1陶荫

陶荫跳下马,看着眼前破旧的小院,脸上有点吃惊的表情。
陪他一起过来的老谢略微尴尬地道:“咱们县衙里地方小,捕快们又都是本地人,各住自家,就你一个外来的,没安置,这里是老爷二舅家的一私产,反正闲着,老爷开恩,先借与你住,等会儿我帮你收拾收拾。”
陶荫脸上浮起笑容,摇头道:“不劳费心,我自己来就行。“牵着马走进院去,那低矮的院墙刚齐他肩高,小小的门洞,进去时还要低头,两扇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木板门,似乎多年没有用过了,门轴都积满了灰。
院中杂草丛生,迎面三间小房,窗上糊的纸都破成了筛子,风一吹,呼搭呼搭直响。
老谢紧走几步,掏钥匙打开锈迹斑斑的锁,推开了门,一脚刚踏进去,先打了两个喷嚏。
陶荫往屋里探头看看,正厅一间,左右小屋各一间,有土炕,炕上铺着破席子,还有几口旧木箱,一个木柜,褪了色的桌椅,布满灰尘。
“嘿,好久没人住了,得好好收拾收拾。“老谢看看陶荫身上绛红色的的锦缎披风,脸涨红了,实在不好意思请他进来。“要不先上我家住几天?”
“不用了,反正我也得收拾,天还早,没问题。“陶荫好脾气地道,又笑嘻嘻地问了市集的位置,麻利地送走老谢,直接上马奔市集。

这个县城还真是好小。
陶荫有些无奈地牵着马慢慢走,这里最华的街道,才不过十几家店铺,铺子里也没什么好货色起码没他看上的,实在提不起兴趣买,不过么,基本生活用品还是得要的,想想现在那个临时的"家”,他忍不住心里打了个寒战。
习惯性地在城里巡转一圈,才了不到半个时辰,陶荫叹口气,飞身上马,认命地回到先前那条商铺较多的街,采买一通,命人都送到他"家"里去。

日老谢来的时候,还以为走错了门,揉揉眼睛,没错,是昨天那个小院,只是院门重新粉刷过了,油漆还没干,院中杂草一根不见,铺了青砖,种了草,小屋的门窗亦粉刷一新,贴着雪白的窗纸,才一日不见,这小院竟像脱胎换骨一般,简朴中透出一股雅气来。
屋门一开,陶荫出来,看见老谢,笑着招呼他进门,老谢小心翼翼地打量,墙壁都掸扫干净,厅中摆了新的条案桌椅,两个大瓶中插着盛放的菊,两间侧屋一边加装了雕的木门,想是陶荫的卧房,另一间却敞着,一眼望进去,好大一个书架,装了半架子的书,方桌上笔墨俨然,案头供着小小一瓶青竹。
小城读书人少,像衙役捕快这种人,更大多是些粗坯,老谢没想到这新来的小捕快居然这般有学问,光瞧瞧那半墙的书,就足够令人肃然起敬了。
“陶陶公子,老爷叫我过来看看,告诉你有什么需用的东西,只管跟他去说,只要他能办到的,一定都给公子办到。“老谢说话有点磕巴,实在是这位陶荫来头很奇怪,连县大老爷也对他客气有加,而且他给人的印象也与众不同,跟他们这种小地方格格不入。
陶荫一笑:“吴大人太客气了,请谢大哥转告他,这里什么都好,不劳费心。“正说着,一个半大小子推门进来,道:“公子,种竹子的要傍晚才能来,您说要找做饭的人,我表姐荷姑手艺好得很,我叫她过来怎么样?”
老谢一看,原来是这里隔壁罗寡妇家的孩子,叫做旺来的,怎么他管陶荫叫公子?
旺来看见老谢,笑着问好,县里统共几百户人家,三个捕快,大家都是相熟的。
等老谢告辞了出来,叫过旺来一问,原来陶荫昨天搬来,立即找人修缮屋子,铺地种,又买了新家什用具,这番动静,惊动了左邻右舍都跑来看,陶荫客客气气请大家喝茶吃点心,乡邻们几时见过这样俊俏风雅的少年,都看直了眼,特别是几个待嫁的姑娘,更是芳心乱跳。
听说陶荫要找个小厮服侍,好几家都把自己的孩子领来,最后陶荫选了隔壁的旺来,不但每月工钱优厚,还准他晚上回家去住。罗寡妇感激涕零,自动负担起陶荫家里的浆洗缝补之事,现在正加紧缝制全新的被褥呢。
老谢打探清楚,转回去禀报老爷,对这位陶荫,可是更好奇了。明明是个大家公子哥儿似的人物,怎会到这荒僻的小县来做个小小的捕快呢?

2强盗

陶荫用了两天熟悉衙门里的事务,正如他了半天就把整个县城勘踏完毕一样,这两天已经足够他把这个县了解得一清二楚。

实在是个很小很没特色的县城,既不穷,也不富,民风淳朴,数十年没有大案,衙门里养着三名捕快,实在是可有可无,平时顶多管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端午元霄的时候维持一下秩序。
在这样的地方做捕快,简直是陶荫眨眨大眼睛,心头不快。他才十九岁,正是风华正茂,斗志昂扬的时候,被弄到这么个太平到令人无奈的小地方来蹉跎着,这不跟谋杀他一样么?
哼!
陶荫转了转眼珠,不死心地又去问老谢:“那这周围难道没有盗匪?“老谢道:“咱县范围里没有。”
陶荫眼睛一亮:“那邻县呢?”
老谢奇怪地看他一眼,道:“那不归咱们管啊。”
“岂有此理!“陶荫慷慨激昂:“天下事天下人管,何况咱们是捕快,吃着朝廷奉禄,当然要为百姓做事,既有盗匪,就当去把他们缫灭,还分什么此县彼县!”
老谢困惑,禁不住他再三催问,只好把那强盗的事和盘托出。
原来离县城八十里有一座清凉山,山南是阳离县,山北是阴离县,向东,就是他们这泽县了。
这座山正在三县交界之,因此也就属于三不管地带,峰峦起伏,风光秀丽,几县的人春天都爱前去踏青,那里的果树很多,春天的时候满山都是,秋天的时候遍地都是果
陶荫打断他,追问:“那盗贼在哪里?“听老谢说得那里美不胜收,老百姓也去踏青游玩,那强盗呢?强盗不是应该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的吗?
老谢一怔,道:“就住在山上的快活林啊。”
“快活林?“陶荫觉得这名字实在不够阴险,强盗窝不是都应该叫什么黑风寨、猛虎庄的吗?
“是啊,那里强盗已经住几十年了,大家也都习惯了。”
陶荫无力,什么叫"习惯了”,对强盗也会有习惯的吗?
“快活林是什么林子?”
“啊,不是林子,是一个大园。”
陶荫晕倒。
“园为什么叫快活林?!”
“强盗给起的名字啊。“老谢奇怪地看他,这名字不好听么?本地人都听几十年了,早已见惯不怪。
“强盗怎么会住在园里?!“陶荫觉得自己被绕晕了,这老谢说话怎么乱七八糟的?
“我也不知道啊,我还没出生,他们就住在那儿了,快活林的名字,也早就有,不是我起的。“老谢还是认真回答问题。
陶荫闭嘴,决定冷静一下再往下问。
“他们骚扰百姓吗?”
“有时候会骚扰。”
“打家动舍吗?”
“有时候会打劫。”
“官府派人围缫过吗?”
“三十年前、二十年前、十年前,都曾经缫过。”
“哦?“陶荫提起一点兴趣,忙问:“效果如何?”

“没有缫灭啊。“老谢叹了口气,其实那里的强盗又不怎么捣乱,本地人也都之泰然,没有受到什么骚扰,除了每换知府大人的时候为了政迹会派兵攻缫之外,没有人想去打扰他们。
“占山为王,打家劫舍,为非作歹,居然这么多年都放任他们猖狂?!“陶荫愤愤然。
老谢却不以为然,山里有强盗这回事,大家早已习惯了,像一个长了很多年的马蜂窝,知情的人不会去碰它,走过的时候绕开点,就什么事也没有,马蜂虽然危险,但也不会乱蛰人。
然而陶荫又喃喃自语:“住在园里,住了几十年,山寨的名字叫快活林你肯定那是个强盗窝?”
老谢点头,本来就是嘛,方圆几百里的人都知道。
陶荫沉思着走向内堂,去找知县大人,这里平时都没什么事,知县大人就在内堂喝酒吟诗,衙役们也都放任自流,颇为自在。
县衙的小园布置得相当精雅,木扶疏,小桥流水,连陶荫也觉得心旷神怡,远远的看见小亭上一个人白衣散发,正举酒邀现在正是上午哩,这位知县大人也太随意些了吧?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吴知县醉眼迷离,也不知道是从清早开始喝的,还是从昨晚就没停过,看见陶荫过来,笑嘻嘻地举杯向他一敬,含糊不清地道:“小陶,来得正好,陪我喝几杯。”
陶荫挡开他的酒,半扶半压地把他按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下,无奈道:“吴大人,衙中无事,您也不能总喝酒吧。“还喝得这么醉!
吴知县打了个酒嗝,笑嘻嘻地道:“唉呀呀,难得现今天下太平,百业俱兴,不劳咱们当官的费心,还不抓紧机会享受一下么?”
“谁说天下太平?清凉山上”
“清凉山?“吴知县的醉眼一亮,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声道:“对!清凉山!”
陶荫吓了一跳,相识几天,还没见过他有这么精神抖擞的时候,以为他也对强盗起了义愤,顿时高兴起来,接着道:“没错,清凉山上那伙强盗无法无天”
吴知县却扯着嗓子喊道:“小明!小明!“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厮急忙跑来,吴知县道:“去告诉夫人,准备点酒菜,咱们去清凉山游玩,一会儿就出发。”
小厮跑走了,陶荫的嘴巴张得老大。
吴知县回头看他,奇道:“咦,小陶你怎么了?”
陶荫道:“大人要去清凉山游玩?”
“是啊,那里景色美极了,我每年都去好几,如今正好你来了,我带你一块儿去,叫你看看什么叫人间仙境。“吴知县得意地道:“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们这里小地方,县城里也确实差劲,其实此地最佳的风光都在清凉山,那里的美景绝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你看看就知道了,包你再也忘不掉。”
陶荫道:“可是”
“不要紧啦,反正也没有公务,有师爷在衙门里守着就行啦。“吴知县潇洒地一挥手:“就这么决定了,我去换衣服。”
“强盗!那里有强盗!“陶荫终于气急地吼了出来。
吴知县一脚迈下凉亭,吃惊地回头看他,迟疑了一下才道:“小陶,你是我县里的捕快对吧?”
“是啊。“陶荫一挺胸。
“那就好那就好。“吴知县吁一口气,微笑道:“有你保护我们就行了。“他转身往内堂走,一边还摇了摇头,小声嘀咕:“还没见过这么怕强盗的捕快呢也难怪,他年纪还小嘛”
咯嘣!陶荫听到自己咬碎牙齿的声音。

3告示

知县吴大人是个很随性的人,想起什么就做什么,这不,上午突然决定出游,中饭没吃就携着夫人出了门,一辆小马车摇呀摇,他不着急,陶荫骑在马上可着了急。
看知县大人这辆车,又小又旧,走起路来吱吱咯咯地响,拉车的老马少说也可以做陶荫这匹枣红马的爷爷了,赶车的更是一位老得很令人起敬的老爷爷,小明抱着一个大包袱坐在车辕上,吴大人和夫人坐在车内,这样的车马状况,别说日行百里,连五十里也成问题,而清凉山,离县城可是八十里哪!
“大人。“陶荫催马贴近车子,低下头,小心地朝窗子里叫。
吴大人没回音,车帘掀起,夫人微笑着露出脸来,小声道:“大人睡着了,陶捕快你有什么事?”
陶荫对这位夫人的印象可比对吴大人好多了,夫人虽不是倾国倾城的貌,却端庄和善,待人亲切,一点也不摆架子,衙门里上上下下都很喜欢她。
“啊那个夫人,清凉山离城挺远,咱们这个这个速度,恐怕晚上都到不了吧?”
夫人笑了:“是啊,今天出门是晚了点,不过没关系,半路上可以借宿人家,这一路上的百姓都是很善良好客的。”
陶荫没话说了,闷闷地坐直身体,继续催马前行,枣红马对这种慢吞吞的速度很不耐烦,不时甩甩鬃毛,喷个响鼻,想要放开四蹄奔跑,却被陶荫用力带住了缰绳,不得施展,实在是够郁闷的。
出城五里,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夫人指示老车夫找个茶棚停车,大家坐下喝口茶,吃小明带在包袱里的馒头糖饼,虽是普通食物,但夫人的巧手做得相当好吃,连陶荫也吃得津津有味。微风吹来,带着田野的清香,陶荫看看周围那些悠闲安适的村民和路人,听他们笑眯眯地讲些乡俗小事,忽然觉得这趟行程也不是那么乏味,比起县城的平静,走在路上好歹可以开阔眼界,舒展一下心胸。
阡陌纵横,远远的天地相接,一座青山拔地而起,那里,就是清凉山了。
“水娃他爹,你看到城门的告示了么?“陶荫身后桌上的两个乡民在闲聊。
“看到了,大盗又要打劫啦。”
打劫?!陶荫的耳朵嗖地立了起来,浑身都兴奋着。
“回去告诉你们村里人,这几天不要从阳离那边的路上过。”
“晓得,你也记得提醒你们村的人,特别是我老丈人家。”
“放心吧,忘不了。“答话的人喝了口茶,又兴奋地道:“不知道这又要劫谁啦?”
陶荫皱了下眉这人怎么这样,居然幸灾乐祸!
“不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岂有此理,被打劫的不是好人,难道打劫的反倒是好人了吗?陶荫刚想扭头去质问那两个人,却见刚才还迷迷糊糊的吴大人睁大了眼睛,微笑着向那两个乡民打招呼,又问:“什么时候贴的告示呀?我刚才出城的时候都没注意。”
陶荫倒是注意到了,城门边贴着一张挺大的告示,只是他当时心情不好,扫了一眼没有细看,只记得那字写得龙飞凤舞,颇有气势。再说了,即便看到是告示,也不会跟强盗联想到一块儿啊!自古以来,只有城门贴告示抓强盗的,谁听说过强盗自己往城门上贴告示的?
不对!陶荫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忙向吴大人问道:“是清凉山的强盗跑来贴的告示?”
吴大人点了点头,却仍是探头跟那两个人聊告示的事情,他不穿官服的时候,就像一个斯文书生,跟乡农拉家常,半点也没有官架子,这一点,陶荫还是挺佩服他的。
于是,一头雾水的陶荫,终于从他们的谈话中听明白了一部分情况:今天早晨城门口出现了告示当然这是惯例了,见着的人谁都没有惊讶,只是看了看告示上说明的时间、地点,便奔走相告,叫父老乡亲们最近三日内不要从清凉山南侧,也就是通往阳离县的那条路上走过,以免被误伤。
“哦,这样啊。“吴大人问明白了,道过谢,又回头吃他的甜饼,陶荫忍不住问:“大人,咱们是不是该回城?”
吴大人诧异道:“回城做什么?这不是才出来么?”
“强盗要打劫,咱们回去调集官兵快去围缫啊!“陶荫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结果吴大人、吴夫人、小明,连同附近桌上的人,都用一种吃惊的神态地看着他,看得他莫名其妙。
“小陶,你刚来,不了解情况"吴夫人温和地想要解释,吴大人挥挥手道:“算啦,他不知道么,别怪他。”
什么嘛!难道他说错话了?什么叫别怪他!居然还要怪他!陶荫又气又恼又不明白,脸色难看得很。
突然小明一指远,“啊"了一声,旁边有人看过去,立即惊叫:“是大盗!”
陶荫像只炮仗一样蹿了起来,大声问:“在哪里在哪里?大盗在哪里?”

十数个人整齐划一,手都指向西边的大路,不等他们说话,陶荫已经闪电般跳上了自己的马,叱喝一声,枣红马长嘶一声,四蹄撒开,沿大路向西冲去,眨眼间变成了轻烟背后的一个红点。
吴大人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头来,望了一眼吴夫人,吴夫人担心地瞅着丈夫,小声道:“小陶怎么这样冲动只盼大盗看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不要为难了他。”

追踪

陶荫的马确实快,虽然说不上日行一千夜行八百,疾驰百里还是轻而易举的,转眼功夫他就追出了十几里地,然而他前头的那个人那匹马,还是没追上!
看背影那人肩宽体壮,相当魁梧,然而个头却不很高,坐在马上,显得有点矮胖,很招眼的大帽子,随风飘扬的丝绸披风,看上去是个很喜欢招摇的家伙!陶荫在心里鄙视这强盗一下,想想他用的都是抢来的钱财,更是义愤填膺!追!快追上他,把他辑拿归案!陶荫心里只有这个念头,拼命催马,枣红马跑得四蹄都离了地,像飞一样。
又追一程,陶荫惊讶地发现两人之间一里左右的距离,不但没有缩小,居然还拉大了!怎么回事?想他的枣红马自出世以来,还没输给过任何马呢,而他陶荫的骑术,也是有口皆碑,怎么到这小小的泽县,追一名小小的强盗,还会失利不成?
岂有此理!陶荫卯足了劲儿追下去,却眼睁睁看着两马之间的差距从一里加到一里半,又加到二里,转一个弯,又穿过一片森林,青山近在眼前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把强盗追丢了!
真是岂有此理!!
陶荫累坏了,枣红马也累坏了,一人一马大汗淋漓地在山道上停了下来,陶荫跳下马,让心爱的坐骑休息一下,自己也四仰八叉倒在树荫下的草地上,让清凉的山风拂去满头大汗和满心愤懑。
四下里静悄悄的,草木葱茏,鸟鸣声声,轻风带来淡淡香,陶荫的心慢慢静下来,发现这里景色真的很美,他翻身坐起,一座巨大的青山在眼前耸立,峰岭层层叠叠,林木茂密,信步走去,面前出现一道峡谷,谷底有溪流,远远的可以看见对面山坡上有好大一片果林,挂满了刚刚泛红的果实,山道沿峡谷盘旋,消失在大山,出乎意料的是,路面居然相当平整,宽有十尺,足可以并排通行两辆马车,看得出是专门修整过的。
陶荫有点奇怪,这样穷僻荒凉的地方,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大道?几乎比得上县城最好的道路了。山中空气清爽宜人,满目青翠风光,令人心旷神怡,他不知不觉沿大路走上山去,枣红马乖乖跟在后头,时不时低头去吃路边鲜嫩的青草。
走了不到一里,背后过来一辆驴车,车上坐着几个人,有老有少,看样子是去山中游玩,一家老小都笑呵呵的,走过陶荫身边的时候,热情地向他微笑。
陶荫也笑笑,突然想起,忙叫住他们问:“你们知道这山里有强盗吗?”
赶车的汉子答:“知道啊。”
“那你们还敢进山去?”
“呵呵,没事,大盗只劫有钱人,像我们这样的穷老百姓,不会有事的。”
“哦。“陶荫郁闷地应了一声,看那车慢慢走远了,赶车汉子还唱起了歌,孩子的笑声随风飘散。
看来这里的强盗还算有点良心,懂得盗亦有道嘛,他们不骚扰穷人。
再向前走,松树底下有个书生正在摇头晃脑,旁边石上铺了笔墨纸张,看来这位仁兄是把青山当做书房了,倒是清凉又敞亮。
陶荫过去打过招呼,问道:“你知道这山里有强盗么?”
“强盗?“书生皱眉,又展颜道:“有啊,不过我从来没见过,强盗只打劫恶人,读书人不在此列。”
陶荫心道读书人难道就没有坏人?不见得吧不过这话可不能当人面说,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
喝了一杯茶,挥手告过别,陶荫继续向前走,一路上碰到的人虽然不多,但也络绎不绝,大家都心平气和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担心的,难道,这里的强盗真的不扰民吗?不可能啊!不扰民的强盗,还叫什么强盗!
陶荫愤愤不平,突然一拍头,暗骂自己笨,这里是大路啊,风景这么好,现在又是大白天,人来人往的,当然不适合盗匪出没了,自己要是强盗,也会等人少的时候才下手嘛!
突然看到迎面过来一辆小马车,车头坐着一个半大小厮,挑起的车帘里,看得出是一对夫妇正在笑谈,陶荫猛地停住脚步,懊恼地想起,他把吴大人夫妇扔在刚出城的路上了。

这他可是知县大人今天出行的护卫哩,居然把大人扔下,自己跑了,还一跑这么远,现在就算想回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回得去的!
唉,他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不回去了,反正大人会过来,等在这里,明天就见到了,而且大人不是说么,这里民风淳朴,太平无事,既然如此,那有没有他这个捕快的护送,都不要紧的吧?大人好象是个清官?清官就更不怕了,按此地强盗的行事,普通百姓不劫,书生不劫,老人不劫,小孩不劫,清官当然也不会劫。
那这里的强盗靠什么吃饭?陶荫很怀疑。

5鲁畅

鲁畅坐在溪边,烦恼地望着一地的东西。象牙雕的小梳子,镶红珊瑚珠的小银镜,掐金丝水晶手镯,琉璃玲珑小扇坠,真丝苏绣的手帕他手里拿着一张单子,一样一样跟地上的东西核对,还好,比上回多了两种呢,应该可以交差了吧?可是他又望了一眼地上的七八种东西,再看看单子上长长的一串,叹了口气。
“咦,你这是干什么呀?“突然一个声音打扰了鲁畅,他不耐烦地抬起眼睛扫了一下来人,懒得回答,开始动手把地上的东西装回一个个盒子里。
“你是商贩吗?东西不错哦。“陶荫蛮有兴趣地道,地上的东西都很精致,应该是女孩子们最喜欢的宝贝。
“哼。“鲁畅的声音冷冰冰的,冻得陶荫轻轻打了个哆嗦,这才认真看看他,哦,原来是个很英俊的少年,皮肤微黑,眼睛像两块黑亮亮的宝石,带着剑锋一样锐利的光芒。
一眼看过去,陶荫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刚才只顾看东西没注意看人,瞧这少年的衣饰和气质,哪有可能是卖东西的商贩?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道:“你买来送人的啊?很有眼光,她们一定会喜欢的。”
鲁畅又哼了一声,身上的低气压收回一些,也不理他,只顾打包好那些盒子,包在一个大包袱里。地上还剩着两样东西,一样是黄豆粒大的珍珠串成的手链,有五串,一样是淡粉色印有精致纹的点心。
陶荫认得,那是他们泽县最有名的芙蓉坊做的招牌点心芙蓉饼,用料精细,做工讲究,不但价格高,而且每日只卖一百个,想买的人清早就得去排队,他刚到泽县的第二天,吴大人就把这种点心当做本地特产招待过他了,确实非常好吃。现在,那些芙蓉饼都用洁白的蜡纸精心半包着,排在一个青竹编成的小圆篓里,色、香、味俱佳,光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了。
陶荫骑马狂奔了半天,中午下肚的那半个糖饼早消化光了,喝书生的那杯乌龙茶使他更加饥肠辘辘,此时看到这些美味的点心,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颇响。
陶荫脸红了,很有些尴尬,鲁畅却没注意,他只是皱眉看着地上的东西,然后一抬脚,把那几串珍珠手链踢到了溪水里。
“啊!“陶荫惊叫一声,那些珍珠不算小哩,虽是小饰物,价值可不低,这家伙怎么说扔就扔了?
眼看着那少年又抬脚要踢点心篓,他急忙道:“停!呃那个,暴敛天物可不好吧,你不要的话,就、就放在这里吧,别的人可能、可能会需要哦"他脸上发热,慢慢地涨红了,长这么大头一说这种相当于乞讨的话,真是,不好意思啊。
鲁畅没理他,脚抬起来,却也没踢下去,看着那几块香喷喷的点心,脸上犹豫。
“你为什么不要它了呢?“陶荫望着点心悄悄咽口水,真的很好吃啊,那吴大人请客,他也才吃到两块,因为很不好买,而且每人最多可以买五块,也就是说,每天差不多只有二十个排队的人可以买到呢,这种点心不愧是芙蓉坊的招牌,入口即化,齿颊留香啊。
可眼前这个家伙,一就买到了七块,而且居然不想吃,想踢到水里去,这真是真是极大的浪费啊!陶荫很痛心。
“因为不够八块!“鲁畅的声音里也有痛心。
“咦?为什么非要八块?”
“八个人嘛,不能一人一块的话,怎么拿回去!“鲁畅生气地又坐下来,盯着点心。
“哦,八个人分哪,那是不太好办了。“陶荫也坐下来,盯着点心看要不让给我吃吧?他很想这么说,却又不好意思。
两个人盯了点心好一会儿,突然陶荫发现少年的喉头动了一下耶,他,也在咽口水吧?哈哈,陶荫突然想到一个主意,马上道:“既然不够八个人分,那就干脆不拿回去了,咱们两个吃了吧?”
他说得理所当然,因为既然他也在场,而据他这几天的感觉,此地人应该是和善好客的,那么肯定也得分给他吃喽。
“不行,娜娜最喜欢吃芙蓉饼了,我都答应给她带了。”

“那就留一块给她,其它的咱们分。”
“不行,要给她就得给别人,不然就不能给,真讨厌,为什么非要少一块呢!“鲁畅满肚子不高兴。
“你怕别人看到不高兴啊?那你悄悄给她不就行了?”
“那怎么行,我答应过对她们一视同仁的。”
“谁啊?你的姐姐妹妹?“有这么多姐妹啊,看来他们家是个大家庭。
“我夫人。”
陶荫的下巴"当"地一声掉到地上。
“夫、夫、夫、夫人?!”
鲁畅瞪他一眼,继续盯着点心发愁。
“八、八、八位夫人?你怎么娶了这么多!“陶荫话都说不利索,实在是太震惊了嘛。
“哼!“鲁畅转过脸来盯着他,眼神凶狠,陶荫突然发现自己管太宽了,人家有几位夫人关他什么事嘛。
“嘿嘿,很好啊,多子多福嘛,想多子就得多妻嘛,兄弟你很有艳福啊。“陶荫想不出应该怎么说才好,脑子一糊涂话就出了口,然后突然看到眼前一片刀光!
“啊!“他急忙跳开,抽出佩剑抵挡,三招过后,他就知道自己遇上了高手!
这少年使起刀来像不要命一样,只攻不守,而正因为这样凌厉的攻势,使得他几乎无需防守,雪片一样的刀光完全把对手压得喘不上气来。还好陶荫在剑上也是下了十多年苦功的,绝不是拳绣腿,两人一时斗得旗鼓相当,翻翻滚滚拆了数百招,居然不分上下。

“停!“陶荫瞅个机会逼退对手一步,跳出了圈子,拼命喘着气,吼道:“我怎么得罪你啦?干嘛这么不依不饶!”
“哼!“鲁畅心中不爽,他也不是想要陶荫的命,只是想教训教训他,谁叫他刚才说
“哦我明白了!“陶荫突然福至心灵,看出了他神色显露出来的不情愿,难道他也不愿意有这么多夫人?哈哈,也是哦,说不定是个世家子弟,被逼着娶了这么多夫人,瞧他年纪轻轻的,可能比自己还小着一点,居然就有了八位夫人,嗯,没错,肯定是父母包办的婚姻,他没有办法只能接受,可八位夫人可不是好相与的哟,瞧瞧他,买什么东西都一式八份,以示不偏不倚,连最想给某人一块点心,都没办法办到分不均呀。
想明白了这些,陶荫对少年的观感一下子就发生了变化,同情心高涨,唉,女孩子们发威的时候确实不好办呢,他本人也曾经受其苦。于是陶荫向少年一拱手,诚心诚意地道:“对不住啦,兄弟,刚才是我不好,说错了话,你不要生气。”
鲁畅有些意外,收了刀看他,陶荫又道:“我明白你的难了,从前我有七个师姐呢,她们啊,可把我折磨得够呛,真的,我能明白你的难。”
鲁畅心中一热,原来,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能体谅他的苦衷!
陶荫一来见他态度缓和,放下了心,二来也激发了自己的感触,干脆坐下来,絮絮叨叨地说起从前被师姐们整治的悲惨经历,天知道他在七位师姐们"无微不至"的"关怀爱护"之下,能长到这么大,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鲁畅也坐下来,认真听他说话,不时点点头,掬一把同情,觉得这小子的经历跟自己怎么那么像,唉,真是知音啊!
最后两人化干戈为玉帛,尽释前嫌,互通了姓名,又报过年岁,陶荫年长四个月,两人称兄道弟起来。
“阿畅,你这些点心既然不能带回去,不如咱们吃了如何?“陶荫终于厚着脸皮提出建议,嘿,实在是扛不住了,打了半天架,又费了半天口水,天都快黑了,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嗯,只能这样了。“鲁畅叹了口气,对娜娜要食言了,可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下再补偿她吧。
于是两人你一块我一块,最后一人半块,把那七枚点心分吃掉了,陶荫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点心是很美味,可毕竟是点心不顶饿啊,他肚子还是挺空的。
鲁畅提议道:“阿荫,去我家吃晚饭吧,离这里不太远。”
“好啊!“陶荫眼睛都冒光了,满面喜气洋洋,看得鲁畅呆了一下,其实他今天也很高兴,因为陶荫可以算是他的第一个朋友,他觉得很珍贵,虽然他没说,陶荫也不知道。他们年龄相仿而且性别相同,更难得的是武功势均力敌,真应了那句老话不打不相识。

6做客

鲁畅的家其实不算近,他们离开溪边的时候天刚擦黑,骑马沿大道跑了一段,又拐入小径,然后又上大道,还穿过几密林和峡谷,等天都黑透了,陶荫也绕得头都晕了的时候,面前终于出现了一庄院的大门。
听到马蹄声,有个少年跑着迎上,鲁畅跳下马,把缰绳扔给他,道:“有客人来,告诉才叔准备一下。”
少年应了,接过陶荫的马缰,牵了两匹马下去,陶荫跟着鲁畅穿堂过院,最后停在一宽敞的厅堂,明烛高照,室中一色楠木镶玉的家具,透着一股不张扬的贵气。
鲁畅家不简单呢,陶荫心想,呵呵,怪不得娶得起八个夫人。他肚子早已饿得咕咕乱叫,脸有菜色,鲁畅也不客套,直接吩咐人摆饭,陶荫一杯茶还没喝完,满满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就摆好了,感动得他是热泪盈眶啊~
鲁畅也饿坏了,两人风卷残云一般把满桌饭菜一扫而光,最后都挺着肚子仰靠在椅上喘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哈哈大笑。
陶荫觉得鲁畅很够意思,头一见面,就把自己领到家里来热情款待,而且半点没有虚架子,是一个爽快直接的人,不错不错,值得一交。
鲁畅也觉得陶荫很对自己的胃口,明朗大方无拘无束,看着他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就觉得很是舒服。嗯,这个人可以做朋友。
仆人撤下盘盏,送上清茶,他们海阔天空地聊了好长时间,喝到第三壶茶的时候,陶荫突然想起,问道:“你不用进去看望你的夫人们吗?”
鲁畅微微皱了下眉,道:“很晚了,明天再去好了,反正我跟她们说过今晚不一定回来。”
陶荫跟他聊得正高兴,也不想他走,于是两人继续聊天,时不时还起身切磋一下武艺,越说越开心,越打越兴奋,真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突然门外咚的一声,两人停手,鲁畅扬声喝问:“谁?”
一直在外面侍候的小厮跑进来,惶恐地道:“是我,少爷,刚才我差点睡着,头撞在门上了。”
陶荫大笑,一看刻漏,果然已三更过半了!他这一天累得不轻,只是跟鲁畅谈笑比武一直兴奋着,所以不觉,现在精神一松,立即觉得疲倦无比,连打了两个大大的哈欠。
鲁畅也省悟,马上安排人带陶荫去休息,陶荫洗了澡,换了干净内衣,倒在舒服的大床上,几乎立即就睡了过去。
日醒来的时候,只听窗外鸟鸣声声,居啾婉转,他好奇地推窗一望,登时呆住了。
眼前好大一个园简直就是一片海,一眼望不到头,层层叠叠的木争奇斗艳,各吐芬芳,疏疏落落的小桥流水与亭台点缀其间,此时朝霞在天,青翠遍地,晨露未干,薄雾飘飘,使这里宛如人间仙境,美得令人不敢置信。
陶荫惊讶地转头看了一圈,清风袭来,带着浓郁的菊香气,他本是极爱菊的,顾不得自己没穿外衣,一按窗台跳了出去,循着香气来到一圃前,发现这里种的都是珍稀名品,此时正值初秋,菊刚刚开始绽吐芳华,真个是千姿百态,难画难描。
他坐在菊圃旁边,看得如痴如醉,直到若有若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鲁畅见他只穿中衣,赤脚坐在泥地上,吃了一惊,紧走两步过来,问道:“怎么了?你怎么坐在这里。”
陶荫道:“小畅,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把我埋在你这菊圃下”
鲁畅吓一跳,疑惑道:“你”
陶荫眉毛弯了起来,笑道:“逗你玩啦!你家的园真大,太美了,简直是"他挠挠头,实在找不出更好的形容,只得道:“简直是人间仙境,嘿,你这家伙不但有艳福,还会享清福!“他语气中不乏艳羡羡妒之意,又转过头去看那几本罕见的墨菊,叹道:“我都不想走了,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鲁畅大笑,道:“那你就住下来吧,住多久都行,我们这里地方很大,就是人少。”
“真的?“陶荫眼睛都亮了,突然想起,又摇头道:“唉,不行,我还有事,必须得回去,不过我会再来玩的,好吗?”
“好啊。“鲁畅一口答应,两人高高兴兴地一同回屋,小厮早送了干净衣服过来,陶荫洗漱完毕,穿戴整齐,随鲁畅一同向园走去,一路上美景不断,陶荫除了赞叹还是赞叹,满脸的笑容,满心的欢喜,鲁畅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得意地向他逐一介绍各景致,转了一大圈,最后在一山崖前的小瀑布边停下,鲁畅道:“从前我心烦的时候,最爱来这里,藏了起来,让谁都找不到我。”
陶荫笑道:“原来你也有烦恼的时候。”

“那当然,谁能没有烦恼?”
“唉唉,如果我住在这样的仙境里,哪还会有什么烦恼!”
“嘿,如果你那七位师姐一起围着你呢?”
陶荫打了个哆嗦,忙道:“哈哈,可别,我最怕她们一起围着我了,哎呀,一个两个我都招架不住啊!”
鲁畅大笑,两人越发觉得亲近,相若的年龄和武功使他们惺惺相惜,而相若的经历则使他们同病相怜,虽然见面还不到一日,两人已完全没有隔阂,彼此相待如兄弟一般,一见如故这个词儿,说的就是这种情形吧?

