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抱着一叠音乐书籍,少年缓步在校园有名的桑树林下。
微风吹动他淡褐色的发丝,他仰头看着微风抚动的林荫,眼下透着疲惫,显示昨天的未曾安眠。
昨天,是他十七岁的生日。但他不只等不到 ”他们” 的人,甚至,连一通电话、一张传真都没有。
显而易见地,他又再度被那对忙碌的双亲遗忘了。
无所谓,反正习惯了。在那对双亲眼中,除了他们的音乐事业,根本容不下其他的存在。无奈的,他却依旧会被他们的无视所影响,昨晚极难入眠。
『你今天不专心。』老教授皱着眉头这么说:『滚回去休息,我不教不专心的学生!』
急躁的教授说完以后,就把他连人带乐谱的丢出琴室,而站在琴室外的他只是默默地拾起乐谱,无视于周围的窃窃私语跟兴灾乐祸的眼神,淡漠的离开大楼。
也无心再上其他的课程,他缓步上了校园中宁静著称的桑叶小径。
「祁同学!」听见后面有人叫住了他。
他微微皱起眉,有些不悦自己的宁静被打断,却依旧基于礼貌的回头。
「真难得啊!优等生也会被轰出教室?」来人讥嘲的说。
少年微[起漂亮的褐色眼瞳。
这人到底是谁啊?素来懒于交际也懒得跟人有交流的他跟本脸前这人没印象,况且他们有不少课程是个人分开上的。
而看来…他还是菪L的脚步而来的呢。
「该不会是你父母忘了关照了吧?」无视于他的无言语不搭理,来人自顾地说:「还是教授发现…你没有遗传到你那对优秀父母的血统呢?」
少年闻言眼眸迅速冰冷起来。
「那么我还幸运的多了是吗?起码我可以怪父母没把优秀的血统遗传给我。」他淡漠地薄唇勾出一抹无笑意的弯勾:「不像某些无能的人,连可怨怪的对象都没有。」
言下之意,拐着弯骂眼前人天生无能。
「你说谁?!」来人脸色大变。
「丧家犬的哀嚎,我没时间听。」他冷淡的说着便要离开。
虽然他不认识眼前的人,但也可知道又是某个因为教授对他另眼相待而看他不顺眼的人。这种人在学校里可多了,他才没那种时间一一去打发。
「你还真是目中无人啊!」那人不放弃的挡到他身前,阻止他前行。
「多谢谬赞。」这人够了没?打断他的宁静又来说些无意义的话。
「也难怪…这么漂亮的一张脸,」那人猥亵地笑:「说不定这才是每个教授对你另眼相看的原因吧?你就是这么获得高分的吗?」
真是有够低下的挑!
「既然你如此想…」少年冷笑了下:「那凭阁下的尊容,想必是永远无法获得高分的吧?」
「你!」恼羞成怒的高举起手。
「说不赢就动手?修养不错嘛!」少年讥讽地笑了下:「要是被人知道学校里有人打架滋事,你说那人会有什么后果呢?这可是所极重名誉的音乐学校呢!」
那人面孔扭曲地看着少年无谓的脸孔,高举的手迟迟不敢挥下,形成一个尴尬场面。
就在此时,下课钟声响起,随即不远传来一些脚步声。

「算你幸运!」那人悻悻然的放下手,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后转身离去。
无聊的小插曲,并没有给少年太多影响,他依旧自顾前行。蓦然的,他自嘲的笑出声。
他还真是毒舌啊!想必刚才那番话让那人永生难忘了!他这样的一个人……
『你的琴音很温柔,但是你似乎没有出口跟方向。』这是某个在比赛中聆听过他弹琴的人说的。
『你还缺少了些东西。等到你找到了,那么你的 ”声音” ,就可以完美无暇。』上个月,老教授曾这么告诉他。
他缺少的东西?
他不明白。说到技巧、音色、韵律,他自认掌控得完美无暇,因为他优秀-也章酗K~那人所说的,他确是遗传到那对知名父母的因子。
他仰望着交错的枝桠,吸了口气,走出这条林荫道。
他到底缺少了什么?
这个问题,他到了数年后才获得解答。
他的答案,是一个在艳阳下的屋顶开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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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的天使(1)
醉音,一间小有名气的钢琴酒吧。
会到这间Pub来的人除了老板的朋友外,多数是贪好这边的宁静与音乐气息而来。开这间Pub的主人自称是业余的音乐爱好者,而在店内常有不定期的古典乐乃至爵士冀y行乐等的钢琴演奏。
店里有致地缮G到四人的雅座,已然到了将近夜,还是有半满的客人留连不去;而所有人的眼光,几乎都注视着在中央前方、正专注弹奏着钢琴的少年。
秀丽的眉眼,昏黄灯光下的润泽肤色莹莹如蜜;杏核般的眼瞳,眼睫长而不密,淡淡洒下柔荫。
「Jim,十点多了。」看着时间已晚,店老板忍不住离开了吧台走过去制止已经弹了四个小时钢琴的少年。
被呼唤的少年眉头未曾梢扬,眼神专注,指尖在钢琴上飞扬再飞扬,连串的音符轻丽动人;但一首温柔忧美的奏鸣曲,却在他的指尖下透着些陈B躁之意。
「他今天心情不好?」店老板眼见他不理会自己,只好悄悄凑近少年身前那桌地男子问道,「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被称做Jim的这个少年是半年前自己来的,讨厌跟人交际却弹得一手好琴,加上那张漂亮的中性脸孔,每回他出现的时候总是能引得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是正坐在他前方的男子,几乎是天天等着他的到来。
是一种对他琴音的执迷,或者更算是一种对人的爱恋,只是从未得到过回应。
「Jim,快十点了,你不回家?」原本坐着的男子站起了身,走过去轻道,「你爸今天不是回国了吗?」
曲子进入第三乐章,琴声骤然强烈,疾遽地逼得Pub内所有人的心跳都跟着音符加快。迅速加压在空气中的紧迫感觉,紧得让人不舒畅地胸腔沉滞起来,几乎让人感觉不到曲中的温柔,有的只是忧郁与抗争的气氛。
就在气氛紧绷之际,琴声轧然而止,所有人怔住静默的瞬间,少年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我回去了。」
「Jim!」原先站在他身边的男子立刻追了出去,跟在少年身后说着,「我送你回去吧?很晚了,骑车不安全。」
「不必。」他头也不回的说着,走到自己的机车边抓起披在车上的外套穿上,戴上安全帽发动。
「你明天会来吗?」男子充满期盼地问。
「不晓得。」跨坐上车,一样是无情冰冷的回答。

「我等你。」
少年不说话,倏的一摧手中的油门,疾驰而去。

「你总算回来了啊?」门一打开,一声冷哼伴着质询撞入耳膜。
中气十足的威严声音,震动了只有家具的空荡大屋,不枫O名誉全球的指挥家,光是一句话就具备了威仪。
「爸,」祁钧依旧保持平然地呼唤了声,「怎么还没睡,不是搭了一天飞机吗?」
「过来。」没回答他的话,祁威迳自转过身向琴室走去,没注意到身后的儿子眼中闪过反抗的光芒。
祈钧跟了上去,顺手关上门把便站在门边不远的地方注视着窗边的父亲,心里已经隐约有个底他等下要骂什么了。
无聊。不过是个比赛没有赢得冠军罢了,有何好让他父母大惊小怪特地从欧洲飞回来,又是哪个多嘴的亲戚唯恐天下不乱的打了小报告吧?
「这么晚才回家,看来你在台湾这三年过得很是惬意啊。」果然,祁威开口便提这件事情,冷冷一哼叨叨絮絮的指摘了起来,每句话就是硬指他不够用心。
不用心又如何?他慵懒且不耐的拨了下遮住前额的长发,面无表情的听着眼前人的训示;而思绪,早已不知道飘到何去了。
「区区一个校际比赛只得了亚军,你这不是丢我祈威的脸吗?」祈威终于说出了重点,这才发现地看向那从头到尾都文风不动,又不应半声的儿子:「你有没有听见我问什么!?」
「我那天身体不舒服。」他转回神,薄唇淡淡挤出一个最简短的解释,旋即又垂下眼眸,掩饰自己眼中的情绪。
反正他这个父亲的眼中,不会在意到他那天是撑着发烧40度的体温,去参加那场比赛的事实;他只会在意他的名,他得来的赞赏。
「那是两回事。」祈威的眼瞳[了起来,一身尊贵的气势,是在乐团中身为指挥的他冠有的威严:「我看是我这三年太放纵你了,早知道把你留在德国就没事。」
留在德国,再派人监视他做个弹琴的机械吗?看了眼父亲那张近五十岁却仍是俊美的脸庞,祈钧半垂着脸微微露出一个冷笑。
每个人都说他遗传到父母身上最好的优点,容貌、才能,还有优渥的环境相佐,所以他可以说是天之骄子,一出生,就拥有了最好的一切。
但上天,却独独忘了给他一对好父母。
上天给了他一对曾将他遗忘在台湾数年,却只因为发现他对音乐的天赋而才注意到他存在的父母。
一对眼中只有他的才能,却没有他这个孩子的父母!
「我帮你找好了学校,下礼拜跟我一起去德国。」祁威颐指气使的命令,宛如下达恩赐。
「不必,我留在台湾很好。」祈钧露出个微笑, ”婉拒” 了父亲的好意,跟着在祈威的闻言发出的怒视下,他转过身就要离开。
好一个父亲哪,安排每一步要他按着走。
怎么?自己的事情忙完,终于想到要好好督促他了吗?三年前将他丢回台湾时,怎么就没问过他要不要先在欧洲就读?
「你给我站住!」低沉但中气饱满的威严声音,喝止少年向外走的脚步:「我都安排好了,要你去,你就得去。」
「不用麻烦您了。」停住脚步未曾回过头来,他依然固执但礼貌地说,语气却已十分强硬。
「啪!」一声清脆的声响伴着火辣击上右脸,一阵沉默,祈钧被打侧的脸庞露出极嘲讽的笑,旋即抬头。
「是哪所学校?」语气平静之极。
「…海德堡音乐学院。」祈威看着儿子脸上浮起的红肿,心下认为他终于区就在他的怒气之下。

「海德堡……」他喃喃的念了声,在祈威的微愕下走到了钢琴边,掀开琴鄙H意地用手指滑过几个音节:「专修钢琴?」
「没错,那是你的专长不是吗?」
「他们肯吗?」单调的音节弹来,依然优美。
「他们听过你的练习,准你现在去。」祈威微微皱眉,对他的淡然不知为何感到有些奇怪。「既然要去就好好准备,免得到时又被人笑话。」
「我没说要去。」
「你───」祈威怒气又升:「由不得你!」
「由不得我……对呵,您生我养我,当然是由您决定。只不过……」他抬眼,正面的给了父亲一个冷笑。「要是这样,您还坚持要我去吗?」
话落,他扶着琴貌渐炊cr力向下一压,随着骤然响起的乓然琴声,血,一滴滴地从琴缝里滑落,滑过白皙的手臂,滑过黑亮的琴身,染红白色长毯。
他,硬生生的夹断了自己十数年来弹琴的手指。
本就白皙的脸庞因为迅速失血及剧痛而苍白,他泛着冷汗,咬牙忍住眩晕地看着那惊愕到无法做任何反应的父亲露出微笑:「我想这样,就没有必要去德国了吧?」
说完,祈钧松脱了手软倒在长毯上,而脸上依然挂着那抹笑。
他终于…能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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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的天使(2)

唉!倒楣,真是有够倒楣。
沈昭阳皱着一双浓眉,边诅咒边扶着医院走廊的栏杆缓步地前进。
平日俊朗洒落的五官因为胸口一阵阵刺痛而显得有些狼狈,但却依旧不时的挤出笑脸给过往的护士病人。
这个冰块脸!平时怎么惹他戏弄他,总是理也不理,连眉头都不动一下地。没想到不过是在路上遇见他,看见他脸色有点不寻常而随意开个玩笑而已,就突然一拳打了过来。
这场架打得有够莫名其妙的!他根本不知道到底是…G,不会真的被他说中了吧?真的被甩了呀?
……但是,怎么有可能!?就算再怎么样地对人不理不睬,那人身边还是有不少女孩子的咧,听说连出社会的都有,怎么有可能失恋!?
管他呢!本来就不关他的事呀!这只好认了,谁要他自己爱玩呢,没事去逗弄人家干嘛,又不是皮痒。
「你是皮痒了是吧?」才刚这么想呢,就有一个清脆又听似温柔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呃……老妈…」沈昭阳本来还冒着热汗的背脊迅速窜起冷汗,乾笑了数声看着那一身白袍、堪称驻颜有术的医生母亲,此时正宛如带笑的恶魔盯着自己:「不是在楼下巡房吗?」
怪了,他明明打听好了老妈的执勤表呀,要不哪敢出来晃。
「我亲爱的儿子住这层楼,我当然要来看看呀。」即使已经近四十,孟月华保养得当的脸庞还是美丽依然:「你又打算混出去?我跟你说了多少别到乱跑,你是想再多住一个月是吧?还是要我直接把你双腿打断打上石膏挂在床上,你直说不用客气,你善良可人的妈妈我一定为你办到。」

「可是病房里很闷哪!」他抗议的嚷。
「你活该!谁让你去跟人打架?」她用力拧了下儿子没受伤的右脸,引来一声惨嚎后满意的收手:「跟你打架的那个人早就出院去了,就你还在这边唉声连天。」
「出院?」沈昭阳楞楞地问:「可是他不是……」
「没错,腕骨跟肋骨都还有些裂伤,可是他就坚持要出院。」孟月华点了点头,定定看着儿子:「你这个同学平常就这么傲气吗?我说要帮他出医药费,他想都不想就拒绝了,站起来就走。」
「他就是这样樱平常跟他说话都难得回几句,也没有跟任何人比较有来往,孤僻地像个独行侠。」沈昭阳耸耸肩,不小心牵动伤口地咧了下嘴。
「是吗?」孟月华沉思了一下。
那孩子颇令人觉得担心哪,一脸不合于年纪的冷漠,就好像…像两天前她刚接手的病人一样,太不寻常。
「好了,我干嘛在这里跟你闲扯?我还得工作呢。」她用手上的板子敲了下儿子的头:「你啊,我知道你有这种怪癖,越难亲近的你就越爱去碰。可是麻烦你下别惹这么大事情,幸好没报到学校那儿去,要不我看你怎么办。」
「我知道啦,这纯粹是意外,保证不会有下。」他信誓旦旦的高举没受伤的左手,发现身躯站不稳后又连忙的扶回去墙壁:「去工作吧。」
「哼,最好别有下,要不我先扒了你一层皮。」警告地笑了声,孟月华再度敲了下儿子的额头:「你给我回病房里去,要不等我忙完了,你就走着瞧知道吗?」
走着瞧?他现在连走都不行,一跳一跳的咧。
「喔。」他随口应了声。反正是 ”喔” 又不是 “好” 。
「 “喔”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听这话就知道他没听进去。正想好好训斥,身上的CALL机却震动了,她按下一看,拧起了眉:「又来了,唉……我现在没时间,等下再回来跟你算帐。」
「好,去忙。」咧嘴送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沈昭阳愉快的送走了母亲,又复继续他颠簸不已的行程。
就在到达楼梯口的同时,一个人不小心与他擦撞。随着一声低而温雅的 “对不起”,他被那擦身而过地淡淡色泽引起全部注意,不由将目光随视着那被梯间采光晕染的瘦长身影。
楼上…他记得已经是屋顶了啊。侧头一想,他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随着那抹身影,努力地一小步一小步往上去。
有句名言──好奇心杀死猫。但对沈昭阳而言,好奇是他人生的大乐趣之一,只是没想到这一好奇,却成了他人生的转折。

祈钧坐在医院屋顶的水塔上,没有任何表情的低头抚着自己绷带固定的五指。
他,又再的被丢下了。
呵~~是啊,在他有价值的时候都会被扔在台湾不闻不问了,更何况是他已经没有价值的时候呢?
十九年的岁月,他有父母在身边的日子加总甚至连三年都没超过;有,不如无。
但是,他心中却隐隐有种落寞的情绪,他不明白那是什么。他不是已经简瘙jF那枷锁吗?那十几年来,让他无法自由的才能,这弹琴的手。
他的手……医生说只要现在去德国复健是可以完全恢复的,但他却拒绝了这个提议。因为他不想再为了父母而弹琴,不想做一个拼命想用钢琴来博取父母注意的孩子,他已经十九岁了,也该醒悟了。
所有人都指责他的冲动,但他只是觉得不弹琴也无所谓了,反正他o是被强迫去学习钢琴而已,所以…所以他一点都不在意!
嘴角微弯地看着天空。他明白自己现在一定在笑,但他不快乐,一点儿也不;他的笑,从很久以前就不再到达眼底,因为他早已不懂什么叫做真心的笑。
乓啷地一声大响惊动了他,他向下一看,一个人呈大字型趴倒在楼梯间大门,大声抽气后发出惨叫。
那人在地上滚了半圈让自己仰躺,这才让人看清了脸庞。躺在地上的少年虽然疵牙咧嘴地痛皱了整张脸,但那浓眉跟爱笑似的轮廓,却让人一眼就有着青春洋溢的阳光式开朗感觉。
只是现在,祁钧只觉得被打扰地蹙起了眉,居高临下地看着地面上的人。
「痛痛痛……痛死我了!」沈昭阳痛得蜷起身躯,单手抱着胸,咬牙紧闭着眼睛,额上冒出涔涔汗水。

唉呀呀,他的手跟肋骨…妈呀,痛死他了,这见鬼的门槛做这么高干嘛,又不是古代!套句他老弟常骂的粗口──真是有够 ”他X的” 。
「上面的…麻烦你,扶我一下。」张开眼缝看见逆光有个人,他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呻吟着求援。
祁钧感到有些可笑地挑了下眉,用没受伤的左手撑着自己跳下,走过去拉起那只求援的手,没想到那人一时站不稳,整个人跌了过来,顺势摸上肩膀靠着。
蹬蹬退了几步,他才勉强让自己撑着那人站稳,但不小心受到撞击的右手发出尖锐的疼痛,从包扎的手指延伸上手臂直刺到心脏。
他一阵痉挛地痛白了脸,额上立刻冒了汗,却仍一声也不尾R待那股疼痛过去。
空荡的屋顶上没有半点声音,只有颈边传来湿热的喘气,还有脉搏跟心跳。向来讨厌跟人接触的祁钧没有多想地就用打算左手想把那个身躯推开,却反被握住了手--很紧很紧地,像是被依赖信任。
一股奇异的、近乎麻骚着的感觉迅速爬升。像是厌恶又不像,有种不舒服的怪异但又不是非常令人不适,诡异的感觉,让祁钧感到有些新奇地品味着。
然,沈昭阳并没有多想,只是下意识反握着他的手,大大喘了几口气缓和痛感,半天终于呼了声开口道,「谢谢你。」
「嗯。」反正是事实,祁钧也就接受了道谢。
听见这声轻应,沈昭阳一抬眼,竟然看得呆住了。
好一张漂亮的脸!非男非女的优雅五官,白皙的肤色透着莹润,近咖啡色的眉睫衬合如琥珀般透着光采的眼瞳;浅淡的发丝微贴着脸,微冷的神态,静静不说话,就像是精致的瓷娃娃,只有呼吸浅浅起伏。
不,书里所说的天使,雅致地不沾惹一丝低俗的味道。
「看够了吗?」这么近的距离被端详,祁钧只觉得被侵犯似的不快。
连声音都像有韵律的低柔好听!沈昭阳更惊奇了,呆呆看着眼前那张中性脸孔,跟发出声音的唇瓣。
像是着了魔似的,他觉得眼前这人的唇形很美好,美好得让人想碰碰看。但是不太对,这人应该是男的吧?虽然脸孔很漂亮,声音也没有那么粗哑……
他的手二话不说就摸上祁钧有呼吸起伏的胸膛,感觉到平坦后松了口气,「果然是男的……」
霎时间,空气变得更加静默。
看了眼放在自己胸膛上的手,祁钧漂亮的眼瞳一[,色度均匀的唇勾出抹令人失神的眩惑微笑。
砰的一声,无视于响后的惨呼,他甩甩自己热痛的手,转身离开屋顶。
沈昭阳捂着眼睛,一手抱着自己惨遭剧震的肋骨痛呼,有些不敢相信地用单眼注视那抹飘然离去的身影。
天使,刚刚打了他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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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的天使(3)
「噗…」看着病床上的人,一边穿着短袖衬衫的俊雅少年再度捂住唇,隐忍想要大笑的冲动。
「要笑就笑,小心你得内伤。」沈昭阳没什么好气地看着眼前要笑却又不乾脆点的损友,「趁我老弟还没来以前赶快笑一笑,省得吓坏他。」
这死砘锏奈弊氨玖炜墒呛玫暮埽他家所有人都以为他斯文木讷,不善言词。不善言词?头咧,这砘锔本是欺世盗名,以前他也真以为这人内向得很,结果一交后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跟他在屋顶遇到的那个人一样,外表跟内在有差!
「熊…熊猫,哈哈哈哈~~」听他这么说,卫天颐索性不客气地大笑出声,「我说你也太强了吧,到医院还能跟人打架?」

「我、没、有、跟、人、打、架!」他神情恶劣的再度陈述。
他已经被老妈捏了好几了,直说他是活该。
怎么所有人都认为是他不对?他只出手摸了个男人的胸部嘛,哪有打架──呃,不过是被揍了一拳而已。
「喔?那你眼睛是怎么回事?」卫天颐凉凉地道,「别告诉我,跌倒可以造成这种伤喔。」
「你说什么废话,当然是被打的。」他说着看看自己惹祸的右手。
唉,天晓得他是在干嘛,怎么会突然去摸人家胸部?幸好真是男的,要不他可能就被叫色狼了。
「为什么被打?」他充满兴味地问。
「呃……」这就有点难以启口了。
「那就保证是你的错了!」看他的表情,卫天颐立刻下了定断,露出温雅的笑容问道,「说吧,你到底是哪里惹到人了?」
「你别露出那种奸诈笑容我就说。」有所图的可怕笑容最让他反胃了。
「好吧。」竟然说他这么尔雅的笑容是奸笑。他哼了哼收回笑,「快说。」
「其实,我只是摸了人家地胸部而已。」沈昭阳老老实实且不隐晦地说。
「只是摸了人家胸部 ”而已” ?」什么时候这么开放了?卫天颐啧啧称奇地,「那你真是活该,不过那女孩子也挺凶悍的喔…」
「男的。」沈昭阳没好气地截断他说。
「啊?」什么男的?
「我摸的那个人是男的啦!谁跟你说女的了。」
「你…」卫天颐呆了一呆,跟着无顾于形象地狂笑,「噗…哈哈哈哈~~,你没事去摸一个男人的胸部干嘛啊?」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他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
「你该不会是把他误认成女的吧?」要真是这样,那可就真是天大的自作虐不可活了啊。
「不是啦!只是……」沈昭阳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只是觉得有点疑惑,所以稍稍确认一下而已…」
他哪敢说是因为自己想碰人家的嘴唇,所以才做确认的?
「很漂亮?」卫天颐奇异地不笑了,眼中带着几分诡谲光芒,算计似的问,「长得像女孩子吗?有什么特征?」
「不是,但是真的很好看。」一提起屋顶见过的那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沈昭阳不知道怎么就觉得心情雀跃的热烈叙述,「眼睛是很漂亮的颜色,像是琥珀,头发跟眉毛都是像浅咖啡的颜色,脸怎么说呢,就是…很好看就对了。」
「听起来很特别。」卫天颐顶客气地说,「是这里的病人吗?」
特别才怪!他的描述根本是七零八落。不过,如果真有张漂亮脸孔,而且发色跟眼睛颜色都比较淡的话,那昭阳该不会是遇上了那个人吧?
「应该是吧…」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那时候只顾着看脸,根本忘了看也忘了问其他的。
「年纪呢?」卫天颐也没戳破他地问。
「看起来跟我们相近,」他说着顿了顿,「声音好听,不过眼神冷冷的。」
「Jim。」
「什么啊?」

「我说,你遇见的那个人,应该就是Jim。」他耸了耸肩,「你这个住在医院的人竟然比我消息还不灵通,那个人可是在医院引起了骚动G。」
「为什么骚动?」沈昭阳听得一头雾水,「因为长得好看?」
「一部份。」卫天颐索性把情报一说出,「另一部份,他在音乐界小有点名气,祁威听过吗?」
他点头。就算不听古典乐,但是还蛮常从新闻跟报纸上听说这个名字,还能记得他有个一样很有名的妻子蓝丽雅,是拉小提琴的。
「他是祁威的儿子,自己是学钢琴的,有双很出色的父母,又颇有才气,所以很多人都看好他的前途。只是没想到十天前,他手指被压伤了,听说还蛮严重的。」看见沈昭阳张大眼睛的模样,他才又继续说道,「其他的你自己问你老妈去,他是你老妈负责的病人。」
「天颐。」门口探进一头乱发,英气脸上的眉眼跟沈昭阳相仿,但比较稚气,「你要回去了没啊?」
听见声音,卫天颐眼中的戏玩光芒完全散去,霎时间变得斯文木讷甚至含蓄才转过头去,看得沈昭阳佩服不已。
「抱歉,你等很久了吗?现在可以回去了。」卫天颐微笑歉然说着,却走近床边低声道,「你欠我一。」
欠?沈昭阳瞪大眼睛看着那一脸斯文无害的人。一但欠这砘锶饲檎,不晓得他又会要自己做什么回报了。
“你这个恶魔!”他无言指控。
“客气客气。”卫天颐也用眼神回敬。
「对了二哥,」少年没注意到两个人的眼神交战,只是在门边站直了身躯看着床上的人说,「老妈要我告诉你,要是下午她来的时候你不在,你就等着被扒皮好了。」
「知道了啦!」沈昭阳翻了翻白眼,「你来了也没陪我说话就到跑,现在还替老妈威胁我。」
「天颐说他会陪你,我可以去找老妈。」少年说得理所当然。
「他说什么你都信。」明明就是不想破坏形象才把他只开,老弟啊~~你还真是容易被骗唷。
「韶光,你不是说有暑假作业要我帮忙?」卫天颐走向门边的少年打断对话,眼中有警告地看着床上的人,「我们回去了,让你二哥好好修养,改天再来看他。」
「好──再见。」沈昭阳拉长语调回答,看着他们关上门离开。
呵,他才不想跟这只狐狸为敌呢,更何况看老弟这样也挺好玩的。
钢琴啊…虽然他不怎么懂,但是跟那个Jim的感觉挺合的呢,优雅悠然,不过就是内在隐藏的脾气不好了些。
想起那张像天使般的漂亮面孔,他不由兴起想再见他一面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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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的天使()
「Ray,我说了很多,我没打算去德国。」将游移的视线从窗外蓝天拉回来,祁钧淡漠地对床边的男子说,「你可以回去了。」
「去德国,才能让你的手完全恢复啊。」Ray,也就是常守在醉音等待祁钧的范城磊依然不死心的劝说。
「无所谓,反正我不再弹琴。」也不想再听这些劝说的话。
「Jim!」范城磊吃了一惊,急急地道,「为什么不弹了?你知道不知道放弃真的很可惜,你对音乐的天赋,不是寻常人能拥有的。」
初见面,他曾讶异于这个少年如宝石般的透明质感外表,但更让他惊异地,是这少年指尖下流的乐音。
范城磊本身并不是专业的音乐人,只是家族中有不少这样的人物,所以自小就被迫学习了一些乐器,虽然本身并没有得别的才能,但是对音乐的兴趣却让他磨练出敏锐的听觉。
充满自信与技术性的技巧,弹奏出流畅弹跳般的音符,没有丝毫的俗硬匠气,每一个音节,他都带满自己的风格。

「我不想,这理由很足够了。」祁钧眼神冷冷地看着他。
什么叫做你有才能?什么叫做不能浪费天赋?这几天他听多了这一类话。每个人都强自将这些东西压在他身上,没人问过他的意见,既然是他自己的,他不想要,这总行了吧!
「但是,你不喜欢吗?」范城磊不明白地问。
他该是喜欢钢琴的不是吗?若是真不喜欢,怎么有可能单凭忍耐就压抑着自己去练了十几年的钢琴?
祁钧别过头,秽F视若无赌,也不打算回应他的话。
看来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啊……他忧心地想。现在的Jim,根本是拒绝打开心门说话,除了拒绝排拒,大概是不会说出任何妥协的话语。
那么柔雅温和的外表,一旦被刺激了后,显现出的性格却是激烈刚硬,顽固不已。
「我明天再来。」他尽可能说得温柔婉转,「你若是改变主意,告诉我,我马上帮你安排,好吗?」
听见他充满柔情的话,祁钧却仍是没有任何反应,几乎当他不存在。
「Jim……」范城磊无奈叹息。
半年了…虽然从没开口,但他明知道自己对他的情感,却仍是如此对待自己。不管再怎样去呵护关怀,怎样的珍惜与用心对待,依然是这么的冷漠──一种既不拒绝,也不接受的冷漠,反而更让人难以割舍。
恋上一个小了自己五岁的少年,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彷犯着那永不可能拉近的年龄一样,保持着难以跨越的鸿沟。
眼看他依旧冷然地不理会自己,范城磊也只好拾起自己的伤感转身离开。
病房里总算又空了下来,祁钧看了眼手表,下床离开堆满了的病房向顶楼而去,再一在复健的时间躲开。
或闭O因为自小一个人习惯了,他不喜欢那个人来人往充满生气的大中庭,反而偏好寂静而无人的屋顶。从屋顶的铁丝网向下看,所有的人与景物都被分割成一块块的菱形,离自己遥远且不真实,但却很适合自己的心情。
「嗨,你真的在这里啊。」一个声音凭空冒了出来打断他的空静,热络的语气让祁钧感到诡异的蹙眉。
「这个。」看见他蹙眉,少年指着自己还有淤青的眼窝提醒他。
啊啊,竟然是昨天被他打了一拳的人,怎么,是来挑的吗?
「有什么事?」认出了人,祁钧仍是没有给太多注意。
「我来跟你道歉,昨天很对不起。」沈昭阳侧头对他咧嘴笑着,脸上有着淤青却颇开心。
他只是碰碰运气,想看看他会不会跟昨天同一个时间出现在这里而已,没想到还真给他碰到了。
「没必要。」虽然有些讶异,但祁钧仍是清冷地道,「反正我也打了你一拳,很公平。」
「不是,」他很认真地摇头道,「昨天是我先不对啊,我不应该乱摸,所以是活该被你打。」
怪异的人,这么喜欢认错吗?
「…随便你。」祁钧瞥了他一眼,就不再理会他。
「你真的很喜欢屋顶喔。」沈昭阳迳自走到他身边向下俯瞰,「这里风景真有那么好啊?」
「还有事吗?」他没有回答,只是下逐客令似的说。
「嗯……」听见他的问话,沈昭阳竟然认真的思考了起来,半饷才啊的一声问,「对了,你的手不痛吗?」
没想到自己的话又换来了一个问句,这人是真的听不懂还是故意装傻?祁钧除了有些怔然,也疑惑。
「我听说你是学钢琴的,对吧?」他说着,眼神落到他垂放在身侧、包扎着的右手,「手指夹伤很痛对不对,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听到钢琴两字,他眼神骤冷──又是一个只听见传闻,就来接近他的人。
「嗯。」他有些的不悦,但依然是淡淡的、不想多回应地拒绝谈话。
「是被门夹到的吗?」对他的冷淡没有丝毫退却,沈昭阳依然是热情的关怀语气,「以后不会有问题吧?」
听见这样的轻快语气,祁钧立刻拧眉,感到一股莫名的烦躁迅速爬升直扑到心里,让他想要发出这一股怨忿。看着眼前带着阳光热情笑容的少年,他突然兴起想要让那表情消散的残虐心态。
「这个,是我自己弄的。」他悠然举起自己受伤的手,唇角湾出漂亮的弧度,眼神却带了些冰冷的看向眼前的人,「用琴说A狠狠地压下去。」
「你自己!?」沈昭阳倒抽口气地被吓了一跳。
「我根本就不想弹钢琴。」看着他的呆愕,祁钧轻轻冷笑了声,「只听传言就对我说这些不负责的慰问话,根本是自以为是又愚昧无知。」
被堵得说不出话,沈昭阳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离开;但在想起他刚才说话时的眼神后,却觉得有些疑惑。
他的眼神……他看不太懂,但是,除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光芒外,似乎还有些什么东西在那层宝石之下。
十七岁,向来以快乐随心为行事圭臬的沈昭阳,似乎懵懂地触碰到了自己以外的世界。

临回家前,孟月华还是前来探望了下儿子交代他别乱跑,顺带问他要些什么东西,好在第二天帮他带来。
只不过今天儿子似乎有点怪,没有了以往那种嘻皮笑脸,还一付欲言又止的思考模样。
思考?呵呵,那可真是难得樱她这二儿子向来随性,在任何环境中都能自得其乐,似乎不懂什么叫做伤感忧愁。
「好了,没事的话我回家去了。」眼见他心不在焉,孟月华索性站起来准备回家去了。
「妈…」开门的瞬间,沈昭阳再度唤住了她。
「你到底有什么事?」这已经是这十分钟内他第三欲言又止了,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向来都有话直说的儿子,变得这么吞吐不乾脆。
要是说做了什么亏心事,却又不太像,因为他一点都不心虚。
「有一个人……」他吞吐依旧。
「谁?」孟月华再度坐了下来,「有话你就问,不要这样子,我可不记得我有把你教得这么不乾脆。」
听见老妈这么说,沈昭阳才一口气地问,「我不知道他的中文名字,可是听说他是学钢琴的,手指受伤才住院。」
「你是说祁钧?Jim对吧?」她恍然地回答,「右手受伤,很漂亮的一个男孩子。」
「对!」他眼神蓦地亮了起来,「他叫祁钧?哪个钧?怎么写?」
「雷霆万钧的钧,」孟月华用手指书写后才问,「你见过他?」
“你乱晃喔?要不然怎么有可能。”她的眼神如此说着。
「嗯,在屋顶上,」沈昭阳有些被赃到的尴尬搔搔头。
「算了,现在不跟你算帐。」她说着却依然照惯例拧了下儿子的脸,「怎么,问他做什么?」
「他的手…严不严重?」
「皮开肉绽、指骨裂伤,幸好肌腱没有完全断裂。」
那么严重?他楞了楞,紧追着问,「那恢复原来的可能性呢?」

「如果要完全恢复灵敏度,可能就要到国外的医疗机构去复健了,」孟月华就事论事地说着,「只是目前为止,他连最基本的复健都不配合,延迟治疗对他的手而言不是好事。」
『我根本就不想弹钢琴。』
「为什么呢……」想起他的话,沈昭阳难以理解地自言自语。
若只是不想弹钢琴的话,就只要不去弹就好了呀,为什么非得弄伤自己的手,而且要弄到这么严重,感觉上,就好像在强迫自己去舍弃……但是这种方法太过火了吧?难道没有其他方法,就一定要伤害自己不可?
「对了,他家人不会要他复健吗?」他这才想到问。
「除了送来那天有看过他父亲外,后来都没再见过了。也有人来看他,不过大多数是冲着他父亲的礼貌性探访而已,来了没多久就走。」
说到这里,她也有些感慨地想起那天。祁钧送来时,祁威的脸上除了震怒外并没有任何担忧,而且在办完住院手续及签好同意书后就走了;听闻,他第二天就跟妻子出了国,甚至没有来通电话关心。
在包容了生老病死的医院里,各种形形色色的病人都看过,也看过各种亲人朋友间的互动,像这样被丢来医院家人就不闻不问的并不是没有,也应该早就看惯。
只是一般这年纪的孩子若是遭到这样遗弃对待,便会想尽办法制造各种问题引起注意,包括不配合治疗等等;祁钧虽也有这样的情况,但他表现出的冷漠与拒绝,似乎不是因为想要多得一些关注,而是一种近乎放弃的自虐。
他本身连一丝躁怒的意愿都没有,一迳的安静冷漠而不发,这样的孩子,特殊也令人不由担心。
「怎么会……」沈昭阳有些难以相信。
他的家庭是很热闹的,自小到大,兄弟姊妹间打闹惯了,虽有时候会长幼不分、相互落井下石,但是家人间是绝对彼此关心。
所以他看不惯那种像要把自己整个完全孤立起来的冷漠态度,孤僻的何旭东就是一个例子;但是他对何旭东是一种近乎看不惯而加以挑逗弄的行为,对祁钧……却似乎不是这样,而是一种不由得地在意。
「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你以后就明白。」孟月华说完站起身,「我得回家去了,明天见。」
「等一下!」他急忙唤住离去的母亲,「妈,他的病房在哪里?」
「你问祁钧?」她白了儿子一眼,「你又想做什么,老毛病又犯了?」
「不是…也闭O。」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满脑子祁钧的事情放不下,「我不知道,反正跟我说就对了!」
真是好管闲事到没药可救!孟月华摇了摇头,拿他没办法地告诉他病房位置后,又多加了句话,「你不要给我惹事,这里可是医院。」
「我保证不会,放心。」他立刻满口应承,脑子想着的却是该怎么样才能接近祁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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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的天使(5)

"你一定可以,因为你是天才。"
"你很优秀,不枫O祁威跟蓝丽雅的孩子。"
"你继承了父母的优异才能。"

这是外人最常对他说的话,像是在称赞他却更像在奉承他的父母,更加否定了他所有一切的话。
他厌恶他人将自己的努力说得如此轻松,厌恶在他人眼中除了钢琴外什么都不是的自己,厌恶以钢琴来论断自己一切的任何人!

