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星 by 九水

小明星 华相比
会发现谁值得不舍弃
小小明星 原来再珠光宝气
无法 代你

1
乔应从小就被誉为天才。
七岁那年以童星的身份入行,从三秒钟镜头不到的路边小乞丐,一路演到男主角的儿子,男主角的童年时代,少年时代,直到担纲做主角,二十岁不到的年纪,已经大红大紫。从最佳新人奖到最佳男主角奖,曾经有段岁月,他无比风光,拿奖拿到手软。
而那都已经是过去了。
也许是成名太早而后劲不足,在他某天决定不再演那些风雪月的电影,为了显示自己的实力,而接了一部剧情沉闷的文艺片时,电影票房惨遭滑铁卢。噩运接踵而至,他又接连演砸了好几个电影,转瞬间,从票房奇迹变成了票房毒药。于是渐渐的,那些有名的导演也不敢再来找他了,送到他手中的剧本,被他挑三拣四的拒绝着,不肯失了自己的身份。结果是人气日益滑落,在这个新陈代谢异常迅速的圈子里,一旦长时间的沉寂,也就逐渐被遗忘了,不会有谁会特别的挂念他,关注他。
可是乔应依旧骄傲,偶尔接拍一两个广告,没有心仪的剧本就宁可闲坐在家里,继续坚持着向他那所谓的小众文艺派路线昂扬前进,死不回头。好在经纪人还算厚道,十几年来不离不弃的跟着他,呕心沥血的为他拉广告商,争取剧本,风光时和他一同风光,落魄时也陪着他一同忍受那些背地里的闲言冷语,讥诮讽刺。
乔应大抵也知道别人背地里如何议论他――无非是说他仗着有几分小聪明,从小被人捧着红过来的,就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多大的造化,没那个身价了还不肯低下姿态。更多的则是嘲笑他看不清楚自己的份量,没那个资本还要自命清高,真以为圈子里少了他就缺了个腕儿。
这些话伤到过他,但时间一长听多了也就麻木了。乔应在年少轻狂的年代,也曾经自怨自艾,恨自己生错了时代,这么个浮华的世界,这些薄凉的人心。那些曾经为了他疯狂,追赶在他身后发誓会一辈子喜欢他的影迷们,几年光阴,已散去大半。剩下的那些所谓的铁杆,伴着他十几年走过来,如今也大多嫁人生子,成家立业,哪还有那些激情。他已经再没有吸引小姑娘的魅力了,他已经老了。
其实年纪还不到三十,只是在这圈子里浸染太久,便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程妙然穿着浴袍走出浴室时,一眼看到靠坐在床头的男人,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电视。她笑了起来,走过去上了床,挨着男人将头枕在他肩上,顺手将他抽了一半的烟拿了过来,自己的吸了一口,然后隔着薄薄的烟雾,看向电视。
“十年前的片子了,你又在看?”她吐出一口烟雾,懒懒的把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撩到了耳后,“那时候你可真年轻,我也是。”
乔应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程妙然和他当年号称荧屏情侣,每每在镜头前生死相许,缠绵不已,镜头外感动死一大片观众。合作的多了,戏里戏外,竟也有些分不清现实,自然而然的就走到了一起。可惜随着他渐渐人气低落,而程妙然却是一天红过一天,两人之间的悬殊越来越远。他也知道演艺圈里的女星,有几个愿意守着个前途堪忧的男人葬送了自己的下半辈子,更何况程妙然那样一个现实的女子。于是两人约好了,彼此互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寂寞时了便约在一起,一旦各有所属,再不纠缠。
保持了这样的关系后,两人倒是比以前相得更加自然。乔应想我终于再不用看她和别的男星演亲热戏时不舒服闹脾气了,程妙然想我也再不用为了怕刺激他,不敢在他面前提自己新接的工作了。

程妙然盯着电视看了会儿,拿起遥控器换台。荧幕不断的切换,总会时不时跳出同一张男人的脸。于是笑了起来:“沈敛是真红了啊,哪个台都在放他的片子。明明当年是公认的瓶男,现在倒成影帝了。”
乔应的视线落在那张略带着严肃表情的面孔上,也不得不承认这男人实在是生得漂亮。沈敛和他同年,在他演技备受肯定大红大紫的时候,沈敛还在被人讥笑为光有张脸,演技为零的瓶男。然而沈敛的运气比他好,也没他那么心高气傲,知道自己哪里不足,就死命往哪个方向下功夫。他不挑剧本,只是努力演好每一个角色,终于得到了机会,一举成名。如今沈敛在这圈子里已经如日中天,所有人提起他,大约都会说,有没有天赋不重要,天道酬勤。
而乔应,则是那个反面教材。

电视机喧哗了一会儿,程妙然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掐灭了烟头,转头看着乔应:“我听说,你新接了个剧本?”

乔应笑了笑:“上星期才送到我手中,你听谁说的?”
程妙然换了个姿势,窝在他怀中:“前天我参加个饭局,沈敛的经纪人也在。聊了几句,说沈敛新接了个剧本,女主角尚未敲定,男二号……似乎意属于你?”
乔应的面色稍微变了变,声音里便带上了冷淡的意味:“我并没决定要不要接这个剧本,他的经纪人倒是放话放的快。”
程妙然哧的一声笑出来,拿手指戳他的脸:“为什么不接?女主角有可能是我呢,我们多少年没合拍过电影了。”她说得无心,乔应却陡然烦躁起来,抽出了枕在她身后的手臂,翻身坐在床沿,伸手去摸烟盒。
什么时候……他竟也沦落到了只能演男二号的地步?
当年他风光时,沈敛连给他演男二号的资格都没有。如今风水轮流转,他居然成了个配角的命。经纪人拿到这个剧本时,还大感意外,连声道:“乔应,这可是个机会,一流的编导和演员阵容,有沈敛在你不必担心票房,说不定可以东山再起!”
那句“有沈敛在你不必担心票房”,一瞬间刺痛了乔应。可他也知道经纪人确实是为了自己打算,便也隐忍着,接下了剧本,表示会仔细考虑。

程妙然见他沉默不语的只是抽烟,大概也知道他在想什么。慢慢的靠过去,从背后搂住他的腰,轻声叹气:“你啊……”
乔应这人,曾经一帆风顺过来的,尝试过站在巅峰的滋味,便无法忍受有朝一日竟要去做绿叶。他若是早想得开,也不必白白耽误了那么几年光阴,不肯接剧本,不肯妥协。这个圈子里个性算什么,坚持算什么?没人会买账,大家要的只是娱乐而已。不会有谁会去迎合你的品味,再无谓的坚持下去,只是葬送了自己的演艺生涯而已。
她不是不想拉乔应一把,而是乔应自己看不开,她说什么也没用。
乔应慢慢的握住她的手,半晌,低声笑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些话我也听够了。下午你不是还要去拍杂志封面?我去弄点吃的。”然后轻轻拉开了她,下床进了厨房。
程妙然要保持身材,乔应就给她做了蔬菜沙拉。他想起以前和程妙然热恋中时,两人也是在这间厨房里一起做饭,在料理台前甜蜜的亲吻,说着以后退出演艺圈时要去海边买一座大房子,说着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幸福的幻想。他想那时候自己多么天真,也多么自负,以为会一直红下去,会成为这个圈子里的传奇。可是结果呢……
手指不留意被锋利的刀刃切了个口子,汩汩的鲜血冒了出来。
乔应默默的将手指送到冷水下,并不觉得疼,他已经麻木很久了。最低潮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那些日子他把自己关在家里,一遍一遍反复的看着以前得奖的那些电影,看着自己曾经的风光。他看着那个被光环笼罩着的男人终于被遗弃,有些茫然无措的对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眼神空洞。他想当初究竟是谁把他定义为天才的呢?他并不比谁天生来得聪明,他通宵不睡的背台词,对着镜子练习时,又有谁会看到呢?
有时候也想过干脆退出演艺圈算了,只要没有太高的要求,他十几年来赚的钱,已经足够他下半辈子生活了。可每每这个念头闪过后,伴随而来的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黯然的退出,不甘心从此后只能坐在观众席上,看着别人舞台上的风光。

沈敛在电话里约好了和导演见面的事宜,便拿起茶几上的剧本,重新翻了起来。
时下流行的狗血剧情,身家良好的钢琴家,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两人爱上了同一个女人,在互不知道彼此血缘关系的情况下,上演一段你争我夺的三角戏码。他生来有张贵公子般的优雅面孔,最适合演这种有钱又有气质并且用情专一的角色。而迷恋着他的那些女人们,也最喜欢把他幻想成白马王子,喜欢看他在镜头前情款款的表白。其实他对剧本中的男二号兴趣更大,那样一个被母亲所遗弃的私生子,从小在偷窃和行骗中长大,没有道德观,没有羞耻感,遇到心爱的女人后奋起直追,什么卑鄙的手段也使得出来――不错,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反面角色,也没有个好结局,可就是该死的吸引人。
可是沈敛也知道,即使自己再怎么心仪这样的角色,也不可能去演。
他已经被定型了,时常荣登各类大众情人投票榜的榜首,是女人们心目中的完美情人。没有哪个导演敢冒险去找他演反面角色,只不过是孜孜不倦的把他套用在各类的背景故事中,上演着不同的风雪月而已。
不过,当他知道出演男二号的,极有可能是乔应时,还是吃了一惊的。

不可能没有听说过乔应的名字,即使他们从未合作过。
那是个天才,这是几乎所有业内人士对乔应的评价。在自己初入行被媒体尖锐刻薄的嘲笑为瓶男,零演技,只有张脸能赚赚人气时,乔应已经是这个圈子里人人看好的未来天王。那时候他也看了乔应主演过的几乎所有电影,发觉这个男人之所以被称为天才,是因为他在荧幕上,根本看不出来是在演戏。那些角色好像就是他本人一样,无论是街头小混混,还是富家公子哥,善良的,狠毒的,懦弱的,坚强的……简直是没有他演不来的角色,没有他刻画不了的人物。
可是突然之间,乔应不再接拍这些迎合市场和大众口味的片子了。他开始自顾自的去接一些文艺片,甚至伦理片的小成本剧本,不出名的导演,配角也大多是没什么影响力的二流演员。乔应在那些片子里不惜自毁形象,蓄起胡子增加体重,外表简直一塌糊涂,使得他的影迷们无法接受,大批流失。
没人能长期忍受自己的偶像弄得像个邋遢大叔,即使演技再怎么好,没人愿意看,注定是部失败的作品。
而乔应依然我行我素,不肯减肥也不肯剃掉胡子,明知影迷最无法忍受他什么样子,就偏要那样的出现在各种公众场合。个性偏激到这种地步,沈敛心想,你真的以为所有人都会永远的纵容着你,追捧着你么?
心里也曾为乔应惋惜过,同时也有些阴暗的觉得,少了一个颇有竞争力的对手,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所以,当他知道乔应有可能出演这部片子的男二号时,心头不觉微微一沉。
已经好几年没认真接过剧本的乔应,竟然选择了这个剧本借以东山再起。说不担心是假的,何况又是那样一个极具挑战性的角色,只要乔应肯演,只怕风头反而会盖过他这个男主角。
但是乔应向来心高气傲,会甘心出演一个男二号?
沈敛这么想着,又觉得略微放心了一点。同时不觉有些好笑,心想以自己现时现日的名气和地位,竟然害怕被男二号抢走了风头。就算真的是乔应接了这个剧本,难道自己就真的比不过他?
他的成功又何尝不是一步一个脚印辛苦建立起来的。他已经不需要再证明什么了,也不需要再害怕什么了。

2
沈敛从车子里下来,戴着墨镜,在经纪人的陪同下到达了和导演越好的地方。辛可明是这个圈子里出了名的鬼才导演,可也出了名的脾气臭,难应付。沈敛曾经同他合作过,经常在片场被他乱摔杯子的指着骂,面皮薄一点的女演员更是被骂得眼泪涟涟,工作人员私底下都叫他法西斯。
不过辛可明骂归骂,对于沈敛还是很欣赏的。这小子底子好,一张脸就是票房号召力,演技也不算差,拿的出手。最主要的是,沈敛不傲,即使成名了也永远是一副谦逊低调的模样,在他发脾气时也从不和他顶撞,面对那些在别人眼里简直是无理的要求,他也能面带笑容的一一做到。所以每当他拿到好剧本时,总会先想到沈敛,考虑是否合适让他来演。
看到沈敛推门进来时,辛可明手指间还夹着半根雪茄,向他挥了挥:“来迟了啊,沈敛。”
沈敛满脸歉意的笑:“抱歉,路上塞车了。”视线一转,看到了房间里还有另一个男人。
是乔应。
不动声色的将惊讶按了下去,沈敛主动伸出手:“这位,是乔先生吧?”

乔应上在公众场合露面,已是半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沈敛记得他留着乱七八糟半长不短的头发,满面胡渣,身材圆得像个球,夹杂在一堆光彩照人的明星当中,简直是道奇异的风景。
现在看起来,乔应变得顺眼了很多。他剃掉了胡子,恢复了干干净净的一张面孔,虽然看起来脸依然有点圆,但很明显,他已经努力瘦下去很多了。瘦下去后那双眼睛便显得越发明亮起来,依稀还残留着当年他的成名作里,那个目光犀利笑容纯真的少年的影子。
乔应也很客气的站起来,伸出了手,微笑:“叫我乔应就好了,上见面,已经是半年前了吧?”
沈敛微微诧异,心想,他居然还记得。留意到乔应面前摆着的那杯咖啡,已经喝下去了大半,便知道这人只怕是早就到了。脑海中闪过关于乔应的种种传闻,爱耍大牌,经常迟到,脾气坏……真没料到就是面前这个笑得客客气气的男人。

辛可明等他们握完手,讲完客套话,各自落座,也不浪费时间,开口便切入正题:“剧本都看过了吧?乔应,我是第一同你合作,你有什么想法?提点意见也行。”
他也知道乔应这人有些恃才而骄,对剧本挑三拣四是出了名的。老实说,他还真没想到乔应会答应接这个剧本。虽然在他拿到这个剧本,看完剧情,立刻就认定了男二号那个角色,非乔应莫属,也只有乔应,才有那个本事把这个不讨好的角色,演得扣入人心。可他毕竟也有所闻,乔应是个不卖人面子的主,挑剧本全凭个人喜好,敢找他演主角的导演都不多,更别提指望他能演个配角的了。
乔应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客套的笑:“我没什么意见,剧本看过了,很好。”
说实话,剧情实在是狗血,可人物倒是真不错。乔应知道自己很难再等到这样一个颠覆性的角色,那种完全将人类本性中的阴暗面暴露在镜头前,即使明知对方是自己的亲哥哥,也能毫不犹豫下得了毒手的狠毒和卑鄙――是乔应从未接触过的挑战。
辛可明满意的笑起来,然后转头看向沈敛:“你呢?”
沈敛笑道:“我自然也没什么意见――对了,女主角的人选确定下来了吗?”

辛可明皱了皱眉:“本来想找凌慧,可她空不出档期。程妙然也不错,可是以前和乔应配戏太多,我怕观众会有代入感。”
毕竟这的电影里面,乔应说难听了,就是个炮灰。他和程妙然怎么说也曾经是对荧屏情侣,这巨大的反差,辛可明有些担心观众接受不了。更何况,他也听说过程妙然和乔应的那些绯闻,而他最讨厌的,就是演员将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中来。
乔应没说什么,倒是沈敛微笑起来:“这倒没什么,我和程妙然也配过戏,观众认同度也不错。辛导,其实我觉得,比起凌慧来,还是程妙然更适合这个角色。”

辛可明沉默了下来,其实一开始,他最先想到的人选也是程妙然。她身上那种大家闺秀的气质,实在很适合这个角色。而且本身又红,对票房的号召力也不小,不找她来演简直是浪费。迟疑了一会儿,对着乔应开口了:“介意我问你个私人问题吗?”
乔应愣了一下,笑道:“当然不,请说。”
“你和程妙然……现在是男女朋友关系吗?”
乔应的笑容略微僵硬了一下,立刻回道:“不是,当然不是。我和她都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辛可明见他态度诚恳,语气自然,也就放下心来了,笑起来:“那么,就暂时敲定程妙然吧。”

辛可明这个人,只要卸下导演身份,离了片场,平日里也就是个普通老头,也没那么大的脾气。高兴起来就要请沈敛和乔应一同吃饭,两人自然不便拒绝,于是晚餐就订在了附近一家海鲜酒楼。吃饭时辛可明显然心情很好,谈了许多这部电影的场景选地,投资预算之类的话题,最后拍着他们两个人的肩,醉意熏然的说:“你们两个,这是初合作吧?要借机加一下感情啊,以后说不定还有合作的机会呢。我最看好的年轻人就是你们了……”
眼看他明显是喝高了,乔应和沈敛也只能端着笑脸不住的点头,最后是沈敛买了单,打电话叫经纪人开车过来送辛可明回家,然后转头对乔应笑道:“你坐我车来的,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乔应的车已经在吃饭前先叫经纪人开回去了,本来想吃完饭后再打电话叫他过来接的,既然沈敛表示愿意送,他也不好矫情的拒绝。于是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跟着沈敛下了楼。

一路上,沈敛专心致志的开车,乔应也没什么多话。他看到后视镜中的自己,穿着规规矩矩的衬衫,头发也剪掉了,清爽利落,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乔应。他知道自己毕竟还是妥协了,闲坐在家受尽嘲讽的日子,他已经受够了,他再也没有力气坚持下去,和自己赌气,和这整个世界赌气了。
到了他家楼下,乔应道了声多谢,就要开车门下车。沈敛突然出声:“乔应,你真的记得上我们什么时候见过面吗?”
乔应怔了一下,回过头:“什么?”
沈敛看了看他,见他一脸的茫然,于是笑了起来:“没什么,算了。”
于是在乔应还有些莫名其妙的下了车后,和他道了晚安,驱车离去了。

3
不久之后电影的女主角名单出炉,果然是程妙然。她立刻打电话给乔应,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乔应你个混蛋,为什么接了这个角色也不告诉我?”
乔应知道她人还在夏威夷拍广告,连剧本都是传真过去给她看的,于是苦笑:“我哪里想到你还真成了女主角。”
“混蛋!就算我不是女主角,你也应该把这个消息第一个告诉我!”
有些蛮横无理的声音,乔应却是脸上露出了笑容,好脾气的哄:“知道了知道了,下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他知道程妙然是在为他高兴,他自己也对这部电影寄与了很大的期望。架子也放下了,什么自负都丢在了一边,心甘情愿演了个男二号,还是他曾经最不屑的暑期档爱情大片。他已经猜想得到媒体要如何渲染了――不过,再难听的话也挨过来了,他不看报纸不看娱乐新闻也就完了。

第一天赶到片场,乔应竟然不小心迟到了。经纪人弄错了时间,以为下午才开拍他的部分,结果等乔应接到询问的电话赶紧奔到片场时,辛可明已经怒火大盛,显然发过了一场脾气,工作人员都战战兢兢的站在那里。沈敛也遭了池鱼之殃,平白无故承受了一通大骂。
“抱歉,我……”道歉的话才出口,“啪”的一声辛可明手中的剧本就摔在了他脚边,紧接着就是一通怒骂:“你给我耍大牌是不是?这么多人等着你一个人!乔应我告诉你,在我面前,趁早收起你那些少爷脾气!”
乔应瞬间涨红了脸,他从入行到如今,何时受过这种骂?连在他面前敢说句重话的人也没有。性子一发作,险些提脚就要走人,经纪人见他脸色难看,急忙扯扯他的衣角,自己不住的鞠躬向辛可明认错:“辛导你别生气,是我的错,我不小心弄错了时间表。对不起,乔应真不是故意来迟的……”
辛可明发了一通火,连瞧也不正眼瞧他,只是冷冷的走回原:“来了就少浪费时间,去上妆换衣服。”
经纪人不敢怠慢,急忙拉着乔应进了化妆间,一旁的化妆师拎着化妆箱赶紧过来给乔应上妆。

乔应的面孔一片青白,他气得不轻,虽然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但起伏不定的胸口,仍可看出他情绪的激动。经纪人无奈而小声的在他耳边道:“辛可明出了名的臭脾气,谁没被他骂过。你忍着点吧,唉,反正也不会少块肉,别往心里去……”

乔应冷静了片刻,终于开口:“好了,我知道。”
调整了一下心态,他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当场翻脸抬脚走人。还以为自己仍是当年那个有资格有本事耍个性的乔应么?十年前他冷脸走人,别人会巴巴的追在身后求着他回去。如今他连这个角色都是好不容易得来的,他要靠它翻身的,哪还有什么立场跟人翻脸?
出了化妆间,所有工作人员已经各就各位,镁光灯下就是等着他的世界了。剧本是看到已经差不多能全部背下来的地步,台词也早已滚瓜烂熟,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怎样的动作才到位,也都是对着镜子仔细排练过了的。乔应从不允许自己出错,也不允许自己NG,他可以接受自己已经过气的事实,但绝不接受自己的演技有所退步。
一场戏下来,即使是苛刻如辛可明,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乔应不愧还是乔应,天生注定该吃这碗饭的,镜头前一站简直就像成了精。不由得暗自拿沈敛和乔应比较了一下,心想,毕竟还是差了些。

他心里这么想,别人自然也这么想。看着沈敛和乔应的眼神,也就略微带了那么些不同。不过出了镜头,沈敛还是时下最当红的大牌,而乔应不过早已过气,两个人的悬殊摆在那里,演技再怎么受肯定,待遇也不会有所差别。
前呼后拥人人争相献殷勤的,还是沈敛。客客气气打个招呼就完的,这是乔应。乔应早已经习惯,他当年风光时,身后不也跟着一堆陪笑脸拍马屁的人,而他根本连那些人的面孔都记不住。那时候他年轻,没受过挫折,也不懂珍惜人心,理所当然的认为那都是应该的。后来他落魄了,那些人也就如云烟般散了,而他依旧从没记住过一个。
径自回化妆室卸了妆,经纪人跟在身后,乔应便准备离开了。倒是沈敛摆脱了包围圈,走过来和他打招呼:“回酒店么?”
乔应点了点头。他又想起那晚沈敛送他回家时,突兀的冒出来的那句话。回家后他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也许是他参加过的某个Party或者私人聚会上沈敛也在场,可他实在是没有印象。
他站在那里,以为沈敛要和他多说几句,结果对方只是客气的打了个招呼后便走开了。乔应呆了一下,不由得自嘲笑了笑,心想对方如今是什么人物,自己又是什么人物,能这么礼貌周全已经难得了。他当年也从没将沈敛放在过眼里,恐怕在什么场合遇到了,也只是点点头就走的。可是当年那么多他不屑的人,如今都已经红过了他,这就是世道。

程妙然过了一个星期后到的片场,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跟乔应多说话,只是眼神交流了一下,两个人便装出应有的客套,打了个招呼。
乔应虽然是男二号,然而比起程妙然,他和沈敛的对手戏反而更多。这个内心怀着嫉妒和憎恨的小人,得知自己心仪的女子爱上的是那个体面的钢琴家后,便开始想方设法的接近他,骗取他的信任,挑拨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设计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场景故意给女主角看。乔应从没演过这么令自己恶心的角色,敬业归敬业,只是每拍完一段场景后,便不由得有些自我嫌恶起来。
似乎隐隐的从这么个人渣身上,看到自己骨子里的某些相似。
同样的会怀有妒嫉,会愤恨,会不甘。虽不至那么卑鄙,但不得不承认,他每和沈敛对完戏,都会忍不住想,这么个演技一般没什么特色,光有张面孔的男人,他凭什么这么红?
乔应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个内心这么丑陋的人。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看得开,不在意那些的。

程妙然见他成天寡言少语,有些担心。知道他是个拍戏时极为入戏的人,怕他出不了戏一个人闷在房间内胡思乱想,便打电话给他:“晚上剧组约了一起去吃烧烤,你也来吧?”
乔应这人向来我行我素,拍完自己的戏就回酒店,几乎从不和众人一起出去宵夜玩乐。一开始工作人员也会叫上他,可每他都以自己酒量不好,累了,困了之类的借口回绝。连沈敛都能和大家玩在一起,乔应却这么冷冰冰的不给面子,于是碰了几灰后,也没人再来叫他了。
乔应接到电话后,犹豫了一下,程妙然已略带埋怨的继续开口了:“你这人,多交几个朋友有什么不好?也许日后就用得着。你看看沈敛,那才叫会做人,不但辛导被哄得开开心心,连剧组小弟都说他脾气好没架子,一口一个沈哥叫的亲热。你也该学着点……”
乔应渐渐听得有些不耐烦起来,人人都说沈敛如何如何好,连程妙然也要在他耳边不厌其烦的提。究竟是自己做人太失败,还是那人做人太成功?
但也知道程妙然是为了他好,于是只好忍耐的说:“好吧,我去。”

问清楚了地址后,乔应换了衣服,便从酒店赶了过去。推开包厢门时,众人见到他都不约而同的一愣,原本热热闹闹的场面竟瞬间有些冷场。乔应不由得尴尬起来,早知道自己来了反而令大家不自在,还不如不来了。
倒是沈敛反应得快,略微吃惊过后便笑着站了起来:“乔应你终于来了,快过来坐,幸好我们也刚开始吃。”
于是有人急忙在沈敛旁边加了条凳子,乔应尽量使自己笑得自然,坐了过去。刚坐下面前便摆上了酒杯,乔应有些吃惊,他不太能喝酒,正要推拒,却见程妙然向他使了个眼色,叫他别扫兴。
乔应便也只好端着酒杯,装模作样的举起来和大家碰了碰,然后凑到嘴边做了个样子,就放下了杯子。

陆陆续续烧烤端了上来,气氛也越来越肆无忌惮起来。乔应这人虽然不大好亲近,但也不是块冰,人家和他说笑他也会笑着回答几句,毕竟这么多年混过来,总不可能没一点交际手腕。也许是多年来他负面形象太牢固,大家听到的都是这人如何大牌如何看不起人的传闻,陡然发觉原来乔应也不是那么难以接近时,便一个个受宠若惊般争着开始向他敬酒。

人类都是这样的生物,骨子里对那种高高在上的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谄媚和逢迎的欲望。虽然背地里也腹诽过乔应不过是个过了气的没什么了不起,可毕竟也曾经是圈子里有口皆碑的天才,这些人谁没有看过乔应的电影,谁没有对他仰望过倾慕过。乔应却是吓了一跳,他极少遇到这种场面,以前拍戏时,顶多参加一下杀青后的庆功宴,还有经纪人私人助理等替他挡酒。现在却是他一个人孤军奋战,而显然大家都喝得来了兴致,吵吵嚷嚷着要乔应放开来不要拘束。乔应尴尬的端着酒杯,知道喝了第一杯必定就有第二杯,而他的酒量实在是自己心里也没底。换了以前他也就随便笑笑喝个半杯走人了,冷场不冷场的与他何干。然而现在,他知道自己绝不能那么使性子。

整个房间里,只有程妙然是唯一知道乔应酒量的人。她想出来帮忙,可是没立场,那么一来,谁都会怀疑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并不害怕绯闻,但若是和乔应之间传出绯闻,还是这种看起来真实性颇高的绯闻,不但不能给她带来益,反而只会拖累了她。就算她喜欢这个男人,那又如何呢?这份喜欢,还达不到能让她挺身而出为乔应挡酒的地步。
于是她犹豫着,只好坐在那里,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乔应被迫喝下了第一杯,第二杯。
到第三杯的时候,乔应已经觉得有些不行了。他勉强笑着,摇着头表示自己真的不能再喝了。但是没人肯信他的话,都说才两杯而已啊怎么可能就多了,乔应你难得和我们一起喝酒,就痛快一回吧。
乔应只好求救般望向辛可明:“辛导,明天还有我的戏呢,我是真不能喝了……”
辛可明却是笑眯眯的好心情,他是个好喝酒的人,自然也喜欢看别人放痛快了喝。于是说:“没事,你要喝多了,明天的戏就改到后天去拍。”
连导演都这么说了,大家就起哄得更厉害了。乔应被包围着,几乎想逃出去。手腕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抬了起来,酒杯被迫凑到了唇边,苦涩而冰凉的液体就那么猝不及防灌了进去。乔应一下子被呛到了,差点连眼泪都咳了出来。整张脸涨得通红,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一双眸子因为怒意而异常的发亮。

沈敛原本只是挂着事不关己的微笑在一旁看着,眼见乔应的脸色都变了,眼内渐渐跃出一丝怒火,暗叫了一声不好。屋子里的人都HIGH过头了,谁也没有察觉到乔应已经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了。沈敛急忙站起身来,分开那些围着乔应的男男女女,走上前去扶住了他的肩,用半调侃的语气笑着说:“好过分啊你们,这是存心要把乔应喝趴下么?”
乔应被他扶住的身体有些僵硬,他没有说话,低垂着视线。沈敛知道,他正在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怒火。
众人一看乔应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了,这才发觉有些闹过头了。沈敛抬起乔应的一只胳膊,搀着他道:“我先送他回酒店,小景,去把车开过来。”
剧组小弟飞快的应了一声,接了车钥匙,跑去停车场将车开到了店门口。沈敛和众人打了个招呼,便扶着乔应先行离开了。

乔应喝了酒后倒也不闹,一路上只是将脸贴在车窗上,一动不动呆呆的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着的风景。沈敛和他说了几句话他也没反应,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懒得搭理,沈敛也就不再开口了。到了酒店后,拖着他下了车,从他口袋里翻出房间钥匙,开了门然后把他推坐在床上,自己走去倒了杯水,一转身,就见乔应直挺挺的躺在了床上,睁着眼瞪着天板。
沈敛也不能确定他究竟是不是喝醉了,于是走过去,叫了他一声:“乔应,你还好吧?”
没有反应,乔应只是慢慢的缩起了身子,双手抱住膝盖,摆出个刺猬般略有些好笑的姿势。
沈敛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忽然笑了起来。他说:“乔应,原来你喝多了,果然就是这个样子。”

他想怪不得乔应完全忘记了,他们上见面是在什么样的场合。那是一场私人性质的派对,沈敛去得晚,推开门的时候,只看到桌面上横七竖八的滚倒了一片酒瓶,香烟也到散落,大家玩得正HIGH,看到他都高兴的叫着催他快点喝酒。
圈子里这样的小型Party很多,沈敛也不是没参加过。只是当他看到沙发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认清了是乔应的面孔时,不由得吃了一惊。
印象中,那个男人是从不屑于参加这种Party的。
好像……乔应就应该寂寞而清高的呆在家里,看那些他喜欢的,晦暗乏味的文艺片,而不是出现在这种浮华狂欢的派对上。而他看起来也有些格格不入,别人都在喝酒唱歌跳舞,他却以奇怪的姿势缩在沙发上。
“你在发什么呆?”有人在他身边拍了他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笑了起来,“哦,乔应啊。怎么,看到他很惊讶?”
沈敛收回视线,笑了笑:“是啊,没想到他也会来。”
“他虽然很难请,但有时候也还是会来凑一下热闹。你也别把他想得太清高了,都是这个圈子里的人。”那人笑嘻嘻的在他耳边说道,“想认识他啊,过去和他说话吧。”
沈敛有些迟疑的走了过去,乔应仿佛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抱着膝盖,头枕在双手上。直到沈敛在他身边坐下,沙发垫微微沉了沉,乔应才抬起头,看了看他。
眼神有些空洞,沈敛甚至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

“你好,我是……”正要开口打个招呼,沈敛却看到乔应忽然笑了,然后他抬起手,手指竖在唇边,低低的声音响起:“你,不要吵。”

沈敛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然后乔应便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又将头埋在了双臂内。没多久,乔应的经纪人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一边说着:“对不起啊,他有些喝多了我送他回去。”一边把乔应拉起来,小心翼翼的扶着他离开了。
沈敛还没回过神来,就听旁边有人带着惋惜的笑:“看到乔应喝醉一不容易呢,真可惜。”
沈敛转过头:“乔应酒量很好么?”
“当然不是。”那人笑起来,“他几乎从来不会在外面喝酒,今天真难得,大约是有心事?”
沈敛跟着笑了笑,他想乔应大概对自己是没印象的吧?
每和那个男人出现在共同的场合,似乎都没有被他认真注视过。沈敛知道自己在意的是什么,在他名不见经传的时候,乔应确实有忽视他的资格。可是当他已经超越了他,终于达到了连他都没有到达过的顶峰时,那个男人,依旧还是没将他放在过眼里。

5
乔应半夜醒过来,觉得有些冷。在床上蠕动了一下,模模糊糊的想着自己本来就是个畏冷的体质,怎么会把空调打得这么低。勉强睁开眼睛,发觉房间里的电视机正开着。黑暗中随着画面的切换而跳跃闪烁着的荧幕,只看到上面的人物嘴唇张张合合,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乔应视线还有些模糊,瞅着荧幕发愣想着那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然后稍微清醒了一点,发觉那笑得前俯后仰的少年,不就是自己。
视线移动,陡然发现有个人坐在地板上正仰头看电视,背对着他。乔应惊讶的“啊”了一声,那人立刻回过头来。
“沈、沈敛?”
沈敛穿着浴袍,回头看着他:“你醒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嗓子干得厉害,声音也有些嘶哑。乔应只觉得头痛欲裂,他依稀记得自己喝多了,是沈敛送自己回的酒店。只是,怎么他还留在自己房间里?