突然远远的传来说话声,鲁畅一拉陶荫,两人箭一般跃过瀑布前的小水潭,穿入瀑布之中,那瀑布居然只是薄薄一层,两人身法都快,只在头顶肩上湿了少许,瀑布之后是个小小山洞,光线并不暗,地上铺着清洁的白沙,摆着一个莆团,还放有少量书籍用品,看来是鲁畅平日独自休息的场所。
陶荫突然觉得很感动,他们只是初见面啊,鲁畅竟然这样信任他,带他来到自己独的秘密之,要知道,每个人都会有希望独的时候,每个人也都有自己心中的"禁地”,这个地方一般是不会展示给别人看的,只留给自己用做身心的休憩,不是特别信任特别放心的人,绝对不会让他进入。
“小畅"陶荫刚想说话,鲁畅做个手势止住了他,拉他在莆团上坐下,自己则坐在沙地上,两人一起侧耳倾听,不一会儿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一个女子声音道:“奇怪,我刚才好像看到畅儿往这边走过来。”
另一个女子道:“畅儿昨晚回来得特别晚,才叔说他带了个朋友回来。”
“哦?“前一名女子颇为诧异,问道:“什么朋友?畅儿什么时候交了朋友?居然还带回家来,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啊。”
陶荫侧头看向鲁畅,鲁畅朝他一笑,挤了挤眼睛,神色顽皮,分明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哪里像有八位夫人的丈夫了?
两位女子边说话边慢慢走远,鲁畅向后一仰,在沙地上躺下来,舒舒服服地咬着一根青草,陶荫笑问:“刚才那是谁?“其实他心里早有数了,果然鲁畅有点不情愿地道:“那是茵茵和渺渺,我的大夫人和二夫人。”
陶荫想原来他很怕自己的夫人们,宁可拉着自己逃进山洞来藏着,也不愿面对他们,忍不住便想笑,又不好意思,忍得很辛苦。不料鲁畅突然道:“阿荫你成亲了么?”
“没有。”
“为什么?”
陶荫一翻白眼:“我才离开师门一年呀。“天哪,饶了他吧,好不容易才从七位"魔女"手下逃出生天,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再自投罗网?嘿,天宽地广,世界如此之大,他还没玩够呢!
陶荫也问:“那你怎么这么早就成亲,还还娶了八位夫人?“呵呵,他对此可真是很好奇哩。
“我也不想啊。“鲁畅闷闷不乐地咬断了青草,道:“都要怪青青,她一看见我,就非要嫁给我,我不答应,她就哭个没完没了,我走到哪儿她追到哪儿,哭得我实在受不了,只好答应了。”
啥?陶荫又吃惊又好笑,原来还是被倒追的啊。
“可我答应了一个,她们就都要嫁给我啦,不答应大家就一起哭,我我当时想还不如去跳河好了。”
“哈哈哈哈"陶荫再也忍耐不住,笑翻在地上,鲁畅恼火地坐起来,看他笑得满地打滚,不免气得七窍生烟,一拳把他打飞:“你还笑!”
陶荫捂着肩膀哎哟,忍不住还是笑:“没想到小畅你这么吃香,哈哈,也难怪,小畅是英俊少年,人见人爱呀。”
鲁畅最不爱听这个,扑上来一顿暴打,陶荫早有防备,见招拆招,两人又斗了个旗鼓相当,洞内地方狭小,两人近身相搏,小巧功夫施展得十足,对彼此的功力,又多了一层钦佩。
终于打得累了,两人休战,并肩坐在水边休息,陶荫掬起水来洗掉满头汗水,心里直呼痛快,他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师父年纪大了,并不经常亲自指导他练功,因此他从小便在七位师姐的指导下学武,备受刁难,几曾这样痛快淋漓地跟人交过手不,实际上更像打架,刚才他们打得兴发,像无赖一样互相扭打,纯粹只是享受那种强力对抗的乐趣,完全不在乎内力与招式哈哈,明明就是打架嘛!
鲁畅也快活得眼睛闪闪发亮,从小到大,还是第一跟同龄的男孩子这样打闹玩耍,不用担心他会哭,不用小心控制力度打青他一只眼也没什么呀,反正他不也打肿我半边腮帮?
他们像两头无拘无束的小老虎,快乐地享受着男孩子之间打架的乐趣,同时也分享一同瞒过他人的乐趣在他们打闹的这段时间里,有五个女孩从外面过去,还有两个人大声呼唤鲁畅,可他们谁也不出声,有人来时就停手,人一走接着打,边打还边忍不住偷偷地笑,就像两只偷到鸡吃的小狐狸。

7遇警

刚缓过一口气,陶荫突然跳了起来:“糟了!”
“怎么?”
“我得赶紧走。“陶荫说着已经往瀑布外面冲,鲁畅急忙跟了出来,两人一边往回跑,鲁畅一边问:“干嘛这么急?”
“我要在山口等人,约好了上午见的。“陶荫说话不尽不实,他觉得没必要把自己的身份向一个初见面的人提及,当然,以后会告诉他的。
鲁畅道:“好,我送你出去,不过先吃口饭再走吧?”
陶荫立即答应,清新的空气以及愉快的运动,使他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
两人不自觉地又比起了轻功,片刻间赶回昨天那个饭厅,早饭已经准备好,两人立即落坐,也不费话,各自放怀大吃,不一会儿就吃了个肚儿圆。放下碗,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心怀大畅,原来有喜欢的人陪伴,吃饭都会变成一件无比愉快的事。
仆人送上茶来,鲁畅给陶荫倒了一杯,然后吩咐仆人赶紧备马,转过头来,陶荫已把那杯茶一口喝干,放下杯子,起身笑道:“我走啦,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这里这样好玩,我一定会再来的。”
“好啊,一言为定。“鲁畅笑着伴他向外走,在他身子一晃向前栽倒的时候一把抱住了他。

陶荫摇了摇头,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坐在椅中,鲁畅手持一杯茶,正在看他。
“怎么了?“他迷茫地问。
“嗯?咱们吃完饭了,下人在备马,很快就好,你不用着急。“鲁畅不急不忙地道。
“哦。“陶荫有点奇怪,觉得似乎刚才有什么事情来着,却想不起,眼前还是刚才那间饭厅,桌上放着茶壶茶杯,鲁畅抬手帮他倒了杯茶,陶荫道谢,却不怎么想喝,拿起来抿了一口,茶水温热正好。
鲁畅喝完手里的茶,仆人进来回禀马已备好,鲁畅便送陶荫出门,向他详细解说了回去的路线,陶荫飞身上马,挥了挥手,潇洒而去。

艳阳高照,绿树荫荫,吴大人的小马车慢慢晃到山口的时候,就看到陶荫立马树下,笑嘻嘻地在等他们。
“谢天谢地,你没有追上大盗。“吴夫人首先开口,那明显松了一口大气的表情,让陶荫有点哭笑不得:“夫人,瞧您说的,身为捕快,我当然是希望追上他捉拿归案啊。”
吴夫人自觉失言,温文一笑,也不再言,吴大人道:“昨天她担心了你一路,我都说你不可能追得上了,她就是不信。“吴夫人婉然道:“我不是不信,只是小陶人生地不熟的,孤身前去,可不教人担心。”
陶荫听她语气中的关心,颇为感动,忙笑道:“没事没事,大人治下果然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此地的人都那么和善好客,真令陶荫感动。“他想起鲁畅以及在鲁家所受的热情款待,不由得笑容满面。
吴大人笑道:“现在才信啦?早几日跟你说的时候你还一直怀疑,其实这种小地方,人情味更厚,比京师强得多了。”
陶荫早知道吴大人对京城颇有成见,言谈间常有贬斥,也不在意,既然吴大人平安到达,也没有申斥他,那他这护卫昨天的失职也就被轻轻揭过了,几人放松心情,在山中慢慢游玩一转,只是无论吴大人指着何美景向他夸耀,陶荫都觉得不足为奇这里再美,哪里美得过鲁畅家的园?说实话,他长到这么大,也是世家出身,豪门富户见过许多,还没有一家的园能与鲁家相比呢。
吴大人见他不以为然的样子,相当不满,他可是把这里最美的风光都介绍给陶荫看了啊,原指望看看他惊叹的模样,让他知道这偏僻小县,也有远胜京师的美景,可惜,这小子怎么一点都不动容呢?
终于,当他们坐在一株苹果树下吃午餐的时候,吴大人忍不住问:“小陶啊,这里比京师附近的名山如何?”
“强得多了,美不胜收。“陶荫真心答道。吴大人开怀,喝一杯酒,又问:“那你怎么一直没什么表情?”
陶荫心底暗乐,知道吴大人喜欢听人家夸赞本地,忙真心诚意地赞美了几句,最后道:“不过我以为,这清凉山最美的地方是鲁家的园。”
“鲁家的园?“吴大人吃惊,陶荫也惊讶,问道:“您难道没有去过吗?”
吴大人皱眉沉吟道:“鲁家的园”

“是呀,就在东边,离这儿挺远的,大人,我原来以为清凉山只是一座小山,没想到这样大。”
“那当然。“吴大人摇头晃脑,得意道:“方圆上百里呢,京城那些山哪里比得上?”
他还真是三句话不离贬低京城啊,陶荫一笑,吴夫人不好意思地又递给他一块糖饼,再轻声对丈夫说起别的话题,不让他继续长篇大论地褒贬京城。
除了对京城有偏见以外,吴大人可算是陶荫见过的最有学识的人,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侃侃而谈,妙语如珠,陶荫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接口几句,也是颇有见地,吴大人难得遇到这样可以高水准谈话的人,自然是精神抖擞,意兴湍飞,谈天说地,兴奋不已。
说着说着,陶荫的话题又带到鲁家园,他觉得在这样的小地方,鲁畅家园这样美,肯定早已闻名遐迩,不料吴大人似乎一无所知,倒令他吃了一惊。
“不知道?“怎么会一点不知道呢?既然吴大人自称对本地了如指掌,怎会不知道鲁家,他光看大门和院墙也知道鲁家是个大户人家啊。
“嗯。“吴大人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有点不耐烦地道:“听说有家从京城告老还乡的住在东面,又不在本县管辖之内,我才懒得打听。”
陶荫立即闭嘴,知道又犯了自家大人的忌讳,心下却释然,原来是从京城回来的人家啊,怪不得有那种气派。只是想到吴大人最爱山水美景,而鲁家那么美的园却看不到,挺为他感到可惜。
小明跑去溪边取了水,吴大人亲手烹茶,大家喝着香茶,看着美景,其乐融融,真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愉悦。
突然,几个匆匆而过的路人打扰了他们的清静,陶荫见他们神情仓促,习惯性叫住他们询问,原来他们是从山南的大路上折返的,那里有强盗要打劫!
打劫!陶荫的神经立即兴奋起来,没想到强盗这么快就有了动静,忙问端详,原来强盗每打劫的时候,都会派人在路上拦截普通百姓,不许他们走过,以免误伤。
陶荫一时顾不得别的,抓住一人问清了遇到强盗的地点,便转头看向吴大人,吴大人不等他开口,果断地道:“小陶,你立即护送我们下山。”
陶荫呆住,半晌才惊讶至极地道:“大人?!”
吴大人不理他,对夫人和小明道:“收拾东西,走。”
“大人!”
“小陶,这不是咱们县管辖之地,不用你理会,走了走了。”
“可是大人,前面有强盗要打劫!“陶荫几乎愤怒了,吴大人是个清官没错,只是怎么这样昏溃?见死不救、怙恶不悛,这,这还像个朝廷命官、百姓父母吗?!

8冲突

吴大人也不理他,自顾与夫人和小明上车,老车夫扬起鞭子,准备出发。
“大人!“陶荫最后叫了一声,双手握得死紧,吴大人掀开车帘望他,怒道:“陶捕快,你为何不听本官号令?“这是他第一对陶荫疾言厉色,然而陶荫对他的好感与尊敬已大大打了折扣,强抑着心底的厌恶,冷眼相对。
“陶荫!“吴大人真生气了,吴夫人忙拉拉他衣袖,向陶荫使个眼色,叫他不可再强硬顶撞,陶荫低头想了一下,已下定了决心,抬头昂然道:“大人,在其位谋其事,陶荫既然身为朝廷捕快,便当肩负起除暴安良的职责,请恕陶荫无礼了!“说罢飞身上马,沿大路向山南奔去。
“嘿!“吴大人气得跺脚,吴夫人忧心忡忡,吴大人沉思片刻,咬牙道:“走,去山南!”

陶荫快马加鞭,不多时便临近了山南大路,突然路边"梆"地一响,跳出一个人,黑衣蒙面,大喝道:“呔!前面兄弟们有活计,不相干的客人让开了吧!”
陶荫一带马,枣红马一声长嘶人立起来,原地转了个圈子才立定脚步,那人吓得后退几步,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陶荫一看,原来是个很大的竹梆子,怪不得刚才那么响,吓他一跳。

“你们是强盗?”
“哼!正是!”
“你们头儿在哪里?”
“前面十里松榆口咦,你问这个干什么?”
陶荫见他不过是个小喽,也不搭理,立即催马向前,那人一呆,拼命追来大喊:“喂!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往前去,你知不知道我们大王哎呀!”
陶荫回手一支袖箭,贴着那人头顶飞过,打落了他的帽子。
山路回旋,十里眨眼即过,虽然路上又有两个强盗试图阻拦陶荫,但都没能奏效,眼看着两侧山坡上出现大片的松林和榆林,陶荫提高警惕,果然再行不远,前面出现一座山口,使道路顿时逼仄起来,远远有喧闹声传来。
动手了!陶荫打马如飞,箭一样穿过山口,眼前一条狭长的山道,被数棵倒伏的大树截断,二三十名黑衣蒙面的强盗正在呐喊助威,山道中央两条人影盘旋飞舞,正在交手,再向后,十数辆骡车堵在路上,乱成一团,护车的居然是一队官兵,看来这受劫的是官府的东西。
陶荫注目观看,刀光剑影中一人身穿捕快衣服,另一人则披着件宝蓝色的丝绸披风,带着大帽子,嘿,大盗!
陶荫从马上腾身而起,跃过黑衣众盗,脚一落地,立即长剑出鞘,向缠斗的两人扑去,虽然二打一不光彩,但他们是官兵对强盗,没什么道理好讲。
黑衣众盗没提防后面突然来了敌人,顿时鼓噪起来,却并不上前帮忙,那大盗从容转身闪开陶荫的剑,看清他的脸,突然怔了一下,他身后那名捕快本来已要支持不住,见陶荫来援,顿时振作精神,再猛攻上来,两人夹击大盗。
陶荫见那大盗戴着个铜面具,居然是红脸关公的造型,手中一柄金光闪烁的大刀,在阳光下耀眼生,刀光如流水,挥洒自如。
“喂,你!就是清凉山的强盗吗?”
强盗哼了一声,并不答话,那名捕快道:“正是,他就是这里作恶多端的大盗,多谢侠士相助,咱们赶紧将他擒下,州府大人那里有五万两银的悬赏!”
陶荫哼了一声,他才不在乎什么悬赏,但好不容易见到了强盗,当然不能放过,二话不说,提剑猛攻。强盗也不出声,以一敌二,居然游刃有余。
翻翻滚滚斗了百十招,陶荫心中烦躁,两个打一个,居然还久战不下,这大盗着实有点本事,不过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突然大盗手中金刀一挥,那二十多名盗匪一哄而上,不过不是冲他们来,而是从两边越过缠斗中的三人,冲向对面的骡车,车夫们顿时四散奔逃,群盗与官兵混战,有些人开始抢劫车上的东西。
“住手!“陶荫气得大喊,那名捕快突然抽身向后扑去,嘴里道:“兄弟,五万两赏金让给你了,我去保护车上的大人!“他突然撤出,陶荫的压力骤然增大,顾不上说话,全神贯注抵挡大盗的进攻,然而越打,心中的疑惑越甚怎么这刀法,这劲力,这么熟悉呢?他仔细看对面这人,虽然面具遮得严密,但露出来的那双眼睛
眼神相对的瞬间,他险些惊呼出来,然而大盗突然加强的攻势,阻住了他的声音,两人以快打快,刀光剑影,水泼不进!等漫天的刀光突然消失,陶荫后退一步,浑身像水洗一样,几缕汗湿的头发粘在脸上,牙关紧咬,目光凶狠。刚才这一顿狂风骤雨般的对抗,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对面的大盗也好不到哪去,披风破成了一条条,帽子飞了,露出乌黑的头发,显示出他年纪不大。大盗一手提着刀,一手缓缓摸了摸自己的面具,左眉梢的地方,有一剑痕,是刚才陶荫击中的,若不是戴着面具,定然伤得不轻,而实际上,陶荫是想刺中他眼睛的,因为大盗身上不知穿了什么软甲,他刺中两剑都没刺伤他,而大盗狂烈的刀法逼得他不得不铤而走险。
突然大盗呼啸一声,松林里飞奔出一匹马,浑身漆黑,只鼻头一点雪白,陶荫一见这马,身体摇晃了一下,又退一步,大盗飞身上马,斜刺里向山坡冲去,那马登山如履平地,转眼间消失在密林之中。
陶荫缓过一口气,转身看去,大吃一惊。只见刚才混战的场面已经停止,官兵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连那名捕快也在其中,骡车上的东西已经被抢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开了盖的箱子,露出衣服杂物。往远看,动作最慢的黑衣盗匪也正消失在密林中,这附近岭高林茂,一旦藏身其中,很难再被发现,陶荫怒发冲冠,正要提剑去追,那名捕快急忙喊他:“兄弟,穷寇莫追,还是先保护大人要紧!”
大人?什么大人?陶荫疑惑地走过去,正看到唯一没有翻倒的马车门轻轻推开,一个颤微微的声音道:“卓捕头,强盗走、走了么?”

9旧识

怪,这声音怎么听着耳熟?
卓捕头陪笑道:“已经逃走了,大人。”
陶荫暗哼了一声,心想:逃走?说顺利撤兵才对吧!该抢的都抢了,该跑的也都跑了,这么一大队官兵,连一个强盗都没抓住,嘿,还真不是一般的饭桶!

他本已满腔怒火,看到车里出来这个人后,更是腾地一下烧过了头顶,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小陶!“那人看见陶荫,连忙大叫。
陶荫头也不回,大步向前,那人追了上来又叫"小陶,小陶,好久不见,你怎么也不打个招呼?难道一点也不想我么?我可想你得紧!”
陶荫眼光一转,看到躺了一地的官兵眼色奇怪,顿时觉得脸上好像火烧,猛然停步,盯着那人道:“翟小候爷,别来无恙?!”
那翟小候被他吃人的眼光吓了一跳,停在离他七八步的地方,不敢再靠过来,嘻皮笑脸地道:“无恙,无恙,小陶,你也好吧?”
“哼!托您的福,我很好!“陶荫咬牙切齿地道,俊美的脸上逼出一点微笑,只是这笑意配着森寒的口气和锋芒毕露的目光,着实有点恐怖。
“哎,真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小陶,你是来救我的吧?真好,多亏你了,刚才都快把我吓死了。“翟小候拍拍胸脯,心有余悸。
“哼!“陶荫此时却后悔极了,还不如不来救人,如今费半天力气,不但救了个根本不想救的人,还他想着刚才看到的那双眼睛,以及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震惊、冷酷和愤怒,心里面像翻江倒海一般,再也静不下来。
原来是他不,怎么可能是他?
可明明就是他
陶荫心里乱极了,偏偏翟小候又死皮赖脸地凑过来,笑道:“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在我可信这话了,小陶,原来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一只手还没搭到陶荫手上,便被寒光闪闪的剑刃给阻住了,他讪讪地收回手,又道:“原来你在此地做捕快,这里穷山恶水的,哪有京城舒服,你还是快同我回京去吧,好不好?”
“哼!谁说这里比不上京城舒服?”
陶荫一抬头,看到吴大人沉着脸站在面前,不由一怔:“大人?”
“陶捕快,本官命你前来辑拿强盗,可曾拿到?”
陶荫心想你什么时候命我前来辑盗来着?嘴里却顺着他道:“属下无能,虽然跟强盗交了手,却没能将他拿下。”
吴大人道:“那强盗本领高强,州府屡围缫都奈何他不得,你能力战不败,也算难得,此事已了,这便随本官回城吧。“翟小候锦衣华服,神情傲慢,又是来自京城,吴大人十分不喜,连正眼也不瞧他,招呼陶荫便要离开。
地上那卓捕头急忙道:“吴大人慢走!”
吴大人似是才看到他一般,低下头来,卓捕头忙陪笑道:“大人,兄弟们中了迷药,都动弹不得,还请大人相救。”
吴大人晒道:“原来是卓捕头,你们大人不是常夸你们阳离县兵强马壮么?怎么倒躺在地上强壮了,嗯,倒也壮观。“三十多名官兵捕快横躺竖卧,瞧过去黑压压一片。
卓捕头涨红了脸,实在难堪,只是现在强硬不得,只好强笑道:“还望大人体恤,实在是盗匪狡猾使诈,我们一时不察,着了他们的道儿。“本来三十多名官兵捕快对阵二十多名强盗,赢面很大,没想到强盗居然在混战中洒出迷香,一下子把他们全放倒了,而盗匪们肯定都事先用了解药,一点事都没有,立即拥去劫掠,还好他们并未存心伤人,否则这三十多名官兵捕快,可就全成人家刀下的鱼肉了。
吴大人道:“陶捕快,你看看他们如何解救?”
陶荫查看一下,回道:“大人,不过是寻常的蒙汉药,找水浇淋并喝下就能解。”
“好,咱们看在阳离县郑大人的面子上,帮他们一个忙,你去找水吧。”
陶荫应了,转身要走,翟小候忙道:“别走,要是那伙强盗又回来怎么办?小陶,你得贴身保护我!”
陶荫怒道:“我又不是你家护院,凭什么保护你?”
卓捕快忙道:“大胆!他是京城来的翟小候爷,你怎可如此无理?”
陶荫瞪他一眼,吴大人不悦道:“小候爷便怎地?这里可不是京城,他也不是朝廷命官,凭什么对我属下的捕快指手画脚?”
翟小候斜眼睨他,倨傲道:“你就是此地县令?”
吴大人慢条斯理地道:“本官乃泽县县令。”
“哼!你治下盗匪横行,肆意打劫,你是怎么做的官?!根本就不够格做一方父母!”

吴大人冷笑道:“清凉山南麓属阳离县辖界,不在本县所管范围之内,要怪你也只需怪郑大人,何况本官是受朝廷任命,每年均有政报呈上,有府官核查,本官是不是够格,轮不到你说!”
翟小候气得七窍生烟,吴大人冲陶荫一扬眉:“还不随本官回府!”
陶荫朗声答应,头一回看到吴大人发威,实在钦佩,心下却想起一事,犹豫一下,还是向吴大人恳求道:“大人,毕竟大家都是官府一脉,还是让属下帮卓捕头一个忙吧。”
吴大人也知道放这群人躺在这里毕竟不是回事,哼了一声便同意了,陶荫带小明找了一小溪,用吴大人车上带的水罐取水回来,逐一喂给那些人喝,又用水浇淋,不多时迷药自解,众官兵摩拳擦掌,都对强盗使诈愤愤不平,声言定要讨回公道,给盗匪回以颜色。
平时这清凉山上的强盗偶尔也会打劫,但一般都是神出鬼没,抢完就走,防不胜防,这因为翟小候身份特殊,州府大人不敢怠慢,派二十名官兵一路护送,快到阳离县时,阳离县令郑义又派卓捕头和十多名官兵前来接应,故而护送队伍空前庞大,自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强盗居然也出新招,不能力克,便使诡计,用迷药放倒了一干官兵。

翟小候不耐烦听这些官兵发牢骚,转头去找陶荫,见他正跟卓捕头低声商议着什么,卓捕头惊讶道:“有这等事?”
陶荫点头,神情凝重,卓捕头眼珠转了几转,沉吟道:“这件事可不好办。”
陶荫道:“我觉得应该趁热打铁,马上去鲁家搜查,肯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卓捕头为难道:“那鲁家可是京城回来的,连郑大人都不敢得罪,你这样无凭无据的一说,咱们就去搜查,万一”
翟小候插口道:“有盗匪的消息吗?谁是从京城回来的?”
卓捕头看见他,顿时得了救星,忙一指陶荫道:“这位泽县的陶捕头说,他认出那个大盗是住在山中的鲁家之子,要带兵前去捉拿,但鲁家不是寻常百姓,所以”
翟小候怒道:“不是寻常百姓怎地?包庇窝藏盗匪,那是犯了重罪!”
卓捕头忙道:“正是,恰好小候爷您和吴大人都在,有您二位坐镇,我们就去搜查一回,也不妨事,如果查出来真是那鲁家通匪,那小候爷您可是大功一件哪!”
翟小候道:“哼,什么大功不大功的,夺回我家传的金如意才最要紧,那可是先皇赐给我祖父的宝物,丢失不得!我一路小心护送,没想到在你们这小小的阳离县被劫,此事传扬出去,不但我有麻烦,圣上也会震怒,哼哼,到时候你们郑大人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卓捕头心道:“哪里是被抢走的,明明是你怕强盗杀你,忙不迭自己把车里的东西都送出来,连座垫也都翻起,表明绝无隐藏,还哭哭啼啼地跟人家哀求饶命,哼”
当然,这话他是坚决不敢说出口的,只是陪笑道:“是是,所以还要仰仗小候爷威名,咱们汇同吴大人、陶捕快一起,去那鲁家搜查,务必将大盗捉拿归案,夺回小候爷的财物!”
吴大人皱眉,本不欲再管此事,却被那卓捕头软磨硬泡脱身不得,只好青着脸一同出发,陶荫骑在马上,每向鲁家方向走近一步,便觉得心里沉重一分,与鲁畅相识相交时间虽短,但两人禀性相投,惺惺相惜,已经像肝胆相照的好友一般,如今要带人前去捉拿他,虽说是迫于理法容让不得,毕竟心里是不愿的,要不是心中一股正义之气坚持,实在无法面对。

1上门

陶荫记得方位,领众官兵一路寻向鲁家,翻山越岭,登上一道山梁的时候,忽见面前出现一条大峡谷,谷底有河,谷中有座高高耸立的山峰,高度与这边山梁相若,峰顶林木盛,隐约可见环形的树墙之后,有个巨大园,诧紫嫣红,美不胜收,只是离得远了,看不清楚。
“咦,这是什么地方?好美啊。“翟小候惊叹。卓捕头忙道:“这便是清凉山的快活林。”
翟小候赞道:“嗯,不错,景色美,名字也美,快活林,是一妓院么?”
卓捕头尴尬:“回小候爷,是是强盗窝。”
“强盗窝?不会吧!“翟小候怪叫,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肯信,也难怪,不是本地人,谁也想不到清凉山的强盗窝居然在这样美如仙境的地方。
卓捕头解释道:“这座峰本叫玉笔峰,生得极是怪异,壁立千尺,差不多直上直下,从没有人爬上去过,然而峰顶天然有草树木,还有瀑布泉水,老人们传说,这是天上王母娘娘的园,掉落凡间的。”
翟小候赞叹一声道:“还真像,就不知有没有仙童仙女住在里头。“一边说,一边用眼光扫着陶荫,见他挺拔的身形,俊美的侧脸,实在心中发痒,只是看他右手始终按在剑柄上,浑身散发出一股寒气,这才不敢妄动。

“后来不知怎么的,这里被一伙强盗占了,在峰顶安营扎寨,还起了个名字叫快活林。“卓捕头继续解说。
翟小候奇道:“咦,你不是说从来没有人爬上去过吗?那强盗是怎么上去的?”
“就是啊,谁也不知道,几十年来官府曾数派兵围缫,把这玉笔峰底下搜了个遍,就是没找着上山的路径,那伙强盗也嚣张,底下官兵围着,他们就在山上吃喝玩乐,大声嘲笑,因为离得远了,无论从涧底还是这几高岭,都无法用箭射到他们,所以官兵每都吃哑巴亏,干着急就是打不着。”
翟小候笑道:“还有这样的事?那就干脆围困,看他们投不投降。”
卓捕头苦笑道:“这快活林存在了几十年,囤积颇丰,最长的一官兵围了三个月,上面居然一点事没有,他们厨房的泔水每天会从山上扔下来,扔了一百来天,竟然还是鸡鸭鱼肉样样不缺,反倒是官府耗不起了,只好撤兵。”
翟小候啧啧两声,羡慕道:“那这里的强盗肯定很有钱,哪天咱们把这里打下来,一定发大财。”
陶荫却听得心都凉了,虽然离得远,但那明艳阳光下的大园,可不就是自己曾跟鲁畅游玩的地方么?隐约可见园正中有座小小的高峰,一道瀑布从峰腰挂下,他清楚记得,自己曾跟随鲁畅穿越瀑布,在那隐秘的小山洞中躲藏打斗,明明就是今天上午的事,一切都鲜明得令他心头刺痛。
真的是他!
为什么呢?鲁畅,你为什么要做强盗呢?陶荫痛苦地想,他记得鲁家从家具器物到一饮一啄,无不精致讲究,难道都是劫掠得来的吗?都是赃物吗?怎么能这样!
突然他想起一个疑点,问道:“这玉笔峰是孤立的吗?”
“是啊,四面不靠,离得最近的山崖也有数十丈远,所以咱们可以看得见,却够不着。”
“看得见,摸不着,真是让人心痒难搔啊。“翟小候感慨,又瞧瞧近在身边却摸不得的陶荫,脸色沮丧。卓捕头不明所以,陪笑道:“是啊,明明老看着,就是上不得,这些年来,可把我们气坏了。”
翟小候猛然冷了脸,怒道:“你们上?呸,我还没上过,哪里轮得到你们流口水?混帐东西!”
卓捕头吓一跳,不知哪句话说错了,急忙唯唯诺诺,翟小候心头郁闷,又骂他几句泄愤,陶荫却知他意中所指,气得脸色都变了,翟小候见他额头青筋暴起,目光凌厉,吓得闭了嘴,不敢再寻衅,拔马向吴大人身边靠了靠。

道路曲折,又走了半个多时辰,前面青山,终于找到了鲁家大宅,飞檐高挑,气势恢宏,院门紧闭,悄无声息。
陶荫上前扣门,等了良久,大门缓缓打开,一个老家人探出头来,问道:“什么人?”
陶荫表明身份,又道:“我们一路追击盗匪,发现他们逃蹿到这一带隐藏不见,因怕贼人骚扰贵府,特来搜查一下,以防后患。“他虽然肯定那大盗就是鲁畅,但毕竟无凭无据,于是临时编了一套说法。
老家人道:“你等一下,我得禀报管家知道。“说罢当着他面关上了门。
翟小候怒道:“这老奴才这样无理!”
陶荫心想:自来豪门多恶奴,你家的排场,可不比这鲁家还要大上几倍!
翟小候看他脸色不佳,讨好地道:“小陶,等下找到这鲁家的人,我给你好好出气。“一边说,一边急忙想朝中告老还乡的大官中有哪个姓鲁,一时想不出,便放下了心,只要势力比不上他家的,他才不放在眼里!
陶荫心情恶劣,却并不是因为这老家人无理,而是不知一会儿怎样面对鲁畅,当然,也说不定鲁畅早避开了,可是,他既然是强盗,自己便理所应当将他辑拿归案可是他心里乱七八糟的,眉头紧锁,满面乌云,翟小候也不敢再跟他罗嗦,只一叠声地催促卓捕头再上去打门,竟然让他翟小候爷和吴县令在门外等候这么久,这鲁家的谱儿也太大了!
卓捕头提起门环一顿乱敲,大门突然打开,一位长须老人站在门口,冷眼看着他们,问道:“谁在胡闹?”
卓捕头有气,仗着翟小候的势,强硬道:“我们是阳离县与泽县的捕快,怀疑你家潜伏有清凉山盗匪,特来搜查。”
老人冷笑一声:“这里也是你们随便能来搜查的么?回去问问你们郑县令!“说罢转身要走,两侧家丁便欲关门。
卓捕头忙顶住门,大声道:“这位是泽县县令吴大人,这位是京城来的翟小候爷,有他们二位监督,你还怕我们冤枉你家不成?”
翟小候挺胸道:“就是,如果你家里没藏强盗,干嘛这样心虚?”
老人一瞪眼,怒道:“你说什么?”
陶荫忙上前道:“您就是鲁府管家才叔?”

