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我从来不曾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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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1] 就算我从来不曾感觉到

第一章

我记性不好，性子慢。
能走，我绝对不会跑，能明天做的事，决不今天做。虽然，也许到了明天，我就已经忘记要走向哪里，要做什么。
我也是个道地的穷人，乐于写作。
写作，是最便宜的消遣，更何况，不写作，那不是浪费了我这份丰富的想象力？
我的想象力好的惊人，我能从晚饭桌上的菜色，想到第二世界大战的始末，能从最新上映的票房大片，想到楼下夜夜发春的猫。
说到楼下的猫，其实我家也有养猫的，所以每每见到它们，就不禁爱心泛滥，但我却不会带它们回家，我的责任感限制着我的爱心。更何况，老妈说：我已然连你也不想养了。
哦，猫儿们，不要指望我，我不过是尊泥菩萨，而且还有江要过。
说到养我，难道我没有工作，没有日日赚钱么？只是赚的少一点罢了。其实这也不能怪我，谁让公司有迟到就要扣钱的规定呢？
说到迟到，我就不得不提起这个城市的交通，那种鱼龙混杂的场面若没有亲见，是根本无法想象的。车队堵得像一条长龙，每日如此。
这种情况还敢做公车，不迟到等什么？我从公车旁经过的时候心里这样想。
咦？你们问我为什么不在车里？谁说我坐车上班的？我只不过发一下交通的牢骚罢了。
当然，我也不是骑车上班，那样多危险呀，但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公司离我家只隔了两条马路，步行不过十分钟。

推开那一扇熟悉的门，看见那一张熟悉的脸，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王朝宇，你知道现在是几点么？”
“8点整……”

“8点整？”
“……整差2分……”
“王朝宇，你晓不晓得这个月你迟到了几？”
“九……”别惊讶我为什么记得住迟到的数，因为老妈在出门前还在叨叨：再不快点又要突破“双位数”了。看看她老人家这张乌鸦嘴，这回莫不是也遂了她的心愿？
“九？那是因为这个月才过了十二天！”
我想说，你不是每都扣我的钱么？我干嘛赔了钱还要挨骂？但我没说，因为我的出勤确实不好，若是顶撞了他，我是很快就会忘记，但他大概要记一辈子的。我今后的日子也就……
我不吭声，听他的数落。屋子里没有人抬头，大家都习以为常。听来听去还不是那一套？不足半月听十回，任谁都会厌的。其实，只要我不和他有什么正面冲突，他是不会辞退我的。不可置否，我能呆在这里，自然有我的能力，我的工作，企划案向来都是一气呵成，优异的程度自不必说。其余的时间，我就坐在那充分的发挥想象力。眼前的这个数落我的胖老头只其余员工三分之二的钱就请到我，怎算他也不会亏。而且，看他这种体形也铁定是那种：有便宜不占那什么蛋的人。
“王朝宇，你没什么要说的了么？”这句话如同大赦，我知道训话已经几近尾声。
“老板，我会注意，下肯定不会迟到。”我态度诚恳，信誓旦旦。天天都说这句话，语言和表情自然配合的很好。
听了我的保证，那老头满意的背起手，踱进了办公室。
一迟到罚五十，这个公司的破规矩仿佛是专门为我定的。哼！榨取剩余价值的资本家！我决定今天不为他们好好工作。
望了望身边摞得比我还高的资料，我懒懒地趴在桌子上。下午再做吧，事情不逼到那个份上，我是不会有干劲的。于是我又开始发挥想象力：从昨晚饭桌上的菜色，想到第二世界大战的始末，从最近新上映的票房大片，想到我家楼下夜夜发春的猫。

今早一起床，我就有不好的预感，我醒在6点1分，这么早？我平日都是7点2的命。随手翻了翻日历：13号星期五……不是好兆头啊，我决定早点出门，为了赚取那五十块钱，也为了图个平安。
恩，我是很迷信的穷人。
出了家门，马路上一派车水马龙，我在车与车之间游走，顺便不怀好意的观望着公车里上班族各色的表情，自觉得置身事外。公司的正门近在咫尺，只要我再快走那么一步……
远突然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急刹车声音，一辆蓝色的跑车在车群中来回的穿行。那种疯狂的程度大概警察见了也未必敢拦。
那辆车就这么冲着我直直的开了过来。我这个遭人恨的慢性子啊，在紧急关头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跳开，而是傻愣在原地。直觉告诉我：躲不开了。那么，至少，我要记住车牌号码以及司机的样貌，万一他肇事后逃逸，万一我有幸生还，我……我绝不会放过他的！
车子眼看到了近前，他惊讶于我没有躲闪，我惊讶于他居然到了跟前才踩刹车。然后“砰！”的一声，我被撞了出去，大大喇喇的躺在了地上。
一瞬间，我是没什么感觉的。可以感觉到的是，有人推开车门从里面下来。
哼！算他还有良心。
我摸着后脑从地上坐起来。我可真是禁撞啊，竟没觉得身体有什么不妥。也许我的疼痛神经也是慢性子吧。
“啊，抱歉。”从车上下来的男人已经走近。
呜呼呼，他的样子还真是好看，有那么点年少有为的架势。
可那关我什么事，是他撞了我。我斜瞪着他，等他再开口。
“我着急去机场送人，不是有心。”他的言语中轻描淡写的成分居多，似乎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对！我既然没事，这场车祸自然没什么大不了，可我不喜欢他的态度。
我没有吭声，伸了手出去，示意他拉我起来。他愣了一下，随即意会的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迭钞票，放在我的手中。

我很想大骂：你什么玩意儿！有钱就了不起？以为什么问题都可以用钱解决么？但我没开口，他确实了不起，让我从手里的分量感觉出，这些钱可以让我肆无忌惮的连续迟到两个月……
这就是所谓的有钱人。
我把钱叠好，放进上衣里。然后又伸出手。
虽然，我拿了他的钱，但这个台阶我也不想给的那么容易。
“哦。”他恍然大悟的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名片。“要是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
他把我当成什么？被撞了就吃定人家的无赖？！我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我虽不喜欢有钱人，但也不会得罪他们。于是我顺从的接过名片。
哦呵呵，看看名片上都写了什么？总裁？就他？莫不是拿别人的名片糊弄我？想借机逃避责任？
我把名片揣进外衣兜，又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然后第三伸出手。
“先生，你？……”
他这个人怎么回事？连把人撞倒要扶起来这种道理也不懂？讨厌有钱人！
“我没事，但我要你扶我起来。”我仰头看着他说。
他也就顺从的伸出手，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我躬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
动了动腿和胳膊，并不觉得怎样，转身想走。
“用不用我送你去上班？”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奇怪，这个人多此一问。遇到这种事谁不是能逃就逃，他干嘛上赶着？我回过头，看见他已经打开了车门，示意我上去。
乖乖，我真的一点也没觉得不舒服。穷人就是这样，身体也比一般人好很多。
因为没有不好的资本。
“你不是要去机场送人么？”我不愿和他有什么牵扯，想找个尽量委婉的理由推脱掉。
他看了看表，“来不及了，已经起飞了。”
这个人真不知趣儿，我态度多明显啊，他却一副不懂事故的样子。
委婉不行就来直接的。
“谢谢，我不用你送。第一，我不敢坐你的车，因为我刚才看你开车的样子就可以推断出你肯定还没有拿到驾照。第二，我不用你送，你刚才那一撞，已经把我完好的送到了我公司的门前。”我一边戏谑，一边用手指了指身后的写字楼。
他靠在打开的车门上，哑然失笑。
我还算是不卑不亢吧，应该没有太丢穷人的脸。

第二章

7点55，我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大步走进了办公室，坐到了办公桌前。在这诧异人群中的代表，莫过于那个胖老头。因为我分明感觉到他气势十足的正准备到门口迎接我的第十一迟到。
“王朝宇，今天怎么没迟到？”
天！没迟到他也要问？没迟到也要解释理由？不如实话实说，告诉他今天起猛了。
“老板，”我和颜悦色：“今天我出门的时候，本以为赶不上了，所以很着急，匆匆的横穿马路，却让车给撞了，那车太猛了，一撞，就把我撞到公司的门口，所以我没有迟到，”
我自然讨厌他，但此时我的笑脸绝不会把我的意图表露出来。
那老头不满意我的解释，但也没有再说什么。上班不迟到不是顺理成章的事么？莫非他又要抓住我不迟到的把柄，狠狠的掳我一顿？莫名其妙！
我知道，他喜欢听我对于不迟到的保证胜于听我对于不迟到的解释。
就算我解释的真实指数远远高于我的保证。
他们只听他们喜欢听的话罢了。我偏不让他如意。
看着他悻悻的走进办公室，我心中窃喜。

习惯性的伸进衣兜拿开抽屉的钥匙，顺手带出了那张名片。
孟易天，看看，看看，这个名字有多俗气，易天？简直就像村里的姑娘大多都叫什么秀啊，霞啊之类的。龙鼎实业有限公司的总裁，龙鼎实业？好像听说过，但一时想不起。可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企业。
工作，工作，赚钱最要紧。我摸了摸鼓鼓的上衣兜，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也许这个孟易天不是坏人，因为他还晓得撞了人要赔偿。我虽然讨厌有钱人，但却不讨厌钱。这笔非法所得我可不想上缴，去做点什么好呢？想想我这个人还真是无欲无求，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近女色。真是完美啊！