沈敛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浴袍:“你不记得了?你喝多了,吐了我一身。我只好借你浴室洗了澡,衣服已经交给酒店干洗了,可是内裤还没干呢。”
乔应有些糊涂,心想我要吐也是吐你衣服上,干嘛要洗内裤?
可是头脑昏昏沉沉的,下意识的就道歉了:“抱歉,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衣服。我……干洗费我来付吧。”
沈敛没有出声,只是笑了一下。
乔应想起来应该还要道谢:“那个,谢谢你。”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沈敛站起身倒了杯水给他,乔应又道了声谢,伸手接过水杯,谁知胳膊软绵绵的竟一点力气也没有,刚喝了一口杯子就掉了下来,泼出来的水从他胸口直蔓延到床单上。
乔应瞬间就涨红了脸,他头一在别人面前如此失态。沈敛把那个杯子捡了起来,放到一边。他不说话乔应就觉得更尴尬,湿掉的睡衣贴在裸露的皮肤上,空调一吹,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沈敛重新走到了电视机前,拿起遥控器,忽然开口:“介意我把声音放出来么?”
乔应愣了一下,有些搞不清楚沈敛的想法。莫非他想要自己陪着他一起看电视?出于礼貌,也只好回答:“没关系。”
于是电视机渐渐发出了声音,乔应听到少年时代自己的声音传了过来,有些黏呼呼的声线,尾音总是咬得特别重。他看着屏幕上的自己,那样一张青春飞扬的脸,笑得弯弯的眉眼。陡然心头生出一丝焦躁,不明白为什么沈敛要换到这个台,看自己十年前演的电影。
沈敛却是认认真真的盯着荧幕。他的目光追随着那个少年,笑起来会觉得很可爱,一旦没有了表情就会显得格外冷酷的脸,有一种青涩的性感。
和现在的乔应,感觉完全不同。

沈敛慢慢转过头,看向乔应。这个男人身上早已没有了当年那种青涩的气息,脸上的皮肤不再光滑紧绷,身材也不复当初的削瘦结实。他看起来懒洋洋总给人一种疲倦的感觉,好像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好像没有任何事物值得他特别关心。

乔应给人一种完全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感觉。
乔应被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渐渐困惑起来,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你看什么?”
沈敛忽然微笑起来,走到乔应的床前,忽然弯下腰,双臂撑在了他的两侧,微垂下头,形成了一种暧昧的姿势。乔应呼吸一窒,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薄怒:“你要干什么?”

“还记得几年前,杂志上曾经传闻说你交了女朋友吗,乔应?”沈敛慢慢的开口,却是莫名其妙的内容。
乔应恼怒起来,那种神经兮兮的八卦杂志,那些不知所云的小道传闻,而沈敛是出了什么毛病,大半夜的来问他这个?伸手要推开沈敛几乎要贴到他身上的身体:“你不觉得你很无聊吗,沈敛?”
“那段时间,你的确在恋爱吧?”
乔应的脸色变了变。
沈敛的唇角微微勾了起来:“你在和程妙然恋爱吧?即使现在,也没有完全分手吧?”
“你……”乔应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喝醉了后,我替你盖毛毯,你突然抱住我,叫我妙然。”沈敛那张从来都优雅如同贵公子般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恶意的微笑,“你不会是现在的女朋友,恰好也叫妙然吧?”

乔应张口结舌,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酒醉后将沈敛误当作程妙然。他知道程妙然是绝不想曝光他们之间的关系的,他也不想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困扰。沈敛想干什么呢?抓住了他的把柄,想威胁他什么呢?
“那么,你想怎么样?”有些嘶哑的开口了,乔应脸色阴霾的望着沈敛。
一只手突兀的抚上了他的脸颊,手指带着Se情意味的摩挲过他的嘴唇。乔应浑身一僵,不敢置信的开口:“你,难道你……”
沈敛微微一笑:“不错,我对你有兴趣。”
“……就算你有这种取向,”乔应吸了一口气,“也不必挑上我吧?比我年轻漂亮的男孩多的是,更何况我对男人没兴趣!”
“抱歉,我有。”沈敛松开了手指,直起身子,给了乔应一个暧昧的笑,“尤其是你,乔应。”
“……”
“我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沈敛的脸上,仍然挂着从容的微笑,“放心,也许不过几个月而已,我并不是个长情的人,更不会一直纠缠你。”
乔应慢慢的调整呼吸,渐渐的冷静了下来。他眼神不定的看着沈敛,片刻,缓缓露出了个笑容:“你迷恋的,是十年前的我吧?”
沈敛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你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又证明些什么呢?”乔应的声音,不急不缓,一字一句的传入他耳中,“我和别的男人并没有什么两样,也不会给你带来更多的快感。以你今日今时的地位,还需要在意我吗,沈敛?”
他的声音是冷漠的,表情略微带着嘲讽。沈敛顿时明白过来,这个男人太聪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不是他想象中那么容易被击败。
原本只是带着玩笑的兴致,想看看这个男人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现在却是真的挑起了他的征服欲。

他不动声色的笑了笑,退开了两步:“乔应,你可真开不起玩笑。”
乔应的面色微微一变。
“好了,我也该回自己房间了。”沈敛风度翩翩的转身,“干洗费不用还我了,明天见,乔应。”

6
接下来几天,在片场遇到沈敛,对方却是一脸的平静,向乔应打招呼时也很自然,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似乎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只是开玩笑罢了。乔应摸不透这人的心思,但也暗自觉得庆幸,那晚上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过去了就算了。
然而渐渐的,他开始察觉到一丝微妙。
当着众人的时候,沈敛的态度还是和以往无异。然而只要当他们偶尔独时,或在化妆间内,或在休息室里,甚至电梯里楼道间,都会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缠绕在他身上。乔应发觉了沈敛也不避讳,笑吟吟的模样倒是坦荡得很,也没什么别的举动,乔应也只好装作视而不见。
吃饭的时候,沈敛会自然而然的坐到他身旁,每都是如此。渐渐的,乔应身边的座位便被无形的贴上了“沈敛专属”的标签,即使沈敛偶尔下戏晚了吃饭时来迟了,大家也会习惯性的把乔应身边的座位空出来留给他。
还不止如此,收工时沈敛等着他一起回酒店,聚会时站出来替他挡酒。偶尔媒体过来探班拍照片,沈敛和乔应并肩而站,搭着他的肩搂着他的腰,一副感情密切关系良好的样子,只是每照片出来,沈敛笑容愉悦,乔应表情僵硬。

乔应再怎么想装作无视,渐渐的也开始有些受不了。他不惯应付这样的沈敛,可对方又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做什么出格的事,在别人眼里看来,也不过是两个人惺惺相惜,感情渐佳罢了。乔应也只好一个忍字横在心头,渐渐的开始见到沈敛便绕道,遇到他也挤不出笑容,神色冷漠,沈敛笑着同他说话,他顶多回答个一两声,急急忙忙抬脚就走,于是大家私底下便开始传言,说乔应又开始耍大牌了,连沈敛都不放在眼里。
沈敛生着一副贵气凛然的面孔,禁欲感十足,多年来也没什么像样的绯闻,在公众心目中的形象是个十足的翩翩贵公子,谁会去怀疑他对男人有兴趣。只是见他一团热情的对着乔应,对方却不给面子,于是替沈敛觉得不值,又暗想乔应这人未免自视太高,连程妙然也忍不住私底下对乔应说:“就算你对沈敛没什么好感,难道连表面功夫也不会做?到时候传出你们闹不和的绯闻,背黑锅的一定是你。”
乔应冷着一张面孔:“那也没办法,我天生就是这样。”
程妙然劝他不来,也只好摇头叹气。她不明白的是,乔应这么多年在演艺圈厮混下来,虽算不上长袖善舞,但也被磨得个性圆滑,虽和人不太亲近,倒也不会刻意的冷落谁。沈敛怎么看都没有得罪过他,怎么乔应如此的看不惯他。

程妙然的断言并没错,很快八卦新闻就开始炒作沈敛和乔应第一携手合作就闹不和,并且图文并茂的加以渲染,摆出种种证据证明,罪魁祸首便是乔应。说他不甘心戏份比沈敛少太多,经常在片场冷着张脸,又说当年乔应和程妙然之间曾经有过一段情,如今见程妙然和沈敛戏里亲热戏外也关系暧昧,便愈发的看沈敛不顺眼。
炒作男女主角的绯闻,向来是媒体最喜欢用的伎俩,更何况还是这种狗血的三角关系。沈敛不过和程妙然多说了两句话,立刻就被媒体捕风捉影,夸大其词,触目惊心的打上标题“面对新欢旧爱,程妙然该如何选择?”、“戏里戏外皆情敌,沈敛、乔应为程妙然关系微妙”,一时间轰动得很。
乔应早就习惯了负面绯闻,不闻不问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是任凭他怎么不假颜色,神情冷淡,沈敛却仍是用着有心交好的态度对着他。媒体来采访时,乔应寡言少语,沈敛却是不吝其辞的称赞乔应演技好又敬业,笑容诚恳,就更加给人一种沈敛热脸蛋去贴乔应冷屁股的感觉了。
乔应冷冷的垂着眼,被记者拍进了照片,隔天拿出来又为他加了一条负面绯闻。

几天后剧组辗转到别取景,要拍的情节是乔应饰演的角色绑架了沈敛饰演的角色,将他关在一废弃的仓库内。拍摄地选在了极其偏僻的郊外,附近没有酒店,晚上大家就凑合着在车子内对付一宿。
荒郊野外的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吃了晚饭大家就准备去睡觉了,养精蓄锐争取第二天顺利拍完,也好早点离开这里。沈敛说要和乔应再对一遍戏,于是两人顺理成章的被分配在了一辆车子里。
乔应虽然实在不想和沈敛独一晚,但毕竟敬业,吃完饭后就拿了剧本坐在车子里等着沈敛。不多久沈敛便也钻上了车,顺手把车窗上的窗帘也拉上了,这才坐在了乔应的身旁。
对戏的时候倒也顺利,乔应实在是觉得多此一举。念着台词的时候隐隐觉得有些异样,抬头一看,沈敛的视线像是粘在了他脸上一样,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一开一合的嘴唇。

乔应脸色一沉,积压了长久的怒火再也忍耐不住,终于爆发开来:“沈敛,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沈敛笑笑的偏开视线:“我并没有做什么啊。”
乔应一口怒气堵在胸口,被沈敛这样无辜的一句回答,难道要质问他为什么盯着自己看?只好将剧本扔在座位上,冷冷的说:“那就睡觉吧。”
刚刚合上双眼,就听沈敛凉凉的开口道:“乔应,你是不是有些自我意识过剩了?”
乔应猛然睁开了眼睛。
“你是不是老是怀疑我会对你做什么?”沈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都说了,那天晚上无非是个玩笑,你竟然记到现在吗?”
乔应气得发抖:“你……”
“只有对你这样那样的做了,你才有资格指责我吧?”沈敛盯着他涨红了的面颊,忽然笑了起来,猝不及防间就将身体压了过来,将乔应堵在了死角,手掌慢慢的摸上了他的脸颊,“比如像现在这样,嗯?”

7
身体被恶意的压倒了,男人的身影挡住了车厢内晕黄的灯光,背光中无法辨认出他眼中那分不清是什么意味的笑。嘴唇袭过来的瞬间乔应条件反射的偏开了头,然而那并不是打算亲吻的举动,不过是贴在了他的耳边,用低沉的声音说:“你脸红了啊,乔应。”
听起来更像是调戏般的话语,乔应的呼吸急促起来,鼻端嗅到的是沈敛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与一般的男性香水味不同,那是略微散发着甜意,带着诱惑的性感味道。身体里忽然掀起一股难耐的情动欲望,乔应不得不承认,他正在被这个男人所引诱。
乔应向来不是个甘于受制的人。
“撩拨我很不明智啊,沈敛。”低低的声音里突然带上了一丝笑意,乔应撑起双臂,一个翻身将沈敛压在了身下,俯头欣赏着他面上闪过的一丝讶然,“人的忍耐度是有限的,你确定真的要继续?”
沈敛陡然间被压倒在了他身下,瞬间的惊讶过后,眸子里也带上了一丝笑意:“你不是对男人没兴趣么?”
“本来是没有的。”乔应的指尖轻薄的沿着沈敛的眉骨慢慢往下,划过他坚挺的鼻梁,薄薄的带着些薄情意味的嘴唇,最后轻佻的挑起了他的下颌,“不过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肖想的人应该很多吧?惹上我后果可不妙,你真的想清楚了?”

越是漂亮的生物越是饱含剧毒,带着中性气质的漂亮面孔,时时散发着凛然气息的清俊意味,沈敛确实是个充满了魅力的男人。面对这样一个男人的主动挑逗,乔应忍耐过,抗拒过,但是沈敛一再的纠缠上来,在这样的暧昧氛围里,乔应忽然觉得,似乎没必要那么坚持和自己的欲望作对。
你情我愿向来是这个圈子里的潜规则,当年乔应春风得意时,不知多少人排着队想爬上他的床。他的确对男人没什么兴趣,也从来没有试过和男人上床。不过凡事都有例外,起码此刻乔应不想否认,他的确对沈敛有些动了心。
“惹上你会有什么后果?”沈敛的笑容中充满了诱惑的味道,“不如来试试看,也许不是坏事。”
话音刚落,乔应的嘴唇便落了下来。沈敛主动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将这个吻加。唇舌纠缠间可以清晰的听到彼此间发出来的暧昧喘息,有些迫不及待的挑开对方的衣领,扯下皮带,手指夹杂着欲望伸了进去,彼此抚慰。热情如火时好像还在狭窄的后座上交换了好几姿势和位置,等到乔应终于从这场有些晕眩的激情中稍微清醒过来时,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又被沈敛给压在了身下。
空气中还散发着浓浓的情欲气息,两个人都在无言的喘息着。毕竟是在车厢内,事先也没有做好充分准备,况且还顾及着第二天的工作,沈敛和乔应都没有要做到底的意思,但仅仅只是彼此接吻爱抚而已,便已到了如此激烈的地步,乔应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

稍微平静了一点,乔应便推开了还压在自己身上的沈敛,伸手开了一点车窗,让车厢内的汗味和情欲气味散发掉。他半坐起身子,刚想摸出烟来,沈敛便又压在了他身上,有些意犹未尽的抚摸着他汗湿的腰。
“你还没够?”乔应哑着嗓子开口,将他的手拨开,“明天还要拍戏呢,回你座位上去。”
“真过分啊。”沈敛带着调笑意味的看着他,“刚刚还那么热情,一下子又这么冷淡。”
乔应转过头去,看着车窗外漠漠的夜色,周围一片安谧,所有人都沉浸在熟睡之中,没人会想到他和沈敛呆着的这个车子里,方才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他想自己真是昏了头,一下子就被引诱了,竟然真的和沈敛……一时间又觉得头痛,自己被沈敛激起了性子,放话说什么“惹上我后果可不妙”,现在看来,惹上了沈敛才是真的后果不妙吧?
从未这样失常过,乔应迫切的需要一支香烟,来镇定他有些失控的情绪。

沈敛看着乔应偏头向着窗外,点起了一支烟,面无表情的吞云吐雾。仿佛刚才那个搂抱着他和他一同陷入情欲漩涡里的男人,根本就是和眼前这个男人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一瞬间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十年前乔应塑造过的经典形象,那个被女人包养着的少年,每在女人熟睡后,都会半裸着身体坐在床沿,毫无表情的抽烟。
没有爱,只有性,才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可是当年的那个少年,最终还是对那个女人动了心,想要爱她,才发觉她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沈敛慢慢的坐直了身体,也摸了一支烟出来,他以为乔应在那一瞬间已经被自己所征服,然而现在看来,似乎差点失去了理智的,只有自己而已。
“下,换个地方吧。”沈敛有些漫不经心的开口,对着乔应,“好好做一。”
乔应没有出声,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想回应。
“你自己说的,叫我想清楚再来招惹你。”沈敛的笑容里,带上了些微的恶意,慢慢凑到了乔应的耳边,“我已经想清楚了,你可不要害怕的逃了。”

乔应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被烟呛到的姿势有些狼狈。
沈敛无声的笑起来,满意的退开,整理了一下衣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去。

他只差一步就成功了,乔应已经动心,只是仍未放弃挣扎。不过,他有的是耐性,也知道该怎样引诱那个男人,即使对方是乔应,再怎么骄傲再怎么难以接近难以驯服,只要突破了他坚硬的外壳,触摸到了柔软的内在,离得到他的心,也就不远了。

8
第二天,剧组在仓库内架好景,沈敛和乔应化了妆,各就各位后,迅速开始入戏。
“居然……是你?”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愤怒的声音,额头上还在流血的男人,双手反绑在背后,怒视着面前的人。
“呵呵,”恶劣的轻笑声响起,长着一张无害面孔的男人,蹲在了他的面前,歪着头,“你受伤了啊?真是抱歉,那些家伙下手总是没轻没重。你不是一直想听我叫你一声哥哥吗?这就是代价啊,哈哈哈。”
“你还有资格叫我哥哥?你这……”
“啪”的一声,男人的脸被打得歪在了一边,有些冷漠的声音响起:“我没有资格?也对,像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家伙当然不屑有我这种弟弟。不过没关系,很快你就……”
台词正念到一半,仓库内忽然停电。乔应呆愣在了那里,辛可明在远远的地方开始破口大骂。

四周一片人仰马翻,黑暗中沈敛的唇忽然就凑了过来,迅速的吻上了乔应。异常激烈的一个吻,乔应猝不及防间连齿关都被撬开,口腔被那火热的舌头蹂躏了一个遍,然后在他几乎要呼吸不上来时,放开了他的唇。
“下手可真重。”沈敛低低的笑声在他耳边响起,“那么用力一巴掌,我的脸只怕都肿了吧?”
乔应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用镇定的声音回答:“别太过分了你。”
沈敛笑了笑,退开了些,不多久周围又重新亮了起来,乔应依旧维持着半蹲在沈敛身前的姿势,而沈敛靠着墙,面上并无什么特别的表情。
辛可明的怒骂声还在持续中,剧组小弟浑身发抖,低下头忍泪受着。这个仓库废弃已久,里面空气混浊蚊虫又多,在里面熬了一天大家都巴不得赶紧拍完这段戏才好。眼看快要收尾了却出了这种故障,也怪不得辛可明要勃然大怒。
发泄了一通脾气,只好重新来过。乔应等沈敛念完了台词,抬起手正要甩他耳光时,对上他的双眼,不知怎么竟然用不上力气,那一巴掌打下去,也就轻飘飘的在沈敛面颊上刮了一下而已,连声脆响都没有。

辛可明忍无可忍的喊了停,诧异的向着他:“乔应,你怎么回事?”
沈敛看着他的眼神似笑非笑,乔应瞬间涨红了脸,只好尴尬的道歉,不得不再重来。所幸这没有再NG,收工时乔应趁人不注意狠狠瞪了沈敛一眼,对方却是悄悄抓了一下他的手。
这样下去只怕真要完蛋了。乔应迅速抽出自己的手臂,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开时,禁不住有些绝望的想。
自从车内那失控的一夜,沈敛对着他是越来越肆无忌惮。连在片场偷吻他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更可恨的是,自己还会被迷失了心智。
乔应不是个轻易对人动心的人,这么多年来身边也只有个程妙然。明知道对方不会跟自己长久,却还是拖拖拉拉的保持了近八年的关系。在感情上他有些固执,还有些死心眼,所以这些年来虽然也沾惹了不少乱七八糟的绯闻,但靠谱的几乎是一个也没有。
谁知道沈敛又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呢?那人这么多年来几乎和绯闻绝缘,也许只是躲避媒体的手段高竿而已。又或许,如同那晚沈敛自己说的那样,他并不是个长情的人,每段感情都不会维系太久。
乔应胡思乱想了半天,最后忍不住露出个自嘲的笑,为了个男人……竟然为了个男人,如此认真的苦恼。
顺其自然吧,他还没那么容易就乱了分寸。

随着剧组的辗转取景,电影拍摄进程已经完成了大半,剩下的就是些零碎的镜头待剪辑补拍。乔应的戏份基本上已经结束了,没什么事就站在一边看着沈敛和程妙然对戏,镜头前两个人紧紧拥抱着泪极而泣,不由得心想影迷们在被感动得长吁短叹泪眼朦胧时,谁会想到她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私底下竟会追逐一个男人呢?
他和沈敛目前仍于暧昧状态中,虽然时不时会收到对方的短信骚扰,晚上回房也必定会在临睡前接到那人的电话,其中肉麻之词自不必说――好在这个男人还算公私分明,没有对他做出夜袭的举动。
其实也不是没那个想法,沈敛不止一的要求乔应晚上给他留门。乔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别发神经了,要是被人看到你半夜溜进我的房间,或是早晨你从我房间离开,你还怕记者没的八卦编造?”
沈敛扁了扁嘴,有些委屈:“你答应过的……”

乔应无奈:“我何时答应过你了?”
“那晚我说下我们换个地方做,你都默认了……”
这简直是冤枉,他不回应就表示默认了?
可一看到沈敛委委屈屈的看着他,明明是那么情Se的要求,居然还理直气壮的提出来,乔应便忍不住觉得,这男人也有几分可爱。
他自己也没察觉到,面对沈敛,他步步退让,越来越纵容,已经连旁人都发觉到了。

最先发觉到他们之间异常的,是程妙然。
“乔应,”这天收工后,因为沈敛还有几个零碎的镜头需要补拍,乔应便坐在一旁等着。程妙然坐到了他身旁,踌躇了一下,开口了,“你和沈敛,什么时候开始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乔应一愣:“什么?”
“你之前不是还很讨厌他么?”程妙然盯着他,“可是现在大家都说,你们突然之间变得格外要好了?”
乔应背上渗出涔涔的冷汗,镇定的笑:“你也说过,叫我和他相融洽一点。现在不是很好么?连我和他之间的不和绯闻,也不攻自破了。”
程妙然迟疑了一下,开口道:“沈敛这人,很会收买人心。他对你好未必是真心把你当朋友,你也不要对他太交心了,这个圈子,还是防着点的好。”
乔应干笑了一声:“我知道,你太过担心了。论人脉论资源,沈敛哪点不强过我,我也没什么可被利用的。”
“当我多心好了。我一直听说沈敛想走国际路线,一心想得到安荣的提携,可是安导似乎对他没什么兴趣。你也知道,安导最喜欢的后辈就是你,和你私交也不错。如果沈敛是存了这样的念头……”
乔应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打断了程妙然的话:“我和沈敛的交情还没到向安导引荐他的地步,你放心。”
程妙然尴尬的笑了笑,垂下了眼:“那倒是,我和你什么关系,你也从没为我牵过线,搭过桥。”

乔应不由得面色微变,随即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
他以为这么多年来,程妙然和他之间,或多或少还是算真心真意的在一起过。即使她先提出来的分手,即使她后来又要求私底下还是继续保持两人之间的关系,乔应都默默的答应了。他虽然知道程妙然现实,但还是以为在他面前,她是真实的,没那么多心思,仍是很多年前,那个笑容天真羞涩,心无城府的女孩子。原来她只是不说而已,原来她一直都在暗自抱怨,自己没有给她带来更多的利益。
程妙然见他神色不豫,连忙开口:“乔应你别误会,你知道的,我其实没那么想过……”
“我知道。”乔应微微笑了笑,“妙然,我知道。”
这个圈子沉浮挣扎这么多年,早已看透了人心的淡薄,怎么还会那么天真。
虽然早已疲惫,虽然寂寞了很久,但还是很想,得到一份完全属于自己,不掺杂任何其它成分的爱情。

9
大约是对程妙然的话有些心有余悸,乔应开始下意识的和沈敛保持距离。倒不是担心沈敛会像程妙然所说的那样,借着和他接近的机会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他知道沈敛表面上温和低调,骨子里同样是个骄傲的男人,恐怕不屑靠着别人的关系来替自己牵线搭桥。只是他被程妙然敲了一记警钟,惊觉原来自己对于沈敛态度的转变,连旁人都看得这么清楚。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轻易就被沈敛迷惑了,如果是那个晚上昏了头,莫名其妙就被沈敛拉扯跌进了情欲漩涡中,那么接下来的这些日子,显然他是清醒的。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快餐式的爱情,电光火石间两情相悦,维系不了多久便一拍两散。他看的多了,虽然不至于看不起,却一直知道是自己不屑于去要的。可是他自己的爱情又能高贵到哪里去呢?程妙然毕竟不可能是最后留在他身边的人。
可是如果换做沈敛,那简直比天方夜谭更加不靠谱。

乔应至今想不明白沈敛为何会对自己产生兴趣,他从来没听说过沈敛喜欢男人,恐怕也只是心血来潮而已。当年沈敛刚刚红起来的时候,据说也正儿八经的交过一个女朋友,可惜眼光实在是差,对方不过拿他当跳板,借着他的名气炒红了自己后,被某富商看中,开记者招待会澄清自己和沈敛只是朋友,从来没有做过恋人,然后便甩了他风风光光的嫁进了豪门,当上了少奶奶。而沈敛经历过那段令他饱受讥笑的恋情后,便再也没有传出过任何绯闻了。
这些八卦消息都还是乔应当初听程妙然说的,那时候乔应正于巅峰期,以为和程妙然感情稳定,只觉得沈敛在情场上简直是幼稚。谁又料到几年过后,自己竟会在这个男人面前节节败退?他想不通的是,既然当年沈敛性取向是正常的,何以现在却变成了喜欢男人呢?退一万步,就算沈敛真的开始喜欢男人了,那么自己能和他长久在一起的几率……大约是零吧?

