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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妖记 by 阿夸
《尘妖记》
看过妖怎么出现的吗?天降红雨?还是地裂山崩?什么都没有,一切如常的。
这是三月,红柳绿,草长莺飞,平淡的郁郁葱葱。
田间泥泞,春雨过后的芳菲,搅动在一双赤足中,他移步维艰,背着竹篓,篓里有刚捕获的鱼,愣愣地跳动,翻不出暗黑的竹之乾坤。
径之幽长,仿佛比平常多了些的曲折,他无所觉,山还是那山,路还是这路,田间失了的蛙声,不曾让他起疑,举步伧促,只是惦着家中久病的老母需些鱼汤调养身子。
“卟楞――”乍起声,仿佛天地一震,刹那而已,不及觉得有异。
群草舞摆,一段蛇尾怯怯晃动,退出,蛇头昂起,它瞧见他,他也瞧见它,四目相对,同样惊惶。
他笑了,笑自己的惊惶,只是一条小蛇,细致妖娆,双目莹亮,与玩物无异。
它慌了,慌自己的境,如此一个大汉,虎背熊腰,面目狰狞,与天神一般。
三月天尚寒,他不知它为什么未到时节流留洞外,俯身凝视,蛇身润滑,粘着血腥,尾上细细点点红珠,疑是抓痕。
它如火星的眼眸似有灵性,溢着痛楚和恐慌,刚脱了鹤爪,又入了人手,道行太浅,还是一介蛇身,由不得它猖狂,贪玩惹一杀身之祸,叹悔小命休矣。
“不必怕,”他对它说,无故的,象是戏谑,不忍它满目惊慌而安抚着,也觉自己的荒唐,不由笑开,洁白的齿,天神的面目失却威武,“不必怕,我不害你。”
它不知,兀自瞠瞪着双目,张开了嘴,蛇牙虽小犹尖。痛得无力逃脱就作最后一博。
他伸手入怀,摸出一小瓶,倒了些粉尘在手指,粘些口水搅拌着粉尘。它看着他,不知何意。
抓来了!他的手,他的掌,大它数倍,如泰山般不留情地压来,无视它的挣扎,如此疾速,如此的放肆,受伤的蛇尾捏在他双指中,痛得彻心彻肺。
它被他揉捏着,失了胆,头回转,蛇信子一收。
“呀――”
呲牙咧嘴,他扔了手中的蛇,捂住腕部,暴退几步。
它飞出数尺,暗自庆幸,回首死命一击,当能脱生,蛇牙入肉,还能觉察得那巨掌的一丝温热,竟起些怀念。不过,现得快逃,趁机!
没有回头,它逃得快,逃得狼狈,尾扭动着却慢慢地不怎么痛了,真奇!
妖,刚生时,如它一般,回头不见的,待重新想找时,不想用了千年。
朝生暮灭,日落月升,一点一滴,天长地久的时间,吞吞吐吐着人间,轮转着晨夕。
千年,只是人间的算法,它不知,只道长觉醒来,竟不认得天与地的变换,神还是那些神,他们是隽永的,人却是已换不知几数的皮囊,他们是脆弱的,还有的是妖,成不成得妖的生灵,几荐地变换着,去了轮回的茫茫然等得修人或修物,还有就是如它换得了不生不灭身,偷享苍天的福。
思量着无聊,仰天一个哈欠,竟招来暴雨无数,连忙捂住口,才惊觉自己道行在千年的磨练中已今非昔比,暗自窃喜起来。
临水而居,顾盼倒影,映现一条惊天动地的青色巨蛇,蛇鳞如虹耀了大半个洞壁,盘错几十尺的蛇身能容天地的大气,真真正正的千年妖蛇,比不得以前的羸弱,它得意。
于是得意地忘了规矩,未脱尽的蛇性,上天入地,由性子恣意逍遥,恃高的道行破了素戒,它开始识得血滋味,甜美滑腻,入喉之后即解饥渴,它越没了忌讳,尝遍各种生灵,只差人的滋味。
人的滋味?人是万物之灵,人是天生地造,人是神择仙佑。
人在三界中排为妖上,它犹豫不决,吃人会遭天谴神灭,千年而得的自由灰飞烟灭,不敢赌,悻悻然。
所有的吃食,无端地拿来与未尝过的人来相比,都失色。
它妄想着美味,无意地打开了千年的一偶然的回忆。
不能得的,总是最好的。
仿佛魔浸了心,它开始学会怀念,怀念千年前刹那的滋味,在梦里变得尤其的甘美,一丝温热迷惑了心智,那时的惊惶成了此时的解得渴求之毒的宝物,万是料不到的变故。
它厌食,倦于以往的玩戏,钻着心机要尝人的滋味,不觉变得妖气不纯,渐渐进了魔厣。妖也是不及人的,没了人世的磨难,本着一颗没有控制的妖心,更容易受到欲念的煎熬,它受不住,开始混乱,开始流连于往昔。
就在此日。
伏在水石,身体荡在水中,一沉一伏,它睡意浓浓。
“叮当!”
有人敲它的头。
昂着头,它愤怒地瞪目,想谁这么大胆,敢敲千年蛇妖的头颅。
一个年轻的和尚,皂黄的僧衣,一串剔透的佛珠,面如明月,他看着它,冷冷地。
“你是谁?”它问,心却怵了,那人身上有佛的味道,它极不喜欢。
“我要收了你。”他说,并不答它,看它如同神看妖的轻蔑模样。
“凭什么?”它咬牙,蛇鳞怒张,“嘶嘶”作响。
“妖有噬人之心,留你不得。”他转着手中的佛珠。
“我还未得人滋味呢,你太大惊小怪了。”说到底,它并不怎么怕他,它是妖,还未得人血的妖,他没有理由收。
“可你有那心,早晚的事。”他强词夺理,定要这功劳似的。
它笑,吐了吐信子:“和尚好没有道理,我是妖,也不由得你乱来,若收了我,只怕错负苍生,佛不留你作徒弟,没了前程,妖都不如。”
和尚恼怒,眯着眼,面色铁青:“未见过不怕我的妖,你算是头一个,我先不收你。反正总得有机会,到时定让你好看!”
它叹息,摇着头:“和尚没有佛心,你成不了佛,还不如回庙里撞撞钟等下一个轮回吧。”
和尚面目一窘,冷笑:“妖先别嚣狂,回头看看你尾上的缘记,怕是有祸于此,到时用不着我收你,怕是自会神飞魄散。”
它一惊,蠕动蛇身,回头看,从未曾知道,自己尾上有两个指印,淡淡的猩红,不怎的触目却是真真切切。
“怎么的?”它自问,迷惑着。
“那是恩将仇报孽,”它的惊慌悉数落入他的眼内,他不怀好意地笑,“你早已为自己种下祸根,还不如现在让我来收你罢了。”
“用不着你的假仁假义,”它转头定晴,骄傲地挺直有力的身体,“这孽我自会去解,和尚撞你的钟去吧。”
和尚仰天长笑:“好吧好吧,我且看你这妖如此解得这孽,要不成了,我定会收你,不,”他凶狠地眯起眼,“我要灭了你,顺天理地长我道行。”
“啐――”
它气不过,一头没入水中,游开了去。
这和尚真让妖厌,势利的货色!