他的自尊自傲不允钗v示弱,更从不说自己的嫌恶。所以在他人眼中,他有礼优雅,带有与生俱来的才气,他是祁威的孩子,是个不能辱没父母名声的孩子。
『我听说你是学钢琴的,对吧?』
听说听说听说──!他知道自己在他人眼中就只有这样而已,他知道那个人没有恶意,他知道这句话是自己常听见的……但是那样轻松自然的关怀语气,却激怒了自己,让他冲口而出自己没对人说过的事情。
外人都只当他是被门压伤了手,只有他跟他父母亲知道,他是自己用琴诰w─用音乐人眼中最该被宝贵的乐器,狠狠地伤了自己的手。越椎心刺骨的疼痛,越能提醒她自己该要死心……该要放弃,不只是音乐,而是自己从小到大隐约在心中的奢盼。
『你污了钢琴!』 那天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中,他彷诽见了这么一声怒喝。 他污了…自己从小到大唯一在身边的乐器,只因为再受不了沉重的桎梏,所以不给自己退路。
倚坐在病床上,祁钧面向窗外闭上眼睛。推开一丝缝隙的窗外有些顷鲥概j近,伴着一阵阵隐隐约约的乐音。
下午两点,是中庭另一头儿童病房的唱游时间。往常这时间由于自己会到屋顶去,所以不常听见风琴的声音跟童稚的歌唱,但是由于他不想再见到那个人,索性就待在病房里面。
一阵不合宜的、轻轻的答答响声传入耳膜,他突的张眼,才发现自己没受伤的左手手指,正随着轻传来的音乐,宛如弹奏般地在被上空弹着无声的音符。
胸口一阵紧缩,祁钧蓦然握紧左手成拳,抿紧唇,神色沉却冰冷地看着自己无意识骚动的手指。
他很清楚,被音乐陶养了十九年的细胞,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忘却的,只是在这种时候,格外显得讽刺。
「Jim?」范城磊进到病房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情况,正想开口问,没想还没关紧的门又被推开,身后冒出个声音来。
「嗨。」声音热热络络地,也不管别人是否欢迎就走了进来。
听见这声音,祁钧这才转过头,眉间也跟着微蹙。怎么又是他?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间病房?
他的即刻反应让范城磊露出讶异,这少年是谁?为什么一进来就引起Jim的所有注意力?
在他诧异的眼光下,祁钧又更令他怔愕地主动开口问走进来的人,「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呃……」被他这么一问,沈昭阳语塞了一下,才想出一个最合宜、也最老实的理由,「我来探病。」
「病人来看病人?」眉头微挑,祁钧带了明显讥讽地看着床前的人道。
「那…也没人说过不行嘛。」知道这样确实可笑了点,但他仍是硬着头皮乾笑,谁叫他实在没有其他理由接近祁钧呢?
「随你便。」这样来看他的人也不少,反正一会儿就会离开了,没有介意的必要。
看见祁钧不再理会这个莫名走进来的少年,范城磊才松了口气,准备开口说话却又被插了嘴。
「你脸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沈昭阳突然说着,马上用自己伤比较轻的左手贴上祁钧的额,探了探又喃喃自语,「没发烧……还是你手痛?」
祁钧怔怔地看着他,那放在额头上的手热暖暖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有些疑惑着;但一旁的范城磊却难以忍受的疾步上前将他的手拉开,眼中更是冒出火。
认识半年,他总是小心翼翼地对待,别说是额头,连一丝一毫他都没碰过Jim,眼前这少年凭什么这么容易就触碰他珍视的人!?而为什么,Jim没有躲开甚至拍开这少年的手?
「这位…呃,先生,你可不可以放手?」原本就有伤的手腕被抓住,看着眼前怒视自己的人,沈昭阳简直疼得要命又满腹疑惑,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人家了。
「Ray,放手。」看着眼前的情况,祁钧突然轻柔地开口,跟着转向沈昭阳露出抹微笑,「你先坐一下。」
范城磊胸口一窒松手,但是俊挺的脸上已经有些错愣。
从那个少年一出现,Jim的注意力甚至眼光就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过,他甚至还主动开口说话,还对他笑,用那样的好口气……他从没得过的对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甚至是一个从不认识的少年?
「Ray,如果你是来说那件事情的话,我的答案跟昨天一样。」祁钧淡淡开口,面对他眼神冷漠依然。

「Jim!」范城磊难掩情绪波动,声音高扬地唤。难道他就不能这样的探视吗?他只是想见他而已。
「没其他事的话,我有客人。」截断他的话,祁钧客气地笑,但语气却是很明显的要趋走他。
范城磊胸口起伏不定,脸上神色更是难看。过了半饷,他终于狠狠地一咬牙,转身离开病房,眼中清晰的痛楚跟悲哀,连沈昭阳都懵懂地看出来些什么。
见他走了,祁钧拿起枕边的一本书翻劓_来,不说话也没再理会坐在床边呆呆看着事情经过的人。
「那个……他是来看你的吧,为什么要他走?」病房静默了半天,沈昭阳才试探似的问道,「大家一起说话不好吗?」
虽然还是不太了解刚刚的状况,但总觉得范城磊眼中的悲伤很不寻常,让自己也跟着有些难过。
「他是来问我要不要去德国做复健的。」
「咦!?」他大吃一惊,也不管自己剧烈动作就会痛的肋骨就马上站起身,「我去找他回来。」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以让他就这样走了。
「不必。」翻着手上的书,祁钧头也不抬地淡淡制止。
沈昭阳怔怔看着他半饷,突然醒悟地瞠大眼睛,「……你利用我赶他走?」他胸口一阵闷重,像是被打击了,却又有点”怎么会这样”的气闷感觉。
「嗯。」祁钧坦承不讳,头却依然不抬,「你不笨嘛。」
「这么做太过分了吧!」他有些生气了。不管是对刚才那个人或是对自己,都是件很过分、且残忍的事情!他很容易看出来,那个人是真的在关心祁钧啊!
「我没有要你配合,是你自己要来的吧。」他阖起书本,侧首看他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波动,更无所谓的楫饱C
「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沈昭阳看着眼前温雅依旧的少年,除了生气,更不敢相信他竟然说出这么冷血的话。
「通常人会生气,都是因为发生的事情跟预想的不相同。」看着他生气的表情,祁钧秀雅的薄唇反而弯出抹笑容,轻缓地开口,「也就是说,所有人都会将自己的预想加诸在别人身上,期望对方会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下意识想操控对方,这种行为在群体的社会里面很常见,尤其是最常发生在所谓的亲子、朋友之间。」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沈昭阳听得呆呆楞楞,一时无法做出回应。
「你根本就不认识我,所以不要把你的预想擅自加诸到我身上,」祁钧神色转为森冷,言语如降至冰点地道,「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无法接受就请你离开;没其他事情的话,我想你以后也不必再来。」
说完,他不再理会地转回头翻劓_自己的书本,如预料的在半分钟后听见门扉砰然关起的响声,然后弯起抹冷笑。
这人也不会再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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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的天使(6)
沈昭阳向来自诩是个好脾气的人。
并不是说没生过气,而是他只是会象征性地生气一下,然后过两三下就忘记了,所以常被人说迟钝、好脾气、滥好人等等。
其实他o是不喜欢生气而已,生气很累人的,更别提弄坏自己愉快的心情了──而过得快快乐乐,向来是他最喜欢做的事情。
但是事情过了三天了,他还是对祁钧那天的态度耿耿于怀,想起来还觉得气闷。
他真的从没想过祁钧会是这样个性的一个人。
他一直以为,前两是因为自己得罪了他,所以才会造成他对自己那样,可没想到……没想到他是对任何人都这么的──残酷。
「沈哥哥~。」甜甜的童音扑到脚边,沈昭阳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儿童病房的唱游室这里。

「你前几天都没来。」八九岁的小女孩抱怨地撒娇。
「哈哈,对不起喔,」因为肋骨会痛无法弯身,他只好抚了下女孩的头顶,跟着她一起走进唱游室。
「啊,你来了?」小儿科病房的护士见到他来,笑咪咪的说,「你不怕被孟医生抓到你在这里?」
因为住院无聊,所以从能走动以后他都会趁老妈不注意跑到儿童病房来玩,有时也会碰见执勤的老爸。由于常来,加上大家又知道他的父母是谁,所以十几天下来都有些熟了;那天碰到祁钧,也是因为他想溜到这里来才会在楼梯间碰到。
「前几天就抓到了。」沈昭阳尴尬地搔搔头,那天从祁钧的病房气回去后就被守株待兔的老妈给逮了,命令他不准跑,直到今天他才偷溜。
他在一边的椅子坐下,让小女孩爬到他身边的椅子赖上膝说A却乖巧地不去压到他的胸口。
医院里面有些长期住院的成年病人,当然也有儿童,所以医院中会设有儿童的唱游室,让这些需要长期住院却又不是重病的孩童每天有游玩的时间。
「琪琪,不去中间跟大家一起唱歌?」眼看一群儿童都蠢蠢欲动想往这里来,护士连忙弯下腰对他膝诱W的小女孩笑着,「沈哥哥身上有伤口呢,他会痛的唷。」
小女孩坐在沈昭阳膝诱W,小脚前后箪妗A固执地摇摇头,噘着嘴不肯离开;那护士只好跟沈昭阳用眼神示意要他想办法,否则等下一个接一个过来,那也别唱歌了。
「琪琪,去中间唱歌吧,我在这里等喔。」沈昭阳会意地开口,温柔地哄道,「等唱歌完了,我再陪玩。」
犹豫了下,她点点头,有些不甘愿却仍是乖乖让护士牵到中间去坐了下来,但还是不停的回望,确认沈昭阳还在。
「你拿小孩子很有办法嘛。」一个沉稳但温柔的中年男音响起,「以后打算跟我一样做小儿科医生吗?」
「啊,老爸。」沈昭阳一转头,看见了自己两天没见过的老爸沈裕锋,也是小儿科的主治医生之一,「今天是你当班啊?」
「嗯。又跑了下来,当心被你妈剥皮。」这么说着,沈裕锋还是拉张椅子在儿子身边坐下看着一室热闹,「我看你也好得差不多了,应该下礼拜就可以回家疗养。」
其实以他的状况是可以出院修养的,只是因为夫妻都得工作,长子忙打工,两个女儿跟小儿子根本不会作家事,如果子一回家没人照顾也没人管,索性要他住在医院直到将近康复。
「……是啊。」
「你不是总在嫌医院闷吗?怎么现在看起来不太想回家的样子。」听见儿子话中有迟疑,他才转回视线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也不知道。」沈昭阳有些沮丧地说。他真是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了,明明很生气的,却还是在想到要出院那一瞬间,有种不想离开的感觉。
「说说看。」沈裕锋用力揉揉儿子头发。
「哎呀,老爸,你不要老是把我当小孩啦!」他连忙拨顺自己被揉乱的头发。每见面都喜欢弄他的头发,每个兄弟姊妹都难以免。
「你本来就是我的小孩。」
听见他这么说,沈昭阳蓦地怔了下,问道,「爸,是不是真的有那种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
「这个嘛……」虽然对儿子的问题感到有些稀奇,但他仍是回答,「如果基于人性本善的道理,我会跟你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只不过,现实社会未必如此,还是真的有那种对自己子女毫不关心的父母,虽然我不敢说他们是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但是可以见得的是──他们爱自己甚过于孩子,或是重视自己的事业甚过于孩子。」
「可是、不是他们想要孩子才生的吗,为什么不好好对待?」想法有些天真,但他却真是有这种疑惑。
「如果每个人都这样,你以为社会问题打哪里来的?」白他一眼,沈裕锋继续说,「很多问题就是,会生不会养;生殖是人类的一种本能,但是养育还需要其他的东西来辅助。」
有些听得似懂非懂,但沈昭阳还是努力去消化老爸说的话,「辅助的东西……例如是什么?」
「像是感情,跟父母的人身教育。人的基本性格在儿童期就会形成,当然,不排除后天的影响,不过家庭因素对人格的影响还是占了绝大部分,尤其是父母对待孩子的态度。」他有如上课般地对儿子说,「小孩子的学习能力很强,父母怎么做他都会学起来,而且很受很的影响。例如从小就被施暴的孩子,长大后会对暴力反感甚至畏惧,却有不少人极有可能会重蹈覆辙地对自己的孩子或妻子施暴。」
沈昭阳听得眉头打结。他懂老爸说的话,但就是很难以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再举一个浅显的例子。」沈裕锋明白地笑了笑,「就拿我们家来说吧,你们几个兄弟姊妹都有一种习惯,就是一旦碰撞到什么东西、导致那样东西倒下或损坏的时候,会对它道歉,而且很爱惜物品,不到不得已绝对不会丢弃,你认为为什么会这样?」
「那是因为老爸老妈都会──」他说着倏地住了口,恍然大悟地看着他。

「这样你能明白了吗?父母怎么做,孩子怎么做。」沈裕锋若有意地,「所以没被父母温柔对待过的孩子,很难去对别人温柔。」
没被父母温柔对待过的孩子,很难去对别人温柔……这是在说谁──啊!难道──沈昭阳楞了楞,突然瞠大眼,「老爸,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老爸当假的?」他又揉揉他的头发,哼笑了两声,「你妈跟我说了,还说你两天前从那个人的病房回来时很沮丧的模样,而且竟然甩了门,一定是吃憋了。」
「喔……」想到那天他又沮丧了起来。这种无力感,还是他生平第一尝到。
「你是不是真的很想跟那个人做朋友?」沈裕锋认真地凝视着儿子,「千万不要因为同情或其他怜恤的感情去做一个人的朋友,那对他人或对你自己都是一种严重的侮辱。」
如果是以他这个爱管闲事、甚至有滥发同情心之嫌的子来说,是很有可能发生这样的混淆。
「才不是!」沈昭阳立刻反驳,「我见到他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名字什么身分,也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
「那时候你就想跟他做朋友了?」
「嗯!」他用力点头。要不他怎么会千方百计想要接近祁钧?
「既然这样你就去,言语上被说了些什么也上不要太过计较在意,」沈裕锋小小地把这牛儿子的头转回来一下,省得他钻牛角尖想不通一个人苦恼,「有的人就是需要很多耐心跟毅力才有办法接近,你就权充脸皮厚点,别把那些冷言冷语当一回事,重要的是他真正的性格。」
「好!我明白了!」沈昭阳眼神一亮,立刻又信心十足,看得沈裕锋又摇头又难忍笑意,忍不住又伸手去拨揉那一头乱发。
其实他这儿子,真是挺容易被鼓动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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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的天使(7)
两三天没出现的范城磊,眼里有些血丝,难掩疲惫憔悴。
「Jim,我想跟你谈谈。」他声音有些暗哑,神色中却带了难得的直接与强硬。
「坐吗?」只看了他一眼,祁钧依然是平淡地看着书本道。
「不用了。」范城磊摇头。
如果他要说的事情没有用,那么也无须坐下来。
「那么,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他彷酚行┟靼姿想说什么地阖上书本,将视线放到他身上。
「你…Jim,我想知道,你对我有什么感觉?」他吸了口气,「你对我有过心动吗?或者,你一直当我是个普通朋友?更或者……什么都不是?」
听见他的问话,祁钧怔了怔,跟着定定地看着他。
「你应该早就明白……」见他不说话,范城磊再度开口,带了艰困地,「你应该知道我爱着你,你很清楚不是吗?」
「Ray,你究竟爱上我什么?」祁钧终于说话,仿似不解却又有种叹气意味地道,「我的哪里吸引你、让你爱上了?」
他并不疑惑或者是觉得同性间的爱情不该,而是对于爱情的产生不能了解。
「全部。不只是你的才华,而是你这个人,从一开始见到你,我就───」
「全部?」祁钧感到有些地好笑与不可思议地截断他的话,「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刚见到我的时候,你就喜欢我?」
难道连他自己讨厌的部分都喜欢?他不相信。

对人口下不留情不说,周遭所有人都说他恃才傲物,而且近乎冷血无情、难以亲近,这样的人,为什么有人会爱跟喜欢?难道只因为他所具备的才华跟外貌,就可以掩诮v心知肚明的缺点吗?
爱情这种名词就是这么一回事?他不明白这种逻辑的所在,所以爱之于他,实在太难解也太难懂。
「Jim,我是……」范城磊急迫地想解释,但却找不出适当的话解释自己的情感所为何来。
爱情的产生是何等玄妙。从开始的受到吸引,到发现自己眼中竟然只有这个少年,一颗心随他而动,他才明白自己爱上了他……不停地追着,却始终得不到他有情衷心地一眼凝视。
或陶o就是他们俩人之间的差别,无论其中一方再这么样的热烈,却无法正确地将自己的心情完整传达;另一方除了困惑之外,依旧无法有任何回应。
一日没有找到正确的开启方法,就永远无法将情感传达。
「Ray,」没有任何虚伪与温柔安慰,祁钧平和地直接开口,「我并不爱你。」
虽是预料中的答案,但范城磊彷肥芰酥鼗鞯姆⒊鲋卮,本就憔悴的脸色瞬间苍白,用力地吸口气才压抑地开口。
「我一直都知道……你眼中没有我。」他的声音艰涩,几经挣扎才有办法踏下自己的自尊去卑微地问,「但是没有可能吗?就算是以后,你不可能会爱上我吗?」
「以后?」他顿了一下,美丽的眼瞳微沉,似乎在思索,「我不知道以后有没有可能,但是以目前来说,我会告诉你──不可能。」
「你的意思是……」范城磊屏息地思索半晌,却乍现喜悦地声音发颤,「我可以等吗?是这样吗,Jim?」
「Ray,我的意思是,现在的我不可能爱你;」看见他的反应自己所料的不太一样,祁钧微蹙起了眉间冷道,「不只是你,我没有那种爱上人的打算,所以不要对我抱有期望。」
「只要有可能,我就不会放弃。」没有因为他的冷语解释打退堂鼓,他依然捕捉着那一丝可能与希望不肯放手。
现在没有爱上人的打算,不代表以后没有;现在没有可能,不代表以后不行。
他的执着让祁钧也不打算再说些什么,但脑中却蓦然想起那个人对自己的斥责,不知为何竟感到有些烦躁。
『这么做太过分了吧!』
他何曾过份?从来,他就没有对范城磊说过一句鼓励或是有意接近的话,也清楚地告诉了他自己回应他的机率微乎其微,是他自己仍然执意要来接近。
也罢,反正那个人也没再出现了,何必多想。
「换药时间到印!姑澎榍嵯欤护士推着推车走进来。
「我会再来看你,」看了眼走进来的护士,范城磊似乎又恢复了往常的优雅自信,坚定且情地看着床上的少年,「你好好休息。」
开门打算离开的瞬间,他看见门口有一个人正打算敲门──是三天前那个少年?心底不由震动,他回眸看向病房中央正让护士解开绷带的祁钧又转回头,背脊像是感受到某种威胁而警惕似的紧绷了起来。
他是不是应该留下来?范城磊握紧门把,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这样的一个想法而导致脚步就这样紧紧黏在病房门口,一动也不动。
「你来看祁钧?」相对视了一瞬,那个浓眉大眼的少年认出他后毫不芥蒂地给了个笑容问,「要走了吗?」
本来有种模糊意愿要留下来的范城磊,被这么样一笑一问后却犹豫着点了点头,然后松开门把离开。

屋顶上的天使(8)
看见走进来的人,祁钧微怔了下,旋即垂眸看着自己正在包扎上固定夹的手。
他自问观察力强,来很能了解别人接近自己的目的,但他却完全不了解这个人抱有什么样的目的三番两接近他。

他还以为让他那样对待过后,这个人不只是不会出现,还应该对他很讨厌了才对,怎么这个人还是──他到底想做什么?
沈昭阳缓步地走近,对那个护士熟稔一笑后迳自拉了张椅子坐下看他换药。看见那手指上交错的红黑疤痕,一张俊挺的稚气脸庞皱了起来,眼中满满地疼惜。
这么痛的事情,他怎么有办法毫不介意。
「孟医生说,你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希望你复健的时候不要再溜了,」那护士笑容满满地收拾,然后转回头对沈昭阳说,「你也差不多吧,再这样乱跑孟医生会扒了你的皮喔。」
这对母子在医院里一个躲一个抓已经不是新闻,甚至成了护士站内的笑话。
「啊,陈姐,别跟老妈说我在这里嘛。」沈昭阳似撒娇耍赖地对她笑着,「不说,她就抓不到我印!
孟医生……这人是那位女医生的儿子?祁钧抬眼看了下他。这会是他接近自己的原因吗?
「你也安分点吧,哪个病人像你这样的?」她说着白他一眼,哪个肋骨裂伤的人还东跑西跑的?「听说你以后想当医生,等到你遇见像自己这样的病人就有得你头痛。」
「到时候再说啦。」他嘻皮笑脸地,露出可爱的神情,「好了陈姐,还有其他病房要去,不打扰忙了。」
护士白了他一眼才走出去。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孟医生总是拧他的脸颊了,现在她也很想拧一下。
「有什么话想说吗?」等到那护士离开,祁钧才开口问。
「你会不会还很痛?」看着他的手,沈昭阳一张俊脸又皱了起来,眼神跟表情就像痛的人是他一般。
「……还好。」淡淡应着打量着,祁钧又复问,「你来只为了问这个?」
「呃…我想…」他迟疑了一下,吸一口气,「我是想说,那天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我不应该还不认识你就擅自以为你是怎样的人,会做怎样的事情。」
不管祁钧听到话以后微愣的反应,他一鼓作气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我想认识你,所以现在开始,我跟你做朋友好吗?」
朋友?祁钧真的愣住了,霎时间有种被搞迷糊的感觉。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在明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后还要跟他做朋友?
「我叫沈昭阳,今年十七岁高二…啊,要升高三了。」他也不管他的反应,就热烈地自我介绍起来,并且对他伸出左手,「你呢?」
「…祁钧。」没有伸出手去相握,他依然带了点窥探地注视着眼前的人,想找出蛛丝马迹,却依然无法看出什么。
「你几岁了?」沈昭阳依旧挂着笑容,手也还是伸着,反正他已经有觉悟,要死皮赖脸地缠下去。
「十九。」祁钧被动地回答。
他真想跟自己做朋友?他心底有些复杂,参杂着疑惑不解。为什么?像他这种类型的人朋友一定很多吧,为什么要缠上自己?
「啊,真的比我大。」他依然是笑着,热络不减。
祁钧不说话,因为也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沈昭阳这种类型的人在他自己的世界中从没遇见过,爽朗开朗无心机,而且天生好脾性又热情,怎么冷言嘲讽都逼不退。
这样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不要那么小气,握一下手嘛。」他喃喃抱怨,手好酸的说。
皱了下眉,祁钧不甚主动地伸出手,马上被知机的沈昭阳抓去,热络的握住;本来打算礼貌地握一下就算,但是没想到在交握过后却被抓着不放手,还打量了起来。
「你的手型很好看呢。」沈昭阳赞美着,不带一丝矫伪。
跟着他的话,祁钧也垂首看着自己被握着的手。他有修长的手指,但指尖在长年的练琴下被磨得圆平,不能算得上是漂亮。
「这称得上好看?」他蓦地冲口而出,但出口后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去回应他的话题。
「比我的好看啊。」听见他回应自己的话题,沈昭阳更是高兴地咧嘴而笑,「你看我的手,就没你的秀气漂亮。」

他松开祁钧的手将自己的手大方摊开,磊落的态度让祁钧不由得真的注视起那手掌打量。经过阳光洗链的浅麦色肌肤,虽是少年细瘦的骨架手指骨节却有力的突出,自己虽然指力相当好,但是手指骨节仍没有向他这般。
跟自己的完全不一样,陌生的手,陌生的世界。
「你为什么要跟我做……做朋友?」他话里迟疑了一下,仍是说出了自己陌生且拗口的两个字。
「什么为什么?」这回换沈昭阳眉头蹙起了,不解地侧头,「我想跟你做朋友,为什么要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什么啊?绕口令吗?
「总有个原因吧!」祁钧又恢复冷淡地。难道他要跟Ray一样,说什么第一眼就喜欢他之类的话吗?
「什么原因?」沈昭阳疑惑反问。
「你想跟我做朋友,总有个原因或目的吧?」
「原因我刚不是说了吗?因为我想啊!」他理直气壮,然后突然又疑惑起来,「你说目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得到什么。」祁钧既不客气也没有伪饰地直接道,带了些故意,「或者是,你想从我父母身上得到什么,毕竟我可是什么都没有的。」
「从你父母身上……」他有些疑惑地复颂,然后才恍然地道,「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做朋友还要先问过你家有没有钱,你爸妈是做什么的才决定要不要做?」
看见对方没有反驳,沈昭阳受不了似的翻白眼,「你这种说法太奇怪了吧!」
「会吗?」祁钧反问。
以孩子间的结交巩固长辈间的利益关系,这种事情很常见,而且他的周遭几乎都是如此。
「本来就很奇怪!」沈昭阳当真一附 ”奇怪的人是你” 的表情,像是开解地振振有词道,「第一我不认识你爸妈,而且我说,虽然我这个人是多事了点、铀袅说悖常常做些事情让老妈捏,但是我说想跟你做朋友,是真的想跟”你”做朋友喔,绝对没有其他意思!你绝对不要认为所有人都是因为你爸妈才跟你做朋友,这样子想的话,你不是会很难过吗?」
被他的一串话堵住,祁钧只是带了抹近似不可思议的眼神直直看着他,却一直没有再开口说话。
平常被他这样一讲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被说穿地尴尬走开,另外一种是生气或感受到被侮辱地转头离去,连范城磊都不例外。
他其实没有必要跟自己解释什么,是自己故意想挑起他的怒意,为什么他不生气?不马上离开?
「呃…你怎么不说话?」被那双琥珀色眼瞳盯得不自在起来,沈昭阳俊脸微微泛红尴尬地轻嚷道,「喂喂喂,不要拿那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我好不好?我又不是什么稀奇的生物。」
「……的确很像。」过了半晌,祁钧终于很轻缓的开口,眼神闪烁。
真的很像……尤其对自己而言,沈昭阳这种类型的人根本就是外星生物一个,难以理解,时而更难以沟通应付。
「什么很像?」他狐疑地问,总觉得他的语气好像在笑却又看不太出来。
「外星生物。」秀丽的眉毛一挑,没有丝毫玩笑的认真中带了些揶揄。
「啊?」沈昭阳傻眼了,呆愣愣地看着那漂亮的中性脸孔,「什么意思?」他眼巴巴地等着解答,看起来简直就像只等主人拍拍头的大狗,只差没有尾巴可以摇。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祁钧似笑非笑,突然间觉得逗弄这个人……不,或者说是只大狗,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你是说我长得很像?」他瞠大眼,跟着冤枉似的叫屈起来,「我哪里像外星人?我长得像异形吗?虽然我不是长得很帅,也没你好看,但是也没有到那种地步;你该不会是故意这么说想气我的吧?还是说你真的……」
祁钧听得愣住,脸色古怪起来。他什么时候说过他长得像异型了?他有说过他长得不好看吗?
看见他继续夸张的大呼冤枉,霎时间,他的嘴角不自主向上弯,紧闭的唇瓣微张,难抑地发出声来。
「呵……」第一声笑出来后,他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不停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天,他真没遇过这种人,怎么会有这种异类生物的存在?