乔应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面对沈敛的心态,不错,他承认沈敛确实有魅力,吸引人,是个禁不住会让人心动的男人。认真工作的时候男子气十足,偶尔在他面前扁着嘴抱怨的时候,自己也会忍不住觉得他可爱。可是……如果只是这样的心情而已,便可以毫不犹豫的开始一场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的感情,那么他多年以来的坚持,岂不成了一场笑话?
如果只要性,不要爱,那样的话,他也许会轻松很多。又或许,沈敛想要的也只是这样而已。沈敛说过喜欢他么?没有。沈敛只对他说:“我对你有兴趣”、“我们什么时候做一吧?”、“你笑起来真好看,至少在我面前,多笑笑吧。”之类的近似于调情般的话语。
还有,沈敛说过,“放心,也许不过几个月而已,我并不是个长情的人,更不会一直纠缠你。”
乔应忽然发觉,原来过了这么多年,自己对待感情,依然毫无长进。他不肯轻易尝试,也不肯随便放纵,他曾经的激情已经被程妙然消磨殆尽了。如今终于再出现了心动的感觉,却裹足不前,犹豫不决。
他再耗不起第二的付出最后却什么也得不到的空虚了。他宁愿在寂寞中等待,也不愿在寂寞中妥协。

对于乔应突然之间对自己的躲避,沈敛不是没有察觉到。他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无意中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明明乔应已经对自己动了心,看着他的时候目光会不自觉的温柔,也许对别人是公式化般的笑脸,对自己却是真实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可是为什么乔应会忽然又在自己和他之间,开始筑起一道高墙,竭力要回到他们之前的那种相模式中去。
可是如今乔应的戏份基本上已经全部拍完了,他再不来片场看自己拍摄了,也不会坐在一旁等着自己收工后一起回酒店。沈敛焦躁的想找机会问清楚乔应究竟在想什么,结果还没等他找到机会开口,乔应就跑去了泰国拍广告,只等回剧组参加杀青后的庆功宴了。
沈敛终于明白,乔应这是存心想避开他。
表面上沈敛不动声色的还是和往常无异,只是晚上一回到房间,一把暗火就会忍不住从心底烧上来。他给乔应打过几电话,可是对方却是礼貌敷衍着很快就挂断了。沈敛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乔应,越想不明白,就越觉得愤怒。
他等着乔应回剧组。
隔着电话,他猜不透那个男人的心思。他知道只有两人面对面了,他才有可能搞清楚问题的症结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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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这章比较短……加班回来得太晚,写的不多,濉#老实说之前因为有存货,所以才能发文如此神速,OTZ)
接下来日更可能有点困难,保证每章的更新速度与保证每章的更新质量,我无法做到两全。我还是向质量看齐吧……汗,会尽量保证两到三天一更的。

1
乔应果然算着日子似的在杀青时的庆功宴上出现了。有了上被灌酒的惨例,经纪人紧紧的跟着他,递到他面前的酒杯大多数都被有技巧的挡开了,乔应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目光偶尔扫过沈敛,不露痕迹的避开。
吃完饭后,大家余兴未消,辛苦了几个月终于放松下来,便嚷着要辛可明做东请客去KTV。辛可明意外的好脾气,笑眯眯的也不反对,乔应向来不喜欢跟着一帮子人跑去KTV包厢里乱唱乱吼,示意经纪人先去开车,便准备抽身离开。他笑着站起来,说自己第二天还有别的工作,就不参加接下来的活动了。众人有些不满,说他去了泰国那么长时间才回来,怎么说走就走,好歹也要去喝个两杯,坐一坐。乔应面上虽然挂着笑,态度却十分坚决,不管别人怎么劝说,只是摇头表示实在抱歉,他不想去。被人拉扯住手臂时,他微皱着眉头毫不客气的挣开了,俨然又恢复成了以前那个不好接近的乔应。
摆脱开了众人的纠缠,刚走出门口,肩膀忽然被一双手搭住了。乔应微微一愣,转过头,只听沈敛低声说:“我被灌多了,帮个忙,顺道送我走吧。”
乔应在灯光下瞅见他白如凝脂般的脸上泛着酒后的红晕,想来喝得也不少,不由得愣了一下:“你经纪人没来么?”
“我没叫他过来。”沈敛含糊着,连说话都有些不清楚了,“车子就在车库,送我回去吧。拜托了……”

乔应来不及回应,衣袖已经被紧紧的扯住了。沈敛仿佛攀着根救命浮木般的靠在他身上,拽着他的手指也不肯松开。乔应赶紧看了看四周,还好没人跟着出来,放任沈敛这个样子也不是办法,于是只好半搀扶着他走到了地下停车场的入口。乔应没见识过沈敛醉酒,怕他醉后失态不知道会说些什么出来,想了想,给经纪人打了个电话,让他不用等自己了开车先走,然后认命的在乔应的口袋里找出了车钥匙。
回想起自己当初被灌多时,幸好沈敛出来救急,如今也算是还了个人情,于是任劳任怨的做了这个醉鬼的司机。打开车门后,才发觉喝醉了的沈敛竟是意外的听话,一推就乖乖上车,歪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嘟嘟哝哝的不知在念些什么,叫他闭嘴就真的闭了嘴,只是用有些对不上焦点的目光委屈的看着他。乔应按着额头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子。
车子驶上了公路,乔应才想起自己完全不知道沈敛住在哪里。只好开口问:“你家在哪条路,沈敛?”
半晌没有反应,扭头一看,那个被他下令禁言的家伙,竟然合着眼睡着了。

在红灯面前停下来,乔应伸手推了推沈敛,对方却只是发出一声不满的低喃,歪着头完全没有清醒过来的意思。乔应不禁怀疑,他到底是被灌了多少杯,才会醉得这么厉害?稍微回忆了一下,只记得自己因为完全摆出了不肯喝酒的姿态,所以大家觉得有些无趣,便将焦点转移到了沈敛的身上。奇怪的是,沈敛倒也来者不拒,真不知道他是天生脾气这么好,还是连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酒量。

不清楚该把沈敛送去哪里,总不能把他丢去酒店。沈敛这张脸杀伤力太强了,只怕自己刚扶着他踏进酒店的大门,明天就会成娱乐杂志的头条新闻。当红巨星夜酒醉现身于酒店,同行的还是乔应,这么一想便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最后车子转了个弯,开向了乔应的住。

拖着沈敛下了车,这个醉鬼脚步虚浮仿佛全身都软了,靠在乔应的肩上还保持着昏睡的状态。乔应要搬动这么个大男人实在是费力,最后终于成功的将他推进了家门扔在了沙发上后,乔应已经浑身大汗。眼瞅那人乖乖的缩在沙发上一副安逸的模样,乔应松了口气,随手扯下了自己的领带,径自去浴室洗了澡。
擦干了身体走出来,赫然发觉自家的电视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客厅里一片黑暗,只有电视机荧幕上的光,变换着交织成不同的色彩。
那个刚刚还醉得不省人事的家伙,正歪靠在沙发上,不问自取的从他冰箱里拿了一罐饮料,边喝边看电视。
乔应额角已经隐隐有青筋爆起。

沈敛回过头来看着他,露出个笑容:“你洗完了。”
“……既然清醒了,就麻烦叫你经纪人过来接你回去吧。”乔应冷着脸看着他,“还有力气打电话么?”
最后一句话,明显的含着讥讽之意。
沈敛却是不以为意,笑着说:“别这么小气嘛,乔应。你家房间这么多,借一间给我也没什么关系。”
“我家客房都是常年没人进去过,床单枕套不知道落了多少灰,你不介意?”
沈敛“哧――”的一声笑出来:“别说得好像你请不起钟点工似的。乔应,老实说,你讨厌我吗?”
乔应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平静的回答:“不讨厌,但也谈不上喜欢。好了,你辛苦演了这么久的装醉戏码给我看,到底想干什么?”
沈敛愣了一下,苦笑道:“我没装,我是真的喝多了,刚刚才稍微清醒了点儿。”顿了顿,他看向乔应,“我只问你是不是讨厌我,你何必特意强调不喜欢我呢?乔应,我从来都没有问过你是否喜欢我吧?”
乔应瞬间沉下了脸色,才发觉原来沈敛是这么擅长于强词夺理的类型。真要唇枪舌剑的对战,乔应未必不是沈敛的对手,只是他现在没那个闲心。沈敛明显的想挑起和他之间的话题,他却不想和眼前这个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的人纠缠下去。

“你要真是只想借宿一晚,客厅沙发也好,随便哪间客房也好,你爱睡哪儿睡哪儿。”乔应转过身去,准备回自己房间,“明天我还有工作,你醒来了走前记得锁好门。”
刚走开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好无情哪,乔应。”
乔应皱了皱眉,不想理会。
“说什么惹上你后果可不妙,说什么叫我想清楚了再来招惹你――这就是你对我的回应?”身后的人影无声无息间靠了过来,乔应才一回头就突然被拦腰抱住了,然后身子就被转了过去,被迫面对着沈敛,“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吗?你忽冷忽热,心情好就给我点甜头,一下子就突然拒我于千里之外。一开始没那个心就不要给我错觉,这样吊着人胃口,很过瘾吧,乔应?”
乔应的心脏猛然收缩了一下,吸了口气,终于抬头直视着沈敛:“不错,我承认我确实是差点就被你迷了心智。可是沈敛,我和你不一样,我从来没有接受过男人,我也没你那么看得开。我已经后悔了,不该给你回应,一开始就应该直接喊停。到此为止行不行,沈敛?”

“为什么?”沈敛在他耳边轻轻的问,“明明那感觉很好,为什么不肯继续下去?乔应,没接受过男人不代表你不能接受,至少你承认对我也有感觉。”他的双臂猛然收拢,将乔应更紧的拢在了怀里,“何必想得那么复杂?你只需要轻松一点,接受我。就算试试看也好,为什么要完全不给机会?”
乔应冷笑了一声,挣脱了开来:“可惜我对于纯快感的肉体游戏,没有兴趣。”他看向沈敛,满意的注视着他形状美好的眉慢慢的皱起,“还要我说得更明白吗?”
沈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良久,露出个稍带寒意的笑容:“肉体游戏?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乔应,我只是要玩肉体游戏的话,何必找你?”
乔应脸色一变,沈敛却是快他一步,将他迅速拖了过去,半强迫的按住他坐在了沙发上,然后拿起遥控器,按下了快进键,在画面迅速切换时,一把停住了。乔应这才发觉,电视里正播放的,竟然又是他十年前演的那部片子,大概是沈敛从他CD架上找出来的。
“你让我看这个干什么?”乔应哑着嗓子开口了,“上你也是在看这个片子,你就这么念念不忘十年前的我?”
画面停留在了乔应半裸着身体,穿着一条牛仔裤,坐在窗台上吸烟的样子。
薄薄的烟雾被定格在屏幕上,隔着烟雾,那张脸孔上带着些茫然,微微仰头望着天际。

“你不是说我迷恋十年前的你吗?”沈敛的唇角,勾起一丝说不清意味的笑,“现在我告诉你,就是这个十年前的你,让我发觉了原来我也能对男人,产生欲望。”

11
乔应瞬间惊呆了。他看了看电视屏幕上少年时代的自己,又看了看对面落地窗上倒映出来的身影――早已不再是一张青春飞扬的面孔,因为疲倦和年纪的关系而出现的明显的黑眼圈,曾经肆无忌惮的发胖过又努力瘦下来因此显得不那么结实的身体,不由得怔怔的说:“你不觉得十年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差别也太大了点吗?”
他想起当年自己当年曾被冠为“黑暗中的天使一般的美少年”,人人夸赞的可爱笑容,明亮清澈的双眼,那时候迷恋他的人何止成千上万。可是光阴荏苒,他不再年轻,身上残留的不过只是当年依稀的一点影子。他想沈敛如果只是对十年前的那个少年抱有欲望,那么对着十年后的这个自己,居然还能有迷恋的感觉,简直不可思议。
沈敛却是轻笑着伸手扣住他的下颌,微微抬起了他的脸,凝视着他的双眼:“也许你不会相信,但我一直等待着这个机会,有一天,能将现实中的你,切切实实的抱在怀里。”
即使晚了十年,也无所谓。
因为这个人是乔应,是他曾经无法抑制的迷恋上,第一对同性产生了欲望的男人。

乔应的视线有些恍惚的落在沈敛的脸上,这个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人,保持着依旧结实削瘦的体型,黑发黑眸,完美到无可挑剔的一张脸。岁月在他身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也许上天总是格外眷顾某一类人,而沈敛就是那个得天独厚的幸运儿。
外貌,名望,地位,他什么都不缺。他可以随心所欲的享受各种各样的恋情,以他的条件,哪怕只是想找个床伴,只怕也是男男女女趋之若鹜。乔应从来不是个自卑的人,然而面对沈敛,不由得他不动摇。
可是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太有魅力,又太性感的男人。
温柔的语调,在他耳边吐露着的令人禁不住沉迷的话语。修长的手指已经沿着他的下颌慢慢滑到了他的衣领下,摩挲着他的颈部和锁骨,一点一点的撩起欲望的野火。

“等一等!”乔应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急忙按住了沈敛的手,“难道你现在就要……”
“不然还要挑选黄道吉日不成?”沈敛轻笑一声,贴着他的耳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调笑的意味,“上你可不这么婆妈,明明也是很主动的,难道是在车里的感觉比在这里好?”
乔应涨红了脸,他的性经验称不上丰富,多年来固定床伴也只有程妙然一个而已。两人相近八年,什么激情都早已趋于平淡,有时候并排躺在床上,连做的欲望都没有,只是互相搂抱着汲取一点点温暖而已。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被一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撩起欲望,已经到了连自己都有些无法控制的地步了。
可是……真的要和一个男人做下去,却又有些畏缩。
大概的常识还是有的,要怎么做大约也知道。只是,沈敛一副要把他压倒的模样,难道他看起来就像是要在下面的那个?
他觉着,就凭沈敛那张脸,也应该是被他压倒的那个吧?

然而沈敛的唇已经在他思绪混乱间贴了上来,小力的啃咬着他的耳垂,缓慢而有力的抚摸着他的腰和后背。眼看就要被推倒在地板上了,乔应喘着气,终于费力的翻身压在了沈敛身上。
“要做的话,让我在上面。”乔应气息不稳的说着,用力按住了沈敛的肩膀。
沈敛瞬间有些恍惚。
那双因为激情而异常明亮的眼睛,那张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却又隐隐含着一丝羞涩的脸,被吻得有些红肿的唇,无一不刺激着沈敛的神经。十年前那个令自己刹那间动了情欲的少年,和现在压在自己身上的这个男人瞬间重叠了,他哑着嗓子回答:“好。”
乔应的吻瞬间就落了下来,他抚摸着沈敛的身体,看着他漂亮而精致的面孔染上情欲的红晕。小心翼翼的将手指伸到了他的后面,沈敛配合着抬起了腰,这个动作无疑刺激到了乔应,他明明没有醉,却觉得自己好像喝醉了一般的兴奋。
身体被慢慢的打开,然后灼热的硬物一点一点的挤了进来。沈敛微微喘息着,抬眼看去,只见乔应仿佛喝醉了一样,兴奋到有些恍惚的脸微微低垂着,流光四溢的双眸熏腾着泛滥的情欲,微微张开的唇发出细细的喘息,一边在他体内抽动着,一边伸手抚摸着他的脸。
沈敛禁不住呻吟了一声,等到乔应轻喘着慢慢退出去时,再也按捺不住,翻身压倒了他。

那双大大的眼睛瞬间惊讶的睁得更大了,乔应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沈敛,还没从激情中恢复过来,就听沈敛低低的笑着,舔了舔他的唇:“好了,该轮到我了,乔应。”

体谅乔应是第一和男人做,从来不肯屈居人下的沈敛,心甘情愿的被压在了下面。可是乔应毕竟生涩,说他刚进去的时候沈敛不痛,那是假的,只是他被乔应忽然间散发出来的惊人性感震撼到了,以至于在被这个男人进入时,脑子里却在幻想着自己进入他时的美妙场景。
他的手指在乔应脸上轻轻的抚摸着,然后猛然的吻了上来,仿佛吞吃猎物一般的吻。追逐着乔应的舌尖,缠绕住,然后狠狠的吮吻。满意的听到乔应变得愈发急促的呼吸,沈敛放开了他的唇,改以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微微分开,然后伸了进去,挑逗般的轻触着他的舌。
乔应掩藏在浏海间黑漆漆的眼睛,斜吊着微微向上,带着陷入情欲的恍惚和茫然,双唇在他指尖的挑逗下发出了有些难耐的轻喘。
沈敛似乎轻轻笑了一声,伸出舌尖,缓缓的舔过乔应的锁骨,然后狠狠的吮吸了上去。乔应瞬间皱了皱眉,却没有出声。那唇舌的动作立刻便缓了下来,一点一点的熨烫过他的肌肤。
“我……要进来了哦。”
即使是在这种时候,沈敛的眼中依然带着要将人溺毙一般的温柔,乔应慢慢的伸出手臂,勾住了他的肩。

乔应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仿佛被碾压过后又重新拼凑起来一般的乏力。他扭头看了看,旁边的男人睡得很沉,黑漆漆的头发驯服的贴在额前,猫一样的睡颜,无害而性感。
可就是这个男人,昨晚几乎把他做断气。
他不过是在这个男人身上得意了一,还没来得及回味,接下来就被这个男人按在身下,得逞了不知道多少。
稍微移动了一下身体,禁不住又发出了一声呻吟。乔应想起自己今天还有工作,就更加的头痛。只好强忍下身的酸痛,挪开还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蹒跚着走去浴室洗澡。
他其实还是有些恍惚的不真实感。
很久没有尝试过清早醒来,身边还有人相依着的温暖感觉了,仿佛长久以来的寂寞,也在那一瞬间被驱散了。
分不清这究竟是喜欢,还是单纯的只是依恋那种感觉而已。乔应匆匆擦干净身体,套上衣服,也没叫醒沈敛,便急忙推开门离开了。

12
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乔应连拍个照片也被摄影师提醒表情不对。访谈的时候差点神游千里之外,好几都漏听了对方的提问,好在凭着多年的职业素质,总算有惊无险的结束了当天的采访。双方不是第一合作,乔应头一出现这么不在状况的情形,对方体谅的笑道:“新戏昨晚才杀青吧?你看起来很累啊,乔应。”
乔应尴尬的笑笑:“是啊,所以今天实在是没什么精神,抱歉。”
“据说八月上映是吧?辛导的大作,又有你加盟,必然是精品――我很期待啊。”
乔应只是微微一笑,表示了感谢。“精品”两个字略微刺激到了他的神经,是啊,他拍的哪部片子不被誉为“精品”,可是之前那一堆票房惨败的例子,又何曾因为“精品”两字就能吸引人进电影院呢?
他很想向对方说,这部片子称不上什么精品,情节很是狗血,只不过为了迎合市场,集结了几乎所有卖座的要素罢了。辛可明也曾经是个剑走偏锋的怪才导演,在如今电影市场不景气的情形下,却也不得不改走了最通俗的爱情片路线。
没有谁能坚持到底绝不妥协,这是这个圈子里的生存法则。

下午的时候接到了经纪人的电话,提醒他记得两天后出席新片的封镜仪式。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发觉沈敛已经离开了,床头柜上压着张便签条,留言说他赶去公司谈一个广告合约,问他明天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乔应禁不住微笑起来,想了想,给沈敛发了信息,答复他可以。不多久沈敛便回了信息,问他是否在家。乔应心想他要干什么,难道他晚上还想过来?但还是老实回答:是的。
这沈敛没有再回信息,乔应等了一会儿,终于将手机丢在了一边,走去浴室洗澡。出来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按着遥控器胡乱的转台,心不在焉的时不时看看时间。若按照他以往的作息规律,十点不到应该就上床休息了。可是指针已经转到了十一点,他仍旧穿着浴袍坐在沙发上。
乔应不得不承认,他潜意识里,以为沈敛会过来。
又枯坐了将近半个小时,乔应终于起身,关了电视,走进了卧室。他的心里隐隐有些烦躁,同时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沈敛并没有说过晚上要过来,而他却像个刚开始谈恋爱的笨蛋一样,莫名其妙的开始期待,莫名其妙的在等待。

躺在床上刚合上眼没多久,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乔应摸索着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怔了一下,接通了电话。

“乔应,是我。你现在在家么?”沈敛的声音隔着电话传了过来。
乔应用略带冷淡的声音回答:“在家,怎么了?”
“我就在你家楼下,帮我开门吧。”
乔应顿时愣住了,挂断电话后急忙起床,走去开了门,然后看到沈敛一身黑衣,戴着墨镜站在门口。
沉默了一会儿,乔应开口了:“大半夜的你这身还真像个变态啊。”
沈敛笑了笑:“以防万一嘛。”
乔应知道他是怕被狗仔队拍照,不由得笑起来:“我家楼下向来没有狗仔队蹲点,你小心过头了吧,沈敛。”
“他们喜欢跟我的车,不小心点不行。”沈敛不在意的回答了一句,脱了鞋进屋,没有留意到乔应的面色有刹那间的变容。
沉寂后便渐渐不再受狗仔队的关注,曝光率明显减少,出入附近的超市和餐厅时,不变装也没什么人会认出来。乔应有时候自己都差点忘了他的身份是个“明星”。
也差点忘了,现在的他和沈敛之间有着多么明显的差距。

沈敛脱下外套后,回头看了乔应一眼:“你已经睡了?”
“是啊,不过被你吵醒了。”乔应收回了思绪,懒散的打了个呵欠,扒拉着头发走去厨房给他倒果汁,“这么晚了你还过来,明天没工作么?”
沈敛和他不一样,哪有什么休息时间,整个一工作机器。
“本来是有的,可是我移到今晚做完了,把明天上午空了出来。”沈敛笑着跟在他后面,接过他递来的果汁,顺手放在一旁,然后抱住了他的腰,低头轻嗅着他的颈脖,“所以来晚了,抱歉。”
“有什么可抱歉的。”乔应低笑了一声,心情明显的好了起来。抬手轻轻按住了沈敛的手背。
就这么静静的拥抱着,就有种仿佛在恋爱般的错觉。
这种心情,很久以前和程妙然在一起的时候也有过。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种甜蜜和幸福,就渐渐变成了随时等待着结束的惯性和无奈。明知道最后不会在一起,却还是割舍不断那一点点余温,乔应心想他和沈敛,只怕也就是同样的结局了。
没有承诺的束缚,所以才能心安理得的在一起。分开后不必互相亏欠,没有期待也就不会彼此伤害,最安全不过的恋爱模式。
预料之内的吻落了下来,乔应嘴角带着笑意,轻轻闭上了眼,温柔的给予了回应。

三天后举行了新片的封镜仪式。记者招待会上,沈敛、乔应、程妙然并排而坐,微笑着接受记者们的拍照和采访。
闪光灯“噼里啪啦”的交错间,沈敛和程妙然是主演,自然是大众的焦点。乔应昨晚还和沈敛在床上斯缠了一夜,简直连骨子里都觉得发酸,因此面对媒体的发问,几乎都没怎么开口。好在他向来在媒体面前都是一副懒得开口的形象,倒也没引起什么怀疑。
程妙然因为在拍戏期间和沈敛传出过绯闻,因此大半的八卦,都在打探他们之间的关系。两人默契十足的保持着微笑,避重就轻的和记者们玩着文字游戏,显然是早已习惯了应付这种场面。最后记者意犹未尽的要求沈敛和程妙然站在一起拍照,沈敛把乔应拉了过去,并排站着的时候,沈敛的手轻轻搭在了乔应的腰上,乔应的笑容略微有些僵硬,却还是维持着姿势,让台下的记者拍了个够。
第二天新闻上报,占据了娱乐版面的大半纸张。除了三个人站在一起拍的那张照片之外,还有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记者偷拍下来的,沈敛望着乔应微笑的照片。
那笑容太过温柔,如果乔应的位置换了是程妙然,只怕就是张火辣辣的绯闻存证。可惜另一个主角是乔应,因此照片下面的配词,也就变成了两人以实际行动粉碎了不合的谣言,在拍戏过程中成为了好友,令人期待两人再在合作中碰撞出火之类的话语。
乔应看着报纸,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他的视线凝结在沈敛的那抹笑容上,忽然觉得面颊上一阵发烧。

经纪人探头过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那张照片,也忍不住笑起来:“你们的感情看起来真是不错。”
“什么?”乔应惊了一下,慌忙放下了报纸,端起面前的茶杯,掩饰自己瞬间的失态。

经纪人的手指伸了过来,指着照片:“你和沈敛这张照片啊,拍得真不错。沈敛不愧是沈敛,这样看来说不定下你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那只是无心中的一句话罢了,乔应却是心头微微颤了一下。
原来他和沈敛在别人的眼里,只是这样的关系。
即使是无意之中表现出来的感情好,也只是为了互相抬升人气,为了下一的合作铺路而已。只是这样不正是他们之间最好的方式吗?即使是真实的表情,看起来依然像是做戏。微妙的彼此利用的友情,特意表现出来的亲密,大众这样的解读,才不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曝光。
这个圈子里,多的是真真假假,谁也看不清的关系。
虽然只有彼此才心知肚明,乔应却知道,他和沈敛在一起的这种关系,是永远也不能见光的。
只能躲躲闪闪的在晚上见面,无论私底下有多么亲热,一到白天面对大众,就必须摆出一副普通朋友之间的姿态。偶尔的眼神纠缠,交换个只有对方才懂的笑容,然后迅速的各自转头。
这样即使被拍到了,也不会有什么。
这样的关系,就像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在平衡木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脚跌空。

13
那天的记者招待会结束后,沈敛就飞去了洛杉矶。紧接着还有大堆的杂志拍照、访谈,被各类节目邀请做嘉宾,简直是忙得不可开交。相比之下,乔应倒是空闲了很多。有时候沈敛要忙到半夜才能收工,乔应便将家里的钥匙给了他一把,这样也不用自己大半夜的被折腾起来开门了。
只是两人之间依然是聚少离多,有时候已经订下的约会,也会因为沈敛太忙抽不开身,而不得不临时爽约。乔应自己也是曾经这样几乎连轴转没有一天休息时间的忙过,所以倒也理解。沈敛也要把自己家里的钥匙给乔应一把,但是被乔应拒绝了。他笑着说:“你家四周都埋伏着狗仔队,要是被拍到我经常出入的照片,别人不起疑心才怪。”
沈敛笑了笑,便也不再坚持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沈敛开始为他的新歌专辑拍摄MV。演而优则歌,是这个圈子里不成文的规矩。沈敛名气渐响后便开始向唱片界进军,双栖发展才是保持人气长盛不衰的秘诀。这么多年来也大大小小得了不少奖,拥有了固定的歌迷数量。就连这他们合作的电影主题曲,都是沈敛来唱的。
乔应只知道他成天飞来飞去,各取景,便在电话里嘱咐他自己注意身体。一连数日不曾见面,竟也忍不住有些想念。看了看日历,算着沈敛差不多也应该要回来了。结果到了沈敛回来的那天,竟没有等到他的电话,禁不住有些纳闷。隔了一天,终于忍不住,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接通后,传来的却是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沈敛可怜兮兮的说,他累病倒了,饭也没吃,躺在床上发烧。
乔应吓了一跳,急忙抓起了家里的药箱,开了车就直奔沈敛家。停好车后走到沈敛家楼下,抬眼就看到了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停在对面,有个男人透过开着的车窗抽烟。四目相对时,乔应本能的想到,那应该是狗仔队。
对方看到他显然也愣了一下,乔应大大方方的笑了笑,那人便也下意识的赔笑了一下。然后看着乔应若无其事的按下门铃,进了屋,随手关上了门。
那人心想,大约是沈敛约了他来吃饭。这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个圈子里,谁没一两个朋友,何况沈敛的人缘向来好。只是他仍然有些惊讶,因为印象中的乔应,不是个容易交结的人。
沈敛果然有手段。
最后,那人也只是这么想着,带着些佩服,缩回了车内。看了看表,心想今晚大约是蹲等不到什么八卦了,既然沈敛约了乔应,那多半不会再约别人,自己想要拍到的照片是不可能有了。然后那人就发动了车子,迅速离开了。

沈敛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听到门铃声,强撑着爬起来开了门。乔应手里拎着药箱,见他脸颊通红,登时也吓了一跳。开口就没好气:“病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一个人躺在家里,病死了也没人知道。”
沈敛鼻头发红,连眼睛都有些肿,狼狈的看着他:“不想被你看到我这么难看的样子啊。”
乔应瞪了他一眼:“你是白痴吗?”伸手摸上他的额头,察觉到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严重时,才略微放心下来:“恐怕是感冒了,怎么不去医院?”
“麻烦……”沈敛咕哝了一句,下巴靠在他肩上,“我讨厌去医院,太麻烦。”
以前拍戏不慎受伤被送进医院,结果几乎所有的护士都挤在病房门口偷看。按个呼叫铃也会有人进来向他要签名,媒体都堵在门外,恨不得把他的情况渲染得严重十倍,简直没一天安生。
乔应大约也明白过来他为什么不肯去医院,忍不住笑起来:“还好不是什么大病,真严重起来你不想去医院也得去。好了,回床上去躺着,先吃药,我去帮你弄点吃的。”

沈敛乖乖的让他搀扶着躺回了床上,就着乔应的手吞了药,喝了水,蒙着被子倒在床上。乔应去厨房给他煮了粥,喂他喝下了半碗,又在他额头上放了冰袋,不放心的守了他半夜。最后见他终于退烧了,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准备告辞回家。
沈敛伸手扯住了他,沙哑着嗓子开口:“这么晚了,留下来吧。”
乔应怔了一下,笑了笑,抽出了手:“不了,你好好休息吧。”
沈敛定定的看着他:“为什么你从不肯在我家过夜?”
乔应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每都是我去你家找你,非得打电话邀请你,你才肯偶尔来我家吃个饭,从来都不肯留下来过夜。”沈敛的声音里,渐渐的透出一丝委屈,“就连我想把家里的钥匙给你,你都拒绝了。乔应,你对我太冷淡了。”

乔应半晌无语,良久,才缓缓开口道:“那你想我怎样呢,沈敛?是你说要我接受你,我做到了。是你说要我放松心态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也做到了。我给了你我家的钥匙,我也从来没拒绝过你的邀约,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可是你从来都没有表示过一点主动。”沈敛不满的看着他,连嘴唇都微微掘起来了。也许是在病中的缘故,这个在人前向来稳重内敛的男人,竟也开始任性起来,“我们好久都没做了,你好不容易来一,竟然就要走……”
乔应简直又气又好笑,瞪着他:“你病成这个样子,还有力气做?”眼珠一转,忽然笑了起来,“也好,做一帮你发汗,说不定明天就好了。不过看你这么虚弱,还是我在上面好了――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沈敛大惊,瞬间开始退缩:“不,不要……”
乔应一把按住他往后退避的身子:“你不是说好久没有做过了吗?”
“以后还有机会……”
“不是怪我不肯留下来过夜吗?”
“不,不怪你……”
乔应再也撑不住,大笑起来:“行了,你想做我还不敢做呢。你就不怕你明天起不来。”放开了按住他的双手,乔应站起来,顿了顿,朝他伸出了手,“把你家的钥匙给我吧。”
“啊?”沈敛诧异的看着他。
“你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我怕你明天饿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钥匙给我,我明天过来帮你做饭。”
沈敛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指着床头柜:“就在左边抽屉里,早就说要给你了嘛,你还推三阻四……”
乔应回头瞪了他一眼:“我会还你的!”
沈敛嘻嘻的笑着,只装没听见。

乔应离开的时候,看着自己手心里的那串钥匙,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他当初拒绝沈敛把家门的钥匙给他,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要。
因为一旦拥有了他的家门钥匙,也就意味着拥有了随时出入他住所的自由。会忍不住一步步的开始蚕食对方的私人空间,将对方视为自己的所有物,会开始在意、多疑、患得患失,越亲密就越危险。他可以把自己的家门钥匙给沈敛,却不想要沈敛的家门钥匙。乔应也知道在和沈敛的这场感情中,自己始终于被动的地位。大概是因为他一直都记得,沈敛说过自己不是个长情的人。
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得太多。为什么不能相信沈敛一呢?
这两个月来,他们之间相得太过融洽,完全是恋人一样的模式。沈敛作为情人,实在是无可挑剔,对他既温柔又体贴,步步退让,包容。而自己呢?分开几天就会忍不住想念,知道沈敛病了会吓到心慌意乱,他不得不承认,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陷下去了。
是真的喜欢了,就不必再抱着怀疑和退缩的心情,一味的被动下去了。所以他终于还是拿走了沈敛的那串钥匙,隐约的,开始期待能这么和沈敛稳定下来,长久下去。

1

乔应第二天果然拎了一袋食物开车去了沈敛家,用沈敛给他的钥匙开门时,还有些许的不自然感。但随即又从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妙幸福。
连唇角都不自觉的在微微上翘,乔应熟门熟路的进了屋,才发觉沈敛已经起床了,整个人趴在沙发上,电视机里发出欢快的喧闹声。
“好多了?”乔应看了他一眼,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角,露出个放心的笑容,“还好,没事了。”
沈敛懒洋洋的应了一声,仍然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机荧幕。乔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跃动着的画面里一张青春逼人的脸不停的闪现,不由得问了一句:“你在看什么?”
“我新歌专辑MV的样带。”沈敛挪动了一下身体,将头枕在了他大腿上,舒舒服服的躺着,“拍得还不错。”
乔应跟着看了起来,沈敛这首新歌刚上市不久,据说专辑卖得不错。MV的主角似乎是新人,在沈敛的歌声中,上演了一场略带悲伤的爱情故事。镜头的最后是穿着婚纱的女孩子,站在没有新郎,也没有嘉宾的教堂里哀伤的微笑,自己给自己套上了戒指。而镜头一转,倒在街角血泊中的男孩子,挣扎着靠墙坐起身子,用最后一丝力气点燃了一支烟,望着远的教堂,慢慢露出个无力的笑容,闭上了眼。
镜头定格在了那个男孩子点燃烟的瞬间。

乔应不由得转头看了看沈敛。
“和你有些像呢。”沈敛的视线,仍旧落在荧幕上,“好像看到了你十年前的样子。”
乔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敛说的是那个新人,于是也仔细的看了看荧幕,笑了笑:“我十年前可没这么帅。”
沈敛一提醒,他才发觉那个男孩子眉眼间果然和少年时代的自己有些相像。点烟的姿势非常神似,靠着墙微微仰头望着天际的样子,也和自己当年那部电影中的镜头十分的类似。只不过,当年镜头中的自己显得更加颓废,而这个男孩子,却是充满着一种嚣张凌厉的美丽。因此同样的表情,似乎乔应是藏在眼底不容易察觉的骄傲,而那个少年,则是不吝展现于外表的张狂。
“他是我们公司要力捧的新人。”沈敛按下了遥控器的关闭键,笑着伸手揽住了乔应的腰,“出道还不到一年呢,已经人气很高了。很会做人的小鬼,比我当年上道多了。”
“红得太快也未必是好事。”乔应淡淡的说,“如果是我,倒宁愿多磨练几年,慢慢等待机会。”
他说的是实话,自己当年就因为成名太快,觉得什么都来得容易,才养成了那副目空一切的脾性。以为自己是最好的,不肯听人劝也不肯回头,那么骄傲那么任性那么固执己见,最后还不是一样不得不妥协。
只有跌跌撞撞走过来的人才能明白,演艺圈才是个磨练人心的好地方。可那中间又要费多少年光阴,才能真正看得透。乔应漠漠的想着,不太关心的转过了头,摸了摸沈敛的头发:“还没吃东西吧,我去给你做。”
沈敛不怀好意的摩挲着他的腰:“我早就饿了……从昨晚饿到现在呢。”
“那你还不放开我?喂,你在摸哪里?!”
沈敛笑着将他扑倒在了沙发上:“所以,先来喂饱我吧!”