这记号怎么得来的,它清楚,可是,怎么会是孽记?
得算一下。它仇恨起自己的马虎,凝起全力算着千年前的事,一幕幕再现着。
那个天神般的渔夫,他的手捏着蛇尾,它咬!
惊觉!冷汗涔涔,蛇不流汗,它却流了,妖的惊慌,让它失色。
他给它在受伤的尾上抹药,他无意害它的呀!可那时的它,怎么会知?!蛇牙的发狠,造下千年的孽。他死了,死在它的毒牙下,本是无碍的自卫,可他本着的善心,此时却让它陷入不义。
它忽然觉得尾痛了起来,如千年前的一样,此时炽烧它的是那两个指印,红得欲燃起来,受不住,翻腾起来,扫碎了山石,“轰轰”一片。
得寻他去,解了这印记,要不,它会成人人得而诛之的恶妖,和尚的威胁并不是假的。
怪不得如此想噬人血,都是这害得,它推将着欲念,无理的,任性的,它终究是一条单纯的蛇罢了。
下山去,入尘世,不知险恶,法力浩然,凭着无惧,几个凡眼肉胎能窥得破它的秘密?
人身人衣一一变来,妖修得千年,不分雌雄,它得选择,顺着本性,想这尘世的女子好不自由,远不如男身来得逍遥快活。
它变幻,费了不少的法力,兑皮换肉,尾得双分,很不舒服的脱胎换骨终得换来翩翩少年身,临水而照,惊了自己。
水中少年对它微笑,轻轻的,如落水,淡淡涟涟,好似自己又是陌生,它顺着自家的意念塑了个人身,美不胜收,惊艳!
下山,下山,青衣如云飘然去。
风起,雨落,江南地,桃季。
它窥得人人眉来眼去,面带桃色,在暧昧的暖意里寻着风流。它不解春情,自顾寻觅,满目世间华,绊得它不熟捻的步履停了又停止了又止。
红灯挂梁,画帘半卷,调着三三两两的琵琶弦,曲起。
酣酣日脚紫烟浮,妍暖破轻裘。
困人天色,醉人气,午梦扶头。
春慵恰似春塘水,一片彀纹愁。溶溶曳曳,东风无力,欲避还休。
软温调,有人浅唱,在细细春雨中袅袅而荡。
从未听得人世间的靡音,跟着和,有一句无一句,管不了对错,它兀自快乐着,仰头朝红楼。
“好俊的小哥,”有女子倚楼笑,挥着黄苏红帕,抿起樱唇,“小哥来玩耍子吧,妹妹们候着呢。”
群女出动,蝶舞蜂飞,锦袖涌翻。
街人侧目,有人笑,有人避,有人在叹息。
“妖气啊妖气。”
一句扰得它心惊,以为露了蛇尾,但见人眼不向着它,围群女转,恶的好的都带着不敬的意味。
不懂,明明是人,为何称妖气?伧惶欲逃,它百思不解,这人世的古怪。
可它瞧见了他,不能走,那已轮转数十回的债主,今生修得好模样,斯斯文文的书生气,全没了往生的天神像,陪在群中,好似一堆新鲜的泥,慵懒的衣冠不整,伏在楼栏边望着它。
书生也风流,他本已颓唐,四书五经读得多,枉费功名,他觉得郁闷,借酒浇愁,借祭欲,成浪之蜂,已是常客。
他眉目之间藏讥笑,他在笑它,笑它的伧促,笑它的不知所措。把起酒樽,他往楼下倾酒,适好淋了它一头:“小哥去吧,采不得艳,回家抱小媳妇罢了。”
众女哄堂笑,枝乱颤。
它茫茫然,酒液入目,慌忙用衣袖去拭,来不及,通红着,好似回复了蛇眸子。他瞧见,心有愀动,恐是相识的,细看却是陌生。
他想是自己醉了,酒入愁肠,怎么不会醉?意兴索然,也罢也罢,他要走,拒绝牵扯住的袖。他走得利索,不曾乱步。
倒底醉还是醉?他自己也不明白。
屋漏不挡雨,他躺倒在冷硬的被褥里,闭起眼,似睡非睡。
他不理会它,一路跟回寂寂无语,他不问它姓什名谁,不问它家住何地,不问它意欲何为,反正光身一人,家贫如洗,随它怎的。
它跟着,不知如何开口,找到了,欣喜未过,却又烦躁起来,他不理会它,它要怎么做,难不成对他说:我是害你前世性命的蛇妖,要还你的债,你尽管说来,只要去了我尾上的印记,不管如何,我都倾力而为?
它怕,它不愿,它觉得左右为难。
妖还是妖性,它未知人性如何亲近,生为两世,一人一妖,它要还他,总得找个理由,才觉得麻烦,这人世!
摇晃他,他睡意朦胧:“不要烦我。”
“起来!”它恶狠狠,扯去他的被,风尚寒,他不由蜷住身体。
“怎么?”他睁开眼,盯着它。
“我有事说,你给我好生听着。”它还了他的被。
他笑:“一路上有时间说,你却闭口不提,现我要睡了,等我醒了再谈吧。”裹着被子,他背过身去。
“我要还债,你快点说个要求吧,我好回去。”它弹指敲他的背,撞于骨头上,他不得不醒着,惊讶,扭过头:“我不记得有借你钱财啊,你是不是搞错了?”
“你咋的那么麻烦呢,”它不耐,“要你说你就说,我好快快回去。”
他失笑,未曾遇到如此的还债人,坐起身,好整以暇悠然道:“我不知啊,如借我钱财的话,你还来便是了,我倒可明天还去‘春香院’。”
“不是那物……”它恼着,拿手搔头,不知如何扯个理由,未曾撒过谎,张了网不知如何收起。
他见它烦恼,啼笑皆非:“不是那物,还有什么?我一潦倒书生,本无余力去救人水火,你要还个什么债,难不能是往生债?”
他胡扯,却中了大半,它心惊,退后数步。
“往生债又如何,今生债又如何,我必要还的,你不要推托,陷我于不义。”它说着,底气不足。
“哦?”他眨着眼思索,然后笑得轻佻,“若你是女子,我可立即要你还了那债,可惜你虽细致妖娆却非女子,这债你自己看着还吧,我是不知的。”
它不知他话意,未作声。
他惊奇,话如此轻浮,它却不见恼,是其它男子怕是拂袖而去,如若不然也怕是要挥拳了。
气不走它,他觉得无趣,闭眼装作要睡。
女子?还债?它觉得莫明,然后离去。
他装睡着也真睡去了,梦里出现了条青蛇,媚眼如丝,蛇嘴咬住他的喉,一半要他欲仙一半要他的性命,他在梦里选择,要生要死,在蛇吻下犹豫不决。
来不及了,他见它化人,裸着身,肤如丝缎,却不是女身。它说,它要还债!
他惊起,一身冷汗,移身,被里底裤湿漉漉的一滩,他暗呼荒唐,着魔了!