他一直笑着到眼众ㄔX来了还不能停歇。而在病房里面,一个外星人呆呆地看着他大笑,仍是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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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的天使(9)
感觉上,真的就像是养了只大狗一样。
一只很聒噪、很笨、很爱黏人的大狗。
他的思考逻辑好像跟自己的完全搭不上,可是……自己竟然觉得这样也很有意思,两天来任由他在自己病房进出,跟前跟后恿铀簟
更有意思的是,这只大狗在这些天下来,几乎要把他自己身家跟自己报告尽了,就算自己不理会他不说一句话,沈昭阳也能说得兴高采烈。
这种不屈不挠、打死不退的厚脸皮奶uu是让祁钧大开眼界。
同样是令人昏昏欲睡的夏日下午,阳光从半垂百叶窗下洒入,落在病床边;窗外儿童歌声依然悠然传来,病房内的人一如以往,就着温柔的光线一页页地翻噩\y。
病床上的少年,俊美优雅的侧面,过长的前额发丝微垂半遮,笼罩在全身的浅淡色泽彷肥遣愎庠危伴随着呼吸淡淡起浮动曜。
整幅画面,看来宁静祥和,又高雅优美不已───如果去除掉那个在床边一直说话的少年声音的话。
「祁钧~~」聒聒讲了半天,没得到回应的沈昭阳哀怨地凑到那个捧书啬潦r~面前喊,「你又不理我了!」
给他这么一喊,祁钧才从书本中抬头,眉头微挑,带了很轻微的揶揄道,「怎么,你不是挺自得其乐的?」
「什么自得其乐?」他嘟囔,依然哀怨地瞅着他:「你又不说话,那我只好说给你听啊!」
「我在看书。」他淡淡道,却阖起了书本看他,「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什么时候都有话可说。」聒噪得无人可匹敌。
他并不认为这只大狗听得懂自己在嘲弄他,因为这几天下来,他发现只要是双关甚至话中带话,沈昭阳一律只听第一层的意义。
但以往面对的人都听得懂自己话里的意思,虽然对沈昭阳没有所谓的敌意,但祁钧仍是习惯了这样的说话方法。不过似乎再怎么样的简白,在面对这只外星生物(或是外星狗)时,也很难让他完全懂自己的意思,但是他就是觉得愉快,甚至有时会觉得逗弄他挺有趣的。
「说什么都行嘛!」果然,沈昭阳根本没听懂他话底下的嘲弄意味,眼睛眨巴眨巴地,「要不那么安静不无聊吗?」
「不会。」他简洁俐落就无情反驳了回去,然后又翻开了书本。
钢琴、书本与宁静,占去了他十九年生命中的九成以上;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即使周遭不乏有人接近,即使从小开始就有如众星拱月般地被围绕,但他却仍觉得自己所的世界寂静依旧。
扁了扁嘴,沈昭阳懒懒地坐在椅子上也不说话了,就这样聆听着窗外隐隐传来的唱歌声;眼神不自觉地飘移,却一会儿就定定黏在祁钧身上,着迷似的再也转移不开。
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当然,电视上俊帅、美丽的模特儿比比皆是,可是没有一个像祁钧给自己这么特别的感觉。
他的五官很漂亮──或竟亮用于他身上不恰当也不能尽述,可是自己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辞也只好将就着用。
不论眉型、唇鼻、眼瞳都带有优雅的美感,就算是分开看也是一样好看,而且他身上没有过强的男孩子气,也不会像女孩子柔嫩,是不偏颇任何一边的独立中性。
只不过,他的个性真是跟外表不太合呀!有时冷冽得像冰山,有时淡然像轻轻吹过的微风;安静的时候像是高雅洁然的百合,但又可以像布满棘刺的蔷薇,不时刺一下想碰触他的人。
外表的安定,内在的不安定。
「在看什么?」似有若无地一声叹气,祁钧放下了书本问。

那么直接专注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想忽视都没办法忽视。
「你很漂亮。」看得着迷的沈昭阳不假思索地回答,却倏地想起两人第一见面的情况,急忙追加解释,「啊,我绝对不是说你像女孩子,绝对没有这种意思喔,你别生气。」
怔怔看着他慌忙解释的模样,祁钧唇角却跟着微微上弯勾起,逸出抹浅浅地笑,跟着低而清晰地斥了句,「笨狗。」
沈昭阳呆看着那抹很温和、很浅,但是很真的笑容;不是那种他惯常挂着的礼貌淡笑,因为他的眼神并非冷漠,而是闪动了笑意。
「为什么又骂我?」他半晌才反应了过来,傻傻地问。虽然并不知道他为什么高兴,但是每看到一他的笑容,自己就欣喜雀跃了起来。
看见他这模样,祁钧嘴角弧度更大了。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容易就能发出笑容,感觉很轻松。
这就是朋友的感觉?但是以往身在那些学习音乐的同侪中,他却只觉得有种战斗的气氛,时时刻刻都得戒备那些抱有他意的亲近。
虽然环境也是构成一个人个性的因素,但如果他像沈昭阳有这么样的性格,或野L的人生会过得快乐些;他并不w慕那样的人生,但却也不知道自己舍弃了音乐后的人生该是如何。
「祁钧?」沈昭阳侧头,关心地看着他,「怎么…好像突然不开心了?」
「没有。」祁钧矢口否认。说他笨又迟钝,但有时候怎么这么敏感呢?
真的很不老实耶……沈昭阳咕哝着。
他对别人说的话总是直接锐利而不留情,有时诚实到近乎残忍的地步;但却对自己本身一点都不是这样,感觉到什么都不肯坦白承认,真是别扭。
「你说什么?」祁钧的声音清雅且好听地传入他耳膜,「谁不老实?」
「啊?」他一楞,马上乾笑了两声否认,「没有啊。」又不是傻子,还真承认自己在说他?
「是吗?」一声轻哼,祁钧放下了书本,手以一种优美的姿态伸了过来。
「哇啊──」沈昭阳一阵疼痛,才发现自己脸颊被用力地拧了下,痛得大呼小叫,「嗳哎唉,你怎么学我老妈拧我啊?」
他的指力比老妈强多了,很痛的耶!
「因为你欠拧。」说得婉转他也不懂,祁钧索性直接点。
「暴力男……」沈昭阳忍不住小声嘀咕。
「再说一,笨狗。」
「你本来就……」他当真要重复一才发现祁钧眼中的危险光芒,赶紧改口,「什么都没有!」
什么叫做你本来就什么都没有?笨狗一只,讲话一点技巧都没有。
睨他一眼,祁钧再度将注意力放回书本。
「祁钧…你真的不想弹琴了吗?」过了半晌,沈昭阳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跟祁钧说话时他总很怕自己说错,所以学会了察言观色。
「不想。」祁钧没任何犹豫地回答。
真的不想吗?沈昭阳这样想着,觉得可惜地看着他的手指。
他很想、很想听听祁钧弹钢琴呢!虽然不懂音乐,但是他想听、也很想感受祁钧指下的音乐世界。
范城磊一定听过吧?祁钧的琴声……

「范先生今天怎么这么晚?」他想起范城磊差不多都是在这时间来的,但今天已经晚了半小时了。
「他昨天说过,今天无法分身过来。」他淡淡回答,却很自然。
「喔……」沈昭阳应了声,突然觉得w慕而且懊恼。
范城磊成熟稳重、温柔有风范,又事业有成,更重要的是,他能懂得祁钧生长的世界……
自己跟他根本就差了一大截,每看见他跟祁钧温柔地说话,就会觉得他们俩个才是同样世界的人,自己根本半分搭不上边也插不下话,索性范城磊来的时候,他就会自己离开。
如果他早些出生,或者是也去学习跟音乐相关的东西,是不是就能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是不是能更贴近祁钧一些?
「范先生…是你的朋友吗?」他忽尔想起地问。
总觉得范城磊对祁钧的态度不像朋友,比朋友更好了些,但是又不像是亲人……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范城磊对自己似乎有点敌意。
「…算是吧。」祁钧顿了一下才答。
「那我…算不算你的朋友?」他心脏怦怦地跳,不知道为什么很紧张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祁钧愣下,倏地不语地转回头去翻着书本,半晌才淡淡地说,「不是你说要做朋友的吗?」
「是我说的…可是,你一直都没告诉我愿不愿意……」向来乐天的沈昭阳变得有些吞吐支吾,「所以我想你是不是不愿意……」
「你以为我有这么好的闲情逸致跟一个无聊分子说话?」祁钧抿紧唇打断他的话,不知怎地觉得生气了起来。
难道他会这么随便跟一个人谈话这么久而不去赶?这只愚蠢的笨狗,不会自己看自己想吗!?干什么来问他这些问题!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是朋友樱俊垢他的微怒相反,沈昭阳眼睛亮了起来,兴奋地握住他的左手,「真的吗?你真当我是朋友?我好高兴!」
一股微热不觉爬上耳根,祁钧有些困窘地扯回手,又骂了句笨蛋;可被骂的人却还是傻呼呼地笑,一脸的兴奋快乐,只差没跳起舞来。
真弄不懂……没事被骂笨蛋,又拧又打,有时还会被嘲笑。跟他这种人做朋友,有什么值得这么快乐的吗?
但是看着他欢愉的模样,祁钧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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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的天使(1)
隔天下午,沈昭阳二话不说就兴冲冲地拉着祁钧直往楼下走,越过白色长廊,到达了另一端病栋。
跟其他的地方不一样,这里有各种颜色的色彩彩绘,窗户上贴着钗h剪纸作品,让间生动活泼起来;更不同的是,这里有儿童的笑声。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被拉着走了好一会儿,祁钧几乎是要发怒地不悦问。
只对他说了句 ”有件事情请你帮忙” 就扯着他往这里来,什么都不说,他凭什么要被拉着走?
也不明白自己干嘛这么听话,他只不过赖皮着央求了几句,又张着一双眼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自己就一时心软的答应了。
「跟我来就对了。」回头顽皮地眨了眨眼,沈昭阳又拉着他往廊底走。
「走就走,你放开我的手。」两个男生牵着手本来就很怪,更何况自己还是被牵着的那个,「很难看,快放开!」

「有什么关系嘛。」他状似无辜地回答,笑得咧嘴,「那是我们感情好啊!」
「谁跟你感情好了!」祁钧闻言立刻反驳,但是那种直率的言语却教他不由自主热红了耳根,看来就像是恼羞成怒一样,「你少自以为是,笨狗!」
唉唉,怎么又在闹别扭了?不过就算是嘴上不留情,他这种羞恼的表情还真是越看越可爱哪。没想到这样漂亮优雅的外在,竟会显现出这样稚气可爱的表情,若是当初打了退堂鼓,现在就绝对看不到了吧。
想归想,沈昭阳可不敢这样当面说出口,再迟钝也懂得这话不能对祁钧说哪,绝对会被揍的。
「别生气嘛,已经到了。」他笑着,顺势轻轻将身侧的人一推,把根自己相仿地身躯推进了门。
「这里?」祁钧定住脚步蹙起了眉。儿童唱游室……?
「你们来啦?」护士走了过来,眼神一亮地看着祁钧笑道,「因为向来负责风琴的护士休假,今天就麻烦你了。」
好漂亮的少年……那种气质跟外貌,果然是得天独厚呀!那样略带稚气的优雅跟中性的俊美,让她都不由自主感到怦然心动。
「沈哥哥!」几个孩子跑了过来,满是好奇地看着沈昭阳身边的人,「这就是你说会弹琴的哥哥吗?」
弹琴…?眼光落到前方的风琴,祁钧霎时明白地神色一凛,跟着转头就想走,却被沈昭阳挡在了门口。
「滚开。」他以极度冰冷的声音叱喝,眼神更是绽着刺人的厉光。
「只是几首儿歌而已,」无视于那厉光,沈昭阳依然笑容满满,和煦如阳光,「单手也可以的吧?」
反正顶多被打一拳拧几下,要不就被毒舌几句,他都已经很习惯了,不算什么,只要皮厚点就好。
「我、不、要!」他根本就不想碰乐器,管他单手双手,反正他不想!
「真的就这一,请你帮帮忙。」沈昭阳不畏惧地动之以情,更进而将他推到风琴前坐下,可怜兮兮地合掌哀求,「他们都是长期住院,每天下午唱歌的时间是他们最期待的了,你就帮这一。」
手在身后稍稍瞻F下,一室的孩童全都知机地围了过来,两个小女孩扑到祁钧膝诱W,其他小孩将他包围得水不通,就连护士也跟着凑热闹。
「哥哥,拜托你~。」
「我没…」
「这位同学,麻烦你帮个忙。」
「我不是……」
「只要这一就好。」
「可是我不……」
「谢谢你,大哥哥。」
祁钧嘴巴微张。一室的热情,让他的怒气迅速降下,再也无法保持冰冷的模样;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恼怒地瞪着始作俑者。
「你最好保证没有下。」他咬着牙,仍是无法相信自己竟然这么容易被这只大笨狗给骗来了这里,还落入这种状况之中。
「我保证不会。」沈昭阳试图正色地指天发誓,却仍是掩不住目的达成的得意笑容,「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绝对不会再勉强你帮忙。」
呵呵,果然哪,祁钧拿这种状况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也更加证明了他的看法,祁钧并不是冷酷无情的人,要不然他其实可以冷漠的离开,无视于任何一切。
「快点,大家都去位置坐好。」一名护士对着十几位孩童拍手,然后回头对风琴前的人笑,「那么我们开始樱 
又再度瞪了笑得很贼的笨狗一眼,祁钧转过头坐正姿势,先是盯着眼前简单的曲谱,跟着瞪着琴键半晌,终于吸口气,下定决心地将左手放上琴键的位置。
不一样。

跟他惯常弹奏的钢琴不一样。
指尖的触感跟重量感受,还有材质散发出的温度……都跟钢琴不一样。两者的质感是不同的,声音也是不相同的。
他些微的宁定了,按下第一个音符。
低柔的风琴声音逸出,他微微地震动,感受到几近低呜的乐音,流串过指尖,让他的身躯为之酥麻了下。
如果是钢琴,可以发出更清亮的声音吧!宛如凉夜的月光,清晰、清雅且清亮,绽发出阴柔的光芒,美丽高洁的声音……
「祁钧?」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一直在他旁边的沈昭阳立刻关心地问,「手疼吗?」
祁钧回神摇了摇头,再度吸口气强迫自己镇静。
只是几首儿歌而已,算不了什么……只是弹奏音符而已。他想着,跟着机械式地弹起只有主旋律的曲调,麻木着僵直着自己别去听进那些音乐跟歌唱。
两首、三首儿歌过后,原来有些僵硬指尖渐渐回流那对音乐的触感,弹奏地越来越顺畅;逼着去遗忘的感觉违背主人的意识,从指尖渗入感官,慢慢软化那层隔膜,顺畅了阻隔音乐的血液,缓慢地燃烧起那份热。
呼吸不自主地加快,体温更不自觉升高,他专注得如被催眠似地一首接一首弹起,没注意到身后的唱歌声音早已经停歇,而一直在他身边注意着他反应的沈昭阳,更是带着些陶Y异跟欣喜看着他。
这不够,不够!如果再加入副旋律,可以让这简单的曲子听起来更富韵律、更多样化、更美!
想要弹──他可以,他可以……可以弹出更多、更多……
想要弹琴,让所有音符音乐,再一从自己的指尖下流,如开绽的活化!
一个声音催化着他的心,但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反抗似地敲击。
不…不弹琴,不弹琴,不能……他已经放弃了,不回头,绝不回头!
想着,忽然一股尖锐的疼痛钻入骨髓,琴声轧然而止。
祁钧如对雠寇般地直直瞪着自己放在琴键上、试图弹奏的右手,呼吸急促地看着那象征自己抗争的包扎。
为什么,明明是那样的想要放弃,明明是那样坚决,但是为什么身躯会发热,为什么忘不掉这种感觉!
「祁钧……」一旁的沈昭阳忍不住轻唤。果然,他真的不是讨厌钢琴吧!
回头看见那彷房创┧所想的温柔眼神,一阵难堪与愤怒同时涌上,祁钧猛力地站起身,砰地撞倒了椅子,推开身边的人向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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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的天使(11)
一前一后奔过护理站,浓眉的少年一脸焦急的追着那头也不回的人,从长廊奔上了楼梯,一路向上跑。
「祁钧──祁钧!」沈昭阳用力呼喊着已经走到自己上一层的人,按着跑到有些发疼的肋骨持续追逐,「你等一下……祁钧!」
「滚开!」从没听过的怒吼声从那优雅的声带发出,荡在梯间。
「祁钧!你别生气──」
「闭嘴!」

天啊!糟了,这是真的火山爆发,可不是打一拳拧几下就可以了事了。
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疼痛,他加快速度向上奔跑,在只差几步的楼梯转折,以狼狈的姿态抓住要向上走的脚步,半趴在平台。
「我的天…呼…哈…」他大口大口的喘气,一手按着肋骨一手死抓祁钧不放,「你也等…等我一下嘛……」
「放手!」祁钧跟他一样是呼吸急促地沁着汗,但仍是维持高傲地怒吼道,「沈昭阳,我叫你放手听见没有!」
「你等一下……听我说嘛。」看见他作势要踹自己,沈昭阳慌忙爬了起来,但是还是不敢松手地顺着他裤脚向上抓住他衣服,不让他跑掉。
「我可不是你打发时间用的玩伴,没空陪你玩友情的剧码。」祁钧仍然怒火不减,但想扯开他却也扯不开,「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祁钧!」听见他这么说,沈昭阳彷唤柿讼滦耐返鼐缯鸷啊
「或者你是好奇?」他丝毫不放松地继续嘲讽,满腔对自己的生气怨忿,化作了刺伤人的言语,「我可不是什么动物,让人拿来好奇观赏用的!」
「我没有!」他大感冤枉地委屈叫喊,「我从没有这样想过!」
「还是同情?」他冷哼冷笑,根本不让他有说话的余地也无视他的反驳,「我不是你滥发同情心的对象,也没有可怜到需要别人同情,收回你那种让人作f的伪善!」
「你怎么──」要说的话突然梗住了,一股莫名的浓浓委屈跟沮丧酸楚让他的眼略?斥澈_了出来,「我真的没有……这样想过……」
祁钧倏地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哭得淅沥哗啦的大男生,胸口高扬的怒气缓缓地降了下来。
怎么搞的……他在哭什么啊?
「笨狗,你几岁了?给人随便讲一讲就哭。」他口气虽冷,但已经明显松软了下来,「很难看你知不知道?」
听见他说话恢复到往的态度,沈昭阳赶忙擦乾了眼瓷A有些尴尬地笑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刚刚听你那样说,就觉得很难过……」他又慌忙追加解释,怕他真认为自己爱哭,「平常,我可是不会这样的。」
不是这么容易脆弱的人,但是听见他这样的说话,就不知为何地难受了起来。
「是吗?」他冷冷淡淡地,掩饰着自己方才受到的撼动。
「你不生气了吗?」沈昭阳小心翼翼地问。
「谁说我不生气了,笨狗。」冷哼一声,祁钧转头就要向上走,快到了梯口却又被拉住,「你到底要干嘛!」
「那个,我真的不是有预谋……」他慌忙又不知所措的解释,「也不是说没预谋,只是、]为他们说今天缺人,我又想看你弹琴,所以……」
「所以骗了我去?」他带了讥讽地道,又想起刚刚的情况。
发自身体的热,发自心底的热。该怎么样,他才真有办法忘掉?好想放弃,却又不能……没办法忘。
没注意他在发怔,沈昭阳又开始多嘴铀舻匚剩骸改阏娴牟幌氲钢琴了吗?明明那么喜欢的……」
「谁说我喜欢了!」祁钧倏地截断,带了些微被说中的羞恼,却参杂更多苦涩跟执意抗拒。
「刚刚那样,谁都看得出来你喜欢啊!」真是,又不老实了。
「别说得你什么都知道的模样。」他僵硬地咬着牙,怒气又一点点的爬升,「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自做主张的猜测,自以为是!」
从一开始,他就是厌恶他这种把什么人事物都看得很好、很简单的态度,所以才不断地用言语态度去屈折他,却没想到仍是没有用。
「我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既然你要放弃得那么辛苦,为什么还逼自己去放弃?那不是很累吗?」他疑惑不解地继续道,说出自己很直接也很单纯的想法,「你喜欢的东西,为什么要放弃?」
喜欢的东西,为什么要放弃?

他胸口起伏不定,紧抿着唇,瞪着矮自己一阶的人,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他说着转身再踏上一阶,却又被沈昭阳拉住急道,「你等我一下!我还没说完。」
「你够了没?」祁钧躁怒地转头将手用力一挥,试图挥开他,「放──」
话的尾音倏地消失,感到脚底落空倾斜的瞬间,他整个人无法控制地向前扑倾,来不及抓住扶手,整个人就首当其冲地撞上下方的人,使两人向下跌落。
耳边听见乒乓的声音跟几声闷哼,但仅仅数秒声音就完全消失了,整个空间旋转的晕眩感,让祁钧过了好一阵子才发觉自己安稳的圈倒在一个物体上面;背腰跟腿膝有被撞击的疼痛,但手臂跟头部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紧闭着眼睛等待疼痛消去,但一阵呻吟让他张开眼睛,跟着吃惊地看见被压在自己身下的人五官纠结,几乎是惨白了整张俊脸。
「沈昭阳?」他惊觉地倒抽冷气,慌忙爬起身,「喂!你没事吧?」
对了,跌下来的时候撞到了他,然后两个人一起……护着自己的人就是他?
「没…事……」躺在地上的人张开眼睛,吐着气咬牙断断续续地道,「你…手…没事……」
还问?这砘锏降资悄母神经接错有问题,这种时候还关心他干嘛!
「你没事个鬼!笨蛋!」祁钧怒火倏扬地吼,但声音中却充满更多忧急焦虑,「撞到哪里了?头?还是其他?」
「我…真的没……」胸口一阵剧痛,沈昭阳呻吟了声,冷汗不断冒出额际,「只是肋骨…很痛……」
说完,他又痛喘了一声,蜷起身躯抱胸,眉间紧蹙浅短急促地喘息着,再也开不了口说话。
「沈昭阳!」他焦急地喊了声,除了呻吟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要做些什么,怒火早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心脏慌乱地急速跳动,让他动也动不了。
找人…对,该去找人,医生跟护士……
乱了头绪的脑中窜出一丝理智,他抓住扶手想站起却倏地软倒;慌忙撑起自己,这才发现手跟脚都在发颤,失了力气。
「Jim?」范城磊的声音出现在下方,惊讶地奔上来焦急问,「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在这里?」
「Ray?」一阵怔愣,祁钧眼眸立刻绽出喜色,带了仓皇失措地急迫道,「Ray,快点……找人,找医生…」
「医生?你怎么了?」范城磊慌忙看着他全身上下。
「不是我……楼梯…」他喉咙乾哑地颤着声音,断续描述,「从上面跌下来,他护着我……」
「谁?」眼中只见到他的范城磊这才发现躺在地上已然失去意识的人,惊觉事态严重地疾道,「你等一下,我马上去找人。」
祁钧点了点头,又软坐了下来,吸口气,让慌乱的心跳渐渐平稳。他怔看着蜷在地上的人,半晌忽尔低声地喃喃自语,「没见过你这样笨的人……为什么要替别人做到这样?」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他半张了唇,却只在心底问着。
父母只要他的才能,而范城磊要的是他的爱情;这个人,到底想从自己身上获得什么?做到这样,只是无私的友谊吗?
祁钧伸出手握着沈昭阳失去意识却仍热暖的手掌,莫名地酸楚涨痛了胸口,满满于怀却挤不出紧锁的喉头。
到底是……为什么呢?

屋顶上的天使(12)
「Jim,你先休息一下,」将理好伤势的祁钧扶坐上病床,范城磊不放心地交代,「我去打个电话,马上回来。」
见他离开,祁钧便站起身走出房门,直往一楼去;若他没记错,沈昭阳应该是在一楼的急症室。

一走路,他就感受到背部传来的疼痛,那么压在他下面的人应该更严重钗h,更何况,他的肋骨本来就有裂伤,现在只怕是骨折了。
虽然明知道绝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自己仍是无法不介意,甚至有种无法确定的害怕感觉。
走到急症室前,他看见几个少年少女笑语交谈着,几乎是热络一片,完全没有急症室该有的紧张担忧气氛。
祁钧有些滞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们,跟着宁定了神,走过去找了个位置坐下,直看着急症室门口,专注地没注意到四周安静了下来,而且数双眼睛都直盯着他看。
「祁钧?」
被呼唤的人愣了愣,抬头不语但带了疑惑地看着站在面前的白袍男人。
「里面那个,是我儿子。」沈裕峰带着温和微笑解释,在他的另一侧坐了下来,「你也受了些伤,怎么坐在这里?」
祁钧微微愕然,跟着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地不说话,垂下眼眸。
还以为自己会受到责备指控,却又得到了同样温软的关怀之意……
「对不起。」他终于开口,生平第一真心地低头向人道歉。
「没什么好道歉的。」沈裕峰交握手掌,侧头看着他,「当时的情况,他也要负一半以上责任吧?」
「但是……」有些不自在地碍于启齿,祁钧仍低声道出自己被保护的事实,「是他抱住我,才……」
「既然这样,不要说对不起,说声谢谢吧!」他带着和煦微笑,看着身边的少年,「只要你跟他道声谢谢,他会很高兴的接受。」
祁钧不说话,只是抿着唇。他会很高兴吗?跌落以前,自己对他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还叫他别多管闲事……
注意到他眼中的犹豫跟沉重,沈裕峰神色更加地温柔。十九岁,虽然已经接近成年,但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孩子,不该有这么沉重的神情。
「别想太多了。」习惯性地,他伸出手安慰地揉揉那柔软的褐发。
头顶感受到重压,祁钧倏地抬头,瞠大眼睛,愣了。
放在头上的大掌拨乱了他的头发,但是却好温暖,好亲昵而贴近的包容……从没有人这样对待过自己,与其说是被接触的不悦,倒不如说是一种惊愕。
「啊,老爸,你好奸诈!」女孩特有的娇脆高亢声音打破感觉,但奇异的是有两个同时重叠相似的声音,「我们也想跟他说话的呀!」
抬起头,他看见了两张一模一样的少女脸庞,一式一样的及肩长发,稍嫌英气的眉,明眸灿亮笑容可掬。
是双胞胎?对了,沈昭阳说过,他有一双双胞胎妹妹……那么刚刚站在那边的人都是他的亲人?可是从他们的脸上,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担心的样子?
「我是沈明芳。」
「我是沈明菲。」
两个人迳自对祁钧自我介绍起来,然后异口同声地说,「初见面,多多指教!」
「真做作……」祁钧还没回话,一边又有个少年嘟哝,「老姐们最会装了。」
「韶光。」沈明芳笑着唤,站到少年左侧。
「你说什么?」沈明菲语气一样轻柔,站到了他的右侧。
沈韶光眼见状况不对,想向后退却已经来不及,立刻被一左一右地拧住了脸颊,大声惨呼起来。
「嗳唉哎,放手啦,好痛喔!」他挣扎着又挣不开,习惯地呼救起来,「天颐,快救命呐!」
听见他的呼唤,俊雅白皙的少年上前一步,轻手拉开三人,把沈韶光带入自己胸前温和微笑,「看我的面子,别拧了吧。」

「好,就看你面子。」沈家的双胞胎很豪气地说,「请你管好这只小猴子,叫他别乱说话。」
「什么意思,谁是猴子啊!」找到了保护者的沈韶光又有话说,不甘示弱地趁势反击,「我是猴子的话,们不也一样吗?”姊姊”。」
「你说什么!?」两个女孩异口同声地尖叫,伸手要去抓他。
「天颐!」沈韶光喊了一声,躲到了保护者身后告状道,「你看她们。」
「沈韶光,有骨气点你就别躲在天颐背后!」知道他最听不得这些话,两人又追加一句,「你还是不是男孩子啊!没用!」
「不躲就不躲!」被这样一激,沈韶光立刻松开了手,很有气概似的高抬下巴,「放马过来!」
卫天颐看着眼前情况,暗自摇了摇头。
小笨蛋又上当了……怎么这么经不起激呢?
果然,他的豪气没持续十秒,立刻又沦落到魔女们的手中,接受酷刑惩罚。
「不救他?」一个约二十初的男子拨拨自己微乱的发,打了个呵欠问,「会被拧得很惨喔。」
「算了,让他吃点苦头也好。」他说着转向一直看着他们胡闹的祁钧,有礼温雅的自我介绍,「我是卫天颐,沈昭阳的朋友。」
「沈柏勋,那砘锏睦细纭!古员叩哪凶蛹蛞介绍后,又打了个呵欠抱怨着,「累死了,晚上得打工我还在这里,等那砘镄蚜宋曳桥∷不可。」
看到每个人的态度都是这么轻松惬意,祁钧蹙眉,也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有些不高兴,「你们……一点都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沈柏勋眉头一挑,「他生命力很强韧,绝对不会有事的啦。」
「就是,二哥强体壮的,跌个楼梯算什么。」双胞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跟着补充道,「顶多,就是几跟骨头断了,加个脑震荡,多住院几天罢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简直就把沈昭阳说成了打不死的蟑螂,语气中间或着调侃,却没有人发出担心的话,更没有人指摘祁钧什么。
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些人若是天生乐观还是真不介意?若是前者,那么这一家子还真是够像的了。
「这些孩子说话就是这样。」似乎看出他的疑惑,沈裕峰拍拍他的肩膀微笑,「如果真不关心,就不会来了。」
这时,孟月华从急症室里面走了出来;而刚刚在一边笑语的几个人都一窝峰围了上去,祁钧虽没站起身,但是神情也没放松。
「怎么样了?」围上去的每个人脸上的戏谑神情全都转成了正经严肃,甚至带些紧张。
「没大碍。」孟月华也是终于能放松地叹了口气,「有些脑震荡,身上也有很多挫伤,脚骨也扭伤了,不过主要是肋骨骨折,需要多一点时间恢复。」她说完对丈夫使了个神色,就转头往自己的休息室走去。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侧耳专注听着的祁钧也放松地垂下眼眸,耳边又听见了那堆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就说他哪有这么脆弱,白担心了。」
「就是嘛,二哥真是爱吓人。」
「反正二哥一向很耐操劳,说不定多摔几下有益健康。」
祁钧听着他们的落井下石,嘴角弯出了抹笑。
虽然仍是无法适应他们的说话方式,但已经懂得他们表达的方法了──不是不在意,只是把事情看得乐观些,这家人果然像呵,沈昭阳就是在这样的家庭出生的吗?这样热闹吵杂,带着温暖柔和的家庭……
不过真的很吵,耳根一点儿都不得清静,他觉得自己向来安静惯的耳朵都有些受不了了。
「好了!」沈裕峰适时开口,故意板起脸训斥,「你们几个一来,把这里弄成了交谊厅似的,就不能安静坐着吗?」
「我要走了,得去打工。」沈柏勋伸了个懒腰,大大吐了口气。

「我们跟大哥回去。」沈家的双胞胎同时开口,一左一右黏着沈柏勋。
「伯父,那我也回去了。」卫天颐开口说道,肩并着沈韶光,「韶光晚上会住我家,先告诉您一声。」
「好,你们都回去吧,我下班回去再弄晚嚏C」沈裕峰站起了身,看着祁钧,「你也回去休息,他应该等一下就送回自己病房了,明天再去探他吧。」
祁钧点了点头站起身,这才发现所有人的眼光都是看向他,带了一种莫名的打量;眉间微微一蹙,他转开视线,装做没看到地离去。
「二哥怎么会有这种朋友?」突然地,沈韶光冒出了一句话。
所有人闻言愣想了下,多双眼睛相望,都有同样的感触。
太不搭了…嗯,有点浪费的感觉。

屋顶上的天使(13)
「再住一个月?」不敢置信的喊叫声从病房传出,发出精神叫声的人,是两天前还气息奄奄躺在梯间的沈昭阳。
「如果不是你要上课,一个月还太少了你。」孟月华手上的板子本来要往儿子头上敲,却在看见绷带时猛地住了手,轻咬牙骂道,「你知不知道你那时快吓死我了,混帐儿子!」
看见自己孩子失去意识惨白着脸躺在楼梯间,她简直心脏都要停了。
「你这真的太过火,」沈裕峰也跟着道,眼中除了斥责,还是满怀担忧,「你妈都哭了,还整天睡不着地等你醒。」
「对不起,妈,我不是故意的。」知道自己这真的吓到父母了,他低着头诚心惭椰a忏悔道歉,「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了,我保证。」
「你的保证一点用都没有!」
「那我……我尽量好了。」不能保证,那就只好尽量印
「还尽量?」孟月华高声骂道,伸手要去拧儿子的脸颊却又不忍心地作罢,跟着眼神复杂脆弱地重叹了声,「拜托你,以后别再让我这样担心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绝对不会再犯了。」
「真的知道?那好,这一个月如果再让我看见或听见你在外面走动,你就等着打石膏好了。」她跟着语带警告地道,「不要心存侥,笨儿子!」
「呃…那…好嘛!」沈昭阳不怎么甘愿地答应,开始为自己未来一个月的牢狱生活哀悼。
唉,他还想着要去找祁钧呢,照他的个性根本就不可能主动来找自己……怎么办呢?才两天没见,他就好想见他喔,不过对他而言自己说不定没这么重要,才刚认识半个月不到,又常被他骂笨,更何况那天吵了架还害祁钧跌下楼梯,他说不定很生气,再也不想理他了,所以才会醒了到现在还没看到人。
他想着叹了口气。胸口不知怎么搞的有些闷痛,大概是骨折的部位在作祟吧。
可是…他说了自己是他朋友啊──不过,范城磊跟祁钧认识更久,自己嘛……好像还算不上什么。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沈裕峰揉揉他的乱发问。什么时他儿子懂得感叹了?该叹气的人是她吧!
「好闷、好烦。」沈昭阳扁着嘴,又重叹了口气,可是胸口还是很闷重。
看他这模样,夫妻俩对看了一眼。他们的儿子这样子,简直就像是害了相思病一般,又苦恼烦闷又叹气的。
沈裕峰稍稍思忖了下,看着儿子,突然开口问,「跟你一起跌下去的人,叫做祁钧对吧?」
「啊?」听见祁钧的名字,他立刻恢复精神地连串地反问道,「对啊,怎么了吗?他现在怎样了,应该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手有没有撞到?」
「没有,只有一些瘀青。」沈裕峰的眉梢蹙了下又放开,眼中却闪过些忧虑,「那天在急症室外有看见他,等到你的伤都理完他才离开。」

那么他没有生气樱∩蛘蜒粞劬σ涣粒追问道,「他有没有说什么?」
「有没有什么,你等他来看你的时候问他吧。」他摇了摇头,没打算说出自己想到了什么,「我们先出去了。」
未等儿子说话,他就跟妻子离开病房,而在关上门后看见那个令人印象刻的纤细的少年站在门边,对他们点了点头。
举步离开数尺,沈裕峰转回头,看见那个少年打开刚阖上的门进入。
「你怎么像在担心什么?」看他回望了一眼,孟月华开口问道。
「还不能确定。」沈裕峰说着,略带些莫可奈何地笑叹了。
他们的儿子,似乎选了条不怎么好走的路走啊。