老人扫他一眼,道:“正是。“昨晚陶荫并没见他,只是听鲁畅说起,没想到才叔直认不讳,显然鲁畅并未骗他,他心里更难受了,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硬着头皮道:“刚才我们与盗匪冲突,确实有一股流匪逃向这里,还请您禀明主人,让我们进去搜一搜,一来尽我们的职责,二来免得万一有强盗蹿入贵府,伤着府中上下。”
老管家眯起眼睛打量他一会儿,陶荫想着自己早上才吃过人家的饭,下午就来拿人,不免心中有愧,涨红了脸,老管家却没再说什么,只道:“敝府只有小公子在家,且等老夫前去禀报。“说罢回身进去。
卓捕头恼道:“拖来拖去的,就算真有盗匪也早跑了,还搜查个什么!”
翟小候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要是这鲁家真跟强盗有关联,咱们就把他这宅子充了公,嘿嘿,这儿还真是个避暑纳凉的好地方,我爹正想让我找这么一地方给他养老呢。“他历来仗势欺人惯了的,强抢民宅也不是头一,陶荫听得火大,卓捕头却随声附和,吴大人冷笑几声,看陶荫一眼,陶荫心中愤懑,惭愧地别开眼睛,觉得吴大人对京城的恶劣印象,大概就是从翟小候这种人得来的。

11身份

过不多时老管家出来,很客气地向吴大人见礼,请他们进门用茶,吴大人亦客气,大家随老管家来到前厅,主座上坐着一人,陶荫一看,热血上涌。
鲁畅跟早上告别的时候没什么变化,衣服也还是那一套,但陶荫对他的印象已经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觉得他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他盯着鲁畅看,鲁畅也盯着他看,但那双黑宝石一样的眼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双方见礼,吴大人斯斯文文地把刚才陶荫那套说辞又讲了一遍,鲁畅点点头,干脆利落地同意搜查,然后坐下来陪吴大人喝茶,不急不燥,若无其事。卓捕头带官兵迅速分散开来搜索,陶荫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跟出去搜查还是留下来观察,也拿不定主意是开门见山揭露他的身份,还是纡回暗示自己已经知道他的真相。
翟小侯却直直看着鲁畅,那眼光简直是贪婪了,顺口问道:“小陶,你说刚才的强盗就是这孩子吗?”
陶荫看见鲁畅两道锐利的目光投在他脸上,刺得生疼,咬牙点了点头,道:“不错,在下有幸跟鲁公子交过手,认得他的武功,我认为刚才的蒙面强盗,就是鲁公子所扮。”
吴大人不动声色地观察鲁畅,见他扬起了眉,脸上透出明显怒气,老管家生气地道:“陶捕快,你怎可含血喷人?”
陶荫紧紧盯住鲁畅双眼,正色道:“是非黑白,自有公道,你既然做了这样的事,为什么不敢承认?我知道这里历年来作恶的大盗肯定不是你,但却跟你有关系,如果你能把真相据实招来,我保证向大人求情,对你们从轻发落。”
鲁畅脸上反倒没了表情,冷冷地转头看墙上的字画,似乎没听见他刚才的话。老管家冷笑道:“陶捕快真是有趣,要栽赃陷害,也得看看对象!"[惘然]
翟小侯看看陶荫,又看看鲁畅,最后低声道:“小陶,你有把握是他吗?“眼前这少年虽然气势凌厉,毕竟才十七八岁年纪,怎么看都不像大盗啊,而且他还那么好看,翟小侯一边拿鲁畅养眼,一边猜测他的身份。
突然鲁畅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翟小侯吓得一哆嗦,心想这孩子的眼光怎么这样毒,跟刀子一样!本来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假公济私,栽赃鲁家,顺便谋了他家的宅子外加鲁畅,这下那点子龌龊心思全被一记眼刀打得粉粉碎,消失无踪。如果说陶荫是只尖牙利爪的小豹子,有点不好招惹,却很可爱而且没有大害,那这鲁畅绝对是只半大的老虎,凶猛在骨子里。
正在此时,卓捕头回来,向吴大人行礼,眼睛却看着翟小侯,道:“回大人,鲁家已搜查完毕,没有发现盗匪。”
吴大人并没有意外,起身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可再多打扰,失礼之,还望鲁公子海涵,我们这便告辞了。“陶荫插口道:“且慢,在下想再看几地方。”
吴大人不悦道:“陶捕快,卓捕头不是已经查过了吗?”
陶荫道:“有几地方,属下想亲自看一看。“他也知道没有抓住现行,想逼鲁畅认罪并不容易,但心中一团疑惑更让他难过,不亲自去验证一下,实在不甘心。
老管家刚要开口,鲁畅道:“让他看!“陶荫听他声音里像要掉出冰碴来一般,心中难过,几个时辰之前,他还用那么快乐的声音对他说话,两个人笑得百无禁忌,可是现在
他咬紧牙关走出去,穿过中庭,转一个弯,来到昨晚那饭厅,一切都原封未动,在那张宽大的圆桌上,他们曾一起狼吞虎咽,吃光了一桌子的饭菜。从右边的门出去,沿长廊转一个弯,左手第一间屋子,就是他曾住了一晚的客房,推门进去,整洁依旧,陶荫目不斜视,几步奔到窗前,推开窗子,眼前是片园很精致的一小园,鸟语香,却哪里有那引他魂与神牵的菊圃?
眼光再抬,被绿树与青山阻断,这里完全不是今早所见的那个大园,那梦境一般美丽的地方。
陶荫呆呆看着,脑中一片空白,其实在半路上看到那玉笔峰上的快活林时,他就已经明白事有蹊跷,但亲眼看到这巨大的变化,还是震惊无比。
鲁畅骗他!从一开始就骗他!
“小陶?小陶你怎么了?“一路跟过来的翟小侯担心地望着陶荫惨白的脸色,又看看立在门口满脸冰霜的鲁畅,直觉这两人中间肯定有什么隐情!
“可否请鲁公子宽衣,让我看一下你的右肩?“陶荫的声音有些嘶哑,他还不死心,刚才在松榆口的山道上交手,他亲手刺中大盗的右肩,虽然由于软甲没有刺入,毕竟那一剑力道刚猛,一定会留下痕迹。

吴大人心想鲁畅肯定不会答应,这要求很是无理,没想到鲁畅冷淡地扯开自己衣襟,将右肩裸露出来,一片光滑无瑕,没有半点痕迹。
老管家愤怒地道:“陶捕头,你还待怎地?不要欺人太甚!”
翟小侯忙过去打圆场,笑嘻嘻地道:“啊呀,一场误会,一场误会,大家不要伤了和气。“伸手去帮鲁畅拉回衣服,当然,还想顺便摸一下那紧致光滑的肌肤,没想到手还没碰到他衣服边,眼前一,惊叫一声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五六步开外的墙上,又是一声惨叫,眼前发黑,倒地不起。
卓捕头忙抢上将他扶起,翟小侯惨叫不断,觉得五脏六腑都倒了个,浑身的骨头怕都撞碎了!
陶荫也大吃一惊,忙过去帮他检查一下,还好,并未伤筋动骨,只是依翟小侯的体质来说,痛上十天半月是难免的。
“你你敢行剌我,吴、吴大人,卓捕头,快快将他拿、拿下,哎哟哟!“翟小侯痛得吡牙裂嘴,鲁畅冷哼一声,转身就走,直视眼前这群人如无物,卓捕头刚冲上两步,老管家亮出一块牌子挡在他眼前,卓捕头怔住,翟小侯也愣了,半晌才想起来,吃惊地问:“贵府贵府跟定南王爷有何关联?”
老管家慢条斯理地道:“敝府小公子是定南王爷唯一的外孙。”
翟小侯眼睛一闭,向后倒在陶荫怀里,此时不晕,更待何时?

12面对

陶荫几乎没注意是怎么离开鲁府的,抱着沉甸甸的翟小侯,他自己的心也沉甸甸的,一直到下了山,他才在翟小侯毛手毛脚的骚扰下清醒过来,一把拍开他在自己大腿上乱摸的手,怒道:“小侯爷没事了?“刚才翟小侯晕倒在他怀里,还死死抓住他不放,万不得已,他只好一路抱着翟小侯骑马下山,现在翟小侯醒了,他也回过了神来,当然不会再让他胡来。
翟小侯坐在陶荫身前,全身便似没了骨头般倚在他身上,哼哼唧唧地道:“疼,全身都疼,疼死我了,哎哟哟,骨头肯定断了。”
陶荫忍耐地道:“没断,一根都没断,很快会好的,你还是自己骑马吧,我要随吴大人回城了。”
“不行!“翟小侯一把抓住他的手,道:“我的事还没完呢,你们弄丢了我全部的东西,哪能就这么算了?”
陶荫怒道:“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抢的!”
“反正是在你地盘上丢的,你就得赔我!”
陶荫气得笑了:“翟小侯爷,您弄清楚点,是我给你弄丢的?!你要我赔?!”
翟小侯蛮不讲理地道:“虽然不是你弄丢的,但你既然跑来管了,那就得管到底,谁让你是朝廷捕快呢,这是你的职责!”
陶荫头一为自己的捕快身份恼火,狠狠瞪着翟小侯的后脑勺,恨不得瞪出一个洞来!翟小侯的手又不老实地摸到他腿上,陶荫实在忍耐不住,干脆跳下马去,把马让给他骑。
一行人马来到三叉路口,卓捕头过来请示,问翟小侯是不是按原计划去往阳离县他本是路经本地要前往南方老家探亲。
翟小侯道:“我要跟陶捕快回去,等他给我把失物找回才走。”
吴大人慢条斯理地道:“据本地几十年来的经验看,但凡被大盗掠去的物品,从没有返还的。”
翟小侯瞪他一眼,蛮横道:“那你们这几县的官儿也不用当了!盗匪横行,劫掠朝廷大员,若皇上知道,让你们革职查办都是轻的!”
陶荫心想你算什么朝廷大员了?你丢的那些财物也都是不义之财!
吴大人一晒,也不理他,直接吩咐车夫回城,竟是慢悠悠地扬长而去,把翟小侯气得头顶冒烟。
卓捕头道:“小侯爷,不如还是先去我们阳离县住下,郑大人一定会全力以赴为您追回失物,吴大人他,嘿嘿”

翟小侯盯着陶荫,气哼哼地道:“不!我就要去他们泽县,看他能把我怎么样!“其实他在京城时曾多纠缠陶荫未果,此时见他居然贬到这样一个小地方做了个小小捕快,真是天赐良机,天高皇帝远,自己便在此地做下什么事,也没人知道,而他也再没人可以撑腰,想到这里,翟小侯心情大好,简直要感激那个大盗了。至于丢失的财物,反正会有人给他全力追回,他还真不信这伙强盗能有多大本事。
陶荫看他露骨的眼光,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当时怒火上撞,恨不得拔拳相向,翟小侯却笑眯眯地对他道:“除暴安良,保护民众是你的责任,是不是呀陶捕快?”
陶荫咬了咬牙,道:“是!”

泽县城门虽不破烂,也甚老旧,翟小侯远远地就嗤之以鼻,到得近前,突然看到墙上所贴的告示,顿时大怒,直斥吴县令通匪,说自己回京之后,要禀报皇上,把这里一干吃皇粮不干事的官员都抄家杀头!
一路护送的卓捕头吓得连连求告,陶荫却知他在京也不过是个闲散恶少,仗着他爹和舅舅的势力为非作歹,哪有权利向皇帝上书,所以根本不放在心上。
来到县衙,翟小侯再对老旧的官衙肆意鄙薄,并对吴大人的为官能力极意贬低,陶荫实在听不下去,插口道:“吴大人在本县很得民心,人都说是吴青天!”
翟小侯怪笑道:“吴青天!你们听听,‘无’青天,还能好得了吗?“卓捕头和几个阳离县捕快官兵附和地打了几个哈哈,其余人则没什么表示,其实吴大人为官清廉,治下宽厚,民声极好,便是邻县的人,对他也是很敬仰的。
陶荫知道跟他说什么也是白说,干脆寒了脸不理他,心道看你能折腾到什么地步!这里可不是京城,你要敢惹什么事,就叫你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翟小侯晃进县衙内堂看看,吴大人自回了卧房睡觉,吴夫人强撑着疲劳的身体殷勤接待,可惜翟小侯根本是个无赖,看了一眼清寒敝旧的县衙后堂,直嚷不是人住的地方,就非要去陶荫那里住。
陶荫也不废话,直接带他回家,翟小侯一见他那小小的,虽很整洁也依然算清寒的屋子,长叹一声:“小陶,你还是随我回京吧,看这里,哪是你能呆的地方!”
陶荫冷冷地道:“怕不是你能呆的地方吧,放心,我不会留客的,你请自便。”
翟小侯却赖着不肯走,这时善后的数名官兵已经回来,带来了翟小侯被抢剩下的一些东西,还有当时被丢下的两名长随,陶荫受不了一群人挤在自己小院里吵吵嚷嚷,摔门出去了。

明月在天,清辉遍地,陶荫坐在屋顶上,情绪低落。
什么叫鸠占鹊巢?翟小侯给他亲身示范了一下那家伙吃饱喝足正占着他的床睡觉,还埋怨他不肯做陪!
什么叫自寻烦恼?他自己亲身验证了一回,现在他是惹祸上身,有家归不得,有气没发!
陶荫用力掐着从屋顶揭下的一块瓦片,一点一点捏得粉碎,恨不得也这样把翟小侯捏死!叫他再用那种眼光看他,叫他再恶心巴拉地叫他"小陶,亲亲小陶”,天知道他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都快吐了。
偏偏他还没办法!翟小侯死皮赖活,怎么赶都赶不走,吴大人那里是打定主意不管了,卓捕头留下几个人守卫,自己早溜了,只有他倒霉!
都怪那个鲁畅!陶荫恨恨地想:好好的定南王外孙,干什么不好偏去当强盗,这不是自甘堕落嘛!还有一层心思他没好意思细想:抢谁不好偏去抢翟小侯,结果给他惹了这么大麻烦!这小子现在赖上他了,扬言要陶荫全面负责,不给他找回失物他就不走。
烦死了!
突然传来的轻响惊醒了他,抬眼一看,对面屋顶上站着一人,大盗!依然是那套夸张的行头:黑衣,大帽,宝蓝色的丝绸披风随风飘扬,只是面具换了,换成一个黑脸的阎王。
陶荫猛地跳起,大盗向他一招手,转身就跑,陶荫立即追去,他轻功不弱,这卯足了劲儿猛追,快得就像离弦的箭,没想到大盗的轻功比他还好,两人几乎绕城转了一个圈子,陶荫还是没追上!
太可恶了!陶荫见大盗好整以暇地在前面跑,见他跟不上了还停一停,简直就是故意气他!是可忍孰不可忍!陶荫找个机会甩手打出袖箭,左一支右一支,算准他躲闪的方位,又发出了第三支。
大盗果然闪过了前两支,被第三支射个正着,轻哼一声,向下掉落。
陶荫大喜,跟着跳下去,漆黑的院落里看不清楚,他警惕地抽剑防身,却觉脸上一凉,似被人抹了什么东西,他一剑刺空,大盗已腾身跃起,接着向前跑。
陶荫继续追,心中的怒火却突然消失,刚才他贪功冒进,若大盗在暗向他下手,他只怕不易躲闪,看来大盗是手下留情了,为什么呢?陶荫疑惑。
两人不即不离地又追逐了一会儿,大盗在一宽大的屋顶停下,回过身来。
陶荫也停下,手里还紧紧抓着剑,却没有扑上去,静观其变。
大盗缓缓摘下脸上的面具,清亮的月光下看得分明,剑眉星目,可不正是鲁畅。

陶荫早有心理准备,但见他这样明目彰胆地向自己示威,还是怒火上撞,气冲冲地道:“果然是你!”
鲁畅傲然道:“是我,怎样?!”

13转折

“你为什么要假扮大盗?”
“我本来就是大盗。”
“胡说!大盗横行此地几十年,你才多大!”
“大盗也有世袭的。”
“世袭?!“陶荫险些晕倒,这也有世袭的?“你是说”
“我爷爷和我爹都是大盗,现在我是。”
“你不可能!“陶荫突然想到鲁畅的身份,怒道:“你不是定南王爷的外孙吗?定南王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强盗?”
鲁畅一笑:“我娘喜欢,你管得着吗?”
是管不着,连定南王都没管了,他陶荫算哪棵葱,能管得着?
陶荫想了想,还是觉得不理解,又问:“你明明可以做个王孙贵族,为什么偏要当强盗。”
鲁畅奇道:“我本来就是强盗,为什么要假扮王孙贵族?”
陶荫无语,两个人的想法根本天差地别,说不通。然而该坚持的还要坚持,他又道:“不管怎么说,你抢劫就是不对!”
“坏人就该抢,反正他们的钱也都是抢来的。“鲁畅理直气壮地道:“他们是偷偷摸摸地抢,我是光明正大地抢,我比他们磊落多了!”
陶荫很想反驳他,但一想到正占了自己屋子逼得自己无家可归的翟小侯,心里就忍不住赞同那种人,就该抢!
“以暴易暴,总是不对的,他们做了坏事,你可以通过正当的途径去解决,不然还要官府做什么?“陶荫觉得鲁畅本性不坏,不过是从小被人教歪了,是非不分。
鲁畅不以为然地道:“官官相护,天下乌鸦一般黑。”
“嘿!你还真当你是替天行道了?“陶荫大为不满,他自幼受到正统教养,最讲究办事方方正正,哪能接受鲁畅这种歪理邪说,虽然他也知道这世间有许多不平之事,官府中也确实有互相维护之嫌,但正因如此,才需要大家严守律法,如果每个人、每个官都奉公守法,那这天下不就太平了?
鲁畅却道:“反正抢来的东西,我只留一点,其它的都散给穷苦百姓了,什么替天行道,我倒没想过,只是觉得钱财不应该留在那些人手里,他们又不缺吃不缺穿,放着也是白放着。”
“可有钱人也不是都是坏人啊!”
“所以我很少打劫啊。”
“那你怎么知道路过的是好人坏人?”
“我当然知道。”

“怎么知道的?”
“不能告诉你。”
陶荫瞪眼,鲁畅也瞪眼,两人一言不和,再大打出手。他们在屋顶上蹿来蹿去,刀剑相击,弄出好大动静,屋里亮起灯光,有人开门走到院中观看,陶荫百忙中低头一看,吓了一跳,原来是吴大人。
吴大人看清陶荫,也吃了一惊,问道:“小陶,你在干什么?”
“我在辑拿大盗!“陶荫快攻数剑,鲁畅后退一步,紧接着挥刀当头猛砍,陶荫又被逼退两步。
“哼,你说谁是大盗?你有证据吗?”
“你!你自己明明承认了!”
鲁畅逼近他身边,压低声音道:“我跟你承认了没错,但跟别人不会承认啊!“说罢还调皮地眨了眨眼。
“你这个混蛋!”
“你这个笨蛋!”
两人刀来剑往,唇枪舌箭,打得不亦乐乎,吴大人喊道:“停手,快都下来!”
“不行!“陶鲁二人异口同声地喊,正义与邪恶势不两立,输赢胜败还没分出,怎么能停?
然而县衙这老旧的屋顶却撑不住了,鲁畅一个大力劈削,陶荫挥剑硬挡,右脚使力大了,哗啦一声踩碎了屋瓦,整个人穿透屋顶掉了下去。耳边只听得吴大人的惊呼和鲁畅的大笑,等他蹿出门来再跃上屋顶,鲁畅早去得远了,嚣张的笑声远远传来,星光下飞遁的身影从容潇洒,咯崩!陶荫又听到自己咬碎牙齿的声音。

整整一天陶荫都板着脸在修屋顶,进度很慢,倒不是东西不全,而是他自己消极怠工翟小侯就在下面等着哩,一想到要跟他面对面,还不如看着手里的椽子瓦片呢!
“小陶啊,快下来歇歇嘛,修房子找工匠就好了,你干嘛非要亲自动手啊?“翟小侯第一百零一碎碎念,可怜他在亭子里扇着扇子还热得直冒汗,陶荫顶着烈日在房顶上干活,不是更辛苦?翟小侯都心疼了,他的小陶,是应该穿得漂漂亮亮坐在荫凉的厅里弹琴休闲的呀,怎么能灰头土脸的干这些粗活儿?当然,如果他肯洗得干干净净躺在他床上,那就更棒了,翟小侯心猿意马地乱想,忍不住嘿嘿淫笑几声。
陶荫莫名地打了个寒战,抬眼看看下面的翟小侯,翟小侯急忙冲他招手,他厌憎地皱起眉,转过身,继续摆瓦片,秋老虎厉害,他已经晒得眼前直冒金星了,但就是不想下去,除了对翟小侯的厌恶,还因为他对自己的惩罚。
是的,他想惩罚自己。昨晚鲁畅前来挑衅,明明知道他就是大盗,却无法将他捉拿归案,陶荫对自己很失望,这失望来自两方面,一是没有证据,二是技不如人。
“咯"的一声,陶荫捏碎了一块瓦片,心中刺痛,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武功相当有信心,在这里却第一受到打击,那个鲁畅,比他还小一点,武功居然比他还高,昨天他用袖箭射他,鲁畅假装中箭,实际上一点损伤没有,还趁机在他脸上抹了一片黑色的颜料,害他洗了好半天,差点把脸皮搓破才洗干净了。
而且那家伙无比嚣张,居然故意引他来县衙的房顶上比武,打完了拔腿就走,直视城墙与捕快们如无物,就差在脑门写上"大盗"两个字招摇过市了!
可恶!鲁畅真可恶!
更可恶的是自己,居然对这样的人束手无策!陶荫又捏碎了两块瓦。
“小陶啊,你是在修房还是拆房啊?像你这样修法,到天黑也修不完哪。“翟小侯在下面哀叫,陶荫狠狠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想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烦我!”
“人家千里迢迢来看你,你都不理我,真让人伤心哪。“翟小侯泣。
陶荫忍了又忍才没把瓦片照准他的头丢过去什么叫睁着眼说瞎话呀?哼,他怎么老遇着这种人?不由得又想起鲁畅,想起他把脸凑到自己眼前,说:“我跟你承认了没错,但跟别人不会承认啊!“这家伙,存心想气死人不赔命!想想他眨眼睛的调皮样子,陶荫简直简直气不起来了,明明还是个孩子啊,可惜从小被教成了强盗,自己既然认得了他,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不过么,要帮他认清是非,改过自新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陶荫叹了口气,有些惆怅。翟小侯惊讶地瞧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伤感,不过小陶这个样子还真是我见犹怜哪,他的坏心眼儿又在活动了。
第二天差役送来一纸调令,吴大人一看,怔住了。
“调我去府台衙门?“陶荫惊讶不已,吴大人把调令给他,又道:“府台大人手谕,命你今天就护送翟小侯爷出发。”
“我不去!“陶荫赌气地道,一年之内他已被调了三职,从京城一直贬到这偏远的泽县,现在突然又要把他调走,究竟什么意思!更何况这调令很明显是被翟小侯弄来的,让他护送那家伙去省府,谁知道他又会耍什么招!陶荫很生气。
吴大人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自顾烧水沏茶,给陶荫斟了一杯。

陶荫也知道自己这样赌气不是办法,可他真的不想走,清凉山强盗的事才露出踪迹,他还想好好跟鲁畅谈判,劝他投案自首,或者改过自新,怎能这样一走了之?再说,一想到翟小侯,陶荫就头痛,那家伙简直是狗皮膏药,沾上就甩不脱,而且他的龌龊用心陶荫心里一阵恶寒。
吴大人静静看他一会儿,道:“小陶,你我相交虽浅,但我对你的性情相当喜欢,所以有些话想跟你说。”
陶荫抬起头来,认真倾听,吴大人望着他清澈温和的眼睛和一丝不苟的神情,不禁又叹了口气。

1谈心

陶荫正想问他为什么看着自己叹气,吴大人道:“我是崇德元年的状元,在这泽县当县令已有八年。”
陶荫大吃一惊,崇德元年的状元,居然在这荒僻小县当了八年县令,这
“十几年寒窗苦读,一朝跃过龙门,怎不令人欣喜若狂?那年我才二十二岁,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一心想要在皇帝面前好好卖弄,出将入相,名留青史。“吴大人慢慢搅着壶中的茶,口气冷淡而略带嘲讽,似乎在讲别人的事。
陶荫疑惑地望着他,心想那你怎么被贬到这里做了小小县令,还一做这么多年?
“学问我自认是好的,相貌你也看到了,虽然现在老了点,当时还算玉树临风,家世也不错,算得书香世家,从各方面看我都是当时举子中的侥侥者,别人都称赞我,我自己更是得意。”
那不是很好吗?陶荫眨眨眼睛。
“除了金榜题名,还有一件事也很凑巧,如果对别人来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了。”
“什么?“陶荫顺口问道。
“当朝首辅谢大人想招我为婿。”
“啊,恭喜恭喜。”
“呵呵,连你也恭喜我。“吴大人无奈地摇了摇头,面带微笑。
“我听说过谢大人啊,他很有名望,我父亲曾是他的学生。“陶荫道。
“嗯,没错,我也曾投入他的门下,当时我以为,他是值得我尊敬的前辈贤者。“按惯例,举子们中举之后都会自认是当届主考官的门生,吴大人当然也不例外。
陶荫心里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静待下文。果然吴大人接下去说:“我当时受宠若惊,却婉言谢绝了。”
“咦,为什么?”
“因为我家中已经娶了妻子,怎可委屈谢小姐做二房?而且我妻子跟我青梅竹马,感情很好,我也不想再娶他人。”
“哦。“陶荫点头,对这一点他是很赞同的。
“当时很多人劝我,叫我休了家中妻子,娶谢大人的女儿,因为读书人最得意的两件事:金榜题名日,洞房烛时,一起都叫我赶上了,那是多大的福气!”
陶荫不以为然,若是因为富贵就丢弃结发妻子,那还有何人品可言?
吴大人看他神色,欣慰地道:“我就知道小陶你会理解我,从某些角度来说,咱们脾气有些像,都有点不通世务的天真。”
陶荫皱了皱眉什么叫不通世务的天真?

吴大人一笑,接着道:“谢大人还当我面嫩,私下里又亲自跟我谈过一,说可以让我娶他女儿为正妻,我前妻做二房,他不介意。”
陶荫闻言,对谢大人的尊敬悄悄降了一格。
“后来我才知道是谢小姐喜欢上了我,扬言非我不嫁,谢大人不得已才这样妥协,对他来说,已是给了我极大的面子。不过我还是坚持‘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再婉言谢绝了,小陶,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读书人的酸腐,不识好歹?”
“当然不是。“陶荫立即答道:“世先做人,德高而望重,如果您为此把夫人休了,那我才要看不起您。“想了想他又急忙补充:“您不是那样的人。”
“呵呵,没错,我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做不出那样的事,所以我从一开始就被派到这小小的泽县来当县令,并且八年都没有升迁过。”
陶荫震惊:“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吴大人冷淡地道:“自为官以来,我从未有过任何缺失,虽然此地极小,又极偏远,完全不符合对新官考核的条件,但我治理之时也是兢兢业业,三年之内,这里百废俱兴,民生安定,做为一个新晋的官员,我的做为是合格的。”
陶荫点头,泽县虽小,但百姓安居乐业,知礼守法,显见吴大人治理有方。
“但三年过去了,没有按惯例调我回京,四年、五年、六年过去了,到现在已经八年,我一直没有得到升迁,而且很明显今后也不会有,曾经的宏图抱负渐渐付之东流,这几年我越来越沉溺诗酒,有时思及,实在惭愧。”
陶荫无话可说,心中翻江倒海般混乱,谢大人是当朝重臣,政绩显赫,声望如日中天,自己从前对他很是景仰,然而吴大人的经历又告诉他,即使这样的人,也有也有碍于私心的时候他一时无法接受。
“会不会"陶荫欲言又止:“也许"他很想找个正当的理由解释这一切,但不管怎么说,都无法证明谢大人不是借职权之便,硬生生扼杀了吴大人的官途,而这一切,居然只因为人家不肯娶他的女儿!
“不是因为我不肯娶他的女儿。“吴大人又给他斟一杯茶,微笑道:“当然,对于不听话的后生小子,教训一下是有必要的,但他女儿早已出嫁,嫁的,就是当年跟我一同中举之人,那人八年来风生水起,屡升迁,翁婿二人互相辅助,相得益彰,那人当年才学不如我,名望不如我,后来官阶却远高于我,你说,若这情况被别人看到了,会怎么想?所以我这个碍眼的人,就被一直远远放在这里,不闻,不问,任我自生自灭吧。”
陶荫如哽在喉,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他以前一直觉得谢大人很好,现在一下子打破印象,实在是满心失落。
“当然,咱们也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不是?我敢说谢大人其实后来早忘了我,也不是故意要与我为难,但他门生故旧遍天下,他女婿又长袖善舞,仕途光明,你说,那些人是会巴结他们呢,还是会为我鸣不平?”
陶荫沮丧,这个问题其实不必回答的。
吴大人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官场就是这样,盘根错节,非常微妙。“他语气里有淡淡惆怅,却不怨恨。
陶荫沉默了一会了,问道:“那您有没有后悔当初的选择?”
“当然没有。“吴大人笑眯眯地道:“后来我也想开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其实我这样的性子,不太适合在官场里混,早早被踢出来了,做个小小的父母官,衣食无忧,任情山水,也是不错。“他递给陶荫一块点心,又道:“夫人怎么样,你也见到了,有她在我身边,我这一辈子过得非常幸福快乐,还求什么呢?“他咬一口妻子做的点心,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像院子里的阳光一样满满的。
陶荫赞赏地看着他,心里对吴大人的印象,空前光辉起来。但吴大人下一句话就把他的好心情打破了:“其实我觉得你不适合做捕快。”
“为什么?“除暴安良可是陶荫从小的愿望,十多年努力,终于当上了捕快,为什么吴大人会说他不适合?
“你正义感太强。”
陶荫无力,这算什么理由?身为捕快,不是应该主张正义的吗?
吴大人道:“有很多事,不是你正义感强就可以办到的,做捕快,需要聪明机智人脉广手腕圆滑,不然很容易得罪人,不仅办不了差,还可能把自己折进去。“他看着陶荫的眼睛,缓缓道:“小陶,你天性纯净,不善于理这些复杂的纠纷,所以我说你不适合。”
陶荫满心想要反驳,却在他诚恳的目光下说不出话,平心而论,吴大人说得没错,他,是不擅长理那些复杂的人事关系和官场纠葛,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年之内三被调职,最后来到这偏远小县的原因,从这一点上来说,他跟吴大人倒是异曲同工。
办案只凭一身正气,毫不妥协,得罪了人还不知道,于是被不着痕迹地一贬再贬,贬到没人知道的地方来,自生自灭。一想到自己可能会像吴大人一样被放在这里十年八年无事可做,陶荫打了个冷战,心都凉了。再怎样的热血豪情,禁得起岁月消磨呢?
“可是为什么"陶荫想着给自己下调令的人,想起自己从前的几位上司,也都并不是坏人,甚至是自己最尊敬最亲近的人,可是
仿佛看透他的心事一般,吴大人叹息一声道:“有的时候,要学会圆滑,学会妥协,这就是所谓的成熟。”
陶荫看着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远远的天高云淡,一只鹰孤独地缓缓盘旋,左近没有任何陪伴,因为,它飞得太高了。