从沈敛的住出来时,乔应只觉得腿都有些发软。回想起刚才在客厅,两人一路从沙发上做到地板上,中间又被沈敛按在餐桌上做了一,最后洗澡时忍不住在浴缸里又来了一,好像要把这些天来不能见面的份全补足似的。乔应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居然这么厉害。
当然,更厉害的那个是沈敛。看不出外表那么俊美清冷,热情起来简直教人招架不住。
乔应坐在车上,还有些脸红耳热。刚发动车子,便听到了手机铃声响起来。
接过电话一看,是程妙然的号码。
乔应怔了一下。这些天以来,他完全沉浸在和沈敛两个人的世界中,程妙然也在忙着自己的工作,因此竟然一直没有联系过。现在程妙然找他,或许是又觉得寂寞起来了,想起了他吧。
“妙然,怎么了?”乔应迟疑了一下,还是接通了电话。
“我想去你家。”程妙然带着些撒娇意味的声音响起,“这么多天没见面了,我想你。”
乔应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片刻,才回答:“好,你过来吧。”
他知道,该是和程妙然之间做个了断的时候了。

乔应和程妙然之间曾经有过约定,一旦各有所属,便再不纠缠。
一直以来,乔应都恪守着这条约定,除了程妙然以外,没有交过任何女朋友。他不想去过问程妙然的私生活,也习惯了她回到自己身边时,带着寂寞而委屈的面孔,软软的伏在他怀里,轻声说:“乔应,答应我,在我离开你之前,绝对不要先离开我。”
明明是那么自私的要求,乔应想,为什么我总是无法做到狠心的推开。
他一直以为先离开的那个,会是程妙然,没料到竟然是自己。原来自己终究也不是那么长情的人,只是在爱情被消磨耗尽后,一直寂寞着,便以为自己再不会爱上别人了而已。沈敛的出现无疑是个变数,来得那么快那么突然,叫他猝不及防间便沉陷了下去。所以无法再继续和程妙然维持着那种关系了,做不到狠心了结,便是欺骗。
他的身边,只能为一个人留出位置。

回到家,果然看到程妙然正坐在客厅,黑色的无袖长裙衬托得她风情万种。见到他,她笑着走上前来,习惯性的便要靠上他的肩:“乔应,你去哪里了?”
乔应微微避开了她靠过来的身体,回答了一句:“没去哪里,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到不久。”程妙然对他避开的动作,显得有些惊讶。她有些疑惑的再靠近了乔应,闻了闻,然后迅速的抬起了头:“你在谁家洗过澡了?不是你惯用的沐浴露的味道!”
乔应缓缓的转身,神情复杂的看着她,终于开口了:“妙然,我们结束吧。”
程妙然的脸色刹那间一片苍白:“你果然……爱上别人了么?”
乔应没有否认。
程妙然沉默了下来,她什么也没做,没有质问,也没有发怒。她向来是个得体的女子,她记得自己和乔应之间有过的约定,彼此互不束缚,一旦各有所属,便再不纠缠。
她只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乔应先一步提出彻底结束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一直都以为自己是最了解那个男人的。
或许外表冷漠,其实比谁都心软。那是个在感情上虽然被动,却很难动心,一旦喜欢上了,便难撼动一分一毫的男人。她知道自己占了先机,曾经赢得了这个男人的心。乔应在最红的时候,甚至曾经向她求过婚,可那时候她同样在事业上风生水起,不肯就此嫁作人妇,所以拒绝了。即使拒绝了,却还是无比的自信,以为这个男人在自己离开他之前,绝不会先离开自己。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种自信究竟是从何而来。只是八年了啊……乔应一直都没有爱上过别的女人,为什么短短两个月之内,他便动了心?
“至少告诉我,”程妙然的声音有些嘶哑,抬头定定的看着乔应,“你爱上的那个人,是谁吧?”
以乔应的眼光,看上的也必然不会是个普通女子。程妙然只是想知道,能夺走这个男人的心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
乔应缓缓的摇了摇头:“抱歉。”
刹那间绝望吞席了程妙然,乔应连对方的名字都不肯说……她知道自己是真的,彻底失去这个男人了。
强忍着摇摇欲坠的眼泪,程妙然转过了身,竭力平静的说:“我一直都以为……你是舍不得这样对我的。”
乔应没有说话。
“原来你狠起心来,也可以这样绝情。”惨然的笑了笑,程妙然低下了头。良久,再抬起头时,面上的表情已经一片平静,俨然又是那个傲然而清高的女子,“我会遵守约定,再不来找你。但是乔应,我……”
剩下的话,她终于还是没有出口。
一开始先放弃的人,本来就是她。是她让这段感情变得没有承诺,看不到未来。乔应已经纵容了她那么多年,如今再也不会继续纵容她了。
纵然她直到此刻,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是如此的依恋这个男人的怀抱。

15

乔应和程妙然分手后不久,程妙然的新恋情便渐渐的浮出了水面。对方是个商业巨子,年过三十还没有固定的女友,和圈子里好几个女明星传出过绯闻。据说那人锲而不舍的追求程妙然好一段时间了,却一直被她不冷不热的对待着。这陡然被报纸拍到了两人私下出国度假的照片,于是终于坐实了这段绯闻。
面对媒体的炒作,程妙然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完全不予以回应的态度,反而使得这段绯闻看起来更有真实感。乔应看到报纸上的新闻时,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个男人的风评向来不好,因为有钱又长得风度翩翩,会使手段,不知道追逐过多少个女明星,却没一个维持长久的。程妙然不是个糊涂女子,也不是那种被对方言巧语就会迷失了心智的人,怎么会选了他呢?
只是程妙然已经和他彻底分手,她新结识了什么人,交了什么样的男友,都没有他过问的余地。乔应尽管也有些担心,却没有多事到打电话给她,提醒她当心不要被骗的地步。再说了报纸上的这些东西,可信度又有几分。于是也就只是把报纸翻过了一页,继续浏览。
倒是坐在他旁边的沈敛看到了那段,不由得“咦?”了一声,惊讶道:“你和程妙然分手了?”

沈敛这段日子以来,或多或少也知道了些乔应和程妙然之间的事情。他一直以为他们两个人还维持着地下情人的关系,如今见乔应面对程妙然绯闻的态度,却不像那么回事。
乔应仍旧看着报纸,只回答了一声:“嗯。”
“可是,”沈敛吃惊道,“几个月前,你们不是还……”
那时候,乔应在醉意中还曾抱着他叫出程妙然的名字,可见两个人毕竟是没有彻底分手的。那难道是才分手不久吗?
乔应终于放下了报纸,瞥了他一眼:“我和她是彻底分手了,就在两个星期前。”
“那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因为我不觉得这件事有必要告诉你。”乔应笑了笑,“我自己的事情,我会理好。”
他不希望在一边和沈敛交往的时候,一边还和程妙然藕断丝连。沈敛既然从来没有追问过他和程妙然之间的关系,他也就自己理干净就行了。他知道这是两个人彼此给予对方的信任空间,就像他也从不过问沈敛以前和什么人交往过,之后还有没有来往。他必须信任他,所以也希望沈敛能够同样的信任自己。

隔了一会儿,乔应听到沈敛的声音低低传来:“你和她分手……是因为我么?”
乔应诧异的看了沈敛一眼:“这是什么问题?难道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还能继续和她在一起吗?分手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沈敛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揽住了他的腰,低声说:“我不知道因为我,会害你们彻底分手。抱歉……”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乔应的脸色陡然之间冷了下来。毫不留情的拨开了他的手,乔应冷冷的说:“为什么你要觉得抱歉?”
沈敛愣愣的看着他。
“和你在一起,所以和她分了手,你觉得很抱歉?你对不起谁?我,还是程妙然?”
沈敛急忙扯住他的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们毕竟那么多年的感情,有些可惜而已……你也知道,乔应,和我在一起之前你并不喜欢男人,我怕你将来后悔……”
“你不必替我觉得可惜,只不过我做不出脚踏两条船的事情而已。”乔应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腕,声音已经冷到了几乎没有温度,“和你在一起之前,我的确不喜欢男人。现在才怕我将来后悔?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呢,沈敛?”
这句话说出来,沈敛一下子也变了脸色。他和乔应相这么久,几乎从未红过脸,吵过架。他一直以为乔应是个完全活在自我世界中的人,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会有太强烈的情绪波动,从来不知道他也可以说话这么伤人。
相越久才越清楚,一直以来他想象中的乔应,和现实中的乔应,竟然有这么大的差别。

长久的沉默过后,终究还是沈敛先开口了:“我们不必为了这个吵架吧,乔应?”
见乔应没有回应,他微微叹了口气,走过去用力的抱住了他的腰:“我说错话了还不行么?你实在不必这么敏感的,乔应。”
乔应背对着他,一直没有开口,却也没有推开沈敛。半晌,再开口时他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那种冰冷,只是轻声叹息:“我和程妙然分手是迟早的事,就算不是因为你,我们也不可能最后在一起。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没什么可后悔。”
沈敛的身子微微的颤了一下,然后就被安抚般的轻轻拍了拍手背。乔应的声音落在了他的耳内:“抱歉,我刚才也说得有些过了。”
沈敛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他的双臂更加用力收拢了。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搂着,站了一会儿。最后乔应拍开了他的手,走到了厨房去做晚饭。

夜晚在床上的时候,沈敛不知怎么,仿佛比往常更加热情,激情时甚至还在他锁骨狠狠咬了一下。
乔应吃痛的猛缩了一下,急忙推开他:“你干什么?”
他是敏感性肤质,平时被蚊子咬个包还要红上好几天,更何况这么的一个牙印。不知道多久才能消下去。
沈敛抬头微微一笑,黑暗中那双好看的眸子熠熠生辉:“在你身上盖个戳。”
乔应哭笑不得,心里却觉得有些甜蜜的欢喜,这样像小孩子一样有些任性的沈敛在他眼里总是格外的可爱。
两个人互相凝视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凑过去接吻了。唇齿相接肢体纠缠的亲密感,也许比起赤裸裸的Xing爱,更加教人温暖。

16
隔了几天,乔应接到了个电话。打电话过来的是安荣的妻子秋盏华,语气随意的问他有没有空,周末过去吃个饭。乔应笑着连声应承一定会过去,挂了电话后,就吩咐经纪人,那天无论有什么工作,一律推掉。
安荣和秋盏华,都是乔应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人。
乔应刚刚崭露头角的时候,安荣已经是圈子里名利双收的大导演了。他当时正筹拍电影《暗夜》,乔应被推荐来试镜时,一眼便敲了板,圈定了他做男主角。在那部片子里乔应饰演一名出身贫困,想尽办法筹钱念完大学的男孩子,为了钱,只好接受了一个年长他十几岁女人的包养。而那个女人的扮演者,就是秋盏华。秋盏华当年拿过双料影后,演技了得,把个苦恋着小自己十几岁的少年的女人给演活了。这部片子拍完后,秋盏华就嫁给了安荣,从此退出了演艺圈。
而乔应也是凭着那部片子,开始大红大紫。自那以后也跟安荣夫妇投了缘,时常过去坐坐,逢年过节的都会上门拜访。如今安荣早已是扬名国际的大导演,这几年也不大拍片了,但只要出手,必定是大制作大阵容。乔应知道他正筹拍一部新片,这找他过去吃饭,恐怕也是想跟他聊聊。

周末这天一大早,乔应便准备了礼物,开车去了安荣家。秋盏华迎出来,笑道:“老头子坐屋子里正等你呢,你陪他说说话。他那古怪脾气,这些年老朋友不常来,年轻后辈都给他气跑了。”
乔应笑道:“我陪安老爷子说话,多半也是他说我听。”
“那你也撑得住,他又偏偏喜欢跟你聊。别人都听不懂他说些啥,就你还能接个两嘴。”
乔应失笑,这安荣也是一副清高古怪的脾气,总喜欢跟别人聊些生僻的主题。他懂的人家未必懂,人家不懂他便要生气。好在乔应也是个杂学户,安荣喜欢的那些他大约也知道点,每每有问必答,还能聊得像模像样。于是得这老爷子的欢心。
进了屋,乔应见安荣坐在躺椅上喝着茶,于是笑了一声:“安导。”然后找地方坐下了。
安荣朝他招手:“乔应你过来,看看这个。”随手丢了个本子过来。乔应接住了,翻了翻,是个剧本。看了几页,于是笑道:“这是想要我帮忙推荐几个后生晚辈么?”
“不用你推荐。”安荣打开了电视机,说道,“有人推荐了个男孩子,试镜的这些演员里面,也就他勉强合我要求。乔应啊,这本子要是十年前送到我手里,这角色就非你莫属了!可惜现在只能从这些矮子里面找高个儿。”
乔应随口问了一句:“哦,谁给推荐的?”
安荣笑道:“沈敛。那小子和我吃过两饭,想上我的戏,可我手头一直没有合适他的本子。前两天恰好碰上了,我瞧着跟在他身边的那个新人气质倒是不错,多看了两眼,隔天他就引荐人家过来试镜了。”

乔应有些吃惊,不过也没有露出别的什么神情,只是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了电视机荧幕上。画面播的是试镜会的样带,乔应一见那男孩子露脸,便惊讶的“啊”了一声。
“怎么了?”安荣回过头来问道。
“原来是他。”乔应掩饰住惊讶,笑道,“我也听沈敛提起过。”
安荣有些惊讶道:“怎么,你认识沈敛?”
乔应笑着点头:“我们刚刚合作完一部电影。”
安荣想了想,道:“这我倒没听沈敛提起过,按理他也知道我和你的关系,请我吃饭怎么不叫上你?”
乔应不由有些好笑,这安荣只关心自己的电影,人际交际方面向来是随心所欲,也懒得理会这圈子里错综复杂的关系。于是笑道:“我和他也没什么交,哪里就到了互相掺合对方交际圈的地步。”

两人一面闲聊,一面看着电视。一卷样带很快就放完了,乔应转头道:“我看这新人不错,安导不妨试试看。”
安荣叹气道:“你没发觉他身上带着很重的模仿你的气息么?”
乔应愣了一下,倒不知怎么回答。
“他往镜头前一站,我就想,怎么这么像十年前的你?这小子连眼神,举止,甚至说话的语气,都明显带着你十年前的影子。他本来就跟你气质相像,这么一模仿,就更像了。你当年是个奇迹,多少人想模仿还模仿不来,这小子恐怕就是瞅准了自身的优越条件,所以想走你的路。”
乔应呆了一会儿,才勉强笑道:“走我的路有什么好?我现在什么也不是。”
安荣敲他的脑袋:“你要是不钻牛角尖,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过,我倒是欣赏你这一点,哈哈哈。”
乔应跟着笑了笑,没有说话。

安荣笑了一阵,又摇头叹气:“虽然像你,毕竟还是学不来你骨子里的东西。可是那么多试镜的里面,再找不出更好的来。现在这个圈子里的晚生后辈,个个都只急着想出名,有几个肯下功夫琢磨角色?”
乔应低头笑道:“我当年不也是被您一手调教出来的,多给他机会,慢慢他就上道了。”
安荣摇头:“你当年有天赋,又肯沉下心来磨剧本,不用我多说,就知道该怎么演。我合作过这么多演员,什么天王巨星没碰到过,再没有第二个像你那么合我心意的。你要是脾气不那么硬,心不那么高,也就不会……”顿了顿,叹口气道,“乔应,我找你来,也是想你有空的话,帮我带带那小子入门就好了。他是个新人,我实在没那么多力气去慢慢调教。”
乔应吃了一惊:“这……我可不知道该教他些什么,我也不会。”
安荣笑道:“不是让你开班带徒弟,不过是等这片子开拍后,你有空就来片场看看,替我教教那小子该怎么演。说老实话,我看过他演的一些东西,真是入不了我的眼。可比他像样的新人就更少了,没办法啊。”
乔应从没答应过这种要求,可他跟安荣这么多年的交情,便似父子一般的感情,又由不得他拒绝。思量来去,最后只好勉强点头,答应等安荣的片子开拍后,得空便过来帮帮忙。

在安荣家吃了晚饭,乔应告辞出门,摸出手机,想给沈敛打电话。按下号码的一瞬间,又犹豫起来。踌躇了一阵,想到他们从来没有互相过问彼此的私事,自己便是答应了安荣以后有空帮忙带带那个新人,也没必要特意知会沈敛。
他只是想,难道自己和那个新人,真的那么相像?他也没有想到沈敛会对那个新人那么上心,安荣不过多看了两眼,他便立刻抓住机会,将人引荐了过去。
不知道当时沈敛盯着那个MV看得目不转睛时,是不是也在那个新人的身上,隐约寻找着自己当年的影子。
微微叹了口气,乔应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没影子的事也在乱想。沈敛是前辈,提携后辈也是应该的,工作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
然后他轻轻的嘘了一口气,打开车门,开车回家。

17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打开门,屋子里黑漆漆一片,浴室里却传来隐约的水声。
想必是沈敛过来了。可是怎么不开灯?
乔应疑惑的想着,打开了客厅的灯,霎时间吓了一大跳,只见餐桌上摆着一个巨大无比的蛋糕,上面插满了蜡烛。他凑过去仔细一看,蛋糕上用奶油写着沈敛的英文名,下面是巧克力汁淋上去的“生日快乐”四个大字。
还没回过神来,浴室门就被打开了。脚步声自身后传了过来,一双还带着湿气手搂住了他的腰。
“今天……你生日?”乔应回过头,惊讶的看着沈敛。
沈敛发梢上还滴着水滴,微微一笑:“是啊,所以等着你回来跟我一起庆祝。”
乔应忍不住抱怨:“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他什么礼物都没准备啊。
“我之前有问过你今晚有没有空,可你说你晚上有约。”沈敛亲了亲他的脸颊,“晚上是公司里的人陪我一起庆祝的,蛋糕也是他们亲手做的。我说不准吃,我要带回家,还被嘲笑了呢。”

最后那句话嘟哝着有些孩子气,乔应忍不住笑起来,轻拍他的手:“我可没有准备礼物喔。”
沈敛窝在他肩胛磨蹭:“没关系,我们一起吃蛋糕……”
乔应的视线落在了那个蛋糕上,只见上面密密麻麻插满了蜡烛,不由得发笑:“你究竟今年满多少岁?怎么插了这么多根蜡烛在上头?”
沈敛的神情也有些尴尬:“他们故意的,嘲笑我年纪大了呢。”然后赌气伸手过去拔掉了几根。
他这番举动落在乔应眼底,只觉得这男人愈发的可爱。忍不住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贴在他耳边轻笑道:“没关系,哪怕你真老得像那些蜡烛的数目一样的年纪,以后也有我陪你一起吹蜡烛。”
被他抱住的沈敛身子陡然僵了一下,片刻才笑道:“说什么傻话,真老了谁还会买蛋糕过生日啊。”然后牵住乔应的手,将他的身子转到了自己面前,“来点蜡烛吧。”
握住了乔应的手,点燃了蜡烛,一口气就给吹灭了。
“还没许愿啊……”
沈敛亲着他的脸颊笑:“心里已经许过了,吃蛋糕吧。”

晚上躺在了床上,照例缠绵了一番后,沈敛抱着乔应,正要睡着,却被他小力的摇醒了。
“怎么?”他有些迷糊的睁开眼,看着他。
“没给你准备礼物,这个给你吧。”乔应从脖子上扯下了一条项链,下面坠着个细细的银圈,是个戒指。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沈敛一下子清醒过来:“你要送我?”
乔应微笑:“我戴了很多年,平时藏在衣服底下,也看不出来的。钱给你买礼物,我也想不到送什么好。就将就着拿这个借献佛吧。”
沈敛接过了那串项链,凝视了一会儿,终于挂在了自己脖子上,那枚戒指便正好贴在了他心口的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微微觉得有点疼。
他躺了下来,在黑暗中,轻声说:“乔应。”
“嗯?”
“下我也送你个戒指吧。”
乔应一下子笑出声来:“小孩子脾气,难道我送你什么,你就要回送什么?”
但还是被感动了,两个人交换戒指意味着什么呢?
那就是认定了对方,是自己的伴侣吧。

接下来的日子,沈敛又陷入了忙碌之中。有时候乔应打电话过去,他也仍在工作中,没时间见面。两人有时候抽空呆在一起,刚吃个饭沈敛就被电话急急忙忙给叫走了。乔应也体谅他,新专辑上市不久,想必宣传和后续工作也多。
隔了一段时间,乔应接到了沈敛的电话,告知他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要外出拍外景,恐怕没时间过来找他了。
乔应笑道:“要去哪里?出国么?”
沈敛含糊着回答:“嗯,挺远。”
乔应也不想过多细问他工作上的事情,只嘱咐了几句要他出门在外自己多注意身体,就挂了电话。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日程安排,想起前天安荣给他打电话,说新戏已经准备开拍了,问他哪天有空过去看看。便在日程表上勾出了一天,给安荣回了个电话,约定了过去片场的日期。

抱歉写得不多,下章会把份量补足。
嗯,大家期待了(靠,真的有人期待么?)很久的虐……要开始了。= =+
狗血狗血的爬下。

18
乔应忙完手头的事情,有些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叫经纪人开车过来送他去安荣的片场。进了摄影棚,找了个地方坐下,见安荣没什么表情的坐在椅子上,一旁的导演助理正指着个年轻男孩子,情绪激动的教训着。
那男孩子微垂着眼,也不顶撞,只是满脸的冷漠。
还真和自己当年有点像。乔应远远的看着,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不,恐怕脾气更差,因为在摄像机前绝不允许自己出错,所以极少有人能抓到理由斥责他。万一碰到这样的场合,通常也是冷笑一声就走人了。事后都是对方来道歉,是以从影这么多年,敢在他面前发脾气的人,寥寥无几。
这么多年下来,收敛了很多,也圆滑了很多。因此想到以前的自己,竟会忍不住惊讶,那样的脾性居然也会有人买账,小心翼翼的伺候。
因为那时候他是票房保证吧。
一旦跌落了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在这个圈子里,谁也不比谁金贵。

安荣一转头看到了他,紧皱着的眉头放松了开来,向他招手:“乔应,你来了。”
乔应微笑着站起身,走了过去。安荣揉着太阳穴,指了指那个新人,对他说:“一场戏从早上排到现在,怎么也进不了角色。乔应,要是换了当年的你,何需浪费这么多时间。”
安荣讲话向来不给人留情面,那男孩子瞬间就变了脸色,抬起眼,看了乔应一眼。
乔应好脾气的笑:“慢慢来,不知道今天拍那场?”
一旁的助理递了剧本过来,乔应翻了翻,倒不是他想象中那么复杂,不过是段感情戏罢了。又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女主角,有些手足无措的呆着一张脸,心想这女孩子恐怕也不上道,若是程妙然,对方不入戏,也会想法子主动去带,哪会站在一旁发傻。
安荣这部片,打的就是“全新阵容”的旗号,启用新人是为了给观众带来新鲜感,同时也为严重断层缺带的演艺圈注入新的血液。可是用新人有好也有坏,没得到过什么磨练,哪可能一下子就成气候。
也怪不得安荣要把他拖过来现场指导了。
“安导。”乔应俯身道,“再排一遍给我看看吧。”

镁光灯一打,乔应安安静静的坐在安荣身边认真观看。渐渐的,他的眉也皱了起来,他明白安荣是哪里不满意了――那男孩子,虽然已经极力的动用了丰富的肢体语言,表情也按照剧本要求做到了位,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一看就觉得,他毕竟是在演而已。
他没有将自己融合进角色之中。
“你看到了吧?”安荣在他耳边叹气,“他以为他还在拍那些三流连续剧吗?走个场就有人买单了?这是电影!连一分钟都是艺术的电影!”
乔应笑了笑,站起身:“我来吧。”

乔应向来不是个敷衍的人,自从安荣将剧本给了他,他便事先已经将情节和台词都熟记于心了。那个男孩子走到了一边,女主角躺在病床上,惴惴不安的看着他。乔应向她微微笑了笑,示意她不用紧张。一声“开拍”,那笑容便立刻敛了下去。
女孩子闭上了眼,沉睡状。

乔应走到病床前,慢慢的坐了下去。手微微有些抖,想去碰触她的脸,最终还是缩了回去。眼神中交织着想要唤醒她却又不敢的矛盾和挣扎,迟疑着,终于还是轻轻抓起了她的手,贴在了自己脸颊上,轻声的,叫出了女主角的名字。
低低的,带着叹息般的声音,从喉间吐了出来。
女孩子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安荣忍不住大笑起来:“乔应,你这才叫演戏。小辈哪里是你的对手,脸皮稍微薄一点就撑不住了。”
那女孩子一下子睁开了眼,脸涨得通红,不好意思到了极点。她在不该脸红的时候竟然脸红了,不知怎么回事,被乔应抓着手,听到那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禁不住就面红耳热,自己也控制不住。
乔应放开了抓着她的手,回头笑道:“不要开小女孩的玩笑。”
安荣转头向那新人:“就学着这样演,懂了吗?”
那新人站在一边,紧抿着唇,一动不动的紧盯着乔应的脸。

乔应示范了一遍后,便走到了一边。那男孩子再上镜时明显进步了很多,模仿乔应的动作、表情都很到位,NG了几后,总算过关。趁着他状态好,一口气又拍了下段戏,乔应间或上去指导一下,很快他便渐入佳境。安荣总算露出了稍微满意的笑容,示意中场休息。
乔应抬腕看了看表,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走了。便对安荣说:“安导,我下午还有别的事,先走一步。改天你找我就打我电话好了。”
安荣笑道:“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吃点东西吧,累了一上午了。”
一旁的工作人员连忙端了个纸盒过来,乔应不好拒绝,掀开一看,却是并列排着的几块蛋挞,黄澄澄的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留意看了一眼包装纸盒,乔应不由得有些诧异,他记得沈敛最喜欢这家糕点店的蛋挞,经常买来他家和他一起吃。
咬了一口,乔应随意的问了一句:“谁买的蛋挞?听说那家店生意极好,不排队可是买不到的。”
安荣不在意的笑着回答:“是早上沈敛过来探班的时候带来的。那小子就是会做人,这新人是他推荐过来的,关照得紧,事先已经打好了招呼不说,连这些小事情都想到了。”

乔应咬着蛋挞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他记得沈敛之前跟他说过,要出去拍外景,这段时间都不能过来找他了。问他去哪里,他说,挺远。
怎么还会有时间买了蛋挞,过来探班?
竭力稳住了情绪,乔应开口道:“他……沈敛时常过来探班么?”
安荣以为他只是好奇,便回答:“昨天来过一,今天也来了。这两天收工后都会开车过来接那小子走,毕竟是同一个公司的前后辈,挺上心的。”
乔应霎那间手足冰凉,有些呆滞的转头看了那新人一眼,却见他远远的站着,握着手机,不知道在跟什么人打电话。笑容有些拽,忽然之间冷下脸来,迅速说了一句什么,挂断了电话。然后,抬起头,迎向了乔应的视线。
那是个稍微带着点挑衅的眼神,乔应眼底一寒,立刻转过了头。

乔应并没有留下来,等着看收工后沈敛会不会开车过来接那个新人离开。他吃完了手中的蛋挞,微笑着和安荣道了别,离开的时候和那名新人擦肩而过。
“你还没问我叫什么名字呢。”
听到后面的声音,乔应回过了头,看着他:“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凌轩,最近频出现在各类娱乐杂志和娱乐新闻上的名字,一颗即将大红大紫冉冉升起的新星,他怎么会不知道。但是,他并没有更多的要和凌轩攀谈的欲望。于是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嗤笑:“你果然和传说中一模一样啊,乔应。”

乔应的身子顿了顿,没有回头,毫不迟疑的大步离开。

19
凌轩等到收工的时候,不意外的看到了片场外面停着的车子。和安荣打了招呼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便走过去开了车门,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抬眼看了看身边的男人,略含着笑意的唇,黑润如玉的眸子里是一如既往的浅浅的温柔,看到他坐进来便问了一句:“今天还顺利吗?”
凌轩转开了眼,不怎么起劲的回答:“还行。”
男人笑了笑,系好了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沉默了一会儿,凌轩突兀的开口了:“我今天,碰到了乔应。”
陡然一个急刹车,沈敛震惊的扭头看着他:“你说什么?”
凌轩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愠怒,随即掩藏下去,仍旧用着毫不在意的声音道:“乔应今天去了片场,中午走的。怎么,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沈敛久久没有说话,半晌,只吐出了两个字:“是么。”
“果然和传说中一模一样啊。”凌轩笑了起来,盯着沈敛的双眼,“明明就是带着笑,实际上连看也没看你一眼,敢上去和他多说两句话的人都没有。难怪都说乔应这人不好接近,今天才算见识到了。”