「祁钧!?」看见门口进来的人,沈昭阳吓了好大一跳的唤,「你怎么来……不是,你为什么会……呃……」
他心跳迅速加快,连说话都有些结巴,却仍不由自主盯紧向床边走来更迳自坐下看着他的人。
祁钧竟然会自己来看他!?他真的好惊讶,但是也好高兴,高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你现在怎么样?」祁钧眼神平静地打断他不成句的话,语气一如以往的平淡,但只有他知道现在自己的情绪仍于自我的不解跟矛盾中。
他知道他昨天就醒了,只是…自己一直没准备好要怎么面对他,所以等到自己的思绪稍微沉静了才来。
仔细的回想了那天跟前几天的情况,祁钧仍不能明白为什么一向对人冷淡冷漠的自己、那个不会选择以怒气回应而是以言语反击的自己,竟然屡屡在沈昭阳的面前表现出情绪化的一面。
生气、愤怒、谈笑……甚至像小孩子一样恼羞成怒地说任性的话,跟他在一起,好像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了。
沈昭阳曾是自己最不会去接近的类型,他不但没有任何特殊才能,而且没有什么太特出的地方;那充斥全身的热情、爱笑且乐观,加上铀粲趾霉芟惺拢根本就让自己从开始就感到厌恶的,但现在他不只被影响,还欠了他一份人情……
不管再怎么不愿意受恩于别人,他仍欠他,所以才决定来道谢;但原本只打算到谢后就走、以后最好别有牵扯的自己,但却不知怎地在看见他欢喜的表情后坐了下来。
「喔,肋骨骨折,」听见他这么问,沈昭阳咽了口口水恢复镇静,跟着搔搔发际无奈地咧嘴笑道,「老妈对我下了一个月禁制令,以后不能去找你聊天了。」
聊天个头!还有那种闲情逸致讲这个干嘛!
听见这句话,原本打算要道谢的祁钧立刻抿起唇,秀气的眉一掀就冲口骂了一句,「蠢猪!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呃?原来自己已经从笨狗晋升为蠢猪了吗?沈昭阳呆了呆,突然被骂的脑袋还一下子转不过来,就又听见他开口。
「没事做什么滥好人?你是太闲了是不是?」也不管他的反应,祁钧就一叠连串地冷讽道,「还是你喜欢做人垫背?自己明明就伤得比较严重,你还有闲情逸致去问别人,还想到聊天?你是不是哪根神经接错了还是生得太粗,我真是没见过你这么笨的蠢蛋!」
「可是,你直接跌下去的话一定会受重伤。」在一串话中,沈昭阳好不容易找到缝隙插话,怯怯开口。
「我的事要你管了?我说过要你帮吗?」祁钧眉头一挑,冷哼了声,「你以为你是谁?铜皮铁骨,跌了不会痛不会死吗?」
「你怎么这样说啊?」被骂得一头雾水,沈昭阳一脸的莫名跟委屈,「那种状况,我当然要护着你啊!」
奇怪,他怎么这么生气啊?且不提自己被骂,祁钧骂人的语调依然带着他惯有的温雅,让人觉得他的声音好听依然;而且他今天好多话,平常都是自己讲他不应几句,今天怎么相反了?真是难得耶。
「谁你都一样护着吗?」听见他这么说,祁钧蓦然的更不高兴了,语气恶劣地道,「做好人也有个限度,像你这种人,说不定哪天被卖了还不只帮人数钞票,更蠢得跟人道谢。」
「我没有笨到那种地步啦!」他抗议着,突然像发现什么似的眼睛一亮,「你在担心我,对吗?」

「谁担心你了?我才没有那么空闲!」一阵羞恼,他反驳的话冲口而出,但秀气的白玉耳垂却不听话地泛红。
已经快习惯他的口是心非,沈昭阳窃笑了下,然后装作可怜地问,「要不然你是来作什么,来骂我的吗?我都受伤了耶。」
给他这么一问,祁钧立刻惊觉地闭紧唇,有些地懊恼。
他是怎么搞的,明明是决定好要道谢,但是道谢的话没说出口,反倒是感到生气地骂起人来,还骂得很顺畅。
「我……」从没有跟年纪相近的同辈低过头,一句道谢的话到了嘴边,却怎样也说不出口,半晌终于开口闷道,「我来探病。」
「病人来看病人?」沈昭阳调皮一笑,带着揶揄意味地道。
竟然敢拿他当初说过的话回敬?祁钧立刻抬头用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瞳瞪着他,冷笑一哼,「喔?原来笨狗也是有学习能力的嘛,我还以为你已经到了学习极限了。」
沈昭阳呆了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被攻击就会冷静回应,这才是祁钧嘛!虽然,他的舌头还真是很毒……他就快被训练得成为铜墙铁壁了。
「我…是来跟你道谢的。」情绪平静冷静了下来的祁钧终于说道,「那时候,谢谢你护住我。」
「喔……」真听他把话说出来了,沈昭阳反而有些地尴尬,僵硬而生疏地回道,「不客气……呃…不是,我是说应该的……没关系…。」
看见他绞尽脑汁想说些客套话却又怎么都说不好还全身僵直不习惯的模样,他的嘴角忍不住又向上弯去,勾勒出忍俊不住的笑容。
「果然是非文明生物。」
「什么?」被说的人有听没有懂,立刻抗议道,「你不要老是用那种要让人想一下才懂得的词句啦!什么果然非文明?你在说谁?」
「你真的想要当医生?」祁钧文不对题地问道。
「是啊。」沈昭阳立刻点头,奇怪地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医生在一般人眼中,算是精英分子吧!」他眉头动也不动,笑容依然,却在眼中多分算计光芒,「因为担负着病人的生死存亡,所以要具备精练的医学知识跟技术。」
「嗯……是这样没错。」他的问题很清楚,可是自己快被搞迷糊了,「你突然说这个干嘛?」
「没什么。」他笑容变得更优雅,声调也更加温和地为他解答,「只是有点怀疑,一只不懂文明语言的笨狗,要怎么去学习这些东西而已。」
「啊?什……」沈昭阳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将所有的话在脑中前后连结,这才知道自己又被嘲讽了一回。
他哀怨地瞅着眼前笑容不减的人,却突然看见他站了起来。
「我回去了。」祁钧淡淡地说,就要转身离开。
「呃?你要走了?」沈昭阳一楞,不舍的表情立刻显露:他一走说不定就不会再来了,想到这里,他有点垂头丧气。
「我会再来。」出乎意料地,祁钧站在门边静静地道,却在看见他露出欣喜如小狗礼尴渗咻S杷~M像想起什么似的微微地笑了,「对了,我撤回说你是蠢猪那句话。」
「咦?」沈昭阳不敢相信地瞠大眼。
他竟然跟自己道歉,是听错了吗?
「因为,」祁钧转开门把,开门的瞬间很温柔平稳地道,「根据研究,猪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
门喀龉厣希留在病房里的人那张嘴却始终阖不上。
祁钧他……讲话真的好毒喔!呜呜呜~。

屋顶上的天使(1)
换了病房,换了位置,情况却没变。
祁钧人是来了,他每天准时地来,手中的书却也是跟随而来,每天下午从一点开始的两个半小时,他看书的时间依然比看人多。
沈昭阳总不由觉得书的魅力比人大多了,而当然他也不敢说啦,因为笃定会被祁钧戏弄一回,毕竟他在看的书自己九成没看过,五成以上没听过,甚至还有外文书……密密麻麻的文字,看起来很像英文但又好像有点不一样,让他连封面都看得一头雾水。
「祁钧,」这天下午,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那个是什么书?」
「这个?」祁钧随意地答出书名才看见沈昭阳一脸呆样,跟着简短地解释道,「是德文,一些短篇小说而已。」
「你懂德文?」他眼中闪过讶异,跟明显的佩服。
「我在德国出生。」他将书本阖上放上矮柜并看向他,「基本语言,德文、法文、英文跟中文都是必备。」
阖上书本,就表示他有谈话的意愿。
沈昭阳感到欢喜地笑,这十天来,他们之间的对话虽然还是少,但是已经比以往多了钗h,而且就算他的家人或卫天颐那些朋友来看他,祁钧也不会像以往冷漠的离开,甚至有时他也会说些自己的事情──当然,是在被提起的状况之下。
所以他知道了祁钧的生日血型,知道他讨厌甜食跟咖啡,最喜欢的饮料是茶(尤其是东方茶);不爱牛奶,却喜欢吃乳酪制品。
另外,他喜欢黑白两色,对任何粉柔的色调都抱持远观。
「可是你中文说得很自然。」德法英中是必备,那不必备的有没有学啊?
「一岁到六岁是住在台湾,然后就被接到德国,一直住到十六岁。」不管是在哪里,这些过程都不包含他的父母。
「钢琴,是在德国学的?」他问得有些小心,怕他像那天一样发怒。
「嗯。」祁钧平静地答,「应该说,是他们发现我能弹琴,才把我接去德国。」
「他们…是你爸妈?他们不住在台湾?」他声音讶异地高扬。不会吧?把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子丢在台湾交给别人照顾,然后自己在国外?
「住哪里都没差别,反正他们从不会久待。」看出他所想地,祁钧不甚在乎似地笑了笑,「我那双父母向来重视他们的事业甚过一切,如果我不是有他们眼中所谓的才能,大概连我的存在都会被遗忘掉。」
沈昭阳的浓眉霎时聚结。
怎么把自己说得这么悲哀呢?不过,他大概能了解祁钧的个性为什么会这样了,一个不断被要求达到高标准的孩子,与生俱来的自尊自傲让他不允钗v露出脆弱,更不允钗v跟人去要求情感。
也所以,可以理智分析他人,却无法坦率分析自己,承认自己的情感波动。
自尊高傲而又有美丽外表的生物……不能要他们主动接近,但要想接近的人也是得做好被刺得满身是伤的准备。
「你啊…别说这种话嘛。」他看着祁钧,除了担心,还感觉到胸口泛着种疼惜,「这样说,好像自己什么都不是似的。」
听见他的话,祁钧身躯一僵,又立刻恢复平日带笑神情地问道,「除了弹琴,你认为我还会什么?」
这人…有时候迟钝笨拙的令人生气或发噱,但怎么却常敏锐地察觉自己所想的?
他们不过才认识一个月不到,这小自己两岁的人却比其他人更能体察自己的情绪。但自己也已经由最开始厌恶被勘透,到现在有些的习惯他突然地一瞬看穿;因为他其实已经明白,若自己真不想提的话就只要随意转开话题便成,在这上面,沈昭阳不是会死缠烂打的人。
跟自己不一样,他的情绪明白易懂,也容易被转变。
「嗯……你懂四国语言。」
「嗯,还有?」他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问。

「呃…还有,你看的书比我多,懂得比我多,记性跟头脑都好。」
「然后?」微笑的嘴角微微上勾了一些。
恭维与赞美的话他从小听得很多,几乎算是自小踏过一路的赞誉而成长。但是,眼前人说的话,却比以往任何人说得都来得更让人感觉真诚真心。
「嗯…还有……那个,」沈昭阳支吾想了半天,想急了最终迸出一句,「你长得很好看。」
「这也算才能?」祁钧眉头一挑,不掩揶揄。
「不算,可是我想不出来了。」他很老实的回答,带点无辜,「其实我觉得你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很行的样子……可真要挑出来讲,真的很难。」
听他这么说,祁钧那抹揶揄的笑容就消失了,淡淡地看着窗外道,「我不会的东西也很多。」
「其实,你会什么都没关系嘛!」看见他表情的变化,沈昭阳急急忙忙地道,「不管你会什么不会什么,我们都是朋友啊。」
「那么,为什么要劝我别放弃钢琴。」祁钧眼神定定地看着他问。
「我不是说过了吗?」沈昭阳被问得有些楞,「因为我觉得你若是喜欢,就不该放弃啊!」
「那如果我说,我只是想偶尔弹弹,当作闲暇兴趣的话?」他勾勒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眼神却窥视着。
这句话近乎试探,但为什么要问沈昭阳,而不是去问其他人,这刹那间他并没有多想。
他也不懂为什么自己会想问这个问题,但这问题就是一直在脑中盘旋。或者他是想知道他的答案会不会跟其他人一样;抑或者,他是想要知道,自己有没有另一种存在的价值?
「呃…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情吧……」他说着耸了耸肩,又扯痛自己的胸口,形成怪异的龇牙咧嘴表情边轻声痛呼边道,「反正你喜欢就好印!
祁钧一时不语。
自己喜欢就好?为什么他总是说得这么简单?
看见他与当日相似地模样,沈昭阳有过前车之鉴地开口做解释,「哪,我说过我想当医生吧?」
祁钧因为他突然的开口而一楞后点了点头,他才又继续说。
「很多人都说我一定是被父母影响了,又说医生是金饭碗等等的话。」他顿了顿,又续道,「其实,就是因为父母都是医生,所以我更可以看清楚当医生的好跟坏,确实当医生收入是不错,但是相对的也很辛苦,负着很大的责任啊!在我的记忆里,常常就有晚上看不到爸妈,甚至连续好几天都碰不到面的状况发生。他们也是很累的,如果我真只看到当医生的好就决定当医生,那么以后怕也支撑不下去吧!」
「我不是认为事不关己,所以你怎么决定都好。」沈昭阳认真地睇着那张白玉似地容颜,「而是你应该顺从自己所想地去做,不用管我说了什么,或是别人说了什么。」
祁钧胸口一窒,抿唇不语,沉默半晌后才低声开口,「我不想再受控制。」
这是他的真心话,难得出口的真心话。
并不是不想弹琴,只是不想再被操纵,不想再去迎合任何人做任何事,所以才想断掉唯一的牵连所在;而现在若是回头,就好像是屈从了他父亲的决定。
可他不想认输,不愿认输,绝不服输!
「可是,弹琴的人不是你吗?」听他这么说,沈昭阳立刻疑惑地问。
他的问题很直接,也很单纯,却重重打入祁钧的心头,就像敲开了一层以往一直挥之不去迷障,让原本纠缠着他的一切渐渐散开,清明起来。
「弹琴的人…是我。」他低声自语喃喃地道,「是我自己……」
不是那些评审,不是学校教授,不是Ray,不是母亲,更不是父亲……控制自己手掌下琴音的人,是自己。
他可以自主,一直都可以,但他却任由自己被掌控!
世界上最会欺骗自己的人就是自己,偏偏他就是困在这里。

「你过来一下。」忽然地,沈昭阳笑着拍拍身侧的病床空位。
「做什么?」他抬眼,带了戒备地问。
「过来一下嘛,我又不能乱动。」他眨着眼,一脸无害的阳光笑容,等祁钧站起身坐落床沿后,又招招手,「近一点。」
祁钧皱了下眉依言靠近,那手臂突然圈上肩膀拉近。他一错愕,心跳突地漏跳了一拍,不假思索就要推开那手臂,手掌却在碰到碰到那层传达热度的衣物而迟疑,进而想到那肋骨的伤势,手就无法推出去。
犹豫的时刻,整个人都贴进那双臂弯。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抱着自己的人一只手圈着自己的腰,一只手轻轻在背上拍着拍着,还像哄小孩似地不断轻哄道,「乖乖,不会有问题的,不用担心。」
他愣住了,心中一股暖柔地微酸渐渐泛开,流窜过四肢,轻轻在身上每个细胞荡漾,彷废袷撬在弹奏钢琴时,所感受到那熨烫着自己的跳跃音符。
好舒适、而且温暖。他在拍抚间闭上眼睛,听着心跳声跟那并不算好听的少年嗓音,两者揉合成一种近似安心的感觉。
感觉他安静地在自己怀中,沈昭阳弯出喜悦的笑容,继续安慰的动作。
臂弯中的肩膊很纤细,身躯浓纤合度;淡色的发丝一如他想像中的软细,而且,有种让人感觉舒适乾净的气息。
他一直都很想这样做做看,而祁钧也没有生气推开他,让他霎时间感觉到世界真是美好,再没有一刻会比此刻更加美满!
「怎么样,有没有好多了?」他压柔声音问,就像怕破坏气氛一样。
「笨蛋,用错方法了吧?」听见他喜孜孜的声音,祁钧身躯一僵,没有抬头地开口闷声道,「你以为你在哄小孩?别忘了我比你大。」
不敢抬头的原因,是那股迅速烧上耳根的火热。
他竟然被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人拍哄,不但没有推开,更加像接受安慰地安静闭上眼睛!他从没有在人面前表现这么软弱的一面,这样的动作让他不由得感到羞耻,也有些对自己生气。
「我想安慰你嘛。」沈昭阳没有放手,手还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
呵,他话虽这么说,但也没有要挣开的意思呀,一定又是闹别扭了。
「我不需要安慰。」抿了下唇,祁钧微愠地道,「放手,又热又臭,你是几天没洗澡了?」
「耶?」他一听立刻惊讶地松手,拉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嗅了嗅,「没有啊,哪里有臭?我每天都有擦澡啊!」
祁钧揶揄地想说话,却听见门喀乙簧被打开,两人同时看向门边,看见范城磊脸色青白,眼神彷簧畛恋匕伤所燃烧。

屋顶上的天使(15)
「你没有敲门,Ray。」祁钧开口第一句依然淡漠,彷贩讲旁谑夷诒硐殖龅匾磺形屡与情绪波动都没有过。
淡淡地笑容,淡淡地语气──他几乎对任何人都如此冷静以对。
「没关系。」沈昭阳打和似地,跟着对门口的人笑道,「范先生,你来找祁钧吗?坐一下吧?」
这些天他都会来这里找人,自己也有些习惯了,只不过不太明白为什么范城磊对自己总是很冰冷,带有敌意甚至是…妒忌,简直就像是在防备他抢走祁钧似地!
他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要有这种反应?不过他自己也对范城磊有种w慕与妒忌在,总觉得他比自己更了解祁钧,所以也不能说人家什么吧?
范城磊不答话,只是直直盯着坐在床沿的人,踏前了几步握住髂纤细地手臂,「Jim,回你的病房。」
「我还没打算回去。」祁钧动也不动。不违背自己定的事情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就是他不想莫名的受别人指控。

这几天,Ray的劝说比以往更多,似乎在焦躁些什么;祁钧隐约地明白那或者跟自己现在眼前的人有关,但却不觉得有任何必要去做什么解释。
他向来不对人解释,也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
「回去好吗?」范城磊放软了声音,但手却箍得更紧。
「时间到了我自然会回去,放手。」他眉头微拧,看着仍握住自己臂膀不放的手,「我不记得谁给你管束我的权利,Ray。」
他声音依然不愠不火,却冷若冰刺。
「祁钧!」在范城磊身躯一僵的同时,沈昭阳立刻制止地喊道,「你这么说有点过分了。」
祁钧侧头看见沈昭阳责备的目光,半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懊恼,抿唇不语。
如此鲜活的神情,让范城磊胸口的妒火益发灼烧,胸口起伏不定地看着,手更是一点都不愿放松这个似乎要消失在自己手中的少年。
「范先生有事情找你,你就先回去嘛。」看见眼前气氛僵化,沈昭阳将语气转为轻松,笑道,「明天我等你喔,一定要来。」
祁钧抬眼看他,眼中有些不快但仍是点了点头;他示意范城磊松手,跟着准备站起身离开,却突然被抓住了左手。
「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范先生帮了你很多,很重视你。」他握着祁钧的手跟着凑近低声道,却没注意到床边的目光几乎要将他刺穿,「你跟他好好谈,态度温和一点好吗?」
祁钧听完又瞪他一眼,眼神似乎在说他多管闲事,「不用你管,笨狗。」他说完抽开手,不回头地越过范城磊离开,而范城磊随后疾步跟上,连门都忘记关上。
或闭O出去的人走得太快,让门外偶尔走过的几个人都好奇地向里面望来,沈昭阳些回了尴尬的笑容,终于决定自己起来关门。
他手按上矮柜站起,这才发现柜上放着一本书,是祁钧刚刚放着忘了带走的。
没关系吧,祁钧明天还会来……可是,依照祁钧看书的习惯,今天下午不就没书可看了?还是送去好了,反正只有一层楼,他也没打算要去闲逛,一下子就回来应该没关系才对。
想了想,他终于拿起那本书缓慢地一拐一拐向外走去。

走了半层楼不到,祁钧就发现自己将书遗漏了,转回身就要去拿却被挡住了去路,而不用看,他就知道档着自己的人是范成磊。
「Ray,请你让开一下。」
范城磊没说话也没让开,忽然地问道,「你喜欢他?」
「你在说什么?」祁钧倏地抬头,拧眉看着眼前俊挺的成年男子,「”他” 是谁?」
「Jim,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范城磊的口气是前所未有的逼迫跟躁怒,往常地优雅温柔几乎找不到影子,「你喜欢他,否则你不会一直往他那里去。」
那又如何?不论怎么想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吧?
他眼神一凝正要回话,却蓦然想起方才沈昭阳的叮嘱,就不自主地微吐了口气让自己的语气缓和,「我根本就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想回去拿书而已。」
「别去。」他伸手握住他欲越过的手臂,黯哑地道。
好几天了……从那个少年出现开始,他就一直感觉到一种危机感,却一直不敢去要求Jim跟那个人划清界线,因为他没办法让他听自己的,更没有勇气听见他口中说出 ”与你无关” 之类的字句。
他一直说服自己,他们只是朋友,没有交往过年纪相近的朋友的Jim只是把那个少年当成了好朋友……直到方才看见了相拥那一幕,那样的亲昵动作,Jim那种撒娇似地神态──他脑中轰然乍响,无法再压抑胸口的妒忌跟不安。
再不做些什么,他会失去Jim!一定会!
「为什么?」对他的面临失控,祁钧依旧神色淡漠,「有什么理由我不能去?」

「因为…你跟他太亲近了。」范城磊就是不放手地固执道,「你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月,为什么你跟他这么亲近?」
半年多……他不懂自己做的究竟是哪里少了?哪里不对了?为什么Jim就是不给自己那样亲昵的回应!
「Ray,你未免管得太多。」祁钧蹙眉,忍耐地吞下一句与你无关改而淡然地道,「我交朋友也不行吗?」
「但是你让他抱你,Jim,为什么他可以碰你!」他的冷漠让范城磊再也无法按下多日来的情绪,握紧他的手臂爆发道,「只是朋友吗?朋友就可以这样抱你吗?那么我呢?我认识你更久,为什么───」
他压着嘶吼般的声音,狠狠压上渴望千百遍的唇。
「Ray,唔!放……」祁钧倏地撑大眼睛挣扎,双手立刻被反制,一阵尖锐的痛楚从右手窜上脑髓,让他全身痛得泛出冷汗。
他的右手……被握住了……
「手…唔……我的手…放…Ray……」他在间隙中发出断续呼喊,却似传达不到那个全心蹂躏自己唇瓣的男人。
耳边隐约听见物品乓然落地的声音,但剧烈的疼痛让他冷汗直冒,染湿额际,根本顾不得任何事情。
一个人蓦地冲出来用力推开范城磊,手臂圈抱住冷汗直冒的人儿退到墙边。
「我的天……」范城磊被推开后立刻回神,骤然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地发出懊丧的低喊。
他竟然伤了Jim……该死的!他到底做了什么!
「祁钧!」眼中只有一人,沈昭阳百般焦急地看着抱着的人儿问,「你有没有事?手痛吗?很痛吗?」
他虽被接吻的那一幕吓楞到无法动弹,但却在听见祁钧微弱的痛呼后立刻回神,管不得被画面震惊,也管不得冲出来抱着祁钧让自己身上的伤剧痛,只想保护这个人!
「右手……」祁钧咬着牙忍住痛到要晕眩过去的感觉,张眼看他一瞬旋即安心地闭上眼睛,靠向那温暖声音的来源,声音微弱地道,「好痛……」
「该死!」沈昭阳咒骂着,小心捧着他的右手,双目射出怒火瞪着伸出手想碰祁钧的范城磊道,「你别过来!」
他竟然伤了祁钧!
他真的生气了,第一生气到想把人痛扁一顿,好消心头怒火!
「Jim……」范城磊求恕似地唤,眼睛看着脸色苍白的人儿不赶接近。
「走开。」祁钧眼睛睁也没睁,依然在不断呼吸平抚疼痛。
「Jim,我……」他急忙想解释道歉,但是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祁钧终于张开眼睛,似虚弱却冷淡地说后对沈昭阳道,「我想回去休息了。」
「嗯,可以走吗?」沈昭阳轻手扶起他的肩跟手,小心地问。
祁钧点了点头,吸口气站直身躯在他的扶持下踩着脚步离开;沈昭阳回头看了眼脸色煞白的男人,感到不忍地拧了下眉,但终究也没再开口。
「我看,你还是回去吧。」一个声音敲破梯间无语的孤独静默,范城磊转过头,看见一个身躯颀长、充满书卷气息的俊雅少年弯下身捡起被遗漏的书本,温然却带了几分威胁地踩上台阶道,「而且你也应该明白,自己是没有胜算了。」
无视于他身躯剧震跟绝望神色,少年越过了他往楼上走去,眼中挂着是一抹充满玩乐趣味的笑意。
他果然看得没错,这,不啻是给了他加码的机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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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的天使(16)
等到理完包扎跟固定夹,祁钧疲累地闭上眼睛,看来似乎累得想睡了,但左手始终被握在沈昭阳的手中。
「你不回自己病房?」孟月华看着坐在病床另一侧,一脸专注且固执保护姿态的儿子,「他应该累了,你就回去吧。」
「我……」看着祁钧有些苍白的脸色跟闭上的眼睑,沈昭阳半晌才低声道,「我再待一会儿就好,不会吵他的。」
听见这句话,祁钧闭上的眼睑忽然张开,看了他一眼又闭上,没有发出任何赞同或不赞同的声音;无法辨认他那瞬间的眼神是高兴还是生气,沈昭阳不自觉地将手握紧了些。
「那好吧,你别待太久。」她说着,然后笑笑摇头,「你们两个真是,受了伤还在医院走来走去,然后两个都弄得伤更严重;我看啊,乾脆让你们两个去住一间病房算了,省得一下这个手痛,一下那个肋骨痛的。」
听见这句玩笑话,沈昭阳却无法像以往回几句笑谑的话语,沉重的神色也没有分毫改变;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怎样都高兴不起来,胸口闷得连呼吸都好沉重,像有股气紧滞在胸,欲吐不出。
是因为祁钧正在手痛着,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忙?还是……
看见儿子这副模样,孟月华心下觉得奇怪,但也只又交代了一句,「傍晚以前,回你自己的病房知道吗?」
沈昭阳点点头,眼睛依然看着似乎睡着了的人。
「你们感情真是好啊。」看见他们这样,护士笑着说道,然后收拾东西跟着孟月华离开。
感情好…吗?他从没想过这一点。
认识了快一个月,他们之间似乎总是自己缠着祁钧说话,任何人来看,都是他自己一头热的模样;对祁钧的了解也很浅薄,可能连普通朋友都k不上。
是,没错,是他自己说想跟祁钧作朋友的,那本来就是从零的认知开始去了解,当然会少,但是…但是!当他知道范城磊对祁钧是抱有那样的想法时,竟会受到那么大的冲击。
看见了范城磊吻祁钧的那一瞬,他错愕万分,同时胸口受到莫名所以的撞击,导致他一时开不了口;全身僵直麻w,只有心口隐隐传来一阵疼痛。而那股在刚刚转为心疼跟担心的感觉,到现在看见他睡去,莫名疼痛又再度复发。
不单单是因为他们都是男性……而是,那个人是祁钧!他想着摊开自己手掌,看着祁钧的左手。
他让自己碰他,而且不甩开,这应该代表他是喜欢自己的吧?但是,有多喜欢?如果跟范城磊比较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这么想,但是,他就是想知道自己跟范城磊,祁钧究竟喜欢谁多些,而哪一个他比较重视;更有股冲口想质问祁钧,他跟范城磊究竟是不是……
他怔看着看平静的睡颜,或闭O因为仍有疼痛,所以那双浅色眉峰是微蹙的,但是闭上眼睛的五官柔和安静,而带了些微的稚气。
倏地,他发现那浅色唇角隐带抹红痕。沈昭阳陡地一震,那道强吻所留下的浅浅伤痕,就这样强烈地吸引住他,再也转移不开视线。
他忍不住俯过身去,有股冲动想去触摸那温软的唇瓣,想知道他唇瓣亲吻起来是不是看起来那么地……
心脏怦怦乱撞着胸腔,越来越剧烈。
一阵轻敲门响,让他惊吓地弹跳了一下,不只因为被突然的声音吓到,更是因为自己刚刚的想法!
他想吻…天!虽然第一见面的时候,他是有过这种遐──呃,不应该的想法,但是现在他又……?
外的人得不到回应,迳自轻推开门,然后看着那一脸惊疑不定的人笑了,「你果然在这里呵。」
「你怎么来了?」沈昭阳试图转移注意地看着关上门的那个俊秀少年,藉以打散自己的遐想,「韶光呢?」
他说着,双眼却不自主偷觑那张闭着眼的秀美脸庞,好像怕自己刚刚的思想被这向来言语跟思绪都尖锐敏感的人给知道了。
「来找你聊聊啊。」卫天颐脸上那抹温雅笑容忽然变得促狭,「你该不会有了新欢忘旧爱吧?」
「什──什么新欢?」沈昭阳俊脸蓦然涨红,但却怕吵醒祁钧,只好又急又慌地地压低声音道,「你不要乱讲!什么新欢旧爱…讲得好像…好像是……」
「放心~你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型。」卫天颐旧手,迳自往放在另一边的椅子坐下,等到沈昭阳也走了过来才神秘似地压低嗓音道,「而且比起我,床上那位应该让你更喜欢吧?」

沈昭阳脑中一轰,说话打结起来,「我喜喜…喜欢什么?」
「祁钧啊。」他倒是回答得理所当然。
「祁祁祁……」他脸红到不能再红,结巴得更厉害了,「你你…你说什么?我喜、喜欢祁…祁钧?」
「喔,不喜欢他的话,你跟他做朋友干嘛?」卫天颐一脸无辜跟理直气壮,眼睛却飘向病床上的人。
不知道祁钧是真睡还是假寐?若是后者,呵呵~那就有趣极了!
「我当…当然喜欢他,才作朋友。」原来此喜欢非彼喜欢。沈昭阳大大松了口气,险些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给吓死。
「不过,我倒是想问你一件事情。」他叉起手倚坐,正色地道,「你真的是只想当祁钧的朋友?」
「当然啊。」这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不想更进一步?」卫天颐带点愿者上勾的意味问。
「更…更进一步?」他傻眼。更进一步不就是……?不会吧?他的朋友,怂恿他去……跟…跟…跟同性谈恋爱?
「唉,就是谈恋爱嘛。」吓到人的人还一脸──你怎么这么笨,我就是这意思没错啦!
「啊?你你你…你在想什么啊?」听见答案,沈昭阳真的傻了,又心脏狂跳地结巴起来,「祁钧他、他是…」
「男的。」卫天颐很好心地替说不出话的人说出来。
「我也是…」
「男的。」他还是接得很顺口。
「那你还……」
「那又怎样?你不都看见了吗?」他笑笑,从身后掏出那本原文小说,「这个。」
「啊!你…你看见了?」沈昭阳倒抽口气。
「看见了。还看见有个呆子楞在那边半天才冲上去。」他将那本书塞到他手中,「怎么,你没感觉吗?看见的时候。」
沈昭阳被问得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了。他有感觉……非常有感觉,但是那个到底是因为什么,他自己都弄不清楚。
「你为什么喜欢祁钧,想跟他做朋友。」卫天颐一脸正经地问,「第一眼印象你就喜欢他了吧?我知道他很好看,是因为他的外表?」
「不!」他赶忙摇头,又很老实地补充道,「一开始,我是被祁钧的外表吸引没错……可是,他还是有很多其他的优点,不是光看外表。」
「还是像以前一样,你看不惯孤独的人,所以要让他不孤独?」他似笑非笑,因为眼角余光看见病床上有些微震动,「同情心作祟?」
「当然不是!」沈昭阳又急又快的反驳,「他…自尊心很高、自傲、聪明,而且有高于平常人的才能,又很出色,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那么是为什么?」
「我…我就是喜欢他,为什么一定要有原因?」那副要追根究底的姿态让他有些气急了,「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好说的?」
「你不用这么火大,我只是想弄清楚你对祁钧是怎样的感觉。」看他这模样,卫天颐大感新鲜地挑眉,「喜欢也有很多种啊!对朋友的喜欢,家人的喜欢,恋人的喜欢……你是哪一种?」
「我……」他呆了下,吞吞吐吐地,「应该是…朋友吧……」
「喔~~应该?」他声音中有说不出的揶揄,「应该而已吗?」
「不然你想怎么样?」沈昭阳当然没有白痴到听不出来的地步,当下很没好气地白了眼去。