15和好

大街上行人如织,车水马龙,翟小侯兴致勃勃地观赏街景,转头对车窗外道:“想不到这里居然也如此华,虽然跟京城没法比,也算不错了,比你那个小小的破县城,更是强上一千倍。”
陶荫骑马护卫在侧,神情冷淡,只小心照看着车马前进,翟小侯仗势欺人惯了的,在这样的闹市都不肯放慢车速,陶荫只好替他看道,要是碰到人可就不好了。
“小陶啊,累了吧?不如进车里来陪我说会儿话吧?“翟小侯掀开帘子,笑眯眯地招呼,陶荫冷冷扫他一眼,恭谨道:“多谢小侯爷,在下不累。”
“怎么这么生分?“翟小侯有点不是滋味,要说两人也很熟了,怎么陶荫突然这么客气起来,还客气得不动声色冷若冰霜的,让他好不习惯。
陶荫不理他,目不斜视望着前方,任翟小侯怎么撩拨引诱,就是不肯靠近,也不跟他废话,翟小侯契而不舍地说了一大堆话,直到口干舌燥,陶荫还是一个字不回,实在让他气不打一来。
“停车!“马车停住,翟小侯气呼呼地道:“我饿了!”
陶荫左右一张,不远恰好有座极大的酒楼,人来客往,显见生意颇佳,金字招牌上写着龙飞凤舞三个大字"醉仙居”。
一楼都是散座,伙计殷勤招呼两人上了二楼,翟小侯要一个雅间,跟陶荫一起坐下,点过酒菜,把伙计打发了出去。
挺大一个雅间,只坐两人,显得有点冷清,翟小侯看陶荫坐在圆桌对面离他最远的一个位置,便笑眯眯地走过去坐在他身边,陶荫皱皱眉,毫不客气地拖椅子离他远点,翟小侯怔了一下,又向他凑凑,陶荫便又挪挪,始终保持两人之间两尺以上的距离,翟小侯恼了,一把抓住他手道:“你干什么躲我?”
陶荫用剑鞘一拍他手背,翟小侯痛呼一声,急忙缩手。
“小侯爷请自重!“陶荫冷冷地道,自顾端了茶喝,倒是上好的毛尖。
翟小侯火大地道:“我知道你脸皮薄,都特意带你出来了,跟前一个外人没有,你还要怎样?”
陶荫气得变了脸色,猛地抬头盯住他,冷笑道:“小侯爷你想怎样?”
翟小侯被他雪亮的目光盯得有点发毛,嘿嘿笑了两声,放缓口气道:“小陶,我是真心喜欢你,难道你还不明白?”
陶荫懒得理他,这话早听了不知多少遍,恶心也早恶心过了,他只记着吴大人的话,该强硬时绝不妥协,“对恶人手软,就是对自己不公。“吴大人虽只见过翟小侯几面,但对他们之间的情况已猜出几分,因此特地对陶荫叮嘱。
“小陶"翟小侯又粘过来,陶荫将剑竖在两人中间。
“别这样嘛,小陶”
陶荫缓缓将剑鞘除下。
“你你要干什么?“翟小侯惊恐,陶荫仔细看着明亮如水的剑身,脸上泛起微笑。
“你你不会不会"翟小侯结结巴巴地哆嗦,陶荫慢慢把剑尖倾斜过来,对准翟小侯的眉心翟小侯尖叫一声,连滚带爬逃出了雅间,陶荫放声大笑。
笑得够了,陶荫起身走到窗前,正看到翟小侯的马车从街上狂奔过去,路人惊呼声四起,纷纷闪避,他脸上的笑意冷去,抬起眼来,忽然看到对面酒楼上有个熟悉的面孔。
鲁畅!陶荫下意识抓紧了剑,眼光顿时犀利起来,鲁畅今天没有化装,锦衣玉带,便似个寻常贵介公子,眼光也正从飞驰离去的马车上收回,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没有犹豫,陶荫立即下楼,大步过街,来到对面楼上,推开那间雅室的门,鲁畅大马金刀地对门坐着,冲他一举杯,笑容灿烂。
“你!“陶荫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却不知从何开口,一时哽住了,只是狠狠瞪他。
鲁畅自顾喝酒吃菜,正眼也不瞧他,一句客套话没有,僵持了一会儿,陶荫忽然觉得想笑,就笑了出来,鲁畅奇怪地看看他,他笑得几乎直不起腰,干脆坐下伏在桌上笑,鲁畅也就笑了,两个人一边笑一边拍桌子,然后就喝起酒来,小杯不过瘾,换大碗,不多时一坛子酒就喝了个底朝天,鲁畅命人再送一坛来,陶荫道:“两坛!”
“好,三坛!“鲁畅眼睛发亮,大笑道:“好爽快,今天你才像个男人!”

陶荫怒道:“难道我以前不像男人?”
“不像!”
“混蛋!哪里不像了?!”
“腻腻歪歪,束手束脚的,就不像!”
“哼!你以为都像你,做强盗才像男人?”
“就是!“鲁畅自豪。
“你!“陶荫很想反驳他,但想想这几天来受的冤枉气,想想刚才用强硬手段把翟小侯吓走时的痛快,就反驳不出来了,怔了半晌,叹气道:“没错,当坏人比当好人爽快多了。”
鲁畅大笑,拍着桌子道:“干脆你来我山上入伙算了!”
陶荫摇头,又喝干一碗酒,鲁畅不满道:“难道你瞧不起我?”
陶荫道:“不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鲁畅道:“掉什么穷酸文!”
陶荫一笑:“不是看不起你,但我有自己的事原则,不会去做强盗的。”
鲁畅仰头喝干一碗酒,气哼哼地道:“不做就不做,难道想入我伙的还少了?要不是看你这个人还不错,我才不理你!”
陶荫喝得已经高了,听他语气里的意思,心中欢喜,眉眼笑地伸手过去握住鲁畅的手道:“你喜欢我?”
“是呀,不然才不会带你去我家玩。“鲁畅理直气壮地道。
陶荫越发欢喜,嘻嘻笑道:“我也喜欢你,好兄弟,难得咱们一见如故,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碰到这么投缘的朋友。“他叹了口气,又道:“你不知道,那时我发现你就是大盗,心里头难过极了,简直没法相信,你怎么会是强盗呢?怎么会做坏事呢?明明我那么喜欢你,还想着过两天再去看你,我我"这些话在他心里翻来覆去已不知想了多少,这时脱口而出,心中顿时大松。
鲁畅打断他道:“我是强盗你就不当我是朋友了吗?”
陶荫挠挠头,颇感为难,多年的习惯一时不好改,鲁畅拍案而起,怒道:“我可没因为你是捕快就不把你当朋友!”
陶荫听他话里的意思,那是还把自己当朋友了,顿时大喜,那点小顾虑早飞到九霄云外,也拍桌子站起道:“那我也把你当朋友!”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两人双掌相击,握在一起,哈哈大笑。

16回家

接下来两人继续喝酒,畅所欲言,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那道官匪鸿沟被刻意忽视,人生苦短,知己难求,何必为了无法解开的矛盾弄得自己不痛快?鲁畅这样想,陶荫也以为然,他并不是顽固不化的人,虽然坚持一定的原则,却也懂得变通,特别是对于鲁畅,这个十几年来唯一使他一见如故的少年,他抱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喜爱,看着他阳光灿烂的笑脸,就像自己的心也被照亮了,暖洋洋的。
我喜欢他,虽然他是强盗。喝得迷迷糊糊的陶荫想。
我喜欢他,虽然他是捕快。喝得头重脚轻的鲁畅想。
他是家中唯一的孩子,父母常年在外游历,一年见不到几面,虽有八位夫人,其实说是姐妹还更确切,一群女孩子把他团团围住,反倒弄得他不敢跟任何一个过分亲近,做什么事都得小心注意不偏不倚,对一个本性率真的少年来说,这简直是巨大的折磨,而与陶荫的巧遇,是他第一有机会跟同龄的男孩子平等相,那种爽利和快乐,绝对与众不同,让他如何能不珍惜?

“阿荫,哪天再去我家玩?我把你介绍给我八位夫人。“鲁畅道。
“八、八位夫人,嘻嘻,小畅,我实在想不通你怎么有这么多夫人,哈哈,抢来的么?”
“才不是!“鲁畅敲他头一下,恼火地道:“她们都是我爹娘收的义女啦,送回来给我做伴,后来青青来的时候她是第四个,非要嫁给我,我不答应她就一直哭啊,没办法只好答应了,其他三个不干嘛,也要嫁,后来来的知道这个情况,也都要嫁,哪,就这样我有八位夫人了。“鲁畅颇头痛。
陶荫只是笑,醉眼朦胧,晃来晃去的鲁畅的脸还真是很英俊啊,嘿嘿,怪不得小姑娘们会拼命要嫁他,连他也喜欢看啊。他伸手捏捏鲁畅的脸蛋,笑眯眯地道:“好啊,小畅继续努力,前途无量啊~”
鲁畅怒道:“你才前途无亮!“他其实并不喜欢有这么多夫人啊,真是挺累的"对了,阿荫,你要不要夫人,我匀给你几个,好不好?”
陶荫急忙摇头:“不要不要,你自己留着好了,我用不着。”
“哼!为什么?”
“朋友妻不可戏,这还用说吗?”
“可我们我们其实不是夫妻呀,我当她们都是姐妹一样。“鲁畅急忙解释。
“那也不要,坚决不要!“陶荫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我那七位师姐,把我可折磨惨了,我想我这辈子都不想娶妻了。”
“耶?“鲁畅诧异,心里却突然很高兴:“我们是知己耶!阿荫,我这辈子也不想娶妻了。”
“是吗?那咱们兄弟俩倒可以有伴了。“陶荫笑嘻嘻,又去捏鲁畅的脸,手感滑滑的,很好玩,鲁畅生气地推开他手,瞪大眼睛:“你干什么?”
“调戏你呀,怪不得她们都要嫁你,小畅好可爱。”
这下踩到老虎尾巴了,鲁畅跳了起来,揪住他暴打"可爱?!我可爱?!你才可爱!!你这个混蛋!”
陶荫跟他对打,他酒量不及鲁畅,手上软了,被打得满头包,痛得乱叫,最后紧紧抱住鲁畅不放,叫他没法再打。
“松手!”
“不松!”
“松不松?”
“就不松!”

再往后的事陶荫就记不得了,等他迷迷糊糊再醒来的时候,又听到了那美妙的鸟鸣声,啁啁啾啾,此起彼伏地歌唱着。心头涌上狂喜,陶荫跳下床扑向窗边,没有弄错一点方位没错,他又在鲁畅家的大园里了,那个快活林!
窗户推开,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菊的香气更浓郁了,昨晚下了薄霜,草木都有微微的凋敝,那一圃的菊,却越发傲骨铮铮,每一瓣丝都显出金钩铁划的风骨来。
鲁畅来的时候,就看到陶荫又只着中衣,光着脚坐在菊旁边,风吹动他披散的头发,却吹不掉他脸上映着朝霞的笑容。
鲁畅有些怔忡,静静望着他,陶荫现在的样子很好看,就像坐在间的善财童子,很可爱?想到陶荫曾用在他身上那个形容词,鲁畅涌上一股恶作剧的念头,悄悄离开了。

陶荫对着一本墨菊左看右看,轻嗅芳香,喜爱得不得了,突然听到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不是鲁畅。
会是谁呢?这里是鲁畅的家,除了他,应该就是那八位夫人之一了吧,要不要回避?还没想完,一个小小的人影转过蔷薇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
猜想全被打破了,来的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穿着可爱的粉色绣小裙子,头上梳了两个小抓髻,戴着粉色的小珠,粉雕玉琢的小脸,正带着探究的表情仔细看他。
“你好。“陶荫微笑着道。
“你是谁呀?“声音跟人一样可爱,清清脆脆的,甜甜的。

陶荫忍不住微笑,和蔼地道:“我叫陶荫,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走近几步,“我叫娜娜。”
“哦,你好啊,娜娜小姐,你是"是鲁畅的妹妹?陶荫觉得这名字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来。
“你好可爱哦。“娜娜语出惊人,陶荫顿时垮下了脸可爱?谁?他?被一个可爱的小小姑娘说可爱???
“我要嫁给你。“娜娜已经走到陶荫眼前,他坐在地上,所以还得微微仰起脸来看她,被这句话惊得合不拢嘴。
现在他可以体会鲁畅的感觉了,同时也肯定了小姑娘的身份她应该也是鲁畅的"夫人"之一吧?想起来了,最爱吃芙蓉饼的那个。
“呃,那个不好吧,娜娜,你我我想我不能娶你。“陶荫有点语无伦,娜娜却松了一口气,可爱的苹果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那好吧,我还是嫁给哥哥,虽然你也很可爱,但我喜欢哥哥更多一点。”
“好,很好,娜娜这么聪明,一定知道哥哥是最好的,是不是?“陶荫已经猜到娜娜突然出现的原因,笑嘻嘻地道:“那你说说,我跟哥哥谁更可爱呀?”
“哥哥!”
“哈哈,对,他更可爱"话没说完,一阵狂风卷到身边,鲁畅咬牙切齿地道:“闭嘴!”
陶荫不理他,抱过娜娜站起来,笑眯眯地道:“原来这就是八夫人,失敬失敬。”
娜娜看看鲁畅,又看看陶荫,皱起眉毛道:“哥哥,我可以嫁给两个人吗?”
啥?鲁陶二人傻眼,娜娜为难地道:“我也喜欢这个哥哥,可不可以嫁给他?”
“可以!““不可以!”
两人同时喊,互相瞪视,然后慢慢咧开嘴,同时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鲁畅道:“娜娜喜欢你,要嫁嫁给你,哈哈”
陶荫道:“哪里哪里,她还是更喜欢你,说明你可爱得多”
鲁畅咬牙:“不许再说那两个字!”
“为什么不能说?”
接下来就没话好讲,把娜娜放在一边,两人再大打出手,娜娜惊讶地看着,几乎要哭出来,被身后一双温暖的的抱住了,回头一看,原来是茵茵,她小手一指:“茵茵姐,他们”
“没关系,他们在玩儿呢。“茵茵温和地回答。
“这样玩儿?“娜娜惊讶,好凶狠哪,真可怕,哥哥从来没这样跟她们玩过
“是呀,男孩子玩的跟女孩不一样,他们喜欢这样玩。”
“哦。”
不一会儿渺渺、青青和其它几个女孩子都聚过来了,静静观战,等陶荫和鲁畅打得尽兴,喘着粗气停下来互相拍肩膀的时候,就发现十六道惊讶、好奇、爱慕、厌恶的眼光正把他们照得雪亮。

17设计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陶荫过得非常愉快从表面上看。他俊美年少,风华正茂,又没有成年男子那种威胁性,谈吐文雅,思维活泼,很有眼力,会讨女子欢心,从十九岁的茵茵到八岁半的娜娜,鲁畅的八位夫人有七位都非常喜欢他,只有一个青青除外。
鲁畅身心轻松地陪同在侧,看陶荫对付女孩子们游刃有余,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要知道他最怕同时跟八位夫人在一起,光听她们谈笑斗嘴就头晕脑涨了,所以他平时最喜欢练武,大量时间苦练刀法、打熬力气,以至年纪轻轻就身具上乘武功,也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中午夫人们一起下厨,做了丰盛的家宴,陶荫尝一样赞一样,真心实意大拍马屁,逗得娜娜她们笑个不停,一顿饭吃得异常开心,其乐融融。
陶荫惦记着自己不告而别的事,怕翟小侯要找麻烦,悄悄跟鲁畅说要走,昨天他喝多了昏睡过去,鲁畅没问他意见就直接把人带回来了,也不知省府那边会闹出什么事来。
鲁畅皱眉道:“管他做什么?那家伙不是好人。”
陶荫当然知道翟小侯不是好人,可府台大人有令,命他专职保护翟小侯,随时随地听候调遣这就是他调来省府之后接到的唯一"任务”。
“不喜欢就不做,为什么要勉强自己?“鲁畅完全不能理解,陶荫挠头,叹息一声,有的时候,明明不喜欢的事也得做,这就是人生他还真是羡慕鲁畅,想怎样就怎样,完全没有任何顾忌,除了他的强盗身份,他的一切陶荫都很喜欢。
两个人争执几句,陶荫不再说话,只是微笑,鲁畅跟他相虽然不长,但已知道他这个人脾气虽好,有时却很刻板,认准的事一定会做,不管自己愿不愿意。
“好吧,我送你下山。“鲁畅情绪索然,两人相这样愉快,他还真有点恋恋不舍。
陶荫一笑,随他来到前厅,果然鲁畅停下脚步,仆人送上两盏茶来。
鲁畅向他一望,陶荫含笑拿过茶盏,一饮而尽,鲁畅有点不好意思地道:“阿荫,这是我爹定下的规矩,来快活林做客的人,必须由我们安排出入,不是那个”
“我知道,不是不信任我。“陶荫微笑道:“客随主便,其实能来这里我非常高兴,咱们是朋友,该知道的我就知道,不该知道的我就不知道。“他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虽然他跟鲁畅投缘,亲如兄弟,但毕竟官匪有别,他那点正义感不可能放任自己知法犯法,如果知道了快活林的秘密,万一府台大人问起,他恐怕再不情愿,也会据实说出,给鲁畅带来灾难,所以现在干脆就不理会,若有人问起,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不知道!
见他如此通情达理,鲁畅心头大松,感激不已,见他眼睛眯了眯,身体软倒,急忙伸手抱住,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陶荫的温度传了过来,鲁畅胸口暖洋洋的,心里洋溢着说不出来的快乐和充实。

陶荫醒来时已在省府城门外的一林子里,天色将黑,看来鲁畅不但送他下山,还替他省了不少时间,直接送回城外了。呵呵,这倒也不错,省心省力,陶荫愉快地想。
“再见啦!“他冲林子挥挥手,知道鲁畅会在暗中守护,果然远远传来一声清亮的口哨,接着有爽朗笑声,渐去渐远。
真有点舍不得呢,陶荫望着快活林的方向,怔怔站了一会儿,这才快步回城。
果然翟小侯正闹翻了天,逼着府台大人派人四寻找陶荫,声言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在省府劫持朝廷命官,这还有王法么?虽然陶荫只不过是芝麻绿豆的一个小小捕快,但府台大人看在翟小侯的面子上,还是派了大队人马寻找,直到陶荫平安归来,才算解了一干官兵捕快的苦差。
翟小侯见陶荫无恙归来,自然大喜过望,问他去了哪里,陶荫却三缄其口,一字不答,然而他神清气爽的模样和嘴角止都止不住的笑意,却让翟小侯打翻了五味瓶,尤其是醋瓶子,心里酸气四溢,追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地追问,陶荫脾气空前的好,只是微笑不答,被他问得急了,就当着他的面拔出剑来细细擦拭,吓得翟小侯不敢再问,然而看着他俊俏含笑的侧脸,修长细致的身姿,实在是心痒难搔,又无可奈何。

陶荫每天对着让他无比烦恼的翟小侯,自然更加想念鲁畅,而他这份思念没牵挂太久,第三天鲁畅就又来看他了。
当时陶荫又陪翟小侯上街,买了一大堆无用的东西,反正不是自己的钱,翟小侯不心疼,陶荫也不心疼,恐惧的只有车夫车上都堆不下了
然后,突然马惊了,陶荫一把没抓住,疯狂的马拉着车狂奔逸去,只留下车夫和翟小侯变了调的惊呼求救。陶荫没有追,因为鲁畅正在他马前挤眼睛哩!
“哈哈,原来又是你捣鬼!“陶荫敬鲁畅一杯,两人在酒楼关起门来大吃大喝,心情愉快。鲁畅告诉陶荫他都安排好了,前面不远就会有人把惊马拦下,然后送回府台衙门,但也不用担心翟小侯会找陶荫,因为他得拉一天肚子原因么,那也不用说了。
“那小子还不快滚,他要再敢罗嗦你,我一天整他两回,非把他吓破胆不可!“鲁畅不爽,翟小侯差不多一天到晚占住陶荫,害他想跟陶荫说话都找不到机会。
“说起这个,我一直想跟你提个建议。“陶荫看看鲁畅的脸色,认真道:“翟小侯是皇后的外甥,荣平侯的独子,这你劫了他,恐怕不那么容易摆平。”
鲁畅满不在乎,用力咬一条鸭腿,含糊道:“那又怎样?”
“这些天他一直追着府台杨大人去缫灭你,杨大人百般安抚都不行,主要是这丢的东西里有御赐的金如意,那可是他翟家祖传的宝贝,丢了恐怕连他爹都要获罪,所以他才不肯放手。“至于其它的财物,反正还可以捞回来,翟小侯倒真没怎么放在心上。
府台杨大人隐约知道快活林强盗的来历,虽然没有明证,但多年来数官府围缫都不了了之,一是因为快活林的地利,再一个就是每都有上头下来的压力,让他们不得不撤兵。而且,每一任派兵缫匪的知府知县,居然很快就被调走,贬往他,这是为什么呢?为官者都会揣摩,杨大人揣摩着,就小心翼翼绕开这个是非,不管翟小侯怎么威逼,就是不给他派兵缫匪。
但事情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最重要的是,翟小侯一日不走,他陶荫就一日不得解脱呀!想想翟小侯这些天来变本加厉的纠缠,陶荫气得牙直痒痒。

鲁畅啃完了鸭腿,问道:“你说怎么办?”
陶荫建议他想个办法把金如意还给翟小侯,然后再吓唬那小子一回,把他吓走,这就皆大欢喜。
鲁畅想了想,道:“那个破玩意儿我也不在乎,只是抢来的东西再还回去,彩头不好。”
陶荫笑道:“大不了我还你一件别的东西,全当补偿,你想要什么?”
鲁畅道:“现在还想不起,你先欠着,等我想起再说。“忽然一笑,凑近来问:“我要什么你都能给么?”
陶荫一拍胸脯:“只要我有的,一定给!”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18饯行

翟小侯这两天倒足了霉,先是上街闲逛,拉车的马突然惊了,拉着马车狂奔,可怜他一头撞在后车板上,眼冒金星,不一会儿马车实然被拦停,他又一头撞在前车框上,碰了个鼻青脸肿,接下来晕晕乎乎被人送回府台衙门,才喝了杯茶压惊,就开始一趟一趟跑厕所,最后干脆坐在恭桶上不起来了,陶荫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脸色青白,几乎虚脱。
第二天全身发软起不来床,他两眼含泪拉住陶荫不放,求他陪着自己,陶荫倒好脾气地答应了,端茶送水,关怀颇周,难得啊,难得小陶肯这么服侍他,翟小侯感动的同时当然没放过表示情意的机会,摸摸他的手,说说调情的话,虽然陶荫又被气得横眉立目,但美人生气,别有一种风情,翟小侯很是享受。
谁知陶荫刚出去给他端药,屋里突然跳进一个人,他还没看清楚,就被人掀被子蒙住,劈头盖脸一顿打,打得他哭爹喊娘,挣扎得气也喘不过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再醒来是被陶荫救醒的,他好不容易哭出声来,抓住陶荫的衣襟不放,实在是被吓破了胆,这里是府台衙门啊,怎么也会有强人出没?陶荫被他闹得没法,大声喊了人来,不多时杨知府也跑来告罪,翟小侯在他衙门里遇袭,他也被吓得不轻。
然而府里闹了半天追查刺客,没抓到人,却发现了向翟小侯行凶的"凶器"就扔在他枕头边上,刚开始乱着没发现,后来被杨大人看到了,翟小侯拿起来一瞧,居然是他被劫的那柄金如意!
原来又是清凉山大盗干的好事!可他为什么把失物又送回来了呢?众人百思不解,杨大人欣慰道:“一定是小侯爷神威,大盗怕惹祸,所以才给您送回来。”
可送回来为什么还打他一顿?翟小侯愤怒!这可无人能解了,虽然连杨大人也觉得骄横跋扈的翟小侯挨打是件大快人心的事,不过这话可是万万不能出口的。于是府内严查,城内严搜,乱了一阵子之后,也就不了了之。
翟小侯休养了几日,终于好得差不多,金如意既已得回,杨大人又暗中送了他不少金银细软,本地富商仕绅也争相巴结,翟小侯是来者不拒,行李日重,终于决定再起程,继续被中断了的行程。
然而陶荫是不能跟他走的,虽然他向杨大人提出了要求,但陶荫毕竟是泽县捕快,没有理由一直护送他,陶荫自己不同意,杨大人也无法强行命令,望着陶荫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翟小侯恨得牙痒痒的。
临行前一日,翟小侯借口要陶荫给饯行,又拉他单独出了门,连马也不许骑,两人一起坐车。一路上翟小侯意外的安静,居然没有嘻皮笑脸,也没有动手动脚,皱着眉头,仿佛心事重重,令陶荫好生诧异。
然而车到地方,陶荫抬头一看,顿时气不打一来雕梁画栋的门额上龙飞凤舞三个字:留心阁。
什么地方?妓院!
这些天他陪着翟小侯,已把这城里转了个遍,尤其是烟之地,翟小侯带他来过三,虽然每他都拒不肯进,翟小侯还是乐此不疲,千方百计地跟他解说这里酒好菜好人更好,一个个如似玉,能歌善舞,多才多艺,包管可以让他懂得人生在世及时行乐的无上至理。
陶荫却是一字不听,一步不进,逼得急了,上马就走,绝对不给翟小侯半点面子,把他气得青筋暴跳,无计可施。
没想到翟小侯临走还来这一手,陶荫暗暗咬牙,甩手要走,翟小侯一把拉住他,可怜巴巴地央求:“好小陶,我明天就要走了,你陪我进去这一,我再不烦你,好不好?咱们进去也不干别的,绝对不叫人侍寝,只喝喝酒,听听琴,叙叙旧,全当你给我饯行,好不好?我这一去千里之遥,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我”
陶荫见他神情哀伤,泫然欲泣,略有不忍,犹豫一下道:“我可不喜欢那些脂粉女子,你要寻欢自己去,我在外面等你好了。”
翟小侯忙道:“没有没有,一个女子也不会有,你放心,我知道你不喜欢女子,怎会让你不高兴?咱们真的只是进去喝酒听曲子,这家的菜做得好极了,便在京城也是少有能及,酒也是好酒,我喝过多少御液琼浆,都不及他们这里的好,所以才一心一意带你前来品尝,咱们是什么关系,我但凡有了好东西,一定是要跟你共享才开心的。“说罢认认真真地望着陶荫,眼中一片诚恳。

陶荫在心里叹了口气,翟小侯对他用的心思着实不少,可惜他是坚决不愿接受的,无论他怎样威逼诱惑,都不能使他退让一步。
“真的没有女子,只是喝酒听曲?”
“当然。”
“你保证?”
“我保证,我保证,如果不是,你随时可以走,我绝不阻拦。”
翟小侯一片坦然,陶荫倒不好意思了,想想也没什么好怕他的,若他故态复萌,又发什么疯,自己拔脚就走便是,以自己的武功机警,也不担心他敢阻拦,于是微微一笑,道:“好啊,我就借献佛,替你饯行,祝你一路顺风。”
翟小侯见他答应,喜出望外,一边带他进门,一边贪恋地望着他难得一见的笑容,脚下没留神,几乎被门槛绊倒,陶荫一把抓住他衣服,将他拎直放好,见他神魂不守的样子,实在好笑。
还好,迎出待客的不是脸上搽二斤白粉的老鸨,而是一个清清秀秀的男子,三十来岁年纪,举止潇洒,陶荫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人有点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来到一清幽小院,居然有竹林曲水,香满庭,两个少年行礼迎接,陶荫一看,都是十四五岁年纪,眉目如画,温顺婉娈,有一种雌雄莫辩的美丽。他叹了口气,知道翟小侯积习难改,居然带了他来这种相公馆子,他倒没算说谎,果然一个女人没有。
不多时酒菜上来,翟小侯殷勤相让,两名少年陪笑斟酒,陶荫尝了一口,果然清冽淳香,确是上品,菜也极好,色香味俱佳,让人食指大动。
两名少年陪了几杯酒,又抚琴歌唱,琴声悠扬,歌声清亮,陶荫望着园中青竹上变幻的光影,恍惚觉得又回到了京城,自己跟表哥一起去朋友家玩,悠闲的午后,全无牵挂地听琴唱曲,一群少年子弟邀歌斗酒,快乐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他觉得有点惆怅,不知为什么自己被一再调迁,远离了京城,远离了亲友,在这陌生而平淡的地方无所事事,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一个人曾经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虽然被迫中断,但如果再回到身边,他会很自然地接受,并且乐在其中。
陶荫放松地斜倚在雕栏杆上,嗅着甜美的桂芳香,听着清扬的乐声,眼神有点迷离。
“小陶?“翟小侯的笑容近在眼前,陶荫淡淡扫他一眼,没有像往常那样避开,他觉得有点热,伸手拉了拉衣领,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

19意外

“小陶?你觉得怎样?“翟小侯咽了一口唾沫,盯着陶荫半掩半露的锁骨,心跳得像打鼓一样。
陶荫皱起眉,瞪他一眼,不喜欢他靠得这样近,伸手推开他,又端起酒来喝。翟小侯乖乖让开一点,手上拿着酒壶,等他喝完,又给满上,笑道:“咱们有多久没一起喝酒了?还记不记得你第一喝酒,就在我家。”
陶荫记得,那时他五岁,翟小侯六岁,两人是在荣平侯家宴上第一见面,捱过了家长们的客套寒喧,两个小孩溜到园里玩,翟小侯说有好东西给他,带他钻进自家酒窖,偷了御赐的波斯葡萄酒给他喝,陶荫没喝过这种东西,酸酸甜甜的,很奇怪,又很好喝,就喝了一大杯,翟小侯也喝了一杯,不料那东西后劲大,还没出酒窖他们就晕了,昏睡不醒,直到两家大人几乎把侯府翻了个遍,才找到他们,第二天陶荫醒后挨了一顿打,那是他第一喝酒,也是第一挨父亲的打,所以记忆刻。
“哼,都是你害我挨打,后来你怎样?你爹打你了吗?”
“怎么会?“翟小侯得意洋洋,他家老爹从小把他宠得没边,别说喝杯酒,就是杀人放火都不会觉得自家儿子不对,记得那天他醒了,老爹还夸他,年纪小小就能喝酒,将来必有海量。
说起小时候的事,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不少,陶荫又喝几杯,见翟小侯一直侍酒,不禁奇怪,转眼一看,那两名陪酒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院中一片安静,香炉里一缕轻烟随风枭枭。
陶荫觉得有点怪,更怪的是自己的身体,才喝了没多少,居然有些发软,还有些莫名的燥热。他停住杯,狐疑地望住翟小侯,翟小侯冲他笑笑,伸手扶他起来,轻声道:“累了吧,咱们进屋去歇歇。”
陶荫立即觉得不对,猛地推开他,自己却一个踉跄险些跌倒,翟小侯忙又扶住他,嘻皮笑脸地道:“小陶,喝醉了吧,从小你的酒量就没我好。”
陶荫心中惊怒,喝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翟小侯无辜地道:“酒啊,上好的女儿红,我特意找的十九年女儿红,专门给出嫁的女儿准备的,跟你正相配。”