就在我对自己大加赞赏的时候，我的胃突然疼了起来。人都说：乐极生悲。莫不是我的报应来了？
我用手使劲压了压小腹，感觉好了一点。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刚才我还在夸口自己身体很好的来着。没什么事的……
有些事情啊，你越不愿意它发生，它却偏偏要跳出来。
中午的时候，我已经疼的趴在桌子上不想起来了。我身体一向很好，莫非元凶真是早上的车祸？可当时的确不觉得怎样啊？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我的大脑：
不……不会是……不会是内伤吧……
这简直就是武侠小说里的三流情节，我为自己有这种念头感到羞愧。
“王朝宇，你没事吧？”隔壁桌同事的看我趴在桌子上许久，这样问道。没事？我的样子像没事么？为什么大家总喜欢说废话？
“我有事呀，有事得都快疼死了，麻烦你跟老板告个假，跟他说，明天，我一定加倍的为他奋斗，为公司奋斗，为社会主义奋斗。”撂下这句话，我拿起衣服踉踉跄跄的走出了办公室。
胃，好难受啊。似乎有人在里面大闹天宫。
今天，我究竟算是幸运还是背运？我虽然被撞，但也拿到了钱；我虽然耽搁了时间，却也没有迟到。可惜，老天向来都不是帮着穷人的，你看看，现在我说不定要为自己的身体上更大一笔钱，而且，今天下午肯定会被算做旷工。
旷工要扣八十的啊，那个胖老头一定会“秉公办理”。
我一边寻思，一边下了电梯，从门口出去的时候，也没有人帮我开门。
我把衣领竖得高高，捂着小腹冲上了马路，中午这个时候一般是没什么人的。
“吱～～”的一声，一辆车闯了过来，直到擦着我的身体才勉强停住。我被向前一带，差点
摔倒。
我很少发怒，因为我的慢性子，但这一真的搓火，胃痛是催化剂。
“咣！”我握起拳头狠狠的凿在车盖上。
今天是怎么了？每个人都在找我的麻烦！每个人都想撞死我！恨我死的晚？！
一阵风吹过，我有点冷静下来。我看见，车盖上被我砸出了一个大坑。心顿时虚了起来：
他……就是车里的那个司机，不会要我赔吧……
心一虚，胃疼的更甚。只见一个身影从车中走了出来。
怎样开口好呢，不该一时忘形啊……
算了，做都做了，干脆来个恶人先告状。他若大声，我就比他更大声，有理全看声高！
我正了正主意，随时准备恶言相向。
可是等了半天，不见有人开口。我扭头看他，诶？～～这不是早晨的那个孟什么天吗？好哇，撞了我一又一，他跟我有仇啊！
我顿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了许多，我的胃还在疼，不如一并赖在他的身上。不，这不叫赖。我的胃痛绝对是他撞出来的。我还未去寻仇，他却自己送上门来。
那个谎称自己是什么总裁家伙幽幽的看着我，看我脸上一分钟三变化的模样，竟咯咯咯的笑出声来。
有什么好笑的！我正欲发作，突然一阵胃痛袭来，是绞痛啊。我都能感觉到汗水从额头一下子溢出，痛苦至极。突然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跌在他的身上。意识里最后的一个感觉就是他抱着我大声问：怎么了？喂，你怎么了？
我好像也说了什么，但是，已经忘记。

再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张大床上。怎么？我不是应该在医院的么？这是哪里？我望向四周，好大的一间房子啊。那么高的房顶，那么精致的装修，看这种气派和架势，我现在躺的应该是客厅，奇怪？有钱人喜欢把床摆在客厅的么？
沙发上坐着一个正在看报纸的人，也是那个撞了我的人。
“喂，你……”听见我的声音，他向这边望过来。“为什么不送我去医院？”我的声音极小，仿佛病入膏肓。他起身走过来，坐在我的床边。我这才有机会仔细的看看他。恩，他很美，很标致，像极言情小说里的大少爷。“送你去医院？为什么？”他看着我的眼睛。
哦，我这才知道，原来他的相貌和智商是不成正比的。
让我来解释给他听，“我，我可能有内伤……”
听了这话他似乎一怔，眼神里流露出不可置信，随即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内伤？呵呵呵……你真有意思……”
他，他，他居然忽视我的病情！
“你健康的很！只是三餐不太规律。”笑过之后他停下来说，“你有轻微的肠胃炎，而让它发作的最大元凶应该就是：你没有吃早饭吧。”
没吃早饭？是么？原来只是因为没吃早饭啊……这个令我昏倒的原因实在有点不入流。说实话，有点失望，我这一辈子还没遇过什么大事呢。
看见我得知自己没病不喜反忧，他又被过身去嗤嗤的笑出了声。
“一个因为没吃早饭昏过去的男人就有那么好笑？”我不悦，大不悦。
“不。”他说，“我不是笑这个。”
“那你笑什么？”
“你不记得自己倒下之前说过什么吗？”
“……”
“你说：‘你要是现在不管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种话……的确是我可能说的出来，但我不会承认，那样就太糗了。
“我头一听见有人这么严肃的威胁我，所以，我只好把你带回来了。”他边笑边讲。
哼！你尽管对我冷嘲热讽好了！看在你是个有钱人的份上我不会与你计较。知道自己身体健康，精神一下子足了起来。我起身下床，正欲回家。
“喂～～”他一把伸手拦住我，“我送你出门吧。”
出门？出门有什么可送的？现在我在客厅，推开那扇门，不就等于是出门了么？“谢谢，”我说，“你要是不拦着我，我现在已经出门了。”
他撇了一下嘴，放下了手。我上前一步，推开了门。
啊～～门外原来是更大的一间房子，我回头看了看屋里，又探头看了看门外，不一样，这不是四维空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钱人喜欢把床放在客厅了，因为那个和客厅一般大的房子根本就是寝室。
看见我不可思议的门里门外来回看，他轻笑了一下，快步走上前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像拽木偶似的把我拖了出去。
我很顺从，因为我正在惊讶中。
天啊，没想到在这共产党领导的二十一世纪，居然还有人家能让我切实的想到“资本家”这三个字，这社会贫富差距之大，若不是亲见，又哪里会明白？我开始回想我都和这个人说过什么，希望言语之中没有得罪到他。啊～～我记起来了，我好像砸了他的车子……
一路上，尽是有人对我们鞠躬行礼，可我的脑子里什么都反应不过来。他拉我走出了一扇又一扇的门，经过了一间又一间的房子，穿过园，最后到达门外。
“你在这儿等我一下。”他把我放在自家的门口，自顾自的向另一走去。他可千万要回来啊，我从里到外都不知道这是哪儿，希望他能说送我回家，这一，我不会拒绝。

一会儿工夫，他已开着蓝色跑车来到我的近前。车窗落下，他说：“我送你回家。”
我本应欢心雀跃，但对于眼前这个人，我有点不置可否，毕竟，就在今天，他曾经两无意识的要谋杀我。
他好像看出我的犹豫，于是说：“放心，这不是今天撞你的那辆车。”
不是车的问题！是人！是开车的人！我在心里大声呐喊，这位少爷的思维方式异于人类。
“谢谢。”我面带温和，“如果您能让其他人送我回家，我将感激不尽。”
看看，我多有礼貌，我对他说“您”。在看了他的家产之后，我决定今后都用这个字眼称呼他。如果还有机会再见的话。
他笑了又笑，然后下了车，从远唤来一位男孩子。“悟，你开车送这位先生回家。”
“是，少爷。”声声入耳。
我寻声望去，好一个清秀的少年，给人感觉只得脱俗两字。
“先生，请。”他为我打开车门，我侧身坐了进去。
到了真正的有钱人家，你根本不必介意自己对礼数懂得多少，自然会有这类温雅的人指引你，服侍你，让你不至于丢脸。
我看见他们在车窗外说了些什么，然后，男孩坐进了驾驶室，扣好安全带，又正了正后视镜。他把车平稳的启动，开出了那扇黑色的大门。
车子在马路上行驶，天色已暗。
静默了许久，男孩子先开了口“先生，”他说“您是少爷的朋友么？”
朋友？不是。像我这种穷人什么时候能成为他的朋友？
“不。”我说“我们今天刚刚认识。”他从后视镜偷偷瞄了我一眼：“少爷从来不把别人带回家。可他今天却抱着您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我暗笑，可爱的男孩子啊，你又怎会知道，我可是曾用“做鬼都不会放过他”加以威胁来着，你还当自家少爷是好人么？
男孩子动了动紧握方向盘的手，继续说：“而且，少爷也从来没主动为谁开过车。”
哦？这样啊？那我是否应该为他说要送我回家而感到荣幸呢？可惜。我这个人命短福薄，受用不起！
见我半天没有吭声，男孩稍有愧意：“我，是不是太多嘴了？”在问我，又像是在问自己。
一瞬间，我突然有点喜欢他。喜欢他的温和淡雅，喜欢他的待人亲切。这些在我身上找不到的品质，让我有点喜欢他。
“悟。”我说，我确实听他的少爷这么叫他。“我喜欢听你说话。”
男孩莞尔一笑，没有再吭声。
周围的景物渐渐熟悉，我指点他开到了我家的门口。车子缓缓的停下，这就是有驾照和没驾照的人最大的区别――他们能控制踩刹车的力度。
我推门下车，径直前行。
啊，啊，啊，我太冒失了，转身又走了回去，轻敲玻璃，男孩放下车窗。
“谢谢。”我真心实意。
他微笑：“您太客气了。”

第三章

推门进屋，立即听到老妈高八度的说话：“朝宇，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和女朋友去约会了啊？”
女朋友？……怎么会想到这个？我这才恍然，原来我的想象力都是遗传自她老人家。一瞬间，预感不好，她突然想起问这个，莫不是又受了什么三姑六婆的教唆，来寻我的麻烦？
“妈～人家不要娶，人家要陪您老一辈子。”我厚着脸皮撒娇耍赖，她最吃这一套。果不其然，老妈眉开眼笑：“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没个正经。”
我听不出她语气里有任何真要说我不正经的意思。看来逼我找女朋友的事又可以日后再议了。
我的确是这么以为。
哪晓得晚饭后，老妈拿着一堆小册子来到我跟前。“朝宇，看看吧，都是不错人家的姑娘。”
“啊？”不是吧，相亲？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复古也不是这么个复法吧。
我看了老妈一眼，她眉宇之中都是喜悦之色。
“看看，选一个。”她催促到。
要命，真要命。我硬着头皮在当中翻看，“这个鼻子太高，这个眼睛太小，这个体形太胖……”老妈从我手上一一接过被否定的人选，详加查看。“这些姑娘都不错啊？我怎么看不出这么多毛病？”
“妈～～”我拉过她的手，语重心长：“您选儿媳妇也得选个漂亮又孝顺的啊。”
“你老这么说，可又没见你找。”老妈有点不乐意。

“实话说了吧！”我开始撒谎：“我早就有一个在交往的女朋友了。”
“啊？”老妈兴奋得像在地上捡了钱，“哪天带回来给妈瞧瞧啊？”
“好。”我答应的快极，仿佛女朋友就在身边。
真佩服这样的自己，说谎把自己说的都信了。
老妈乐颠颠的把小册子收好，进了房间。
“我就说咱儿子自己有主意，不用你操心。”是老爸的声音。“我想也是，他总说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一准儿是外面有人了。”老妈声音也见爽朗。
噫～～逼我撒谎之前又不说知道，看来真的要找个女朋友了。
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两个人――撞我的人和送我回家的人。
悟？恩，的确是很可爱。
那个大少爷？让他去死好了！
我躺在床上咯咯的笑了，猛然，又觉得不对。
我在想什么啊？他们可是男的……