沈敛勉强笑了笑:“你脾气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你怎么知道?”凌轩瞬间接过了话,噙着一抹冷笑,“你很了解他?”
沈敛面色一沉,眼底的那丝温柔不复存在,声音也顿时冷了下来:“你别给我太没规矩了,凌轩。”
和颜悦色的时候俨然是个翩翩贵公子的沈敛,一旦冷下脸来,那种冷酷之色顿时便显了出来。他的心情显然极为不悦,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都有些泛青。凌轩识时务的闭了嘴,也没给他好脸色看。
车子在公司门口停了下来,沈敛没什么温度的声音响起:“到了,你下车吧。”
凌轩面色一变:“你送我回公司?”
沈敛看了他一眼:“今晚我有事,你回自己宿舍吧。”
凌轩冷笑起来,忽然凑近了他耳边:“听说你的恋人有效期都是三个月,我们才多久,不会这么快就对我没兴趣了吧?沈大公子。”
然后他就推开了车门,甩门离开了。

打发走了凌轩,沈敛靠在座椅上,头埋在了方向盘上。
他不知道乔应此刻,是否已经知道了自己骗了他。
和乔应在一起的时间,早已超过了三个月。相时间越久,他就越心慌。好像做了很多年的一个梦,忽然之间发现就这么变成了现实。那个曾经只存在于幻想之中的少年,陡然间变成了活生生的人,触手可及。
虽然已经不再是让他砰然心动的那个少年模样了。
一开始他对这段感情充满了激动,热情如火,渐渐的,开始觉得害怕。他向来不是个长情的人,觉得喜欢了便在一起,久了,厌倦了,无论用什么方法也会摆脱掉。可是和乔应在一起后,他失去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乔应把家里钥匙给他的时候,他不但没有拒绝,反而觉得欢喜,甚至还非要把自己家里的钥匙也给乔应――这是在他以往的数段感情中,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一直都拒绝历任情人掌控他的私人空间,也从来不留别人在自己家里过夜。然而换了乔应,他却连狗仔队的威胁也不放在心上了,那个男人对他的影响这么大?
真正动摇到他的,是乔应毫不犹豫的和程妙然分手了。
于是他知道了,乔应是认真的。

已经逐渐脱离了两个人掌控之中的关系,他再不能游刃有余的面对。这个圈子里玩什么都好难道真要两个男人玩真心玩感情?一旦玩过头了就回不了头,他害怕走到那一步。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一段轻松的感情,容易掌握,也容易摆脱。他曾经从心底迷恋着乔应,以为那种感情是绝对无法替代的――谁知在真的和乔应在一起后,才发觉原来那种迷恋,慢慢已经被另一种温情所替代。
难以察觉,一点一点的侵入心房。

然后,他遇到了凌轩。
一瞬间他几乎恍惚,那俨然就是另一个十年前的乔应。相似的气质,神似的举止,那种眼底带着冷意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表情,那骨子里掩藏不住的骄傲。
于是他想,也许该是和乔应结束的时候了。
从那段连他自己也无法掌控的感情中,解脱出来。
既然他迷恋的是十年前的乔应,那么想当然的,也会迷恋上现在的凌轩。他这么想,于是也就这么做了。凌轩对他的暗示心领神会,也明白他的底线是什么,从不对他说什么要一直在一起之类的蠢话,配合着他的脾性,非常的聪明。
也从不在他面前提起乔应,除了今天这。

沈敛的手指轻轻的按住了自己胸前的那枚戒指。
那个时候,他已经和凌轩暗地里在一起了。那天晚上他带着蛋糕去了乔应家,本想是哄着他开心后,提出分手,两个人好聚好散。谁知道一直等吃完了蛋糕,甚至又控制不住的和乔应做了爱,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在乔应摇醒他,送了他那串吊着一枚戒指的项链时,他只觉得连心脏都在微微的抽痛。
他甚至脱口而出,下我也送你一枚戒指吧。
好像交换着誓约一般的举动,他知道自己已经出格了,一觉醒来,凝视着乔应的睡颜,他只觉得更加的心慌。
这个男人已经彻底被他征服了,他多年来的梦想,也已经实现,他不知道自己还在执着什么。
“你是个没有心的男人。你爱的只是自己罢了。”
很多年前,就有人这么对他说过,在他淡漠的提出分手的时候。
是的,一直以来,他爱的只是自己。在每段感情中他随心所欲,不受束缚,也不想被掌控。他曾经付出过真心,换来的却是毫不留情的背叛,被人狠踩了一脚后当成傻子般的丢弃,他鄙视那样的自己。
他以为他和乔应,应当也是好聚好散的结局。可不知为什么,以前都能毫不犹豫的结束一段感情,只有这,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放弃般的想,不如等乔应自己发觉。

让乔应自己发觉他已经变心,那么,以乔应的脾性,想来再不会纠缠于他了。
可是现在,如他所愿,乔应很可能已经知道了他和凌轩之间的事情了。那个人那么聪明,又那么敏感,一点点蛛丝马迹可能就已经发觉了。可为什么乔应,连个电话也没打过来,质问也没有一句。
他忽然开始害怕,乔应会不会就这样,当他不曾存在过一般,就此抹杀了他们之间的那段感情。
他不但没有庆幸,反而是无比的慌张。慌张到本来已经订好了座位,晚上和凌轩一起吃饭,也被他推掉了。
待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开车到了乔应的楼下。

2
抬头看乔应的家里,黑漆漆一片,显然屋子里没人,乔应恐怕还没回家。沈敛抓起手机,想打电话又犹豫着放下了――他不知道拨通了电话,能跟乔应说什么,于是只好守株待兔般的等在楼下。

口袋里的钥匙扣上,还挂着乔应家门的钥匙,拿出来握在手心里,却没有走上去开门的勇气。就这样患得患失的不知道在车子内等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不远乔应的车子开了回来,从他的车旁驶过,入了车库,然后乔应走了出来。
看到了他的车,乔应的脚步顿住了,沈敛立刻拉开了车门,急忙走了下去,站在了离乔应几步远的对面。
“乔应。”他叫了一声,有些手足无措。

乔应的表情并没有多大的起伏,看着他的神情也和往常无异。沈敛不由有些疑惑起来――难道他真的还什么都没察觉么?
“乔应。”他又叫了一声,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静默了一会儿,他看到乔应伸手摸进了口袋,然后扬起了手臂。一道银光划过半空,有什么东西对着他抛了过来。
下意识的伸手接住,才发觉那是一枚钥匙扣,上面挂着的正是他的家门钥匙。
沈敛顿时慌了:“乔应,你……”
“拿回去吧。”乔应淡淡的说,“至于我家的钥匙,随便你怎么理,不用还给我了。”
沈敛只觉得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挣扎着开口:“你这是什么意思?”
乔应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向来都在他面前从容不迫的男人,原来也会露出这样慌张的神情。
只是,何必呢?

“要跟我分手,其实很简单。”乔应慢慢的开口,“一句话就行了,想必我也听得懂。可是撒谎就没意思了,是不是,沈敛?”
沈敛哑口无言,他连辩解的话也说不出一句,乔应确实是什么都知道了――连向他求证都不用,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原本不是他想看到的结局么?
乔应见他呆怔着的模样,唇角慢慢的勾了起来,也许那称不上是个笑容,因为他的眼底是冷的。
那是沈敛曾经迷恋过的表情――脸上带着笑,却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酷。
然后那张脸就毫不犹豫的转了过去,乔应向着他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仿佛沈敛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没什么关系了的路人,随便的挥挥手,所有曾经有过的关系,一刀两断。

沈敛呆愣在那里,对着乔应的背影,只觉得如坠冰窖般浑身发寒。他冲上去一把扯住了乔应的手臂:“至少你也该听我把话说完吧,乔应!”
乔应被他扯住了手臂,并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只是毫不留情的扯出了自己的手:“不必了。”
“可是我……”
“沈敛,不必了。”乔应终于回了头,退开两步,面对面安静的看着他,“就像你以前说的,我们的关系,也许不过几个月而已。拖泥带水不是你的风格啊,你不是最喜欢好聚好散么?”
沈敛的脸色一片铁青,想要开口,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
他宁可乔应狠狠的骂他,骂他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要脚踏两条船,却无法忍受乔应如此平静的态度。
好像那段感情,他也未曾放在心上。
可是胸口的那枚戒指,随着呼吸,应着心脏跳动的接拍,还在微微起伏――分明是爱着他的,怎么能用这样理所当然的态度,毫不犹豫的就切断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还记得乔应对他的热情,记得他微笑着看着他温柔的目光――而如今,那双熟悉的眼眸里,连半分温度都没有了。

确实是乔应一贯的风格,喜欢的时候毫无保留,分手的时候也能干脆利落,没有半分回转的余地。

隔了许久,沈敛终于沙哑着声音开口了:“我是真的喜欢你,乔应。”
就因为那份喜欢来得叫他慌张,才使得他开始害怕退缩,想要及早抽身而退。
“我知道。”乔应笑了笑,却丝毫没有为这句话动摇,“只不过你也可以同时喜欢上很多人罢了。”
“我……”
“沈敛,和自己作对并没有好。”乔应脸上的笑意渐渐的冷了下来,看着他,“你迷恋的不过是十年前的乔应,你寻求的也不过是那个幻影的替身罢了。发现了比起十年后的我来,有人更像那个记忆中的身影,你有什么错呢?你归根结底爱的只是自己罢了。”
那句话说得很轻,却是一字一字的扎在沈敛的心尖上。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乔应,或许我一直迷恋着十年前的你,可是我也同样的喜欢现在的这个你!
他直到此刻才明白自己对乔应的伤害有多,可是显然,乔应已经再不会给他机会了。
即使曾经喜欢他到了能为他毫不犹豫的和程妙然分手,即使可以坦诚确实是爱上过他,乔应也依然可以毫不留情的斩断和他之间所有的曾往。

他徒劳的伸出手指,却在再碰触到乔应时,被他闪身避开了。
没有再给他任何多说一句的机会,乔应这是毫不犹豫的转过了身,大步离开。

21
乔应洗完澡出来,身上裹着睡袍,用毛巾擦拭着头发。站在窗前透过拉下窗帘的窗户,顺眼望了一眼楼下,只见沈敛仍维持着那个姿势站在路边,指间的烟头在夜色中忽明忽灭。
他竟然还没有离开。
收回了视线,顺手拉上了窗帘,乔应坐在沙发上,开了一罐凉啤,一边喝一边按下了遥控器。
电视机亮起来的一瞬间,楼下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他知道沈敛终于走了,于是自嘲般的笑了笑,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电视机荧幕上。
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画面模糊的片子,他看的是自己十年前主演的那部电影。
乔应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重看这部片子了。

当年最消沉的那段岁月,他也是这样,黑暗中默默的喝着啤酒,独自一人一遍一遍的反复看着自己当年的那些卖座片。那个时候的心情,因为已经过去很久了,到现在只觉得有些模糊的不真切,大约是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般,就像溺在了水底艰难的只想浮出来呼吸得一丝新鲜空气。在那段摒弃了外界一切联系,拒绝朋友,拒绝亲人,自虐般抱持着那一点点坚持不肯放手的时间里,没有人能够拯救他,除了他自己。
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每遇上痛苦的事情,难过的事情,觉得自己几乎要迈不过去时,便拿出以前的电影,放进影碟机,强迫着自己重复的看。
光与影交织成虚幻的世界中,很容易慢慢的就忘记了现实中所有的不愉快。
也是在那段岁月中,他明白了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过不去。从巅峰跌到谷底,不过如此。开始一段恋情,结束一段恋情,也不过如此。

荧幕上的少年坐在空无一人的天台上,抱着双膝,开始发出无声的哭泣。他的双手揪扯着挂在胸口的项链,将那枚银色的戒指凑在唇前,亲吻着,眼泪一滴一滴的溅在手背上。
乔应的手指不自觉的开始慢慢的收拢,冰凉入骨的感觉一点点的侵入,从指间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直达心底。

那串项链原本是买来充当道具的,只是从拍完那部电影后,便一直戴在了身上。仿佛幸运符一般,怎么也不舍的丢弃。他下意识的往自己胸口一探,才发觉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贴身戴了近十年的饰物,已经不在了。
那个夜晚,究竟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将那串项链取了下来,挂在了沈敛的脖子上?
手中的易拉罐渐渐的被用力握紧,然后“啪”的一声,狠狠的摔在了地毯上。澄黄的液体贱了出来,乔应捂住了脸,仰面倒在了沙发上。

电视机中的那个少年终于痛哭出声,赤着脚在天台上发疯般的奔跑,绝望的宣泄着他的痛苦。
乔应慢慢的蜷缩起身子,在自己十年前发出的暗哑哭泣声中,维持着捂住眼的姿势。
他一直以为自己过了这么多年,什么都已经想得开,什么都已经放得下。再不会轻易相信什么,也不会被任何事物所击倒。怎么还会这么天真,轻易就被那个男人所迷惑,跌进去,认真的掏出了自己的心。
被背叛后,与其说是伤心绝望,不如说是彻骨的疲惫。在明白了那个男人所追逐的,不过只是一个十年前少年幻影的时候,自己所付出的一切,便显得那么的可笑。他并非无动于衷,怎么可能不愤怒,又怎么可能没被伤害。在明白了一切的那一瞬间,面对着凌轩,他连呼吸都在发抖。
可他是乔应。
人人说他骄傲,人人说他目空一切。谁都以为他该是冷淡的什么都不放在心里,从里到外都裹着一层坚硬的壳,无法被伤害,也从不会受伤害。
可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他所拥有的,只是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更加强硬的自尊心罢了。
绝不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虚弱的姿态,也绝不会表现出被伤害的模样。
绝不回头。

乔应再接到安荣的电话时,下意识的便想开口婉拒。说实话他也不是那么无坚不摧,要他此刻面对面去指导凌轩,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在片场遇到沈敛,那种情形他连想也不愿意去想。
可是安荣和他关系匪浅,难得拜托他帮一忙,而自己先前又是答应了下来的。乔应要拒绝的话语便堵在了嗓子眼。最后也只好默默的叹气,答应了抽空再去片场。安荣见到他时,看了他两眼,不由得有些吃惊:“你看起来怎么精神这么不好?最近太累了么?”
乔应笑了笑,打起精神道:“昨晚睡得太晚了,你也知道,我这种年纪了,经不起熬夜。”
安荣笑道:“你什么年纪了?在我面前怎么像个老头子一样说话。又把自己关在家里一个人喝酒看影碟吧?不是我说你,正经交个女朋友吧,你打算要挑个什么样的才满意?”
乔应只好笑着岔开话题:“今天情形怎样?”
安荣转过头,看了看远的凌轩:“比前段时间上道多了,这小子倒是有一点和你挺像,不肯服输,指不定回去又看了你几部片子暗地里用心学呢。骨子里学到了几分倒先不说,至少表面上是像模像样了。”
乔应失笑道:“你可别把他给套住了,毕竟他是他,我是我,走我的老路有什么好。放开手让他自己演吧,别太苛求了。”
安荣叹气道:“不是我逼他,是他自己把自己给套住了。我也希望他能走出自己的路子,可他自己要朝着你的路子走,我也只能指望他能学到你三分就满足了。也许慢慢的他就放开了,只是现在,始终不成气候。”
乔应没有说话,远的凌轩直直的朝着他看过来,他也没有闪避,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转开了头。
凌轩抿紧了唇,终于也移开了视线。

这倒没有费多长时间,凌轩原本就聪明,乔应略微指导一下,很快他就知道该怎么演了。面对乔应的态度虽然称不上热忱,但也还算诚恳。只是那双眼有意无意般的总是盯着乔应,若有所思的表情,使得别的人都觉得有些奇怪起来。
安荣也察觉到了,不由得对着乔应笑道:“那小子八成是崇拜你,只不过在你面前不好意思罢了。”
乔应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笑了笑带过了话题。他想凌轩那哪里是崇拜的眼神,大抵是怀着三分好奇,七分不屑,想看看这个沈敛的前任情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罢了。
到底是少年心性,所以才会在意这种你长我短的争锋。

只是凌轩年少气盛,拥有的是正值骄阳的青春,正是沈敛最喜欢的类型,又何必和他这个眉眼间已倦色尽显的男人一较长短呢?
看不开罢了。

眼看快到收工,乔应便提前离开了。出了片场,一边给经纪人打电话,一边拿手背挡了挡略微有些刺眼的阳光。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辆熟悉的小车,停在路边。
隔着黑色的玻璃窗,他看不清车内那个人的脸。也不想去看清,乔应慢慢的转开身,一边走一边等着经纪人开车过来接他。
那辆车子安安静静的跟在了他身后,贴着路边小幅度的滑着,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乔应皱起了眉,干脆就停了下来,身后的车子也停了下来,车窗摇下来,露出了沈敛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孔。
并没有出声,沈敛只是默默的看着他的背影。
没过多久,乔应的经纪人便开车过来了。在伸手拉开车门的一瞬间,沈敛终于在他身后开口了:“乔应。”
乔应没有回头,只是径直坐进了车内,系好安全带,要经纪人开车。经纪人有些迟疑:“是不是……沈敛有什么事想找你,乔应?”
乔应淡淡的道:“没什么事,开车吧。”
然后他微微合上了眼,把那个身影,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22
八月,沈敛和乔应及程妙然主演的电影终于上映,首映礼上,导演辛可明携着三位爱将,一同出席。乔应和沈敛分别站在程妙然的两侧,随着照相机“卡擦卡擦”的拍照声摆出自然的笑容。
乔应和程妙然已许久不见,分手后便连联系也几乎断了。这首映礼上程妙然俨然成了主角,多半的记者都在关心她那段绯闻。程妙然秉持着一贯不回应不多说的态度,只是微笑着接受拍照,绝口不提任何与电影无关的事情。最后还是沈敛出来替她挡驾,笑道:“和电影无关的问题,还是请大家尽量少提吧。时间已经不多了,不然,各位就请落座先去看首映?”
一干记者这才放过了程妙然,转开了话题。程妙然略带感激的望向沈敛笑了笑,沈敛也回了个微笑,弯下腰将话筒放回原时,脖子上挂着饰物滑落了出来,程妙然一眼看到,那笑容顿时就僵在了脸上。她有些不敢置信的扭过头,看向乔应,目光直盯向他的衣领。良久,终于收回了视线,面色苍白的站在原。

乔应还是一贯的保持着沉默,问一句才答一句,大多数时间里都微垂着眼,也没有留意到程妙然的视线。半晌,一扭头见她苍白着一张面孔站在那里,脸上虽然还是带着笑容,只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乔应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皱了皱眉头,又不好过去问。总算等到记者会结束,在等着放首映的休息时间里,才想过去看看,却见沈敛已经用带着担心的语气问程妙然是不是不舒服,然后就扶着她进了休息室。
乔应踌躇了一下,还是没有跟上去。那间休息室原是给他们三个准备的,隔间是导演休息室,外间是个小小的客厅,以供其他演员休息之用。乔应便在沙发上坐下了,他不说话,也没什么人敢主动上前去搭讪。于是那长长的沙发上便只坐了他一个人。

休息室内,沈敛倒了杯热水给程妙然,稍微隔了她一点距离,坐了下来。程妙然双手捧着杯子,目光钉在地面上,良久,终于开口问道:“沈敛,你和乔应,什么关系?”
沈敛吃了一惊,转头看去,只见程妙然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也没看他,唯有那双微微抖着的手,泄露了她紊乱的心绪。
笑了笑转开眼,沈敛不动声色的回答:“什么关系?这叫我怎么回答?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程妙然暗哑着声音道:“你脖子上那串项链,是乔应的吧?他戴了十年,我怎么会认错。竟然送给了你……”她的嘴唇颤抖起来,“我一直在想,他究竟喜欢上了什么样的人,那么绝情就和我分手。原来是你……竟然是你……”
她有些语无伦,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失控。她以为乔应喜欢上的,或许是圈外的某个女子,但是她做梦也没想到,会是沈敛,会是个男人!
八年的情分,她竟然输给了一个男人……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不敢置信,更可笑的事情么?

沈敛也不辩白,等她慢慢的平静下来,抬手捂住了脸时,终于开了口:“你误会了。我和乔应,什么关系也没有。”

程妙然猛地抬起了头:“那他脖子上的项链,怎么会出现在你的身上?”
沈敛笑了笑,伸手将那串项链从衣领内摸了出来,手指扣住那枚戒指,弯下腰,在程妙然耳边轻声道:“这项链的确是乔应送我的,可是现在,我们也的确是什么关系也没有了。我和你一样,你还不明白么?”
程妙然呆住了,良久,怔怔的道:“你们……也分手了?”
沈敛直起了身子,看着她,微微一笑:“算是吧。”
程妙然紧盯着他脸上的那抹淡笑,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甩了乔应?”
她太了解乔应了,不会轻易开始一段感情,一旦喜欢上了,哪是那么随便就会结束?当年她伤了乔应多少心,却一直被纵容着。以为这个男人绝不会离开自己,事后回头再看,结束这段感情的,原来正是多年前的自己。
乔应不是没有给过她机会,多少只要她肯定下性子,认认真真的决心和乔应在一起,又怎会容得沈敛在他们中间插足。只是她一直都不懂珍惜,也不甘心就这样一辈子被绑定在那个已不复风光的男人身上。那个男人,如果不是对一段感情真的死心了,也绝不会那么无情。

一眼瞧到沈敛那分不清什么意味的笑容,程妙然便觉得一股火气从心底烧了上来。既然不懂乔应的好,又何必要去引诱他?同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她怎么会不知道沈敛私底下的风评,面孔生得那么漂亮,圈子里又混得风生水起,多的是人想往他的床上爬。也只有乔应那个对这些八卦漠不关心的人,才会稀里糊涂的被他蒙蔽了心智,一头栽了进去,然后就被这男人给甩了。
他凭什么?
想和谁玩这个不好,却偏偏要去招惹乔应――如果早知道,如果早知道……
程妙然一股火烧到了嗓子眼,却生生的堵住了。
她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替乔应抱不平,在这里指责沈敛。她的那份感情,又有多纯粹呢?
只是这个光怪陆离的圈子里,本就没有所谓的专一和绝对。是乔应太傻,看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是看不透。可是话又说回来,对着沈敛这样的男人,又有几个人能轻易逃脱他的诱惑呢?
最终,她也只是苦笑了一声:“算了,你这种人,原本也配不上他。”
或许她是自己放弃了机会,再也回不到那个男人身边。乔应值得更好的,抛去了这个皮囊,这身光华,沈敛又有什么了不起呢?

沈敛只是静静的瞧着她,脸上的笑意更:“我甩了他?你和乔应在一起那么长时间,觉得我有那个本事甩了他?他根本不给我机会开口,连见也不愿意再见我。”
程妙然冷笑:“你要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乔应会这样对你?贴身戴了十年的项链,他都肯送给你――”
沈敛打断了她的话:“我和你不一样。是,我确实是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我认。既然分了手,我也不会求他回头。只不过――”他看着程妙然,微微一笑,“我不像你,这么轻易就放弃。我想要的我会想清楚,失去过,我可以再追回来。而你,已经再没有机会了。”
程妙然瞪着他看了半晌,终于转开了视线。她不明白这个男人怎么还能在她面前拿出这种气势。只是隐约觉得,乔应撞在了这人手里,只怕难以脱身。
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咬住了嘴唇,程妙然站起身来,一把拉开了休息室的门,走了出去。
沈敛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终于慢慢收敛了那抹笑意,有些虚脱般的坐在了沙发上,将脸孔埋在了双手内。
他骨子里同样骄傲,被乔应再三的无视,又怎可能一再的纠缠上去。
虽然他真的,早已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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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写越RP了,OTZ
半夜三更我也不知道自己这章到底生了个啥玩意出来。大家凑合着看吧,

23
首映礼过后,自然是马不停蹄一连串的宣传。华丽的海报上,黑色打底,光柱下沈敛一身白色西装坐在钢琴前,戴着副无框眼镜,合着微微的笑意,浑身散发着浓浓的贵公子气息。程妙然一手支着下巴,半倾着身子靠在钢琴上,瀑布般的长发泻下来,美得灵秀而出尘,两个人视线交接,漾着温柔的爱意。乔应则是坐在空无一人的观众席上,整个身子都隐在了黑暗之中,只有那双眼睛冷冷的现了出来,不带丝毫感情的望着台上。
这部电影打着大制作,强强联手的旗号,票房首周一串飘红。而乔应的名字也开始频频出现在了娱乐新闻,杂志和报纸上,仿佛一夕之间,大家又都记起了当年这个曾被称为演艺圈中天才的男子。溢美之词铺天盖地的砸在了他的头上,好几位专业影评人士称赞他演技老到,为这部电影增色不少,有望冲击年底的最佳男配角奖项。
乔应翻着报纸,嘴角泛出一抹自嘲般的笑。他并不在乎什么奖项,最风光的那年他一连斩获三大颁奖礼上的最佳男主角,风光无人能及――然而那又如何呢,一旦观众再不买账,轻易的便跌到了谷底,再难翻身。这种以前他根本不屑于接拍的狗血爱情戏,不料却真的让他东山再起了。原来有些东西,只要放弃坚持,其实唾手可得。
他觉得有些略微的茫然。
如果这便是他想要的,那么这么多年来的坚持,宁愿被人嘲笑受人讥讽,也不肯妥协的固执,实在是有些可笑。
他换来了事业上的风生水起,他知道这是他不得不选择的出路,他却并不觉得开心。

电影票房大卖,自然免不了要举行庆功宴。恰好赶上了制作公司成立十五周年庆,旗下的明星几乎尽数出席捧场,沈敛和程妙然自然便成了中心人物。高层开了庆祝香槟后,主持切蛋糕的便是他们两个。乔应端着酒杯,站在铺着红色地毯大厅的一角,抬眼望去,人潮涌动中一片奢华的喧嚣,男人西装革履的端着高脚酒杯,女人珠光宝气摇曳的裙角如鲜般绽放。
他原不想来,可是经纪人再三的叮嘱他一定要参加。又唠唠叨叨的劝他一定要放开性子,多去认识些人,拓展交际圈,受不了那种大叔一样的嗦,乔应最后只得换了衣服,坐着经纪人的车子过来了。
正计算着什么时候可以脱身离开,不料却被好几个不认识的人缠住了。一张张名片递了过来,有邀请他共进晚餐的,有询问他是否有兴趣看剧本的,还有想找他接拍舞台剧的。应付着摆出微笑的同时,有些头痛不善于对付这种场面,刚摆脱了这一个,又有下一个缠了过来。乔应端着酒杯的手都有些发酸了,他难得这么随和,平日里不大敢接近他的那些人便都围了过来,找准时机和他搭话。眉头渐渐的皱了起来,正苦于不知该如何摆脱时,一个带着笑的声音插了进来:“乔应,辛导正找你呢,原来你在这里。”

伴着这个声音,他的身子随即便被不动声色的带开了。沈敛带着一脸从容的笑意,得体的将他从包围圈中扯了出来。乔应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向着那些人抱歉般的举了举酒杯,笑了笑,便随着沈敛走开了。
两个人穿过人群,乔应跟在沈敛的身后,却是向着大厅外阳台的方向走去。正疑惑辛可明怎么会叫他去阳台,乔应的手腕被沈敛一扯,便不由自主的被他拉进了楼梯与阳台之间的休息室里,随即那张门便被合上了。
乔应面色微微一变:“你这是干什么?”
沈敛望着他微笑道:“我看你有些累,带你进来休息下。”
乔应偏开了头,伸手便要去开门:“我还好,也不需要休息,谢谢。”
碰触到门把的手忽然被一把按住了。乔应在错愕之间,还来不及回头,只听到“卡擦”一声门被反锁的声音。
沈敛的身子就贴在他后背,一只手按在他的手背上,热热的呼吸落在他露在衬衫衣领外的脖子上。
乔应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

“哪怕只是几分钟的时间,”沈敛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贴着他的耳垂,“听完我想说的,好吗,乔应?”
“用这种方式?”乔应的嘴角掀起一丝冷笑,身子一挣,毫不留情的推开了沈敛,“有什么话大厅里不能说,非得在这里?”
他今晚已经极力避免和沈敛有单独相的机会,却不料还是被他找到机会,拖进了这间休息室。说老实话,比起刚才应付那一大堆人,他此刻更觉得头痛――准确的说,除了头痛,更多的是挥之不去的闷躁。
和沈敛分手已经将近一个月了,无视他的电话,不得不共同出席的场合里,也尽量离得他远远的。这个男人曾经给了他多少甜蜜和憧憬,便给了他多少痛苦和绝望。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要再不看到他的脸,再不听到他的声音。
如果不是沈敛,或许他还将一直这么天真下去,以为这个演艺圈里真有所谓的真心。如果不是沈敛,或许他还会一直期待下去,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至少还存在着那么一丝丝的不带虚假的柔情――
他终于发觉,原来自己在这个圈子里磨练了这么多年,看得透人情冷暖,却一直看不透人心,竟是白长了这么多年纪。

“乔应,”沈敛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腰,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我承认在遇到你之前,我确实喜欢过很多人,也不怎么知道珍惜。可是在遇到你之后,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没有骗过你。我是真的……”
“喜欢我,是不是?”乔应的脸上,浮起一抹讥讽般的笑容,终于回过了头,直视着沈敛的双眼,“这句话你已经对我说过了。可是那又如何呢,沈敛?你没有骗过我?这句话你自己都不觉得好笑吗?”

沈敛皱起了眉头,隔了良久,他才沙哑着声音开口了:“我只是不想骗自己。”
同在这个圈子里浸泡了这么多年,看惯了逢场作戏,看惯了虚情假意,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爱情,他看得多了,渐渐也就玩转了这场游戏规则。谁先认了真,谁先动了心,谁便是输家――当年他也曾认真,也曾想过要一生一世只要那一段感情,可是结果呢?
不过是一颗真心被人践踏着碾过去了而已。
于是他开始明白,这个圈子里,谁不是只为了自己打算,爱情也是如此。而当他终于功成名就,无数人争抢着送上门来时,他带着微微的笑意,心底却是泛着寒,冷眼看着这些人所谓的对自己的爱情。
他渐渐的学会了怎样虚与委蛇,学会了怎样在感情游戏中不放下真心,他只追逐自己想要的,便不会再受任何伤害。不抱任何期待和信任,也就不会再一重蹈覆辙――可是他遇到了乔应。
头一动了真心,结果却是惶恐不安。人人都以为他早已谙游戏规则,收放自如,绝不会进退难当,谁又知道他心底的挣扎呢?
自以为老练,自以为百毒不侵,却原来在这场感情的追逐战中,他已经输掉了,只是不肯认输,才会落到如今的结局。

“扣扣”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局。乔应使劲挣开了沈敛的手臂,略微调整了一下呼吸,走过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凌轩。
四目相对,凌轩刹那间看到了乔应身后的沈敛,面上却是表情不变,只是笑着说:“大家都在找你们呢。”
乔应微微点了点头,凌轩侧了侧身子,他便从他身旁走了过去。那个背影消失的瞬间,凌轩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了。
“沈敛。”他抱起双臂,靠着门背,微微仰起了下颌,盯着沈敛的双眼,“和旧情人谈完心了,是不是也该和我好好谈谈了呢?”