“胡说八道,什么跟我相配!“陶荫觉得身体一阵阵冒汗,盯着翟小侯奸笑的脸,真想一拳打过去,却发现拳头都握不紧了。
“宝贝小陶,明天我就要走了,你又不肯跟我走,我不想点办法怎么行?这都快一年没见着你了,你那混蛋表哥瞒得我好紧,怎么都找不到你,这一好不容易碰上,那是天赐良缘,不先占住你,谁知你会不会忘了我?“翟小侯想想自己的一片苦心,又想想陶荫的毫不领情,实在气不过,用力抱住陶荫,在他脸颊上一吻,叫道:“你是我的,跑到天边也躲不过!”
陶荫用力推他,居然推不开,气得脸通红,翟小侯厚颜无耻地哈哈大笑,紧紧搂住他柔韧的腰身,双眼桃乱射,口水嘀嗒,就差说出那句经典台词:宝贝儿,你就乖乖从了我吧~
陶荫知道翟小侯对他垂涎已久,但没想到他居然胆大包天,敢给自己下药,他就不怕事后自己把他一刀两断?!
翟小侯听他威胁,满不在乎地道:“牡丹下死,做鬼也风流,再说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情人,我就不信你下得去手。”
陶荫怒吼:“你敢动我一根毫毛,我把你剁成八段!”
翟小侯眼中含泪道:“小陶,真狠!“用力吻向陶荫的嘴,陶荫急忙侧头避过,却被他咬住了耳朵,又舔又啃,弄得他气息紊乱,浑身颤抖,翟小侯满意地道:“小陶,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你看,我一亲你,你多激动!”
陶荫怒吼:“那是恶心的!混蛋,快把解药给我!“他是真恨不得一指头捏死翟小侯,无奈现在全身越加无力,连骂人的声音都无力了。
“我就是解药了,好小陶,你也是我的解药,你不知道我一看见你,就像老鼠看见油,公鸡看见米,浑身都是力气,你一不理我,我就像霜打的茄子,没了精神。“他咬牙切齿地道:“我早已中了你的毒,现在你把解药给我吧,不得到你,我死不瞑目!”
陶荫气得险些晕倒,这人满口胡说八道,怕是已经疯癫了,他大声喊叫,想找人来帮忙,可惜小院内外静悄悄的,显是翟小侯早已有过安排,左近没有半个人。
“小陶,你省省力气吧,呆会儿咱们还要大战三百回合,我可不想你早早就没了精神。“翟小侯又拿过一杯酒,用力灌到陶荫嘴里,陶荫闭住嘴不肯喝,酒水淋漓洒了一身,翟小侯看着他濡湿的胸口剧烈起伏,实在忍不得了,大叫一声,用力抱起陶荫,冲进屋去,把他放在床上。
陶荫气得几乎晕去,用力撑起身子,一脚把扑上来的翟小侯踹下床去,伸手乱摸,想找自己的剑,却不知什么时候被摘走了,连袖箭也被拿走,眼看翟小侯又扑上来,他随手抓住枕头扔过去,再向后靠,已是墙壁。
翟小侯大笑:“小陶,别躲了,再躲你还能穿墙出去吗?我知道你害羞,别怕,哥哥好好教你,包管让你知道什么叫欲仙欲死!”
“你去死!“陶荫眼睛都红了,受这样的侮辱,还不如死了的好!翟小侯见他如此激烈,一时倒不敢上前,眼珠一转,掏出一个小纸包,向陶荫一洒,一股细粉扑面而来,陶荫急忙闭气,已是不及,闻到一种淡淡香气,仿佛从每个毛孔钻了进去,全身一阵轻松,有点飘飘然的感觉。
“好小陶,这可是我千金买来的逍遥散,一直不舍得用,现下全送给你,一会儿咱俩肯定会快活似神仙。”
这、这是什么?陶荫才疑惑了没多久,就肯定了答案春药!
慢慢地他感觉身体内部涌起一股股热潮,冲到皮肤上,冲到每一根毛发,陌生而激烈的感觉使他神志有点模糊,剧烈地喘息着,伸手在身上胡乱抓挠,却抓不掉那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渴望,陶荫拼命忍耐,却忍耐不住,终于哭感起来:“翟小侯,我要杀了你!”
隐约听见翟小侯也在哭喊,却听不明白了,陶荫觉得热,浑身像着了火一样,皮肤下的热流一浪高过一浪,烧得他忍不住呻吟,眼中浮起水光,什么也看不清,又惊恐又愤怒,却控制不了那种蚀骨侵髓的感觉,他用力撕扯自己的衣裳,身体在床上翻滚摩擦,每一下摩擦都让他身体颤抖,陌生的情欲使他不知如何是好,眼泪不知何时爬了满脸。
突然一双手抱住了他,陶荫剧烈地惊悸了一下,拼命挣扎,那人用力抱住他,急切地呼唤:“阿荫,阿荫,你醒醒!”
陶荫听到这个声音,身体突然放松,太好了,是鲁畅,他来救我了!他本来集中精神跟情欲对抗,还保持着一线清明,现在神志一松,顿时在欲望冲击下溃不成军,呻吟一声,紧紧抱住身边的人,把滚烫的身体在他身上摩擦,喉咙里发出低低的,难以抑制的声音。
鲁畅吓了一跳,陶荫现在这样子一边用力制住陶荫的双手扭到身后,一边惊讶地打量着他,陶荫向来一丝不苟的衣服现在扯开了大半,露出象牙色的肌肤,他身体热得惊人,俊美的脸上红若涂丹,清亮的眼睛一片迷离,噙着让人怜惜的泪光,饱满的嘴唇上印着几个牙印,现在颤抖着张开,露出洁白的牙齿,呼出的热气喷在鲁畅脸上,让他打了个哆嗦。
现在的陶荫,跟平时太不一样了,鲁畅呆呆地望着他在自己身下扭动挣扎,用带着哭音的声音喊自己的名字,浑身热血上涌,不知怎么就放开了制着他的双手,陶荫双手一得自由,立即紧紧搂住了鲁畅,拼命在他身上摩擦,嘴里发出意识不明的呢喃,鲁畅手忙脚乱地跟他纠缠在一起,身体也越来越热,仿佛他身上的热度传给了他,他的疯狂也传染了他。
衣服胡乱被扯开,两人赤裸的身体刚一贴住,都打了个哆嗦,不知谁先吻谁的,反正两张嘴紧紧吻在一起,贪婪地吸吮着,攻击着,舌头互相勾引追逐,气息相接,越来越急促,四只手四只脚胡乱勾缠在一起,紧紧的,只想紧紧地捉住对方,皮肤用力摩擦,恨不得挤进对方身体里去!

2迷惑

陶荫醒来的时候,感觉一双手正在他胸前缓缓按揉,力道不轻不重,非常舒服,他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乌黑的眼眸,鲁畅喜道:“你醒啦!“他赤着上身,跪坐在陶荫身旁,陶荫眼光稍稍下移,就看到他全身都光溜溜的陶荫急忙又闭上了眼睛,脸上像有火烧。
“咦,怎么啦,不是醒了么?“鲁畅的脸凑到陶荫眼前,热热的鼻息扑在他脸上,看着他的睫毛剧烈抖动,坏心眼地笑了起来,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他的鼻尖。

陶荫猛地推开他,翻身坐起,惊恐地发现自己也全身赤裸再抬头,看到鲁畅受伤的脸色,他张了张嘴,却呐呐地说不话,不敢看他赤裸的身体,又垂下了眼睛。
鲁畅靠过来一点,陶荫忍不住向后缩了缩,身后就是床栏,四周垂着帐子,无可退,想找东西来遮盖全裸的身体,却发现床上干干净净的,除了床褥连枕头都没有,床单上却有大片小片的痕迹,空气里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他的脸上更热了,全身都在发烧。
“阿荫。“鲁畅又靠近一些,陶荫有些颤抖,鲁畅猛地伸手抱住他,陶荫惊叫一声,用力想要推开,鲁畅双臂如铁,牢牢困住他,问道:“阿荫,刚才的事,你不记得了吗?”
陶荫低着头,拼命地摇,鲁畅松开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别撒谎,人说酒醉三分醒,我才不信你什么都不记得!”
陶荫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他并不是什么都不记得,虽然强烈的药性之后记忆有点模糊,但他还记得翟小侯给他喝药酒,又洒了春药,他记得自己欲火焚身的感觉,记得想要杀了翟小侯,记得听到鲁畅的声音,自己安心的感觉,鲁畅有力的手,他滚烫的身体他猛地转过头去,羞耻得涨红了脸,连全身都泛起淡淡红晕,真是太可耻了,居然居然像个女人一样
“阿荫"鲁畅见他惶恐不安,放松手劲,想要安慰他,却被猛地打断了。
“别说了!“陶荫甩开鲁畅的手,剧烈地喘息着,全身都在颤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低声道:“对不起,我被人下了药,身不由己,你你都忘了吧。”
“忘了?“鲁畅怪叫一声,吓了陶荫一跳。“你说什么?忘了?这可是我的第一,你要负责任!“鲁畅说得理直气壮,陶荫听得目瞪口呆负责任?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陶荫才找回声音,小声道:“我”
“你别想始乱终弃!“鲁畅恶狠狠地瞪他,陶荫哭笑不得。
“不是啦,咱们,咱们都是男人,有有什么始乱那个责任好负?“陶荫心烦意乱,辞不达意。鲁畅伸手拍在他肩上,指着自己手臂上道:“你看看,这是什么?难道你想不负责任?”
陶荫一看,那小麦色的肌肤上,清晰地浮起几个手指印,颜色乌青,显是受力不小,这是他捏的?看指印的大小形状,似乎没错
“还有这边!“鲁畅又搭上一只手,果然这边对称有几个指印,指尖的地方,都被掐出了血痕。
陶荫羞愧无地那是他激动得不能自已的时候掐的突然他想起来,怒道:“要负责也是你负责吧?明明是你你"明明是他在上面嘛,自己痛得死去活来的,他可不一样,他想到鲁畅对自己所做的事,陶荫又羞又气,恼羞成怒,当胸给他一拳。
鲁畅哎哟一声向后仰倒,陶荫没想到他这样虚弱,忙伸手去扶,关切地问:“你没事吧?“鲁畅哼哼唧唧地道:“怎么没事,差一点儿就精尽人亡了!”
陶荫像被开水烫了一样缩回手,怒喝一声:“你!”
“真的啊,我最后都射不出来了,你还是那么那么"看陶荫的脸色黑得像陈年锅底,鲁畅心虚地闭住了嘴。
陶荫心头像滚水在煮,羞耻、愤怒、惊恐诸般感觉纷至沓来,额头青筋直跳,脸色从通红变得煞白,神情凄惨。
鲁畅吓了一跳,他只是想逗逗陶荫,没想到他脸皮这样薄,居然气成这样,忙拉住他手,安慰道:“我知道你被下了药,没关系,还好是我,没让那个王八蛋占了便宜。”
陶荫用力甩开他手,惨然道:“是我下贱,我"他实在说不下去,眼泪滚滚而下,不想在鲁畅面前这样丢脸,却怎么也忍不住,扭头就往床下跳。鲁畅合身一扑,从背后抱住他,急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胡说八道,阿荫你怎么会下贱?真是乱讲!”
陶荫拼命挣扎,鲁畅只是不放,两具年轻的身体剧烈摩擦,突然鲁畅呻吟一声,道:“阿荫,你别动了,我我我下贱,我又想你了。”
陶荫呆住,果然感觉有个热热硬硬的东西顶在自己臀上,那是他不确定地伸手去摸,鲁畅又呻吟一声,陶荫石化。
鲁畅手上用力,将陶荫僵硬的身体扳过来,面朝自己,看他震惊无比的模样,好笑道:“怎样,比你的大吧。”
陶荫脸上轰的一声又着了火,用力挣扎,鲁畅全身压住他,邪气一笑,道:“休息好一会儿了,我想我又能勇猛做战了呢,你也很想吗?”
陶荫气得颤抖,却不敢再动,恨恨地道:“乘人之危,你这个”
鲁畅在他唇上亲亲,笑眯眯地道:“趁火打劫,大盗本色。”
陶荫见他如此无赖,实在无计可施,用力闭住了眼睛,不言不动,身体却敏感地注意着鲁畅的身体,两个人一丝不挂暧昧无比地纠缠在一起,这感觉,实在是
“人家是第一呢,你居然翻脸就不认帐,真是让我伤心哪。“鲁畅忧郁,愤愤不平地咬咬陶荫的耳朵。
陶荫难过地缩缩身体,却惊恐地发现那个硬硬的东西似乎有涨大的迹象,他怒不可遏,用力掀翻鲁畅,骂道:“你有什么可委屈的?我不也是第一?而且吃亏的明明是我吧?!”
“真的?“鲁畅眼睛一亮,几乎放出光来,陶荫突然后悔,他比鲁畅还大哩,怎么被这小子制得死死的?

“原来阿荫也是第一啊,那我们就打平了,谁也不吃亏。“鲁畅心情大好,看陶荫还板着脸不理他,又道:“难道你不喜欢?不喜欢我?难道你想跟那小子上床?“他越说越气,突然陶荫伸手按住他的嘴巴,手劲虽轻,却成功地堵住了鲁畅的怒气。
“对不起,是我不好。“陶荫慢慢抬头看着鲁畅,轻声道:“不怪你,我不是不喜欢你。“说实话,被鲁畅一提醒,他里猛地一跳,很庆幸跟自己在一起的是鲁畅,如果醒来时看到的是翟小侯那他真的会杀人!
“我就知道,阿荫一直喜欢我的,我也喜欢你,最喜欢你!“鲁畅乐得合不拢嘴,扑上来吻住他,陶荫吓了一跳,虽然庆幸跟自己在一起的人是鲁畅而不是翟小侯,但他用力想推开鲁畅,却不知不觉被他的热情感染,鲁畅的气息很清新,舌头灵活而柔软,他的眼睛里带着笑,带着爱慕,带着让陶荫沉醉其中的情意,他忘了自己的抗拒,缓缓回应起来,一个长长的、甜蜜的亲吻,不知过了多久才停止,两人分开的时候,都急促地呼吸着,脸红心跳,鲁畅很开心,陶荫很慌乱,但他没有时间想,鲁畅又抱住了他,温暖的怀抱令他安心,两人紧紧拥抱着,没再做什么,因为他们实在太累了,要知道翟小侯那个药,实在是效力强劲啊

21激怒

休息了一阵,陶荫惦记着一件事,推开鲁畅一点,问道:“翟小侯呢?”
鲁畅"啊呀"一声,吓了陶荫一跳,忙问:“怎么?”
鲁畅道:“没事没事,我去找水来给你洗澡,刚才出了好多汗。“他这么一说,陶荫顿时觉得身上粘粘的,特别是那个地方,又涨又痛,还他再一涨红了脸,别过头去不看鲁畅,鲁畅却伏下身去,伸手去扒陶荫的腿,陶荫忙并紧双腿,怒道:“干什么?!“鲁畅笑道:“我看看你受伤没有,刚才没出血,应该没问题的。”
陶荫窘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恶狠狠地道:“没事,别碰我!”
鲁畅道:“那怎么行?我得负责任。“陶荫最恨他说这句话,一脚踹开他,怒道:“我又不是女人,不用你负责。“刚才的事,虽然属于不可预知的意外,但两人本来是朋友,武功旗鼓相当,个头也不相上下,少年的心中,自然是存了比较的,虽然陶荫觉得跟鲁畅发生关系,总比被翟小侯占便宜好,但是想想自己受到的对待,他就止不住的委屈,意气难平。
鲁畅惊讶,刚才还好好的,怎么陶荫又生气了,他是真心喜欢陶荫,以前从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而且他们才发生了这样亲密的关系,他占有了陶荫的第一,理所当然觉得自己应该对他负责,当然,这是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有强烈的男子汉的自觉,家里有八位夫人依赖他哩,不知不觉就养成了大丈夫习气,一时忘了陶荫跟他一样,也有强烈的男子自尊。
现在这自尊正折磨着陶荫,他只想赶紧离开,不然他不知该怎么面对鲁畅,一想到自己曾在他身下呻吟挣扎,被迫打开身体,任人予取予求,他就羞耻得无地自容,他更不敢想象那个沉浸在情欲里与男人放纵求欢的人真是自己,他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完全无法原谅自己。
“阿荫?“鲁畅不满地伸手想抱他,陶荫"啪"地打开他手,鲁畅一把没拉住,陶荫已掀开帐子跳下床,毫无准备地踩在翟小侯肚子上,腿一软,跌倒在地。
翟小侯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布满血丝,脸色苍白,神情悲愤地盯住陶荫。陶荫万没想到他在这里就在床边,就在地上他、他、他一直在这里?!他都听到了?!陶荫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鲁畅暗叫不好,尴尬地陪笑,跳下床来抱起陶荫,陶荫震惊得木木呆呆,任他把自己抱上床,又放下了帐子,他浑身哆嗦,鲁畅小心翼翼地抱着他,低声呼唤,半晌陶荫才回过神来,哑着嗓子道:“他怎么在这里?”
鲁畅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哎,我过来的时候他正要往床上爬,我一看你那个样子,脑子一晕,就打了他几下,然后过来看你,谁知你一下就抱住我不放,然后、然后,我们一直忙着,我就把他忘了。”
陶荫咬牙切齿地盯着他,恨不得也暴打他一顿,这是什么事情,可以让人在床边从头听到尾的?!鲁畅见他气得发抖,忙道:“你别生气,我来解决。“跳下床抓过刀就往翟小侯砍去,陶荫大喝:“住手!”
鲁畅不解地回头,陶荫顾不得羞耻,扯下帐子包住身体,跳下床来,怒道:“不许杀人!”
鲁畅疑惑地望着他,不满道:“这家伙这样害你,你还护着他?”
陶荫咬着牙看翟小侯,实在恨不得把这家伙剥皮抽筋,但是
“他罪不至死。”
“哈!“鲁畅恼火:“他给你下药,骗你上床,你还说他罪不至死?”
陶荫心烦意乱,强自忍耐着道:“是,他虽然做恶,但罪不至死,况且你也不应该随便杀人。”
鲁畅惊讶地望着他:“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杀他?”
陶荫双眉紧皱,烦躁地道:“我不管你为什么杀他,反正不行。”
鲁畅怒吼道:“我是为了你!怕你面子薄害羞,怕你今后不好做人,所以才要杀他!“他一指翟小侯,恶狠狠地道:“这个混蛋,给你下药,想占你便宜,要是我不来,刚才跟你上床的不就是他了?难道你喜欢?!”

陶荫气得脸色煞白,他也知道鲁畅是一片好心,可他这样说,实在太过伤人!鲁畅见他骤然变色,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心里也后悔了,迈前一步,放柔声音道:“对不起,我”
陶荫打断他,冷冷地道:“你走。”
“什么?”
“你赶紧走,今天的事,就当一场梦,我不再追究,你也不用自责,这个人我会置,不用你管。”
“什么?!“鲁畅的声音高了八度,什么叫一场梦?什么叫他不追究?明明不是两情相悦的吗?难道陶荫把他跟地上这个龌龊卑鄙的家伙当成一路货色了?可恶!
“你知不知道他都干了什么?他昨天就来买通了这园里的人,给你布下陷阱,在酒菜里都下了迷药和春药,最后还把那包春药都洒在你身上了,你知道那是多大的份量?要不是我给你服了两颗护心丹,又动功护着你,只怕你早精尽人亡了!”
陶荫震惊,他确实感觉到那春药厉害非常,以自己的自制能力,居然完全控制不了身体的反应,一抓住鲁畅索取,无法自控地做出种种现在想都不敢想的激烈举动,在情欲的颠峰垂死挣扎他脸上涌起潮红,又渐渐变得雪白,鲁畅担心地望他,陶荫无力地跌坐在床沿,感觉坐住了什么东西,摸出来一看,是个青玉小瓶,盖子已经不见,瓶口还留着少许凝脂一样的东西,带着淡淡幽香这香味似曾相识。
“你看,他连这个都备好了,就是准备用在你身上的!“鲁畅气愤地道,不过这东西后来也没浪费,恰好方便了他,要不是有这个润滑,只怕陶荫一定会受伤的。
陶荫就算不知道这是什么,现下也猜到了,羞窘难当,紧紧捏着那个小瓶,指节都发了白,心里的愤怒几乎把胸膛炸裂!
“你还护着他吗?“鲁畅追问,又提刀对着翟小侯,想想这人一直觊觎陶荫,还差点强占了他,简直无法忍受。陶荫从前是他的朋友,现在突然变成了他的情人,鲁畅心态转换得相当自然,立即就把陶荫视为己有了,以他的性格,自然容不得别人对着他的阿荫流口水,这种混蛋,趁早给他一刀两断!
“住手!“陶荫再阻止,他心头烦恶,恨不得亲手杀了翟小侯,但事已至此,杀他也于事无补,他不能眼看着鲁畅杀人,虽然早知道他是强盗,但如果亲眼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杀人,那是无法原谅的。
“为什么?“鲁畅愤怒,他是一心为陶荫打算啊,知道他恨这个人,又下不去手,这才替他动手的,怎么他还推三阻四的?他什么意思啊!
“我说了这件事我自己解决,你没有权利杀人,你走吧。“陶荫无力地道,他实在是心力交瘁,不知怎么办才好。
鲁畅被他的话激怒了,喝道:“我想杀就杀,什么叫没有权利?“单刀一摆,唰地劈向翟小侯,翟小侯魂飞天外,猛地闭上了眼,却听"当"的一声,一些尖锐的碎片刺在他脸上颈上,痛得他战栗,与此同时刀锋从他耳边擦过,叮地一声扎入青砖,惊出他一身冷汗!
鲁畅缓缓抽出刀,转过身来,森寒的目光比刀光还要锐利,紧紧盯住陶荫,刚才是陶荫用那个小玉瓶打歪了他的刀。
陶荫脸色苍白,神情却出奇的冷静,慢慢地道:“我是捕快,你如果杀人,我只能将你绳之以法。”
鲁畅很想大笑三声,这个人,这个人但他笑不出来,心里漫起一种无力的感觉,原以为得到了他,得到了他的人,也得到了他的心,这是意外,也是惊喜,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可又多么叫人快活,他喜欢陶荫,无论做朋友还是做情人,他都全心全意地喜爱着他,可他呢?
他是捕快。
他是强盗。
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这一点,即使他刚刚跟他颠鸾倒凤,用哭泣的声音呼唤他的名字,把无限的风情展示在他的眼前,让他迷恋不已,爱欲如狂,而他,仍然记得他是捕快,他是强盗!
“你如果杀人,我只能将你绳之以法。“鲁畅的耳边回响着这句话,只觉得心里有尖锐的东西在扎,一股恶气无发泄,暴喝一声,刀光闪过,就像一道霹雳,屋中那张八仙桌喀嚓一声分为两片,陶荫闭了闭眼,屋中已失去了鲁畅的身影。

22雨夜

鲁畅走了,陶荫的心里似乎也空了一块,呆怔半晌,敞开的门口有风吹来,他才惊觉自己还赤着身体,忙转头寻找衣服,又突然想起鲁畅刚才竟然就那么清洁溜溜地冲出门去了
衣服却已撕扯得不成样子,穿不得了,陶荫叹口气,裹着床帐坐在椅上,眼光下落,落在床边的翟小侯身上,翟小侯的样子相当凄惨,头脸上两大块乌青,应当是被鲁畅打的了,还有两道鼻血一直流到地上,身体很不自然地扭曲着,一条腿反折压在身后,看来当时鲁畅打翻他之后点了穴道,就没再管过他,困了这许多时候,也够他痛苦的了。
一想到自己所受的折磨都是因为他的欲令智昏,陶荫额头青筋暴起,恨不得像鲁畅一样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永绝后患!可他不能那么做。虽然很气愤,陶荫还没丧失理智,正如他自己所说,翟小侯罪不至死。

太阳已经偏西,斜斜的日光将陶荫的影子拖得长长的,罩住了翟小侯的脸,他脸色发青,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受惊、挨打、被点穴,被迫躺在床下听陶鲁二人激烈的床上运动,心里气愤、悔恨、怨怒、嫉妒诸般情感激烈冲撞,连带欲火中烧,简直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
突然身上几穴道大痛了一下,身体一松,终于不再僵直,他软瘫在地上,望着俯身看他的陶荫,眼泪再流了出来,抽噎道:“小陶,小陶”
陶荫脸若寒霜,在他几重要地方草草检查一下,见没伤筋断骨,便不再理他,起身坐回椅上,冷冷地道:“能动吗?”
翟小侯僵挺了几个时辰,浑身无一不痛,像个乌龟一样慢慢蹭着,终于能够坐起,擦了擦脸上干涸的鼻血,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掉。
陶荫盯着他,拿不定主意怎么置。杀是不能杀的,放却也不好放,先不说他给自己下药,做了这样卑鄙的事,单只他亲眼目睹了自己跟鲁畅陶荫实在头痛得厉害,这翟小侯还真不是一般的麻烦,只要见着他,准没好事!
“说吧,你是想死想活?“陶荫一肚子气,口气自然恶劣,翟小侯不满地瞪他,哽咽道:“你怎么也这样对我?”

“哼!这已经够客气了!“陶荫恶狠狠地瞪回去,翟小侯被他刀一样的目光吓得缩小一圈,小声道:“我又没占着便宜,白白当了人家的过桥板。“一想到自己心积虑好给陶荫设的圈套却为他人做了嫁衣,他就懊恼得几乎吐血!简直是晴天霹雳,不但心上人被别人享用,自己还被迫在旁边听了一场火爆的活春宫!他心里那个悔呀、恨呀、怨呀,怒呀冲得半天高!
回想当时,小陶情欲迷茫的脸是那么美丽,哭泣呻吟的声音是那么动人,一切都跟自己想过无数的情景一模一样,可惜,在他身上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翟小侯咬牙切齿,痛不欲生,悔不当初。“都怪我!都怪我!我真蠢!“他捶地哭号,陶荫见他这样自责,心稍微软了一下,叹道:“你后悔又有什么用!”
翟小侯哭得眼泪鼻涕一塌糊涂,喃喃道:“早知道在京城的时候我就该骗你到手,怎么也不能轮到那个小王八蛋!”
陶荫的怒火腾地一下烧过头顶,跳起来一步跨过去,狠狠几脚,踢得翟小侯满地乱滚,哭爹喊娘。
“我叫你再胡说八道!叫你再下流无耻!叫你再不择手段!“陶荫边踢边骂,气得发抖,翟小侯拼命抱住他的腿,眼泪一把鼻血一把地哭喊:“饶命!饶命!小陶,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
陶荫用力踢开他,身上裹着的帐子却被扯了开去,露出一半光裸的身体,翟小侯的眼光顿时痴呆,陶荫心里直想杀人!反正最糟糕的事也都发生过了,还怕什么,陶荫干脆甩开床帐,伸手去剥翟小侯的衣服,他俩身量相当,穿他的衣服应该可以。翟小侯结结巴巴地道:“小陶,怎么你你还没够啊?你想要我,我当然高兴,可是现在有点力不从心。”
陶荫愣了一瞬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气得狠狠给他一巴掌,骂道:“你脑子里就没有点别的?!”
翟小侯喷出一口血来,泪眼婆娑地道:“小陶,你小点力,我已经快要精尽人亡了。”
陶荫不理他,用力剥下他的外袍,却发现他裤子前面湿了一大片,情况诡异。陶荫慢慢抬起眼光,翟小侯抽噎道:“你们那么那么激烈,我就躺在这么近的地方,哪里哪里忍得住”
陶荫真后悔自己刚才阻止鲁畅杀他!

回到泽县已经快半个月,陶荫每天都闷闷不乐。县里本来就没什么事,他又实在打不起精神,干脆连衙门都不去了,向吴大人告假休息。吴大人关心地询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只说没事,但没事怎么会这样?吴大人暗暗叹息,他早叮嘱陶荫要小心谨慎,没想到他还是出了事,只不过他没想到,陶荫出事的原因,跟他以为的不太一样。
天气日渐冷了下来,陶荫每日无所事事,除了看书写字,就是侍弄他那几盆菊,只是他这几盆,哪里有鲁畅家的好,他常常看着这几株黄菊,想着那几株墨菊,黯然神伤。
他的小厮旺来很勤快,服侍他也很尽心,但更多的时候,陶荫宁可独,特别是晚上,望着摇曳的灯火出神,不知不觉,就过了半夜。
这晚突然下起了雨,秋雨潺潺,天地一派肃杀,陶荫躺在床上,静静听着雨声,想起了自己跟鲁畅躺在小山洞里聊天的情形,洞口的水帘哗哗作响,就像下雨一样,两人并肩躺在沙地上,有说有笑,其乐融融。他心里掠过一阵刺痛,明明不愿意想他的,怎么总也忘不掉!两人相识以来的一切事情,哪怕是再琐碎的,当时几乎都没注意到的,现在也都历历在目,这是怎么了!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用被子把头蒙住。黑暗里鲁畅的笑脸清晰地浮现出来,就像阳光那样明朗,他在笑,快乐地笑,毫无心机,一派张扬,明明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为什么自己就只记住了他明朗的笑呢?
其实这件事不能怪鲁畅,陶荫再一劝慰自己,这是意外,时间一久两个人都会忘掉,也许还可以做回好朋友不过他自己也不确定,有些事,不是想忘就能忘的,特别是"那样"的事。他的脸又红了,虽然在黑暗之中,虽然只面对着自己,他还是觉得羞愧,然而,当时感受到的那种销魂蚀骨的极致快感,总在夜人静的时候回上心头,令他热血沸腾。
“小畅,小畅。“他紧紧蒙住被子,抱紧自己的身体,还是想他,又不愿见他,只好在无人轻轻呼唤,眼中有酸涩的感觉,为什么呢?
“阿荫。”
陶荫一惊,急忙拉开被子,竖起耳朵倾听,却只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也是,在自己家里,更半夜,雨浓风稠,怎么会有鲁畅的声音?看来是自己想得太多,都出现幻听了。陶荫苦笑一下,叹了口气。
“阿荫?”
不对,这听清楚了,明明就是鲁畅的声音,陶荫又吃惊又惶恐,腾地一下坐起来,直直盯着窗子。

窗外第三传来轻轻的叫声:“阿荫。”
陶荫跳下床,两步奔到窗前,却迟疑了,伸出去的手按在窗子上,没有动。
外面没了声音,雨无休无止地下着,仲秋时节,雨夜里寒气逼人,陶荫赤脚站在地上,时间一久,感觉凉气侵入身体。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喷嚏,陶荫伸手推开了窗子,外面伸手不见五指。“小畅?“他试探地叫了一声,鲁畅急忙回答:“是我。“随即鲁畅的头从窗下冒了出来,原来他早躲在这里。
“你半夜跑来干什么?”
“我想你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陶荫叹了口气,鲁畅又打了个喷嚏。
“进来吧,都淋湿了。“陶荫看着鲁畅头上身上向下淌的水珠,实在狠不下心。
鲁畅立即跳了进来,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好像他不是刚从漆黑冰冷的雨夜里来,而是一直在灿烂的阳光里等待。
陶荫凝望着他的笑脸,心不知不觉温暖起来,就是这样的笑,阳光灿烂的,鲁畅就应该这样才对,为什么这些日子以来自己脑海里一直回想着他愤怒伤心的样子呢?想着那样的他,自己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无法轻松。
鲁畅全身都湿透了,乌黑的头发向下淌着水珠,脸色雪白,连嘴唇都是浅白的,不知在外面呆了多久,陶荫的心揪痛起来,一言不发地打开柜子,取出自己的衣服,递给他道:“换上吧,别冻着。”
鲁畅接过,指尖碰到他的指尖,两个人都是冰冷的。陶荫急忙缩回手,走到床边,穿上鞋子。鲁畅眼角余光扫到他的动作,嘴角微微勾起,立即动手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三下五除二脱得光溜溜,也不穿上干衣,猛地跳过去抱住陶荫,两个人摔倒在床上。
陶荫惊叫一声,给他一记肘锤,鲁畅闷闷地挨了,却不松手,陶荫浑身像绷紧的弓,跟他角力似地对抗着,感觉到他皮肤沁人的冰凉,心突然就软了些。鲁畅缓缓收紧手臂,把他抱在怀里,满足地叹息一声:“阿荫,我好想你。”

23谈心

陶荫没说话,心里却应了一声:我也想你。
烛光摇曳,雨还在不停地下,两人同盖一床被子,默默依偎,渐渐的鲁畅全身都暖过来了,手也开始不老实地移动,想钻进陶荫内衣里去。陶荫用力压住他的手,不说话,也不许他动,鲁畅使了几力,挣脱不开,只好叹了口气,放松身体贴在陶荫背上,闷闷不乐。
陶荫动了动身子,想从鲁畅怀里离开,鲁畅固执地抱紧他,不肯松手。陶荫只得开口道:“放开我。”
“不放。“鲁畅把脸贴在陶荫后颈上,贪恋地感受着他的温暖,呼吸有点急促,陶荫有点受不了,用力一挣,从他怀里挣脱,鲁畅没再用力,只是怔怔地望着他,陶荫在床头坐起,手边压到一本书,顺手拿起。长夜漫漫,他常在睡前看书,特别是最近,有时会看到过了三更,因为不找点事做的话,他就会望着烛火发呆,然后情不自禁地想起鲁畅。
陶荫摇了摇头,把鲁畅的影子从脑海里赶出去,还想什么,这家伙现在正躺在他被窝里呢!
鲁畅安静了一会儿,又不老实起来,钻出被窝贴在陶荫身边,凑过来看他手上的书。陶荫推他:“躺下,冷。”
鲁畅向他身上靠紧,道:“我挨着你,就不冷。”
陶荫放下书,转过头来看他,两人的脸相距不过数寸,鲁畅再向他亮出笑脸,陶荫心头一跳,虽然尽可能保持脸色平静,但身体已经微微发起热来。
“你更半夜在外面淋雨,想干什么?“陶荫决定单刀直入,鲁畅也不隐瞒,坦白道:“想进来见你。”
“直接进来不就好了,还玩什么苦肉计!”
“什么叫苦肉计!“鲁畅不满地道:“我都来看你七天了,要不是听到你叫我的名字,我才不会出来。”
陶荫脸上一热,硬声道:“谁叫你名字了!”