雨止屋黑,听得前头寂静,屋后却竹林响声如涛。
“你叫什么?”
“唔……小青。”
“从哪而来?”
“紫竹林。”
“紫竹林是哪里?”
“很远很远的地方,你是去不了的。”
“家中有人吗?”
“没人,就我一个。”
“可怜,和我一般嘛。为什么找上我?”
“我认得你。”
“哦?我怎么不记得了?”
“也许太久了,人总是善忘的。”
酒是清,清如它的眼,酌在杯中,映着月色,不入喉都可醉人了。
它还来,他并不拒绝,他也是寂寞的,教它喝酒,它双颊酡红,迷迷糊糊,有问必答,却是小心翼翼的。
它说它无可去。
他大方,为它在陋室里搭个床,它本说不必的,后来想想自己现在人身,难道夜里还盘在屋梁上睡吗?非把他吓个魂魄离身。
他问它为什么要说还债,它说不知道,想说就说了,他笑它无聊,它也笑,心里暗骂,倒底哪个傻冒?
醉酒,酒醉,他反复地唱,一日日的荒唐,醉到没了神思,他拉起它的手,塞入一支筷,握着敲杯沿。
“叮咚,叮咚。”
它瞧见他手腕上的两点红痣,离得紧,锐利的刺状。它一凛,似被触到痛。
“疼不疼?”它问他,伸手去抚红痣。
他大笑:“红痣而已,生下来就有,怎么会疼。”
它知他不知,那是它的齿扎进肉里的痕迹,千年不消,因为这其中有孽。
孽生千年,也能成精,红如朱砂,润如玉珠,被困了千年却混然不觉,它有点愤愤。
他推开它的手,笑道:“小青的手好凉。”
它也笑:“小青从未曾暖过,不只有手。”
他瞧着它,有点泫然。
他执起它的手,扯开衣襟,放入胸怀,自然得很,因为他真的醉了,或许他轻薄惯了?它有些惊异,却不知收手。
他伏在桌上睡去了,鼻息沉沉。它的手还在他的怀里,它摸得到他的心跳,它的手捂着他的体温。
它舍不得离开。他是人,他有温热的血液,他象一团火,暖着这春寒还甚的陋室。
贪婪了,它的手,然后它的臂,它偎向他,整个身子,它靠着他,依着他,尽可能地索求着他的体温。
他一动不动,睡得死沉。
转眼春末,日子过得紧。
他教书在城南巷,它要跟着,整日算计着是否可以救他一命,恩情重了,孽方可消。
可惜的是他虽颓唐,却是老实书生,不得祸事,街坊邻里也没一个白眼相向,哪来的杀身之祸?
日日夜夜,天天年年,他们失了神智,亲密着,分不清的相系。
人本有惰性,忘了追究的,就一直到底,假装也好。
妖不曾用心,蹭得快乐,不思返蜀,一天占得千年几分?难为收心。
于是,一天天活着,有滋味起来就谁都忘了提醒。
它不识字。
他教它,从三字经开始,它不耐,搬来他房中所有藏书,扫过一眼,倒背着于他听,然后把那些腐臭之物,往后窗一扔,悉数垫了塘底,他欲救不能,大骂它胡闹,硬拖它向着墙上的夫子像作揖,它百般不从,嗤之以鼻。
活过千年,哪有向小辈作揖的道理?那些条条道道的书,写得缜密,却都是一纸废言,怪不得这人世间的人愈发的糊涂起来,不就是些误人子弟所谓真理嘛。
他拿它无奈,总不忍苛责,想着一介书生,没了书,当什么书生?罢了,本是功名无望,倒也豁然开朗。
心安,仿佛从此时开始,不为功名而累,当得重生,他平淡地与它共存着,于是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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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故,他宠着它。
它在课堂上胡闹搅得一天嬉闹不断,他忍耐着教棒挥起又放下。
它学着生童爱恋,当众与他狂送秋波,他权当没看到拿书挡去。
它耍起泼来,翻箱倒柜,不吃不喝,伏在他身上做挺尸状,他让着哄着收拾残局。
他叹它比小女子更难养,小女子至少知耻收敛,它却连个常识也不懂的。
它恍然道,你希望我是个女子吗?
他脸微红,最终摇头。
它扯住他追问不休,你倒底要我是男是女?
他笑:本是什么就是什么,岂是我能要得的?
它还是一脸混沌,千年以来未曾有过的困惑。
什么就是什么?那本是蛇,本是妖呢?它想问,终究退却,竟是也有怕的时候了。
妖,人,神。
一山比一山高,隔纱也隔千里,冥冥之中谁来安排,谁来调和?
它不管了,眼中只剩个人。
他拿它无奈,它看在眼里,心里很是受用。这尘世的日子,它过得快活未尝艰辛,忘了本来的用心。
他也快活,它不是不知,他的酒越喝越少,他荒唐的时候越来越少,他嘴边的笑意是无奈却也是乐出心来的。
它顺着性子乱来,他总会回应,它觉得有趣,比着千年的自说自话,少了份蚀骨的空洞寂寥,本是不觉得,回首看过去的岁月,它心慌,不知如何熬得千年修成妖身。
情由心生,它却不懂提防。
一点俗念,一丝贪婪,开始赏得春秋月,开始感慨好月圆,妖气散尽,它在他身旁,以为自己也是人了。
近端午。
他难得去焚香,却撞得天机,归来时,一脸的晦色,紧抓着随身的包。
它嗅出危险,心中暗惊,却按兵不动。玩乐,调笑,吃饭,就寝,一切如故,他闷声不响,它心虽紧张,面色却是自然的。
劫数要来时,一切枉费。掐指一算,暗骂秃驴多事。
不觉着,它忍耐,因想窥他的心,甘冒风险,忘了问值不值得。
夜半,他起身,它依旧装睡,支着耳听他的动静。他从枕下摸出两行白符,上面有鲜红的降妖咒。
他叹息,他颤抖,好似这符降的是他。他拿着符步步移近,它察觉符的冷冷佛意,要它的性命,好狠的咒符……好狠的他!
但它忍着不动,千钧一发,全然不知现在赌着自己的命,它被自己迷了心智。
他的手伸向它。
也罢!它握紧拳头。
他抚着它的头它的发,却没有符条。
“唉。”他在叹息。
它转头,瞪大眼望着他,他惊讶:“你醒着?”
它点头,微笑:“怎么不贴了?”
他的手又抖了,吱吱唔唔语不成句:“我……我……”
它立起身体,迫近他,目光阴冷藏杀机:“你疑我是妖,你憎恶我?”
“不是,我……没有……”他被它吓到,软弱地抵抗,愈发的此地无银。
它见着他的害怕,心疼,陌生的心疼,未曾有过的,它忍受不住,于是负气:“那我走好了,你不必怕。”
急促的,穿起衣束起发,它去意似乎绝然。
他更惊慌,忘了害怕,展开双臂拦住它:“不要走!”
“不要走?你要我死?”它伤心,语出不择,露了天机也不知。
他俯身拾起符纸,撕个稀烂扔于地上跺了跺脚,然后抱住它,紧紧的:“不要走,我错了,不该怀疑你的,不该听信那和尚的胡话迷了心窍。”
“你不疑我是妖了?”它问他。
他摇头,它不信,他自己也不信。
“你要怎么信我?”