2
沈敛闻言看了凌轩一眼,眉头微微一皱:“你想和我谈什么?”
凌轩挑起了眉,笑起来:“分手也该有个缘由,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只是你既然还喜欢着乔应,当初又何必来追求我?”
其实沈敛提出跟他分手的时候,他倒不觉得怎么吃惊。同在这个圈子里,又如何不懂这场游戏规则。沈敛是什么样的人,对他放下了几分真心,他心里清清楚楚。只是那样一个魅力十足的男人,确实很难不动心,更何况也能借着沈敛为自己铺条更顺畅的路,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做沈敛的情人呢?
可是短短一个月不到,就分了手,的确是有些不甘也有些愤怨。一开始他还在疑惑,沈敛怎么这么快便对他失去了兴趣,究竟是又看上了谁。结果却发觉沈敛竟还是忘不了乔应――一瞬间,他真不知道该作何感慨。

见沈敛沉默着没有回答,凌轩面上露出个冷冷的笑:“老实说,沈敛。你那时候,看上的是不是我的这张脸?”
沈敛蓦然变了脸色,还没开口,已经被凌轩迅速打断了:“因为我长得像乔应,是不是?”他的笑容越发冷了起来,只是眼眸底下浸着那么一丝痛愤,“我就真的那么像他吗?”
自从他入行起,人人便都说他酷似当年的乔应。一举一动,一言一语,总有人拿着他和乔应来比。媒体称他为“小乔应”,一面恭维他是新生代中的翘楚,一面却乐此不疲的分析比较着他和当年的乔应之间的相似,说他也许就是乔应的接班人。凌轩向来骨子里自视甚高,哪里受得了这么多人在他身上找其他人的影子。于是干脆收齐了乔应所有的影视作品,毫无遗漏的全部看完后,却不知不觉的被荧幕上的那个男人所折服。
他不得不承认,乔应的那份天赋,也许是自己一辈子也达不到的。
分不清是有心还是无意,他开始模仿着乔应的演技,他想也许有一天,自己一定能够超越乔应,再不生活在这人的影子之下。他原本就聪明,学得也快,可是越像就越难走出去,他终于陷入了迷局。
原来再怎么学得相像,也终究不是同一个人。安荣看透了这点,沈敛也看透了这点。

沈敛沉默了半晌,终于慢慢的开口了:“你不像他。”
凌轩猛地抬眼,看着他。
“不错,一开始我也觉得你像他。”一抹苦笑浮现在了沈敛的唇边,“我把你当成了十年前的他,我以为我迷恋的也不过是十年前的他。遇到你的时候正是我想摆脱乔应的时候,我怕我跟他陷得太,而你正好便出现了。”

他微微眯起了双眼,声音里带着一丝叹息:“结果到现在我才明白,我竟然一直放不开。”
凌轩白了一张面孔。这个男人,在温柔的背后,无心中说出来的话竟是这样残忍。和他分手的时候也是,带着那样淡淡的笑意,只是一句“我们不必再继续了吧,凌轩。以后有什么事还是可以来找我,我能帮你的,一定会帮。”就这么结束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样彻头彻尾只为自己而活着的男人,温柔的时候什么都能为你做到,一旦觉得厌倦了,便毫不留情到近乎残酷的男人,自己怎么会以为能够毫发无伤的在他面前全身而退?
他一定从没被人伤过心吧?

慢慢的平复下去情绪,凌轩的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那种冷傲的笑:“既然放不开,你又何必当初?乔应也好,我也好,都不过是你拿来试验自己感情的工具罢了――沈敛,我真想看看,你的心是怎么长的。”
他开始庆幸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沉迷只有那么短短的一个月不到,陷进去的时间不长,抽身出来也就没那么痛苦。对于感情,他原本也不是那么歇斯底里要死要活的类型,如今看清了这个男人的残忍,留个退路,日后毕竟还是要靠沈敛多多提携的。
只是那句话,还是忍不住,就这么冲口而出了。
沈敛并未动气,只是淡淡笑了笑:“我只是从来不想骗自己罢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感情有什么对错可分呢?他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人任何承诺,只不过是喜欢或者不喜欢了而已,哪里不对呢?
凌轩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也说好了绝不互相干涉么。好聚好散,向来是这个圈子里的潜规则。
他唯一做错的,只是不该还没理清自己的心,便急于想要摆脱乔应。

25
凌轩再见到乔应,是一个月后了。在他主演的片子的杀青宴上,安荣坚持要叫乔应一起过来。乔应结束完自己影片的宣传期后,居简出,极少在媒体前露脸。可随着那部影片票房的连续飘红,乔应的人气再上涨,据说好几个导演都拿着本子希望能与他合作。大约是留在家里默默挑剧本,乔应无视于各种邀他访谈,上节目,作秀的工作,一概拒绝。越是低调沉默,越是人气直蹿。
出现在宴会上的乔应,愈发的清减了。凌轩惊觉这个男人不过一个月没见,气质更加沉淀,穿着休闲西装,头发也剪短了,周身流露出清爽洁净的味道。和凌轩站在一起,前者就像一个色泽鲜艳的名贵瓶,光彩夺目咄咄逼人,后者则像一个古朴的青瓷瓶,随着岁月的沉积,自有一种安静而不张扬的魅力。
凌轩想,这样暗敛在骨子里的变化,若不是时刻关注着他的人,绝难察觉到。自从乔应和沈敛分手,他无意识中开始更加的关注着这个男人,甚至连乔应以前参加过的所有节目视频都翻出来看了--渐渐的,便觉得这个男人,人前人后真的很不一样。
镜头前可以很喧嚣,一旦抽离,却又无比的沉默。
他想为什么程妙然也好,沈敛也好,最终都会与这个男人失之交臂?如果他有更多的机会接触这个男人,了解他,亲近他,或许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吸引吧。毕竟那是个只要出现在镜头下,便叫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男人。
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可惜啊,他生在这样的圈子里,挣扎沉浮间一心求出头,感情犹如鸡肋,不能招惹的人他绝不会去招惹,不该动心的人也绝不会轻易动心。
所以他也只是默默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脸上泛出最得体不过的微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乔应坐在安荣身边,也不大喝酒。难得看到老爷子兴致高,便陪着他说说话。安荣喝了几杯,望着乔应,忽然问道:“乔应,听说最近找你谈剧本的人挺多,有没有中意的?”
乔应笑了笑:“还没决定,目前倒没发现特别感兴趣的。”
安荣叹了口气:“拍了这么多年电影,到了这个年纪,我有些想收手的意思了。乔应,你知道,明年就是顾方的二十周年忌日,我一直想在收山前拍一部他的自传电影,你有没有兴趣?”
乔应吃了一惊:“安导,你想收山?”
安荣点了点头:“所以才想在最后,为我的老朋友做点什么。他走了二十年了,我一直想为他拍部电影,却拖到现在。除了你,我想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就当是完成我最后一个心愿,考虑下吧。”
乔应内心一阵惊涛骇浪,顾方是安荣当年最要好的朋友,却也是导演圈中最不可思议的存在。他有才却也恃才而傲,只肯拍自己喜欢的题材,只启用自己心仪的演员,一生中拍了不到十部电影,有口碑却无票房。后来渐渐沉迷于酒精,四十五岁那年终于因为酒精中毒而猝死。
这是个宁肯负债累累也一定坚持要拍自己喜欢的电影的怪人,一生都不曾妥协。
其实乔应很喜欢他的电影,家里收藏了他所有电影的影碟,一遍一遍的反复看过。在他心目中,顾方绝对是个重量级的导演,也是他尊重且崇拜的对象。如果当年顾方肯找他拍片,即使分文不取,他也一定会答应。

他做梦也没想到,安荣竟会邀请他拍顾方的自传电影,扮演这个曾经令他震撼无比的人物。

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乔应看向安荣:“我绝对没问题,只要安导定下剧本,选好开拍时间,我会推掉所有的工作,空出全部档期。”
安荣沉默了一下,开口道:“这种片子,恐怕票房不怎么样,毕竟我也只是想了却自己的心愿,拍给他一个人看而已。乔应,你好不容易东山再起,再接这种题材,你不怕……”
乔应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您知道我的脾性,这么多年我都等不到一个好本子,难得安导愿意给我个机会,我怎会放弃。”顿了顿,又道,“更何况,这还是您的收山之作。”
安荣终于露出了个笑容,重重的按住了乔应的肩:“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不由分说的倒了杯酒塞到他手里,“陪我喝了这杯,你要演顾方那酒鬼,喝酒就要给我有个样子。”
乔应微微一笑,端起酒杯,从容不迫的一口饮尽。

从杀青宴上回来,乔应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一路开车,回到自己家时,意外的看到门口竟然站着一个身影。
穿着浅灰色西装的男人,手里还拎着行李箱。那张脸一如既往的俊美清冷,看到他,露出个微微的笑容:“乔应,好久不见。”
乔应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开口道:“的确是好久不见,沈敛。”
自从上在记者见面会上遇见过一,之后的两人长时间内都没了联系。乔应只知道沈敛接着要远赴西雅图拍一辑广告,也没怎么关心留意过他的消息。隐约间听说凌轩合约期满,可能会改签其它的公司,据说是因为沈敛不再像之前那样提携他,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淡了很多。人往高走,有别的公司开出更高的价码摆出更丰厚的条件,凌轩有什么理由不跳槽。
只是这些都不关他的事了,所以乔应也就是听说了后,没怎么放在心上。
看沈敛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是刚下飞机,还没回家。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乔应开口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沈敛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只包装精美的小小礼盒,“就是想把这个送给你。”
有些狐疑的看着他,乔应并未伸手去接:“什么东西?我想你已经没有必要送什么礼物给我了吧,沈敛?”
“如果我没记错,你的生日就快到了吧?”沈敛笑得极有风度,“正好在西雅图看到合适的礼物,就买了回来送你。我没有别的意思,乔应,我只是答应过一定会送你一份生日礼物,我不想失信。”
乔应不由得想冷笑,他回想起沈敛过生日的那个夜晚,在自己取下脖子上的银戒挂在沈敛脖子上时,这个男人确实柔情款款的承诺,也要回送他一份礼物。
只是事过境迁,他们都不再是当初的彼此,这种承诺,还有必要记在心上么?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乔应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温度,“只是我生日时从来没有收人礼物的习惯。你回去吧,留着送给别人也好,不必浪费在我身上。”
沈敛沉默不语的看着他,乔应皱了皱眉,对他道:“请你让一让,我要开门。”说完,径自从沈敛的身侧走过去,掏出钥匙开门进了屋,随手掩上了门。
他不明白这个男人怎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也不想去明白。黑暗中他没有开灯,打开电视,然后把自己重重抛在了沙发上。
荧幕瞬间亮起来,发出喧闹的嘈杂声。乔应默默的看着天板,良久,终于伸手盖住了脸。
以为过了这么久,再面对这个男人,一定不会被触动,也一定不会再受任何影响。
原来,他始终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强大,可以做到淡然以对。理智可以控制行为,控制言语,控制表情,却无法控制感情。即使清清楚楚的明白那个男人温柔的表相下令人心寒的自私,即使看透了他所有的不堪,却也无法做到完全忘记曾经的那份爱恋。这个男人曾经让他多么动心,他一直想要忘记,却原来无法做到。乔应明白,这是他最软弱的地方,也是他的致命伤。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去忘记,然后全副武装的漠然相对。

几天后,乔应收到了一份包裹,即使不看签名,他也知道是谁寄过来的。
精美的包装盒内,静静的卧着一枚戒指。
Christianbauerusa经典款对戒,既不妖娆,也不华贵,线条简洁的设计,只在美国当地商店里出售。乔应当年极喜欢这个品牌的对戒,曾想买来向程妙然求婚,最终还是没有如愿。

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经由沈敛的手,送到了他手上。
既然是成对的对戒,那么另一枚在谁那里,自然不言而喻。
乔应重重叹了口气。他知道沈敛是什么意思,可他已经不想回头。

26
两个星期后,安荣就将剧本传给了乔应。他说本子其实很早就准备好了,只是一直在修改润色。乔应饰演顾方,年龄跨度从二十出头一直演到四十多岁,颇有挑战性。顾方终身未婚,生命中走马观般来来去去的几个女人,最终都因为或不能忍受他怪僻的性格,或受不了他终日沉迷于酒精,相继离开了他。顾方最后那两年过得颇为凄凉,穷困潦倒,全靠几个朋友的救济周全。死的时候,孤独而寂寞。
经纪人其实不太赞同乔应接这个本子,虽说导演是大名鼎鼎的安荣,可这片子的基调太黑暗。而且基本上是乔应独挑大梁,大段大段的内心戏,场景单调,爱情戏形同点缀,卖点几乎为零。他希望乔应能趁着人气回升的时候,一口气多接拍几部轻松点的爱情电影,找当红的女星来配戏,这样才能稳住他的人气,吸引到更多的影迷,而不是回归到这种剧情沉闷的小众型电影。
可是乔应却很坚持,冲着这个剧本,这样的导演,这样的角色,一定要演。经纪人没有办法,只好帮他排开档期,其余的工作一律挪后。乔应把自己关在家里,研究剧本,熟悉角色,等着电影的开拍。
乔应又要接拍新片的消息一传出,影迷们着实激动了一把,欢呼着他和安荣十年后的再度携手合作。结果一看影片题材,便不由得有些失望,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顾方是个什么人物,知道顾方其人的,也只是凤毛麟角的知道此人在二十年前拍过几部电影,其余不详。但还是抱希望于能看到俊男美女的搭配,期待着浪漫唯美的爱情。再等到大略的剧情介绍出炉,明说了这部影片以乔应为主,女配几乎没有,有也没什么戏份时,大家最后那一点点的期望,也破碎了。
说穿了,在这个娱乐时代,管你导演名气再大,主角演技再好,谁愿意对这种毫无噱头的电影抱有太大的关注啊。只有乔应的一批忠实影迷,以及少数正统学术派对电影史颇有研究的人,才对这部片子寄与厚望。
沈敛看到这则娱乐新闻后,怔了一下。老实说,他对顾方也所知甚少,大约也明白乔应接了这部电影,只怕又要砸了票房。好不容易人气回归,又要我行我素再接拍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电影么?
皱起了眉,他拿起电话,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拨通那个号码。之前寄给乔应的那枚对戒,乔应也没给他个回应。今时今日,他又有什么立场去干涉乔应的工作?更何况,他太了解那个男人的个性了,这部片子他是无论如何都会演的。
默默叹了口气,沈敛按住了额头。他知道要乔应再接受自己很难,他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类型,做不出每天电话骚扰,或死守在他家门口赖着不走的事情。偶尔在公众场合遇到乔应,连过多的关心都不能随意流露,乔应看着他的眼神,总带着七分冷漠,三分戒备。
苦笑了一声,伸手摸了一支烟出来,点燃,吸进肺,然后缓缓吐出。
过尽千帆,才知道自己原来早已心动。只是失去后,却再也追不回。

沈敛再遇到乔应,是在公司的年底聚会上。乔应因为之前和沈敛合作的那部电影,投资方是沈敛所属的演艺公司,因此也在受邀之列。见到乔应时,沈敛不由得吃了一惊。不过一个多月没见,乔应竟然更瘦了,明显看得出体重锐减。沈敛知道他的新片已经开拍,心想难道是因为剧情需要的关系,要减肥到这个地步么?可是乔应之前已经瘦下去了,维持在刚刚好的地步,现在竟是瘦得连衣服都有些撑不住了的感觉。
那完全是一种……不健康的瘦法。乔应从出现在他视线中的时候起,就一直于一种没什么表情的状态。别人跟他说话他也心不在焉,视线游移不定,只有在端起酒杯时,才一反常态的露出略带兴奋的神情,沈敛几乎是胆战心惊的看着他一杯又一杯的灌了下去。
这不是以前的乔应……乔应向来讨厌喝酒,也没什么酒量。公众场合虽然一贯沉默低调,但乔应并非苦于交际,适当得体的回应总是有的。哪像现在这个样子,端起酒杯就无视于旁人,连别人主动走过去和他搭话,他都像没听到似的。
乔应完全没有察觉到沈敛的视线,酒会过了大半,他就独自离开了,也没和任何人打招呼。沈敛有些不放心,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也提前离席,出门追上去,却见乔应慢悠悠的晃在前面,正对着手机讲电话。之后收了线,乔应的脚步踉跄了两下,竟然就坐在了路边。
沈敛从未见过乔应如此失态,急忙走上前去,俯头叫了他一声:“乔应?”
乔应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混浊,含糊着咕哝了一句:“沈……沈敛?”
“你没事吧?”沈敛伸手想扶起他,“喝多了?”
乔应完全没有反应,沈敛低头一瞧,他竟然睡着了。眼眶下带着的黑眼圈,憔悴疲倦的模样。

身后传来汽车煞车的声音,乔应的经纪人赶了过来,见到沈敛,不免有些尴尬:“沈先生,你也在这里啊。”
沈敛皱起了眉:“我看他喝的有些多,所以跟着一道出来了。最近拍戏压力很大么?我看他瘦了很多,精神也不是很好。”
经纪人苦笑了一声,低声道:“你也看到了,他为了拍这部片,瘦得都快不成样子了。之前是关在家里天天看剧本,等到电影开拍,他变得越来越奇怪,说话的方式,举止行为,都和剧本中描写的顾方一模一样。”顿了顿,他叹了口气,“老实说,我担心他是不是入戏太了。”
沈敛大吃一惊:“乔应不可能会这样吧?电影和现实,他分得极清楚,怎么会抽离不了角色?”
经纪人笑了笑:“我当然也希望不是这样。”他伸手扶起乔应,将他扶进车内,帮他系好安全带,回头道,“我送他回去了,沈先生,再见。”

“等等!”沈敛开口唤住了他,“乔应是不是……最近在酗酒?”
经纪人眼神一闪,开口道:“抱歉,他的私生活我并不清楚。不过,我想乔应不会酗酒,沈先生未免有些担心过度了。”关上车门,对着沈敛微微一笑,“再会。”
沈敛眉头一皱,目视着车子缓缓离开,良久,终于转身离开。

把乔应送到了家门口,经纪人拍了拍他的脸:“醒醒,你到家了。”
乔应迷迷糊糊睁开眼,慢吞吞的解了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经纪人叫住了他:“乔应,我不管你是不是对那个角色投入太多,我只提醒你一句。你最近太失常了,连沈敛都看出来你在酗酒。你只是扮演顾方,你不是顾方,听明白了没有?”
乔应顿住了脚步,皱了皱眉,回头道:“我知道。我也没有酗酒,不过是今晚稍微多喝了一点儿。”
勉强撑起精神,他向着经纪人挥了挥手,转身回了自己家。经纪人目送着他的背影,直到房门被关上,紧接着客厅里亮起了灯,才微微叹了口气,驱车离去了。
乔应回到了家,连领带都没解,随手就开了电视。
他在看顾方拍的电影。
顾方留下的作品不多,十部不到的电影,乔应在短短一个多月内,竟翻来覆去的看了几十遍不止。他完全理解顾方的创作理念,明白他为什么会启用那样的演员,熟悉他的每一部影片风格。默默的看完一部影片后,乔应走进了浴室。
对着镜子,里面映出一张削瘦而有些苍白的脸孔。
“顾方?”他微微一笑,随手扯下了领带,“不,我不是顾方,我是乔应。”
他和那个男人,一样的骄傲,一样的自负,一样的大起大落,他们太相似。
他在越来越了解那个男人的同时,越来越对角色的驾驭随心所欲。只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无法抽离角色了。

27
凌乱的房间内,酒瓶横七竖八的四滚落。削瘦而苍白的男人目光呆滞的坐在沙发上,手里拎着酒瓶,半晌,仰起头,猛灌了一大口进去。
电视机发出沙哑的声音,不甚清晰的画面,男人的视线落在了屏幕上,发出一串略带神经质的笑声。
“说我拍的都是垃圾……”他喃喃的自语,“你们也配看我拍的电影吗?”
门外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男人机械的回头,穿着素白长裙的女子走了进来。看到房间内一片狼籍,她的脚步顿了顿,叹口气道:“你又在喝酒,顾方。”
男人回过头去,声音冷漠:“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我回来收拾些忘了带走的东西。”女人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了隔壁房间,片刻,拎着个大包走了出来。站在男人身后,踌躇了一下,开口,“我真的走了。”
男人没有回应。
“你别再喝了……顾方。”她低声说,“再这么下去,你会把自己喝死的!这失败了,还有下……”
“要走就快点给我走!”男人发出一声暴喝,“滚!”
女人咬住了嘴唇,眼眶发红的凝视着男人的背影,终于拎着包转身离开了。
大门被反手关上的瞬间,男人终于回过了头,死死的盯着门口,忽然狠狠将手中的酒瓶摔在了地上。
“滚,全都给我滚!”他哈哈大笑起来,几近崩溃的用双手扯住了头发,身体慢慢的沿着沙发滑落下来,渐渐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谁他妈都……别可怜我。”
灯光瞬间暗了下来,男人孤独的背影,被拉扯出长长的影子,凄凉的投落在地板上。

“OK!”导演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灯光再亮起,一瞬间回到了现实中的世界。
乔应仍旧维持着半蹲在地板上的姿势,隔了很久,才抬起头,有些恍惚的回转头去。
“乔应,你没事吧?”安荣有些担心的走过来,拍拍他的肩,“最近瘦太多了,虽然你一向敬业,但也别这么拼命。”
拍摄的时候,安荣一方面满意于乔应近乎完美的演技,一方面却有些惊骇于他对顾方这个角色的揣摸之。作为和顾方相交多年的老友,他熟悉顾方生前的一言一行,直到看到乔应分毫不差的再现出来,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简直就是当年活生生的顾方。这已经不是演技的问题了,而是乔应已经完全将自己融入了角色之中,那是本色出演。
乔应回过神来,笑了笑,站起身:“我没事。”
“要不要……休息几天,放个假,调节一下?”安荣犹豫了一下,老实说,他有些担心乔应的身体状况,“你给我在家养点肉。”
“我没事。”乔应重复了一遍,“杀青了我自然会给自己放假,不拍完我绝不休息。”
然后他向着安荣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安荣震惊的站在原,乔应刚才说的那句话,正是顾方的台词。当年的顾方也是工作起来不要命一样,不管别人怎么劝,只有一句回答:“我没事,不拍完我绝不休息。”
可是乔应却根本没察觉到,他已经在现实生活中,自然而然的将剧本中的台词,当成自己的言辞了。

随着拍摄的进展,去探班的记者拍了张乔应在片场的照片,登在了杂志上。照片中的男人大概是刚刚下戏,换了衣服,还没来得及卸妆,一张白得近乎没有血色的脸,孤独而冷傲的表情。
影迷们开始赞叹,说乔应瘦成这样反而更加性感了。沈敛皱着眉头将杂志丢在了一边,他知道乔应那苍白到糟糕的脸色,根本就不是化妆的效果,之前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那副样子了。
为了一部电影,真的要把自己的身体完全糟蹋掉,才甘心?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把钥匙,那是乔应家的房门钥匙。当时乔应就这么毫不在意的挥挥手,和他一刀两断,连钥匙都懒得再要回去。
沈敛心想,如果我现在拿着这把钥匙,打开他家的门,强硬的将他按在床上,强迫他好好休息,强迫他出戏,能不能……让他再变回以前那个乔应?

乔应结束工作后回到家里,已经快凌晨了。他并不觉得累,脱了外套后随手从冰箱里拿出啤酒,回到客厅,打开电视,坐在了沙发上。
他看的是顾方生前留下的最后一部电影,这部电影当年被某些影评人士称为“不知所云的垃圾”,票房一败涂地。而顾方身边的最后一个女人也因此离开了他,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顾方一蹶不振,半年后就酒精中毒猝死了。
而恰恰就是这部电影,多年后,竟被奉为了电影史中的经典。白描般的拍摄手法被后来的许多导演借鉴,就连当年被骂为“莫名其妙”的那些台词,也被载入了多部教科书中,成为了许多影视培训班的教材内容。
生前不被人所理解,被大众唾弃,被骂成是狂人,是疯子。却是在死后,得到了认同和尊敬。
乔应自嘲般的笑了笑,他想,幸好他没有生在那样的时代,也做不到那样的孤高。幸好他最后还是学会了妥协。
电影里的男人,用着滑稽的姿势,神情严肃的走在马路中间的隔离栏杆上,仿佛一名世界冠军正在走平衡木。无视于身边川流不息的车辆,无视于周围对着他指指点点嘲笑叹息的声音。最后被酒醉的卡车司机不小心开车撞死,死前的表情分外满足。
也许顾方觉得自己就是这个男人,完全活在自我世界中的男人,被所有人当成无可救药的疯子,却依然坚持着不肯向周围妥协。只是他一定没有想到,自己的结局,竟会和自己所拍的电影中的主角一样。
孤单单的死去。

乔应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手指开始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心悸,胸闷,寂寞如潮水般渐渐将他吞噬。他仿佛置身于悬崖边,也许跳下去就是另一个世界,耳边响起顾方的最后一句台词:“我再也不想看到明天的太阳,我累了。”
无法控制的抓住手边的酒瓶,喝得越多就越茫然,越茫然就越无法将视线从电视机屏幕上移开。那个男人带着自我满足的笑容,一会儿幻化成顾方的脸,一会儿又变成了自己的脸,一遍又一遍的反复对着他说:“我再也不想看到明天的太阳,我累了。”
乔应的神情瞬间崩溃,摔开了酒瓶,拼命抱住了自己的头。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被他一脚踢了下去。

隐隐约约似乎听到话筒内有声音在叫他的名字,可他完全没有理会,只是摸索着爬向另一边。酒瓶的碎片扎进了他的手掌,疼痛使他稍微清醒了点儿,他抓到了另一个酒瓶,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仰头喝了一大口。
沉睡前似乎听到了大门被打开的声音,有人急急忙忙朝他奔过来,大声的喊他的名字。
可他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陷入了黑暗中的世界。

28
乔应清醒过来的时候,四周一片黑暗。头痛得厉害,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狠狠的撕扯着神经。他最近一段日子经常是这样,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醉过去,又会在半夜忽然醒过来。摸索着想要开灯去倒杯水喝,忽然触到一个温软的物体,吓了一大跳,腾的一下翻身坐起:“谁?”
“啪”的一声灯光亮了,那人似乎异常熟悉房间内灯光开关的位置,抢在他之前开了灯。灯光下乔应看到一张绝对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脸,不由得瞠目结舌:“沈,沈敛?”
沈敛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倦意,下意识的动作却是抬手摸向他的额头,然后松了口气般的道:“还好,没发烧。”
“你怎么会在这里?”乔应脸色一变,沈敛却只是笑了笑,回答:“我打你电话,你接了却又不说话,我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顿了顿,又道,“幸好你没有换锁。”
乔应这才想起沈敛有自己家门的钥匙。分手后他倒是没有想过要去换锁,也不觉得有那个必要。老实说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在昏睡前是否接了沈敛的电话,印象一片模糊。刚要开口,就听沈敛接着说:“乔应,我送你去医院。”
乔应眉头一皱,偏过头冷冷的说:“不用,我没事。”
“你没事?”沈敛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薄怒,“你最近一直酗酒吧?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都已经到了无法控制自己行为的地步了,还说没事?”

“我没有酗酒,手上的伤也只是不小心弄的。”乔应不耐的掀开棉被就要翻身下床,“别说的我跟神经分裂似的。”
手腕被人一把扣住了,沈敛盯着他的眼睛,扣着他手腕的力道十分强硬:“你没有酗酒?客厅里那一堆酒瓶是怎么回事?我进你家的时候,你手掌上全是血,还死抓着酒瓶不放。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家里看那种阴暗的片子,乔应,你真不要命了是不是?”
乔应使劲一挣,扯出了自己的手腕:“你管的太多了,沈敛。”
他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过是对这部片子投入太多,一时无法自拔而已,等拍完后他自然会抽身而出。只是这些日子习惯了对酒精的依赖后,才发现酒真的是个好东西,再多的烦恼再有不开心的事,喝多了就什么都能忘了。
就连空荡荡一个人的房子,也不再觉得寂寞了。
他想他一定不会和顾方一样,落得个酒精中毒的下场。等这部戏杀青就会戒掉,一定会戒掉的。他不是那么没自制力的人。
下了床,走到厨房拉开冰箱,却发觉里面所有的酒都不翼而飞。乔应一怔,急忙走出厨房,经过客厅的时候又发现他摆在CD架上的那套顾方的影碟也没了踪影。他陡然变了脸色,只听站在他身后的沈敛用没什么温度的声音开口:“那些酒我已经全扔掉了,影碟我也打包放在了我车里。我知道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听,所以就替你理了那些东西。”
乔应勃然大怒,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家他的私人物品,什么时候轮到沈敛来替他做主?
“你凭什么乱动我的东西?”乔应一把揪住了沈敛的衣领,“把影碟还给我!”
沈敛拨开他的手,脸上毫无表情:“抱歉,就算是我擅作主张也好,我不会看着你这么继续折腾自己。”

乔应从来没在他脸上见过这样冷酷强硬的神情,之前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沈敛在他面前一直是温柔的,时时刻刻带着笑意的面孔,从没发过半分脾气。他都几乎忘了,这个男人骨子里,其实一直是强势凌厉的。
分手后,他对沈敛一避再避,知道他不是个长情的人,便想着过一段时间,沈敛自然会慢慢被他磨尽了性子,转而再去寻找新的目标。他不想沈敛借着这个机会再和他有所纠缠,于是吸了一口气,竭力平复住情绪,慢慢开口道:“沈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是第一拍电影,我有分寸。酒我以后会少喝,你还有别的事要忙吧?不如还是……”
沈敛打断了他的话:“乔应,要再接受我,真的就这么难?”
乔应愣住了。
“我和凌轩已经分手了,一直等你给我个机会重新开始。乔应,我不过做错一,你就再不给我多一的机会。当年程妙然和你在一起时,难道就不曾移情别恋过?多少她回头,你都肯接受,为什么我就不能?”
乔应面色猛然一白,忽然间有些想笑。是啊,当年程妙然一的离开他,事后又一的回头,他都接受了,为什么唯独沈敛就不行呢?