礼拜一去上班时，我对身边的每个人微笑。当然，这“每个人”的最低标准是女人。
我要找到临时女朋友。
我对所有的女人都殷勤有佳，上至老板的贴身秘书，下至打扫厕所的清洁女工。
在我眼里，她们都是天使，一群能让我的家恢复荣，稳定，团结的天使。
下班的时候，我的下巴已经笑得脱臼，而女同事们也都怀疑公司在秋季节开冷气。
找女朋友真难啊，我揉着下巴走出大门。
“王朝宇！”
恩？有人叫我？只一瞥，就看见了那辆蓝色跑车。那位大少爷在后座上向我挥手。
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不愿多想，有钱人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况且，我可不记得我们什么时候熟络到需他在门口接我下班。
对，没听见，没听见，我不认识他，甚至没见过他。
我扭身，沿着人行道一路走过去。可以感觉到，一辆车子从身后跟了上来。
“王先生。”清脆入耳。
恩～～好听！我回头，悟正坐在驾驶室里向我微笑。
“王朝宇，我找你有事，跟我回家。”又是那位少爷。
找我？有事？这是有事的态度么？他们有钱人，可以一辈子不屑求人，一辈子都有钱可以摆平，又何必来找我这种穷人？

“王先生，少爷并无恶意，希望您不要推脱。”悟的表情颇为认真，像是自己真说了什么冒犯的话，怕我生气，急着解释。
他，他真是好可爱，只可惜命相不济，遇上这么个遭人恨的主子。
悟的眼神柔顺而慈悲，我的心不禁软了下来。去吧，我对自己说，别让悟难做。而且，我一没钱，二没色，想那少爷也不可能把我怎么样！
看出我下一步动作的苗头，那位少爷从里面推开后座车门。
轻瞟一眼，我装作不知。抬手拉开了悟身旁的副驾驶门，坐了进去。透过后视镜，看那少爷的反应。被我摆了一道，他似乎也觉得没什么，正悠然的看着前面，轻笑。
搏他面子搏得还不够狠！
紧张的只有悟一个人。他紧紧握着方向盘，头埋得很。
这就是可爱的人和讨厌的人的最大区别！

他快步走在前面，我紧随其后，不是我喜欢跟着他，我怕迷路。
来到一个房间，他首先坐下。哼！没礼数！或许他觉得对我没必要讲究这些？那我还跟他客气什么？我也坐下，坐在他的对面。
他微微想了一下，开口道：“我妈要我结婚。”
这关我什么事！这是你妈的事！倒是真没想到，富贵人家也有我们穷人的苦恼。不过，我猜，他应该不会和我一样，为了找不着结婚对象而苦恼。
“很好啊。”我笑如春风。
“可我不想结婚！”
这又关我什么事！这是你的事！假正经，假清高，假道学，你愿意怎么装就怎么装！只是别把我扯进去。
“那您的意思是？”我柔声细语。
“我要你帮我！”
啊？……有没有搞错？我如何帮的了你？抢婚？做说客？还是叫我买凶杀了你老妈？
“如果你肯和我交往，我妈就不会要我结婚了。”
啊？……这又是什么理论？你就不怕你老妈买凶杀了我？
“不行啊，少爷。”笑脸和青筋同时展现，我想表情一定诡异，“我是男的，你何不随便多找几个女子，与其同时交往，绝了您母亲的念想？”
他身子向后微仰，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故做一脸的无奈。
“那样做只会让更多莫名其妙的女人扑过来。”
我现在就恨不得扑过去掐住他的脖子，一口气弄死他！你怎么不想想，和我交往，也很有可能招来一堆莫名奇妙的男子？！他根本就是想让我成为众人的箭靶子。
“我何德何能，要您这般抬举？”我脸上没了笑意，换成谁，在此时也定是笑得难看。
他沉默了，看得出他有话，但是没有开口。
肯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吧。况且我和他也根本没什么关系，也不值得为他搭上自己的清白。

“想玩，就不要来找我，您应该有的是愿意帮您这个忙的朋友。”
这句话一出口，我猛的想起悟说过的话：少爷没什么朋友。
没什么朋友却找上我？那我算么？我也不算他的朋友啊，更没有为他挡驾的心情。
趁这句话还没有惹怒他，我要赶快走。
离门口就差两步，身后一个声音。
“你开个价钱。”
哼，我轻笑，原来你的所谓朋友也不过都是明码标价。
好啊，你既然愿意给，我们就谈谈，只是……
我要的怕是你给不起！
我坐回原来的位子，目不斜视。
他幽幽的拿出支票本，重复到：“要多少？”
“1万！”
“好，我写给你。”他甚至没有犹豫。
要少了……我在心里暗暗想。
他下笔如飞，转瞬写好支票。撕下来，递给我。
我轻轻看上面的数额和他的签名，挥金如土啊？你的确有这个资本。
这笔钱我会替自己好好收下，为什么不呢？就算连中两彩票也要缴税呢。
这凭空而来的1万！
“事成之后，你可以到我的公司来上班。我给你一万五的月薪。”
什么？他的意思是要用钱买下我的下半生？
“大少爷，你公私不分啊
，你怎知道我王朝宇定能每月帮你赚回这一万五？
“你当然能！”他语气肯定。
“朝宇，”他说，“我们不是第一合作了。”

我记性不好，我承认。
但我打从上班的第一天就根本没见过这个男的，更谈不到合作。
“朝宇，你可记得你为龙鼎实业公司做的那份企划案？”

我为他们做过企划？我可没什么印象。麻烦您老人家提醒一下。
“初见这份企划，我只觉得惊讶，气势之大，让人难以想象是一个二十几岁年轻人的作品。”他抬眼看了我一下：“为此，我还多给了你5万块的设计费，你不记得了？”
前面的称赞一概全免，我的思想只为“5万块”这三个字停住，他说什么呢？我可是从来没拿过设计费之外的钱！莫非……莫非是公司那个胖老头私自扣下？……可恶，可恶，我为你卖命，你却揩我的油水。
我好恨呐！要是我当时拿到了这5万块钱，现在就一定会记住你们龙鼎实业了。
你是时运不济，我是财运不济。
他说：“你本就不是属于那里，我会给你发挥的空间。”
月入一万五？的确好。
但那也就是我卑躬屈膝的开始。而在这之前，我要为自己的尊严讨得更多。
我说：“随您喜欢，但我有条件。”
“你觉得，凭你的付出还可以和我讲条件？”
他不屑。
我就是讨厌这一副“我是富人”的嘴脸。
“当然。”我正义凛然，“和您交往之后，我可能一辈子无法出入上流社会，一辈子都要在别人的白眼中过活，您觉得我不能谈条件？”我心里清楚，这自然算不上什么理由，如果不是这位少爷，我连接触上流社会的可能都没有，但既然是谈条件，就得先把条件摆出来。
他开始意识到我的贪心，耸了耸肩：“你说。”
“我要你把悟借给我。”
一瞬间，他迟疑了。我笑，原来这个敬你如命的男孩价值在1万之上，早知道便向你讨要他了。
他说：“给我一个理由。”
“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我也有逼我结婚的老妈，我也有和你一样的麻烦。好笑吧，尽管我是个穷人。”
“你要把悟带回家，告诉令堂，你是个同性恋？”
这个变态男人！他在想什么？以为我也有你那种恶质的嗜好？再说，你用过的招数我也不屑用！
“不。”我说，“我要的是女生版的悟。”
悟的样貌，我早就研究。那么清秀，那么脱俗。决不逊于女孩子，或许胜于女孩子。带他去见我的妈，既可以省了追女生的时间、金钱，又可以不留后遗症。
好极，好极，让我的家先稳定个一两月再说吧。
“你是说，要悟扮成女生？”他自语。
我直视他的眼睛：“对。”
他在想，看他的样子也知道不是想什么好事。之后，他笑：“好，我也想看看。”

第四章

立这种约定的话，自然是没有背景的我比较吃亏，所以我要求他先兑现诺言。
记得他那时说：“明天，你下班后，我带悟过去。”
所以我一整天都在想，悟会是个什么样子？会否是那失了鞋的灰姑娘，落入了那个少爷后母的手中为奴为婢，只等我来拯救？我趴在桌子上，整日也没再对那帮女人露过一个笑，也是的确笑不出来。
推开公司大门，那辆蓝色的跑车如期而至。
“嗨！”那位少爷坐在驾驶室里向我招手。
不是吧，悟被他开车带过来的？悟是活着被带过来的？真不敢相信。
原来他要谋杀的目标就只有我……
从后车窗里，我看见红着脸坐在后坐上的悟，他紧张的缩起肩膀，见了我，才低低的唤一句：“王先生。”
可爱，太可爱了。直直的黑色长发，晶莹明亮的眼，世间尤物啊。
别说老妈见了说OK，连我也想说。
恩，恩，他是个男孩子，注意，注意。
拉开车门，我将悟带了出来。“其余的路，我们走回去。”我笑，“而且，希望你一会儿叫我朝宇。”
“朝宇！”
恩～～
恩？！你叫什么？我瞪着那位少爷，这话又不是和你讲的！
“朝宇，”他毫无自觉，“咱们一起走，去你家。”
一起走？哪个答应与他一起走？还说要去我家，我可不记得自己有邀请过你。
装做没听见，我拉着悟大步向前。
“你觉得现在的悟真的能帮你圆这个谎么？”他在我身后大声问。
我看了一下手边的悟，他已经羞到什么也讲不出来了。若要再见到我的父母，不昏过去才怪。
我陷入了的犹豫。
恩～～为了家庭的荣、稳定、团结，我决定这先忍了他。

“妈，我回来了。”我推门进屋，将他俩引至门厅。
老妈迎了出来。
“伯母好。”悟还是那样的怯生生。
我自然和老妈讲过我今天要带回来的女朋友很漂亮，但漂亮成这个样子，却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惊讶得看了足有十秒钟，然后脸上溢满了笑：“来，来，里面坐。”
我伸手要拉悟，却被那个少爷抢先，一把将悟揽了过去。
老妈问：“这位是？”
“我是悟的哥哥，这是陪他来的。”那少爷脸上笑意盈盈。
哼！两面三刀。他肯定是早有预谋的，连瞎话都编好了。
“恩，好，好。”老妈高兴得有点晕，“朝宇，还不赶紧招呼人家！”
“好～～”我应得勉强，“我会好好招呼你的！”
他对于我的咬牙切齿似乎没什么反应，反而洋洋自得的白了我一眼。
你给我记住！
老妈的话因家里人口的增加而变得多了起来，问这问那，每每遇到尴尬，那少爷就抢过来答。我这才知道，原来他的瞎话来得快过他的车速。
“孟先生在哪里高就啊？”老爸也客气。
“我在龙鼎实业公司做投资顾问。”
我暗笑，小声到：“好一个顾问，我还以为你向来都是独断独行！”
“年轻有为啊！”老爸笑着赞叹。
“伯父过誉了。”他倒是很会接话。
心里不爽，再小声：“我看是仗着年轻为非作歹吧！”
“噫～～～！”我不禁叫出声，他居然踩我的脚！！！我不过是小声的说了几句真话。
“不想穿帮就给我老实点！”他伏在我耳边小声威胁。
老妈对我突如其来的叫声有些莫名：“朝宇？你怎么了？”
那个家伙居然让我这么尴尬，哼，迟早有一天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我干笑：“没什么，我是想说：‘噫～～今天的饭菜真好吃！’”
得意的是那个少爷，他轻轻的笑，从鼻腔里发出小人得志的声音。
“哦～～”老爸老妈看了看他，虽觉不妥，但也没有讲什么。
悟仍是紧张的坐在那里。