“你叫了。”
“没有!“陶荫不相信自己躲在被子里那么小的声音也会被人听到。鲁畅想了想,疑惑地道:“可我真的好像听到了,也许是我太想你了,就以为听到了吧。”
“哼,肯定是这样。“陶荫急忙给他敲钉转角,鲁畅垂下头不再说话,半晌,缓缓伸手搂住他腰,低声道:“阿荫,我真的很想你,好多天了,我想你想得睡不着觉,就跑来你窗外看你,你总是很晚才熄灯,有时你开着窗,我就远远看你读书写字,有时候我还听见你叹气”
陶荫心中惶惶,怪不得这些天他有些心神不定,有时疑神疑鬼觉得被人窥视,原来是他!可这家伙隐藏功夫也太好了,居然一直没被自己发现。他有些不快,又很感动,鲁畅这样思念他,他也一直在思念鲁畅啊。
“阿荫,这些天我想了又想,我,我,我是真的喜欢你。“鲁畅抬起头,眼睛亮闪闪的,盯着陶荫的眼睛,认真道:“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好吗?你别不理我,我很伤心。”
陶荫心头震动,有感动,也有轻微的失落,微笑道:“好呀,我们还像从前一样,亲如兄弟。”
“不,不是兄弟。“鲁畅搂紧他,急切地道:“我想跟你更亲近,就像就像咱们那天一样。“鲁畅的脸红了,眼光里带着渴望,陶荫的脸更红,用力掰开他的手,硬声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鲁畅急切地爬起身来,跪坐在陶荫对面,认真道:“我不是一时冲动,我已经想了很长时间,我喜欢你,超过对兄弟的喜爱,我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
陶荫被震住了,虽然他想到鲁畅会喜欢他,但没想到他居然会想跟自己共度一生!一辈子,这是多么严肃的、长远的承诺,他居然会这样想!为什么?
“你胡说什么呀。“陶荫故作轻松地道:“咱们认识才多久,你又了解我多少,这么轻易就说喜欢一辈子,真是孩子气。“他笑着伸手揉揉鲁畅的头发,很想像大哥哥一样安慰他,却被一把抓住了手,鲁畅的手很热,眼光更是咄咄逼人,大声道:“我才不是胡说,虽然我比你小几个月,但为人事,比你一点也不比你差,比如这那个翟小侯算计你,你就没躲过。“他看陶荫的脸色瞬时难看,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转而道:“还有上你带人去我家,你明知道我就是大盗,可你抓不到任何把柄,是不是?”
说起这个,陶荫简直有些恼羞成怒,用力甩开他手,怒道:“那是你太狡猾了!”
鲁畅笑道:“没错,我敢带你回家,敢带你去快活林,就是因为我有把握。”
陶荫心里很不是滋味,是啊,他是很有把握,满不在乎地把他玩弄在股掌之间,让他带一大群人去查他的家,却碰了一鼻子灰,丢人现眼!
鲁畅毕竟年轻气盛,没想到自己的话伤害了他,还信誓旦旦地道:“阿荫,你相信我,我不是心血来潮跟你说这样的话,我是真的喜欢你,想要跟你相伴一生,就像我爹娘一样”
陶荫冷笑一声:“像你爹娘一样?”
“是啊。“鲁畅点头,他爹娘感情好得不得了,二十多年如一日,不离不弃,有时还嫌他这个儿子碍事,两口子常常跑去外面过二人世界。
“你不是已经有八位夫人了吗?还招惹我干什么!”
“哎,我早跟你说过,她们都是我爹娘收的义女,就像我的姐妹一样,我跟她们没什么的,我只跟你跟你那个过嘛,我只喜欢你。“鲁畅急着解释。
陶荫涨红了脸,怒道:“你跟我怎么了?!”
“咦,你忘了呀,咱们不是,那个,嗯"鲁畅看陶荫脸色不善,不敢乱说,只好专注地盯着陶荫的眼睛,想让他看清楚自己眼里的真诚。
陶荫才没忘了那件事,就因为没忘,所以才更不肯原谅他自己被下了药,乱了性才会跟他发生那样的事,而且被他一想到自己被他压在身下,像面团一样揉来揉去,陶荫就觉得颜面全无。
“那天的事不要再提,我不是女人,不会要你负什么责,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这么些天,早忘了!“陶荫语气恶劣,鲁畅委屈地道:“你怎么把我当狗?那天咱们明明很快乐的。”
陶荫被他一提,刻意忽略的记忆顿时又涌上心头,身上脸上都在发烧,怒道:“你别占了便宜还卖乖,你那是乘人之危懂不懂?!”
鲁畅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道:“不是乘人之危,是真的喜欢你才那么做的,不然我就把你拖去泡冷水了,那样你会大病一场。”
陶荫心中一动,嘴里却道:“我宁可大病一场!”
鲁畅难过地垂下眼睛,低声道:“那时你看到我,眼睛一亮,很高兴地向我扑过来,我开始是扭住你的手压住你的,可你一直叫我的名字,用力挣扎,眼睛里都是泪我一松开你,你就紧紧抱住我,我以为你是真的喜欢我”
陶荫的脸上像着了火,恶狠狠地瞪着鲁畅,那时他已经丧失理智了好不好!鲁畅低着头,没看到他的眼光,仍自喃喃道:“我也是真的喜欢你,不然不会跟你做的,我爹早就跟我说过,必须跟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才能做那件事,不然就是对别人不负责任,也是对自己不负责任。”
陶荫想到他守着家里八位如似玉的"夫人”,却一直是童子之身,这对话倒是信的,心里混乱,不知该怎么想。
“其实在那之前我就想过这件事了"鲁畅还在表白,陶荫突然想起,用力揪住他的头发拉他抬头,怒道:“你说你之前是童子身?”
“是啊。”

“那你怎么知道知道怎么做?“陶荫涨红了脸,目光犀利,那天他是身不由己,完全被鲁畅左右,可他怎么会知道那么些方法?想想当时两人"激战"的情景,他简直无法相信他跟自己一样,也是童子之身!
“哎,这可就要感谢你那个翟小侯了。“鲁畅嘴角勾起,像是用力忍着笑,尽可能严肃地道:“我抢了他的东西,都扔在库房里没管,那天听你的话要把那个金如意还他,于是我就回去翻,结果除了那柄如意,还翻出好些书。”
陶荫奇怪,从前在学堂的时候翟小侯是最不爱读书的,怎么出门在外,倒带着一堆书?
鲁畅好笑道:“可不是你读的那些诗词歌赋,嗯,有的都是图画,有的是插图配字,很容易看懂的。”
陶荫隐约猜到,瞪着鲁畅,鲁畅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道:“我本来也是不爱读书的,但这书实在有趣,我就看了一本,然后又看一本,然后就都看完了,有二十本。”
陶荫不知不觉手上用劲,鲁畅叫了起来:“哎呀呀,痛啊!“陶荫这才发现自己还揪着他的头发,急忙放手,然而想想他做的事,实在不解恨,又当胸给他一拳,鲁畅滚倒在被子上,哼哼唧唧,陶荫这再不上当,冷冷看他,鲁畅见他没表示,只好自己爬起来,继续道:“那两天我就在想,如果我跟阿荫这样做,不知会怎么样。“看陶荫的眼光像要杀人,他急忙补充:“原来我只是想想,不敢真的对你怎么样的,后来那是机缘巧合不不,是意外之喜呃,那个,是”
“住口!“陶荫暴喝,真想一脚把他踢下床去!
鲁畅委屈地眨眨眼睛:“其实多亏我看了那些书,不然那天肯定会弄伤你”

2反攻

陶荫的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恶狠狠盯着鲁畅,突然想起,问道:“你那天说翟小侯头一天就去留心阁布了陷阱?”
“是啊。”
“你怎么知道的?”
“我跟踪他了,那小子鬼鬼祟祟的,我就知道他不干好事!”
陶荫盯住他,慢慢地道:“也就是说,你事先知道他要给我下套,却不告诉我,而是等在一边看我上钩,然后”
鲁畅心头一跳,顿时张口结舌,尴尬地陪笑道:“呃,我当时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嗯,真的,不是不告诉你,我只知道他想做点什么坏事,怕你上当,所以所以”
“哼!“陶荫怒不可遏,咬牙道:“你滚!”
鲁畅见真惹急了他,更是后悔,一叠声地赔罪,陶荫见赶不走他,干脆自己跳下床,便要穿衣出门,鲁畅急忙跟着跳下来,也不顾自己赤身裸体,拼命作揖求告,陶荫怒道:“你那么喜欢光着身子啊?干脆到外面去裸奔!”
鲁畅恼道:“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杀人不过头点地,你究竟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陶荫一扬头:“好,只要咱俩扯平就行!”
“扯平?”
“对!你对我做了什么,我要在你身上做回来,这就算扯平。”
鲁畅怔住了,陶荫冷笑道:“不肯么?”
“不、不是不肯嗯,那个"鲁畅挠了挠头,说实话心里是有点不情愿的,不过看陶荫脸色,知道这一关不过,他是绝对不肯原谅自己的,只好叹了口气,委委屈屈地道:“可以啊,不过你知道怎么做吗?”
陶荫道:“你当我没记性么?“就算原来不知道,经过那一的事,现在也知道了。眼看着鲁畅年轻健美的身体全无遮拦地展现在自己面前,他热血上涌,一把搂住他压倒在床上,狞笑道:“宝贝儿,你就乖乖地顺从我吧!”
鲁畅打了个冷战,不满地道:“别这么叫我。”

“那怎么叫?“陶荫压在他身上,两眼放光地上下其手,鲁畅身材真是好,线条紧致而优美,全身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皮肤像丝缎一样光滑,在烛光下闪着微微的光泽,特别是他不太情愿却又不能反抗的模样,实在让陶荫心情大好,忍不住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安慰道:“放心,我会很温柔的。“见鲁畅委屈的表情,又道:“上不是你在上面?这换我,这才公平。”
鲁畅终于又看到他真心的笑,绷紧的心情突然就放松了,原来他是一直觉得不公平啊,嗯,也对,阿荫一直是很骄傲的,受制于人,当然会不开心,算了,反正自己喜欢他,怎么样都可以接受,只要他肯跟我在一起就好。突然鲁畅想起一事,忙道:“等一下,我拿个东西。”
陶荫奇怪地看他跳下床,在那堆湿衣服里掏了掏,拿着一件东西又跳上床。
“什么?”
“这个。“鲁畅伸开手,掌心一只小玉瓶陶荫见过的,里面有润滑的香脂。
“你!“陶荫一把夺过,怒视他连这个都准备好了,这家伙此来是志在必得呀!哼哼,只可惜现在自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他一把推倒鲁畅,扑上去亲吻他的嘴唇,鲁畅抱住他热烈回吻,两个人你缠我攻直如比武过招,直吻到心跳过速喘不上气才分开,陶荫喘息笑道:“好小子,本事不错啊。”
“彼此彼此,咱们再多练练,还能更好。“鲁畅舔舔嘴唇,意犹未尽。
“呵呵,好,咱们就多练练。“陶荫三两下脱光自己的衣服,压在鲁畅身上,牢牢钳住他的头,充满侵略意味地仔细吻他,其实他们都没有什么接吻的经验,只凭本能互相咬噬、吮吻,勾引着彼此的舌头,体会对方的甜蜜,乐此不疲。
乘鲁畅陶醉在吻中,陶荫的手轻轻在他胸前抚摸,捏住一粒小小的突起,缓缓捻动,他知道自己身上这个地方非常敏感,鲁畅应该也差不多,果然鲁畅身子一抖,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睁开眼睛,乌亮亮的眼眸不像平时那样锋芒锐利,而是泛起一种温柔的光芒,还带着些羞涩,陶荫立即被迷住了,要说先前他还只是一心想扳平一局,那么现在已经完全沉醉在快乐之中,怀中这个人,是自己喜欢的,喜欢到想要用肉体来交流,用另一种感情浓烈的接触来加彼此的了解,更直接的入对方,占有他,也交出自己。
他突然明白了鲁畅为什么不事先揭露翟小侯的阴谋,原来有时候,对自己想占有的人,是顾不上什么道义的
他温柔地亲吻鲁畅,嘴唇,鼻子,眉毛,眼睛,一点一点,细细密密,鲁畅完全陶醉在这吻中,感受到陶荫的情意,又激动,又快活,心甘情愿地为他打开身体,再没有一点勉强,放松地接受陶荫的爱抚,快感渐渐强烈,他难耐地喘息,身体某个部位已经开始涨痛,而陶荫还在不停地抚摸,不肯更进一步,鲁畅心想:还不如我来,阿荫真是太温柔了!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陶荫突然握住鲁畅已经剑拔弩张的分身,邪笑着上下套弄,他的小擒拿手非常了得,连鲁畅也是他手下败将,此时着意施展,巧妙灵动地挑逗抚弄,很快就令鲁畅呼吸加速,脸色晕红,眼睛水汪汪的,看得陶荫色心大动,猛地分开他双腿,探手去摸重要部位。
鲁畅有些羞耻地想并拢腿,又被强行打开了,只好闭起眼睛,咬牙等着陶荫下一步的动作,不料分身上突然传来一种异样的触感,他睁眼一看,陶荫嘴角噙着笑,正用自己同样贲张的分身在磨擦他的!鲁畅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了,情不自禁伸手去抱陶荫,陶荫任他拥着,更加快速地磨擦两人的身体,同时拿过那只小瓶,打开盖子,将香脂倒在掌心,稍停一会,等沁凉的香脂被手掌暖得温了,才探手去摸鲁畅身下穴口。
鲁畅哆嗦了一下,却没有躲,眼睛专注地望着陶荫,一直望他心灵去,陶荫同样地注视着他,用微笑的眼神安慰他:别怕,我会小心的。他没有说出口,鲁畅却完全感觉得到,信任地放松身体,尽可能地配合他,缓缓的异物推进的感觉令他战栗,从没有外物进入的部位叫嚣着痛苦,他的眼睛里浮起泪水,嘴唇紧闭着,鼻子里发出轻微的声音,陶荫怜惜地俯身吻他,却没有停顿,缓慢而坚定地推进,直到进入他身体的最。
“疼吗?“陶荫温柔地问,鲁畅眼里的泪光闪了一下,用力忍住,给他一个笑容,原来第一被侵入是这样的感觉!可怜的阿荫,自己当时可没有这么温柔吧?虽然从书上看了不少动作和窍门,但热血沸腾的时候,哪有心情细致怜惜,而且他中的春药那样猛烈,表现出来的热情使自己忽略了他身体的生涩,想来阿荫他,那是痛坏了吧?
“对不起。“鲁畅低声说,陶荫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头突然涌起浓浓的怜爱,这个勇武而骄傲的少年,一定是爱着自己,才会同意自己放纵的入侵,才会为曾经无心的伤害道歉,真的好喜欢他,陶荫忘记了一切争执和怨怒,全身心地投入到爱他的行动中去,缓缓将身体抽离,又慢慢进入,不停地亲吻他,抚摸他,轻声叫他的名字,鲁畅艰难地适应着,慢慢地缓过一口气,听他不停叫自己的名字,心中受用,也低声呼唤:“阿荫,阿荫。”
陶荫见他不再紧蹙眉头,放下了心,加大动作,看着他脸上又浮起红晕,神情激动,手脚不由自主地缠在自己身上,心里快活得像腾云驾雾一般,哈,看吧,现在他臣服于自己,被自己完全占有,不再是高高在上,控制一切的那种臭屁模样,他是我的,是我的!陶荫情不自禁地俯身再吻鲁畅,并借由这个动作更地侵入鲁畅体内,逼得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快活不快活?”
“嗯”
“说话!”
“快快活”
陶荫双手握住鲁畅再勃起的分身,灵巧地爱抚着,同时下身猛力冲刺,前后夹击的强烈感觉使鲁畅无法控制地叫喊一声,涨红了脸,颇觉羞耻,陶荫笑了,眼中满满的都是爱怜,探手捏了捏他的脸蛋,笑道:“别难为情,我喜欢听你叫出来。“真的,那种声音,那种被情欲逼出的快乐而又暧昧的声音,听在情人的耳中,真是无比动听,让人热血沸腾!
鲁畅紧紧抓住陶荫的胳膊,随着他的冲撞在欲望的尖峰和低谷盘旋,那无法克制的快感,像海浪一样把他抛上抛下,无法自已。他喘息着,目光胶着在陶荫身上,用渴望的唇去亲吻他,用颤抖的手去抚摸他,感受着他在自己体内的动作,感受他霸道的占有和温存的厮磨。
“阿荫,阿荫。“他喃喃地呼唤,阿荫是他的,无论被他占有还是占有他,阿荫是爱他的,他很开心。
陶荫沉醉在欲望的旋涡里,从温柔到狂放地体会鲁畅的身体,这具身体是如此美妙,引领他体会从未尝试的快乐,那紧窒的甬道热得像火,简直要把他烧着了,他用力抱紧鲁畅,无法克制地冲刺着,把颤抖的热情喷洒到他柔软火热的内部。鲁畅几乎跟他同时射了出来,剧烈地战栗着,拼命咬住自己的手才制止了冲口而出的叫喊,身体绷紧得像一张弓,然后慢慢放松,全身都像散了架一样,软软的再没有一点力气。
陶荫伏在鲁畅身上,温柔地抱住他,亲吻他的鼻子,轻问道:“怎么样?”
鲁畅有气无力地道:“还好啦。”
“我比你强不强?”
“比不上我啊"鲁畅的嘴硬换来再一的攻击,难过地皱起了眉,实在受不得了,只好低声求饶,陶荫首见他服软,心情大好,意气风发,刚刚软下来的地方顿时又生龙活虎,鲁畅吓了一跳,挣扎着向后退缩,陶荫抓住他,不怀好意地揉搓,恶狠狠地笑:“怎么,这就不行了?哥哥我可还没过瘾呢!”
鲁畅拼命挤出一滴眼泪,想博取同情,陶荫好笑道:“你省省吧,想想那天你做了多少!我不变本加厉拿回来,天理何在!”

鲁畅一听,头晕眼,呻吟一声假装哭泣,陶荫嘴里说得狠,实际上还是心疼的,翻过他的身体,从背后缓缓进入,让他轻松一点,鲁畅低低地闷哼,被逼得紧了才呻吟一声,陶荫时快时慢地动作着,爱怜地抚摸他肌肉结实的背脊,又伸手过去帮他抚慰,不过鲁畅是真的很难过,没再硬起来,陶荫体贴地不再强求,加快自己的动作,没过多久就释放出来,扑倒在他身上,两具年轻修长的身体紧密贴合,不留一丝空隙,同样的汗水淋漓,同样的火热激动,他们紧紧拥抱着,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喘息,心里充满了同样的幸福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呼吸才恢复正常,陶荫搂着鲁畅侧过身,让他轻松一点,却不急着抽出契合的分身,轻轻啄吻着鲁畅的脖子,轻声叫:“小畅。”
“嗯。“鲁畅有气无力。
“咦,怎么这么没精神?“陶荫故做惊讶,鲁畅暗中翻翻白眼:还不是因为你!
“我想起一件事。”
“嗯?”
“下你来的时候记得带上书。”
“书?”
“就是你那些都是画或者插图配字的书啦!”
“啊?!”
“我觉得有必要好好研究一下,俗话说,业精于勤嘛。”
"”

25担忧

第二天鲁畅发起了高烧,淋雨着凉又纵欲求欢,饶是他自幼身体极好也顶不住了,昏昏沉沉地只是睡,陶荫着急地请医抓药,亲自煎了喂他喝下,运功助他祛寒,又守在旁边不断给他换额头上的冷手巾,连他的小厮旺来都插不上手,虽然这位公子来得奇怪,头天傍晚还不见,日一早就睡在自家公子床上了,但旺来也没多嘴,老老实实地给陶荫打下手。
傍晚的时候鲁畅才清醒过来,陶荫忙了一天,神情困倦,却惊喜交加,忙吩咐旺来去端来早备好的清粥小菜,亲自喂他吃。
鲁畅记事以来还是头一生病,从未享受过这般待遇,颇不习惯,但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小心翼翼地吹凉一口粥,喂到嘴边,又挟一筷清香小菜,递进嘴里,关爱非常,殷勤备至,实在是受宠若惊,吃得高高兴兴,趁旺来不在还赖皮地讨几个浅浅的吻,才肯继续吃饭。
“好啦,可以了,你才醒过来,身子虚,不要吃太多。“喂完一小碗粥,陶荫收手,鲁畅不满地瞪他才这么一小碗稀粥,哪里吃得饱,他当是喂鸟儿哪?
“听话,大夫说了,你要吃几天清淡的,养好脾胃。“陶荫含笑哄他,鲁畅不依,他肚子还饿啊,陶荫好脾气地安抚他,但不给吃就是不给吃,没得商量。鲁畅垂头丧气地钻回被窝,背过身体朝着墙。
“生气啦?”
“哼!”
“我也是为了你好嘛。”
“哼!”
“呵呵,脾气这么大,小心气爆了哦。”
“哼!哼!”
“你再气也没用啊,知道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吗?“陶荫闲闲地坐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理着鲁畅乌黑的头发,嘿嘿,这小子生病的时候才显出一点软弱来,正好欺负。他平时很少占到鲁畅的上风,这时恶劣心情发作,忍不住就想捉弄他。

鲁畅愤愤地转过身来,正对上陶荫满含笑意的眼睛,心里的怨气顿时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陶荫俯身亲吻他,双手却紧紧压住被子,鲁畅被困在被子里动弹不得,只好被动地承受着,虽然唇舌交流很是快活,但这样弱势却让他极不满意,等陶荫放开他,喘着气道:“下我在上面!“昨晚被折磨的情景历历在目,现在又受制不得发泄,让他满心的愤愤不平。
陶荫偏头想了想,笑道:“自古来成王败寇,想高居人上者必当有过人之能,谁在上面这个好说,咱们比拼比拼就分出胜负了。”
鲁畅道:“好!咱们就比武定输赢!“这个他可是很有把握哩!
“那也不一定,比武是一种办法,还可以比其它的嘛,现在不急,等以后慢慢再说,你先养好病才是要紧。“陶荫脑子里转着主意,嘿,好不容易才夺回主导权,他才不想那么容易交出去呢!
“哎,着了点凉嘛,根本没要紧。“鲁畅满不在乎地道,他自幼体质极好,根本没把这点风寒放在心上,瞧瞧陶荫露出领口的白皙脖颈,咽了一口口水,很想再一亲芳泽,陶荫看着他色色的眼光,笑道:“发了一天汗,想不想洗澡?“鲁畅顿时皱起眉头:“不要!”
“真的不要?“陶荫的手在他颈中缓缓抚弄,低笑道:“我会陪你洗哦。”
哼,就是怕你陪才不洗哩!鲁畅暗想。昨晚激情之后鲁畅出了一身大汗,疲软无力,陶荫好心地亲自去烧水端来给他洗澡,浴盆倒不小,鲁畅色心不死,硬拉着陶荫一起洗,趁机上下其手,虽然还没力气反攻,吃点豆腐总也是好的,结果洗着冼着两人情动,在浴盆里又做了几,鲁畅算是亲身体验到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含义,被吃得片甲不留。
“为什么不呢?昨晚你不是很快活?”
“哼!我还不想那么早精尽人亡啦!“鲁畅不满,昨晚洗澡的时候,陶荫非说刚才做了两,自己爽到了,而他还没有尽兴被折磨得那样痛,他能射出一已经是奇迹了,可陶荫不满意,他想让鲁畅跟他一样痛快淋漓,于是样百出地"服侍"他,弄得他神魂颠倒,射了一又一,最后几乎昏厥过去估计这也是他突然病倒的原因之一吧。
陶荫宠溺地亲亲他,笑容满脸,嘴角勾得弯弯的,心情舒畅。经过了半个月的思来想去,再经过了昨晚的激情交融,他发现自己并不反感跟鲁畅发生这样的关系,原来的羞耻为难,是因为从小受到正统礼教的束缚,还因为翟小侯一直的纠缠,使他对情事颇为厌恶。
不过鲁畅成功地打破了他从前的偏见,原来,跟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做这样的事,是那样快乐,那样销魂,其中的种种动人心魄之,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至于他们两个同为男子,倒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都没有同女子交欢过,根本没有经验,也就没有比较,而且他们都认同这一点:只有跟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才能做这件事,因为有充沛的爱为前提,所以情欲就变得光明正大起来,交欢得到的不仅是身体的愉悦,更有心灵的完满。
那种完满,就是幸福的感觉。
是的,幸福,陶荫觉得很幸福,幸福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连带眼中所见的天地万物,都无不美好。
他俯下身去再拥抱亲吻鲁畅,真是喜欢他,爱不够似的,亲亲,摸摸,抱抱,竟没有厌足的时候,鲁畅也回手抱住他亲吻,同样沉醉在这样亲密的接触中,热爱中的人啊,一点点小事都可以细细品味个没完没了,全不知时光之过,日月之更。
“啊!“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扰了他们,两人一起转头,见旺来端着水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进退不得,满脸通红,神情惊吓。
“放在那儿吧,我自己来。“陶荫微笑着道,表情没有一点不自然,就像刚才正在读书写字一样正常。旺来惶惶然放下铜盆,对这位公子他是极为敬仰的,他的一举一动都那么优雅,带着他们小地方从来没有见过的翩翩风度,脾气又极好,虽然对待下人,也总是面带微笑,碰到有趣的事情,还会开怀大笑,不仅年纪小小的旺来,连前后左右的邻居们也都非常喜爱陶荫。
可是,刚才,刚才,公子跟那位公子嗯,他们,他们在可他们都是男人啊旺来很惶惑,不过出于对陶荫一贯的尊敬,他并没有产生反感,也许这是人家京城人的行事?
陶荫察言观色,放下了一半心,微笑道:“这位是我京城来的朋友,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在这里养几天病,不希望别人知道。”
旺来急忙点头,一幅原来如此的表情,陶荫暗中擦了一把汗,又安抚他几句,遣他出去了。
鲁畅吐了吐舌头,笑道:“原来阿荫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比我还高超。”
陶荫后背却凉凉的,刚才也是惊出了冷汗,看来人一涉及情字,都会丧失理智,自己怎么就忘了旺来还没走,一味跟鲁畅亲热,多亏这孩子一直对自己言听计从,想来是不会乱说话的,可是如果被别人发现的话有些事,暗地里做得,人前却是好说不好听的,他有些怔忡,鲁畅不满地拉拉他的手,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陶荫不知不觉就把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其实屋中再没别人,但他自己有了戒备之心,便不想再跟鲁畅过分亲密。
鲁畅立即就察觉出来了,恼道:“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理我了?”
“没有啊,哪有不理你。“陶荫冲他微笑,但这笑容里的甜蜜不再那么浓烈,鲁畅很不满意。
“你是不是怕别人说三道四?”
陶荫没有否认,跟鲁畅是用不着虚情假意的,他叹了口气道:“人言可畏,咱们也得小心一点。”
“你不喜欢我吗?不喜欢跟我在一起?“鲁畅表情有些受伤。陶荫忍不住又亲了亲他,安慰道:“当然不是,我很喜欢,最喜欢你了。”
“那就别管别人怎么看,咱们光明磊落的,不要躲躲藏藏!“鲁畅口气坚定,他是干脆利落、想到就做的人,世俗的牵绊,对他几乎全无阻碍,陶荫羡慕地望着他,被他的豪爽感动,可又觉得自己还达不到他的境界,多年来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啊。
人言可畏,陶荫温柔地抚弄着鲁畅饱满的耳垂,心里却在想着明天怎么赏给旺来些财物,恩威并施,堵住他的嘴。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堵住了他的嘴,并不能保证今后不被其他人知道,那样的话

鲁畅知道他三心二意,很是不满,但没有再说什么,伸手搂住他,陶荫心头涌起柔情,脱衣上床,与他依偎而卧,两个人睡在一起,身体很温暖,心里很幸福。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26进门

好好休息了一夜,鲁畅已完全康复,陶荫建议他立即回家,因为他离家已经两天两夜,“夫人"们肯定会着急。
鲁畅颇不情愿,他跟陶荫好不容易两情得谐,虽然病了一场,却因此得到陶荫无微不至的关怀体贴,也算小病是福。再者想到自己那八位夫人,虽然有名无实,毕竟是多年情谊,如何安置她们,也得颇费心思他已经打定主意跟陶荫互订终身了,当然不会再对她们有超出姐妹的想法
鲁畅走后,陶荫在书房看了会儿书,又写几个字,脑子里里飘飘悠悠的,总也定不下心,做什么都无法集中精力,怔怔发呆时,又想起鲁畅或明亮,或迷离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还有他那闪着青春亮泽的嘴唇,平时说话那么霸道,吻起来却非常柔软心思转来转去,都是鲁畅的身影,直到旺来喊他吃午饭,他才惊觉自己拿着笔发了半天呆,笔尖上掉下的墨玷污了一张上好的白云笺,纸上只写了两个字:鲁畅。
“我真是疯了。“陶荫红了脸,喃喃低语,为自己的失态惶惶不安。
日鲁畅没有来,陶荫为了定下心神,跑去衙门报到,吴大人关切地问他恢复得如何,陶荫含糊其辞,吴大人看他精神健旺,一扫前段时间的颓靡,不禁为他高兴,两人谈了好一阵子的诗词,尽欢而散。
再日一早,陶荫被拍门声惊醒,急忙着衣开门,迎面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看得他心中一热,险些扑上去拥抱,阻止他的不是鲁畅,而是衣襟上轻微的拉扯,他低下头,才看到一个粉红色的小小身影娜娜!
“小陶哥哥好。“娜娜稚嫩的声音让陶荫出了一头微汗,还好没有丧失理智扑上去抱住鲁畅,不然的话,嘿嘿,这脸可丢大了
他红了脸蹲下身跟娜娜问好,又问鲁畅:“怎么这么早就带她来?“其实他想问的是"你怎么能带她来?!”
鲁畅笑道:“娜娜想吃芙蓉饼了,我答应了好几回都没给她带回去,今天只好带她自己来吃。”
陶荫笑道:“不是什么都要一式八份不偏不倚的么?”
鲁畅道:“不要紧,今天是娜娜生日,茵茵她们在家准备宴席,让我先带她过来买芙蓉饼。”
娜娜仰起头,兴高采烈地道:“小陶哥哥,我今天九岁了!”
陶荫忍不住微笑:“好,娜娜九岁了,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呀?”
“嗯"娜娜用一根胖乎乎的手指点着自己的腮帮,想了一想,高兴地道:“我想要小陶哥哥亲亲我!”
陶荫惊得张大了嘴,鲁畅也吓一跳,忙拉过娜娜道:“不可以,你是女孩子,小陶哥哥不能随便亲你。”
娜娜不悦地道:“那为什么他可以亲你?”
陶荫面红过耳,鲁畅忙道:“他哪里有亲我?娜娜可别乱说。”
娜娜道:“我才没有乱说,哥哥昨晚你问我过生日最想要什么,我说最想吃芙蓉饼,要一口气吃十个才够。“她说到"十"的时候,拖长了声调,为了加强语气,还伸出两只小胖手,比出十个手指头,陶荫听得忍俊不禁,却听她又道:“然后我问哥哥过生日的时候最想要什么,你说最最想要小陶哥哥亲你,要亲一百才够!”
鲁畅急忙捂住她的嘴,娜娜扭动身体挣扎,被他捂得险些喘不上气,陶荫涨红着脸,一把推开鲁畅,护住娜娜,怒道:“都是你胡说八道!”
娜娜喘过一口气,眼泪汪汪地伸手抱住陶荫道:“小陶哥哥,我只是想让你亲亲我,因为我好想知道,为什么哥哥会那么喜欢你亲他呀?”
陶荫窘得脸通红,娜娜奇怪地仰头看他,忽然道:“小陶哥哥你好可爱哟。”
鲁畅笑得直不起腰,陶荫气得暗中咬牙,脸上却笑眯眯地,抱起娜娜,在她红苹果般的可爱脸蛋上亲了一口,道:“哥哥不可爱,因为哥哥是大人了,娜娜才可爱,可爱这个词是专门形容小朋友的,以后不要随便用在哥哥身上哦。”

娜娜点头,又奇怪地问:“那为什么哥哥老说你可爱呢?“她一指鲁畅,鲁畅便接收到一个白眼,陶荫咬着牙微笑道:“那是因为他自己还未成年!”