那是因为,至少程妙然在他面前是坦白的吧?因为寂寞而互相依赖的两个人,说好了谁先有了认真交往的对象就干脆分手的两个人,因为对未来毫无期待,知道迟早有一天会各行各路,所以他才会那般纵容她吧?
可是沈敛呢?抱着漫不经心的心态和他在一起,却让他认了真,第一对未来有所期待,第一希望两个人能这样长久下去。却是他一心一意的同时,对方却已经搂着新欢上了床。

“你想知道原因么?”乔应的唇角勾出个说不清楚意味的笑,看向沈敛,“因为她至少从不曾骗我。”
正因为曾经有所期待,所以才格外无法忍受欺骗和背叛。他和程妙然之间藕断丝连牵牵扯扯八年,他的感情几乎要消磨殆尽时,遇到了沈敛。以为不会轻易动心,偏偏还是动了心。他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定了,认了这份感情,也认了这个人。谁知到头来,竟是被骗得体无完肤。
他已经再没有力气去尝试所谓的爱情了,也许早该认清这圈子里的游戏规则,现在他的生命中除了电影,已经再没有更多值得他付出一切的东西了。
沈敛青白着面孔,看着乔应慢慢转过头去,越过他身侧,进了浴室。良久,他掏出手机,打给他的经纪人。
“重新排一下我的工作表,接下来的工作都往后挪,给我空出一个月的休假期。”他的声音冷了下来,“为什么?因为我累了,想要好好休个假,就这样。”
收了线,他的视线落在浴室门上。他并不在意乔应对他的冷淡,他需要的只是时间。

29
乔应洗完澡出来,沈敛已经离开了。桌子上摆着热腾腾的白米粥,不过是装在即食盒子里的――乔应的冰箱里除了酒,就是各式各样的方便面方便粥,看来沈敛是从冰箱里翻检出来,泡熟了给他当早餐的。
乔应在餐桌边坐了下来。他并不觉得饿,这段时间以来饮食作息的不规律,使得他就算一整天什么都没吃,也没什么饥饿的感觉。泡得软软黏黏的白米粥稍微刺激了一点他的食欲,但也只是吃了几口便吃不下去了,下意识的想找酒喝,拉开冰箱门时才记起沈敛已经把所有的酒都丢掉了。
看了看时间,估摸着经纪人该过来接他去片场了。左等右等却也等不到经纪人来电话,于是打电话过去,经纪人惊讶的声音自那端传来:“去片场?你不是病了么?沈敛昨晚打电话给我,说你病倒了,发烧躺在床上。我和安导说了,他要你好好在家休息,这两天先不拍你的部分。你起来了啊?好点没?”
乔应脑子“嗡”的一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沈敛他,怎么会有你的电话号码?”
“他用你的手机打的啊。对了,沈敛昨晚怎么会在你家?”
乔应镇定了一下情绪,只好回答说:“他昨晚……正好过来找我吃饭。我没什么大碍,不用休息,还是去片场吧。”
“你就别逞强了,看看自己都瘦成什么样儿了。安导也说了,就算你没病倒,他也打算强制性让你休息两天。安心在家养养精神吧。”顿了顿,经纪人有些担心的问,“你没有再喝酒了吧?”
乔应苦笑了一下:“没有。”
“那就好。”经纪人松了口气,“我过来看看你。”
“不用了。”乔应婉拒了他的好意,“你忙你的吧,我睡两天就好了。”

挂断了电话,乔应在客厅里来回走了两圈,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遥控器不停的换着台,却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他有些恼怒于沈敛的自作主张,可既然连安荣都说了叫他在家好好休息,他也只好无奈的接受了这计划之外的休假。口渴的厉害,怎么喝水都不够似的,无法满足。乔应明白,他的酒瘾发作了。
一开始乔应并未料到自己竟会依赖上酒精,接过剧本后为了揣摩顾方这个角色,怕自己演不好成天酗酒的醉鬼,便试着在家稍微喝了一点,每天也是有节制的喝得不多。后来随着电影的开拍,渐渐入戏,不由自主的便将剧中人的习惯带回了现实生活中。像顾方一样强迫症似的关在家里一遍一遍反复的看着那些影碟,喝酒已经成为了习惯,以至于每天出门工作前,必定要先喝几口。慢慢发展至在片场拍完一个段落休息时,也会焦躁不堪的需要酒精的麻醉,乔应终于察觉到自己的不妥了。
可他已经无法摆脱,尤其是一个人独的时候,没有酒精的慰藉,惶惶然便觉得什么也做不成。乔应安慰着自己,等这部戏杀青一定会戒酒,就像无数要戒烟的人,一再的自欺欺人,等抽完了这包我就戒掉。
他站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摸进了厨房时,终于在料理台上发现了一瓶用来烹饪调味的黄酒。还是以前程妙然和他分手前,买来放在他家,偶尔用来做菜的。乔应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拿来酒杯倒了一杯出来,一口气喝了下去。

辛辣的液体滑下喉管,他皱了皱眉,长长的嘘了口气。于是又倒了一杯,这却并不急着喝,只是小口小口慢慢的饮。
有些习惯,明知道不好,明知道伤身,却无法改变。就像当年乔应最失意的那些日子,他也是这样将自己闷在家里,暴饮暴食,毫无节制,身材不受控制的走形,却也依然毫不在乎。

只是这一,他从对零食的依赖,变成了对酒精的依赖。
乔应其实从来不是个多么坚强的人,那些年在媒体和观众的嘘声中走过来,他不是不在意,也不是不会受伤害,只是从来不肯轻易在人前示弱。顾方在骨子里和他太相似,一样的骄傲自负睥睨一切,放浪形骸的表面下只是一个人独自承担失意和痛苦,酒,就成了最好的慰藉品。
乔应一口一口的喝着酒,逐渐已经失去了控制。有些晕沉沉的享受着神经被麻痹的快感,他知道自己面前的是个黑漆漆的无底渊,可他已经无法悬崖勒马,似乎坠进去也不是很在意了,也无力去思考明天。
也并不期待有人将他拉出来。

沈敛拎着大包小包推门进屋时,看到的就是乔应倒在沙发上,手里还端着个酒杯的画面。
他的脸色一片铁青,几步走过去,一把拽起乔应,怒吼道:“你真他妈连命都不要了,是不是?”
乔应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就要伸手推开他,却被他拖进了洗手间,沈敛按着乔应的背,强迫他对着马桶:“给我吐出来!”
乔应死命的挣扎:“放开我!”
“一大早的空腹喝酒,有多伤胃你知不知道?你还喝的是黄酒!”沈敛怒不可遏,“你在慢性自杀,乔应!”
乔应在他手里一阵拳打脚踢,终于挣脱开来,气喘吁吁的坐在地板上。沈敛却也没有再过来拖他,只是站在原,低头看着他。两个人都失态了,乔应第一听沈敛骂了粗口,沈敛第一看到乔应如此狼狈的模样。
良久,乔应终于低声开口了:“你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行不行?”
擅自跑到他家,擅自打电话谎称他生病给他请假,又拎着一堆食物和生活用品再闯进他家――乔应对面前的这个男人,第一有了的无力感。
他究竟还想怎样?
沈敛慢慢的走到他面前,蹲下了身子。
“乔应。”他缓缓的开口了,“你再这样下去,我就只好打电话给安荣,说你因为酗酒,严重影响到健康,已经无法继续拍摄了。”
乔应猛然抬起了头,声音嘶哑:“你说什么?”
“你也不想我去打这种电话吧。”沈敛站起了身子,语气冰冷,“那就给我戒酒。”

这个惯来在人前优雅温柔的男人,第一在乔应面前露出了强悍而冷酷的姿态,完全不容回绝。
乔应抬手捂住了眼,低下了头。
他知道沈敛说得出做得到,安荣向来视他如亲生儿子一般,要是知道他入戏太竟然私底下酗酒成性,只怕真的会停拍。哪怕要被迫换人,也绝不会任由他这样继续拍摄下去。
他为了这部片子付出这么多,他……不可能就此放弃。
“好。”乔应虚弱的应了一声,“我答应你,我会戒酒。”
“那么,我会每天过来监督你。”沈敛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从今天开始。”
乔应身子震了一下,冷冷的说:“没这个必要吧?”
“有。”沈敛笑了笑,声音温柔了下来,“这也是条件之一,乔应。”
乔应依旧垂着头,沉默着,没有再开口了。
沈敛满意的一笑,转身走出了洗手间,将他从超市买来的物品一一清理归类。留下乔应坐在原,良久,终于重重的叹了口气,有些虚弱的放下了捂着额头的双手。

3
乔应一开始以为沈敛说每天要来监督他的话,只是做做样子威胁他罢了。谁知道自那天起,沈敛真的每天出现在他家里,有时候中午过来,有时候晚上过来,甚至还同他的经纪人频联系,严格监督他有没有在片场或者别的场合借机酗酒。
乔应的经纪人起初还有些惊异,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乔应和沈敛的交情竟已经好到了这种地步。但是看到这段日子,乔应的气色果然有了好转,便默默的同沈敛达成了默契,于公有他在一旁看着乔应,于私便交给沈敛。
乔应是在无意中发现自己的经纪人竟然和沈敛互相留了电话号码,并且还会时不时交换一下关于自己的情报。他一时间只觉无话可说,好半天,才无力的开口:“你什么时候开始和沈敛熟稔起来了?”
“这个问题是我该问你才对吧?”经纪人笑了笑,然后正色看着他,“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高兴有人关心你的健康,你前段时间实在太糟糕了。”
乔应避开了他的视线:“我并不需要……”
“你需要。”经纪人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只是你从不听我劝罢了。要是我能帮到你,我一定会尽力。所以我很高兴,你能交到沈先生这个朋友。”
乔应只好勉强笑了一下,经纪人不明白真相,只以为沈敛是他的朋友。
可是普通朋友,又怎会每天不管多晚,也不管多忙,都要坚持去他家里,只为了看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偷偷在家里藏酒,甚至还不避嫌忌的每天和他的经纪人通电话――这种过分的关心,真不知道他的经纪人是装糊涂,还是真不明白。
他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

这个男人这么多年来一直跟在乔应身边,沉默内敛,从不过问乔应的私事。陪他一路大起大落,从不抱怨,曾经有别的演艺公司开高价挖他跳槽,他也不动心。他只关心乔应在这个圈子里的对手和敌人,想方设法同他一起扫除障碍,至于出现在乔应身边关心他的人,他只是远远看着,从不多嘴,也不会插手。就像当年的程妙然,他也只是提醒了一句要小心别被媒体曝光,除此之外再无多话。
因此他默许了沈敛突然出现在乔应的生活中,并且明目张胆的干涉乔应的健康状况。他明白乔应为了这部片子已经投入太多,甚至远远超出了正常范围,再这么下去只会越来越危险。他无力阻止,所以需要一个像沈敛这般强势的人来阻止乔应。
他只是恪守着身为一名经纪人的本分,默默跟在乔应的身后,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他最大的自由空间。
乔应忽然发觉,自己这么多年能坚持下来,没有和顾方一样倒下去,一蹶不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是多亏了身边有这个男人一直在支撑着自己。
没有太大存在感,却从不轻言离弃的经纪人。

“谢谢你,杜冉。”乔应真心实意的开口了,充满了感激和无法言明的欣慰,轻轻的拥抱了一下自己的经纪人,“我一直想对你说,这些年如果没有你,我撑不过来。”
高大的男人一瞬间竟微微有些红了脸,犹豫了一下,也回抱了一下乔应,低声道:“我并没有做什么……其实你一直是最棒的,乔应。”
这句话说得无比真诚,乔应倒有些尴尬起来,虽然无数被媒体吹捧或打压过,但还是头一听到身边亲近的人称赞自己“是最棒的”。
尤其自己这个经纪人,向来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和乔应相识这么久,从没说过这种感性的话。乔应也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松开手,拍了拍经纪人的肩。
然后想起收工回家,沈敛只怕又在他家等着了,不由得又一阵头痛。

老实说,戒酒的日子并不好受。
乔应自认是个很有意志力的人,就像当年他爆肥起来后,短时间内也能硬生生减肥瘦回去一样,一开始他并不认为戒酒有多难。他知道自己的健康状况直线下降,却还是认为一旦杀青后,稍微努力就能戒除掉酒瘾。
直到这段日子被严厉的监控,坚决不许沾染半点酒精,他才明白了那种痛苦。就像行走在沙漠中快要饥渴而死的旅人,却怎么都看不到绿洲的感觉。
他总算理解了为什么顾方在医生已经给过了严厉警告后,还会不管不顾的继续酗酒。原来一旦酒精上瘾,那种从生理上到心理上的依赖感,要连根拔除,是如此痛苦。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旦回到家,对着堆满了各种食物却唯独没有啤酒的冰箱,闷燥得只想一脚踹了这冰箱。
不但如此,沈敛连他精神上的依赖品也给一并剥夺了,那些他在拍戏以来像精神鸦片般赖以生存的电影光碟,全被打包带走了。影碟架上排排放着一堆轻松搞笑的连续剧和电影,真不知沈敛从哪儿买来的。
乔应空虚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洗完澡只好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发愣。然而一看到播放着的啤酒广告,就有恨不得砸遥控器的冲动。
好渴……好想下楼开车去超市买酒回来……哪怕只是一罐,哪怕只喝一口也好。

就在他霍然起身的时候,大门被打开了,沈敛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乔应不由自主的微微变了脸色。
在沈敛的半威胁半强迫下,他不得不答应了对方的要求,默许了沈敛每天出现在他家里。他知道沈敛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男人,他真的害怕沈敛会打电话给安荣,害他被迫临时换角。好在沈敛并没做出过任何出格的举动,时间充足的话就会带着食物过来和他一起用餐,若是实在忙,哪怕只是抽身过来看一看,也坚持要看到乔应上床休息了,才肯离开。
他不再对乔应做出任何过分的动作,不撩拨他的底线,乔应也就勉强接受了他不容拒绝的好意。
他心里明白,这个男人正在试图一点点的突破自己的心房。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
但也不得不承认,沈敛真的非常有耐性,不急不躁,就那么一点点厮磨着乔应的自制力。

抬眼看看面前的男人,沈敛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倦色,显然是工作刚结束就赶了过来。即使如此,沈敛却还是洗过了澡,一身休闲打扮,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水味,那是乔应异常熟悉的,曾经成功诱惑过他的味道。
迎向乔应的视线,沈敛微微挑起了嘴角,笑得优雅而性感。
乔应撇开了头,他受不了沈敛这种无时无刻仿佛都在诱惑着自己的举动。禁欲已久的身体刹那间掀起了微妙的反应,但被他强压下去了。
“吃过饭了吗?”沈敛微微一笑,在乔应的身旁坐下,乔应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挪动了一下身子。
“嗯。”他简短的应了一声。
随着他的动作,沈敛的眼底闪过一丝暗色,随即敛了下去,仍然带着仿佛漫不经心般的笑:“今天有没有偷偷喝酒?”
乔应迅速回头,脸上带着一层恼怒,他讨厌沈敛说出这种暧昧不明的话语,也讨厌这种亲昵的姿态,于是僵硬着回答:“没有。别说的这么难听,我不是你的犯人。”
沈敛低低的笑了起来,身子微微的倾了过来:“那么,让我检查一下吧。”
乔应在猝不及防间,被压倒在了沙发上。沈敛的脸凑了过来,嘴唇在他颈脖间流连了一阵,而后落到了他的唇边。
乔应使劲推拒,张口怒道:“你别太过分……”
然而却趁机被侵入了口腔,灵活的舌肆意的舔舐了一圈后,沈敛抬起头,笑了笑:“果然没有酒精的味道。”然后便再度吻了下去,双手紧紧的压着乔应不断抵抗的身体,一再的加着这个吻。
他已经……忍耐了太长时间了。

ORZ,一直连名字都没有出现过的经纪人,总算稍微露了几个镜头。
他真是最敬业的路人甲……

31
男人热烈的吻落下来的瞬间,乔应所有的抗拒通通被强势的压制下来。带着湿意的双唇贴了上来,齿关被撬开,狼狈中便已经被迫卷住了舌头。舔吮翻卷的动作都异常急切,仿佛忍耐了许久,带着的饥渴。挣扎间两人的身体愈发的紧贴在一起,缠绕在沙发上,衣领被拉下,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被燃烧着高温的手掌重重的抚上,充满了情Se的意味。
乔应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自从和沈敛分手后便禁欲已久的身体已经不可遏止的起了反应。最终被放开双唇的时候,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微微撑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那张原本有些苍白的脸已经被晕染上了一层粉色,被吻得红肿起来的唇上漾着润泽的水色,为了补充氧气而不得不张开嘴里,可以窥见那粉红色的舌头还在轻微的颤抖。沈敛的眸色愈发的变了。
他伸出手指,在那张唇上慢慢的摩挲着,声音低沉而暗哑:“去床上吧,嗯?”
乔应还在不住的喘息,理智上的抗拒抵不过身体顺应本能的热烈,他抬起眼,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那样一双燃烧着灼热情欲的黑亮双眸,那样一张令人无法不被诱惑的美丽面孔。他挣扎了一下,然而骨子里同样已经燃起来的切欲望却使得这个动作有些力不从心。

乔应不得不承认,每一,他都会身不由己的被这个男人所引诱。
慢慢的平复了一下呼吸,乔应开口了:“让我上你。”
沈敛顿时愣住了,说实话,他不习惯也不喜欢被人进入。Xing爱对他而言,享受的是掠夺与索取的快感,而不是被压倒后的无力呻吟。
可是,这人是乔应。
稍微犹豫了一会,他终于妥协了,含笑支起了身子:“好吧。”
乔应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个向来高傲清凛的男人,在自己面前直起了身体,修长的手指一颗一颗解开衬衣的纽扣,每个动作似乎都带着无尽的挑逗。
他的呼吸瞬间加重。
视线随着沈敛的手指移动,直到看到他胸前那串银色链子上挂着的指环时,乔应的眼神蓦然凝住了。体内已经燃起来了的欲望,瞬间冷却了下来。
泛着冰冷银光的戒指,贴在男人蜜色的肌肤上,随着他的呼吸而微微起伏。乔应无法抑制的回忆起了那个夜晚,自己将这枚指环挂在沈敛的脖子上,那仿佛交换誓言一般的举动,甜蜜的亲吻,两人紧紧交缠的十指。
可是那个男人……在那个时候,已经背叛了他。
注意到乔应刹那间冷下去的眼神,沈敛的手指停在了皮带扣上,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了自己胸前挂着的戒指。
他稍微变了脸色。
“乔应……”他试图伸手将乔应拉向自己,却被推开了。
乔应翻身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自己在干什么?这么轻易就被沈敛迷惑了心智,难道以为上了他一,就能扯平了?
在被沈敛挑起情欲的瞬间,乔应不是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把这个惯来骄傲优雅的男人压在身下,狠狠的贯穿他,折磨他,听他因为难耐而发出的细微呻吟,欣赏他被自己进入时的虚弱姿态,想必那样的话,自己会相当的满意吧?
--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这样浅薄的人。
这样又能证明些什么呢?证明在沈敛的心里,自己确实是与众不同?只有自己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被压倒?
他果然还是对这个男人……无法做到完全无动于衷。
乔应伸手在茶几上摸了烟,走到窗前,点燃,吸了一口,再缓缓的吐了出来。隔着薄薄的烟雾,暗色的落地窗上,映出了自己身后那个男人的身影。
沈敛慢慢的走到他身后,伸出双臂,搂住了他的腰:“乔应,究竟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
面对乔应的拒绝,他忍耐,一再的放低姿态,甚至甘心让乔应压倒他,进入他。他看得出乔应对他并非完全冷漠,明明也心动了,究竟在固执些什么?
“你以后别再来了。”
回应他的,却是这样冷淡的一句。

32
沈敛瞬间呆住了,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多日来为乔应所做的一切,换来的,竟是这么冷淡到极点的一句。
忍耐着不去碰触他,忍耐着不说出让乔应不能适应的言语。每一天即使再累再辛苦,也一定要见他一面才能安心。在他如此担心的对方的时候,明明对这个人充满了占有欲也辛苦忍下来,尝试着一点一滴再打开他心房的时候,换来的,只是这么冷漠的背影。
缠在乔应腰间的双臂慢慢的松开了,他听到沈敛低低的声音传来:“乔应,你真的以为不论说什么,我都不会受伤害么?”
乔应的嘴角动了动,却依旧沉默。
“你就这么讨厌我,再也不想见到我?”

回应他的,还是沉默。
沈敛终于抬起手,将解开的纽扣一颗一颗重新扣好,弯腰拾起外套,搭在了手臂上,看了一眼仍旧背对着他的乔应,转过了身子。
“等你拍完这部戏,我就再不来了。”
乔应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
“我不会再对你做什么了,乔应。”
“咔嗒”一声,乔应终于回过头去,空荡荡的屋子里,满室黑暗。
沈敛终于还是走了。
乔应对着落地窗,看到沈敛的车开出车库,转了个弯,消失在了夜色中。乔应微微的仰起了头,指间的香烟凑到唇边,吸了一口。
地板上落了一地的烟灰。
就像曾经那么莫名其妙的迷恋上他,沈敛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又能持续多久?一旦得到了就觉得食之无味,这样的男人,自己奉陪得起吗?
青春,美貌,这些都只不过是弹指一挥的东西,自己已经剩下的不多了。如果有一天再不是现在的乔应,如果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那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沈敛还会将目光凝视在他身上吗?
恐怕他会毫不犹豫的再度去追逐第二个凌轩,第三个凌轩。
而自己的感情,又经得起几这样的挥霍?沈敛那样的人,喜欢的时候什么都是好的,温柔到极点,一旦厌倦了,却也残忍到极点。
既然害怕被束缚,那就彻底去享受不会被束缚住的恋情吧。
只不过他不适合罢了。
沈敛自那晚后,果然遵守诺言,再不对乔应流露出任何亲热的举动。每天只是例行公事一般,过来乔应的家里看看他的情况,定时和杜冉通电话,拜托他在片场看好乔应。
那种暧昧的气氛荡然无存,乔应都不明白为何沈敛还要坚持每天过来。只是他也不再出声要沈敛离开,沈敛向来言出必行,说了这部戏拍完后就再不来找他,想必不会食言。
离杀青还剩十余天时,沈敛给他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因为专辑封面拍摄,要外出一段时间,所以这几天都不会过来了。
乔应笑了笑,说了句我知道了,挂断了电话。那通电话并未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很快他就投入到了工作中去。尽职的拍完了自己的戏份后,经纪人送他离开片场,习惯性的问他要不要在外面吃了饭再回家,而乔应也如同往常般的回答,不必了,家里还有吃的。
回到家,拉开冰箱,里面堆满了沈敛替他购置的各种食品。随便弄了个晚餐出来,吃完后洗了澡,躺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
一切的一切,都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直到电视里忽然传出声刺耳的尖叫,乔应才忽然被吓了一跳般将视线移回到荧幕上。电视里播放着的连续剧他根本都没留意到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自己转到了哪个台。他竟然维持着清醒的状态发呆了一整个晚上。
明明无事可做,却不愿上床去休息。乔应隔了好久,才终于意识到,他已经习惯了每天沈敛的到来。
哪怕两个人已经没有太多话可说,哪怕沈敛只是过来看着他洗漱完毕后上床睡觉再离开,却也好像成了每晚的固定模式一样。
习惯是可怕的事物。
乔应迅速关闭了电视,匆匆洗漱了一番,把自己抛上了床。努力的回想了一遍当天所拍的情节,又把明天需要拍的部分默默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却还是异常的清醒,毫无睡意。
原来沈敛就是用这种方法,一点一滴,不知不觉中再侵入了他的生活。
乔应终于烦躁起来,翻身坐起,拨通了经纪人的电话。
“乔应?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杜冉的声音里有一丝讶异,乔应很少会在私人时间打电话给他。
“你还没睡吧?方便过来一趟么?帮我带点药过来……”

杜冉瞬间紧张起来:“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不,不是。”乔应握着手机,忽然觉得自己大晚上的竟去骚扰杜冉,实在是有些过分。这男人只不过是自己的经纪人,又不是专职保姆……难道失眠了,就要他去帮自己买安眠药?“我没什么事,只是忽然有点失眠罢了。”
“你想去买安眠药吗?”杜冉的声音瞬间提高,“那种东西怎么能随便吃?我还是过来看看……”
“不用了。”乔应急忙打断了他,“我没事……真的没事。你别过来了,我不会去买安眠药。”
“去买酒也不可以!”
乔应苦笑了一声:“我也不会。”
虽然一瞬间他真的有这种念头,但这么多天都忍了过来,不想功亏一篑。
不想被沈敛瞧不起,一旦没有他在自己身边监督,就轻易的再依赖上酒精。
挂断了电话后,乔应重新躺回了床上。没过多久,忽然听到了手机铃声响起。
是杜冉的号码。
乔应吃了一惊,连忙接起电话:“杜冉?”
“你在家吧,乔应?”
“是,怎么了?”
“那么,开一下房间的灯。”
乔应有些莫名其妙,忽然醒悟过来,急忙跑到客厅,开了灯,走到窗前一看,果然看到杜冉的车就停在马路对面。
高大的男子隐在夜色中,看不清脸孔。但是看到客厅的灯亮了,确认了乔应果然没有跑出去买安眠药或买酒,这才上了车,放心的离去了。
乔应怔怔的站在落地窗前。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叫人担心到了这种地步。
沈敛的每晚必到,杜冉的全程看管,就连自己无心中的一个电话,也能害那人大半夜的驱车赶到自己家门前,只为了确认自己平安无事的留在家里。
乔应缓缓抬手掩住了脸。
他……从来不是这么软弱的人,从来不会轻易给别人添麻烦,也从来不曾如此任性。
抱歉,杜冉。我不知道让你如此担心。
不会再有下了。
不会再被这种软弱左右,不会再依靠药物或酒精来麻痹自己。

33
拍片已渐进尾声,乔应的神经也越崩越紧。整部戏的精华都在最后,他绝不容许自己有丝毫的差错。
原本就已经失眠,这下更加晚上难以睡着觉。乔应翻来覆去的翻看剧本,一再的揣摩各种表情和语调,大半夜的竟然精神抖擞的去厨房冲了杯咖啡。他走到客厅,习惯性的挑起窗帘,往外望去。
夜色中不远一点亮光突兀的一闪即逝,乔应愣了一下。
出于职业敏感性,他察觉到那是有人在偷拍。艺人原本就没有太多隐私可言,但乔应是出了名的私生活相当低调,自从当年跌落谷底后,更是居简出,一个过气了的演员,狗仔队很干脆的放弃了他。

他从来就不是具有绯闻价值的人物。
乔应不由得有些惊讶,心想自己最近也没什么大动作,新片尚未杀青,也没和女主角传出任何绯闻,怎么会突然引起狗仔队的关注?

他随意的向着闪光灯亮过的方向望了望,并没有太在意的喝完了咖啡后,拉上窗帘回房。刚刚躺上床,就听到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沈敛离开后,最初的两天毫无音讯,等到第三天开始,终于给他打来了电话。通话内容倒很平常,不刻意亲热,片言只语之间听得出确实是关心他的情形,甚至连他失眠的事情也知道了。乔应心想,难怪经纪人每天都在片场电话不断,八成是在向沈敛汇报他的日常状况。
真不知沈敛那家伙,拿什么收买了原本对他忠心耿耿的杜冉。
于是拿起话筒的时候,乔应想当然的以为是沈敛,喂了一声,对方却不出声。乔应有些奇怪,等了半晌,才听到话筒里传出个怪异的男人的声音:“你刚刚,看到我了对吧?”
乔应一瞬间惊吓得连语调都变了:“你是谁!”
那人发出吃吃的笑声,声音异常的怪异,也许是用了变声器一类的东西,说道:“我很喜欢你,乔应。从你演的第一部电影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我收集了你几乎所有的电影海报,可还是觉得不满足。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我还可以亲手把你拍下来,收藏到我为你做的相册中去。我拍了你很多照片,你真迷人。改天我寄给你看,好不好?”
没等乔应说话,通话就在那男人怪异的笑声中结束了。
对方挂断了电话。
乔应维持着举着话筒的姿势,背上渗出了涔涔的冷汗,手臂上汗毛历竖,似乎连四周的温度都降到了零点。
他……竟然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个变态跟踪偷拍了这么长的时间?

乔应没有报警,隔天换了电话号码,把家里的窗帘全部换成了加厚型。然而一旦发觉了自己的周围,在看不到的暗,潜伏着一个陌生的男人随时随刻悄无声息的在偷窥着他,正常人都无法当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天在收工后,经纪人送乔应回家,照例将公司收到的粉丝寄给乔应的包裹交给他。粉丝给偶像寄信寄卡片并不稀奇,经纪人过滤了大部分后,会将看起来比较贵重的包裹类交到乔应手中。乔应像往常一般拆开了包裹,里面装着一只纸盒,打开纸盒后,是一本精美华丽的相册。乔应有些疑惑,随手翻开了相册,瞬间脸色发白,无法抑制的发出了惊恐的低呼声。
经纪人吃了一惊,忙探头过来一看,只见相册里面全都是乔应的相片――有他穿着睡衣在阳台上抽烟的,半裸着身体站在落地窗前往外看的,形形色色,各种各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这些照片里的乔应,全都是夜在家,并且丝毫没有发觉自己正被摄进镜头里。
杜冉倒抽了一口冷气:“乔应,你被人偷拍?”
乔应脸色苍白,半晌,才回答:“是。”
“你知道?!”
“嗯。那人……前天晚上打电话到了我家。”乔应不想让杜冉担心,因此并没有告诉他这件事,换了电话号码后,那人也没有再打电话过来。回家就拉紧窗帘,也杜绝了再被偷拍到的可能性,可他没料到,连自己收工后从车里下来的照片也有。
那人……究竟躲在哪个角落,举着照相机,默默的监视着他?