于是，在谈笑风生的餐桌假象之下，是我和那少爷的勾心斗角，外加一个不知所措的悟。

饭后，我送他们出门。
车子停在那里，我为悟打开车门，送他进去。
“我……”悟双手扶住车门，“对不起，王先生，我今天什么忙也没有帮上……”
他是真的觉得抱歉，就算我勉强他做了这样的事，他却仍觉得对我抱歉。
我在心中默默感动，“悟，你没必要觉得抱歉，是我应该说抱歉才对。”
“啊……”悟一下子涨红了脸，半天才说出一句：“您太客气了。”
我再为他开门，“悟，你以后不用对我这么恭敬，叫我朝宇就好。”
悟微微点头，浅浅的坐了进去。
“朝宇！”那少爷在我身后大声叫，“你的戏未免演得太过了吧！”
我回头看他，他的表情难看。眼神里透露着莫名的醋意。
“别忘了，悟可是个男生！”他走到我近前狠狠的强调。
悟是男生！我当然知道，用不着你来告诫我！以为我会和你一样与男人纠缠不清？还是……我一下子想到了不可思议的事：
悟……不会是他的金屋藏娇吧……
我开始回想过往的一切：我说要借悟时他的犹豫，我进门要拉悟时他的态度，外加他现在莫名的愤怒……啊～～他原来是喜欢悟！我怎么早没想到？我真是个笨蛋……
（……你本来就是个笨蛋！……）
想到这，我不禁后退了两步。那少爷却逼近了三步。
“我已经遵守了约定，下面换你来遵守了！”他目光灼灼。
我很想说：我答应你什么了？我怎么完全不记得？可在看过他的眼神之后，我决定不吭声。现在开这种冷感玩笑，铁定是有人命损伤，而且损伤的不会是他。
他的气息清楚的传到我的脸上，“现在我就要听，叫我易天！”
什么嘛！他强迫我！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就像在玩“互瞪比耐力”的游戏。僵持了一时三刻，我先败下阵来。好嘛，好嘛，不就是叫个名字，有什么大不了的，也值得这么认真？
“易天，”我笑脸盈盈：“别生气，我对悟没有什么想法的。”
他还是继续看着我，眼神慢慢缓和。最后，他闭起了眼，身子向后站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抱歉，朝宇，我太冲动了。”
抱歉？用不着！你在吃醋嘛，冲动也是应该的。这少爷说他不想结婚，大概也是因为他喜欢悟这档子事吧，结果却找我当挡箭牌。老天作证，我对悟绝对没有什么非份的想法！但细想起来，若是为悟挡挡驾，也没有什么，毕竟这是我欠了他，一人一正好扯平。况且我还有钱拿，又因为这个原故飞黄腾达……恩，这买卖不亏！
到此，我实实觉得没必要生这位少爷的气，只求事情赶快办完，他走人，我收钱。
“易天，如果你喜欢听我这么叫你，或者是要在人前扮亲切，我全部都可以答应，我这个人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我笑意频频。
我都说了这样的话，那少爷却不显得高兴，脸上流露出不置可否。

“易天？孟易天？孟少爷？”我笑着看他，“我现在已经完全了解，你为什么要大价钱请我来做你的相好了。”
“哦？”那少爷饶有趣味的盯着我：“你真的明白？”
也许是我的错觉，总感到他的眼神中还有几分期待。
“明白，明白，毕竟对象是悟嘛，我一定会帮你们的！”
那少爷听了我的话，愣愣的反应了一阵子，随即哈哈哈的大笑出声。
他边笑，边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然后他伏在方向盘上，笑得肩膀颤抖。
我与他正经讲话，他却这副模样。
“孟易天！”我不高兴，“有什么好笑的！”
他抬头看我，脸上笑意未退：“朝宇，请叫我易天。”
然后。他关上车门，放下车窗，似有若无的说道：“但也不要忘记我的姓，因为迟早有一天它也是属于你的。”

第五章

不要忘记我的姓，因为迟早有一天它也是属于你的。
撂下这句话，那少爷开车离去。
我趴在办公桌上，怎想也想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呢？莫非要认我做兄弟？
算了，算了，不明白便不要想。

我的个性就是这么好，想忘的事不消三分钟。第四分钟的时候，我已经熟睡于办公桌上了。
“请问你是王朝宇，王先生吗？”
有人叫我？我揉揉半睁的眼，不情愿的从桌子上爬起来。
“我是，有什么事？”
“我是快递公司的，有您的包裹，麻烦签收。”
我懒懒的从抽屉里扒拉出一根笔，糊里糊涂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来人淡淡一笑，转身便走。
我这才仔细看包裹的内容，上面根本没有发件人和收件人的地址。白色的礼盒上只写了五个字：王朝宇（先生）。
这……这是什么？……莫不是……炸弹？侧耳听听，没有“咔，咔，咔”的声音。
什么东西呀！要这样吓人？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是一套白色的西服，还附了一张请柬。
打开来看：朝宇：下午四点，车在楼下等。
啧，啧，要债的来了！顺手看了一下衣服的领口。呦！还是名牌货呢！
下午四点，下午四点？那他的意思是又得让我旷工？算了，谁让我收了他的钱呢？拿人钱财，与人办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我拿着西服来到卫生间，上下比量了一下。恩，还挺合适！他倒真是细心，怕我丢人，把衣服都帮我配备好了，看来他是料定我很有可能连衣服都不换就去赴约。我打量了一下镜中的自己，现在这一身也没什么不好啊？挺休闲得体的。有钱人就是麻烦！
3点半，我敲开了老板的门。需要早半个小时，才足够我和那胖老头软磨硬泡的。
“老板，我想请假。”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脸上顺便带出了自以为诚恳的笑。哪知这笑的威力这么大，那老头几乎从座位上跳起来，“朝宇，快进来坐！”
朝宇？我们何时这样熟？他以前都是用鼻孔对着我，高喝：王朝宇！的，今儿个怎么了？
他拉过一把椅子让我坐下，脸上堆满了笑：“要请多久？”
“就……就一个下午……”对于这份过了头的殷勤，我有点莫名的紧张。
“行！请多久都行，只要您以后还愿意回公司看看。”他笑得好吓人，仿佛要把我吃了。
“那……那就谢谢老板了。”话音还未落，我已经逃到了办公室的门口，推门而出，快得像闪电。
好可怕呀，老板这是怎么了？不明白，我又想不明白了。而想不明白的结果就是：我在3点就穿着一身奇怪的白西服站在大马路上等。
好在不消几分钟，车便到了。
车子在路上开的飞快，我闭起眼睛，思量着一会儿的情形。
“朝宇啊，你穿这一身还真是好看。”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腾”的一下睁开了眼，不置可否的看着后视镜里开车的人。
“孟易天？怎么是你？”一下子紧张，我怎么看也不看司机就上了贼船？这家伙的车速可是会要了我的命！我的手不自觉的紧紧抓住了车门的扶手。
他轻轻的哼笑，“朝宇，我来接你你不高兴？”
“高兴，高兴，荣幸之至，如果您能再放慢车速的话……”
他但笑不语，慢慢松了油门。

我这一颗心才渐渐稳定。
“朝宇，”他说：“想不到你这么怕死。”
怕死？怕死有什么不对？你不怕？不怕就自己拿命玩！别把我搭上！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要那么说：“我才不怕，我已经买了好几份意外伤害事故的保险。倒是易天你，要好好爱惜自己啊。”
他却显得惊讶：“朝宇，”他问，“你这是在关心我？”
我会关心你？拜托，我关心的是你的车速。
还有我的性命。

周围的景物我渐渐不认识，这没什么，他家本就住的偏。可是……好像有点不对……
车子停下来，不是那少爷的府邸。
悟正在门口迎候。
房子看上去就不如上那幢气派，但也不失辉煌。
那少爷领我进去：“今天这房子里就只有你我而已。”他说着，淡淡的。
我扫了一眼身边的悟，那他呢？他不算是人么？
在一间屋子里，那少爷在我面前摊开了一张很大的图纸。
“朝宇，这是明天宴请宾客的会场布局，你要看仔细。抓住什么时机从哪里走出来都要记好。”
我抬头望他，他应该是真的铁了心要和他老妈对战到底。
为了悟？为了爱情？好不恶心！
罢，罢，你出钱，我出力。我的职业操守向来都好。
我仔细看图，仔细听他的讲解，这场蓄谋已久的惊天闹剧啊！
“全都记住了么？”讲了半晌，他发问。
“朝宇了然于心。只是……”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明天我还要上班，时间好像有点紧。”
“今天你不要回家了，明天也不用上班。”他倒是说的坦坦然然，就似在安排自己的事。
“不回家？”我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好……可是班怎么能不上呢？”
他盯着我，像是不可思议：“朝宇，我真是不知道原来你这么爱岗敬业。”
我敬不敬业要他操什么心！
见我不答话，他又笑：“我已经帮你递了辞职信。”
我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什么？什么？我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怎可这样操控我的生活？转念，又想起了老板今天下午的奇怪态度，看来这少爷可不止是单单递了辞职信这么简单，其间想必少不了好。

“打个电话给家里吧。”语气淡淡。

三声静侯音响过，对面是老妈的说话：“喂？找哪位？”
“老妈，是我，我今天不回去了。”话讲得有气无力。
“朝宇？怎么了？不回来你住哪？”
“我今晚住在朋友家。”
“朋友？哪个朋友？”
“就是上带回家去的人。”
“啊？”老妈声音兴奋了一小下：“是那个女孩子的家？”
“啊……”我几乎忘了悟是我女朋友的事。“恩……对。”
“好，好，你住下吧。”从声音就可以想见老妈高兴的模样。
临挂电话前，她还不忘记叮嘱我：“人家是女孩子，要温柔一点。”
天啊！老妈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当自己的儿子是禽兽？憋着坏的要非礼人家？
电话刚刚撂下，那少爷就如鬼魅般的靠了过来。“朝宇，”他目光盈盈，“和我一起好好享受这个晚上吧。”
“好呀。”我想都没想就痛快的答应。“怎么个享受法？”
这回倒是让他一怔，随即又从眼底溢出笑意：“听你的。”
听我的？这个心高气傲的大少爷脑子里也有民主这玩意儿？
“那不如先吃点东西罢。”我声音讨巧，期待会有怎样的大餐。想必这种家庭也不会太寒酸吧。
可是那少爷却皱起了眉，“你这是在耍我吗？”
耍你？怎么会，我可不敢，要点吃的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吧，况且我现在很饿，留人家住的时候就应该要准备好款待的饭菜吧。
“您说什么？”我问。“我没有听懂。”
他靠的更近：“朝宇，你不要总是装傻，我想要什么你应该清楚。”
他居然以为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一定料想得到他的心事。这可是太奇怪，我哪里知道你要什么？你又从没和我说过？
“朝宇，”他单手从后面卡住我的颈子，让我的脸只能直直的面对他。一双唇几欲贴上，眼神也利得让人有些怕。“就算我这样你仍然不明白？”
明白了，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你……不会是想要非礼我吧？”我戚戚的问。
他眼神游移了一下，说：“我不喜欢你这种说法。”
这个挨千刀的！想要对我不轨，还想听好听的？