清早的芙蓉坊外照例排着一队人,老板娘黄芙蓉忙着接待每一位顾客,来这么早的,基本上都是专门来买芙蓉饼的,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芙蓉饼就只剩十来个了。
娜娜一踮起脚尖探头看,着急那饼轮不到自己就要卖完了,果然前面只剩一位客人时,饼只剩了五个,那人道:“谢谢你老板娘,我都要了。”
“哇"娜娜的眼泪一下子就喷出来了,鲁畅伸手扳住那人肩膀,微笑道:“不好意思这位兄台,你可不可以明天再买?“嘴上客气,手上却不那么客气了,那人痛得眼前一黑,鲁畅的手已经放开,他趔趄了一下正要发作,手心却多了一块沉甸甸的硬物,低头一看,原来是一锭银子,少说也有十两重!他惊得后退一步,忘了刚才想干什么,呆呆发怔。
陶荫没看到鲁畅塞钱,只注意到他欺负人,顿时不满,瞪了鲁畅一眼,忙向那人陪罪,那人含糊了两句,急忙走掉,一枚芙蓉饼才二十文钱,这锭银子,可以买几百个芙蓉饼了,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运气!
陶荫有点奇怪地看那人一溜小跑地消失,队伍后面的人也都散了,再一回头,发现老板娘黄芙蓉正笑眯眯地在哄娜娜,不但把那五枚芙蓉饼都放在她手里,还一遍遍亲她胖乎乎沾了泪珠的小脸,喜欢得不得了。
“哎,陶小捕快,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啊,真是可爱。“黄芙蓉非常喜欢女儿,结果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偏就生不出一个女儿,见娜娜这样活泼可爱,简直喜欢到了心眼儿里去。
“黄大嫂,叫我陶捕快就好,不要加那个‘小’字啊。“陶荫不满,这县城民风淳朴,什么都好,就是人人都管他叫"陶小捕快”,让他颇不高兴,纠正了很多,无奈他们好像都记不住。
“哎呀,你年轻嘛,加个小字才合适,我儿子都快有你这么大了!“黄芙蓉性情豪爽,平素对这位陶小捕快多有关照,这时抱着娜娜,又埋怨陶荫:“有这么可爱的妹妹,也不早点带来给我看,她想吃饼你直接到后堂找我要嘛,真是的,叫小姑娘排队还哭鼻子,多让人心疼!“刚才她忙得都没功夫抬头看,所以没发现夹在队伍里的娜娜,否则早领到一边疼爱去了。
陶荫尴尬道:“不是我妹妹呀,是这位鲁公子的妹妹。”
鲁畅阳光灿烂的一张笑脸,很快就把黄大嫂征服了,两个人跟在抱着娜娜的黄芙蓉身后进入芙蓉坊后院,一起喝茶吃点心,黄大嫂把自己拿手的点心流水价送上来,一样一样,吃得娜娜心怒放,小嘴巴就像抹了蜜一样,“黄婶婶、黄婶婶"地叫着,叫得黄芙蓉眉眼笑,找个机会把鲁畅拉到一边,悄悄跟他商量,要收娜娜为干女儿。
鲁畅一口答应,他正愁没办法安置这八位夫人哩,这可不就解决了一个?
老板娘得到同意,又跑去跟娜娜商量,娜娜看看眼前满满的香喷喷的点心,再看看哥哥鼓励的眼神,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老板娘眼巴巴地望着她,渴切地道:“好宝贝,快叫声娘听听?“娜娜甜甜脆脆地叫:“娘”
“哎乖宝贝,好女儿!“黄芙蓉激动得抱住娜娜直抹眼泪,苍天有眼啊,对着五个臭小子她都已经绝望了,谁料到喜从天降,突然认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呜呜呜,真是太感动了
鲁畅趁她开心,把娜娜托付给她照顾,说自己要出去办事,晚上再来接她,黄芙蓉一口答应,抱着娜娜不撒手,心想你不回来接才好呢!
鲁畅拉着陶荫就走,陶荫忍着,出了黄家的门才甩开他的手,怒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怎么是坏主意?我帮娜娜找了一个真正疼她的娘呀,以后她再也不用为吃不到芙蓉饼掉眼泪了。“鲁畅笑得合不拢嘴,真好,八分之一的问题解决了。
“这样怎么行?“陶荫担心。鲁畅道:“怎么不行,娜娜不也是被我爹娘收养的?”
“那你爹娘会怎么说?”
“不管是谁养她,只要真心对她好,让她过得幸福就行啦。“鲁畅满不在乎,陶荫却总觉得不可思议,但想想刚才娜娜高兴的模样,似乎并不反对再认一个娘亲,嗯,人家小姑娘自己都不反对,收养她的哥哥也同意,自己还有什么说话的余地?
他不再说话,鲁畅却拉他快走,陶荫怕被别人看到,甩脱他的手,两人一路快步回到陶荫家,才关上门,鲁畅就抱住陶荫压在墙上,用力吻他,一口气吻得他头晕脚软,直到被压在床上才发现自己大意失荆州,失了先机,百般反抗无效,被好好"疼爱"了一番,动作激烈,样多,陶荫晕眩着一达到高潮,外面艳阳高照,屋里即使关着门窗也是亮堂堂的,他的羞耻心在欲望的煎熬下不断挥发,几乎一点都剩不下,他觉得快乐,第一在真正清醒的时候感觉到极乐的快感,即使这回还是鲁畅主导,他也没有像上那样觉得羞辱,是因为心情不一样了吗?因为喜爱他所以容忍他?他没有精力想得更,因为鲁畅火热的动作使他不由自主地迷醉,只凭本能随着鲁畅的动作起伏,紧紧地拥抱他,两个人几乎融为一体。
等鲁畅终于放开他时,陶荫已经浑身酸软,骂人都没有力气。
鲁畅心满意足地把陶荫抱在怀里,缓缓给他按揉全身,时不时亲亲吻吻,虽然收获几个白眼、几声怒斥,也毫无怨言。嘿嘿,他的小陶,果然是美人,宜喜宜嗔,就算骂人,也骂得人浑身舒爽~
陶荫却浑身不爽,刚才快活是快活了,那种侵入骨髓般的极乐快感让人恨不得当时死掉,再也不愿醒来可是真醒过来的时候,就只剩浑身的酸痛了!
可惜他自幼家教基严,骂人的极致,也不过是"混蛋!恶贼!强盗!“要不是被折腾得惨了,他连这几个词儿也骂不出口。
鲁畅对别的称呼不以为然,对强盗这个称谓笑纳之,亲了亲陶荫的耳朵道:“没错,我本来就是强盗,你说得一点没错啊。”
陶荫被气到无力,干脆闭上眼睛不理他,这个人,不见面时叫人忍不住想他,见了面却叫人忍不住想揍他!
他不睁眼,鲁畅却用什么东西轻轻刮他的眼睫毛,陶荫不理,他就来来回回地刮,终于陶荫猛地瞪大眼睛怒斥:“你有完没完?!”
鲁畅委屈地道:“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完成了,要向你汇报一下嘛。”

“什么?“眼前的东西离得太近,陶荫看不清,只觉得像本书。
“哪,你让我好好研究这个么,我就好好研究了,原来果然是多学几遍更有心得,而且实践出真知,不亲自练习的话,还不能体会其中的奥妙呢。“鲁畅大为感慨,陶荫把那东西推远一点,这才看清封皮上的字《龙阳十八式》

下午他们去接了娜娜,一起回清凉山,鲁畅与陶荫都骑的是好马,不到傍晚已回到山中鲁宅,娜娜跳下马投入才叔的怀抱,揪着他的白胡子撒娇,一老一少玩得不亦乐乎,鲁畅带陶荫再来到那间饭厅,不过这他们不会在这里吃饭,家里"夫人"们准备了丰盛的家宴哩。
陶荫本是极不愿意来的,想想么,他刚跟鲁畅上过床,怎么好意思面对人家的一群夫人?就算是姐妹,也实在窘迫,不过鲁畅很想让他来,娜娜也拉着他手软语央求,他推辞不过,只好来了,脸色却一时调整不好,有点阴郁。
鲁畅握住他手安慰:“哎呀,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干嘛那么不好意思嘛。”
陶荫用眼角瞄了瞄正抱着娜娜走过来的才叔,强忍住给他一巴掌的冲动,低声道:“你说的是人话么?!”
鲁畅吐了吐舌头,讨好道:“别生气,阿荫,今天我带你去快活林。”
陶荫心想我不都去过两了?却听才叔道:“公子!“鲁畅听他口气严厉,回头道:“才叔,我有分寸,您不用担心。”
才叔正色道:“老爷有过吩咐,希望您没有忘记!”
“我没忘。“鲁畅坚定地道,陶荫疑惑了一瞬,突然就明白了鲁畅要带他去快活林,不是迷晕进去,而是真正带他从密道过去!

他当然知道鲁宅与快活林肯定是有密道相通的,然而这秘道藏得极严,上他们几十个人都没搜到,而且这几十年来也从未有人知道,显然是鲁家隐瞒得好,现在鲁畅要带他从那里通过,这这是不是显示鲁畅对他极为重视,也完全地信任他?
陶荫情不自禁地想把手抽回来,鲁畅握住不放,亮晶晶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正色道:“阿荫,你不是外人,应该知道快活林的秘密。”
陶荫心头一热,好似一股暖流刹那间注入五脏六腑"你不是外人”,他知道鲁畅这话是出自真心,他他是真的把自己当作最亲密的人,跟他的父母、姐妹一样,是他至亲至爱的人。
“小畅!”
“来吧,包你大开眼界!“鲁畅挤挤眼睛,旋开了墙上的一道暗门。

27问情

陶荫总算知道为什么上几十人地毯式搜索也没找到密道的原因了:那密道的入口就在厅堂正面的墙上,正对着门,谁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而且上面也没有挂什么巨型的中堂字画什么的,白白的一面墙壁,一点都不引人注目,而密门,恰好就是设在这里。
要说它巧妙,除了位置,还有巧夺天工的机关,门合上时,墙面上平平整整,什么都看不出来,开门也并不是用手你就算知道机关在这屋里,找遍整间厅堂,摸遍所有疑似的物件,也找不到开关,嘿嘿,因为开关就在门前面最靠墙根的地下,踩动一块青砖,并且左右扭几下脚跟,墙壁就唰地凹陷进一块,露出一个长方形的门洞,足够四个人并排进入的!这是陶荫见过的最宽敞的密道入口了,也正因为它很大,所以痕迹越发不明显谁能想到这密门会开得这样宽大?
密道内部同样宽敞,似是青石砌成,寒气逼人,却并不黑暗,陶荫怔了一下,才认出墙上镶嵌在反光银镜前方的,是一颗颗鸽卵大小的夜明珠!
陶荫跟着鲁畅走了一段,发现这密道越来越宽,也越来越高,他仔细观察,终于确定这其实是一条天然生成的山中遂道,被鲁家巧妙借用,加了一道暗门,并在外面建房盖屋,隐藏了起来。
既然是山洞,那应该通向鲁畅家园背后的那座山峰了,陶荫记得方位,如果这洞基本是直的,那么就会一直通到山峰,或者从山腹中穿过去山峰的另一侧,是的峡谷,快活林就在峡谷对面的玉笔峰之颠。
他的心跳得厉害,一面跟着鲁畅前进,一面留心看洞中情形,山洞很大,除了较直的中道,另有几条或大或小的支洞,黑乎乎的不知通向何,每隔十丈左右墙上就嵌有一颗夜明珠,珠光在这完全黑暗的地方显得相当明亮,陶荫可以清楚地看见鲁畅脸上的笑容,他拉着陶荫的手轻松前行,一边还跟他谈笑风生。
直走了一盏茶时分,前面似有洞口,透进微弱的天光,时已黄昏,山峰的阴影遮住洞口,光线极暗,只是越走得近,越感受到清凉的山风迎面吹来,清凉舒爽。

“瞧,对面就是快活林了。“鲁畅一指洞外,陶荫走近洞口,小心翼翼地探头向外看去,原来这洞口开在山峰中腰,向上是壁立千尺,向下是刀削斧劈,极陡峭的一座山崖。山涧底下已完全黑暗,看不到河流,只听到隐约的水声喧哗,再抬头,对面黑黝黝的正是玉笔峰的山腰,向上看,清明的天光还流连在峰顶,树木轮廓清晰可见,但,怎么上去呢?
鲁畅见他思索,笑嘻嘻地卖个关子,先不告诉他机关何在,任陶荫想破了头也想不出究竟怎样可以像鸟儿一样飞到对面十数丈高的山峰顶上去。
“哈哈,猜不出来吧?“鲁畅得意洋洋,陶荫悻悻地收回头,上下左右对面他都打量过了,确实看不出机关在哪里,只得认输。鲁畅揽住他腰,嘴巴凑在他耳边道:“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他呼出的热气喷在陶荫耳中,痒痒的,陶荫脸上发热,一面竖起耳朵听身后密道中的声音,才叔刚才说要陪娜娜玩一会儿,没有立即跟上来,可也不敢保险他们不会突然出现,这个鲁畅,一点都不顾忌场合,什么时候都敢放纵。
“亲嘛亲嘛,才叔不会这么快过来的,这里也绝对没有别人,就让我享受一下阿荫甜甜蜜蜜的求爱之吻吧!”
陶荫给他一记爆栗:“什么求爱之吻,胡说八道!”
“耶?人家都说快活林是王母娘娘的园落在人间,那是人间仙境啊,你想去仙境,可不是得沾我一点仙气?快,好好吻我,我就渡给你一口仙气。“鲁畅死皮赖脸粘上来,陶荫又笑又气,左躲右闪,两人在这不大的洞口玩起了擒拿游戏,大擒拿手对小擒拿手,攻防之间精彩纷呈,终是鲁畅技高一畴,牢牢制住了陶荫,把他挤在石壁上,脸对着脸,嘴对着嘴,奸笑道:“怎么样,服不服?”
陶荫用力挣扎不脱,有点沮丧,恼道:“为什么我总打不过你?”
鲁畅得意道:“因为我练功比你勤快。“陶荫想想他勤快的原因,不禁微笑,两人离得这样近,鲁畅望着他动人的笑脸,不禁意乱情迷,凑口过去亲吻,陶荫生怕有人过来看到,拼命挣扎,鲁畅却喜欢这样偷情的刺激,紧紧压住他不放,直吻到陶荫喘不过气,身体发软下滑才放开,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大口喘气,陶荫低声怒喝:“放开我!“鲁畅露齿一笑:“不放!”
“你再乱来,我可要下狠手了!”
“下什么狠手?“鲁畅好奇,两人近身相搏,都用擒拿手法,现在他们双手双脚奇形怪状地扭结在一起,动一动都困难,要说陶荫还能下什么狠手,他可想象不出。
陶荫也不搭话,探头一口,鲁畅"哎呀"一声怪叫,急忙甩开他跳到一边,呲牙裂嘴地用手捂住脖子陶荫这一口,还真没少用劲!
“痛啊!你怎么言而无信?”
“哼,我不是警告过你了?”
“你说要下狠手,可没说下狠嘴啊!哎哟哟喂,都出血了呀!”
陶荫刚才一时情急下嘴,没想太多,这时听说出了血,也有点慌神,过去一摸,果然手上微湿,确实是破皮流血了。
“活该,谁让你这么无赖?“陶荫嘴上硬着,却马上想到这伤在脖子上,若被人看到可没法解释,那可是他的满口牙印啊!
鲁畅委屈不已:“我不过是想让你亲我一口,为什么你这么别扭?我喜欢你,就很想亲你抱你,让你知道我的心思,可你总是不肯主动亲我,我有点害怕。”
陶荫一怔:“怕什么?“鲁畅也有害怕的时候吗?
“我怕你喜欢我,不像我喜欢你那么多,那么。“鲁畅的声音低了下来,黑黑的眼睛专注地望着陶荫的双眼,低声问:“阿荫,你喜欢我吗?喜欢跟我一起生活吗?愿意陪我一起练功,一起吃饭,一起养,一起钓鱼,一起做我们爱做的事吗?“他的双手圈在陶荫腰上,两个人几乎完全贴在一起,陶荫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加快的心跳他在担心吗?
“我喜欢你。“陶荫低声道,脸上发热,这里没有别人,虽然有被人打扰的可能,但毕竟现在没有别人,黑暗笼罩着一切,他可以放松地对鲁畅说出心中所想:“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像喜欢你一样喜欢过任何人。”
“哦。“鲁畅大喜,亲了亲他嘴角,又问:“那你愿意跟我私定终身么?”
陶荫忍俊不禁,用胳膊肘顶开他,轻笑道:“又胡说八道!”
鲁畅契而不舍地粘上来,低声追问:“那你到底愿不愿意?愿不愿意跟我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嘛?”
陶荫回答不上来,他是很喜爱鲁畅没错,可并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愿意跟他"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毕竟那在太过隆重的承诺,而他,还没有做好准备,突然他想起,他跟鲁畅相识还不到两个月呢!而他们的关系,已经突飞猛进到他惶恐了,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鲁畅这么个人,没想到会跟他不打不相识,没想到他竟是强盗,更没想到他们会相爱。
这世上有太多离奇的事,没有遇到之前,是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的。
也许这就是缘分?
“我不知道。“陶荫轻轻地道:“我还没有想得那么远。”
鲁畅叹了口气,用额头轻轻在他头发上蹭了蹭,低声道:“我了解,你性子不像我这么急,也许过些日子你就会爱我了。”
他的声音有些落寞,陶荫心中却也正在惶惑:其实我我喜欢他在我身边,喜欢他有些霸道的亲吻,喜欢他兴高采烈地信口开河,喜欢跟他作对,喜欢压倒他、占有他也不反对他的拥有陶荫觉得自己对鲁畅的感情已经不止是"喜欢"了,但接下来会怎么样呢?他不知道。

“算了,先不说这个,我带你过山那边去。“鲁畅振作一下精神,拉起陶荫的手,陶荫惊奇地看他径直走到山洞口的石台边,俯身拉动了什么东西,然后就听见一阵细微的声音响起,有点尖锐,像是金属摩擦石头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架桥。“鲁畅笑嘻嘻地回答,似乎一点都没有被刚才的事情打击,陶荫放下了心,鲁畅就是这点好,性情开朗,积极向上,从来都觉得天下无难事,跟他在一起,似乎天塌下来都不用担心呢。
“架桥?“陶荫紧紧盯着脚下不见底的山涧,隐约看到有一条黑线从洞口下的石崖边延伸向对面,凝神看才发现,这黑线正在慢慢变粗!
他惊讶地蹲下身来细看,原来那是一条黑色的铁链,正在迅速滑动,应该是一头细一头粗的,所以滑过的时候,就慢慢变粗了,像一条黑色的长蛇,笔直地滑向对面山崖,他凝神细看,这回模糊地辨认出隔着十数丈开外的山涧,对面崖壁上偏向左方一些的地方,有个漆黑的洞口。

28双亲

不多时铁链停止了滑动,出现在面前的是一道漆黑的铁桥桥身是粗如手臂的一道铁链,仅此而已!
“我们出发吧。“鲁畅笑嘻嘻地伸手相让,陶荫看看面前的铁索桥,再看看下面黑黝黝不见底的山涧,自认没本事从这上面过去,便摇了摇头。鲁畅双臂一伸,已将他打横抱起,笑道:“我是说我们出发吧。“伸脚便往铁索上踏去,陶荫心头一紧,猛勒住他脖子,怒道:“你不要命了!”
“怎么?”
“这这么危险"陶荫使力太大,鲁畅喘不过气,只好将他放下,解救出自己的脖子,揉揉被压痛的刚才那个伤口,不高兴地道:“我都走过多少趟了,你前两进出,不也是我抱的?”
陶荫不语,那时他昏迷不醒,当然不知道这种情况,虽知他走熟了应该没事,但眼睁睁看着这么危险的路径,实在有些胆寒,不过又想想,觉得应该相信鲁畅,可现在自己清醒着,再让他这样抱来抱去,似乎
鲁畅见他脸色变幻不定,猜到他心中所想,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轻功不于我,不过这里情况特殊,你不熟悉,还是先让我来抱你,等慢慢我再教你独自渡过之法,好吧?”
陶荫点头,又觉得不好意思,向他歉然一笑,鲁畅心中微荡,再伸手将他抱起,陶荫揽住他脖子,放松身体,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两个人的平衡,是以大气都不敢喘,好在鲁畅的轻功真不是盖的,十几丈的距离眨眼即过,动作轻盈得如蜻蜓点水,几个起落,片尘不惊地落在了对面的山洞里,微笑道:“怎么样,平安无事吧?亲一个奖励一下。”
陶荫还沉浸在对他轻功以及这索道的震惊中,怔着没答,鲁畅自己探嘴亲亲他,讨到了想要的奖赏,然后放他下来。
陶荫瞪他,眼光一转,还好这边洞里也是空无一人,照样有夜明珠一路指引,山洞蜿蜒向前,不知尽。
鲁畅与他携手而行,一路向他讲解这山洞的由来。
原来鲁畅的祖父武功极高,性喜漫游,来到清凉山时发现玉笔峰奇特,上有美景,于是凭盖世轻功历尽艰辛攀登上去,见峰顶果然美如仙境,便流连忘返,一住数月,后来发现有个山洞曲折通进山腹,他探洞时发现那洞的一端开口于玉笔峰山腰,而斜对面的山壁上,居然也有一个洞口,两相距不是很远,他突发奇想,如果那洞可以通向山外,再建一桥沟通两洞,岂不是往来便利得多?
他在玉笔峰上一住数月,一则是因为景色极美,再则也是因为玉笔峰形如其名,壁立千尺,实在上下艰难。
于是他下山去对面山中探查,果然发现那洞是另有出口的,通向山阴的一缓坡,于是他兴致勃勃地修房建屋,将洞口隐藏起来,之后又费尽心机架了那道铁索桥,使得出入玉笔峰变得容易当然这是对像鲁畅等轻功卓绝的人来说的,对于别人,这道铁索仍如天堑一般,毫无可能渡过。
陶荫叹道:“你祖父真是神人,这样的机关都造得出。”
鲁畅得意道:“那当然,他造的机关还不只这一样呢,等我慢慢给你看,还有这照明的珠子和银镜,也是他发明的。”
陶荫赞叹一回,又感慨到:“你祖父这般聪明才智,怎么会去做强盗?”
鲁畅不以为然地道:“强盗有什么不好么?我没见过爷爷,不过我爹说,爷爷认为世上三百六十行,都有存在的道理,强盗也是其中一行,总得有人来做。”
陶荫诧异:“这是什么道理?”
“哈哈,没什么道理好讲,爷爷说这世上本来就有不平之事,当强盗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盗亦有道,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当强盗。”

陶荫不可理解,轻喟道:“岂有此理。”
两人谈谈说说,沿山洞转折攀登,终于从另一个洞口出来,面前一座清雅的竹舍,高疏轩举,柔和的灯光流泻出来,伴随着悦耳的琴声和女子笑语,想来鲁畅的夫人们正欢聚一堂。
“阿畅回来了!“屋中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接着屋门一开,跃出一个翠衫少女,满脸的笑容在看到鲁畅和陶荫相携的手时瞬间冻结,慢慢变成怒气。
陶荫急忙松开自己的手,鲁畅却反手抓住他不放,笑道:“青青,我们回来了。“青青瞪了陶荫一眼,跳到鲁畅身边挽住他手臂,问道:“怎么这么晚?娜娜呢?才叔怎么还不过来?今天是娜娜生日,你带不相干的外人来干什么!”
陶荫尴尬,鲁畅轻轻将手臂从她臂中抽出,笑道:“娜娜好不容易出山一趟,要多玩儿一会,她和才叔马上就来,还有啊,阿荫可不是外人,他是我最喜欢的人。”
青青一怔,立起了眉毛,脸色如冰,陶荫万没想到鲁畅会这样说,顿时涨红了脸,青青突然啐了一口,轻蔑道:“原来是个吃软饭的,没出息!”
鲁畅怒道:“青青!怎么说话呢?快道歉!”
青青惊讶地望着他,见他脸色严肃,显然不是说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顿足叫道:“你为了一个外人骂我?我是你夫人!”
鲁畅瞪眼道:“我一直当你是妹妹!”
青青不依,扑上来抱住他哭道:“才不是才不是,你明明答应了娶我们的,我们八个人都娶,你是我丈夫!我是你夫人!“鲁畅被弄得手忙脚乱,头大如斗,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孩子哭个没完,偏偏青青就最是爱哭,总拿这个来要挟他。
陶荫尴尬不已,用力从鲁畅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后退两步,正在犹豫要不要立即返身离去,却听身后有人笑道:“青青,不可胡闹!”
那声音威严洪亮,陶荫急忙回身,看到厅口站了两人,一个是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浓眉剑目,留了乌黑的络腮胡须,极是威武雄壮,另一位却是个中年美妇,鹅蛋脸儿,一双眉毛是女子中少见的浓黑修长,凤目流晶,英姿飒爽。
看来这就是鲁畅的父母了,不知怎的,陶荫觉得他们长得不像,嗯,也许是因为他爹留了大胡子吧?
鲁畅用力一挣,把青青推开,气道:“不许哭了,再哭我永远都不理你!”
青青怔住,眼泪含在眼眶里,转了几转,扭头扑向那中年美妇,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扭身顿足地叫:“娘亲,娘亲,阿畅他不要我们了!他没有良心,呜呜呜~”
鲁畅娘搂住她轻拍哄劝,眼光却瞟向鲁畅和陶荫,神情似笑非笑,雪亮的目光只看得陶荫面红耳赤,直怕自己跟鲁畅的情事被她看透。鲁畅却还火上浇油,大大咧咧揽住了他腰,笑呵呵地道:“爹,娘,他就是陶荫,我最喜欢的人,我要跟他成亲!”
陶荫原本粉红的脸现在变成了紫茄子,这才知道他说的"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竟是实话,自己这"丑媳妇”,就这么毫无准备地被呈到"公婆"面前了!
总算自幼修养不浅,陶荫强撑着脸皮上的微笑,恭恭敬敬地上前施礼道:“晚辈陶荫,见过二位前辈。”
鲁畅爹笑着伸手相扶,道:“那么客气干什么,叫伯父伯母就行了。”
鲁畅道:“那么客气干什么,叫爹娘就行了。”
陶荫窘迫不堪,青青的哭声骤然增大,鲁畅娘淡然道:“行了,都进去说话吧。“伸手给青青抹了抹满脸的泪水,道:“哭什么,爱哭的女人最没用。”
青青的哭声嘎然而止,瞪大了眼睛抽噎,一直在旁观看的茵茵走上来揽住她肩,轻声安慰,青青怨恨地盯着陶荫,陶荫不去看他,跟鲁畅一起走进了厅去。

29相询

厅中好大一张圆桌,足可以坐十几个人,显然鲁畅一家平时就是围桌相聚的,此时加陶荫一张椅子,丝毫不显拥挤。
桌上已摆好了十数道冷盘,样精巧,各有千秋,显是七位夫人的手笔,鲁氏夫妇居中坐了,鲁畅按惯例坐在父亲身边,正要招呼陶荫坐自己旁边,鲁夫人招手道:“小陶,这边来。”

陶荫心下发虚,不敢违背,走过去坐了,神态恭谨,尽量做到不卑不亢。他知这位鲁夫人实际上是定南王的独女,堂堂鄢璃郡主,虽然郡主离京时他尚未出生,却也听母亲姨娘说过本朝这位传奇郡主的种种逸事,其中最著名的,当然是她临出嫁之前,突然起兴离京游玩,一玩经年,之后突然写信回家退了婚事,再然后便如黄鹤一去杳无踪影,定南王先还暴跳如雷,派人海找,几年过后,便也无可奈何不了了之,只留下些当年的逸闻趣事,供名媛淑女们茶余闲聊。一般人都认为郡主是求仙寻道去了,万没想到她居然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偏远山区成了亲,而且,还嫁了个强盗!
陶荫正心下惴惴,听鄢璃郡主问道:“御使陶真卿是你什么人?”
陶荫忙起身答道:“正是家父。”
鄢璃郡主点点头道:“哦,原来也是忠良之后。”
陶荫的祖父、父亲都做过御使,性格梗直端正,官声极好,却也都天不假年,中年早丧,陶荫八岁便先后失了双亲,京中也无近房亲戚,由师父陌阳子带到苍梧山中养育,直到年满十八才下山回京,投奔在刑部做侍郎的表哥岳晁,后来由于他自己的强烈要求,进了六扇门做捕快,只不过别人是年年高升,他是一年三降,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离京千里、闻所未闻的泽县做捕快,不过事有凑巧,居然被他碰到了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鄢璃郡主,陶荫心里,实在也是很感幸运的。
鄢璃郡主随口问了些京中故人的消息,陶荫一一做答,其实他离京已久,年纪又小,当年郡主的旧识他大都不知,相反倒是郡主本人对京中情状相当了解,连哪些官员是哪一派都一清二楚,陶荫觉敬畏,忽又想到她是定南王爷的独生女儿,自幼荣宠至极,呼风唤雨,实为当时公主郡主中之第一人,后来虽不尊父命下嫁了鲁畅他爹,说不定暗中还是很受定南王爷恩佑的,单说左近官府数围缫清凉山,却都不了了之,便可知一斑了,而且那他们搜查鲁家时,管家才叔还出示了定南王的令牌,定南王早年有功于国,战勋卓著,先帝曾亲赐免死金牌,见牌如见人,连皇帝都得顾忌几分!
他这边心思乱转,小心应答,鲁畅父子也相谈甚欢,才叔已经牵着娜娜回来,众姐妹围过去亲密笑闹,娜娜难得出门一趟,给每位姐姐都买了礼物,众姐妹也都有礼物送给今天的小寿星,娜娜收一样欢喜一回,脸蛋儿笑得跟朵一样。
郡主和鲁父也都有礼物,鲁畅的早就送过,就是今天带她出去玩耍兼吃芙蓉饼,最后轮到陶荫,他不知小女孩做生日应该送什么,就送了自己闲时做的一只木雕小马,没想到娜娜最喜欢这个,抱着不撒手,把其它礼物都放过一边了,惹得青青更是懊恼,看陶荫的眼光越发不善。
茵茵和渺渺年纪最长,善体人意,带领姐妹们把大家亲手做的菜都端上来,一家人吃个团圆饭,和乐融融。快活林中没有婢女,一应居家事务都是众姐妹亲力亲为,只有鲁畅是众红丛中一点绿,被照顾得无微不至,连泡茶都从未亲自动过手,算是享尽温柔之福了。
除了青青,众姐妹对陶荫都很亲切,虽然鲁畅突然说不娶她们,要跟陶荫成亲,众女大都没什么伤感,毕竟大家自幼相伴,一同成长,亲情远大于爱情,要说一心想非鲁畅不嫁的,可能也就青青一个了。
一顿饭吃得欢欢喜喜,大家都没提起不愉快的话题,鲁氏夫妇经常出游,这一又是大半年才回来,被女儿们缠着讲些外面的奇闻趣事。别看鲁父形象豪迈,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妙语如珠,还时不时配些夸张的手势动作,听得大家都入了迷,娜娜更是笑声不断,索性爬上父亲膝头坐下,侧仰着头,专心致志地听讲,随时发出应和的感叹。
鄢璃郡主抱着比娜娜大两岁的小桃,面带笑容听丈夫演讲,虽然她也是亲身经历过这些事的,但什么事只要一经过鲁啸的口,立即就变得生动无比,引人入胜,连曾经亲历过的人都觉得妙趣横生。他呀,就是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看得到别人看不到的事物的另一面,并且会用宽容诙谐的心来体味那些人和事,再用活泼幽默的语言表达出来,让人真切感受到这世间的千姿百态与人情温暖。嗯,有的人天生就像冬天的太阳,慷慨无私地温暖着他身边的一切,鄢璃郡主微笑着想,自己不也是喜欢上了他这一点,毅然决然地抛弃一切嫁给了他么?这二十多年来,她一直觉得很幸福,也很幸运,能够碰上鲁啸,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奇遇。
大半年的故事一时半会儿是说不完的,鲁啸拿出父亲的威严,很技巧地停住了话头,来个"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在女儿们的一片抗议声中问起她们这些日子的生活及成就,把讲话的权利分散给每一个人。
鲁畅趁大家不注意,蛰到陶荫身边坐着,悄悄伸手握住他手,陶荫眼睛看着鲁氏夫妇,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鲁畅不依,又抓上来,两人在桌下往来数,几乎交起手来,最后各让一步,只以鲁畅的右手小指勾着陶荫的左手小指,算是聊胜于无。
一家人又快乐地闲谈许久,话题才转到鲁畅和陶荫的头上来,鄢璃郡主转头看着陶荫,笑道:“阿畅可是跟我们说非你不娶呢,小陶你有什么意见?”
陶荫料不到她直截了当地问出这话来,顿时面红耳赤张口结舌,鲁畅代他答道:“阿荫当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渺渺喷笑道:“双手也就罢了,双脚干么举起来?“E86D29:)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鲁畅道:“表示双份的同意啊!”
青青冷笑道:“你呢?如果有两双手四只脚,是不是也要都举起来,表示四份同意?”
鲁畅笑着点头:“对啊!”
鲁啸忍俊不禁,揉了揉儿子的头,道:“你先别开口,我们听听小陶的意思,想成亲可是两个人的事,单听一面可不行,须得两情相悦。”
陶荫涨红了脸,正色道:“我们是好朋友,好兄弟,但不是不是两情相悦”
鲁畅用力一勾手指,张嘴欲说,却被父亲严厉的眼神阻止了,只好愤愤地瞪着陶荫,听他说下去。
陶荫听大家说了半天话,早了解这一家子行事不循常理,却又开朗善良,心情也放松许多,慢慢地道:“我和小畅一见如故,实在是意外之喜,我们相识虽然不长,但彼此钦佩,像兄弟一样友爱。“鲁畅心想,才不是兄弟一样友爱,咱们上过床做过夫妻才能做的事,哼,哪对兄弟会这样?
“一开始我没想到小畅会是强盗,也不了解他的为人,还跟他生出了不少误会。”
鄢璃郡主点点头,淡然道:“你还带人来抄他的家。”
陶荫窘迫,不好意思抬头,坚持着继续道:“不过后来他跟我说从未打劫过无辜百姓,也从未滥伤人命,我们,我们经过一些事,终于慢慢互相谅解了。“鲁畅见他涨红了脸,知他想起了让他们"和解"的那件事,心中大乐。
陶荫眼角瞟到他毫不掩饰的贼笑和满口白牙,心头火大,转过口气道:“不过我还是一直有话想对他说,正好伯父伯母也在,那我就不吐不快了,请你们不要生气。”
鲁啸好脾气地道:“没关系,你直说无妨。”