符已撕,它胆大起来,开始旧性重起,凭地胡来。看见桌上有包拿来浸酒的雄黄,它挣脱他的怀抱,一把抓在手中,冷笑着:“雄黄辟邪,若我邪物,必是吞不得。”
他欲去抢,却被它尽数倒于口中。
它心也是乱的,但思量着千年的道行,这点雄黄想是不会伤得身的,它要他心安,迫切的。
他却被震住,怕的不是它是妖,而是它若正是妖吞了雄黄岂不是要命?不管如何,先让它吐出再说!
它单纯的小把戏骗不了七窍的人心。
情急失措无计可施,他抱住它,用自己的嘴舌去掏它口中的雄黄,他让它不能吞咽。
扭转唇舌,它心慌意乱又心喜若狂,不因是雄黄。
关于挑逗,它无师自通。
“青儿青儿……”他喃喃而念,念着荒唐,念起爱欲。它想回,却不能。
“我该拿你怎么才好?”
“你要怎的就怎的。”它终于回他,学着他人的情话,驾轻就熟。
他愈发的失去神智,一点点,慌乱,无措,却目的昭然。
佛云:汝爱我心,我怜汝色,是以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
佛云:汝负我命,我还汝债,是以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
佛云:一切众生,皆以色欲而正其性命。
佛说得太多,知得太多,却止不了世间的欲念。
于是妖也能有欲了,妖将不妖。
邪淫者,因果律上重惩以凌厉。
邪淫十二害里有哪般,他与它算不算?
心里在计较着,来不及虔诚,欲来时大于佛,他明了这个道理。
衣衫胡乱地褪净,情人在怀,他本是柔弱的世界轰然崩溃,没了圣贤,没了神佛,也没了妖魔,只剩下它的身,它的腰,它的脚裸,它的肌肤在夜中青光乍现,它在黑暗中眼如灯,亮着他要去的路,淌进无边的欲海,暗涛汹涌,粉身碎骨。
他本不是圣人,此时,他需要它来救赎!管它是妖不妖,至少现在它是人身,美得让人欲泣。
它裸着背,背上有两片红记,如欲飞起的蝶翅,莹莹地发光,他吻着,却不知是千年前自己的指印,它颤抖,因为冷,因为他的吻,令它快要颠狂。
它呻吟,它扭动,它欲拒还休,它无意地诱惑着他,引来他数不清的啃噬,他挤压着它的身体,它的血肉,它的魂魄,让它真切地感受着做人的滋味,让它战栗却又迷醉,想要逃脱,不思量的来不及,千年的道行在此时一无用,恍然间,它真真切切地忘却自己本是何物了。
喉头浸血,它在极乐时一口咬破他的肩,温热的血顺着食管淌流,甜美异常,它听见他忍痛的闷哼,慌忙住了口。还好紧密的身体很快让他忘却痛憷,他快乐地晃动着身体,让它在地狱和极乐世界里往返。
也已一片血肉模糊,它要求公平,暗地里伸出冰凉的蛇信子舔他的脸,陷在情欲中的他混然不觉,它狡猾地笑,为自己小小的恶作剧。
他汗水淋淋,软倒在它胸前,它的肌肤依旧清凉润泽,他倦极睡去,紧搂着它,不能放手。
它瞥见床下的咒符碎片一团蓝光,化了灰,白烟飘袅而去,它冷笑,带着胜利的快乐。
好秃驴!待我寻你去。
烟散之有寺宇重重,佛光万丈。
金山寺的和尚算得入火,指尖一片靡烂的绯红,他恨恨道:“妖孽,妖孽,无法无天的妖孽,淫秽无忌的妖孽!”
他的忿恨有私念,佛高耸在头顶一语不发,眉头微蹙着。
众僧敲起木鱼念起经,慰着佛心,他们攒着香火贴起金装,描起莲摆上供奉,他们诚心着祈求,愿佛知求天怜,记在功德簿上不可漏了,修成正果待有时,他们能等得,一生一世,不止不休,三生轮转换来一身圆滑,把世人的水火记在佛的旨意上,什么都说得通。
你生,佛怜佑,你死,佛超度,你生死难全孤魂野鬼成妖成魔,佛指点你,凭得你自己的,皆是罪过,当罚当诛。
佛皮魔心,不过如此。
破了戒,不可收拾。
他在它身上忘却世俗,仿佛云游,也仿佛神散,所有的忌讳,经不起与它眉来眼去的诱惑,一一溃败。
人竟如此软弱,爱欲起时连挣扎也显得虚假。
它狡猾地拿捏着他的软弱,时宽时紧,紧紧相缠,觅得的快乐渗进骨子去,比法术还有功力,让他意醉神迷,让他死心踏地。
不能忘的,人与妖,终隔了一界,千万重的红尘路。
人总是俗的,愚的,应被谅解的,他们终须一死,轮回中的主流,比得其它,如朝生暮死的虫子,有神佛怜悯,万灵护着,苦口婆心的搭救。
而妖是邪的,恶的,几世碾转的浊物,偷汲天地精气的孽障,逃离轮回的逆子,压在三界底层的贱物,人恨之,佛厌之,犯了规矩的更应是得诛,绝不应手软的。
它有什么错,错在勾了他的心?取了他的欲?还是红了和尚的眼,轻薄了瞧它不起的高贵的心?
它在知与不知之徘徊,抽出青蛇剑,溜个空闲,它要找和尚讨个说法去,凭什么要假借他手来降它?
小沙弥修行浅淡,辨不出这门外叫骂的英俊小生是妖是人,劝它放下宝剑,佛堂之前不得见屠刀。
它不理,挥手推开小沙弥,青剑指天,冲着旷宽高耸冷眼于它的佛堂高声叫嚣:“和尚,给我滚出来!”
和尚出来,披着描金袈裟,执着“哐哐”作响的法杖,指捏玉佛珠一粒粒的算计着,慢条斯理,冷笑:“妖孽,我正找你,你倒送上门来。”
“你没有理由降我,却借人之手害我,不想你如此卑劣,今天我定要讨个说法!”它把剑插入石,火星四溅。
法杖顿地,天地震荡,和尚脸色铁青,振振有词:“妖孽不知羞耻,你迷人心窍,放纵邪淫,担个消孽的借口干得却是误人子弟的勾当,再不降你我有负佛旨!”
“和尚我看你是入了岐途,假借佛意罢了,”它不屑,洞穿他未说出口的话,“我与他,你情我愿哪来的误人子弟,他此时早已心中无佛,又能怎的,世人千万不信佛者俯首皆是,佛不是一样得忍着怜着佑着,他愿以我为佛地爱着供着,佛不许吗?世人妄入红尘情欲里的不知数,惟我与他难安身于世,要你等来正佛意!笑话!”