我有点慌，却被他用另一只手强制了我的动作。突然间，老妈的话闪过脑际：“要对人家温柔一点。”怎知道啊，现在可能是你儿子要对别人说这句话了。
好的不灵坏的灵。
过分的紧张让我徒增了几分清醒，我要清楚的分析当前的局势。他……应该不会对我怎样，因为就在这个门外，有他的真正相好，他不怕么？若是我大声叫嚷，局面必定难看，悟就算再温雅良善，遇到这种事，怕是也不会善罢甘休。而且，我明天还要帮他做秀，他也不想弄砸吧。
不知哪里来了这一份莫名的自信，我直直看他：“我饿了，想吃饭。”
话题的跳跃性太大，他一时来不及反应。
我信誓旦旦，“你最好别对我做什么，也别让我怕你，因为我很可能会逃，让你明天下不来台！”
“你怕我？”他诧异地瞥了一下嘴，“你都是用威胁的语气告诉别人你害怕的么？”
我会叫的，我会大声叫的，如果他再抓着我，我一定会像女人那样大声的叫出来。
但他松了手，淡淡出了一口气：“我并不想强迫你。”
喂，喂，大家，不是我王朝宇小心眼，这个少爷决不是什么不喜欢强迫别人的良善之辈，他只不过不想我破坏他明天的好戏罢了。我不是喜欢猜疑别人，可他决不像会这么轻易就放过我的人。我在想：演完这场戏之后，我就会另谋高就，定不会呆在他的手底下。少赚一万五也好过整日被他惦记着。
从他的手里逃出来，我想赶快走。只要见到门外的悟，我应该就是安全的。
“朝宇，”他叫我，“有没有人说你很像猫？”
我本已到门边，莫名转身望向他。
“你像猫，只能顺着毛摩挲，没概念，没规矩，没礼数，自由散漫，典型的过分安逸类型。”
看看，占不到便宜便要这么恶毒的攻击我，小人！
我狠狠的回瞪他，可是他没有看向我这里，白白浪费了我这个绝好的表情。
我在心中暗暗赌咒发誓：
总有一天我会变成虎。
一口吃了你！

第六章

有钱人家的宴会果然就是不一样。
亮亮的水晶玻璃吊灯，从堂内一直延伸到门口的红地毯，看不见屋子的尽头。
受不了这般耀眼，这般的珠光宝气。
场内的名流绅士往来穿插。
我被悟不动声色的带进去，安置在那少爷想让我呆的地方。
“您先在这里稍等，我还得向少爷回复。”悟一边说一边退了出去。
外面是欢声笑语，我在房间里自顾自的来回溜达。
这是他把我撞倒后，第一带我来的地方。
淡雅的房间布置，和那个大少爷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我试着坐在床上，呜呼呼，居然软到几乎让人陷进去，只是躺上去似乎就能有个好梦。
他就是躺在这里琢磨坏的么？这样想着，起身走到那一排书柜前。里面的书多而且生涩，几乎没有看见我熟悉的名字，就连名著、传记也少有。以前常听人说有钱人喜欢买书来装点门面，今天却看到了实例。随手抽出一本，里面居然有三种文字的翻译！我一愣：他看这种书？再转念：怎可能啊，差点被你唬住。这人就是单纯的没常识，挑书也不能挑这种一下子就让人就感觉你肯定没看过的书啊！
我正站在原地，窃笑抓住了他的小尾巴。外面的喧闹却在某一刻停了下来。
“各位贵宾，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一个女人的声音，“我的儿子孟易天将会在此宣布订婚。”场内响起掌声，说话的就是那少爷的母亲大人。
我该出去了，那少爷说过，在他妈没讲出女方的名字之前出去。
他也想到要顾及女方的颜面，这真是让人惊讶。
我抢前一步去拧门锁，恩～～？怎么……怎么打不开？？
要坏事儿了！我暗想。
门外的言语没有半刻的迟疑：“女方就是陈婧彦小姐。”场下掌声再响起。
我在门里这叫一个急，我的1万啊！
被我晾在外面，想那少爷也定不好受。
“下面就有请陈小姐。”
突然的一句：“妈！等一下！”那少爷的声音。
全场一下子安静。都可清晰的听到我不断转动门锁的“咔啦，咔啦”声。

我
打不开
呀！
一个脚步声响起，渐近，渐近，停在门口。
“朝宇，你让开。”他冲着门里大声说。
我慌忙闪到一旁。
然后就听“砰”的一声，那少爷竟抬脚破门而入。
他进来后，没有拉我出去，而是重重的把门摔上了！空留了一村子的人在外面目瞪口呆。
“朝宇！你搞什么鬼？”他盯着我，面有怒色。
他生气也是应该，谁让我搞砸。也许我得考虑把那1万给他打个95折。
“我不是有心，门锁坏了。”我解释，一脸的无辜。
他看了看门锁，又看了看我，小小的思付了一下。
“尽量配合我。”讲完这话，他拉起我大步走出了房门。
外面还是那一群不知内情的莫名眼神。
我跟着他，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戏码。现在局面有些被动，倒要看他怎么挽回颓势。
他也不客气，将我拉到正中央，所有人的面前，毫不迟疑的大声的宣布：“他才是真正要和我订婚的人。”看他那神情，绝对可以去拍英雄就义时的那场戏。
人群一下子乱了起来，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看上去像个男人。
不，什么叫像呀？我本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男人。
所谓的“配合他”的意思，就是他怎么说，我怎么认吧。
于是我就轻轻环住那少爷的胳膊，向所有对我投来异样目光的人微笑回应：是，我是男人，是，是，我喜欢男人，是，是，是，我是个同性恋，你们不用怀疑，我都承认。
为了1万。
他老妈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一塌糊涂，和她脸色呼应的还有场内另一人。
该是那个叫陈婧彦的小姐吧。
抱歉，抱歉，我也不想让你一个女孩子家这么丢脸。不但搅了你的订婚宴，还当众向大家宣布你在爱情的道路上输给了男人……
那位小姐可没有就这样忍受周遭的氛围，而选择了从下面冲上来。
我微微看她，长得还算漂亮，只是妆有点浓，但不至于吓人。
她却瞪我，满眼的屈辱。
而后，她走近，狠狠的甩了我一个巴掌，咬牙切齿的说：“变态！”
她打我？他居然打我！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告诉我她的确打了我。
好个不知好歹的女子！你以为我就那么闲？随便跑来故意搅你的订婚宴？这一切全部是受了你未来老公的指使啊！我让你免于和这么恶劣的男人同床共枕，救了你的一生，你不是正应该感谢我的么？打我？什么道理？！

拉了拉那少爷的衣服，我小声道：“易天，你都看见了，你说怎么办！”
帮你做秀，却平白的被打，这时你要是不开口……孟易天！……你就不是男人！
“算了，朝宇。”他语气淡淡：“她是女孩子。”
我诧异，他竟也懂得怜香惜玉！哼，自顾的摆出宽容的脸孔。你当然无所谓，打的不是你的脸！女孩子又怎样，可以当众撒泼，当众无所顾及么？
“你到底管还是不管？”我声音小，却有分量。
“朝宇啊，你不是有收我的钱？”
啊？哼，哼，他居然拿钱来压我！
“那是和你相好的钱，不包括我还要忍受这种事情！”
他感觉出我的不忿，压低声音到：“我再加5万，可以忍了这件事么？”
“好！”我应的干脆：“这仇我自己报！”
孟易天！不是男人的孟易天！我来告诉你什么是男人吧！
我紧紧收拢了挽着那少爷的手臂，满脸的挑衅：“陈小姐，看你的穿着想必是上流人士吧。能与孟家结亲，后台也定是不小。但你要知道，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你随随便便的跑上来，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能否消气，顺便成全了我们？”我的脸往那少爷的身边又贴进了些许，故做亲昵。
我是男人，自然不会动手去打女人，但气无论如何是要出的。
我当然想得到自己此刻的形象会难看到哪种程度，就是像极那种仗着得宠就胡作非为的泼妇。可这又有什么办法，谁让她要打我？要让我生气？更何况我天生就是演反派的材料，只是可惜了演出费。
我知道，这几句话比给她一巴掌还让她难受。有钱人家就是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她果然是杏眼圆睁，气得话都说不成句。
“你……你……”话未说完又要扬手。
哼，当我是木头做的？站在那里任你打？你再碰我一个试试！
我站定，使劲儿瞪眼，虽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但至少眼睛不会显得比她小。
“啪。”那一掌没有落下来，细细的白皙手腕让那个少爷稳稳的攥住。“你够了吧。”
哦，终于肯开口说话了？我的嘴撇到了耳朵根。现在再帮我，我也不会领你的情！
“他毕竟是我的客人，请你也稍做收敛。”不急不缓的语速，但听起来像是有火。
被原可能成为自己老公的人教训，一瞬间，表情煞是好看。
“易天！你给我进房间来！”他的母亲大人发话了。
完了吧，可真是走了狐狸又来狼，一伙比一伙凶。这回可就没这么便宜了。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妈说不定也会打我呢。
宴会场上的唏唏簌簌根本无暇顾及，被迫的，我和他来到了房间。
我想逃来着，因为他老妈根本没有叫我也去，可我挣不开，挣不开他那双锁紧我的手。