「这么说吧,你为什么这么想接近他,好像怎么都无法抛下他不管。」
「…不知道。」迟疑了下,还是想不出答案。
不知道?哼哼呵呵~那好,就是不知道才好玩啊!
「你觉得祁钧这么人如何?撇去长相好看、聪明有才气这些外在条件,是个怎样的人?」他继续进行问题。
「他…」沈昭阳看了眼病床,怕被祁钧听见了地吞吐而小声道,「很可爱。」
「很可爱?」卫天颐啧啧称奇地反问,「他哪里让你觉得可爱了?」
真新鲜哪,他从没听过有人这样说祁钧的,更何况,说的人年纪还比他小呢!
「怎么说呢……」沈昭阳抓抓头发,边回想着边带些腼腆地笑了,「祁钧他…讲话真的是很不留情。可是,如果是自己的事情,他反而会很不老实,很别扭……」
「所以你觉得他这样很可爱?」哈!果然傻子一个。
「嗯!」他满面笑容地点头。
「你是不是每天都想看见他,一天不见就浑身不对劲;不管心情怎样,只要一看见他,心情就会很好。」
「嗯。」沈昭阳又老实地点头。
他真的是这样,每天不见祁钧就不对劲似的,怎么都无法安静下来;可是只要他跟自己在一起就全身舒畅,像傻子一样老是挂着笑,就算不说话也很开心。
「会不会想碰他?」卫天颐暧昧的笑容满面,「例如握握手,或是拥抱。」
「呃……有时候会。」没办法,谁教他就是觉得祁钧碰起来很舒服嘛!
「那吻呢?」
「你你…你说吻、吻!?」他又被吓到,作贼心虚地结巴了起来。
「你看见他被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震惊、f心……」卫天颐根本不管他,又复意味长地顿了顿道,「还是其他?」
「有些被吓到,但不是f心…我只是很生气,因为他弄痛了祁钧。」虽然在那之后他也曾觉得范城磊很可怜,但是都比不上当时他的生气愤怒,那股气到现在还停在胸腔没有退去。
「你啊……」迟钝得可以。卫天颐摇摇头,继续道,「单纯只是因为这样吗?如果他不弄痛祁钧,你就不生气是吧?」
「如果他不──」沈昭阳胸口猛然一窒。
是啊,如果范城磊不弄痛祁钧,如果祁钧是自己愿意,那么他有什么立场好生气?他是祁钧的朋友,所以如果祁钧喜欢范城磊,他应该要以平常心看待──不管是拥抱还是亲吻都……
「不行!」他突地从压迫的胸腔迸出两个字。
「不行?」一直在观察他表情的卫天颐立刻追问,「为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他摇头加强意思,有些烦躁,「只要想到,我就很……很生气。」
他怎么样都没办法平静看待这件事情,光是想像,他就觉得怒火高涨,胸口莫名疼痛更显强烈。
「喔?你这种感觉,不就像是妒忌?」卫天颐眼睛闪烁着奸计得逞的光芒,「你妒忌那个人吧?」
沈昭阳身躯剧震,错愕地张着嘴,嘴巴张大到大概可以塞好几只青蛙了。
他妒忌!?身为朋友,有必要妒忌对朋友抱着爱意的人吗?他又不是──难不成,他自己对祁钧也……
「恭喜你,」卫天颐趁他还说不出话的时候,故作感慨地拍拍他的肩膀,「照这个情况看来,你谈恋爱了。」

一句话,轰炸了其他两人,让原本不做任何反应的祁钧震动地张开了眼睛;而沈昭阳倏然抬头,就看见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瞳,正带着微愕与无法辨知的其他情绪与他相望。
霎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他的耳膜像进入真空状态嗡嗡作响,只一剩下个声音,清晰且剧烈地撞击着所有知觉───
噗通、噗通、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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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的天使(17)
四目相望,两个人都震愕地说不出话来。
心跳乱,呼吸乱,思绪更乱!
他听见了!他听见了自己……脑中一片空白,沈昭阳全身无法动弹地站着,分不出是惊愕还是害怕多,紊乱的脑中不断地想着──怎么办?该怎么办?该说什么好?该做什么好?
极端地静默之中,祁钧些微地张开唇想说些什么,但只一动,沈昭阳立刻如惊弓之鸟般地跳起,仓皇逃离,碰地一声留下一室静默。
卫天颐感受到视线地转头,看见祁钧冰冷地瞪视着自己,漂亮的五官隐带怒火,让那素来冷漠的面具多了丝人气,却也更有韵味。
这样一个美人儿,还真是便宜你了哪,同学。他颇有闲情逸致地想着,好整以暇地又坐了下来,等祁钧开口。
「为什么要这么做?」祁钧终于冷声开口质问。
为什么要刻意挑拨?那么刻意地让那…那只容易被煽动的笨狗有这种想法!什么恋爱?他们之间根本不是这样的关系,为什么要误导他!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挑下眉后,卫天颐只简短地这样说道,「我只是尽朋友的义务。」
「义务?」祁钧微微地弯起抹冷笑,似看穿一切的透明瞳眸直直盯视,「你这么大费周章地误导他,目的不仅止于这样吧!」
要说这是纯粹是基于友情做的怂恿,他敢保证世界上除了那只笨狗以外,不会有人会做这样的蠢事,更遑论他能看清卫天颐并非如此舍己为人的类型;他这么做,绝对有被后的目的在,顺水推舟罢了!
「当然,我也有我的目的。」卫天颐笑了,一种如棋逢敌手般地欣赏笑容,「但是你说我误导他,我可不这么认为。」
那分明就是误导。「你的目的与我无关,别扯到我身上来!」
「只要他喜欢你,那就有关。」
「友情与爱情不可以混为一谈。」
「爱情也不过是喜欢的再进阶升华而已。」
「我可没有那种想法。」
「或@A没有,但是他有。」
「那是他的事情!」
「喔?你要怎么做?把他列为拒绝往来户,还是像你对那个男人一样不接受也不拒绝?」
「我没有义务要作任何回应。」他回答得冷酷,但是难掩语气浮躁。
难道每个喜欢他的人他都必须要去顾虑吗?又不是他愿意让他们喜欢上,那都是他们自己一厢情愿!
「嘴巴上拒绝对方的感情,但是实际上还是似有若无的模样,真是冷酷又自私的做法啊!」卫天颐也毫不相让地实话实说,这些都是他这些天观察下来的结论,「你都是这样对待对你有意的人?难怪那小子会逃跑,就是因为他知道你会这么反应,但是他却害怕看见你的厌恶跟拒绝。」

祁钧蓦地胸口一窒,左手不自主地握紧了床单,抿着唇不说话。
「这么说好像过于交浅言,不过,我虽然可以理解你保护自己的心态,但这不是用来伤害别人的藉口。」卫天颐说完舒了口气站起身,依然是一派斯文优雅笑容,「好啦,我得去看看那小子怎么样了,说不定他正抱头痛哭哪。」
「哭……?」祁钧倏地抬眼,蓦然想起那天他叫沈昭阳离自己远远的时候,他也是眼眷@不羞怯地掉落,好像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做什么要为他这种人哭……真是笨蛋一个。
「当然,被自己喜欢的人讨厌,谁不难过?」卫天颐耸耸肩。
「我并没有…讨厌他。」左手抓紧了些,祁钧低声地道。
「喔?那么是有什么想法?」
「我──」祁钧倏地抬头,却说不出话。
「不妨想一想,」卫天颐意味长地道,「如果那小子对于你,到底跟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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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吧,你还真的在哭?」一进病房看到眷捶L汪的人,卫天颐语带讶异却一点也不觉得可怜地说。
「铀簦还不都是你害的。」看见他进来,沈昭阳抓起衣箫J乱地擦脸,俊脸上残有眷炕A狼狈至极。
「我可是在帮你耶。」卫天颐走到床沿坐下,叉起手道。
「帮你个头,都是你乱说话,」他一听,又哭丧了脸,「这下死定了,祁钧一定不会再理我了。」
「我乱说话?」卫天颐轻哼了一声,睨着他道,「我明明就说中你的心事,你敢否认我说的吗?」
「那也…那也不用在祁钧面前说嘛……」他气势顿弱地越说越小声。
「那有什么不好?」他暧昧地笑了两声,「祁钧说了,他不讨厌你喔。」
沈昭阳瞬间滞楞,嘴巴一开一阖,「可是……他不是……」
「不知道。」卫天颐答得爽快,却是极不负责的答案,「你不会自己去问。」
「我自己?」他脸又垮了下来。现在他根本看都不敢看祁钧,怎么跟他说话,而且还是问那种…问题。
「喔,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又喃喃自语地,「不过还没试过就放弃的话,这样一来,你这辈子都别想跟祁钧见面了。」
「啊!我、我…」听他这么说,沈昭阳立刻发急了起来。
「我知道,早点放弃也对,你怎么比得过那个社会人士对吧。」
「我才没有!」
「那你到底去不去。」他纳凉一般地闲闲问道。
他张着嘴,半晌吸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地点头,「……去。」都好不容易到这个地步了,就算死也要先问过祁钧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再死。
「那么,我就回去了。」小玩了容易被撩拨的傻子一番,卫天颐满意地站起身,「记着,你又欠我一。」
「啊?」沈昭阳瞠目结舌。什什…什么时候又欠了一了?

「放心,有一天我会一并向你讨的。」
「一并?」这才让人不放心啊!
「不是会什么太困难的事情。」他温文地微微笑道,「只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不用什么力气。」
非常简单的事情?他做这么多动作,怎么可能只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而已?他到底在打啥鬼主意?
看着他离开,沈昭阳脑中思绪万窜,跟着打了个颤,只觉得背脊冒出阵阵寒意。

屋顶上的天使(18)
他身边的人,好像一下都不见了,留下的是微凉的空气。
其实,本来就没什么人会接近自己,一直逼不退的就只有范城磊、沈昭阳这两个人……祁钧站在窗边向外看,忽尔嘴角微勾,自嘲似地摇了摇头。
接近他的人,为什么都会……难道是他自己长得容易引起同性的遐思?范城磊也罢,他一开始就已经明白地告知自己的情意;倒是沈昭阳──那个缠着要当自己朋友的人,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转变了那份情愫?还是一开始就……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爱上自己?又怎么界定自己的感情是喜欢或是爱?
或者爱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飘渺的感觉,没有人能清楚解释它从何而来,但祁钧却百思不解。
对他而言,Ray其实是极少数可列入他朋友范畴的人。
他并不讨厌Ray,即使发生了那件事情,他也只不悦于他的强逼跟强制,那个吻,实际上并没有撼动什么,当时的他只觉得痛,无暇去想其他。
恢复后的现在,他也只是想着或陈u该切切实实地将两人暧昧不清的部分斩断,别再让这种状况有出现的机会。
面对范城磊的时候,自己总是保持着理性、平淡……或部A是因为两人的个性颇为相近,所以激不出半点火吧?反而在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笨蛋面前,他的性情表露无遗,好像被他那种直线思考方式给影响了似的。
这些天他们都没有见面,不单自己没去找他,那个向来黏腻自己的砘锞谷灰裁挥谐鱿郑使得每有人经过或是敲门他都会不由得心跳骤快,却每每在看见来的人以后有些低落。
还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甚至是享受着那份寂静,但在这五天,他却再度尝到不曾品味的寂寞滋味。
或部A开始黏腻着他人,需要他人的是自己吧!
以往他绝不容钗v有软弱的想法,但却渐渐地转变了,自从那个笨蛋出现在自己生活中,就似乎溶解了他体内心底的某些东西。
突然地,他好想见见他,听他东拉西扯一些无聊没营养的话题,看他千方百计想逗自己说话、又总在言语上占不了上风的吃鳖模样。
只有一层楼而已,一下就到了,但是……他该怎么面对他?
听见他对自己有着…那样的想法后,祁钧有些震惊,有些莫名地恼怒……但是胸口却怦怦的发着热,让整个人发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才好。
敲门声敲回了他紊乱地思绪,祁钧回头看见仍未打开的房门,略感失落地开口道声请进。
不会是他。如果是那笨蛋,早就在敲完门迫不及待地进来,更带着抹略傻的笑容唤他。
听见门缓缓开了又阖,祁钧抬起眼睑,在那人踌躇之时轻而淡地先行开口。
「Ray。」他说着由窗边走向范城磊,跟着就停在几步之遥静静地看着他,等他开口。
「……还好吗?」他问得忐忑。

「没什么好,也没什么称得上不好的。」他回答得淡然、也无谓。
依然没有怒气、没有指责的态度,让范城磊似不知该怎么继续地沉默了。
「有话请说。」祁钧打断了冗长的沉默,「我想,你我并没有陌生到相对无言的程度,Ray。」
范城磊震动了下。这是第一,他正面承认两人之间的交情……这,是否代表自己仍可以──
「Jim,一个月前你曾经说过,现在的你并没有爱人的打算,未来则是未定。」他微吸了口气,趁自己还能把持自己决定地问,「这个未定,现在仍然是一样的吗?」
他怔了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吗?」范城磊叹息,爱恋地看着他,「当时我曾以为,你的未定包括我的存在,但是现在我想问──你的未来,是否有可能会爱上我?」
这,是他这几日冷静思考后的决定──如果真该放手,真不属于自己,那就彻彻底底地让自己死了心吧!
所以他问得直接,要求他最直接、最不保留的回答。
「我的…未来?」他秀丽的眉峰微蹙。
「或者,你已经对他动了心?」
对他动心!?「我并没有爱上任何人。」祁钧反驳道。看似气定神闲,但言语的急速却显出情绪波动。
「你若是愿意爱我,我可以给你所有一切,Jim。」他上前一步,伸出的手臂迟疑了一会儿,却仍是将思索中的人抱入怀中,「如果你没有对他动心,你可以爱我吗?」
祁钧微微地撼动了下──是人的体温。
人的体温相触,原来是一件如此舒适的事情。
混杂着一股成年男性地优雅气息,迎入了鼻端;而在耳边,听见了心跳的声音。
祁钧蓦然地想起了令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那混杂着汗水、医院的药水气味,还有阵阵阳光气息般、充满刺激与热度的拥抱。
突然地,他神思清明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他会对那笨蛋有所感觉是因为这样呵………。
不是因为他笨得让自己看不过眼,不是因为他跟自己完全于不同的世界,而是打一开始,他就给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一直以来,他所想的只是这样,只要很直接的感受就好。
他不需要被捧在手心如艺术品般的保护,不需要只是单纯的温柔言语表达重视,他只想要切切实实地感受,自己身为人的那一部份,身为人的温暖。
他只是想要一个人可以毫不保留地抱紧自己,毫不保留地让自己感受到那种情感波动,毫不保留地告诉他──他是被需要的。
范城磊的温柔软语对他而言却是一种空泛,淡淡地,却不够强烈得足以撼动──这一点,他们俩个是相似的,或陷N是因为相似,所以更无法有回应。
但是沈昭阳做到了这一点,从一开始,他的感情就毫不保留地直接投射,让自己无力招架,却一点点地被软化。
「Ray……」他抬头正欲说话,就在一阵敲门声响后被震住了,呆楞地与门边的人对望。
呆站再门口似乎想说些什么的沈昭阳却似挤不出话,嘴唇颤着半张,被震得茫乱的脑中只有一句话不断响──
如果他是自己愿意呢?如果他是……
「对不起──我……」他狼狈地低下迅速模糊的眼眶,跟着一转身就跑了。
「等一……」

「Jim!」范城磊捉住他欲离去手臂,执意先得到答案,「你的回答。」
「我……」祁钧回头,急欲去追的思绪让他不假思索就将话一口气说出,「我对你谨止于朋友,不可能再有什么了,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他坚毅地说完,跟着甩开他的掌握急忙地追出门;独留在病房的范城磊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跟着将它紧握成拳,轻印在充满涩苦的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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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的天使(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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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笨狗,到底跑哪里去了!?
祁钧左右张望,最后决定往梯间奔去,果然看到熟悉的背影向下走。
「沈昭阳!」
他喊了一声,没想到那个背影在一顿后,竟然加快了速度向下!
竟然听见了他的声音还不停下来?!从没有被他这样违逆过的祁钧顿时感到恼怒,也不放松地直追达了一楼,没想到沈昭阳还是快步地不断前进让他追着。
果然是人笨没药医!伤快好了就这样跑,他是在跑什么?训练体力,还是想晚点出院?
「沈昭阳!」他不想再追地喘着气,对着在向走廊另一端逃跑的背影大吼,「你这辈子要是还想见我,就马上停下来!」
果然,沈昭阳一听就立刻停下脚步;但是周遭的人也全都静止了动作,瞠目看着在医院中大吼的少年。
「跟我来!」看见自己成了注目焦点,祁钧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手就走。
竟然让他做这么丢脸的事情,这没脑袋的砘铮
「祁钧,你要去哪里?」上了两层楼,沈昭阳终于开口问,却立刻遭到祁钧一回头冷瞪他的那种气势所惊吓,当场不敢再开口。
两人间的情势,跟一个月前恰恰相反。
为什么祁钧要来追他?他不是跟范城磊……沈昭阳忐忑不安地胡思乱想着,不敢反抗地一路被往上揪。
门推开,是这幢大楼的屋顶。这个两人初见面的地方,在午后虽有些风,但仍让人觉得闷热。
「坐下。」祁钧指着水塔前封起的通风口,要他坐上去。
「呃…祁钧,你到底…」
「坐下!」眉头一凛一挑,气势逼人。
被吓了一跳,沈昭阳立刻一屁股坐了下去,没想到祁钧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跟着似乎停不下来地大笑起来。
沈昭阳一头雾水,只能呆楞楞地看着他笑。

「笨狗。」似乎笑够了,祁钧忽然敛起神色,冷冷地叫了句。
「啊,是。」他正襟危坐地应。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咦?」他以为祁钧是不想见他,才更不敢自己出现,所以才拖到今天……没想到一去就看见那种场景,大受打击,「可、可是你没来……」
「我不去你不会来?」他截断得理直气壮,外带一声冷哼。
沈昭阳嘴巴张着,目瞪口呆。
好任性的口气…,祁钧怎么…什么时候会开始说这种话了?
「刚才为什么跑?」不等他回答,祁钧又是一副审问的模样。
「呃…为什么……」沈昭阳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地垂着头,「因为…那个…你们抱在一起……」
「更正,是他抱我。」祁钧倒是一副无所谓的冷静神情,直盯着他,「看他抱我你做什么要跑?」
「不是你跟他一起?」他眼中闪过欣喜。
「不是。」听他这么问,祁钧忽尔弯起抹淡淡的笑容,眼中闪动了愉悦的笑意,「你妒忌?」
「祁、祁钧!你怎么──」
「你不是说喜欢我?」他冷静地道,彷凡还丶菏隆
「喜──」没想他会说得这么直接,沈昭阳蓦然涨红脸。
「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我我……」他可怜地眨巴着眼,看似快要急哭了却逼不出话来。
「你到底说不说?」祁钧再问,语气中竟似有抹浮动,「再不说我走了。」
他说着转过身,作势欲走。
「我…我喜欢你!」沈昭阳急了用尽力气喊,脸大概红得媲美关公了。
祁钧震动地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沈昭阳不及思索,一股作气将这几天自己脑袋里转了千百的话说出。
「我知道这很奇怪,可是我喜欢你,大概…大概从第一在这里遇见你我就有些喜欢你了,所以之后才会那样缠着你不放。我知道自己这样不对,明明说要做朋友,可是又喜欢上你,你一定很生气对吗?不但是男孩子又小你两岁,只是个没有什么特殊才能的普通人,总做些蠢事让你骂笨、常惹你不高兴,根本比不上喜欢你的其他人,我很自不量力对吧?可是、可是我就是喜欢你嘛!喜欢就喜欢了,我有什么办法!」
他乱七八糟的一大串话,让祁钧起初听得弯起了笑,却是越听越觉得感动,胸口涨满了莫名的激越情感,热辣辣地、就似乎要从眼眶溢而出。
他紧抿着唇不发一语,听着身后人似乎怎么都倾诉不完的话语。
「我知道他比我好,成熟有风度,有事业懂音乐,长得又好看;我只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根本比不上他,就算现在要追也差上一大截,你跟他在一起比跟我在一起好。可是看见别人吻你抱你,我就妒忌得快要爆炸;一想到你喜欢别人,我就难过得要哭了……你讨厌我也没办法,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停也不停地说完大大喘了口气,沈昭阳的脑筋这才跟上,倒抽口气地顿悟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懊恼捧头。
死了完了……全都说光了,这下没脸见人了啦!
「我说过讨厌你了吗?」
就在他脑袋一片空白之际,蓦然听见了一句似笑非笑的轻语。
沈昭阳蓦地抬头,看见那柔雅美颜笑意盈盈,琥珀眼瞳漾着动人光采,唇瓣弧度浅浅,竟然也是笑着的。

「祁钧……」他屏息似地唤,更不敢置信的是祁钧没有离开,而是轻步走到他面前数步的地方坐了下来。
「我打算去德国。」安安静静地,祁钧突然开口道,「这一去可能要很多年,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会回台湾。」
「德国……」他这才想到祁钧原来就是要去德国的,那么,他说这些话的意思究竟是……?
「即使这样,你也要喜欢我吗?」他问得平静,只有放在平台上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悄悄握紧,等待着他的回答。
被问得一楞,沈昭阳只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喜欢就喜欢了,为什么要说去德国又问还要不要喜欢,这是什么意思?
「笨蛋。」见他这样,祁钧忍不住低骂了声。
还要他解释什么意思……这样一来,就好像、好像在索讨什么似地!
为什么要对这种蠢蛋动心啊!他微感懊恼地想。
「呃…你刚才……」是不是又骂了他笨蛋啊?
「我不会等你。」带了些任性地,祁钧蓦然截断他的话,「我不会为了你留在台湾。」
「啊?」等他?这是怎么回事?
「喜欢我你就追上来啊!笨蛋!」看他一脸呆样,祁钧终于忍不住吼。
气死他了,为什么要他讲这么明白!
「追……」沈昭阳终于领悟,心中大喜,却仍是不敢乱来地小心翼翼问道,「我可以吗?」
「你──」怒火直上,祁钧站起身转头就走,「当我没说过!」
「祁钧…祁钧!等一下!」沈昭阳慌忙追上去抓住他的手臂,一迭连串地道,「我没有故意要装不知道,只是……只是怕我听错意思。」
看见祁钧闷着气一声不均A更是让他着急了;转到他身前想看他的表情,没想到却又被哼了声避开去。
「对不起,你知道我没那么聪明,我是怕我弄错会让你更气。」沈昭阳急得声音不稳,焦急问道,「我可以喜欢你吗?我真的可以吗?」
「不可以。」正气头上,祁钧想也不想地回答。
「──!」
「我乱说的。」见他一脸大受打击,祁钧略感不忍,无奈地补上一句。
沈昭阳被弄得混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那、那到底是──」
「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你的。」似有些认了地,祁钧吸口气抬头看他,「可是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情。」
他说着手一伸,主动地投入眼前跟自己身高相差无几的身型;突如其来的冲击,吓得沈昭阳几乎要因为惊喜而心脏停止,手欲伸不敢,只能僵直在身躯两侧。
「我有自己的理想,不会为了你改变自己的道路,更不会因为你就停留。」他继续低声说着,嗅着在烈阳下散发的阳光气息,感受那炙人的热度,「所以我才问,即使这样,你也要喜欢我吗?」
『喜欢我你就追上来』原来是这个意思!沈昭阳呼吸停了一瞬,跟着全身细胞顿时因喜悦而狂跳,让他几乎要手舞足蹈、大声斯吼出心中的喜悦。
「我要!」他大声地回答,迭连声地喊,「我要我要我要!不管你是去德国英国还是法国!就算是去外太空,我也要追着去!」
「笨……」喃喃在他肩头抱怨着,祁钧嘴角却弯起了从未有过的甜腻笑颜,「我可不担保会等你。」
这句只是有些玩笑的附注却突然让已经兴奋到顶点的人稍微冷却了,不动也不说话,让整个气氛都静了下来。

「怎么?」突然地沉默让祁钧抬起头,看着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范城磊…会跟你去德国吗?」沈昭阳吞吐地问。
「应该是不会。」明知道他的在意,祁钧却弯起笑,「问这做什么?」
「……他喜欢你。」
「我知道。」
「那你……」
「我只当他是朋友。」
「可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祁钧有些不悦地,「我说的话,你不相信吗?」
「不是不相信,只是……」沈昭阳不敢看他地低声道,「我没有信心赢过他。」
「赢过他?」他冷冷哼了声,丝毫不安慰地,「如果你指的是那些外在条件,那么你这辈子不用想了!」
沈昭阳被刺得缩了下,跟着委委屈屈地喃道,「真狠……」就算是事实也不用这样讲嘛,他已经够没自信的了。
「如果我要的是那些,现在我何必在这里。」怎么就不会用脑袋想呢!祁钧瞪了他一眼,「回去坐下!」
给他这样一命令,沈昭阳这回乖乖的听了话,回到原先的位置坐下,祁钧也在他身边坐落。有些倾斜的阳光照出阴影,让两人所在的位置有了凉荫。
「吻我。」
「啊!?」沈昭阳吓得几乎要弹跳起来。才一小时不到,他已经受到了无数惊吓了,而且全都是祁钧给的。
「你是要还不要?」他挑眉冷道。
「我要…」总觉得像是一说不要就会死得很惨的样子,沈昭阳硬着头皮,鼓起勇气笨拙地侧过头红着脸迎上。
随着脸颊缓缓贴近,心跳鼓动加速,眼神也微赧而朦胧;本是恬静美好的气氛,没想到却在他感觉到呼吸吹抚过的感觉时蓦地一慌,跟着就听到喀地一声,撞得两人唇齿生疼。
轻嗤了声,按着自己被撞到的嘴角,祁钧微疼地拧了眉瞪了眼,「笨蛋,轻一点。」
虽是骂,但是语气却极轻柔,且带着股自然的媚态,看得沈朝阳眼都直了,额上更是泛出汗水,动都不敢动。
「再一。」圈上手,他盯着眼前人低声柔道,「别用撞的,会痛。」
看着那没有拒绝的神态,沈昭阳小心翼翼地倾过,以极轻的力道碰了下。初尝的柔软唇瓣彷酚兄秩投龋轻轻将两人的唇瓣弹开,也弹动了两人的心湖。
震摄于那样令人心生荡漾的感觉,两人都有些地愣住互望,却不敢再入些。
「你不继续?」在几乎要碰触了的唇边,祁钧轻轻地开口,气息一下又一下地吹过,暧昧得彷吩谟栈蟆
或者是因为气氛的薰染影响,他竟然渴望再有多一点的接触,更些…好让他更有感觉。
「继……」沈昭阳涨红俊脸,不自觉地舔下唇想润泽乾涩的唇办,却碰到了那让人心猿意马的唇办。
彷芬徽蟮缁鳎两人都震了下,只一秒的沉默,跟着唇办紧紧胶合住。
分不出是谁主动多些,只知道撷取甜美的渴望。其实都没有恋爱经验的两人,完全是凭着本能追逐着对方的每个细微动作,即使时有疼痛,也没让他们分开。
急促的呼吸与强烈的心跳谱成不成调的旋律,在带有夏日炎风的屋顶上,预告了恋情的展开。

屋顶上的天使(2)
桃园 中正国际机场
「搭乘英亚航255班机的旅客,请至3号闸口开始登机。」
出关入口,祁钧凛着漂亮的眉,微微不悦地道,「我要登机了。」
「喔。」在他眼前的少年很没有元气地应了声。
「你没听清楚吗?我要走了。」他再度强调重复。
「我知道……」
「知道你还不放手。」他冷叱一声,要他拿开抓住自己背包的手。
从一进机场到现在,他根本就是抓着自己的背包不放,口口声声再见,行动上却是这样。
「我舍不得嘛……」沈昭阳委屈地应道,「你要去德国,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
「我早告诉过你了。」他叉着手,看着眼前如小狗般丧气垂头的少年──或者,可以说是他的恋人──在心中暗叹。

[楼 主] Posted: 26-3-22 1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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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成了这种关系已然十天,但是现在他却要离开台湾,而且归期不定。这样的关系能不能持久,说实话他并没把握,所以他问过沈昭阳,如果是这样,那么还是要喜欢他吗?
他给予了自己肯定的答案,也就是这个答案,促使他让两人的关系更前进了一步。
「我知道,可是,好久耶。」他说着就抱了上去,不舍地挨挨蹭蹭,「你还没走我就好想你了,那以后怎么办?」
很想开口叫他不要走,但是这是早就说好的,更何况他可不认为祁钧会把他看得比钢琴重要。
「不要在大庭广众下抱我!」祁钧困窘地拧他手臂一下,逼他吃痛放手。
「好凶……」沈昭阳顿时眷捶L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成了恋人之后,祁钧对他更凶了,比以前更变本加厉,唯一欣慰的是祁钧只对他这样,在他人面前冷静理性依然(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如果这是爱情表现,那么看来去追他之前,他得先把皮练厚一点。
「我乾脆跟你去好了。」他哀怨地嘟囔,抓住祁钧的左手。
「不可能。」又来了,这句话在这十天内他不知道说过多少了。
他不像自己有外国籍,高中没毕业更有着兵役问题。再者跟他去德国做什么?没有一点生活能力跟必备语言能力,连英文都说不好的人还想跟他去?
「呜…。」他也知道不可能,但就是想要唉两声嘛…都不安慰他一下。
看他这样,祁钧也不由抿了抿唇,不知该怎么办好地看着被握住的手。甩开就走也没什么,反正他还是会对自己死心塌地……可是他的手彷荒侨榷热砘,一点甩开地气力都使不出。
心里头有着那么一点点软弱的想法,希望他能紧紧抓住自己不放;但是却也有理智在提醒自己,这是为了未来所做的决定,非走不可。
「你不可以变心喔。」
一句天外飞来的话,倏地打破沉默。
「笨──」祁钧一滞,微恼地甩开他抓着自己的手骂道,「笨蛋!你胡说什么!」
「我很认真嘛,喜欢你的人这么多……」沈昭阳一脸的认真,眼底有着求恳,「我总觉得很不安心,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不能天天看见你,就算你身边有什么人喜欢上你了,我也没办法知道……我总会想,万一他们比我好怎么办?万一他们……」
「不会有万一。」因为像你这种有毅力的蠢蛋在世界上不多见,我也没打算让自己蠢到再为这种人动心。
后面这些重点,祁钧抵死都不会让自己说出口,也说不出口。
「可是你都没说过喜欢我。」他难得执拗地道,「我都说过好多了,可是你一都没说过。」
祁钧突地一楞,脸上倏地泛起红晕,染红一双耳垂,「那、那种事情──」
脸红了耶!好可爱…好想要亲下去!沈昭阳惊艳神迷,彷诽得见自己心中口水四溢的声音却逼自己克制,免得下惨遭毒手。
「祁钧~」他开始耍赖了,「好嘛~你说嘛~」
黏黏腻腻的撒娇声音,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这种话他哪说得出口,「我不要!」
「要不然你亲我一下。」沈昭阳笑得恁贼。
「你别闹了!」整张秀美脸庞血气上冲,他立刻羞恼地踹了他一脚。
他事后想起,都很疑惑自己当时怎么会这么冷静而不知耻地要他吻自己,而且还一副诱惑的模样……可做都做了,哪来得及后悔!只是事后,沈昭阳简直像个色狼似的,没事就黏得他死紧。
外表看起来是他总在奴役这人,可祁钧总觉得自己在某个层面上被他吃死了。
「唉唷!」沈昭阳吃痛,又跟着哀怨地抱怨,「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然你要我怎么办嘛。」
看着他,祁钧无奈地道,「去借支笔来。」
沈昭阳依言到了柜台去借笔,交给祁钧。
「转过来。」他说着,拉住他白色T恤背后,OO@@地写着东西。
「你写了什么?」他好奇地拉着自己衣服问。
「地址,自己回去看。」祁钧冷冷淡淡地,将笔塞回他手上,「我走了。」
「地……」沈昭阳正努力将自己的衣服背面拉到前面,却看见祁钧已经离开好几步地慌忙喊道,「祁钧!」
前方步行的身形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你等我!」他将手圈在嘴边,看着他背影大声地喊,「我一定会追上去的!」
祁钧嘴边漾出笑容,旧手,头也不回地走了,挂着的笑意,却是一直到了飞机起飞还敛不下来。
吸口气压下失落难过,沈昭阳走出机场,却突然想到衣服上写的东西,忍不住抓住了一边经过的一个路人。
「对不起,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看看我后面写了什么?」
「上面那一串是外文,看不懂。」那人有些疑惑仍帮他看了看道,「可是下面有一行中文。」
「是什么?」沈昭阳眼神一亮。
「这可不是英文,笨狗。」
那人说完不等他道谢就走了,留下沈昭阳一脸呆滞。
呃……这……
祁钧,你怎么这样嘛!呜!