和尚恼羞成怒,怒极反笑,手中佛珠反复回转,心念无数回:“妖孽入世倒学得一口伶牙俐嘴。你口口声声两情相悦,顺着天理,却怎么不提你是妖,他是人,人妖相恋本是违逆天条,何况你化为男身,却勾引着他更是邪淫无度天理难容,你避重就轻,以为都光靠一点人世的俗情就可逃过天条吗?太天真了!妖即妖,人即人,哪容得你来搅乱?!”
它恼怒,拔起剑,展出招式,咬牙道:“与和尚讲不通!妖又如何,他爱着我,我也无害他之心,碍着谁的眼了,定要相逼?天理我守了千年,只是一堆秽物,到头来不及人世一遭的滋味。也罢也罢,如若你顽固不化,刀剑相向,拼个上下,或许也有些道理可讲!”
和尚气绝,举起法杖,指着它:“好大胆子,竟敢和我佛较量,如此无法无天,你死不足惜!”
闭目敛神,他先发制人念开了咒。
顿时,风起云涌,飞沙走石,万物失色。
他动着法力要降它,不留情。
它观着天地变幻,心中惊起,想自己真正是失了理智,竟和道行高的和尚动起手来,恐怕真得九死一生了。
好,拼了!
早看这和尚不顺眼,是谁更了得!
剑在手中,铮铮作响,它吐出法力尽数喷在剑身,直直向着和尚破空刺去,如一道青虹,劈开了混沌。
天裂开,一道电光划过,向着它。
佛动怒了吗?要烧了它?
它惶惶而避,剑失了准头,一路飞窜,来不及止住。
“咄――”的一声。
剑刺入佛堂上端坐的塑金佛身,正中佛的左眼。
它傻了,和尚也是一愣,众僧如大祸临头,护住佛身干嚎起来。
“敢破佛眼!”和尚怒极,“今天不降你,怎振佛威?!”
众僧敲起木鱼。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梵音阵阵,惹得它心烦意乱。
扬手一挥,收回青蛇剑,佛眼上一条细细的剑孔,佛一如既往地笑着,只是个金装的石头身。
和尚扔出袈裟,腾身而上,驾于凌空,好不威风,扯断佛珠系绳,珠子如石,坚硬冰凉,纷纷砸下,沾得妖身可以收其魂魄。
它知道厉害,俯身一躺,化为蛇身,遁入地下,躲开了佛珠。
和尚在上面嘿嘿冷笑:“终究是一条畜生罢了。”
钻出泥泞,它又为人身,举起剑。
“青儿,青儿。”
有人在唤它。
雷电过后,暴雨倾下,天地一片混沌。
它寻声去,只见他扯着衣袖挡雨,拾阶走上寺院,边走边唤,好不狼狈。
它岂不也是,一身的污泥提着雪亮的剑,前面还有和尚阴险的眼睛。
怎么能让他看到自己如此凶恶的模样,它忍着不予答复。
和尚也看到,在笑:“你怎么不回他?显个方才的蛇身给他看,他会作什么想法?”
它不理,话却钻入心头,象蚁一样啃噬。
人心脆弱,不堪一击,聪明的就千万不要试。
“什么情爱?人世的游戏罢了,你一个妖,何必掺在其中,怎么会得个好?”和尚不动武了,却在恶毒地攻其心,让它不战而败。
它厌恶地别过头,收了剑,它知道在人面前和尚不会与它斗法。
他或许救了它一命,它却不觉喜悦,中了和尚话里的毒。
他瞧见它,青衣湿透,满身的泥泞,木然地立于石阶上,周围空寂无一人。
“青儿,终于找到你了。”他奔到它身边,撑起衣袖欲为它挡风遮雨。它看着他,无端觉得委屈,它靠着他,倚着他,刚才作虎作伥的蛇妖死了去。
“青儿,为何来这里?”他问它。
“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它问他。
面面相觑,彼此黯然。
雨继续下。
“我好冷,真的好冷。”它喃喃而语。
“天要凉了吧。”他回它,在房里,在床上,他搂着它,想让它暖起来。
可它还是冷,他想它可不是得了风寒?
当然不是,蛇不得风寒,只是天冷了而已。
他抚着它的背,忽然惊异道:“这胎记怎么黑了?”
“黑了?!”它从他怀里一跃而起,匆忙着要找镜子来瞧,如此的惊惶失措。
果然黑了,一团乌砂,狰狞着。
它的脸白了。
孽不消,反而加重,它倒底错在哪里?!他不解,抚着它的发,只是笑着安慰它:“没关系,黑就黑了,我一样的喜欢。”
它哭了,象个无助的孩童,它扯着他的衣襟,有力的:“我是不是真的误了你,本不该是这样的啊。这是为什么?”
“没有误我啊,”他慌乱地扯着衣袖替它拭泪,不解它的伤心,“倒是有了你,我才得自由,这尘世中,没有一个如你一般的好,不必去计较他人的言语。”
他以为它受了别人流言中伤,风马牛不相及的抚慰。
它抬起头,水裹着眼珠儿滴转,兀自笑开了:“有些不想计较都难……”
这孽,恐怕穷极一生也是消不了的祸,下山,是错误。它觉酸楚,转身推开了后窗,冷清的风灌入,带来屋后竹涛阵阵。
他靠着它问:“想什么?”柔情似水。
“想紫竹林。”它惘然,从前逍遥的日子不算远,却是晕淡了,象渗水的墨点儿,一点点的褪色。
“不要想,也不要走。”他捏着它的肩骨,窥视着它的侧脸,有忧伤,换了个人似的陌生,那无忧无惧的神情去了何?他觉得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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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走,”它回复他一个坦然的笑,“既然来了就不走。”
怎么能走?一日恩情,千年的孽缘,何况不知数日的缠绵,得用几个千年来换?几生几世,他得几个轮回,才能修得一个“他”?
“不能走,”他对它说,“如果那你不跟着来,就罢休,既然来了,就不能这样走,不能。”抱紧它,拥住它,他心底慌乱,恐它一日远离,不知为何。
它笑意淡淡,低首不语。在他怀里,一切的修行化为最庸最俗的依恋,丝毫也帮不了它,他是它的神佛,所以,其它都成为虚渺。
无可救药,挣不脱的情索,厉害过当年自己的毒牙,无计可施,甘于臣服。
“喜欢我不?”它问他。
“喜欢。”他回它。
“喜欢到如何?”它还问他。
“不可一日无你。”他答。
“若我……”它嘴唇微颤,“若我……”
它是妖,他是人,他会憎恶它?
他会求得咒符来降它吧?他会……恨它吗?恨它妖惑了他?躲开它,不再说个“喜欢”于它听?
和尚说,显个蛇身给他看,他会作什么想法?