他老妈坐在椅子上缓了一会儿，才开口。
“易天，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趁我现在还想听。”
“我没有什么可解释的，一切都如您所看到的。”
他老妈猛的站起来，语气迫人。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带回个男人，说要和他结婚？你疯了么？”
“………………”
“你究竟对婚事有什么不满？讲出来，犯不着让这么多外人看我们孟家的笑话！”
“我没想让谁看笑话，我只是想娶自己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你是指这个男人？”她老妈不可思议般的开始上下打量我，在她眼里我当然如路边的无名野草，她不晓得我是用了什么魔法把她的宝贝儿子搞成这样。
其实她大可不必诧异，担心我施什么法术，我心里明白：自己充其量也不过是魔女手中的一味药引子，任人收放。
“我知道，”她强压了火气，故意放慢语速“我不应该因为家事勉强你跟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女人订婚，你可以慢慢来，订婚的事就往后放一放。”
好，好！等的就是这一句，这当妈的还真是明白自己儿子的想法！按照当初的安排，他这个时候应该顺坡下驴。订婚暂告一段，遂了他的心愿，至于什么时候再讲他自己和悟的事，以及讲了之后会被他老妈怎样，就要看他的本事了。不管怎说，到此，我算是功成申退，可以回家去好好享用我的劳动果实了。我心中窃喜不已。
我的确是应该高兴的，如果他没有说下面这句话。
“我不想放弃订婚的事。”
我一惊，扭头看他，怎么和当初安排的不一样？你接下来不是应该说：我会好好想想。的么？怎么说不想放弃订婚呢？你该不会是现在就想把你和悟的事摊牌吧？
他倒是神情自若，一付视死如归的模样。
“你说什么？！”他老妈明显的不如刚才冷静，迁怒地瞪我。
你，你别看我呀，我是清白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啊，事情变成这样，当初他也没有讲。
“易天，你究竟想怎样？是急于想脱离我的管制？还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另类？”
一瞬间，我看到他的表情凝固。然后，一字一句：“你当然不知道我想怎样，我也不认为像你这样的人可以理解所谓感情是怎么一回事！”
我惊叹，他居然正面交锋。究竟是哪句言语伤到了他？碰触了他的禁忌？
“啪！”的一声，清脆而响亮。
原来有钱人家都喜欢扇别人的耳光。但很明显，这一掌比那小姐的巴掌要狠得多。结结实实地落在脸上，很快便开始泛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挨打的人不是我。
“是谁教你说这种话的？”语气凶得像是要吃人。
她又看我。
不是我教的。我想急着表白：在这整件事里我是最清白。我只不过拿了一点点自己应得的钱，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现在莫名其妙的被卷进来，我都冤死了。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少爷已经拉着我冲出了房门。
穿过人群，穿过园，他把我强行的塞进了早就停在那里的蓝色跑车里。
一踩油门，车猛的开出去。悟已经等在门口，见我们到来缓缓开了大门。

错了，错了吧？他把悟扔在那里，拉着我跑个什么劲儿呀？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结束，现在是要你和悟两个人一起面对的时候了。你不会真的要你老妈把所有的愤怒发泄到无辜的我的身上吧？从他的身上只感觉到倔强。完了，完了，现在我是几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我回身透过后车窗看去，悟一个人拦下了所有追赶的车子。
我坐正。他这是要开向哪里？我扭头看他，他漠然的看着前方，路灯从两旁划过，有闪亮的的东西漾在他的眼底。
“易天，”我小心翼翼：“你在哭么？”
他看我，带着那抹湿意：“那种东西我早就没有了。”

第七章

车子停在我的家门口，直到他开口，我才反应过来要下车。
而且……他为什么要来我的家？
“能不能让我住一个晚上？”他淡淡的问。
车都开到我家门口了，还问我能不能住？摆明了先斩后奏。他算准了我一定不会拒绝，一定会买他这个面子么？
“恩，住下来吧。”没有犹豫的。
一瞬间，我都惊讶于自己的回答。或许，这证明了我还有未泯灭的同情心？刚被他老妈打，和悟分开，又没有去，我是应该同情的。
夜已，他跟着我上了楼。
推开门，老妈还没有睡。“朝宇，昨天没回来，今天又弄到这么晚啊？”
说话的当儿，她看见了我领进来一个人。
愣了一下，眼神似乎在问：怎么来的不是悟小姐而是他的哥哥呢？

我不愿意多解释，因为太乱，我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只是说：“今天他要在家里住一晚上。”
“哦，”
老妈边应边起身：“孟先生里面坐。”
他什么话也没有，木纳纳的只晓得站在我身后。
我忙替他搭话：“他今天累坏了，早点让他休息吧。”
老妈瞟了他一眼，想问什么，却没开口，只是说：“那让他和你一起住吧，反正你的床也够大，我再拿一床被子给你。”
“不行！我们要分开睡！”我急不可待。
开什么玩笑，一起睡？我怎么会忘记他昨天还曾经要非礼我！就算他今天心情压抑，也难保不会对我做什么，提前做好防范，总比事后后悔强。
“易天，你到客厅睡怎么样？客厅有电视，沙发也不小，上厕所还方便。你看……”我话到一半，等着他意会的接过去：那我就在客厅好了。
可他却说：“能不能一起睡？”
“当然不能！”我拒绝得干脆。这个家伙！！一不小心就被他踩在上面。他以为问一句“能不能”，就可以凡事都按他的意思行事么？别做梦了！同意你上来住已经是我的仁慈了，可我还没有仁慈到把自己也搭进去！
“朝宇啊，一起睡有什么关系，都是男孩子。”老妈一边翻被子，一边漫不经心的搭茬。
我勤劳、善良、朴实的老妈啊，就是因为都是男孩子，我才害怕弄出什么关系来啊！
他倒是目光坦然：“朝宇，你放心，我不会非礼你。”
啊！我内心不禁惊叫。他，他，他怎么当着我妈的面就这样大言不惭？
老妈抱着被子听见他的说话，先是一愣，随即竟笑了起来。“呵呵～～是呀，朝宇，你一个大男生还怕人家会对你做什么吗？”
我，我现在好恨自己，干嘛一时嘴快答应让他回来住。现在被他这招欲擒故纵弄到反客为主。
狠狠瞪他一眼，回老妈的话：“一起就一起，我也不信他能吃了我！”
哼，就算答应你和我同床睡，我也会随身携带小刀一把，你要是对我怎样，我就先结果了你！

我紧靠着床边，和他空出一臂的距离。可他却毫无自觉的贴了上来。
“喂，别和我离的那么近。”
他不做声，只是又靠近了些许，可以感觉到他的鼻子在我的发间摩挲。
“喂，你没听见吗？”说着，我用手去推他。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别动，我不会怎样，但你要是挣扎，我可不敢保证。”
他这是在威胁我？住我的房间，躺我的床，然后大模大样的威胁我？若在平时，我定会回他！但现在他那沉沉的语调，让我的嘴张了又张，却没有说出话。
愿意抓便抓着吧，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让他占点便宜，就当是安慰他。但他若是再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我就大叫非礼！

我以为，在这么危险的人身边，定然是整夜难寐。可是我这个奇怪的个性，似乎不允许好精神的存在，羊还来不及数，我已经开始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梦里面，我被人追赶，在漆黑的森林里，跑得慌不择路。拨开树丛，踏过杂乱的草石，毫无方向感。究竟是什么在追赶？不知道。只是害怕得无所适从，害怕到只能够奔跑。
然后，某一瞬间停住，眼前是一个碧绿色的小池塘。绿得很好看的那一种，我下意识的停住。我发现，在池塘的对面。悟就站在那里，站在一个少年的身后。
那少年盯紧了池水，模样竟有几分熟悉。我被吸引，莫名的。
身后的危险风一般的到来，我惊得脚下一沉，猛的醒了过来。看看四周黑暗如旧，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梦里的感觉竟那么真实。
我下意识的想挪动身体，却不能，才发现自己的手还牢牢的被他攥着。
他真的睡着了么？我皱了一下眉，手腕原来已经麻到没感觉。
月光松散的照进来，淡淡拂上他的脸，勾勒出温柔的轮廓。此刻安静的他，有点让人缺乏真实感。
睫毛垂垂，双眼微闭，两片薄唇抿的很紧，身体在平稳的呼吸里缓缓起伏。
有一瞬间，我竟然觉得这样的他很可爱。
我再试图把手抽出来，没有成功。微出了一口气，我还是不动为妙，他若是醒了，怕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把目光从自己的手腕沿着被子下他身体明显的曲线缓缓上移，锁骨，颈子，脸庞。
然后，我傻愣在当场。
他正在看我，用乌黑的眸子，毫无聚焦地盯着我看。
我慌忙用右手把自己的被子往上使劲儿拽了拽：“你，你醒了啊？”
“我，还没有睡着。”他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游移，言语中听不出情绪。
我全身上下立刻进入了一级战斗的准备状态中。
他看出我的紧张，于是微微侧目，慢慢地垂下眼睑。
“朝宇，你究竟要防备我到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这种事情怎可以问我？当然是从你打消对我不轨的念头那一刻起。
他没有睁开眼睛，语速缓缓：“你刚刚看我的眼神，明明温柔到让我窒息，为什么我一睁开眼想确定的时候，你又立刻换了一副脸孔？”
他真的醒着，原来他真的一直醒着。我的脸无意识的热了起来，急于否认。
“我，我没有，没有……”在我一生说的千百个谎话当中，这个最没有底气。
心里暗想，完了，我的表情一定把我卖了个彻底。可是他没有睁开眼睛，而是用另一只手臂紧紧地把我揽在了胸前，我没有挣扎，身体根本使不上劲儿。
“如果我不睁开眼睛，你可否一直给我那样的目光？”
心情只是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变得沉稳，纯净，难以言语。
我贴在他的胸前，听着那低低而又平和的心跳声，内心竟油然的欣喜。
是因为他没有发现我尴尬的表情而欣喜，还是因为他此刻只是抱着我的温柔？我分不清楚，只是黑暗似乎有种另人变得坦白的神奇力量。

当我再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大亮。只是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我就惊得要从床上跳起来。没顾虑到麻木的半身以及枕边的他，一个不小心，结结实实的从床上摔了下来。
“痛～痛～痛～啊呀……好痛……”我躺在地板上，胡乱的揉着头。
那少爷翻了个身，探头看向床下：“恩～朝宇？你在做什么？”
我勉强从地上坐起来，理直气壮：“做什么？当然是上班，现在已经8：5了！”。
“上班？去哪里？”他就像没听懂。
我一时语塞。是啊，我怎么会忘记自己已经被迫失去了这份工作？
我眼神恶毒的看向他，“那我也不能呆在家里，我妈要是知道我没了工作，才不会和我一样的冷静。”
“大清早的就弄到‘咣铛，咣铛’的，你们俩个究竟在搞什么？”老妈像选准时候似的推门进屋，看见了坐在地上的我。
“朝宇？你坐在地上干什么？”
我不禁缩了一下舌头，她应该没听见我刚才的话吧……
“妈！为什么不叫我起床啊！”
先堵别人的嘴一向都是我最最擅长。
“起床？现在也不晚啊？”老妈似乎一点也不急。
这可真奇怪，我的上班早起平日数她最紧张，今儿是怎么了？
心虚之后，我的戏演得更加投入：“什么不晚啊，我现在已经迟到1小时了！
“朝宇啊，”她倚在门边，饶有趣味：“平日要是迟到1小时，你不就说：‘反正迟到1小时算旷工，下午再去也算旷工，睡饱了之后才不亏。’然后翻个身，继续睡到投入么？今天是怎么了？”
那少爷看看我，趴在床上‘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真讨厌！有什么好笑？！老妈也真是，当着外人的面就揭我的短。我坐在地上，极为忿忿。
“而且，”老妈语带调侃：“星期六原来也要去上班的？”
我的脑细胞全部愣了一下，今天是双休日？不会吧……
那少爷更是笑到夸张。大清早的就有人演戏给他看，还是搞笑的独角戏。
“快起来，早饭都做好了。”老妈笑：“孟先生也一起来吧。”