杜冉的双眉立即皱了起来,语气中充满了担心和震怒:“赶快报警!乔应,这人是个变态!”
乔应却阻止了他:“算了,杜冉。我不想闹出那么大的风波。过几天就杀青了,到时候我会找房子搬出去。这个人……应该不会对我怎样。”
“你怎么知道这个人不会对你怎样?”杜冉陡然发怒,“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伤害你?他这样做,就已经是在威胁你了!”
乔应依旧摇了摇头,勉强镇定的笑了笑:“他……只是我一个影迷罢了。也许是偏激了一点,不过……应给不会对我怎样。”
这世界上总有各种各样的偏执狂,喜欢一个人,就会理所当然的将对方视为自己的所有物。乔应不是不知道有些疯狂的粉丝,会对自己的偶像做出一些偏激的举动。但他还是认为,那个男人不会保持着想伤害自己的念头。
毕竟在自己发觉他之前,他并没有对乔应怎样。
更何况,乔应此刻所有的精神和心思,全都在新片的最后收尾部分上,他不想分心分神去理这些事情。

等到这部片子杀青了,就找地方搬走吧。自己小心一点,不给那人偷拍到的机会,应该没事的。
杜冉无法劝服他,紧闭着双唇没有说话,最后只好答应暂时不报警,但坚持明天收工后,要亲自送乔应回家。
乔应知道他担心,也就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第二天一早,杜冉就开车来接他去片场,一直等到收工,再开车送他回家。他甚至不放心乔应独自上楼,一路上都叮嘱乔应一定要等他停好车,跟他一起上楼。
谁知道那个变态躲在大厦的哪个角落,万一潜伏在电梯里或者乔应的家门口怎么办?
乔应知道,自己被偷拍的事情确实是吓到杜冉了,为了让他安心,点头答应了。下车的时候,等着杜冉停好了车后,乔应正准备等他一起上楼,却发现杜冉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他身后。
他有些疑惑的转过了头。
熟悉的身影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手里还拖着行李箱,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是沈敛。
乔应愣住了,沈敛的工作并未结束,这样突然的跑回来,实在出乎他的意料。杜冉默默的看了沈敛一眼,对方向他微微笑了一下,于是回了个礼貌性的笑容,别开了视线。
“我走了。”
杜冉向乔应打了个招呼,掉转头去,重新上了车。
是他打电话告诉沈敛乔应被人跟踪偷拍的事情,但是他没想到沈敛一接到电话,连工作都丢下就跑回来了。
也好……至少能有人陪着乔应,免得他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分明是害怕的,却无论如何不肯表现出来,不肯叫别人担心。
他只能送乔应回家,送他到家门口,却无法进入他的私人空间。
这么多年以来,他和乔应之间,不成文的规矩。

周末趁有空开洒把土。

3
乔应有些意外,不,应该说是太过意外,以至于维持着那个面对沈敛的姿势,连招呼都忘了打。还是沈敛主动走过来,轻轻推了他胳膊一下:“上去吧。”
乔应呆怔着被推进了电梯,自从那天晚上拒绝了沈敛后,他以为沈敛终于死心放弃了。那个男人,只怕从来没有尝试过被拒绝的滋味,更何况还是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留余地拒之门外。他乔应又有什么魅力值得沈敛不屈不挠的坚持下去呢?说穿了,像沈敛那样的男人,身边多的是新鲜美貌的猎物,等着投怀送抱的大有人在。就算沈敛仍然每天给他打电话,只怕也是出于那最后一点余情未了。
乔应实在没想到沈敛竟会就这么赶了回来。

直到进了门,乔应还在震惊中尚未回过神来。沈敛脱了外套,熟门熟路的去倒了杯热水递给乔应,他才怔愣着问了一句:“你的工作……提前结束了?”
沈敛摇了摇头:“没有。”然后微微叹了一口气,“我接到杜冉的电话,知道你被变态跟踪狂缠上了。他说你坚持不肯报警,我实在是担心……”
“为了这么点小事,你就丢下工作跑回来?”乔应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入行这么多年,你从来不是公私不分的人,何况事情并不像杜冉说的那样严重……”
“小事?”沈敛的声音里陡然染上了怒意,“你觉得是小事吗?偷窥你跟踪你还把照片寄到你手里,这不叫变态叫什么?谁知道他接下来会干出什么事情?是不是真的等伤害到你了,你才知道什么叫怕?”
乔应一时之间竟无话反驳,好半天,才说:“也许他并没有恶意……”

“侵犯你的隐私,还叫没有恶意?”沈敛神情严肃,语气冷酷,“你不能继续住在这里了,太危险了。马上找地方搬家。”

乔应有些烦躁的掉过头:“我现在没时间去找地方搬家。片子正拍到最重要的部分,马上就要杀青了,这种时候你叫我怎么有空去看房子?”顿了顿,放缓了语气,“最多我拍完这部片子后就搬家,这总可以了吧?”
“就算一时找不到房子,哪怕暂时搬去酒店,也比留在这里好!”沈敛的语气里带着不由反驳的强硬,“难怪杜冉说你顽固,你怎么连半点自我保护意识也没有?”
沈敛以前也遇到过狂热的影迷,寄了无数封求爱信给他,得不到回应就堵在公司门口,威胁着自杀一定要见他一面。当时这件事被媒体争相报导,一时之间闹得沸沸扬扬。沈敛自此知影迷对于偶像的执着若到了偏执的地步,真的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可是乔应竟然不以为然。
他恐怕是以前从没遇到过这样偏激狂热的影迷吧?以为只要是喜欢自己的人,就怎么都不会伤害他么?这世界上那么多变态,哪个不是以爱为名义来伤害别人?喜欢到要偷窥,要跟踪,恨不得占有他的全部――之后伴随而来的,只怕是得不到后的伤害,甚至不惜亲手毁灭……这样的喜欢,哪里还是喜欢,分明已经是一种不正常了。
而他最担心的是乔应竟然如此固执,不肯搬家也不肯听杜冉的劝,为了不影响工作,哪怕被个变态狂缠上了也要坚持拍完电影后再搬家――杜冉说自己劝不动乔应,沈敛当时接到电话后,连想都没多想就连夜订机票赶了回来。
这个男人有多固执,他比谁都清楚。

乔应沉默了良久,说实话,这件事让沈敛担心到了宁可不顾工作也要赶回来见他一面,震惊之余没有一点点感动是不可能的。杜冉也曾经说过要乔应暂时搬去酒店住,找新房子的事情,可以交给他来办。可是乔应依旧觉得麻烦,而且也不认为事情有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说到底,他还是认为那人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只不过是迷恋过头了,才做出了这些不正常的事情。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即使那个人从来没有了解过真正的自己,哪怕他迷恋上的只是荧幕上虚幻的错觉,乔应也不想将对方当成变态来看待。
在他最低谷的时候,如果没有那些死忠影迷还在默默的支持着他,等待着他复出,也许他早就撑不下去了。
这世界上,他比谁都更加珍惜喜欢着自己的影迷。不到万不得已,不想伤害到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

“我……会考虑。”乔应终于做出了妥协,低声开口,“等拍完明天的重头戏,后面就只需要补拍一些零散的镜头,我会抽空先找地方搬出去。我想那人暂时也不会再做什么了。”
沈敛知道乔应已经做出了最大程度的让步,也不好再勉强,于是点了点头。静默了一会儿,乔应看向他:“你什么时候回去?”
沈敛愣了一下,回答:“就这两天。”
原本就是安排得密密麻麻的行程,他硬是挤出时间赶了回来。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因为私人事情而耽误过工作,这若不是太过担心,他也不会不管一切的丢下工作。原本想着即使是态度强硬也要让乔应立刻搬走,避开那个偷窥狂的骚扰,现在乔应虽然答应了,但以乔应的性子,不看着他搬走实在难以安心。
就算耽误两天工作,他也不能在这时候离开。
两人又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沈敛抬腕看了看表,开口:“很晚了,你洗了澡就早点休息吧。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乔应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将要出口的话吞了回去。他知道沈敛会留下来看着他上床休息了再离开。这男人分明已经一脸的倦容,长途飞行后连家都没来得及回就赶了过来,明明这么担心,却还是遵守着约定,不会让他为难,不会留宿在他家。
连对个变态都能如此宽容的自己,却一再狠心的对待沈敛。
乔应觉得心口有些微微的发疼。
他不怕对方离开时的残忍,却唯独承受不住这种默默付出的温柔。
终于,他低声开口了:“谢谢你,沈敛。”
沈敛愣了一下,见乔应说完后就转身进了浴室,不由得露出了微微的笑意。似乎连长途奔波的疲倦也随着这句低声的道谢而去了大半。
他喜欢的乔应,冷漠的外壳下,其实有着比谁都柔软的心。曾经被他当成追逐乔应的筹码,如今才明白那份珍贵。
他再不会放手。

乔应第二天醒来,沈敛已经离开了。茶几上留了张便条,叫他收工后早点回家。
笑了笑,心里也溢出些许暖意。乔应吃了早饭,接到了杜冉的电话正准备出门,忽然发现门缝里塞了个信封。
他有些吃惊,弯腰将信封抽了出来,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叠照片。有沈敛昨晚站在他家楼下的,还有其它一些以前沈敛出入于他家的照片。
最后那张是沈敛从他家楼下出来时的照片,脸部被红笔打了个“X”,照片的背面歪歪斜斜的写着两行字:
乔应,我喜欢你,但我实在不喜欢这个男人。
我不希望再看到他出现在你家里。不然我不会放过他。

乔应瞬间凝住了呼吸,手心渗出了涔涔的冷汗。
这个人……竟然连沈敛的照片也偷拍了,甚至包括以前沈敛来自己家里的那些照片,他究竟潜伏在自己身边多久了?
又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来威胁他?
他的心里一片慌乱,他终于察觉到了,这人并非单纯的喜欢自己,迷恋自己,而是另一种疯狂的占有与侵犯。
或许他真的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伤害的举动……但是,他会对沈敛做什么?
乔应不敢再多想,匆匆忙忙给沈敛发了条短信,叫他晚上别来自己家。然后将那叠照片塞回了信封,开门离开了。

35
一到片场,化好妆换好了服装,镁光灯下一站,乔应立即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终于等到了最重要那场戏的拍摄。
顾方生前的最后一部片子在票房上一败涂地,所有负面的评论铺天盖地的向他砸来。投资公司和他终止了合约,他身边最后一个支持者也离开了他。
“顾方,我给了你这么多机会,结果每都是大把的钱扔进了水里。我也只是个生意人,不说赚钱,连成本都捞不回,亏了个底朝天。”一直以来都投资帮他拍电影的男人一脸疲倦,熄灭了指间的烟头,对他说,“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有心无力,抱歉。”
这个曾经真心欣赏他的电影,拍着他的肩说,“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你,拍出真正的经典给那些笑话你的人看吧!”的男人,在他最低潮的时候伸手扶了他一把的男人,终于也和其他人一样,彻底的抛弃了他。
顾方茫然的望着他,最后挤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我知道。我……其实也累了,暂时都不会再拍电影了。”
男人也有些心酸,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一段时间吧。”
顾方步伐踉跄的离开了。
如果连最后一个真心对待他的电影的观众都离场了,顾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坚持下去的理由。
几天后,他在一场痛醉中离开了人世。离开了这个充满了嘲笑和讽刺,不屑和冷语的世界,带着他至死都没有放弃过的最初的理念。
那么顽固,死不认输。

念完最后一句台词,乔应只觉得整个人都快虚脱了。这场镜头完成后,整部戏基本上也算收尾了。然后就只剩下一些零碎的镜头需要后期补拍。镁光灯逐渐黯去,淡淡的光晕照在他身上,闭着眼睛垂躺在沙发上,身体逐渐的冰冷。
顾方死了。
乔应的灵魂仿佛这一刻也离开了躯壳,辛苦了几近半年,为了这个角色几乎毁掉了自己的健康,全身心的投入,甚至差点无法抽离角色――就这么,终于要结束了。

空荡荡的心底,顾方的人生,就此告一段落。
而他一时之间,竟然有种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的错觉。
杜冉将他拉起后,他还是浑浑噩噩的,荣安过来拍着他的肩,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反应,身旁的人来来往往,人声嘈杂,而他始终于恍惚中。
最后连妆都没有卸,就被杜冉拉扯上了车。直到回了家,反手关上门,还未来得及开灯,猝不及防间忽然从背后被人拦腰抱住了。

乔应大吃了一惊,几乎叫出声来,直到对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才发觉是沈敛。乔应惊魂未定,维持着被抱住的姿势,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沈敛带着压抑的声音传来:“为什么一整天你都不接电话?为什么叫我晚上不要来你家?”
乔应这才想起自己早上给沈敛发了条短信后,没等到回复就进了摄影棚。收工后也不记得拿手机出来看看。于是急忙掏出手机,这才看到上面果然一连串的未接来电。他不由得一阵歉然:“抱歉,我没看到。”
沈敛仍旧紧搂着他没松手,乔应皱了皱眉,挣了一下,却被抱得更紧。他不得不开口:“沈敛,放开我!”隔了一会儿,才听到沈敛低哑着声音开口:“我还以为……你又要再将我拒之门外。”

昨晚自乔应家离开后,睡醒来就接到这么没头没尾的一条短信,沈敛瞬间懵了。之后怎么给他打电话也不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仔细回忆也并没说过什么逾矩的话,昨晚乔应甚至还向他道谢了。为什么才隔了一天,又将他拒之门外?到底要怎样做才算对,怎样的小心翼翼才不会碰触到乔应的底线,沈敛完全乱了章法。
幸好……乔应并不是这个意思。
他慢慢的松开了手,将乔应的身子转过来,面对着自己:“那到底是为什么,不能让我来你家?”
乔应皱紧了眉,半晌,无奈的叹了口气:“因为那人拍下了你的照片,塞到我家门缝。”
沈敛瞬间变了脸色。
“他用照片威胁我,我怕他真做出什么事来,所以才叫你晚上别过来。”乔应不想让沈敛知道那人用以威胁自己的,是扬言要伤害沈敛,所以并没有将照片拿出来。顿了顿,他对沈敛说,“你还是回去吧……不,我送你回去。”
他真的怕那个变态就潜伏在附近,万一沈敛从他家离开时,那人突然冲出来对他不利怎么办?至少自己也在的话,那人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事来吧。

沈敛却没有出声,突然转身向乔应的卧室走去。乔应不明所以,急忙跟上去,只见沈敛径自拉开了他的衣柜,翻出个旅行袋,然后将衣服往袋子里塞。乔应吃了一惊,扯住他:“你干什么?”
“现在就收拾东西,搬去酒店。”沈敛一边替他收拾衣物,一边回答,“你昨晚答应过我,拍完今天的重头戏就搬走。你忘了吗?”
“可是……”
“那人已经不正常了,都把照片塞你门缝了,还威胁你,你还能放心的继续住在这里吗?”沈敛转头看着他,“你到现在还认为他不会伤害到你吗?”
乔应无言以对,眼睁睁看着沈敛拎着旅行袋又走向客厅,只得跟了上去。沈敛说的不错,那个人所做的一切,都无法以正常人来看待,普通人早都该报警了。

因为只是暂时搬去酒店,也没有太多可收拾的,乔应给杜冉打了电话,叫他帮忙订酒店,然后就跟在沈敛身后出了门。杜冉听到后也很担心,但得知沈敛在后,便没有亲自来接乔应,只是说先去酒店住两天,回头找到了合适的房子再搬走。
两人出了大厦,到了车库,沈敛正要去开车,忽然顿住了脚步。乔应有些惊讶的看了看他,忽然视线一顿,离自己几米之远的地方,站了个人。
那人看到了他们,慢慢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看起来面目很普通的年轻男人,只是脸色苍白,目光死死的盯着沈敛手里拎着的旅行袋。片刻,他抬起了头,看着乔应,蠕动着嘴唇:“你……要跟这个人去哪里?”
乔应瞬间浑身发寒,沈敛一步挡在了他身前,看着那个人:“偷拍照片的那个人就是你吧?”
那人用一双充满了恨意的眸子盯着沈敛,然后转头看向乔应,目光竟变得有些悲伤:“我说了,不想再看到这个男人出现在你身边。为什么你不听呢,乔应?”
乔应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你是我什么人?”
淡漠而冷酷的语气,那人瞬间惨白了脸。他的嘴唇抖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向着乔应的方向走过来。沈敛向前拦了一步,开口警告道:“你再纠缠,我就报警了!”

那人脚步蓦然顿住,忽然朝着沈敛狠狠的扑了上来:“为什么你不去死!”

36
男人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了一把水果刀,向着沈敛扑过来的时候,银光划过,沈敛急忙扭身避开,却还是被一刀扎在了胳膊上。沈敛闷哼了一声,忍痛反手将那人使劲掀开,男人红着眼再要扑上来,却被乔应从身后抱住狠狠往后一拖,然后按在了地上。
男人凶狠的眼神对上乔应的双眼后,霎时软了下去。他被乔应按在了地上,也不挣扎,只是红着眼眶抖着嘴唇,用似乎要哭出来一样的声音说:“乔应……我喜欢你啊!”
乔应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眸子里不带一丝温度,声音冰冷入骨:“喜欢到要用刀子来扎我吗?”
男人慌忙的摇着头:“不是……我怎么会伤害你?都是那个男人不好!他纠缠你,骚扰你,还想带着你离开……都是他的错,我恨他!”他急切的说着,眼神狂乱,“你这么优秀,怎么能被个男人缠住。我不许他毁掉你,我不许……”
沈敛一手捂着受伤的胳膊,走到了乔应身旁,阴沉的眼神落在男人的脸上,冷冷的开口:“你这种人,也配说喜欢乔应?”
男人死死的瞪着沈敛,然后慢慢将视线转到乔应身上,面对他毫无表情的脸,终于哭了出来:“我只是喜欢你而已啊……”
乔应冰冷的视线终于稍稍软了下来,慢慢弯下腰,将男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就算你喜欢我。”乔应静静的看着他,“那也与我的人生毫无关系。”
男人一下子脸色煞白,绝望的盯着乔应,眼泪大滴大滴的滑落眼眶,颤抖着呜咽起来。

吵闹声惊动了保安,跑过来见状,惊疑不定的看了看沈敛,又看了看乔应,十分紧张:“乔先生……要不要报警?”
乔应向他摆了摆手:“没事。”然后指了指还坐在地上哭泣着的男人,“把他带走吧。”
保安走过去,将那个男人从地上扯了起来。那人一直在哭,但是再没有抬头看乔应一眼。乔应心想,或许从今天起,那人再不会对自己抱持着这种疯狂的迷恋了,因为幻想破灭了。
站在他身旁的沈敛身子突然软了一下,乔应急忙伸手揽住了他的腰。见他的胳膊上还在流血,脸色也白得吓人,慌忙道:“我送你去医院……”
沈敛摇头笑着阻止他:“这样子送我去医院,不怕明天上头条?小伤而已,带我去你家包扎一下就行了。”

乔应将沈敛扶回了自己家,将他安顿在沙发上后,忙去找出了医药箱。简单的理伤口他还是会,小心翼翼的帮着沈敛脱下了外套,将他受伤的胳膊从衬衣袖子里脱出来。伤口并不是很,用酒精沾着药棉消了毒,然后缠上了纱布。乔应担心的抬头看他:“会不会影响到你封面专辑的拍摄?”
沈敛笑了起来:“我又不是要拍写真,穿着衣服谁能看出来。”
乔应闻言低下了头,半晌,低声道:“抱歉,害你受伤了。”
也许他早该听杜冉和沈敛的劝,在发现那个人后就立刻搬走。可自己却固执的认为那人不会对他怎么样,掉以轻心,结果害得沈敛……
沈敛从他后面轻轻的靠了上来,贴着他的肩:“不必向我道歉,你一直对那人心软,也只是怕伤害到喜欢自己的人,不是吗?”

他真的好喜欢这样的乔应。
从不在任何公开场合或者媒体采访上对自己的影迷说什么我也喜欢你们,我最珍惜的就是你们之类的话。但在他心底,却又将他们看得无比珍贵,不忍心伤害半分。这个表面上冷淡的男人,只是不擅长去表达自己的感情罢了。
他慢慢的将乔应的身体扳转过来,看到他半垂的眼睫微微的颤着,忍不住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乔应的身子颤了一下,微微侧头想要避开,却在下一瞬被压倒在了沙发上。

温柔中略带强势的压迫,乔应条件反射的就要伸手推拒,却在碰触到那缠着纱布的胳膊时,迟疑的停下了动作。这一秒的迟疑无疑给了沈敛更加坚定的决心,他低低的笑着,在乔应耳边说:“我不会怎么样,只是想亲亲你,乔应。”

话音刚落,细碎而缠绵的吻就落了下来。沈敛慢慢的吮吻着他的唇,伸出舌尖,细细的描绘着他的唇形,然后一点点的探入进去。
这是一个久违了的亲吻,乔应的神智一点一点的被剥夺,迷茫的视线落进压在自己身上男人墨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一对同样沾上了情欲艳色的眸子。
“我明天就要赶回去了。”沈敛暗哑的声音在缠绵不已的热吻中断断续续的传来,“虽然我真的……舍不得就这么走。”
乔应的双臂慢慢的抬起,终于抱住了沈敛的背,然后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吸了口气,那双眸子在夜色中熠熠生辉,在沈敛略带诧异的眼神中,俯下头吻了下去。

一直以来,都无法抵抗这个男人的温柔。
从一开始的被吸引,到逐渐的沉迷。即使明知这个男人骨子里的劣根性,被伤害后一再的抗拒,冷漠以对,却还是被这个男人再攻破了心防。
每个人一辈子总要遇到一的劫数,对他来说,也许就是沈敛。
又辗转着重重吸吮了一下沈敛的唇,终于放开了他。沈敛被他热情的亲吻弄得气喘吁吁,双眸发亮,热切的看着他:“你原谅我了吗,乔应?”
这样像小孩子一样充满了期待的眼神,乔应竟看了有点忍俊不禁。
恶劣的男人,却又时不时会露出这样天真的一面。
“你不需要我的原谅,沈敛。”乔应微微一笑,“我和你一样,也只是顺应自己的欲望而已。”
想要亲吻,想要压倒对方,想要和他肌肤相触,拥抱缠绵的欲望。
说到底,也只是对自己的妥协而已。当他发觉自己最终还是无法抗拒这个男人,无法否认自己竟然还是喜欢着他时,也只好选择妥协。这个时代这般境地里,其实从来就不存在完美无缺的爱情。

微微俯下头,看向沈敛。那样还带着激情未退熏腾着红晕的面孔,那样性感而低哑的声音,那样略挑起嘴角似笑非笑的表情,那样跨坐在自己腰上高高在上的姿态,沈敛面对这样的乔应,不由得目眩神迷。
只有在情动的时候,才会散发出惊人性感的乔应,他无法从这种迷恋中抽身。
一伸手将乔应拉了下来,沈敛急切的翻身压上去,热烈的吻着他。
“我明天不想回去了……”充满了露骨挑逗和引诱的声音。
“我明天还有工作。”即使被挑起了情欲,依旧保持着理智的声音。
“……”
看来在乔应的心目中,他沈敛的位置想要凌驾于工作之上,还需要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啊……

差不多快结局了,已经八万多字了啊……真是超乎我的预计。
争取十一结束前完坑。

37(完结)
隔天沈敛还是坐飞机赶回去了,走的时候神采飞扬,那喜气洋洋的笑容连乔应都觉得有些碍眼。等乔应的杀青戏结束,沈敛的封面专辑拍摄结束,两个人便都能得到一段时间的休息。沈敛已经迫不及待的预约了他和乔应的双人假期。
杜冉来接乔应去片场,问起他昨晚怎么没去住酒店。乔应怔了一下,才想起还没把已经解决了那个人的事情告诉杜冉,便简单复述了一遍。杜冉一开始只是安静的听着,忽然方向盘一拐,车子停靠在了路边。他转过头来看着乔应:“那人动手弄伤了沈敛?”
乔应点了点头,心里也隐约意识到杜冉接下来会说什么。

果然,杜冉一双浓眉皱了起来,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压抑着的低沉:“你太大意了,乔应。那人要是将照片寄给媒体怎么办?”

“不然要怎么样呢?绑架他,威胁他把照片全交出来?”乔应笑了笑:“最坏的打算我也想过了,但是不会的。照片里最多只拍到了沈敛出入我家,没有人会把我和他联想到一起去。媒体要闹,最坏不过是我承认当初酗酒,出于朋友的立场沈敛来看我也正常。他和我都不是笨蛋,要澄清多的是办法。”
毕竟他和沈敛,多年来在大众面前的形象,私生活方面一个严谨,一个低调,怎么都和同性恋扯不上。再怎么捕风捉影,也不能单凭着几张毫无亲密动作的照片就定罪。当年他和程秒然,绯闻闹得沸沸扬扬,目击不下数十,最后不也不了了之。
娱乐圈的那一套,他和沈敛这么多年过来,怎么会玩不转。

见杜冉仍是忧心忡忡,乔应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开车吧,不会有事的。”
有句话没说,乔应并不认为那个人会将那些照片寄到媒体。被保安带走时那人哭得很伤心,好像是一直一直以来做着的一场美梦,忽然之间就破碎了。但他毕竟曾经是喜欢过自己的,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因为那人哭着对自己说:“乔应,我怎么会伤害你?”
但是这些,没必要让杜冉知道。被个男人偷窥跟踪,哭哭啼啼的表白,乔应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
杜冉的视线落在乔应的脖子上,衣领间闪着银光的项链上,挂着一枚铂金戒指。那是Christianbauerusa的经典款对戒。
“你换了饰物?”
乔应怔了一下,笑了笑:“是啊。”
昨晚在沈敛的软硬兼施,一再纠缠下,不得不半夜爬起来找出了这枚戒指,配了条项链挂在了脖子上。有些小孩子气的举动,而乔应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心情了。

“你真的……打算要跟他在一起?”杜冉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乔应看了他一眼,忽然明白,也许杜冉早就察觉到了他和沈敛之间的关系。只是自己不说破,他就当作不知道。其实一直都在担心吧,他没有出声,半晌,淡淡的说:“也许吧。”
“你要知道,这个圈子里,你和他的身份,以后要面对的问题……”
“我都知道。”乔应静静的打断了他,“我曾经比你想得更多。可是,没办法啊。”他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我曾经想过要找个普通的圈外女友,结果还是栽在了他手里。以后的事情我看不到,只是现在,我觉得就这样不错。”
他转过头来,看着杜冉:“不是吗?”
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脸上,那样带着三分慵懒七分温暖的笑容,杜冉不由得微微出神。
已经很久没有在乔应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笑容了。大多数的时候,那张脸都是寂寞的,倦怠的,他一直都在乔应的身边,一直以来都最清楚这个男人最想要的是什么。乔应渴望能爱上一个人,而这个人,恰好是沈敛。
无关乎性别,也无关乎彼此的职业和身份。
于是杜冉也微微的笑了,他想,只要自己一天是乔应的经纪人,就会一天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包括如何在媒体面前保护好乔应。

一个月后,沈敛的新专辑上市,一向不喜欢在身上佩戴饰物的他,竟然在脖子上挂了条项链,吊坠是一枚戒指,在黑白分明的剪影中划出银亮的光。
媒体不放过任何八卦的机会,一直追问他戒指的来由。猜测他是不是已经有了交往稳定的地下女友。沈敛并未被吓到,甚至看起来心情很好。飞扬的唇角,向着镜头扬起了左手,无名指上套着的铂金戒指熠熠生辉,他略带戏谑的向着记者说:“说到戒指,除了脖子上挂着的,我手指上还有一枚。也许你们该调查一下,我是不是同时有两个地下女友。”
这种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向来是明星用来调侃娱乐记者的。沈敛不是头一传绯闻,向来是用这种“随你们去猜”的态度打发走媒体,想当然媒体也爆不出什么料。只是沈敛当众炫耀戒指的事情在他的粉丝群间闹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把他历年来的绯闻女友都排查了一遍,猜测四起,沈敛全不做回应。
乔应看到了这个新闻,沈敛含笑面对镜头的双眼,眉角飞扬,似乎透过屏幕看的就是他。乔应忍不住笑起来,心想这男人,多年来在演艺圈厮混过来,平时内敛沉稳,竟也做出这种仿佛热恋中一样的举动。
但是,也觉得这样的沈敛很可爱。

这种只有他们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无法与大众分享,彼此间知道就够了。乔应胸前挂着的戒指,小心翼翼的藏在衣服底下,除了杜冉,没人知道。

两个人在难得共有的假期里,去了夏威夷。“温暖而无回忆的原始之家”,夏威夷永远是情侣的首选度假之地。乔应曾经想过,将来结婚后一定要去夏威夷度蜜月。结果伴在身边的,却是个和自己一样的男人。
那时候他还在和程秒然热恋,说着以后退出演艺圈时要去海边买一座大房子,说着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幸福的幻想。当他把这些告诉沈敛时,沈敛笑着将他拉过来,甜蜜的吻着他,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就算不在夏威夷买房子,要满足你住在海边的愿望,我还是能做到的。”
乔应笑了起来:“我可没那么快退休。”
沈敛一直吻着他,轻声说:“我知道,拍电影是你的命嘛。但总有要退出的一天,哪怕我们都老了呢,两个小老头坐在海边看日出,不是很浪漫吗?”
乔应“噗嗤”一声笑出来,心里却溢满了温柔的甜蜜,忍不住伸手搂紧了沈敛的背,主动加了这个吻。
他没想过那么远,但从沈敛嘴里听到这种类似于“要永远在一起”的言语,一瞬间便觉得之前的种种,伤害也罢,抗拒也罢,都已经过去了。
沈敛从来不是轻易给与承诺的男人,乔应也不是。
或许他们之间也不再需要任何承诺,在一起,不管多久,就是幸福。

岁末,正是电影界各大颁奖典礼热热闹闹举行的时候。乔应凭借着之前的两部电影,同时入围了最佳男配角和最佳男主角两项提名。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他已经是这一届颁奖礼上最大的赢家。
蛰伏了数年,终于一鸣惊人。乔应对得失心已经看得很淡,能获得大多数评委和观众的肯定和认可,他觉得已经足够。
相比之下,倒是他的影迷无比兴奋,在他的官方网站上狂灌水。
沈敛也和他一起入围了最佳男主角的提名,两个人倒成了旗鼓相当的劲敌。私下里也玩笑着打赌谁会是最后的赢家,输了的那个就做下面的那个。如果两个人都输了,呃,那就各凭本事了。
到了颁奖礼那天,乔应在杜冉的陪同下,盛装出席。隔着人群远远看到了沈敛,两人互相微笑了一下,各自落座。
司仪宣布获奖提名时,乔应看到自己的电影片段在大屏幕上闪现而过。这两部电影让他和沈敛从相识到最终走到一起,期间的种种,如浮光掠影一一在眼前飞奔而逝,一时间竟有些茫然了。直到尘埃落定,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还有些恍惚。
站在颁奖台上,女司仪笑吟吟的看着他,乔应的目光落在了台下。
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中,一眼便看到了那个人。沈敛微笑着望向他,微微扬起了左手,那枚戒指在夜色间灼灼闪人。
“恭喜你,乔应!获奖后觉得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呢?”
是遇见了这个人。
“最想感谢的是谁呢,乔应?”
也许,还是这个人。
越过层层人海,你知道我在看你,而你也在看着我。
乔应微微的笑了。
站在颁奖台上不重要,得不得到这个奖也不重要,再多人的肯定再多人的欢呼,抵不上我只愿意做你心中的小明星。

与你相比,会发现凡事有着限期。
小小明星,原来再珠光宝气,无法代你。
小小明星,凡人拍不出的戏,令我没法忘记。

全文完

这文就这样完结吧,我知道现实中很难得到这样圆满的结局,但这只是耽美小说。
小说永远凌驾于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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