心思游移,迟迟不能出口的,堵在喉头,憋得慌。
“不管你是谁,我一样的喜欢。”他说,抚摸它的发。
它哑然,然后喜极,揪着这句话,如同溺水者抓着浮木。它吻他,狂热,近于膜拜。他手足无措,承着它的热情,茫然无知。
重了罪,了孽,而这不是它的错,这天地的规矩是那些木石土金心肝的神佛定就,它凭着一颗妖心,却是血肉铸造的,感爱知恨,可悲也是可怜。
开始惶惶,它常觉无力,疑心这背上的孽记开始不饶它,终日心神不宁。他看在眼里,心疼难忍,教书回家,总是想方设想地带些它本是喜欢的东西回来,一串新鲜的鱼,一篮圆圆的鸡蛋,一披厚厚的毛毯。
吃饱喝足,它把自己钻进毛毯里对他笑,说这毯子不及他暖。
他总是敌不过它的,于是两人都钻进了毯子里。它与他好的时候,仿佛时日无多。
只是,要来的总是躲不了。
和尚在路上阻住他,他对他还是客气的:“施主怎么迷途不知返?”
他见和尚已是心虚,又怨其多事,匆匆快了脚步,急于摆脱:“师傅只管自己修行好了,何苦定要理会我等俗人的红尘事。”
和尚不急不恼,苦口相劝:“这普通的红尘情缘自不应是和尚管得,但救人出妖惑,和尚义不容辞。施主陷妖惑,印堂黑青,恐怕是要大祸临头,和尚我承得佛旨,怎么能见死不救?”
他不屑:“生死由命,小生我任凭天意,和尚不必操心。”
和尚冷笑:“不要冤屈了天意,这万物三界,分得清清楚楚,违逆忤行,离经叛道者搅乱这万物生息,应当惩之灭之。施主你勿要执迷不悟,推将起天意来,你的命数自有你的造化论定,怎么能让妖孽来随意索取?”
他恼怒,转头瞪着和尚:“你怎知它定会害我?和尚你不入红尘,怎能明了我于它的情,它于我的心?如若两情相悦而造成生死,那是谁的过错,天的,地的,还是佛的?天不是我们,地不是我们,佛更不是我们,他们怎么能明了我们彼此的心意来断定这是孽还是大逆不道?只是一个它为妖,我是人?这是逆的什么道叛的什么经?如若两情相悦而成逆道,那是谁定就的道?天的,地的,还是佛的?万物生息,情为根基,若为逆道,天下皆是,何必计较一个我与它?!”
和尚敛目,避开他的眼锋,笑道:“好一个狂妄的无知书生!你口口声声一个情字,只是你可知这个情字只存于人世而已,它调和人世的恩怨造化,而非是万物之道,你一个凡身,陷于情欲而不知摆脱,本是你自身的造化,但是不该迷恋于妖孽,妖无人性,怎会有情?妖缠人,必有恶心,怎能不除?你不要再痴迷下去,早日醒来归入正途才好。”
他充耳不闻,沿街快步。
和尚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他欲挣脱:“和尚要动武?”
劝告不通,别换计策。
和尚笑:“施主你看看自己的手腕。”他把他的手腕举到他眼前。
两点鲜红欲滴的痣。
“这是生来的痣迹。”他不明他的举动。
和尚神秘一笑:“你若跟我来,我会告之你这痣的来由。”
他疑惑。
“这痣可是事关它的性命,你若知晓,便会明白它与你的一切事由了,此后再决定你与它的前途,和尚定不会横加干涉。”和尚施施然笑道,悉心诱惑着。
它的事?他身不由已。
静心室,两幅心经,一盆吊兰。
禅香袅袅而燃。
他依和尚的言语端坐于莆团,微微入定。
和尚摆弄起法术,要让他穿破千年前的孽障。
于是,他瞧见了千年前的它,千年的自己。
千年前,孽起的那刹那,他的手腕上的红痣痛了起来,摧心摧肺,让他忍受不住,伏在莆团上颤抖不止。
和尚面慈如佛,言如心魔:“它取了你的性命在千年前,从此造下忘恩负义孽,千年后,它去寻你,妄想消孽,却是妖性不改,陷你入邪淫,孽数重,如此妖孽,天地难容,恐难逃一劫。”
他痛不能语,眼前却呈现它妖娆的背脊,两滩乌黑的痕迹。它的孽?还是他的孽?
“不,不能怨它!”他挣扎,脱口而呼,“怎么能怨它,我千年前未曾怨过它,千年前更是心甘情愿,怎能要它独自承受这孽?!这天理好不通!”
和尚摇头,恨其愚不可救:“它违妖道,理应当惩,岂是你一个凡人的俗情能将之救赎?!”
他情急,一把扯住和尚的僧衣:“那如何能救它,若要我性命也是无妨的!”
和尚微怔,推开了他,仰天叹息:“好一个愚民啊,它于你,已是孽障无数,你还要以性命相拼,实在是蠢极!”
他失神落魄,惶然不知所措,口中只是反复呢语:“如若能救它,性命又如何,性命又如何……”
和尚瞧着他的情形,忽计上心头。
“你如此想救赎它,倒不是没有法子。”
他闻言狂喜,连忙长揖不止:“请师傅指教小生!”一悲一喜,他竟不知戒备,与它相系的,他心智少了半数似的。
和尚淡淡笑,附耳授计,为自己的道行,他不择手段。
窗外忽然下起雨,哗哗而倾盆下。天也难忍了?或是悲泣,或是愤慨。
却始终沉默不语,
金山寺,他被掳去了金山寺。
它掐指之后,愤怒难挡。
这个和尚实在是难缠,如此下作的事也做得出来!
它得去夺他回来。纵然免不了一场恶斗,它已是无惧,因他而勇敢。若不还他来,它要捅了天,淹了地,搅了三界!
意乱情迷,不及细思量,它提出剑奔向金山寺。
和尚出来迎战,笑得更为阴险,他有一个法宝,不怕它的嚣张。
二话不说,短兵交接,一时天地失色,风起云涌。都是拼着全力的,好似都想要了彼此的性命,仇似海不共戴天。
“你快放了他,要不我铲平了你的金山寺!”它化了蛇身,蛇尾扫倒了一片寺院。
“和尚我未曾囚过他,”和尚眯起眼冷笑,“只是他怕你罢了。”
“青儿……”
有熟悉的人声低语,混在四躲窜的僧人中。
它掉头看见他。
他的目光直挺着,如被下定咒,飞散了魂魄。
它颤抖,他无神的目光是钉满尖刺的网,罗住它,它欲避不能,在其中失去挣扎。蛇身僵直,如被擒住七寸,没了动静。
风雨继续,丝丝刮骨,它觉得奇冷。
不知是他的目光,还是这雨?
丑陋的蛇身,盘旋在天地之间,刹气十足,昂首间,啮牙咧嘴,红信吞吐散着蛇腥。它,与他终究是相异的。
妖啊,它惊觉悲羞,仿佛万物的责难都挤在一,化为尖刀紧紧相逼。
和尚敛息默诵慈悲。
大慈大悲,大悲大慈,眉目间藏着讥笑,窥到这三界中最大的笑话。
他失神,一步步后退,面色惨白如纸,额汗混着雨丝淌,全身湿个透。眼前的蛇身如此的巨硕凶恶,怎么会是与自己天天交欢的青儿?它的淡笑,它的佯怒,它的眉目,它的身姿全幻化了这丑陋的异类?