******************************
屋顶上的天使(21)
三年后 德国 法兰克福机场
「我到了!」在一片陌生语言交杂的车站内,一个清朗的声音以中文中气十足地道,「放心啦,我不会给人添麻烦的……嗯,大学开学前我就回去了!啊?不会啦,我已经写过信了啊,你们放心,掰印!
挂上电话迈出车站,他伸手遮住有些刺眼的阳光,跟着露出欢欣雀跃的笑容。

终于可以见到他了!三年来,朝思暮想的人儿!
在海德堡古老、且充满文学气息的石板街道上,沈昭阳边看着地图跟指南,却也忍不住一直傻笑。
高中毕业后他就去当兵了,三年来,他努力学德语而且准备考大学,就是为了让自己更追上祁钧一点,也为了让总是在思念的自己分心。
他们没有通电话,所以听不见祁钧的声音;更因为兵役问题无法出国,让他们不能见到面。虽然有通信,不过总是他说得多,而祁钧只是在特定节日才会寄张卡片给他,卡片上更是不会多说些什么,顶多五六句话,回答一下他问的问题而已。
早知道以他的个性会是这种情况,但总觉得自己的信心快要在这三年间被消磨掉了,只好不断鞭策自己更加努力不去多想。终于在忍耐了三年了相思之苦后,他可以踏上这块祁钧所在的土地,见到酗[不见的人儿!
快要三年不见,他变得如何了呢?见到自己的时候,他又会是什么表情?
想到这里,他全身的血液就沸腾也似地奔腾起来,旅程的疲惫也不能稍减心中的兴奋雀跃。
抓起行李,他几乎是边走边跑地奔驰在石板大街上。

七月中的海德堡,是阳光透着微凉的气息。
「我不去了。」边擦拭着沐浴后的滴水发稍,祁钧冷淡地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我昨晚才从法国回来,暂时不想见人。」
去法国快一个月,成天就是跟人接触讨论事情,更要不时应酬那些茶会晚宴;若不是教授硬要他留下,他早已经一个人回德国。
现在,他只想一个人安静,不想有人烦他。
「一个月不见,你还是这么无情啊。」电话那头的男子笑得轻佻,「偶尔也跟我单独去吃个饭吧?反正你那个情人远在台湾,不会知道的。」
情人?祁钧拧了下眉,有些不悦他的胡言乱语。
「敬谢不敏。」他冷冰冰且不留情地回答,「我没有做替身的兴趣。」
他清楚得很,这个公子只不过是在每个人身上寻找自己喜欢那人的影子而已,任何人之于他,都比不上心中那个人。
「……」那人一窒,跟着受伤似地叹息,「你真是懂得揭人疮疤。」
「我说的是实话。」他依然淡淡地,却放软了语气,「你应该很清楚,是你自己放不下。」
为了失恋出国四年,到现在还看不透抵死不回台湾,就只因为喜欢的人是跟自己朋友在一起,所以消极地眼不见为净。
也不知道看他换过多少伴侣了,结果仍是看不开。
「知道了知道了,你真是铀簟!固见他话,男子的声调又转为轻佻,「既然你不想出来,那我晚点去找你吧,Bye。」
为这种人担心根本是白费。祁钧哼了声挂上电话,倒杯茶走到矮几边拿起桌上的一堆信件检视,跟着抽出其中几封相同信封的信件将其他的丢到一边。
是那个傻子写来的、三年不变的浅绿色信封。
去了法国快一个月,他的来信竟然已经累积到六七封,真怀疑他怎么有这么多精力写这些信,而且每一都写三张以上。
带着不由自主就感到欣悦的心情,祁钧慵懒地坐入软椅中依照日期拆开最久的一封信,入眼就是每一封来信都一样的固定开头。
『嗨!祁钧,你好吗?』
三年不变的开头,但是那股热络语气彷匪亢敛患醯卮达了热情,暖和了四肢。

「真是一点都没进步……」他喃喃地,却忍不住弯出微笑继续看信。
第一封信的时间是六月中末,信里面说了一些退役后准备考试的事,更自信满满地保证一定能考得上。
他知道他可以。虽然对向来过得比他人优渥、更比他人顺利的祁钧而言,这一切制式的社会历程是他所不曾经历也不需经历的,但三年来,从每一封信中他都得知了他的努力。
念书、学语文、服兵役……那个小自己两岁的男孩正在加紧脚步赶上两人之间的差距,一如他当初所说的。
他继续拆尽ml几封信,信中东拉西扯,说的几乎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事情,但他仍是仔仔细细地一字一句看着。
虽然无法诉诸言语,但他确实依恋着每一封来信,依恋他只凭字句传达的情感;这种感觉是不是爱情他不知道,只知道目前他没有对任何人有过这种感觉。
信的末端,总是附加上一句令人莞尔的话──
『不可以变心喔!』
每一封信都是这样,一点都没变。
祁钧又感到啼笑皆非地笑出声。三年──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有的魅力,在这样疏于联络甚至远隔两地的状况下,让这个人为自己执着了三年。
这是爱情吗?时间与空间拉淡了当时的那种冲击,现在的他其实仍是模模糊糊地不太懂得横亘于两人间的情感是什么。
他会思念,但是还不会思念到书中所说的疯狂欲死;他会惦记,但是却没有无时无刻不想;他会捧着他的每一封信细细乜A但是却总在回信时说不出任何温柔句子。
这是不是爱情?
或部A他就是怕在见面之际会发现那份莫名的情感并不是爱情,所以才迟迟不愿意回台湾,不愿去破灭。
拆开了膝诱W最后一封信,他突然地瞠大眼睛跳了起来,冲到桌边翻开日历,跟着惊喘一声,手中的信纸飘落地面。
『我搭七月二十号下午两点抵达的飞机去找你,等我。』
日历上的日期,正好是七月二十日。

屋顶上的天使(22)
「呃…到底在哪里啊?」站在街边,沈昭阳困惑地抓抓自己有些汗湿的发稍,边看着地图自言自语,「不是说过两个街口再左转就到了吗?为什么找不到?」
明明问了商店的老板是往这方向的,怎么──总不会他左右边搞错了吧?他的德语没烂到这种地步啊!
他还以为地图上的距离只有一点点,看指南上也写了徒步可以,心里就想反正不远就用走的,没想到都傍晚了还在这里绕来绕去。
要不要回广场那里去啊?他心下犹豫着。
可他都已经过了HeussBrucke,还要往回走吗?应该是在这一头没错吧……啊!不管了,继续走,反正人生一张嘴,路是问出来的。
「Hi,Boy!」
呃…是在叫他吗?沈昭阳疑惑地停步回头,看见一个挂着墨镜的男子正瞧着自己。
「是你没错,Boy。」那人快步走过来,弯起俊帅的笑容以英文问道,「你打哪儿来的?」
「我从台湾来的。」
「同乡呵。」那人露出果然如此的笑,一转为中文自我介绍道,「我也是台湾来的,姓黎,黎靖伟。」

他摘下墨镜露出俊帅潇洒的五官,略带桃的眼眸仿似勾人一般,有着一种狂放不羁的电流。
「我姓沈,沈昭阳。」向来不是懂生分的人,沈昭阳主动伸出手去真诚地笑道,「你是来玩的吗?」
黎靖伟一楞,眼眸竟似微暗了下,才又恢复地笑,「不,我在这里住了四年了。」
刚刚看见那站在街头地苦恼模样才忍不住搭讪,但是,那人不会这么无戒备的热情笑语,不会这么主动就跟陌生人攀谈;更何况他看自己的眼光不会这么洒脱,而是带着戒备。
「四年?」他立刻喜出望外,递上写了住址的纸条,「那么,你知道这住址往哪儿走吗?」
看见纸条上的住址,黎靖伟楞了楞,笑容消去地看他,「你为什么要去这地方?」
「我是来找…找朋友的,他住这里。」
「朋友?」Jim怎么可能会有这一型的朋友。
「是啊,我们三年没见了。」抓抓头,沈昭阳笑得腼腆。
三年……该不会是……
「你说的人是Jim?」他试探地问。
「耶?你认识祁钧?」沈昭阳惊喜反问,更让黎靖伟确定了他的身分。
知道Jim本名的人其实少之又少,更遑论在这里每个人都只称他Jim,不会叫中文名字。
啊啊~真没想到,Jim看上的会是这一型的人。
「在这里很少人不认识他,尤其华人圈子又小。」黎靖伟笑了笑,也所以他才会问得小心翼翼,怕他是意图不明的骚扰者。
「那可不可以麻烦你带我过去?」沈昭阳苦着一张脸,气地道,「说实话,我迷路一小时了。」
嗯?带他过去?他脸上霎时出现不怀好意的笑容。
「Jim知道你今天要来吗?」他试探地问。
该不会就是知道所以今天才不出门的吧?不过听说他是临时回德国的,所以嘛……机率一半一半。
「知道吧?我信里写了时间。」沈昭阳不疑有他。
「有打过电话吗?」
「我没有他的电话……」沈昭阳尴尬地摸摸鼻,「他嫌我烦,所以不给我。」
知道有电话时就要过了,那时祁钧只冷冷写了句──你太多话,写信比较省事。
「所以你们通信了三年?」黎靖伟摇了摇头,「Jim上个月一直在法国,昨天才刚回来。」
「啊……」糟了,那该不会他还没看见自己的信吧?
「没关系,我会带你去找他,」打断他的滞楞,他轻松自在地拎起行李,不容置疑地微笑道,「不过你得先陪我去个地方,走吧。」
如果Jim知道情人在自己手上会有什么反应?他真是好奇不已,更不想放过能看Jim出现其他神情的机会。
「去个地方──咦!?」沈昭阳还来不及回神,就发现自己的行李被提走,手臂被强迫性地抓住,「等等…等一下,你要带我去哪里?」
祁钧───!快点救命啊!
人不生地不熟的沈昭阳,只能在被拉着走的同时不断在心中惨呼。

傍晚五点。
该死的笨狗,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不是早该到了吗!
浮躁地将书丢到一边,祁钧反覆呼吸了好几仍是平静不下来,只好走到窗边向街道上看去,却怎么都看不见可能是的人影。
从看到信开始,他的心跳就一直在急速跳动的状况下,紧张焦躁无法安静。即使看书,但书本上的任何一个字却都无法看进眼中;每日固定的练习时间,手指也似无法灵活操作似地,将一首练习曲弹得失了感觉,连自己都觉得不堪入耳,索性放弃。
整个脑子里都只想到他,既想见却又感到心慌不知该如何是好。
三年不见了…三年,为什么平常收到信都没有感觉到这种激烈的思念心情,却在知到要见面时如此慌张、狂烧起来?
曾以为被拉淡了的那份情感,在知道要见面的时候,剧烈地在心头骚动奔腾。
为什么还不出现?究竟是跑哪儿去了!他不自觉地握紧窗,闭上眼睛再度呼吸。
电话铃突然响起,他立刻冲了过去,却在接起电话的同时才想到沈昭阳没有他这里的电话号码。
「Jim,出来吃饭吧。」电话那头,早上才打电话骚扰过的人又用轻松愉快的口气邀约,「我在Seppl等你。」
「Allen,我没时间。」他有些焦躁的迅速答。
「这么快就拒绝我。」
「我早上就说过了。」他毫不动摇地回答。
「你在等人?」他笃定地问。
祁钧一怔,旋即镇静地反问,「你为什么知道?」
「这个嘛……」电话那头故意胃口似地笑了两声,「是这样的,我刚刚在离你住约一百多公尺的街上捡到一只迷路的大狗。」
狗?迷路?「什么意思?」
「我看他好像找不到主人,长得又挺可爱,所以呢,我就带他来吃饭了。」
吃饭……该不会是──祁钧握着话筒的首指束紧,冷冰冰地问道,「你说的那只狗,该不会是从台湾来的吧?」
「啊~~,好像是这样没错。」黎靖伟笑得开心且不怀好意,「我正打算如果他的主人不来接他我就要带他回家了,怎么,你有兴趣吗?」
26岁的男人还玩这种把戏。
「你喜欢的类型什么时候改了?」
「因为你不陪我。」
「这句话留着跟你喜欢的人说──如果你还有那种机会。」祁钧气定神闲地冷然反应回去。
「又来了,你总爱提醒我这件事。」他似真似假地抱怨。
「反正你也忘不了。」他看了下手表,神色严凝地警告道,「我二十分钟到,不准对他出手。」
不再理会电话那头说了什么,祁钧挂上电话,抓起一件薄外套奔出门。

********************************
屋顶上的天使(23)
Seppl,是海德堡著名的学生酒店。
这间可称独一无二的学生酒店,虽然店面不算宽阔,但却是每日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光顾的不只海德堡当地的学生,当然也有钗h人喜爱这间历史悠久,甚至有不少名人到访,留下在这里玩乐笑闹的痕迹。
打完电话回座,黎靖伟有些讶异地看着沈昭阳以稍微生涩的德语点嚏C
「你德语说得不错,学很久了?」
「学了快三年,可是还没有机会用。」听见他用德语问,沈昭阳也用德语回答。
「喔?」燃起一支烟,他颇富兴味地瞧着眼前人,「你是为了Jim去学德语的吧。」
「呃?我……」他没想到会被这么问地楞了,俊脸泛红。
这样说来,其实自己学习的动机不纯。可是当初若不是发现自己的语言能力差到甚至不懂住址,他也不会勤奋地去学英语跟德语。
不过这个人这么问,难道他知道自己跟祁钧是……
「不用不好意思,我知道你们的关系。」他向后靠着椅背,慵懒似地问,「这三年,你们一直都在通信吗?」
实在很难想像Jim跟人通信的样子,他向来是不太爱长篇大论的人,习惯简洁指出重点;但有时却出乎人意料地爱说教,并且温柔。
「其实,祁钧很少回信给我。」沈昭阳神色有些黯淡,但旋即又振作地笑,「我知道那是因为他不太会写信,所以我很早就决定一定要自己来德国看他……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自己追上来,他是不会回头找我的。」
真是坚强啊……黎靖伟感到讶异地楞了下。
想不到这看来才刚退役的生涩小子有这种毅力,三年前他也不过才是个十几岁的学生而已,然而在这种几乎算是一头热状况下,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却有毅力可以持久这种远距离的感情,不得不让人另眼相看。
就算是成年人,只怕也早就意志不坚地移情别恋去了……感情这种事情,或陈u的不是用年龄可以论定是否坚决稳固。
「你不担心他会变心吗?」黎靖伟带了些坏心眼地邪气问,「你该知道,Jim的身边有不少追求者吧。」
「我知道。」沈昭阳吸了口气。
爱上祁钧,他已经有一辈子都得这样的体认了。而且三年的时间给了自己不少磨练跟体悟,他已然不会再为了这个问题就退缩。
「如果我说我也是呢?」勾着抹笑,他继续故意挑唆。
在眼前这人身上看见了自己以往没有的坦承跟毅力,让他没来由地有些想要破坏的心态,想破坏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啊?」突如其来地表示让沈昭阳楞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我……」
他问路问到情敌头上去了吗?他直楞地看着眼前架势十足的男子。
每一个举手投足间,连眼神都充满感性的韵味与魅力,绝对不是他这种刚服完兵役的青涩小毛头可以比得上的。
不过,他相信祁钧。如果祁钧真是这样觉得,那当初他早已经败给了范城磊,现在更不会在这里。
「这样一问就不知所措,要是有人来跟你示威你怎么办?」摇摇头晒笑,黎靖伟带着不以为然地道。
选择这样的一半,Jim不是会很累吗?

沈昭阳听着沉默了半晌,忽然吸口气抬头,神色是出乎意料的坚定。
「我知道自己还不够成熟;我也知道以我的本事,大概一辈子都没办法跟他并驾齐驱。」他说,眼神不移地直视黎靖伟,「但是我相信祁钧,他既然说了要我追上来,我就追;我所能做的,只是尽力去减少我跟他的距离而已。」
被他说得一楞,黎靖伟有些了解了。原来,这是Jim看上他的原因吗?这种傻劲跟毅力,真是难得遇见的对手。
「难怪Jim会败在你手下。」他自语似地叹了口气,跟着微微笑道,「为我刚才的不礼貌道歉,我只是有些妒忌而已,Sorry。」
「不会……」沈昭阳唯诺应道,跟着疑惑地想。
妒忌?难道他真的喜欢祁钧?
「不是Jim,我有自己喜欢的人。」一眼就看出他单纯的想法,黎靖伟坦然说道,「只是他现在在台湾,而且也不知道我爱着他。」
「你没跟他说过?」他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他淡淡回答。
太爱看他不知所措而多加戏弄,结果让他对自己躲避;到后来若是看他对自己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就会忍不住冷言冷语。
最后,他避入了自己那温文儒雅的朋友怀中,成了朋友的恋人。
弄到这地步他也只能怪自己的个性,如果再有一机会,他会选择坦白并且绝不放手,只是不知道这奇迹似的机会究竟何时才有可能出现。
「别介意,失败的人总是看不得别人成央C」沉默中,黎靖伟率先自我嘲讽地开口,「要给Jim知道我对你说了这些,他一定不放过我。」
从刚才他最后撂下的话就可以知道他是很护着这情人,要他知道自己乱做挑唆,他不知到会用多冷冽的字句教训自己。
沈昭阳腼腆地笑笑,看着送上来的擢I问,「你不点嚏H」
「不了,我想Jim应该快到了。」捻熄了烟,他无所谓似地坐直身躯看着手表,「我没打算打扰你们。」
「咦?」他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我叫他来接你啊。」他好整以暇地回答,然后在沈昭阳愣住的时候看向被推开的门,悠然笑道,「王子终于登场了。」

一路走过几个跟自己打招呼的人,祁钧终于到达角落地一桌,却只是淡淡扫了沈昭阳一眼,就转向黎靖伟。
「你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他知道自己是冷静的表情,但耳中却听见自己心脏不听话地、噗通噗通跳得飞快,快得额上沁出薄汗。
只扫过一眼,因为不敢看……但是为什么会这样紧张,这么地慌然,却是连一个理由都找不出来。
「聊聊罢了,在这里能做什么?」露出抹不羁的性感笑容,黎靖伟挑了下眉道,「别太紧张了,Jim。」
呵,紧张得看都不敢看人哪,没想到他会对这小子那么在乎。
被他说中心事,祁钧微微垂了下眼眸,却是怎么也不敢看向另一侧的人;同样地,沈昭阳也被祁钧突然地出现而震摄住,一下子心头狂跳,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三年不见了啊。
「好啦,主角来了,我这闲杂人等也该走了。」黎靖伟一口喝乾杯中啤酒,打破沉默站起身,「你们好好吃顿饭吧,这顿我请客。」
他潇洒地走了,留下两个不知所措的两人;冗长的静默,在周遭一片热闹中诡异地蔓延开来。

沈昭阳近乎痴然地看着那张侧脸,贪婪地想一看尽他所有一切,好弥补这三年的渴望思念;很想说话,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澎湃的思念,就这样滔滔地在胸口起伏,近乎溢满。
他的头发长了些,发稍略略地覆逊L耳背跟颈子。眼瞳一样是如琥珀般的美丽透明色泽,唇形薄俏依然;五官变得硬挺了些,消去些柔美多添英挺俊俏。
比记忆中的他,轮廓更加鲜明生活,却有彷访沃械母芯酢
「呃…你要不要先……」他终于试图开口去打破沉默,没想祁钧却在他开口时忽然动了,在原先黎靖伟坐的位置坐下。
「你先吃饭吧,吃完就走。」他冷冷淡淡地点了嚏A从头到尾,眼光都没有看向沈昭阳。
不是不想仔细看他,只是怕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跳,若是抬眼看了他就会再度失速,会变得自己无法控制。
那种感觉不是全然地害怕…而是,似曾相识、却又多了份炙烈的陌生情感。
只不过是三年的分别,为什么他会不敢看这以往敢直视的人?
好冷淡……看见他根本不理自己,沈昭阳顿感失望地低头,垂头丧气起来。
三年不见了呀,为什么祁钧见到他一点都没有喜悦的感觉,反而是彷纺吧人般的冷淡,难道他真的──
想起方才黎靖伟所说的话,沈昭阳惶惶不安了起来。
难道他一点都不欢迎自己,根本就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思念了三年,还欣喜地计划着见面?只是自己一头热吗?这三年都是?
所有的兴奋愉悦瞬间冷了下来,他闷闷地叉着盘中的食物却食不知味,只感到胸口难过不已,浓浓的悲哀感觉让人喘不过气。
好不容易熬到两人都用完嚏A祁钧立刻二话不说地站起身向外走去,沈昭阳迟疑了一下,吸口气提起行李追了出去。
一前一后,各有所思的两人静默地走了好一阵子,脚步是一样地沉重。
「祁钧!」沈昭阳终于忍耐不住地叫了声,停下脚步。
「怎么了?」头也没回,前方的人用声调平淡问道。
「你如果……」见他这样,沈昭阳重重的吸了口气,狠下心道,「你如果不想见到我的话,我可以回台湾。」
祁钧震动了下,抿了下唇半晌才道,「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你…因为你看都不看我一眼。」他咬下牙,一口气说出见到他之后横亘在胸口地闷气,「你不想见我吗?三年来,我都一直很想见你,可是好不容易见了面了,你却连句话都不肯多说。如果我真的烦到你了,你可以直接说,我不会死赖着不走,非要待下来不可。」
说到最后,话中的赌气成分已然居多,两人一前一后地在街道上伫立无语,更是动也不动,让原本就静默的气氛更加僵化。
「我没有那种意思……」柔柔的声调,似很轻的呢喃般溢出,奇幻般地柔化空气,「我今天才知道你要来,所以……」
根本就没有准备好──不,就算他再早知道,也只怕会成日因此感到惶然不安吧?
三年不见了,好陌生却又熟悉,以往凭着信纸感受的东西,一下子活生生转到眼前来,有了声音跟体温,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会不会表露出掩饰不住的情感?一想到他就更不敢去面对,三年前曾经感受到这样陌生的自己……原来还是存在。
「祁钧?」沈昭阳小心翼翼地唤,踏前几步想看他,「你是在不好意思吗?」
难道…他只是在尴尬,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自己吗?
祁钧撇过头,不看他也不说话,但却让他立刻喜形于色。
这种姿态,他在三年中不断反刍了数──每当祁钧被说中心事而不想回答时,就是这种别扭的可爱模样。
「是不是嘛?」有了玩谑的心情,沈昭阳从他身后就笑嘻嘻地把脸凑过去。

「没有!」一阵羞恼,祁钧红热染上耳际,啪地就推开那张在脸边吹气的脸,「笨蛋,不准过来!」
「为什么~?」一脸无辜地耍赖,只是经过变声期的嗓音,不同以往的青涩而是多了份成熟的感觉。
「二十岁的成年人不要撒娇!」祁钧轻叱,蓦然感觉他的手臂环过自己的腰跟肩头,这才发现他竟然长高了钗h。
以前两人的身高齐平,现在他却高了自己近半个头;身后结实的男性躯体散发出热气,呼吸吹在颈边,让人不由心头发热。
「可是我想你嘛。」沈昭阳委屈似地说着将脸埋入怀中的颈窝,戏玩的声调转为低声地喃喃轻语,「我真的好想你……」
祁钧只感到喉头的话似梗住地无法出口,一股酸热的感觉涌上心头,无法自制地占领眼眶,雾湿了眼前。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按住环在自己胸前的手臂喃喃地低声道,「我也是……」
一句话三个字,就这么地轻轻叹息般说出口。
原来他不是不思念,只是不懂得自己会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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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的天使(2)
是夜,在祁钧所住的寓所中,进占一只挂着傻笑的笨狗。
倒了两杯红茶回到客厅放下,祁钧捧着自己的杯子坐入椅中啜饮着,却仍不断感觉到身边的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身上;终于,他在被盯了十几分钟后耐不住地回头,果然看见那副近乎白痴的笑容。
「别笑了。」他略感羞恼地放下杯子,「你笑了几个小时还不够吗?」
从刚才说自己了那句话后他就一直笑,都过两三个小时了,他那副笑容还是不收下来,让他觉得前所未有地尴尬。
想念、喜欢……这种事情这种心情,他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容易说出口?
那还不是因为你太可爱。沈昭阳乖乖喝着祁钧给的红茶,将这句话吞在肚子里没敢讲出口;一双眼偷觑着身边的人,脸上的笑容还是敛不下来。
没办法,一想到刚才的情况他就不由得飘飘然,全身细胞都喜悦着,要他怎么不笑?那不是太不合常理又有碍健康吗?
「再笑你就去睡外面。」知道自己这样说很幼稚,但是祁钧却一时由着自己任性且闷气地冲口而出。
「啊!」听见他的威胁,沈昭阳立刻放下手中的杯子捂住自己的笑脸慌忙揉了揉,努力恢复正经表情,「我不笑了。」
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度,祁钧便不再说话地坐进椅子中,捧起杯子吸了口红茶香气,慢慢平静。
从知道他要来开始这半天,他的情绪似乎都不太能在掌控之内,常说出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话。看来想要恢复平常悠然应对的自在,还得等他从沈昭阳突然出现的冲击中恢复才行啊。
沈昭阳收下笑容凝视那侧脸,忍不住蹭过去悄悄抱住那温暖躯体;人的体温热气让祁钧感到不适地犹豫了一下,但或闭O受到气氛的影响,竟然也默默地让他抱着,不再说话。
没有多余的动作,就只是用静静的拥抱,心满意足似地缓缓呼吸着,感觉彼此的体温气息;呼吸、体温、心跳,慢慢交融成亲昵且安心的气氛。
这就是恋人的感觉吗?其实他不太清楚面对自己的恋人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毕竟还在台湾的时候他们之间也仅止于拥抱,亲吻也只有单单在医院屋顶那。
比起那种纯粹又青涩的感觉,现在他们之间漫的似乎是一种略带成熟的暧昧,没有以往的生涩,却也不是完全熟透地酸甜味道。
脸颊贴住了祁钧的颈子,沈昭阳似乎闻到一股很淡的气味,似清香却又不算香气,有点甜腻又不是糖果香气,夹杂淡淡汗水却又不刺鼻,很中性温和的气味,却让他感到一阵心生动摇。

「祁钧……」他忍不住轻唤。
没想到突然他会开口,祁钧蓦然被他在耳边的声音跟湿热呼吸吓了跳迅速困窘挣离起身,直到看见对方微楞的表情才发现自己的突兀。
「你……」他转开头,看见一直放在椅子边的行李转移话题道,「你去把你的行李放好吧。」
「喔,我睡哪儿?」沈昭阳不疑有他地站起身,好奇地问。
被他一问,祁钧突然静默了半晌,才有些不甘愿似地回答,「只有两间房间,其中一间是琴室。」
这层寓所其实双亲购置于他名下的产权,三年来,他一个人住这里。对一个甚少主动交际、又鲜少访客的人而言,三十坪的空间已然算是阔绰,所以也没想过要搬家。
「我们一起睡?」也就是说他们得睡同一间房间樱恐苯铀挡痪秃昧耍还绕弯子干嘛?睡一间房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你想去睡旅馆也行。」听他说得直接,祁钧蓦然撇开头去,似冷淡地道,「那样我也比较方便。」
祁钧在别扭什么啊?沈昭阳有些疑惑,但早已习惯他态度地好声好气开口,「我哪有说不方便。我就是因为想见你才来的,住这里当然比较好,更何况可以一起睡──」
他蓦然停口,呆看着眼前不看自己的人。
呃……两个人一起睡?睡在同一张床上?顿悟到状况的同时,他整张俊脸刷地通红起来,变成两人无语尴尬的状态。
「别乱想。」祁钧耳根发热地,却一脸平静地解释,「只是没有地方让你睡,不得已而已。」
越说越暧昧了!让他再说下去不知道会变什么样。
「啊?」沈昭阳一时心虚地结巴起来,「我…我没有乱想,更没有那种意思。」
虽然卫天颐塞给他很多不良──呃,参考书籍,可是他保证他不是为了这种目的而来的!当然,他也不是没有过那种遐想啦…只不过,想亲亲抱抱自己喜欢的人,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吗?
「笨蛋,谁跟你说这些。」祁钧耳垂微红地打开了自己房门,犹豫了一下才道,「靠门边的衣柜让你放行李,快去收。」
沈昭阳站在房门口有些好奇地看着房间内部,简单乾净的粮],但是床铺、衣柜、床头台灯矮几的色泽都属于淡淡的乳黄软色调;昏黄的灯光下,柔软地床铺上散置两三本书,看起来气氛更加地柔和,充斥着一股温暖舒适的居住气息。
「你在看什么?」从没有让人进过自己的寝室,他竟然感到些钗a不自在与紧张;就好像有敞开了自己私密的一部份在人眼前的感觉,被一步步地走进了自己秘密的世界一般。
一个人提着行李踏进,一个些微震动地退了一步;一进一退,已经在一个隐密的私人空间中。
「我只是想…你不是不喜欢淡色调吗?」祁钧向来讨厌太过粉色的软色调,但是,这房间的色调看来却是那么地柔软温和……很是舒服。
「o是不想更动而已,反正不是很无法接受的颜色。」他是不喜欢粉色系的色彩没错,但是这间房间每当有阳光透进来时洒落地淡淡光彩,些微的昏黄总让他觉得舒服,久而久之,也就不想去做更动。
如果有无法接受的感觉就一定会去变动了,看来,他是喜欢这里吧?沈昭阳笑笑也没说什么,一但说得太直接去戳破,祁钧可是会不高兴的。
三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包括行为思想的成熟;或野L还不是那么地具有一个成人的完备思量,但是他希望自己能快点追上祁钧,起码,别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子,无法倚靠或分享。
「我可不可以吻你?」
一句天外飞来的话让祁钧乍然回眸,带些不可思议也似的眼神直盯着另一边的人,却没有应承也没拒绝。
「可以吗?」没得到答案,沈昭阳又再度问了一,眼底有着渴望与焦急。
祁钧诧异的目光,让他自己觉得好像提出了不应该提的事情,好像……他们之间不可能有这件事发生。
可是,他是自己的恋人不是吗?祁钧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虽然他们分开之时,只不过是那么青涩的年纪。
「你真的是很笨……」祁钧突然喃喃也似地开口,嘴角,则浅浅弯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看来当兵又让你的神经健壮了不少。」更加粗神经。
「神经健壮……?」他傻眼了,不只为笑,也为了话。

当兵跟神经健壮有啥关系?那是身体强壮吧?又说他听不懂的话了。
还真是一点气氛都没有。可是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那么高兴呢?
祁钧踏前了两步,侧抬着脸庞问,「你是不是想吻我?」
「呃……嗯!」迟疑了一下,还是很用力地点了头。
「那么,」他伸手,轻抓住眼前人的衣领微微向下拉,「你到底在等什么?」
沈昭阳呆掉了,屏息着瞬也不瞬地看着眼前的人却不敢动做,就像怕是梦一般。
「吻我。」祁钧连眼角都调侃笑意不减地看着呆掉的人,诱惑似轻吹气息轻道,「可是别太用力,会痛。」
这是三年前,似曾相识的对话。
沈昭阳回忆起地笑了,也在祁钧眼中看见同样的笑意;然后同时,都转为情浓般的邃。
他俯下头,轻轻地碰了碰带笑的浅色朱唇;像是在度忖距离般地,越吻越,越吻、接触的时间越长,呼吸也渐渐转为浓重而急促。
终于,唇瓣再一紧紧相贴后,密密地胶合住;灼热的气息再度包围,两人的脑中,同时想起那初试亲吻滋味的下午,那炎风阵阵的屋顶。
停滞了三年的情,似乎在此刻有了开始燃烧运转的预兆。

屋顶上的天使(25)
「祁钧?」
床上的人没动静,气息平稳吹吐,平和柔美的睡颜依然安恬。
「祁钧~。」沈昭阳不死心地加大声量再叫一。
眉头皱了下,紧闭的眼睑掀开一条缝,[眼看了眼前人后不高兴似地闭上,理也不理地翻身继续睡。
还是不理他?再不起来他做的早懂N要冷了,那不就浪费他一大早爬起出去买东西的辛劳吗?不过他真没想到祁钧会赖床,不然就早一点开口叫他起来了。
他的睡脸真是完美得让人赞叹不已,怎么看也不厌。
瓷般的肌肤,漂亮的五官弧度;埋在柔软的床被中规律地呼吸起伏,简直就像个毫无性别区分纯真美善的天使在沉睡般,让他痴V楞楞看了半小时,还是不敢相信这真的是自己的情人。
「祁钧~~起床了~~。」他挨挨蹭蹭地爬上了床,跪在他身边继续努力,「早岭n冷樱快起来。」
反正他在家里很习惯叫自己家人起床,他家的小孩,除了沈昭阳自己以外个个都会赖床;也所以,所有家事,包含洗衣做饭、叫人起床的工作,全都落在他这子身上。
不过,叫家人起床他可就不会那么客气了,毕竟以那几个人的赖床程度,对他们客气是完全没有用的。
「我不吃,别吵。」这回,祁钧毫不留情、连眼睛也不张开地不悦斥道;声调中睡意浓厚,染了些撒娇也似地感觉。
「我要偷亲你喔。」
「随便。」睡意正浓,他根本不想理这吵人的砘镆膊幌肴ダ斫馑说什么,只要他别吵自己就行。
呃?怎么这么爽快?沈昭阳愣住了,还以为他会醒来瞪自己一眼,或是给他一拳一脚哪,没想到他竟然会说『随便』。
真是不敢相信,祁钧该不是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吧?不过,既然他都说随便了,那……客气什么呢!