我的肩膀一直麻到该拿起吃饭的碗筷。
老妈问怎么了？我就讲是睡觉压的，顺便狠狠瞟他，这个罪魁祸首。
饭后，他坐在床上，呆呆的看我穿着停当，终于开口。

他问：“朝宇，你要去哪里？”
“出去找工作。”我答的干脆，“星期一我要有个可以工作的地方。”到了现在，说什么也不可能再去到他的公司里了，为自己找好后路才是最明智。
“你不能去。”他倒是神情严肃：“我们讲好了的，你只为我工作。”
我真是搞不懂他在想什么！现在这种情况，他连自身都难保，怎么还惦记当初的戏言？
我回过头，嘴角带出一抹职业性的弧度：“你不会以为我还能每月赚到你的一万五吧？”
他不吭声，却一把拽住我。“那你也不能去！”
我终于明白，就算没了家产，没了后台，他依然是那个态度强硬的孟大少爷。
“我怎么不能去？当初只不过是随便说说，我又没有卖给你！”我故意压低了声音，但他应该能听出这言语之中的强硬。
“朝宇，你想一辈子都背上还不起的债务么？”他语带威胁。
一辈子还不起的债务？他不会说的是情债吧……哈哈哈！真好笑！我向他露出了“倒要看看怎么个还不起”的眼神。
他振振有辞：“你和我之间可是签过合同的。”
“合同？”我从记忆中飞快的搜寻，也根本没想到什么合同。
这根本是在诈我！我在心里笃定。“你少胡说，我们根本没签过！”
“你忘记那个西服的包裹了么？当时你大笔一挥，签得十分潇洒呢。”他的脸上写满了得意，眉宇之中似有无限的回味。
“莫非……那天我签的不是包裹签收单……而是……”我越想越怕，当时自己睡的迷迷糊糊的，好象什么也没看清，就糊里糊涂的签了字。现在回过头来想想……那个包裹上明明只写了我的名字，根本不可能是邮局的工作人员送过来的嘛！又哪里会有什么签收单？……啊～～我真的是彻底被他给骗了！
那少爷在一旁事不关己的点头赞叹：“朝宇，你脑子转的还算快。”
卑鄙，无耻，龌龊，小人……我现在恨不得对他用尽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但我没有讲，只是用还算冷静的声音惨淡的问：“如果我另谋高就，我将会欠你多少钱？”
“五千万左右。”他的声音听起来比我更平静。
我几乎想要昏倒。

第八章

从房间冲出来，大步走在马路上。
刚才大声嚷过的话还犹在耳际。
“孟易天！你这是什么意思？摆明了不信任我？拿我耍着玩？”
“你要我如何信一个刚刚还对我阵阵有辞说：‘我又没有卖给你！’的人？”
我的心一紧，原来他早就算计好。
“你……你这个混蛋……”
“朝宇，”他伸手过来，“不要对你的未来老板讲粗话。”
我狠狠打掉他的手，“我不会去你的公司，你要是逼我还债，我就死给你看！”
扔下这话，我夺门而出。

脚步飞快，耳边风声拂过。孟易天这个混蛋，打从一开始就并不对我存好，先用1万作饵，把我带入这个死局，不着半点痕迹，不动半分声色，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我钻进套里，自己却在背后乐得拍手称快！
而更不可原谅的是，在我心中居然还有对他的一份恶心的信任！

我是真的生气，以至于没注意到身后尾随我的人，直到他们架住我的胳膊，我还不晓得要挣扎。

“王朝宇，王先生吗？跟我们走一趟。”言语倒客气，动作却是不由分说的强势。
“啊～～？我不是王朝宇，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张口就来的谎话竟是我的第一反应。
可惜他们根本不听，像认定了我似的，一前一后把我拖到了一辆车子跟前，尽管我挣扎着扒住车门，最后还是被他们塞进了车里。
车子箭一般的开出去，我在车子里不知所措。
架我上车的人就坐在我的左右，严肃而不可一世。
“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里？”我问得小心。
“我家里很穷的，根本付不起赎金。绑架我，不值得啊。”我试探地说，想借言语从他们的反映中探得自己被抓的原由，可那两人完全不做理会，只当我是空气。
他们的沉默，使我内心的某一个感觉升温，升温。
我自然知道，在这个时候反抗他们是不明智的，可我真的忍不住，刚才生气的感觉还在。
“你们究竟想怎样？我哪里得罪了你们？要是抓错了人，就赶快放我下去！”我一边说，一边伸手要去拉车门的扶手。
坐在右边的人单手拦下我的动作，“王先生，请您稍安勿躁，我家夫人只是想请您去一趟，并没有要伤害您的意思，希望您能理解，我们也不过是替人办事。”
夫人？我的脑子似乎早有预感的想到了孟大少爷的母亲。那个狠很聒了儿子一个耳光，又用怨毒的眼神看得我发毛的女人……
该来的总要来，我并不惊讶，就是没想到这么快……
很多事情的变数都很快，就比如上一秒钟还属于我的劳务费如今已变成了外债。
“你们夫人要请人都用这种方法？”我的语气中尽是惊魂刚定的不屑。
他倒是答的坦然：“您不一样，所以必要的时候，我们会使用非常手段。”
我自然不晓得他们口中的“非常手段”有多么厉害，可是就凭他们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绑架我的势头，要是在第二天的报纸上出现我被弃尸荒野的消息，也应该不算什么意外。
死也得死个明白。

车子的目的地相当令我惊讶。
我以为，会是什么荒郊野外的仓库，可以让他们用来对我滥用私刑。
没想到车子七拐八拐的来到了我们上安排“作战计划”的地方。
我本是打算，一见到孟夫人就好好解释的。把我挣钱的艰辛完完全全地说给她听。我也是受害者，她应该可以理解。更何况可怜的我还因此背上了莫名的债务……
脚几乎没怎么沾地，我就被他们半架半就的弄进一个房间。
那夫人正端坐在屋子的中央，一脸的居高临下。
我站在她前面，出于礼貌的等她先开口，毕竟我们不是很熟，而且又是在她家。
“王先生，”她倒也不客气，“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接近易天，也不想知道你们曾经有过什么。不过，你是不可能从我们孟家得到什么的！易天对你许下的承诺，也不过是他年少不懂事，变相的和我掷气。你要是以为仅凭一个你就能让他成就你的所有，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她语如连珠。真的是很有魄力的一番话。可是听她的语气，简直就是把我形容成一个觊觎她家钱财的坏人嘛！不错，我是拿了他的钱，但那是我的劳动所得啊，我赚得可清清白白！
“退一步讲，就算易天真的对你有意思，我也不可能同意。他这完全是在赌博，在用自己的未来和身家赌，他可能会失去的是什么，根本就没有好好的想过。”
我真的不该让她先讲，这有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的言语让我插不上话。她倒是让我说两句啊，怎么什么话都让她讲了！
“而且……王先生……”她冷冷的眼神看过来：“你真的和易天有一样的想法？你对于你做的选择真的承受得起么？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舍不得攻击自己的儿子，就把矛头指向我。
我的确承受不起，而且我也没打算去承受什么。
“夫人，我想您误会了，我……”
“别和我说爱情！“她打断我好不容易插上的话，“这个词不存在于两个男人之间！”
我还想辩白：“我跟他之间……”
“你不用解释，我这人说话一向干脆，这叫你来，只是想好言相劝……”
原来她数落了我半天还全部都是“好言”？不知道“恶言”是什么样。
“只要你肯离开易天，价钱随你开！”
一句“价钱随我开”让我忘记了刚才准备好的一大套解释和博取同情的说辞。
开价？好啊，我怎么会忘记自己现在债台高筑的身份？用钱摆平一切可真是有钱人家的坏习惯！恨当初，自己也是因此而着了他的道，以至于事情演变到今天这个进退两难的局面。我暗想，这孟易天真的是有好好继承他妈妈的衣钵，让对方开价时的神情都如出一辙。
“万！如果您愿意给的话，我很乐意和您的儿子分手。”
为什么不呢？要是讲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在她眼里恐怕一点价值也没有了。而现在，我可以用他老妈的钱来为自己赎身，这不是很好么？
对于我的回答，她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讶，再之后就被鄙视取代。
凭什么鄙视我？我不是按您的吩咐，遂您的愿么？您这样的眼神是在数落我的不齿，还是恨我侮辱了您儿子的情意？
她没有再吭声，默默的拿出支票本，写好了数额递过来。
在我伸手去接却还没接到的时候，她把手指微微一松，那张支票就如落叶一般无生命的飘下。
我愣了一下，然后弯腰将它拾起。
“从今以后我再不想见到你，也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易天面前。”在我要推门而出的时候，她突然这样讲。
心陡然一凉，“我明白。”

有钱人家的服务真是好得没话说，当初那样气势汹汹的把我绑来，在我很识时务的收下钱之后竟又可以这样周到的要送我回家。
车子在路上走得平稳，我把车窗摇到最低，任凭风不断的涌进来，很猛地刺在脸上。
我，究竟是在做什么？
就在几个星期前，我还是一个平凡的老百姓，过着自己的日子，享受自己的宁静。猛然间，一个莫名其妙的“他”就不问原由的闯了进来，霸道的改变了一切……扰乱我的生活，还害我惹上这许多缠人的官司……而总以为活得很自己的我，周身现在似乎也布满了细细的线，任他随意的牵扯……