“我想说,为什么你们非要当强盗?难道不能改邪归正,让这世间少一些邪恶势力么?”
青青顿时翻脸,叱道:“你说谁是邪恶势力?!”
鲁啸止住她道:“原来小陶是一腔忠肝义胆,见不得这世上有不平之事。”
陶荫明知会触他之怒,还是硬着头皮道:“正是。鲁伯父,您想想,因为您武艺高强,您就肆意打劫他人,把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强抢过来,这样合不合理?”
“呵呵,你觉得不合理啊?那你说,这世上有没有坏人?”
“当然有,可坏人毕竟是少数,不能做为你们打劫做恶的借口。”
“更正一下:我们是打劫,可不是做恶,你去周围三县几百里打听一下,清凉山的强盗什么时候做恶过?”
陶荫无言,他确实打听过,没人认为清凉山的强盗为非作歹因为他们从不打扰平民百姓,劫的多是贪官污吏奸商恶霸,反倒是常常被人称赞的。
“那也不能说可以光明正大的做强盗,强盗总是不好的。“陶荫坚持,鲁啸望着他微笑,温和地道:“我父亲曾说这世上有许多不平之事,大路不平众人铲,如果善人解决不了的事,不妨由恶人来解决,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3点头

“所以他就做了强盗?”
“是啊。”
陶荫很不赞同,侠以武犯禁,是很大的隐患,不受律法的制约,并不意味着他们都会做劫富济贫的事,再说了,就算是劫富济贫,藐视律法的坏也远大于他们所为的"善”。
他想了想,觉得鲁啸应该是个明理开通的人,所以干脆敞开心菲,把自己所想尽数说了出来,鲁啸听完点头,赞许道:“没错,你的想法很好,如果人人可以这样自律,当然天下太平。”
陶荫见他同意,精神大振,鲁啸又微笑道:“那么,你认为对那些为非作歹的人应该怎么办呢?”
“可以通过律法来惩他们啊。”
“嗯,很对,可做起来很难,对吧?”
陶荫也知道自己有时太过书卷气,但仍坚持已见,若世人都不肯遵循正道,那还怎么指望天下的公正?
鄢璃郡主道:“说这些做什么,还是谈谈阿畅和小陶的事吧。”
鲁畅早等得不耐烦,立即道:“爹,娘,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喜欢阿荫,要跟他成亲,永远在一起,就像你们一样快乐!”
鄢璃郡主笑道:“那也得看人家愿意不愿意呀!你当这是劫道呢,抢上山来就成你压寨夫人了。”
鲁畅吐了吐舌头,忽然好奇问道:“娘,当年爹是怎么抢了你来?”
鲁父失笑:“我什么时候抢过人?”
鄢璃郡主道:“是我抢的他!”
众小辈哄然,七嘴八舌询问,鲁啸推托不过,只好讲起当年之事。原来鄢璃郡主游玩路过此,碰巧遇上鲁啸打劫,被劫的那人她认识,是个搜刮了许多民脂的贪官,因此也就没管,反倒对这英武不凡的强盗颇感兴趣,恰好她极想去看看传闻中无人可及的玉笔峰,便截住鲁啸的归路要求带她去玩,鲁啸哪里见过如此豪爽出格的女子,不免肃然起敬,便带她上山游玩,虽是孤男寡女,但鲁畅以礼自持,从未有丝毫冒犯,鄢璃郡主在玉笔峰玩得开心,又想方设法捉弄这个貌似粗豪的强盗,两人斗智斗勇,其乐无穷,最后鄢璃郡主芳心暗许,干脆声称要劫了他这快活林,抢他做压寨丈夫,鲁啸也喜欢她爽朗率真,两人就此拜天地做了夫妻,一晃已有二十五年。

这段逸事,连鲁畅等儿女也是第一听说,笑得前仰后合,鲁畅捶着桌子道:“原来爹居然是被娘打劫的,这快活林早就易了主了!”
鄢璃郡主极是得意:“那当然!其实我觉得做强盗没什么不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快活林这般仙境一样的地方,占山为王可不跟做神仙一样快活?”
鲁氏父子与众少女都极赞同,陶荫虽然心里有些羡慕,却没说出口来。
鄢璃郡主问他:“小陶,阿畅这里要死要活地要跟你成亲,为了你连八个夫人都不要了,你倒是怎么个心思?同不同意?”
陶荫窘迫不堪,心想你儿子要跟男人成亲,怎么你们居然一点都不反对?不过想想鄢璃郡主一贯的行事,也就不觉奇怪,只是要他当面回答,可比杀了他还要艰难。十几双眼睛盯着他看,他涨红了脸,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恨不得想钻到桌子底下去藏起来。
鲁畅握紧他的手,安慰道:“别怕,我爹娘很喜欢你呢,你就点一下头,万事大吉,反正咱们早已生米煮成熟饭。”
陶荫猛地抽回手,脸上像着了火一样,又羞又恼:“谁跟你生米煮成熟饭!”
鲁畅惊讶道:“咦,你的第一给了我,我的第一也"陶荫急忙抬手捂住他嘴,已是不及,见众人或惊诧或了然的眼色,羞窘得无地自容,猛地站起,咬牙切齿道:“你做强盗做惯了,想要什么动手就抢,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是不是?”
鲁畅忙道:“我哪有不顾你的意愿,这不是在问你么?”
“你这是问还是逼?!“陶荫今天受制,气恼得狠了,一反平时的温文,把鲁畅惊得呆了。
“我怎么会逼你?”
“好,那我告诉你,我不愿意!“陶荫说罢,后退一步,正色向鲁氏夫妇行礼告辞,便要离开。
鲁畅急得没做理会,鄢璃郡主笑道:“小陶,你说不愿意,是真心呢还是磨不开面子?”
陶荫道:“真心!”
“好,正合我意。“鄢璃郡主朗声道:“阿畅,你听到了?人家不愿意,你怎能强逼,何况死缠烂打也不是我们鲁家的作风,从今往后,不许你再见他,你要敢再去见他一面,我打断你的腿!”
陶荫和鲁畅都怔住,没想到事情这么快急转直下,两个人呆呆望着对方,心想难道真的就这么永不相见?
鲁畅眼眶一红,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双拳紧握,咬紧了牙关,陶荫也是惶恐感伤,身体僵硬紧绷,心头烦乱。
“怎么,还有什么没说清楚的?“鄢璃郡主声音冷淡,众女都神色紧张,只有青青喜上眉梢,娜娜用小手拉拉父亲的衣襟,小声央求:“爹爹”
鲁啸安抚地拍拍她,低声道:“别急。”
“我”
“你”
鲁畅和陶荫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了,陶荫垂下眼睛道:“你先说。“鲁畅道:” 我是真的喜欢你。“陶荫没吭声,这个他不怀疑,他也很喜欢鲁畅呀,不,他们的感情要远超过所谓的喜欢,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不是被人这样逼迫,他也许会愿意答允他面临鄢璃郡主这样绝决的威慑,他突然肯定了自己的心意,是的,他爱鲁畅,热爱他,渴望他,不想离开他不想!
“我想跟你在一起,很想很想,为了你我什么都肯做,请你答应我吧,好不好?“鲁畅知道他娘历来说一不二,今天说了不许他们见面,肯定就会做到,要真是那样,跟要了他的命也差不多,叫人如何忍受?为了将来的幸福,他不得不低声下气起来。
鄢璃郡主啪地一拍桌子,怒道:“阿畅!他心里没有你,你低三下四求人做什么?“又对陶荫道:“你要走就快走,永远不许再踏上我快活林一步!”
鲁畅猛一回头:“娘!”
“过来!“鄢璃郡主神色严厉,鲁畅嘴唇颤抖着,犹豫挣扎,终于垂下头向她走了一步,又顿住了,不舍地回头望向陶荫,陶荫脸色苍白,身体止不住地轻轻战栗,两人的目光胶着在一起,不似平时的激烈与火热,却是交流着绝望与哀求。
“阿荫,我知道不该勉强你,可是,难道你真的不能为我退让一步吗?“鲁畅的眼睛里浮起泪光,陶荫还是第二看到他的泪,他恍然记起他第一侵入鲁畅身体的时候,看到了此生最美丽的泪眼,他的心揪痛起来,嘴唇颤抖着,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要去拥抱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要奔向他,他,鲁畅,是我最爱的人啊!
鲁畅等了一瞬,见陶荫呆若木鸡,终于绝望了,猛地一扭头,大步开,陶荫心中突然崩溃了,大喊一声:“等等!”
鲁畅狂喜,旋风般奔转回来,面对面望着他,陶荫颤抖着,大声道:“我可以同意,但有一个条件。”
“你说你说!十个条件我也答应!“鲁畅欣喜若狂,热切地盯着陶荫。

陶荫定了定神,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我同意跟你成亲,但你要答应我,从此不再做强盗。“他看了一眼鄢璃郡主和鲁啸,补充道:“清凉山的强盗,要从此消失。”
鲁畅呆若木鸡。
茵茵等女孩子也都怔住,鄢璃郡主微微冷笑,鲁啸脸上慢慢浮起笑容,赞道:“原来小陶也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真谛。”
鄢璃郡主道:“我看他倒得强盗的真谛,这叫贼不空回。”
陶荫雪白的脸又涨得通红,倔强地道:“我喜欢小畅,跟他成亲是我心甘情愿,但我不希望他继续做强盗,继续做无法无天的事,只要他能做到这一点,我就答应答应他的要求。“他双拳捏得指节都泛了白,实在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将这段话说完,浑身大汗,几乎虚脱。
鲁畅扭头去看父亲,急切地想得他同意,鲁啸沉吟不语,几乎把鲁畅急死。
终于鲁啸沉声道:“你说话算话?”
“是!“陶荫郑重点头,正色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斗胆请鲁伯父答允我,你们不再做强盗,我也会履行我的承诺。”
“跟阿畅成亲,终身相伴?”
“是。“陶荫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却坚定不移。
“相敬相爱,不离不弃?”
“是。”
“好,那请你重复一下你的承诺。”
陶荫垂着眼帘,不敢看鲁畅灼灼放光的眼睛,低声道:“我愿意跟鲁畅成亲,终身相伴,相敬相爱,不离不弃。”
鲁畅乐得脸上开了,紧接着大声道:“我愿意跟阿荫成亲,终身相伴,相敬相爱,不离不弃!”
鄢璃郡主冷哼了一声,坐回椅上,抱怨道:“早痛快点不就得了?非要害我做恶人!”
陶荫一怔,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她,鄢璃郡主笑道:“你早说条件嘛,又不是办不到!真是的,一个男孩子扭扭捏捏,不愧是红叶她们七个小丫头片子教出来的!”
陶荫张口结舌:“您、您认识我大师姐?”
“我二十多年前就认得她了,那时她还吃奶呢!”
陶荫再也想不到鄢璃郡主跟自己师门居然还有这般渊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鄢璃郡主又道:“不做强盗便不做好了,这有什么了不起?咱们活在世上,图的就是一个痛快,想做强盗便做强盗,想不做就不做了,哼,要都像你似的瞻前顾后,累也累死了!”
陶荫被说得又愧又窘,又是后悔:原来她是在做戏!故意设了圈套来等我跳!还骗我说了那么那么肉麻的话!真是的!他想不到看来豪爽敦厚的鲁啸也会帮夫人一起设计他,实在有点腹诽,然而转眼看到鲁畅满脸灿烂的笑容和毫不掩饰的狂喜,他的心又温暖起来,忍不住弯起了嘴角:算了,还计较那么多干什么?能得偿心愿跟鲁畅两情相偕,是多么的不容易,也是多么值得珍惜的事啊!

31妥协

鄢璃郡主道:“好啦,你条件也提过了,我们也同意了,下面该我们提条件了。”
啥?陶荫和鲁畅都愣住,鄢璃郡主道:“为了你我们可是做了最大让步了,连强盗都不再做,你也得表示一下诚意,不再干那劳什子的捕快。”
陶荫大不情愿,捕快一职可是他自幼的理想哩,哪能说不干就不干?

鄢璃郡主看他脸色,冷笑道:“怎么,不愿意?好,这件事就此告吹。”
鲁畅忙道:“不行不行,娘,你让阿荫想一想嘛,他向来慢性子的,给他一点时间好不好?”
鄢璃郡主瞪他道:“人都说女生外向,有了丈夫就不要爹娘,你这臭小子,怎么也胳膊肘朝外拐?”
鲁畅尴尬笑道:“娘,你儿子当然还是向着你哪,这个不用担心,只不过阿荫才进咱们家门儿,还不习惯咱家的做事风格,让着他一点儿嘛。”
陶荫还是头一见鲁畅撒娇,暗觉好笑,又听着那"进门"二字刺耳,瞪了鲁畅一眼。鲁畅轻轻扯着他衣袖拉他到一边,低声道:“阿荫,谈判讲究的是各让一步,你看,我爹娘都同意不再做强盗了,你是不是也让一步,不做捕快了好不好?”
陶荫恼道:“这根本是两回事!”
“怎么是两回事?你看,如果你同意了不做捕快,我们也同意了不做强盗,那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大家不是都高兴?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娘肯定也会反悔,到时不但咱们俩的事成不了,这清凉山强盗岂不还是消除不了?”
陶荫头痛,这话是没错,可是要自己放弃一直以来引以为荣的职业,还是很让他不悦,皱紧了眉头,一言不发。鄢璃郡主耳力极好,鲁畅声音虽低,也被她听得一清二楚,哼了一声道:“不同意就算了,他比你还像强盗,只肯做占人便宜的买卖!”
鲁啸开口道:“算了,别逗孩子玩儿了,你还是把红叶的信拿出来,让小陶看看,他就明白了。”
陶荫惊讶地转过身来,鄢璃郡主瞪他一眼,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丢在桌上,道:“你自己看吧。”
鲁啸一挥手,那信从桌上飞起,平平向陶荫飞来,陶荫急忙伸手接住,对他这手功夫佩服得五体投地,鲁畅得意地挑起眉毛,悄声道:“你老丈人本事大着呢,嫁给我包你不吃亏,可以多学好多功夫!”
他这话语病颇大,陶荫用力忍住笑,拆开手里的信,果然是红叶大师姐写给他的,除了像往常一样絮絮教导他一番,还特别指出要他听鲁氏夫妇的话,他们是德勋前辈,一定会好好照顾他,同时婉转提出叫他不要再做捕快,因为他性子耿直不善转折,不适合做这一行。
陶荫对大师姐向来是很尊敬的,因他父母早亡,从小被师父养大,不,也可以说是被七位师姐养大的,尤其是大师姐,待他如姐如母,关怀备至,她的话,陶荫向来毫不违逆,可是现在
鲁啸道:“你知道为什么你被派到这偏远的泽县来吗?”
陶荫知道,因为他上办案的时候得罪了上官,所以被贬斥于此。
鲁啸又道:“你的调令却是你表兄做的主,因为你大师姐知会过他,要他把你调到清凉山附近来,以便托给我们照看。”
陶荫这回真的惊讶了,忙问:“是我大师姐安排的?”
鄢璃郡主道:“是啊,她也写信给我们,说了你一大车好话,要我们好生照看于你,那时我们正在游玩,想着回来再安排你,没承想你手脚倒麻利,这么快就把阿畅拐到手了!“原来她夫妇二人早对陶荫知根知底,否则也不会这么容易就答应他跟鲁畅的亲事。
陶荫大窘,鲁畅吐了吐舌头,调皮道:“娘,你冤枉他了,是我把他拐到手的。”
鄢璃郡主瞪他一眼道:“不管怎么说都一样,哼,真不让人省心,我给你找了八位夫人你都不要,怎么就看上他了!”
鲁畅忙道:“娘,你也说过姻缘自有天注定,我一见阿荫就喜欢,那就是一见钟情吧?你和爹爹不也是这样?“鄢璃郡主被儿子这话触动了心思,朝丈夫望了一眼,鲁啸向她温柔一笑,鄢璃郡主心中温暖,伸手握住了他手,暗想:确实如此,朝中那么些世家子弟,我一个都没看上,为了逃婚才离家游玩,结果一眼看见这强盗就喜欢上了,那可不也是一见钟情?嗯嗯,这么些年,啸哥待我好得没话说,我永远都不会后悔嫁给了他!
这么一想,她又心平气和了,对陶荫和鲁畅的事也就更宽容一些,本来她是希望鲁畅早早成亲生子的,为此收养了一堆女儿,放在鲁畅身边跟他培养感情,谁想这小子一个都没看上,偏偏看中了跟他一样身为男子的陶荫,还要跟他成亲!
这样的情况,说实话鄢璃郡主是有点不愿意的,不过鲁畅一直坚持,还搬出她早年的经历来做证明,她也就无话可说了。当然她也问过鲁畅:“你们才认识多久,就这么肯定要跟他过一辈子!”
鲁畅道:“喜欢一个人又不用费多少时间,不喜欢的人天天见也不会喜欢,我跟青青她们呆在一起这么些年,还比不上喜欢阿荫的十分之一。”
鄢璃郡主敲他的头:“你个没良心的臭小子!”
鲁畅抱头道:“不是啦,我一直当她们是姐妹的嘛。”
“那陶荫呢?”
“我喜欢跟他做夫妻啊,就像你跟爹一样嘛。”
“哪里一样了,他是男的!”
“真心相爱的话,男女都一样啊。“鲁畅说得理直气壮,鄢璃郡主无可奈何,其实他们夫妇多年来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并不像一般人那样拘泥于男女之碍,真情所至,金石为开,男子相爱虽然少见,也不是不可能,既然鲁畅已经爱上了,那也只好帮他达成心愿,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于是才有了前面试探陶荫的这一段。

陶荫这边却心乱如麻,没想到大师姐早给他安排了后路,也没想到表哥居然瞒着自己下了调令,更没想到自己会被托给鲁氏夫妇照看,最想不到的就是自己居然爱上了鲁畅这个强盗,还答应跟他成亲。
太乱了,太乱了,他头大如斗,无法做出决定,只得道:“伯父伯母,我想静下心来想一想,才能回答你们,可以吗?”
鲁啸道:“当然可以,不过我想提醒你一下,其实许多事只在一念之差。比如我们不做强盗,就不会再打劫,可也有许多人并不打着强盗的旗号,却暗中劫掠作恶;你可以不做捕快,但不意味着你必须从此对恶人恶事袖手旁观,正相反,如果没有了身在官场的重重顾虑,也许你除暴安良的心愿可以更容易实现。”
陶荫心中一动,觉得他言之有理,突然想到那自己不也跟鲁畅他们一样了吗?他惊了一身冷汗,越发委决不下,只好暂时告辞,鲁啸也不阻拦,命儿子送他出去,鲁畅用幽怨的眼光盯着陶荫,陶荫不敢看他,低头疾走,一直来到铁锁桥边,鲁畅负气道:“你自己走吧。”
陶荫看看黑不见底的渊和在风中呜呜作响的铁链,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越不过去,叹气道:“干嘛这么小心眼?”
鲁畅怒道:“谁小心眼?”
“你呀!明知道我过不去还为难我,这是待客之道吗?”
鲁畅赌气道:“你又不是客。”
陶荫心中一暖,他这随口一句话,就把自己当成家人了呢。
“哼,还说跟我成亲呢,这还没成亲就开始欺负人了,我可真要好好考虑。“陶荫做思考状,鲁畅已伸手抱起了他,瞪眼道:“考虑什么?你都已经答应我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陶荫笑眯眯地道:“是,是,驷马难追,放心,我老丈人那么高的武功,我很欢喜,一定不会放弃你的,你就乖乖等着我来迎娶吧。”
鲁畅偏头,觉得这话好别扭,不过前半句是自己刚才说过的,后半句却是不对,哪里有毛病呢?陶荫四顾无人,搂住他脖子亲他一口,催促道:“快送我过去,再站下去都半夜了。”
鲁畅大乐,又讨了两个吻,这才提气跃上铁锁,走到一半,脑中灵光一闪,身体突然一晃,两个人顿时从铁锁上跌了下去,事出突然,陶荫吓得一颗心差点跳出胸腔,大叫一声"啊”,突然脚上一紧,被鲁畅抓住,两个人都大头朝下,鲁畅挂在铁锁上,陶荫挂在鲁畅手上,两个人连成一串,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怎、怎么回事啊!“陶荫大叫,风太大了,他们被吹得不住摇晃,眼前是无尽的黑暗,隐约可以听到山涧中湍急的水声,这一掉下去,还不粉身碎骨了!
“我失足了,对不起,一只脚勾到了铁链,不过,坚持不住。“鲁畅断断续续地道,拼命喘息,慢慢把陶荫的身体晃悠起来。陶荫吓得大叫:“别晃了呀!”
“我支撑不住了,放心,我会把你甩到对面去的,你看准了,自己用点力,应该可以够到洞口。“鲁畅挣扎着道,继续晃。
陶荫急道:“那你呢?”
“我、我坚持不住了,只能救得了一个人"鲁畅开始加大摇晃的力度,陶荫大喊:“放开我!放开我!你快救你自己!”
“不!我宁可救你!”
“不要!“陶荫惊恐得声音都变了调,眼泪疯狂地流出来,他不要鲁畅救他,不要他自己掉下这万丈渊,如果没有他,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快,看对面!”
“不要!不要!快放开我,我要你活着!啊"他被猛地甩了起来,飞过数丈虚空,准确地摔进了对面洞里。
“小畅!“陶荫扑到洞口,铁锁桥上空空荡荡,夜风掠过,铁链发出凄厉的呜咽声鲁畅不见了!
陶荫放声大哭,趴在地上用力向下看,下面是无边无尽的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他的小畅,不见了呀!他哭得肝肠寸断,突然跳了起来,毅然道:“别怕,我来陪你!“纵身就往下跳,腰上一紧,被人生生拖开几步,踉跄着跌倒在一个人身上。
“哎哟!”
耶?这、这声音?陶荫不敢置信地转过脸,正看到鲁畅皱成一团的脸他没掉下去啊!
“啊"他扑上去吻住鲁畅,不管不顾地拼命亲吻他,含混地叫:“你没死!你没死!”
鲁畅被他的热情弄得招架不住,脸上沾满了他的泪水和口水,感动道:“阿荫,阿荫,你肯亲我我很高兴,可是,能不能先从我肚子上起来啊?”
陶荫一怔,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鲁畅肚子上,连忙爬开,鲁畅艰难地坐起身来陶荫份量还真不轻哪
陶荫冷静下来,立即就察觉不对,慢慢皱起了眉毛,脸上还挂着泪珠,眼光却已凌厉,鲁畅心虚,忙拉着他手道:“老天保佑,咱们俩都逃出了一条命,今后可要好好珍惜了。”

陶荫甩开他,怒道:“你假装的对不对?“这条铁锁他都不知走多少遍了,怎会突然失足?可恶,一想到他把自己吓得三魂出窍,为了他嚎啕大哭,还寻死觅活的,陶荫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鲁畅再抓住他手,紧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道:“刚才你为什么要我把你放开?你不知道我一松手你必死无疑吗?”
陶荫无言,鲁畅又道:“你宁可自己死也要救我,对不对?”
陶荫闭紧嘴巴,是这样没错,可是
“我掉下去了,你也不肯独活,要跳下去陪我,阿荫"鲁畅哽咽道:“我知道你爱我就像我爱你一样,我们生死都不肯分开的,既然这样,还有什么不可以做的事呢?”
陶荫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伸手擦去鲁畅的泪,把他抱在怀里,两个人坐在地上,紧紧相拥,这世上,再没有比怀中这个人更重要的了。
“我答应你,明天就去找吴大人辞职。“陶荫轻轻地道,心中突然一松,就像压了许久的一块大石被扔下了悬崖,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碍他对鲁畅的爱。是的,他爱他,不能失去他,就像鲁畅说的:“我们生死都不肯分开的,既然这样,还有什么不可以做的事呢?”
没有,所以他答应,不做捕快了。

32甜蜜

写完辞职信的最后一个字,陶荫搁下笔,拿起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心中怅怅。虽然是自己做出的决定,也并不后悔,但多年来的理想就这样放弃,实在心有不甘。
鲁畅从旁边探过头来,问道:“终于写完啦?“陶荫这信写写改改,费了不少时候,难得鲁畅也不打扰,自顾坐在一边看书。
“写完了。“陶荫叹了口气,鲁畅揽住他腰,在他颊上亲了亲,问道:“为什么叹气?你后悔了吗?”
“不是。“陶荫又叹了口气,将信装入封套,端端正正摆在桌上,又望着它发呆。
“好啦,你都看它这么久了,它又不会亲你抱你对你笑,还不如看着我。“鲁畅扳过陶荫的脸,吻上了他的嘴唇。
陶荫本来心情不好,被他热情地纠缠亲吻了一会儿,心思也就慢慢转过来了,脸上露出笑容,跟鲁畅小打小闹的,不知怎么就转移到了床上。
“对了,你刚才那么不情不愿的,难道真舍不得这个小小捕快的职位?“鲁畅想不明白,他自幼放任惯了的,不肯受到任何拘束,想想陶荫做捕快时受制于人,他就无法理解,要是他,早造反了!
“捕快有什么不好?真正的好捕快是保证国家安定、百姓太平的柱石!“陶荫白鲁畅一眼,哼,他们这些无法无天的强盗,哪里懂得这些!
“可我见过的捕快都不怎么样啊。“鲁畅道,他想起了阳离县的卓捕头等人。
“那是你没有见过好的捕快。”
“那你见过喽?”
“当然!“陶荫被他的话触动了心事,干脆对他讲起自己小时候的一件事。
那时陶荫才六岁,他父亲因为大胆上书弹劾权臣而受人嫉恨,陶荫被掳,惨遭虐待毒打,当他奄奄一息地躺在一黑暗的破屋中时,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父母,再也见不到外面可爱的蓝天了,突然,有人闯进来杀死看守,救了他送回家去,他的父母千恩万谢,那人却半点不肯居功,只道这是自己身为捕快的职责所在。从那时起,捕快这一光荣的职业,就成了陶荫的理想,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像那位救了他的捕快一样,除暴安良,救人水火。
鲁畅眨巴眨巴眼睛,突然问道:“那是哪一年的事?”
“安和二年。”
“你还记得那个捕快姓什么吗?”

“姓鲁。“陶荫突然省悟,吃惊地道:“咦,不会是”
“哈哈,是我爹吧!”
“怎么会?“陶荫不信,他还一直没把鲁啸跟那个鲁姓捕快联系在一起,一来官匪不两立,鲁啸既是强盗怎么会是捕快?二来那是在京城,鲁啸什么时候去过那里?
鲁畅得意地道:“我爹真的曾在京城做过捕快,从安和二年到安和三年,那时他娶了我娘,却害她再也回不得家,见不到爹娘,咳,其实是我娘自已不想回去啦,不过我爹还是很过意不去的,过了几年,就想办法让我娘暗中回家去探望定南王爷,娘是他们唯一的女儿,最受疼爱的,不管她做了什么事,都可以得到原谅,哈哈,那也是一样,虽然知道我娘嫁了个强盗,但他们还是一见面就原谅她了,不过对我爹还是有偏见,总劝他报效朝廷图个功名,几三番地说,后来我爹想干脆留在京城做点事,就去投考捕快,干了一年。”
“他、他真的做过捕快?!“陶荫很震惊,鲁畅瞪他道:“怎么,强盗就不能做捕快么?我爹本事大得很,别说捕快,就是大将军也做得好!”
陶荫笑道:“是,是,我老丈人本事大得很。“又问:“那后来怎么不做了?“心想:难道救我的真是鲁伯伯?那时他还没有蓄须,不过身高体形还真有七八分想像,而且他武功很高,虽然那时自己还小,但对那位鲁捕快飞檐走壁的功夫记忆极,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嫌麻烦呗。“鲁畅道:“官府里的事太麻烦,想干的常常不能干,要听这个吩咐听那个吩咐,我爹哪里受得了,坚持了一年,辞职回来了。”
“哦,那真可惜。“陶荫叹息,像鲁啸这样的人才,如果能够效力于朝廷,岂不是百姓之福。
“有什么可惜的,你现在还不是一样,当了不到一年捕快,贬了三职,难道你做错了什么事吗?难道你不够正直吗?都不是吧,还不是跟我爹当年一样,得罪了权臣而被排挤。”
“那也不能就说公门之中没有正义,毕竟正直的捕快还是大多数。“陶荫不服气地辩解,鲁畅笑道:“是呀,所以不在公门也不表示就不能做捕快该做的事。”
“嗯?”
“你知道我爹娘一年倒有大半年在外头,都是做什么去了?”
“做什么?”
“哈哈,帮你同行们的忙啊。”
“什么?“陶荫诧异,鲁畅笑道:“你难道没听说过风隐双侠吗?”
陶荫怪叫一声:“就是他们?”
“然也~“鲁畅得意洋洋,陶荫惊得合不拢嘴,万没料到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公门友人风隐双侠会是鲁畅的父母清凉山的强盗!
“嘿嘿,你不是问过我,怎么知道该劫谁不该劫谁吗?那是因为我们有线人哪。”
陶荫无语,原来强盗也有线人
“所以,你不用担心今后没事可做,如果你还想做捕快,尽可以做,只不过不再受人管束而已。“鲁畅搂住陶荫,又道:“而且还有一个好帮手。“陶荫心中一暖,知他体贴自己,甚为感动,回抱住他,亲了亲他眉毛,望着他棱角分明的嘴唇,色心大动,正要狠狠亲吻上去,却听鲁畅道:“阿荫,你还欠我一个承诺呢。”
“什么?“陶荫已经忘了,鲁畅提醒他:“那你让我把翟小侯的金如意还给他,还说会答应我一个条件。”
“哦。“陶荫点头:“有这回事。“不过此后鲁畅一直没有提过任何要求,连想让陶荫答应亲事的时候也没用这个来要挟,陶荫不免暗赞他有君子风范。
“现在我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陶荫警惕,这小子鬼得很,可别掉进他什么陷阱才好。
鲁畅道:“当然不是坏事,不会危害国家,也不会危害百姓,只相关咱们两个,有益身心,快乐无比。”
陶荫疑惑:“究竟什么事啊?”
鲁畅拿过刚才一直看的那本书,指给他看一幅图画:“这个骑乘式看起来很有趣,不如咱俩试试?”
陶荫的脸腾地一下涨红,猛地把鲁畅扑倒,恶狠狠地道:“这回轮到我在上面!”
“没错,是你在上面啊。“鲁畅再把书举到他面前,嘿嘿笑道:“真的,你在上面。”
陶荫抡起拳头,鲁畅忙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陶荫的眼中火星乱冒,射出无数小刀,鲁畅做小伏低,眼巴巴地望着他,主动奉上甜蜜无比的笑容,小声道:“阿荫,我好想你”
陶荫的心慢慢软了,脸上浮起笑容,不容抗拒地欺身压在鲁畅身上,回手拨落了帐子,朦胧的纱帐之后,两道人影渐渐缠绵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