他挨上祁钧纤瘦的侧身,看着那睡颜试探地轻吻了下;偷觑一眼,祁钧仅仅是不耐似地皱了下眉,没其他反应。
可爱的嗜睡表情,让沈昭阳忍不住又凑了过去,轻轻吮吻着甜美的唇,但想睡的人儿只是睫扇动了动,喉中发出不悦的声音却依然没张开眼睛。
呵,那就别怪他不客气樱∷边在心中自言自语地吻着,最后索性翘开微松的齿关,地缠了进去。
「嗯……」祁钧挣扎地动了起来,眼睛也睁开;神色从睡梦的慵懒转为惊愕,又因为被夺去呼吸而渐渐迷鳎「唔……」
沈昭阳满足地松开唇,一附偷了腥的猫儿模样舔舔他有细丝牵连的唇角,笑得贼兮兮地道,「你终于清醒了?」
真好呀,原来想睡的祁钧这么容易被得逞,跟平常的样子差好多。这两个月他可要好好利用这一点,大大补充一下这三年分别的份量。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祁钧被吻染红的唇瓣微微喘气,细白颈子昂起,愠怒地瞪视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看来已经完全清醒。
「你自己说了随便我的。」他赶忙抬出之前他说的话撇清关系,省得下真被踢下床去又加踹几脚。
这模样真好看……让他又有想吻的冲动了。
「我是要你别吵我。」祁钧根本不听他藉口地挣扎,因睡眠不足而浮躁地骂道,「走开!别压在我身上。」
这笨蛋,还不是因为他的关系让自己身边多了个人,所以不习惯地一直到夜都没办法睡好,现在才会不想起床。
更何况现在才八点半,他平日根本就不会那么早起来!
「原来你有起床气啊?」被这样骂,沈昭阳却大感新鲜。
想一想,他对祁钧的了解其实不多,除了知道他爱钢琴、爱别扭以外,所知道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个多月得来的微薄资讯,实际生活而言,他知道的不多。
可是越知道他那么一点,他就觉得自己又多喜欢他一点,也不管是他个性或习惯上好的或坏的一面,就连被骂也挺愉快的,这算是笨?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蠢蛋。」祁钧冷瞪他一眼。
什么起床气?要不是因为他,自己哪会睡眠不足?
「早懂N要冷掉了,我只是想叫你快点起床吃嘛。」他一脸无辜,却还是半压在祁钧身上,显然很喜欢这样的接触而贪恋不走。
真好……是真的祁钧,听得到紧贴胸膛下的心跳,还感觉得到热度跟呼吸。
「我都说不想吃了。」听他这样的说着,祁钧虽仍有些不悦,但语气中火气已经减少钗h,「很重,快走开。」
「那你要不要起床?」他的语气很明显,就是『除非你起来,否则我不走』。
他已经思念了很久,既然知道祁钧完全不讨厌自己碰他吻他,他也就大着胆子、极尽所能地触摸他的一切;因为知道他不是讨厌,所以也知道他顶多是不好意思而别扭地骂几句打几下,对自己而言可是划算得很!
「给你这样……」他说不出口地顿了下,才转了口气地道,「你这样吵我,我还能不醒吗?」
「不能怪我,你自己不起来,又说随便我的。」他贼贼一笑,带了些坏心地提醒,「我亲你你又不讨厌,而且也有反应……」
「闭嘴!」祁钧一恼,立刻微愠地打断他。身体虽然被压着不能动,可手却一举拧上眼前的俊颜要他住口。
「唉啊!」他痛叫一声,摸摸自己被拧的地方唉声问,「难道我的吻不舒服吗?」
好久没被拧了,很痛却又有点怀念。明知道他会这样的,可是就是忍不住要出口说一些大胆话,看看他可爱的表情。
「差劲透了。」他毫不客气地批评道,「跟三年前一样差劲,一点都不舒服。」
还敢问这种问题?有感觉是一回事,可是他每吻人都会弄痛自己,吻技根本还是笨拙得很。
「呃,那…」沈昭阳立刻感到自尊心受损,可怜兮兮地瞅着身下的人道,「那我也没办法呀,你又不在,难道要我找个人练习?」

找人练习?一双漂亮的眼睛顿时如罩寒霜,莫名闷气让祁钧不假思索就冷冷地道,「你想找谁?」
「唔……」一股寒风吹过似地危机感让向来有点迟钝的大狗立刻噤口不语,嘿嘿傻笑混半晌才想到地讨好道,「除了你,当然不会有其他对象。」
虽然有甜言蜜语之嫌,但就算有半成不是实话,这句话对一个有醋意的情人而言还是挺受用的。
「走开,我要起来了。」他冷淡地道,语气却有些轻缓。
「再让我练习一下嘛。」有了极佳理由,沈昭阳不舍地摩摩蹭蹭。
眼看就要再度吻上去,扣扣地敲门声响却让两人迅速抬头,顿时全身僵直就着这样暧昧的姿势看着门边的人,错楞无语兼满脸通红。
「咳,很抱歉打扰你们,」黎靖伟故意咳了声,好整以暇地站在门边,「可是,你门没锁哪,Jim。」
门没锁?怎么会,他睡觉前明明──祁钧吸了口气,目光立刻转向还赖在自己身上的人。
「呃…」罪魁祸首额上冷汗涔涔,却依然很乖地举起手悄悄自首道,「我刚刚去买东西,回来忘了锁……」
那…不能怪他嘛,因为他没这里的钥匙,怎么敢锁门呢?
「你忘了锁?」祁钧琥珀般的眼瞳[了起来,在看着他点头后微微笑地轻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沈昭阳,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话声无法压抑地暴怒,怒声中被踹出房门的沈昭阳,揉着可怜屁股的同时脑袋中却只想着一件事情──
好久没听见祁钧吼人了,好怀念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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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的天使(26)
椅子上的男人修长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按了下唇角,只为了不将脸上笑容表现得太明显,好维持他的绅士风度。
哈哈!虽然真是颇没同情心,但是他还是觉得十分有趣,有趣极了!尤其是看见眼前一脸颓丧的小子,再想起方才发生的奇景,就更是让他忍不住想笑。
真可怜哪。他微摇了下头,十指优雅地交叉放在膝上,保持微笑的唇角却微微抽搐,显而易见正忍笑忍得有些辛苦。
Jim……那个淡情理性的Jim,竟然发出那样的怒吼,当真用踹的将眼前这只可怜大狗踹出了房门,呵。
哎呀呀,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他一定忍不住大笑,到时候Jim难以下台,自己也保证无法全身而退。
门獾刈开,坐在对面的狗儿看见主人打开房门走出来时眼睛一亮,但主人却只是给了冷冷的一哼一瞥,就越过他身前往厨房去。
看见祁钧走过眼前却一点都不理会自己,沈昭阳颓丧得更厉害了,简直可以让人看见他耳朵跟尾巴下垂,哀哀而鸣的模样。
见状,黎靖伟忍不住倾前去拍拍那头短发,就像揉着宠物的短毛一样安慰道,「乖,没事,Jim只不过是不好意思。」
呵,还真像是养了宠物一样呢。
「把手拿开。」正当沈昭阳楞楞地摸着自己被拍的头,祁钧的声音立刻冷冷飘了过来,带了警告意味地看着黎靖伟,「别忘了我说过的话,Allen。」
「喔?你这么信不过我?」黎靖伟微微一笑,对眼前的青年勾了下眼,手掌顺势又拍了拍才放开。
「等你信得过自己的下半身再来我问这句话。」祁钧边说着话边装了水放到炉上烧滚,背对着两人的表情已然渐渐柔和。
「怎么说得像种马一样。」虽然有半成是实话,但他这么有绅士风度的人竟被说得这么低下。

「种马还有养育下一代的弁遄A你不过是动情激素过甚。」祁钧冷淡地说着回身拿出茶壶与茶罐,略一犹豫以后,打开橱柜勾出两个杯子分别放在两份擢I旁边。
看见桌上的早嚏A再看看垂头丧气的沈昭阳时,他心中的气早消了一大半;只是因有第三者在场说不出温软的话语,告诉他自己已经不生气。
两个杯子,那么他不生气樱可蛘蜒粞劬σ涣粒脸上也露出欣喜笑容,只是还不敢明目张胆的挨蹭过去。
真犀利的回答。那不就是指他比种马还没用?
黎靖伟俊眉梢拧,随即不在意似地挑了下眉露出笑容对眼前人道,「哪,Jim的舌头这么狠毒,你是不是也是受害者之一?」
也罢,这边没破绽,那就改往另一边下手好了。
「啊?这……」一直在看着祁钧一举一动的沈昭阳被突然的问题问得楞了下,老实地答道,「还好吧,只是常听不懂而已。」
很丢脸的是,他常常被嘲弄了好一阵子他才懂祁钧在说什么,要不就是得等祁钧心情好解释给他听。虽然总是自尊受损,不过想想祁钧就是这样的个性樱趁早磨练磨练习惯点就好。
因为对他而言,祁钧是最特别的一个人。
「那么,」他优雅地交叉双腿,微笑依然地吐出字句,「吻起来怎样?」
「Allen!」滚水尖哨声跟祁钧的怒斥同时响起,而被问的人已经尴尬得面红耳赤、额头发汗。
「So,我只是想知道总是犀利回话的唇什么滋味而已。」他毫不介意那声制止地又问沈昭阳,「如何?这个问题你应该很清楚吧。」
「呃……」沈昭阳看了看祁钧,很清楚他不喜欢别人说长道短,但是眼前的男人又很强势,让他有种被逼着回答的感觉,「这个…我……」
「不用回答!」祁钧喝了声,迅速关掉炉火拿起水壶走出了厨房,「你今天到底来做什么的?」
挑拨、挑、介入隐私……而且引以为乐,平日他并不会这样。
「这嘛…」黎靖伟耸耸肩,似真似假地微笑道,「你可以看成是孤家寡人的妒忌,谁让你们一早就那么甜蜜。」
确实的,他感到有趣,同时却也有妒意──因为眼见别人双宿双飞,而感到寂寞的妒意。
「我问的是你来的目的。」祁钧手上的热水壶高举,微笑却威胁似的质问,「Allen,别问一些无意义的问题。」
「喔,我来送请柬。」眼见无法再混下去,他索性抽出口袋中的信封,用手指痞痞地夹着递出去,「艾可默下周末有个家庭式的音乐会,想要邀你出席;我跟他们的儿子有些交情,所以请我帮个忙送来。」
至于交情是哪种交情,不言而喻。
「没兴趣。」祁钧动也不动,将水壶放上桌淡漠地回绝。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我认为,你去法国没找到的东西,也野i以去这里试试看。」看祁钧突然怔了,他痞子般的笑容有了些认真,「艾可默家有不少的人脉,当然也会邀请他们出席这音乐会。」
找东西?在法国找东西?沈昭阳顿时发现自己又在另一个时空般,完全听不懂他们的对话。
「你为什么知道?」过半晌,祁钧开口问道,神情是带着戒备的。
「因为我长袖善舞,所以消息灵通。」黎靖伟挑了下眉,又恢复笑谑态度,「不过我一直在想,你眼前就有人可以提供这样东西,为什么你从不开口?」
「你?」祁钧拧了下眉。
他是知道他的背景有这样的能力,不过……就因为有着一层朋友的关系,他反而不会将他列入考虑。
他不需要友情的支援,那样太过于依赖,而且有人情负担。
「我所提供的虽然不会那么好,但起码我可以保证不跟你索求 ”那种” 代价。」若他的消息没错,Jim这可是让不少人迷恋上他;不过有Jim的情人在场,他还是别将话讲明比较好。
虽然有些小妒忌,但妨碍恋爱可是会被马踢。

「你就去看看,如果有你合意的也好。」他看着无语的两人补充了句,「要携伴对方也不会反对。」
「…我会考虑。」祁钧敛下防备,接过请柬。
「那么,我就回去了。」黎靖伟笑笑,站起身来又想到似地拿起椅子边的一个袋子,「对了,这是我送你们的小礼物,勉为其难地用吧!」
他说着将纸袋放到桌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公寓。
祁钧默默地揭开封口,仔细地看过请柬上亲手书写的内容,确认了日期时间后将它收回信封。也罢,毕竟也是个机会,就去试试看吧!
抬起头,他看见椅子上的人双手正抓着东西不知所措似地放在身后,则很明显地藏了什么;桌子上,只留下一个空纸袋。
「你在做什么?」他眉头微颦,将请柬放到一边桌上走了过去。
「没、没什么!」沈昭阳有些结巴,满脸通红地将手上东西努力往椅子内塞,「你快点吃…吃早嚏A会冷掉!」
「拿来。」
「啊?」
「你藏的东西拿来。」他眉头打得更紧,不愉快被隐瞒。
「不…不要吧……」被逼的人,则是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拿、出、来!」祁钧冷冷地一字字道,气势逼人。
「呃……拿……可是,你不能生气。」既然躲不过就要先讲好条件,要不等下他又被踹。
还敢讲条件?祁钧凝着眼神,轻柔又危险地道,「先拿来。」
秽ㄔ音弗辇A但是基于弱势的一方,也只能听话乖乖地、怯生生地交出物资。
手上接过被捏得变形的纸盒,祁钧只看一眼就倏地楞了,不敢置信似地瞪着手上的东西;下一秒,同一个纸盒彷诽淌稚接蟀惚辉一厣蛘蜒羯砩希然后一声砰然大响,房门再度被关上。
「祁钧…祁钧。」沈昭阳大吃一惊,急急地追过去敲着门,不知所措地喊,「那个、早嚏K…」
「不吃!」
门内的人简洁俐落,斩断他唯一的理由。而接下来的时间,任凭他喊了多少声都门内的人都相应不理,还附带卡庖簧锁上了门。
「就说了你不能生气的嘛……」沈朝阳颓丧哀怨地坐在门口的地毯上,带了愤恨地瞪着肇事的原罪──
一盒未开封的保险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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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的天使(27)

黎靖伟的礼物,到最后似乎人间蒸发,不知道消失到哪去了。

关于『礼物』的去向,祁钧不提,沈昭阳自然也不会笨到自己去踩地雷;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几乎可以说是相安无事。

虽然祁钧说他打扰了自己的生活作息,又总刺他爱管闲事又铀簦但对于他近乎管家婆的行径却没有任何生气的表现,过了一个多礼拜,也渐渐地习惯了。

沈昭阳向来做惯了家事,对于心爱的人更是照顾得面面俱到。从他到了德国以后,就把祁钧的一日三餐\,到房子打扫、衣物清洗等等都一手包办下来,做得心甘情愿又满心甜蜜。

用每天贴近来弥补以前认知不够的部分,慢慢地越来越了解对方;那个在他人眼里近乎完美的恋人,沈昭阳看来却有些缺点存在。

虽然能泡好喝的茶,但基本的厨艺却只有微波跟义大利面,多数吃外食;衣服清洗跟房屋清扫都将给一周一的钟点佣人去做,洗衣烘衣机形同虚设。

或许是两个人的看法不同。祁钧认为这样已经够了,他可以将自己的生活管理得有规律而且顺利,不需要多余的东西;但在沈昭阳眼里却觉得他虽然能有序地管理自己的时间,却不会管理自己的生活,简言之就是不懂照顾自己。

在做家事这一点上,沈昭阳的本事明显地大大胜过祁钧;也所以一但提到这一点,祁钧竟也有说不过他的时候。

就像现在,他被那个满怀热情的沈昭阳扯去手上本来在看的书,然后被缠着去学洗衣机用法一样。

「你看一下衣服上的标示,一般不用手洗的衣物就放进去,按下这个键让它自动调整水位;如果有标明手洗的衣服,记得不可以脱水,一定要用手拧乾。」

「……我为什么要学这个?」这些事情他当然知道,不做又不代表他不了解。

「你想想,只要一点时间,你就可以把那些送洗的钱省下来不是吗?」他理所当然地道,开始细细碎碎地叨念,「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晾衣服的时候一定要把衣服拉一拉甩一甩,要不然会有皱折……我看还是跟你说一下熨斗的用法好了,不然你有衣服要烫又会拿去让人洗了。」

「麻烦。」对他不厌其烦的说明,祁钧只冷冷抛下两个字评语。

「麻烦?」沈昭阳楞了楞,又满怀热情地继续劝说道,「这很容易的,稍微学一下就可以了啊。」

他没想过,自己被家人磨练了十年有余,做起来自然驾轻就熟、又觉得容易。祁钧过的则是全然不同的生活;虽然没有亲人陪在身边,但是以祁威的名声地位及财富,做家事的佣人却是少不了。

就算是现在,祁钧本身所拥有的资产总值就已经超过八位数,两人过的生活自是截然不同的。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做家事吗?」受不了他的『机会教育』,祁钧索性不耐烦地道:「这些事情都有人做,你这样只是浪费我付的钱。」

「但是……。」被他一刺,沈昭阳气势弱了点。

虽然不想承认,但因为恋人实在太优秀,他真的能帮得上的好像也只有这个了……至少他能在这两个月内替祁钧做些事情,不然他真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你难得出国一趟,应该出去走走看看,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这里。」这应该是他第一出国,没必要整天在这里。

「浪费时间?」他一楞,很理所当然地说:「我不认为这是浪费时间。我来的目的就是想看你,当然想留在你身边、替你做点事情嘛!」

说的人理直气壮,倒教听的人莫名地有些脸孔发热了。

「总之,家事不需要你这么费心。」他别开脸淡淡地道,扯回书转身回到客厅,将自己陷入安心的音乐声中。

还是不习惯哪……但是,每天有人等着自己的感觉,让人觉得──

「如果要出去,你要跟我一起吗?」理完洗衣机的沈昭阳在他旁边坐下,很自然地挨蹭过去将下巴靠在他肩膀上,「你每天也都是窝在家里喔。」

「我有出门去上课。」他反驳道。

「你一礼拜才教三天课,而且又不是上整天的。」在他颈子间吸了口气,沈昭阳很满足地笑了。

真好,是祁钧哪!想了三年没见面,让他现在每天一见他,就忍不住想抱着好确认他的存在。

他没犹豫地抱住那个有点想要拉开距离却又被自己紧搂住的人,眼睛更是着迷地看着那诱人的颈项线条,忍不住就凑了上去轻啄。

祁钧察觉他的动作,脸上发热地不假思索就伸手打了肩上的头颅一下,「别乱亲!你是狗吗?」

被打的人喊了声痛,就委屈地道:「只是亲一下嘛,也没做其他的啊。更何况我们又是恋──」

「闭嘴!」着恼地,又给了一个拳头。

沈昭阳听话的闭嘴,但又忍不住窃笑。呵呵,耳根都红了,好可爱。

「你要不要跟我出去?」闭嘴没半晌,他又忍不住开口,「我知道不能成天窝在你这里,可是你不跟我一起就没意思了啊!我来就是因为想跟你──」

就在祁钧再度因为他毫不羞怯的话想扁他的时候,门铃声适时地响了起来。

「去开门。」他颐指气使地道,命令这只忠心的大狗乖乖站起身往门口去。

门外,成熟俊帅的男子斜倚着门边的墙,潇洒不羁地用空着的手打着招呼道:「嗨~Boy。十天不见,一切都好吗?」

「嗯,你好。」沈昭阳点点头。即使他从不记仇,但想起当时被陷害的情境还是有点毛毛的。

听见门口轻松愉悦的招呼声,祁钧立刻就蹙起眉,头也不回地冷冷说了句:「不准他进来。」

「何必这么无情?」黎靖伟一如以往笑得万般迷人,对沈昭阳眨了眨眼道:「不喜欢我送的必需品吗?难道你们没用到?」

「用?」用、用了那个东西的意思不就是……?沈昭阳楞了下,俊脸微红地用力摇头。

虽然承认自己常常会看祁钧看到流……呃,垂涎三尺;但是他们都是男的,而且祁钧连个小吻都介意,真要再进一步还是得等他也愿意吧?

「喜欢的人就睡在旁边你还不动手,我可是很怀疑你正不正常了。」他啧啧有声地弯起笑容揶揄道:「还是说我误会了,是Jim应该动手才对?」

「Allen,」祁钧站起身,平静的脸庞看不出怒气,「你似乎很开心?」

「当然,因为是你啊!」黎靖伟毫不掩饰自己想看好戏的目的,兀自弯着俊帅的唇角微笑。

「是吗?」他也笑了,冷而优雅的,「可惜,这样对你自己帮助或许\不大。」

「是没错,可是你就非得洒盐不可吗?」他早已习惯似的耸耸肩,笑容没变,但眉目间还是黯淡了些。

「无事则无非,你自己挑起的。更何况多痛点对你有好。」祁钧淡淡地说着,语气却转为缓和地问道:「今天有什么事情吗?」

「喔,我送东西来。」黎靖伟举起自己一直架在肩膀上的物品,看着一脸戒惧的沈昭阳笑,「放心,不是什么会害你的东西。」

呵,看他这副模样,上真的是把他害得很惨哪!

「衣服?」还没打开,祁钧就从物件的型体认了出来。

「嗯,我想你若要携伴参加的话,应该会缺这个才对。」他眨了眨眼,将衣服塞到沈昭阳手上,「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来的,应该会合身才对。」

携伴……。祁钧怔了怔,看了眼沈昭阳后沉默着没说话。

「这个是要给我的?为什么?」沈昭阳不明所以地问。

「你忘了Jim明天要参加宴会?」黎靖伟弯起薄唇,站直了身道:「恋人盛装打扮的模样你不想看吗?而且那种场合Jim是一定会当场演奏的,你难道不想听?」

「我当然──」他眼睛立刻发亮,不假思索地开口后又犹豫地看着始终不说话的祁钧,「……我可以去吗?」

祁钧沉默了半晌,才平稳地看着他问:「你想去?」

「我想去。」他当然想去了!别说他从没看过盛装的恋人,更重要的是他一直都想听祁钧弹的钢琴,可是祁钧却从不肯让他进练习室!

「那就去吧。」祁钧点点头转身坐回椅子上,拾起书本继续看着。

沈昭阳稍觉怪异地蹙起眉,忍不住就忘了客人的存在走过去坐在祁钧身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明天傍晚七点会有车来接,就这样。」看着两人之间的情状,黎靖伟颇感兴味地笑了下就潇洒走人了。

「祁钧,」门关上了半晌,沈昭阳才忍不住的打破了静默,「你……是不是不想我跟你去?」

「没有。」祁钧淡淡地答,虽没有看他但心底隐隐地有了懊恼。

为什么这笨蛋每都爱点破他不想说的心情?平常钝得可以的人,为什么这种时候要这么敏感?

他不是不想让他去,只不过是有那么一些难以解释的感觉……那种感觉令他不想让他看见那另一面的自己,那个生活在光圈下的Jim。

他说不出口,因为连自己都觉得有点的可笑与难以解释。

真的没有?沈昭阳有些狐疑,「但是你看起来怪怪的。」

「没有!」这一外带瞪了一眼,然后阖上书本站起身来警告道:「我去练习室,不准跟来。」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进练习室,不但门关上而且落了锁,留沈昭阳一个人纳闷着嘀嘀咕咕起来。

怪了,让自己听他弹钢琴又不会怎样,参加过那么多公开演奏的人干嘛还防他跟防贼似的?

神经向来是一根到底的沈昭阳怎么想都不明白,为什么祁钧可以给那么多人听自己的琴声,却就是偏不给他听?

其实唯一的理由,或许\就只是因为『特别』两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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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的天使(28)
才进了门,沈昭阳就有点被这样的阵仗给吓住了。

不是因为人多,而是整个空气中飘散着悠扬音乐及人们的低声交谈,那种高雅高贵的气质气氛,彷肪湍茉谡庖荒降敝谢钌生的呈现出来。

这,简直就像是在电影里才能看见的场面了!

一声呼唤打断了他正四张望的好奇神情,他转过头,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伴着个妇人转到门前来,热络地打起招呼。

「您好,谢谢您的邀请。」祁钧嘴边扬起一抹笑,伴着翩翩的尔雅风度,简直可说是无可挑剔。

沈昭阳霎时看傻了眼。他从没看祁钧这样笑过……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有礼貌与亲和,一点都没有平日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突然,祁钧低声地唤了他一声还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被责备地瞪了一眼后,他才赶忙回过头来跟主人打招呼。

「啊,谢谢你们招待。」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用德语回应,「不好意思,我是第一参加这样的宴会,所以……」

「沈先生不用客气。」听见他说德语的主人夫妇神色微微亲近了些,好风度地招呼道:「小小的家庭宴会而已,不要太拘束了。」

说完两人又转头跟祁钧说了几句话,就有礼貌地转过头去招呼其他人了。

这还叫『小小的』家庭宴会?沈昭阳暗自咋舌,跟着祁钧走到桌边时还不断看着四周。

「平日话那么多,一到这里就不会说话了?」祁钧拿过一杯香槟啜着,斜睨了他一眼。

见他嘴边虽然挂着与方才一样的笑,然而说话却是跟平常对自己一样,沈昭阳有些失落之余又有些高兴。

「我是被你吓住了,平常就不会那样笑的人。」他咕哝似的抱怨。

祁钧闻言,沉默地看着杯觥交错的人群一下后,忽然自语似的淡淡道:「我的事情,你不知道的还很多。」

这句话的意思是……?沈昭阳微微一怔,正想开口说话询问,却又被祁钧打断了。

「我得去跟一些人打招呼,你自己一个人行吗?」

「我能跟你去吗?」他赶紧问道。

「不行。」他冷声说后,又微微笑道:「你就自己四看看吧,这里还挺大的,别迷路了。」

交代完后,祁钧就转身走进了人群,一阵招呼握手后就加入话题攀谈了起来。

一个人,沈昭阳只好照祁钧说的到走动看看。然而周遭的交谈以德语居多,说得不仅仅是快,而且有许多带有浓重腔调,让他很难去听得懂;渐渐地时间过去,他也慢慢地退向墙边,独自看着一室交错人们。

一个落单的陌生东方脸孔,虽引起不少注意,却没有人会主动来跟他说话。

即使像沈昭阳这样大剌剌的人,也感觉到那种打量而被注视得不自在,不由的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不对劲,就像是服装有哪里不对似的。

「好像还是怪怪的……。」对着身边的落地窗,他有些笨拙地调弄着颈子上的领结,却发现不管怎么弄都很奇怪。

或许是头发的关系吧?虽然说退伍的时候已经不是那么短了,但是看起来有些拙稚的短发配上正式的宴会服,感觉就是怪怪的。

他大概不适合穿这种衣服吧?他放弃地转头,却因为看见站在人群的祁钧而呆了。

真好看……。除了这个有些简单笨拙的叹息外,他还是想不出任何的形容来赞美眼前的人。

色的双排扣西装外套贴身收束着肩膀、背脊与腰际,整体款式虽简单却拉衬出优雅的上半身线条;外套尾部稍作拉长,腰部修饰提高,更显得身长修长。

然而更重要的却是那缘于自身的气质,在穿上正式的晚礼服后不仅衬出了些倜傥潇洒,又显得如此高雅俊俏。

而且,在这样正式的场合、被包围在一群高大的外国人之间,体型显得纤瘦的他却一点都没有被遮盖住那种傲气光芒,还是那样的出色。

他好像很习惯这样的场合……不过说得也是,祁钧的父亲可是有名望的人,而且他在德国的时间那么长,认识的人想必也不少。

只是他很讶异,那一个对人说话像刺o一样的祁钧,会这般的行止合宜、谈吐温和有礼。但他一时无法把眼前这个人,跟那个老爱跟自己闹别扭、高傲又带刺的恋人合在一起。

越来越多的人像是被吸引般地,围向了祁钧所在的圈子。而看着如众星拱月般的恋人,再看着周遭与自己完全格格不入的气氛,沈昭阳突然感觉到一股惶惑畏怯。

因为他察觉了一件事情,一件早就放在眼前,但是他还没体会到的事情──或者说是他一直没入去想的事情。

眼前那个,不是他熟知的祁钧;而这里,不是他所能了解的世界。

一股失落含着重重郁气拢住了胸口,让他觉得这个宴会场气氛是如此沉重。

「嘿!Boy。」

一个人拍拍他的肩膀,灿烂又具魅力的笑容──是黎靖伟。

「怎么?一脸很郁闷的样子,宴会很无趣吗?」

「呃……」沈昭阳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老实对这个也算邀请人的人说实话。

「没关系,说实话,我也觉得很无趣。」黎靖伟眨了眨眼小声地说,笑得淘气却又极具男性的成熟魅力。

沈昭阳忍不住笑了,旋即发现有不少视线又投了过来,有不少是带着欣w、渴慕的发亮神情。

黎靖伟,看起来是另一个聚光点。

一个褐发青年走了过来,有些敌意地看着沈昭阳后又对黎靖伟笑道:「Allen,你不陪我说话吗?」

「我想抽根烟,马上回来。」他示意地推了下沈昭阳的肩并回头对那青年笑了笑,跟对他人不同,是极端具有挑逗意味的性感笑容。

沈昭阳看着,也只能顺着他的推势往落地窗外走。

庭院中,黎靖伟斜叉着修长双脚,倚在栏杆旁慵懒地点了根烟。

德国的八月,即使到了七八点天色仍未晚,还有泛着一点微蓝。

「你都看到了,Jim很有魅力吧?」他笑着,对天空着吐出细长的白烟。

被问的人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才道:「我没看过这样的他。」

「我想也是。」黎靖伟笑了一笑,单手插进口袋犀利地问:「怎么?感觉到很大的距离,有压力?」

「……我以为,我努力点,总可以追得上他。」沈昭阳低低地开了口,将身躯靠在他身边的栏杆上,低垂着头看着脚边,「但是……」

知道他的出色,并不代表了解两人间的距离。

他有才气、有名誉、有成就,内在外表都堪称是完美。而自己呢?却不过是个刚服完兵役的毛头小子,不但身无长物,更没有什么值得一书的地方。

「看你的神情,好像还是不能了解对吗?」黎靖伟笑睨着身边垂头看着草地不语的人,屈起手指了下烟灰。

「了解……?」

「告诉你吧,Jim以前并不会这么跟人相,至少我曾听说过的Jim不是一个圆滑世故的人。」他淡淡地道,却又笑看身边的人,「但是从他再回到德国后就变了,他变得对自己的人生积极,也努力试着走出一片天来,才会有今天的成果。」

「虽然说他原本就有这样的能力,但是他却始终没有跨出那一步。」黎靖伟吐出烟圈,若有所指地挑眉一笑,「让他有这样决心的人,是谁呢?」

沈昭阳些微的怔了下,眼神透过落地窗,望进人群。

从他再回德国后……,那么,是他跟自己相遇之后?

他有那么大的影响吗?他对祁钧……有那么重要吗?

「你还是不明白,难怪Jim总骂你笨。」他略略摇了摇头,指着窗内的冠盖云集,「我再告诉你吧!他从小到大就是在这样的光环底下,这些根本是他唾手可得的东西,你想与他比拟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硬要在这点上钻,你还不如跟他分开算了!」

沈昭阳身躯一震说不出话,霎时间,竟有那么些灰心丧志。

他无法理解祁钧所的世界,更永远无法跟他的成就与才能比拟。

差距,不仅仅是在天生的资质上;而是连所的世界,都那么不相同。

「我知道自己跟他是不可能并立,但是,」半晌,他低而急地说着,「但是、我总希望能够……起码我希望他能够依靠我,我不想只是──」

「你在这里做什么?」冷冷的中音介入两人的对话,紧跟着一个颀长身型保护似的站在沈昭阳面前,充满戒备。

祁钧……。看着眼前的身影,沈昭阳心中的激动难掩,伸手就抱住了他的腰身,将脸埋入了馨香颈项。

我可以在你身边,可以做你唯一的恋人吗?

祁钧身躯一震,侧头看见他像在寻求慰藉的模样,不由微微地倒抽了口气。

「你对他说了什么?」他一双琥珀瞳眸难掩怒火地瞪视着黎靖伟,手一伸就抓住了显然是罪魁祸首的衣领,「我告诉了你多少──别对他出手!」

他不知道Allen到底为什么要不断地挑起他们之间的一些小风波,即使是那么一点的小事,他也不想要看到不安发生!

「我可以保证,我没有说什么加油添醋的话,只是阐述事实。」黎靖伟痞痞地耸耸肩,「别激动,钢琴家的手不是拿来打人的哪!」

听说Jim在台湾的时候称不上是什么优良学生,但是他倒还没看过他这么失了冷静地发火呢!难得难得。

祁钧的唇角冷酷一弯,「这双手,还不至于会这么脆弱。」

「我保证我没说什么天乱坠的话骗他,可以了吗?」他站直身,伸手拉开祁钧的手笑,「多余的人走了,你们慢慢聊。」

他或许是有那么一些想看戏的坏心眼,但是却也觉得这件事对两人有所帮助,所以才会没事找事做;如果沈昭阳当真就此放弃,那么他也没资格站在祁钧身边了。

然而至于这两人会怎么去突破,那可就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了!呵~!

「他对你说了什么?」祁钧在狭小的手圈中转过身,看着他的脸。

「……没什么。」沈昭阳松开手站直,摇了摇头。

「不可能。」

「不是……我想一想再告诉你吧?」他自己,也还理不出个头绪。

祁钧漂亮的眼瞳微微一[,旋而压抑似的冷道:「随便你,我要回去了。」

「回去?」沈昭阳微微吃了一惊,忙跟了上去,「宴会呢?你不是还要演奏?」他还没听见祁钧弹琴,怎么就要回去了?

「我有说过我会演奏吗?」略略横他一眼,像是在骂他白痴似的。

其实主人家是有要求,但是谁让他这只大笨狗不见踪影,害得他只好向主人家告辞出来找人。

幸好出来找,要不到时候被吃得只剩下骨头。

「是没有,可是黎大哥说……」

「谁要你信他的?」

「…………」他闭上嘴,一脸委屈地跟着。

走出了大门正要叫车时,沈昭阳却突然开了口:

「哪,我们牵手走回去好不好?」

「……你是小学生还是幼稚园生?」祁钧不可思议似的睨他一眼。

「都不是,可是我想牵你的手。」他认真地道。

他想碰他……不管用怎样的方法都好,他只是想碰着他,感觉他的温度。

祁钧无言瞪着他半晌,虽说有些不愿却还是把手交了出去。

沈昭阳笑了,牵起他的手过了路口,并肩沿着河畔慢慢走。

而这一晚,两个人就这样沿着内喀尔河畔,十指交握着走了两个多小时的路才回到海德堡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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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的天使(29)
「你在干嘛?」

坐在椅子上看书,祁钧瞪着那硬是蹭过来要贴着他的人。

虽然说并不热,但他并不习惯老是被人黏着可偏偏这砘锔本像一只无尾熊,老是巴着自己不放。

「没事,你继续看书,我不会吵你。」沈昭阳钻进他的手臂下方在他腿上躺下,就像是要借他的腿当枕头一样。

安静是很安静,可是这叫他要怎么看书?

「Allen到底对你说了什么?」他阖起书本低头看着他,不悦的声音中却带着些许担心。

这几天他总是这样,虽然行止没变但话少了,整个人就像是消了气的汽球一样,没有气力;而且,比以前更黏自己。

沈昭阳没说话,只是就着姿势抓起他的手,将手指交穿而过的握住。

这是一双钢琴家的手。那修长有力的手指,平圆的指尖,都是因为自小练习钢琴的原因;仔细看的话,手上还有三年前留下的细细疤痕,是他曾有过的抗争证明。

那一天,他就这样牵着他的手,沿着河畔从天色靛蓝走到天色全黑。虽然只是牵着手,但是一路上的感觉,却好像是心贴着心一样的温柔细腻。

「你说是不说?」突然,钢琴家的手狠很地拧了他一下。

「哇!」他痛叫一声,弹跳坐起揉着脸颊哀嚎,「很痛耶!」他怎么觉得祁钧的指力比以前更强了?还是说他太久没被拧?