是该做个了断了。
我按上车窗，拿起车上的电话，拨了他的号码。
真可笑，那名片上的号码我竟然记得。
几乎是待机的第一声还未响停，对面已经传来他急三火四的声音：“朝宇么？你在哪里？现在安不安全？有没有人为难你……”
我心里诧异着他夸张的反应“易天……？你，说什么呢？”
“我从你家窗子里都看见了，他们绑了你吧！我追出去，哪里还看得见你？”他狠狠地出气：“先不要讲这个了，你到底在哪里？”
“啊，我很安全……”
心里的感觉莫名……他这份着急也是陷阱的一部分？
“我打电话只是想和你说……”嘴巴张了张，讲话好困难……
“易天，我们分手吧。”
我知道这句话很滑稽，没头没脑没前提。在我的眼前，几乎出现了他那副一贯调侃的模样：‘分手？朝宇，我们何时开始交往？’他定会这样讲吧……
可是他并没理会我问题的不合理性，只是茫然的说道：“他们究竟跟你说了什么？强迫你，威胁你了么？”
“你到底在哪儿啊？”言语中的恳切任谁都听得出来……
“没有人强迫我……如果有，那也是你。”我地压下话筒：“你到底答不答应？”
一阵踌躇的沉默。
而后，他缓缓地说：“好，我答应……”
那声音颤抖着：“朝宇，告诉我，你在哪里啊？”
我轻轻挂上了电话，使劲儿攥它在手里，身子仰靠在坐椅上。
心跳得厉害。

第九章

当我推开家门的时候，老妈立刻紧张地迎上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你和孟先生在屋里说什么‘死啊活啊”的。这个上午你都跑去哪里了？”
我看了老妈一眼，笑得不知所谓：“没什么事啦。”
“怎么会没什么？！你脸上都写出来了！”老妈停了一下，换了语气：“有什么话就讲出来，看妈能不能帮到你。”
事到如今，说什么话都是多余。
更何况是真的没什么事，即便有，我也已经做完。
我低下头，眼睛瞟向别，没有开口的意思。
“朝宇啊……我知道你已经长大，也许好多事情都觉得没有必要和家里说，可是……”老妈轻轻的停顿：“你毕竟还是我的儿子……”
我妥协，彻底的。
因为心里明白，自己永远无法欺骗的，是家人。
“妈，您真的不用担心，我……只不过是丢了工作而已……”头脑里避重就轻的原则让我选择说出了这件事。
那……究竟是什么比较重？
老妈的反应比我想象中平和许多，“原来，是这样啊……”她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你们两个还真是吓死活人！你是气冲冲地出门，而他只放下一句：‘要是朝宇今天不回来，您就打电话报警！’之后，就跟了出去。看他当时冲出去的神情，我还以为你一定是遇到什么想不开的大事了……”
孟易天就是这样，自己紧张过度，还要害得别人不得安生。
老妈轻轻摸我的头：“工作没了还可以再找，人没事就好……”
“恩……”我胡乱应着，转身踱进了房间。

倒在床上，我想赶快睡着。就像睡美人那样，一睡就是一百年，醒来的时候，王子就坐在身边，一切从新开始，新鲜而又美好。
可是我睡不着。
我发誓，我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单纯的睡不着。
闹钟的“咔，咔，咔……”声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没办法和我心跳的频率吻合。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眼睛开始闭得发酸。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我没有吭声。于是老妈推门进来：“朝宇，吃晚饭了。”

“妈，我好困，只想睡觉。”声音嘶哑懒散。
小小的沉默过后，“饭给你留着，你饿了就起来吃。”
老妈小声的叮嘱一句，就退出去。
那一顿晚饭，气氛相当沉寂。
我发誓，我没有骗老妈，我是真的想睡觉，只是睡不着。
窗外嘈杂的声音渐渐平息，天色也见晚。
羊数到6万7千多的时候，天空突然打了一个炸雷。“咔嚓！”一声，伴着隆隆的余音，没有任何预兆。
这一声，吓得我忘记数字，长叹之后，不得不又重新数起。
不知又过了多久，电话铃声划破了寂静。
铃声响了又响，客厅才传来老妈庸懒的接电话声音，他们大概都已经睡下。
究竟是谁，在这么晚打来？
我正想着，门却“砰”地被推开。
老妈语带紧张：“朝宇，快醒醒，是悟小姐打来的，好像出了什么事！”
悟？是悟！我从床上一下子坐起，踩上拖鞋，冲到客厅。
话筒的对面传来低低的啜泣。
“喂？是悟吗？”
“王先生～～”他似乎要说的话很多，可是还没开口，已经泣不成声。
心中不好的预感。
“悟，你别哭……怎么了？快告诉我！”
好容易等他情绪稍稍平复，可这一开口，却又让我一惊：“您快……过来吧……少爷他……出事了……”
他出事与我有什么相干？我很想这样讲，可是一个东西如梗在喉，令到我发不出声音。
悟断断续续的说着医院的名字，我谨记。
“知道了……恩，你别着急，我这就过去……”
老妈守在我的旁边，一见我搁下电话就急急的问：“朝宇，出什么事了？”
“易天出车祸了，在医院。”

急匆匆地穿了件外衣，我冲出家门。
外面居然下着小雨，在这几近冬天的秋。

刚才的雷不是白打。
天气什么时候已变得这样凉？我用外衣紧紧地把自己裹住，在马路上四下张望。
这种时间，这种天气，打车是困难的。
好容易看见车灯闪过，我跑上去把他截停。一边拉门，一边说出要去的地方。

车开在漆黑得看不见尽头的马路上，两旁黯淡的路灯向后退去，雨水轻轻地擦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细而密的线。
孟易天！你可真是一秒都不让人松心。没那个技术，还开什么快车？自己作践自己……
我抱紧肩膀，呆呆地看着玻璃反光中的自己。
要是我到医院你还活着，我一定第一个冲到你的床前，拉住你的手，无限情地问你要不要补买意外伤害保险，并要求在受益人那一栏里填我的名字。
呵呵～～真佩服自己临危不乱的幽默感。
“先生，先生？”一个声音打断我，我看向司机。
“要不要把暖风再开大一点？”
他询问着扭头看我。
我这才惊觉，自己的身体原来一直在无法控制地抖个不停！
从一开始么……？
“恩，开大点吧。”我自顾的解释到：“这种季节一下雨，真是格外的冷。”
……鬼才知道为什么会发抖！
下车交钱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打了这辈子第一2块钱每公里的车。

跑进医院，从服务台得知易天病房的方向，我飞野似的冲了上去。
那是走不完的阶梯。
在七楼，我气喘吁吁地扒着楼梯的扶手，眼看着一帮人“呼啦啦”地走出了眼前的电梯……
这个混蛋的孟易天，害我这么累！你要是死了，我可是不会原谅你！
雨水夹着汗水从两鬓划下，我在中间厅看向两边的楼道，只在一侧，瞧见了一群穿着黑色西服和医院的感觉格格不入的奇怪男人。我凭直觉走过去，带着莫名的紧张。
在其中，我看见了上绑我的那两个人。
怎么他们都站在门外？悟又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这其中预示着什么，只是我推门进去，他们谁也没有阻拦。
医院的一切，永远让人觉得心寒。雪白的房间，雪白的床，没有温度。
那床上躺的是谁？我不知道，因为白白的单子正盖着他的脸。
输液架空着，心脏监测器也切断电源。
我僵在静止的空间里，只感觉到呼吸，只听得到心跳。
老天啊，你大可不必回应我的幽默，和我开这么大的玩笑吧。
房间里只有三张床，有两张是空的，那么这张床上究竟躺着谁？
究竟是谁？别让我想。
究竟是谁？我反应不过来。
于是我伸出手去，想要知道真相。
执起单子的一角，竟用尽了我生平所有的气力，
我直直地盯着眼前将要发生的一切，把单子拉下，拉下……

“朝宇？你在干什么？”一个声音熟悉的响起。
“没什么，我只是想看你的………啊～～～～！！！！”我发出了令整幢楼都为之侧目的尖叫。“说话了……他……他怎么说话了……？”
“朝宇，你这又是在说什么？”还是刚才的声音。
不……不对！不是眼前，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惶恐的扭过头，那少爷站在门口也诧异地望我。
怎么会有这种事？我从来就不是什么能通灵的少年，如今却看得到他？莫非他真心要与我纠缠，弄到做鬼也不放过我？还是说我们之间的故事从此要更名为：人鬼情未了？
我死死看住他，就像见了外星人。
面对我的目瞪口呆，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没破相啊……朝宇，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易天啊。”
我使劲儿闭了闭眼睛又睁开，他还站在原地，于是我小心的问：
“你……不是出了车祸……？”
“是啊。”他用右手指了指自己挂在胸前的左手：“这就是车祸的代价啊。”
怎么会？让悟哭得淅沥哗啦的车祸，到头来只换得他骨折的胳膊和头上的一点擦伤？
怎么会这样？
“你没死……那也就是说，这床上躺的是别人？”
那少爷看向我的身后：“哦……你说他啊，突发心脏病，他的家人应该正在赶……”话音未落，已有一大帮男的女的冲将进来，嘴里喊着凄凄惨惨的“爸爸～～我们来迟了啊～～”，扑倒在那蒙着白单子的人的床边。

那少爷向我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忽的，他好像醒过味儿来：“朝宇，谁告诉你我死了？”
没人告诉我，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我在心里还嘴，可是没力气讲出。
今天这一吓，肯定让我折寿三年。

“朝宇……”他的表情一下子傻愣“你……你哭什么啊？”
“外面下雨你不知道？谁说我哭……”话到一半，我噤声，一种温热的东西正擦过面颊。
我知道那不是雨水。
被他看到这么丢脸，我顿时觉得鼻子发酸，一时间哭得更凶。
他就一下子紧张：“别哭啊……哭什么嘛……朝宇，朝宇，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
就是因为你好好的，我才想哭啊，要是你死了，我说不定会拍手叫好……
他温柔的把我揽过来，手轻轻拂上我的头，软软的唇吻在我的颈间。在他怀中的我更是哭到放肆，哭到不剩一点尊严，惹得那帮号丧的都停了哭声，纷纷看向我。
看我干什么？！你们的爹在床上！！！

他疼惜地抱着我，安慰我，一直等到我渐渐平静，才轻轻的开口：
“朝宇，你知道么？那场车祸真的很厉害，我的跑车几乎全部报废，拖走的时候，轮子几乎都不能动，可我却完全没事，你能相信吗？从那一刻起，我就突然了解到自己最无法失去的是什么。老天应该是给了我一个抓住幸福的机会吧。”
“朝宇，跟我吧，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也一定会比谁都对你好。就算离开孟家，就算我要从头开始，我也绝对有信心让你过随心所欲的生活。”
“我原本想，无论你怎样的刁钻，我都一定要带你走，可是看到现在的你，我就绝绝的不忍心……”
他缓缓的讲着，没有强调，只有肯定。
他用手缓缓将我从他的肩头扶起，双眼望着我，的，然后他说：“我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难道现在，你还是不肯对我说：‘你爱我’？”
“……你胡说……”我的争辩没力气：“如果是那样……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感觉到？”
“你根本就一直爱我”他的眼神温柔到不行。
“就算你从来不曾感觉到。”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