青儿……
他无意识地轻唤。他恐惧着它的答应,这泥泞中的巨蛇万不能是他的青儿。
可惜,它会错了意。
他在唤它,它不能不回。蛇首俯前,它轻信了他的试探,若是还能以青儿相称,想来总归不是厌恶。
几时?离着不太久的时候,他曾说过,“不管你是谁,我一样的喜欢。”不管是谁,是妖是人还是神?一样的喜欢?甜蜜的呢语如此清晰,历历在耳,它内心感动,一腔柔情。恶斗后,不及有力幻为人形,蛇形之身,他依旧相恋,这怎叫它不欢喜?
想他的心如此的真切。
一切都是有所值的。
它欢欣而呼,翻转蛇身,震动了地面。
而不待它的亲昵,他却落荒而逃,抓起衣衫下摆,一声怪叫,硬生生地撕裂了它的欢欣,他疾速地后退,后退,转身飞奔,连滚带爬,挥袖惊呼,吓得几欲颠狂。
“妖啊,妖啊!”他嘶声裂肺,口吐白沫,目不睹物,一脚踏空,跌翻下石阶,一头重重撞于地面,没了动静,没了生息。
“哈哈哈哈哈!!!!”
和尚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山寺的众僧大笑起来。
“好笑啊好笑!!”
和尚敲着法杖,雷霆万钧。
“可笑啊可笑!!”
金山寺的众僧捶胸顿足,面红耳赤。
好大的一个笑话,让人佛共娱,让万物取笑。
活生生的人命,不见他们怜惜,更不见他们慈悲。
它也跟着笑,笑得眼前一片雨雾,什么也瞧不见,瞧不见来时的路,也瞧不见要去的途,更瞧不见这自己的足印,自己本是蛇类,哪来足印。
它笑,直至看见黑白无常的拘锁牵住了他的魂,他们拖着他欲渡黄泉道。
“你就这样走了?”它唤住他。
他无语也没有回头。
黑白双使也在笑,僵硬的脸扭曲着:“愚民啊愚民,下了黄泉方知悔。”
“你不必走的,”它凄凉,大声喊,“纵使你后悔了!”
他回头,魂轻飘,脸上也有笑,诡异着:“走啦走啦。”他对它说。
走啦走啦,来时你欠我一条命债,归去时你还是欠我一条命债,这千年的冤孽如何能消?它惶恐,要抓住他的魂,却被黑白双使架住。
“他已归冥府,你待要如何?!”他们轻蔑它,尖锐的白骨鞭抵住它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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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府又如何?!”它咬牙,“就算穷极黄泉,这人你们总得还我!”
黑白使微怔,即而摇头:“蛇妖不要太嚣张,这三界的规矩岂是你惹得起,劝你还是就此罢休少生是非,保得全身以退才是上策。”
黄泉路已蜿蜒在脚下,他们得走,它没有力量阻止,他随着他们慢慢走,不再有言语。他是凡人,断了生息后终有这一遭,去意是断然的,他的心冷得竟如此之快。
快得让它始料不及,它要问个清楚!!它,与他,这笔账怎么了结?
“给我止步!”
它要追去,不顾及这黄泉路不是妖身能踏足的,挺身向前窜去,却被一法杖挡在胸前。
“孽障,真是无法无天,”旁观的和尚终于发难,冷笑着执杖相拦,“竟想阻人下冥府?!,你造的孽还不够吗?”
它怒极:“和尚真是欺妖太甚,这条人命孽里有你一半的功劳,你现在竟想一并推于我头上,居心何在,难道这就是佛意吗,若是如此,这佛我不敬也罢!”
鼓起余力,它作最后一搏,扭转蛇尾扫向佛堂,石塑的巨大佛像轰然倒地,座下众僧不及逃避,被跌落的石块砸成血酱,悲嚎之声顿时惊天动地,惨绝人寰,如阿鼻地狱显世。
和尚冷眼相看,袖手旁观,砸断了肢体的僧人抓住他袍衣下摆,印下的血掌纷乱:“方丈,救人啊……”
他默然低念“阿弥陀佛”,坦然笑语:“数命重了妖孽,让它更是难逃劫数,你们死也足惜,佛祖会让你们成正果的。”
法衣一抖,断了僧人的生路,消去衣上的血印,他依旧纤尘不染,面色如虹,好似佛祖再现。
可是真正的佛祖在何,倒下的是石身,冰冷无情,何况碎石成砾,夺命无数,它能保得谁的正果?
和尚笑容却刹那僵住,他瞧见碎了的石佛开始涌血,流成河,顺着金山寺的石阶淌下,一滴一滴,一滩一滩,凝成血路无数,条条向他包围。
“我佛慈悲我佛慈悲……”和尚双目瞪突,面失人色,颤抖着捏数着佛珠,疾疾后退,欲躲血流的包围,可惜不及,一脚已浸血,突然滑倒,全身浴血,腥臭不堪。
“我佛啊!!!!”
和尚仰天长啸,风狂云涌。
寺壁松动,轰轰下陷。周围僧尸尽数埋入裂缝。
它不知状况,想躲开,却见前方有路现。
黑白无常又显身,咬牙切齿冲它咆啸:“你真是无法无天,又造如此命孽,看来你当真是寻死了!”
“寻死又如何,只待我寻回他再说!”它冷冷一笑,拼力向前冲去,化为一团青光,越过黑白无常,飞身直窜入黄泉道。
所有人都未料到它有如此动作,一楞之下,已让它乘隙沉入阴恻恻的幽冥地。
白使焦急顿足:“这下可坏事了,妖入幽冥,非被天谴不可。”
黑使阴沉着略为思索:“事已如此,再追也是枉然。这人可不是随它愿而来去的,只会空耗自己的道行罢了。”
和尚不语,兀自微笑,面似颤狂,立于众僧埋尸,衣袂飘飘。
他是死了,于是迷糊起来,待黑白无常推他进渡船。
“这是去哪儿啊?”他问黑衫的船公。
船公转首,没有肉的白骨森森,啮着牙笑:“去地府啊,渡河就到。”
“哦。”他茫茫然地应着,举目四眺,惊骇地指着河中叫喊起来:“船公救人,这河中有人啊。”船公不理他:“这些是愚人,不肯放下俗间的事而跳入河中的,不肯轮回,只得在这河中折腾个没有日月。”
他无语,心惊起来,头是很疼,刚才撞的,自己硬是要失一条命。都是它害的,他轻怨着,竟不是刻骨地恨意。
那条蛇啊,是它,青儿……
他回首望,仿佛无边的河,幽黑泛着蓝光,不见了岸。
“不要回头,”船公阴森地告诫他,“回头的人多半要跳河,那是极不值得的,换个来世,或许是胜过今世,万不要贪恋。”
他转过头来,仰首看幽冥暗沉的天空,浮着血红的云彩。
他问船公:“你撑了多久的渡船?”
“多久?”船公仿佛又笑了,“不能数的,这里是没有时辰,没有开始,也不会有结束,没有永久,也没有短暂,什么都是空的。”
他惶恐,随手一抓,似要抓得些什么,什么?它的手,扑空。
哪怕还有一,他想用双手捧住自己的脸,却是依旧扑空。
“到了这里,什么都是空的,包括你自身。”船公对他说。
他把头凑出船舷,河面上映不出自己的模样。
“你还是有贪恋,”船忽然停住了,他抬头,船公的白骨脸耸在他头顶,“你的贪恋得很,而你自己却不识得,你看你乘得这船。”
他顺着这船公的枯指望下船身,船身吃水甚多,几乎压水一半。
“贪恋过多的人如充满重物的皮囊,最会压倒自己。”船公叹息,忽然伸手用力向他背上一推一挥,他不及防,人跌入河中,身体很沉重,疾速下坠。他大惊,挣扎着竭力拍打水面,就象河中其他人一般,拼命高呼:“船公救我!!”
船公依旧笑:“你也是愚人,渡过轮回终究是吃苦,还不如待于此地让这河水涤你尘缘好了,如若到了一身轻空时,你自会得以上岸的。”
“你这个奸诈之鬼……”他破口大骂,却一连喝下数口冰寒的河水,坠得更快。
河是黑的,他坠得快,却不觉窒息,睁开眼,竟窥得见四周魂魄无数,有的哭有的笑有的面无表情,有的面目俊秀有的面目丑恶,有的悠然自得神情安适有的扯发怒目悲痛欲绝。
闭上眼,失去一切面目。眼前只剩一个形状,浅笑连连,满目的情丝,织了千年。
青儿啊……
你是妖,那又如何……
我是人,待要如何……
他并非无情,只是终究一个无力的凡夫俗子,如果断了,就要利索着,他不想它为他了孽,毁了千年的道行。
一场戏,骗了所有,凡人唯一得以防身的伎俩。
早说过,无论它是什么,他总是喜欢着的,它居然还是信他的戏,他有点哀怨,却是心安了。
青儿,归去你的紫竹林,我死,也有所值了。
多么软弱的逃避,他不想自己有多么的自私丑陋。
他喃呢,悲凉地闭上眼,凭着下坠,愈愈愈……
停住,有力地手臂拥住他。
“不能。”有人在耳边轻语。
身体开始上浮,他睁开眼,瞧见了已是人身的它,它攫住他,向上攀浮。
他惊惶:“青儿,你怎么来此?”他捏它的手,虽是不得,但他是虚的,它却是实的。它不是死物,他放下心来。
“你不能说走就走。”它恨语,板着脸皮,面目间却显着平时佯怒时的假意,他悲喜交加。
它为他,竟追至黄泉,它不充他的自私!
“你为何要来……”他苦笑,“我已死,你该回你的紫竹林,当个逍遥的妖岂不是好,存在尘世,我们天理难容,难逃惩罚。”
它望定他:“若这一场尘缘以你的命来抵消,未免太轻贱。”
“青儿啊……”他一时无言,语哽在喉中,不能成声,终于羞愧。
它终于窥出他的软弱,他的用心,不由泫然:“你何苦啊……”
伸出手指想抵住他的心口,却是穿个透,它苦笑:“始终想窥你心,这日懂得,却是握不住了,这怎么行?如果不能还你一命,枉为妖身!”
它拖着他,疾速地向上浮去。
浮上了岸,却是众目睽睽。
船公的眼洞,黑白无常的冷目,众魂偷窥着窃窃而语。
“妖你犯了规矩,阎王动怒,定要拷问你。”无常抖动着锁链,步步逼近。
它暗知不妙,阎王是神,惹怒了他,真是会有性命之忧,权衡之下,它只得妥协:“无常双神,这犯错,实在是情势所逼,求两神放过小妖一马,大恩大德小妖绝不忘记。”
白无常叹道:“这不是我们能否放你的问题,冥界任你一个妖来去自如,随意挟人,阎王怎会不动气,你把他置于何地?再说,如若放过你,这冥府的威严从此扫地,先例一开,此后还了得?怕是这你可真大难临头了。”
它闻言失色。
黑无常微侧头:“若你束手就擒,待会儿我们在阎王前美言几句,兴许可帮些忙,你看如何?”
它眉头锁,寻思对策。
他听出事情严重,连忙跪下:“各位大神,这事皆由小生而起,怨不得蛇妖,一切罪责应由小生承担,请各位放过它吧,小生乃一凡夫俗子,不知这天地的规矩,若是罪孽重,随各位置毫无怨言,只求放过蛇妖,求你们了。”他磕头不止,让它心酸。
一切寂静,过后众魂私语声声起,它们待了千年才看到如此人护妖的奇景,觉得很是新奇。
“踏足冥界,十妖九死,护着也没用。”有魂冷嘲热讽。
“这人有情于妖,可惜可叹了。”有魂黯然伤神。
“真是奇事啊,奇事啊,千年不得一见啊。”有魂在尖声笑语。
黑白无常面面相觑,举起白骨鞭,众声立没。
“我们放过它也是无用的,它重孽在身,恐是迟早要被天灭,不如先去阎王那里说个清楚,可能会网开一面,妖最多被打回原身,但应不至于丧命。”黑无常如此说道。
“若能如此……”他转头向着它,它也看着他,四目相对,“再好不过了。”
他说,这是一个了断。
于是,它束手就擒,不再挣扎。走了,恐是再也不得相见。它走着几步,忽然折回,黑白双使大惊,恐它变卦,慌忙执鞭欲展开招式。
而它冲到船公面前,双膝下跪,道:“求你,送他回去,如我不再有翻身之日也好,而他命不该休,你若怜得众生,应救他一命,求你了!”
船公沉默。
黑白双使松了口气,拉起它欲走。它转头向着他,淡然一笑,一如当日。
他怔怔目送。
渐行渐远……它消失在幽暗之中。
千年的债,就这样消了去?他悲怆,却嚎不出声。
“回去吧!”船公一喝,渡船行走,却朝着此岸飞驶,竟应它的请求。
“回去回去!!”众魂高呼,嘶声力竭。
黑白双使始终没有回头,仿佛不知。
若天能慈悲,待尘缘再续吧……
数年去,依旧江南,江南依旧,烟雨后。
金山寺,本是个香火旺盛的大寺,不知在几年前颓败。
森森寺宇如今只剩下些残垣断壁,萋萋野草,连佛像也是断了手脚的,怎么会让人信服,这寺有佛相佑?
这一日,这寺门外来了个书生,蓬头垢面,神情木讷,他扣动着锁环,惊扰了一方天地的清静。
有个和尚应门,面目冷淡。
“施主意欲何为啊?”
“我要出家,请师傅收我为徒。”书生合掌施礼。
和尚定睛看了他一眼,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仔细察看,然后转身叹息。
“来吧。”
于是,这金山寺有了两名和尚,有人常可在街上遇见他们轮流化缘,以此渡日。而金山寺还是一如往常的大门紧闭,从不待客。
曾有好事者去夜探,回来竟言这古怪的金山寺不供神佛,却供着蛇妖的供位,众人啧啧称奇,也是在半信半疑之间。
还有人传言,看到寺内年轻的和尚养了一条能言人语的小青蛇,宠溺无比,常见他与蛇相伴,终日对其喃喃而语。
真是愈传愈荒唐。
这世间的奇谭怪闻总是莫明其妙,没有道理可言的,你说是不?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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