「活该。」祁钧一瞪,身躯前倾将手伸在他脸边危险地柔声道:「你还是不说?」

「呃呃……,」沈昭阳努力地向后缩,畏惧地看着几乎是半压在身上的人──的手指。

漂亮的东西也是很可怕的……看他眼前的人就知道。

「沈、昭、阳──」

「啊!好啦,我说,你别拧!」他慌忙求饶着,看着祁钧放下手后才小声咕哝:「真是暴力……」

「嗯~?」祁钧眉一挑,「既然敢说就大声点。」

「我是……什么都没说!」危险的眼光,令他说到一半慌忙改口。

情景似曾相识,祁钧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笨蛋,都三年了还是没什么长进,说话一点技巧都没有。

唇角柔美地上弯,瞳眸里莹莹笑意,沈昭阳看得眼神都楞直了,不由自主就伸出手捧住身躯上方那张脸庞,凑过唇轻柔地吻上。

祁钧没有抗拒地任由他接近,在微微的双唇碰触间轻阖上眼睑。

亲吻,一比一更加自然。虽然这个吻并不,只是将唇瓣一又一的交叠密合,却也足够让呼吸急促。

「要说了吗?」分开唇对视着,祁钧冷静的声音隐含着一丝亲吻后的柔腻。

「嗯……。」沈昭阳伸出手把他抱住,脸埋在他肩膀嗅着他身上的气味。

平日的祁钧,一定不会让自己这样随便就亲吻搂抱。但是现在他却这么温顺,一定是因为自己这几日的沮丧太过明显了,而有点担心着自己吧?

温柔的祁钧、高傲的祁钧、毒舌的祁钧、闹别扭的祁钧……越是接触就越喜欢,更越觉得有些的自卑。

「如果你没那么出色就好了……。」他知道自己这种说法很幼稚,却没办法抑制自己这么想。

他自暴自弃似的低声喃喃自语,当然瞒不过正贴着的人。

「什么意思?」祁钧蹙起眉半撑起身躯。

沈昭阳犹豫着,正不知该怎么开口解释时,门铃声响了起来。

「……去开门。」祁钧坐起身拿起书本说着。会在这种时候来打扰的,大概也只有『某人』了。

怀着同样心思去开门的沈昭阳,在开了门之后却傻楞在门口。

「祁钧在吗?」

低沉而威仪的声音,没有特意放大,却已然响在室内。

祁钧身躯猛地一震,手上的书本险些落下。

他捏紧了书背,僵直地站起身,转身看着门外的一双男女。

「爸、妈。」冷静的嗓音,直直地唤道:「好久不见。」

厅内唯一的沙发上,坐着的是一对出色的夫妇。

男的莫约四十几岁的外貌,发根有些银灰,容貌严竣;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让人感觉充满着力量与威严。

女的容貌秀丽,长长的淡棕色卷发,眼眸边带着些细纹;姿态轻灵却神色冷漠,纤细的身躯,背脊却是笔挺得带着些高傲。

原来,祁钧长得像母亲啊……。沈昭阳放上两杯茶后退到一边,忍不住在心里这样想着。

若不是气氛严肃,他早就已经凑到祁钧身边去说自己的发现了。但现在,他却只敢站在桌子边,看着这一家子笼罩在沉重的气氛下。

这是久别重聚的家人该有的样子吗?他看左又看右,想起了当初祁钧为了反抗父亲而弄伤自己的手住院时,他的父母根本就是漠不关心。

看着祁钧独自站在窗边侧头看着窗外不语,他一阵心疼了起来,移动脚步往祁钧的身边站去与他肩靠着肩。

碰触的瞬间,祁钧微动了下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看了他一眼后才转头看着自己久未见面的双亲。

「有什么事吗?」他轻而沉稳地开了口。虽是极端疏离的话,说来却没有半分怪异的感觉。

他们之间原本就如此,二十一年,就是这么过的。

「你跟这个人同居?」祁威沉声地问。

「可以算是。」祁钧唇角弯了弯,没打算多解释也斜睨了眼示意身边想说话的人,要他别插话。

祁威哼了声,目光棱利地看了眼沈昭阳,「你们是什么关系?」

「恋人。」祁钧神色不变地回答。

「祁钧!?」沈昭阳登时吓了一跳,没想过竟然会这样毫不犹豫地就被介绍给祁钧的父母,而且是以同性恋人的身分!

但更令他惊讶的是,祁威竟然只是皱了下眉,就没再对这件事情追究下去;而祁钧的表情,似乎是带着些早已知道会如此的嘲讽。

「为什么没去甄试?」祁威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儿子的恋人是同性,而是将问题转入中心。

这,才是他们来的目的吧?祁钧倚在窗边,淡淡地看着父亲开口:「这边的学院会给我聘书。」

「聘书?这有比你取得皇家音乐学院的院士文凭重要吗!」祁威荡在室内的低喝,竟然可以隐隐震荡了屋内装饰。

「让你在德国,是为了让荒废了三年的你复健后赶上脚步取得资格甄试入皇家音乐学院,结果你取得了资格后却停住脚步、半途而废!」

英国皇家音乐学院,是全欧洲、乃至于全世界最被公认的一所音乐学院,每年光是申请级数检定的人,就超过了六十万人。

而这所学院的文凭,更不知道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我并没有半途而废。」他冷静地回答:「我只想照自己的想法走。」

他一样有参加各项的国际比赛,一样有取得教师资格,一样也得到了掌声与认同。

他有自己的路!虽然他喜欢钢琴,愿意在这条路上追求自我;但却不想像父母那样终生的眼中只有音乐,而连自己的孩子都……

「自己的想法?哼,愚蠢!」祁威目光带着逼迫地看着自己儿子,声音低沉而蕴满重压地道:「这条路才是最正确的!你那些所谓的想法,根本就是胡来!」

祁钧一震,握紧拳的身躯些微地颤抖着。

一样!一样!还是一样!!三年前的抗争改变不了什么,三年不见也一点都改变不了什么!

他们亲子间仍旧是这样而已吗?只是上与下的命令,永远都……

沈昭阳一直都看着祁钧的反应,虽然无法插入对话但却也胸口紧绷,忍不住就伸了手过去包住祁钧发颤的拳。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也不懂他们在说的内容,但是他希望自己能够给他一些力量──起码让他知道不管怎样,自己都会支持他!

手被握住的祁钧呼吸屏了下,迅速看了身边的人一眼后,定心般转向父亲开口:

「我不是你的傀儡。」

「……你在胡说什么?」

「我不是你的傀儡,不要命令我照你所说的路走!」祁钧反手握紧了沈昭阳的手,声音清晰而目光无畏地看向父亲。

他不能退,退了的话,三年前的反抗算是什么?三年前曾放弃的自己好不容易才又拾回自己的路,不能就这样再被驱使!

「你以为这样的你,能够反对我的决定?」祁威冷冷的声音中,有着居高临下的鄙夷,「现在的你不过是个半调子,有什么资格让我承认你的路?又拿什么来让我相信你做的决定!?」

这句话令祁钧脸色顿时刷白,就连沈昭阳都倒抽了口气。

半调子这句话对于傲气的祁钧而言是极大的折辱,然而面对一个在音乐上极具威望、名誉、地位,且是自己父亲的男人,他却说不出任何辩驳的话!

对一个在顶端的男人而言,他,确实什么都不是!即使他得到了其他人的承认与支持,却还是无法让自己的父亲承认自己!

祁威冷哼了一声,彷芬桓鲇家站起身就离开。

一直安安静静的蓝丽雅并没有跟着丈夫出去,而是拿起桌上已冷的红茶优雅地啜饮了一口后,姿态轻盈地提着小提琴箱子站起身。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露出了与他极为相似的浅浅笑容。

「跟我合奏一曲吧。」

冷冷柔柔的声音,终于说出了来到这儿后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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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的天使(3)
琴室,一直都是沈昭阳没踏进过的地方。
每天祁钧的练习时间,多数就是他被赶出住的时间,所以,他顶多只听过那从门缝里流出的细微琴音。
然而现在他踏进来了,还是祁钧握紧了他的手,带着他进来的。
手中握着的人在发抖,虽然是很细微的,但仍是可以从那紧绷的手中察觉到。
「你站在这里。」在一阵紧握后,祁钧松开了手往钢琴的方向走去。
他在钢琴前坐下,掀起琴盖暖身似的随意弹奏了一连串的音符而另一边,蓝丽雅也取出了小提琴架上颈肩,用弓在琴弦上简单地试音调整。
等待两边都停止了,祁钧才冷静地开口问:「曲目?」
「Beethoven Viollin Sonata in F Major,2 Sprig」她说着将弓架上弦,沉稳的姿势,竟使那纤细身躯似蕴含着无限力量,「Allegro」
祁钧点了点头,吸了口气闭了闭眼,双手稳稳地放上了琴键。
Sonata,奏鸣曲。
奏鸣曲多数是独奏,或是由一种乐器与钢琴的合奏;而在小提琴与钢琴的奏鸣曲中,向来多数是由小提琴主导,钢琴辅佐。

蓝丽雅所选的春之奏鸣曲,是一首颇常被演奏的曲目;对于这一对母子来说,技巧的难度并不算太高。
考验的,应该是意境,与配合度。
小提琴鸣音轻起,呢喃似的在空气中荡了一圈,如行云流水般的音符荡漾而出琴弦。
婉转纤细的弦音布满整间琴室,清澈的琴声迅速跟进,轻轻贴合。
琴音相辅、乐声轻柔,是暖暖的春日气息。
几个节拍后,一忽儿钢琴转为主音,提琴转弱、一忽儿两者并行,无论强弱,都让人鲜明地让人无法忽略。
沈昭阳听得神驰、且惊喜。
他不懂古典乐,更少碰这类的音乐,但是那么多年,终于让他听见了祁钧的琴音!
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也行,因为,他只觉得清亮的琴声又美又纤细,每一个音符轻重恰如其分,刚好地点出了曲子中的明媚春光。
曲调登时转快,只见祁钧指间快跃,曲子从轻柔转为轻快飞跃;而蓝丽雅从然自若,如行云流水,弦音纤雅鲜明地旋荡漾。
沈昭阳着祁钧的表情,该是春日融融的气氛,但莫名地,有一种紧张?
一个琴音骤强,却轧然而止,沈昭阳讶然地看见祁钧收束了手,呼吸起伏半晌,才转头看着那也跟着停下弓的人。
蓝丽雅清丽的眼眸迎视着祁钧,神色不变,依然从容稳定。
「这样,就已经够了。」她忽尔浅浅一笑,将小提琴收进了盒子,「我走了。」
「啊,我送您出去。」见她提着小提琴走出琴室,沈昭阳忙跟出去,却讶异地在大门口看见了祁威。
蓝丽雅像是早知道地对丈夫点头,挽起他的手便要离开。
「对不起,我想请问一件事情!」他连忙追上去,等他们停下脚步回头后才问:「我跟祁钧……我是说,你们不介意我跟他在一起吗?」
夫妻俩对望一眼,才由蓝丽雅轻柔地开了口:「选择什么样的人做伴侣,是他自己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他照你们的路走?」他不明白地问。
恋爱都让他自由选择,为什么却还要逼他走他们决定的路?
对他的问题,祁威面色沉冷地转头就走,而蓝丽雅虽然笑了笑,却也是没有回答地道:「Aufwiedersehen(再见)」

沈昭阳站了半晌回到屋内,琴室已经空荡无人;他转往推开了卧房的门,看见祁钧仰躺在床上,手臂遮着眼睛。
「祁钧?」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唤。
「走开。」冷冷地,低语。
沈昭阳怔了怔,伸手轻拉开他的臂膀,想看那手臂遮住的眼眸是透着怎样的神情。
「别烦我!出去!」琥珀色的眸子冷冷慑射着冰冷怒火,手臂一甩,侧过身背对。

「你怎么了?」他担心地问着,圈住他的腰身。
「叫你别烦!」他躁怒似的低吼着,用力挣着却挣不开,心头一火,手肘便向后用力一顶。
在如意料中听见一声痛呼跟松手后,祁钧心头一紧一抿唇,却仍是不想理会地迳自背对着;而沈昭阳有些无措地看着眼前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两人都不说话了,僵滞沉默间,只有呼吸起伏的声音。
祁钧紧紧闭上眼睛后听见脚步声起,门关上了。
他出去了吗?这样也好……
「……你怎么了?」
突然,一个放缓了的声音传来,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到他手臂上。
有几分讶异,但祁钧只是再度扯开手,不想跟他说话。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怎样的表情,不知道会不会把所有的怨忿迁怒到他身上,所以,他想一人就好!
「你不跟我说,我不会懂你在苦恼什么。」
「……你根本不会懂……」闭了闭眼,低声道:「你出去,让我自己静一静!」
沈昭阳闻言,只是楞楞地站着不动。
他不懂……确实不懂。不懂祁钧所在的世界,不懂得怎样帮助他,因为他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份执着傻劲外一无是。
聪明的祁钧、出生在光环之下的祁钧、什么都有的祁钧却选择了自己,那又是为了什么?黎靖伟说他始终没弄明白的,是什么?
他看着祁钧背对自己的身躯,那种距离感,令他困惑、惶惑地想着自己是否该转身离开,留给他自己一个安静的空间。

但他放不开祁钧……如果可以放开,他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他能做什么?面对这样的祁钧,他能做什么?
他看着,骤然地伸手,就这样从身后把他环住。
「你──」祁钧一愕,忿忿地挣了数下挣不开,怒地微喘着气。
「我不说话也不问,让我陪你就好。」沈昭阳低声说着,无视于祁钧的挣动,紧紧抱住不放。
「我不要你陪!」执拗地就是想挣脱。
「你要的!」
沈昭阳破天荒地大吼了,一瞬让自己跟臂弯中的人都因意外而愣住,也让所有动作声音都静下来了。
「我──」沈昭阳不知所措似的静默了半晌,才放轻了声调,「你不告诉我也可以……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一个人躲起来……我不是在你身边吗?如果,连听你说话都做不到,我还能为你做什么?」
祁钧身躯震动后,紧绷僵直地咬着牙关,依然倔得不肯开口。
「祁钧……」放软了声调地唤。
「我──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压抑着地,怨怒悲愤终于从齿关迸出,「对他们而言,我究竟是什么?半调子──哈!只是半调子!就只有这样的一句话而已!」
『半调子』──呵,原来这三年他走的路,不过是半调子!
父亲与母亲,他们是站在顶峰的人,于他们而言自己到底算什么?还以为,他已经不在乎了……可是,那一句话,却让他剧烈动摇。
弹琴的时候,他的手在抖,无法抑制的抖。

原来在他心里,还是那样地在乎他们的认同,以为脱离了囹圄,但他根本,还没有走出父母的影子!
「为什么……从不正眼看我,从不承认我的存在?」握着拳颤抖,他耗费了极大气力,才不至于让自己软弱地流泪。
沈昭阳听着,恍惚地,想起了方才祁钧父母的神情言语动作……一瞬间,他好像懂得了,怀抱中这个人终究是要绽放光芒的,他不该是那么快就敛于平凡。
「他们会看到你的……」他喃喃地道。

因为,当他展露炫烂光华登上顶端时,将没有人会忽视他的存在。
「呵……他们眼中根本没有我!」
「你可以站在他们面前,让他们承认你的存在不是吗?」沈昭阳放开紧抱,轻轻地捧起他的双手,放在唇边一吻,「你可以,因为你是祁钧,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即使,还要好长的时间,他才会回归到自己身边,但在自己有能力可以与他并肩前,就应该,放手让他展翅飞翔。
或许他会因为这时候说的话后悔吧……但是,他更不愿意祁钧后悔。
「我等你。」他握紧祁钧的手,下了决心地吸了口气,「不论你要多少时间去完成你的理想,我都会等你回来。」
祁钧大大的震动了,没有说话,只是在冗长的沉默后突然用尽全身气力似的回抱住他的颈子。
紧闭的眼睑里溢出一颗水珠,缓缓地,渗入了贴合的脸颊边。而被紧紧回拥的沈昭阳忽然地明白,或许一切就是这样而已。
无论祁钧的世界里将会有多少的东西,但这个臂弯,可以抱住祁钧的整个世界。

屋顶上的天使(31)
他们在热恋。
这么说或许很怪,都已经是三年多的情侣了,却一直到现在才真正有恋爱的感觉,显得有那么一些好笑。
然而这却是真的,他们,确确实实的在热恋。
半个月来,他们携手玩遍了德国的南部。从海德堡往南,幽美丽的黑森林之路、云雾中的阿尔卑斯之路、梦幻如童话的天鹅堡、慕尼黑、充满浪漫气息的城堡大道……没有特地安排行程的随着兴走,每一,都留下了两人并肩的足迹。
返回海德堡的前一日,两人停留在符兹堡。这个位在缅因河畔、连通两岸而成的城镇极具中古时期的浪漫气氛,连通两岸的旧缅因桥上矗立着高大的十二座圣人雕像,后方山坡的葡萄园上方,红砖色城堡要塞倒映在宽广的缅因河上,不少旅人都会驻足或者回眸观赏这一片美景。
站在桥边,沈昭阳看着祁钧无言地盯着河面,瞧不出他的心思。
「七点多了,要回旅馆了吗?」他柔声地问。
日色已暮,河面上有些风,送来几分凉爽;桥下已经没有运船来来去去,显得安静了许多。
「嗯。」祁钧点了点头,直起身,「走吧!」
「那先去吃晚饭吧。」
准备离开桥上的两人手很自然的就牵在一起,没有特别去在意别人的眼光。
虽然说在这里并没有人会特别对同性恋人投以特异的目光,但向来不爱在外人面前表现亲热的祁钧却是如此安静,而沈昭阳的心思完全放在恋人身上,既然祁钧不在意,他更没有在意的道理。
想的事情或许都一样,只是没有人开口。

回到旅馆后,沈昭阳转着节目不多的电视,一边回想着来到德国后的这些日子。
「帮我擦。」从浴室出来的祁钧,二话不说把毛巾丢给他,侧身就躺上他的膝盖。
自然而任性的态度让沈昭阳忍不住笑了笑,用毛巾裹住他的湿发擦了起来。
电视的声音伴着擦拭的沙沙声,安静自然的笼罩住两人。
他擦着,看着像猫一样趴在膝上假寐的祁钧,忍不住就用手指去拨弄还有些微湿的发梢,更俯下头轻轻地吻了他白皙的脸颊。
祁钧张眼略睨了他一下,没说话的又闭上眼睛。
「祁钧。」看着他的眼睫,沈昭阳轻唤着。
「嗯?」
「我……」他有些犹豫,但该说的还是得说:「我得要回台湾了。」
祁钧身躯微僵了一下后,淡淡地应了声,「我知道。」
话题无法接续地中止了,沈昭阳恋恋不舍的抚着膝上人儿的脸颊,心中极希望能够这样一直在一起。
情浓的每一天,像是可以无限延伸下去一样的美──但那也只是『像是』,因为没有人去提起即将到来的分离。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的分离,期限是不定的。
舍不得又如何?两个人各有路要走,不可以为了对方停下,也不可能停下。
「你要去英国吗?」
「嗯。」英国跟法国的音乐学院,都是他未来几年预定的目的。
「那么……」
「我不知道。」祁钧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地坐起身截断道:「我不能确定什么时候才会回台湾。」
话说得坚定,但是他的眼神,却没有看向沈昭阳。
不给期限的等待,究竟有多少人可以有把握持续?虽然过了一个三年,但是若是再一个三年呢?若是还要再更加久的话,他还会不会等?
坚定的手臂从他身后环了上来,带着些炙热气息,将他包围住。
「我会等。」他那有些粗嗄的变声后嗓音,靠在他耳边说着:「我一定等你,等你回来。」
那一日许下承诺时他已经明白,原来他并不需要进入祁钧所在的世界,更无需要优秀到与他门当户对;因为那不是并祁钧需要的,更因为爱情原本就是两个人的事情。
他要做的,只是懂得臂弯里的这个人,就像最初相遇时所怀抱的心情一样,保有着最初的悸动。
「……笨蛋。」被看穿心思的祁钧有些脸庞发热地低低骂着,手却不自主的抓住他环着自己的手臂。
看着有些羞涩的恋人,沈昭阳笑着凑过去用唇碰了下他的发鬓,「你绝对不可以变心喔!」
「又在胡扯了。」
「才不是胡扯,谁让你太受欢迎了,我不放心。」他不服气地道,瞬间又变回了那爱撒娇的模样蹭他的颈子。
祁钧回眸瞪了一眼,突然冲口而出,「那你呢?」
「我?」沈昭阳看着他,楞了下,「我才不会有人拐咧,你放心好了。」他又不是美男子,哪会有这种危险啊?

「那可不一定。」他忍不住哼了哼。
当年相遇的十七岁男孩,现在已经隐约有着成熟男人的样子。
方正的脸庞、爱笑的眉眼、热情坦白的个性,其实都是沈昭阳的魅力所在,显而易见地再过个几年,他也会是个出色的男子。
只是笨狗太笨,笨得浑然不觉。
本来只是为了反驳的话却引起了自己察觉到内心的醋意,祁钧蹙起眉,突然觉得有点不愉快。
「哪有什么不一定,我心里只有你啊!」沈昭阳只管抱得紧紧的,「三年里我总是在想你什么时候给我回信,什么时候会回台湾,满脑子都在想要怎么多接近你一点……我都在想你,怎么可能去看别人?」
给他说得脸热起来,祁钧脸色虽依然努力平静,却不自主低呐道:「你说这种话都不脸红的?」
「因为我比较厚脸皮嘛。我要是脸皮不厚,现在就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了。」他抱着人摇啊摇的赖着,想起似的叮嘱:「你到了别的地方记得给我地址,我好写信给你。」
「写了三年还不烦?」他想起那厚厚一叠的信,想到若是再写个三年后累积起来的壮观,忍不住就笑了。
「谁让你不给我电话,我只好把要讲的都用写的。」沈昭阳凑过去闻他的发香,心满意足地靠着。
「给你电话,时差也搭不上。」
「才六七个小时,我可以在下午打给你,也可以等晚上再打给你啊!想打的话总是会有办法的。」
「国际电话费可是很贵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知道,不过我会打工,而且也存了一些钱。」除了买一些昂贵的专业书籍以外,他平常也没什么消费。
「打工来付电话费?」祁钧眉一挑。
「能听你说话就值得了。」
他认真的话让祁钧眼底的揶揄消去了,剩下来的是连自己也不知道有多么醉人的温柔。
「笨蛋……」他侧过脸,吻了下他的唇,「怎么会有人像你这么傻的?」
头一被主动亲吻的沈昭阳傻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祁钧带笑的唇角,弄不清楚他是不是又在戏弄自己。
「给你电话可以,不过先答应几件事情。」祁钧突然拉开被抱着的姿势,脸色平静地跟他面对面坐着。
「啊?喔,好。」见他突然变得正色,沈昭阳也跟着正坐。
「只有周六晚上才能打来。」
「嗯。」点头。
「每最多只能说半小时。」
「喔。」点头。
「不管说什么都不准骗我。」
「好。」点头。
「要是敢不打就跟你分手。」
「嗯…啊?」G~~?不打就分手?
看他傻眼,祁钧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戏弄我。」看他笑得倒上了床,沈昭阳只能哀怨似的趴在他身边看他。
「谁说是戏弄了?」他侧身含笑看着他,眼瞳闪亮闪亮的,「每一条都是认真的,你要是违反了就走着瞧。」
沈昭阳眼神锵地亮了起来,学他侧起身,「那我可以打电话?」
「嗯。」
「你不会挂我电话吧?」他小心翼翼地问。
「除非你超过时间。」
「可是一礼拜才半小时……」
「没得商量。」也不想想国际电话多贵,他还只是个学生而已。
上诉不成的沈昭阳趴了下来,可怜地瞅着祁钧;给他这表情一逗,祁钧又忍不住笑了,伸手去摸他的头。
摸了两下,沈昭阳却突然抓住他的手,直视着他低声而认真地问:
「你会回来吧?」目光里,隐隐含着不安。
「……我会。」祁钧敛下笑,承诺似的道。
「我很舍不得你。」他说着顿了一顿,「如果可以,我一点都不想离开你。」
「……傻瓜。」他满怀感动得有些酸楚,却仍忍不住这么说。

「笨蛋、笨狗、呆子、傻瓜……你总是这样说我。」沈昭阳扁了下嘴,不满似地说:「我真的有这么笨吗?」
「当然有。」祁钧答得毫不犹豫,轻揽住那听到答案而有点郁卒的人笑道:「不笨的话,你怎么会爱上我?」
沈昭阳楞了半晌,才哑然失笑地凑过去吻上带笑着的唇瓣。
的吻,是情是爱,也是不舍。
他们,又要分离了。

屋顶上的天使(32)

「先生,只剩下这些了吗?」

祁钧从窗边回过神,看见货运工人递过签收单子,便接过来签下名字道:「就剩下这个了,多谢。」

最后一件行李被扛出屋后,祁钧吐了口气,靠在窗台看着客厅的一景一物。

家具都还是留着,只是用白布罩了起来,所有东西都也收拾起了,打包装箱送往英国去,所以,显得有些空荡。

一个礼拜前沈昭阳回台湾,而现在,他也要离开这屋子。

聚散离合,谁又能料想得到今日会是这样景况?

但,这样的决定,他不后悔。

抬起步伐走入琴室,他揭开琴盖,手指随意地在琴键上滑过,流出一串乐音。

他迳自笑了笑坐下,双手按上琴,随意轻奏起一首『梦幻曲』,思绪有些飘扬地想起了这一个多月来的事情,唇角,隐隐含着笑。

「Encore!」

乐声渐歇,思绪未回之时,突然一阵掌声从门口传来。他倏然回过头,见着黎靖伟笑正靠在门边拍手。

「不好意思,门没关,我就自己进来了。」他挑眉一笑,拎个纸袋走了进来,「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舒曼的曲子。」

「兴起而已。」祁钧淡淡说着阖上琴盖,为钢琴上了锁,「有事吗?」

「你今天就要走?真让人觉得寂寞啊~」

「你又不缺人陪,不是吗?」

「你不一样嘛。」黎靖伟眨了眨那双充满魅力的眼,「他回去了,你寂寞吗?」

「寂不寂寞,又与你何干呢?」祁钧站起身,未曾否认,也不正面回答,「有事情快说,我得走了。」

「啧啧,Jim还是一样无情啊,来,东西拿着。」他说着将手上的牛皮纸袋交给祁钧,提醒道:「上飞机再看,保证不会害你。」

「最好也是如此。」他走出门口,提起已经准备好的简单行囊后回头,笑了笑,「保重了。」

「能在最后看见你这表情,也不枉我来送行了。」黎靖伟夸张似的感叹着,双眸却透着真诚,「保重了,Jim,期待再见面时的你,会更快乐。」

「──你也是。」

手互握后,他转过身,大步踏往自己的行程与未来。

机舱内落坐,祁钧靠着椅背吐了口气,这才打开一直拿在手上的纸袋。

Allen神神秘秘的非要他在这时候打开,虽觉得他动作诡谲或有所图谋,然而在这分别的一日,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了。

难得的,他竟开始对分别一事感伤──就像数日前在机场那离别场景中送别的人换成了是他时,他竟有些的依依不舍,若非沈昭阳的不舍表情比起自己来是那么的明显,他说不定就忍不住显露出来了。

这样,算是软弱吗?

揭开封口,先看见的是一叠纸张,上头密密麻麻的文字条列整齐分明。

──合约?祁钧眉峰一蹙,在眼眸瞥见文件的角落上贴的小纸条时不由得一哂。

『虽然不知道你还需不需要,不过这是我这个破坏者的赔礼──Ps这份合约绝无限期!』

黎靖伟的笔迹,依然那样飞扬洒脱。

合约吗……他翻阅着一张张的纸张,只手撑着脸庞思索着。

确实,之前的他为了想要有更稳固的发展,想寻求有利于双方合作的对象──只不过他那份急欲与父母分道扬镳的想望成了知情者的阻碍,而另外一些,则是如黎靖伟所说的想要些『代价』。

而现在,他还需要一个支援者?他已经确认了未来目标,而且比以前更加明确的现在,他还需要这些吗?

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想要任何快捷的步骤,只想以自己能力去走、去开拓,他相信自己,相信未来,以及一个等待。
不急切是假,然而,或许有了这份急切会促使他更快地到达目标。
不过三秒的思索后,他便收起了这份合约放回纸袋,却突然发现纸袋中还有东西。
机身开始缓缓地滑行,准备起飞。
他伸手取出纸袋里最后的东西后,一怔地看着那上面熟悉的字迹。
信……为什么,会有他写的信?
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揭开信纸,跃入眼中的,是那总是一成不变的招呼。
『嗨!祁钧,你好吗?』
迅速蔓延的思念笼罩上来,他笑了,心思里,几分酸甜──随着一波波思念越来越明显的酸甜。
每,你总是这样意外的让我发觉了思念。
『我现在在回台湾的飞机上,这封信等我回去就马上找地方寄……因为不知道你离开德国前收不收得到,所以我寄到Allen那里请他转交,希望可以来得及。』
原来如此。难怪Allen那砘锷裆衩孛氐模原来就是想给他『惊喜』吗?
祁钧摇摇头,继续地往下看。
『我在飞机上想了又想,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思来想去,乱七八糟的统一不起来,可是还是决定写一封信给你,反正,你也习惯了我这样说话(不过你可别因为这样不看啊!)』
──笨蛋,你哪封信我不看?而且你到现在都还在废话,一点重点都没有。
『这一去德国,其实去之前我真的有点怕……三年了,你跟我分开三年,你会不会忘记?会不会当时你只是说说而已,根本不想理我(我知道你会想拧我,但我是真的这么想)。』
祁钧眉头一挑──看来你很清楚嘛,笨狗。
『这是一个赌注──我那时候是这样想的,才下了决心去见你。如果你根本对我淡望或无意,我就会回台湾,不再缠你……重逢那天,我差点就以为你真的不想见我,那时候心里真是又苦又难受……』
同时的,祁钧也想起了重逢的那个夜晚,在海德堡有些壅塞的街头上那个拥抱、那声思念。
一切,似远似近,却又能清晰的回忆。
『我好像还没说到重点……难怪你总是嫌我笨,其实我平常不是这样,只是到你面前总会想表现得更好点,结果都弄巧成拙,不过你本来就比我聪明很多,所以,我也习惯被你骂笨了……呵呵,好啦,我觉得你要骂人了,还是快点说重点好──其实,我想说的是,这些日子我最高兴的事情是见到你。』

那不是废话?看信至此,祁钧摇头──沈昭阳写信总是这样,离题东拉西扯一堆,还是没说到重点。
心中想着,却仍是顺着一字字往下看。
『我最高兴是,每天早上起来就可以看见你睡觉没醒的模样,可以看见你吃饭、看书、走路、思考的模样……你起床时的闷气模样,还有,你老是爱冷冷的说话、皱眉瞪我的模样。你说我为什么到了德国却也只守在你身边,因为这就是我去的目的,我很高兴可以看到很多的你,好像这样就可以补平三年不见你的距离,也更加了解你,我知道,这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看见的表情。』
傻子。他无声骂着,心口却是发热微酸。
『你大概会骂我笨蛋吧?可是你懂吗?要分别其实没有那么容易,有好几我差点就想开口要求你跟我回台湾,因为我不想跟你分开──不过,我知道我不该限制你,也或许没有权利限制你,毕竟你一向独立,很多事情你有主见,而且也有着能力朝你要的目标前进并且达成它!可是同时的,我却也希望你能想到我。这一个多月,我已经好习惯每天都可以看到你、摸到你,这种时候分开的感觉,比三年前还更加难受……你呢?有没有这么想过?』

他牵起唇角,笑得有些涩意。
他懂,怎么会不懂呢?每一的分别都是割舍,而这一,远比上一更加难舍。
『很多事情你不会讲,我知道那是因为你不善于表达这些(如果说我觉得你这点很可爱,你一定会瞪我吧?),只是我还是忍不住会想,因为,我不知道又一个三年或是更多年后你我会不会有不同……』
祁钧怔怔地,拿着信纸的手不自觉地捏紧。
他知道,没有期限的等待,不只等的人会怕,那被等待的人也是会怕的──等待的人怕的是无限期的等待,被等待的人,怕的是结束的等待。
可是,他不能停留。
『我知道你不能留,如果你真的跟我回台湾,那你就不是原本的祁钧了──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所以,我也不要自己去强迫你改变。记得吗?我一直很着急地想赶上你的脚步,我想懂得你的一切一切,包含你的音乐、你的理想……可是,我险些忘记了自己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他微微地吸口气,有些屏息地继续看下去。
『你有你的路要走就放心去,我会等你──这是我告诉过你的话,而且我也懂得了一件事情,就是等待并不代表傻傻等在原地,所以你过你的生活,我也该往我的目标走。你的前进,跟我的前进,或许并不会在同样的阶层、也不会在同一个领域,所以你不需要等我,但是……但是,你要记得──当你满足了、或是完成了理想的时候,要记得停步,我一定会在你身后,等你!』
他震动着,发觉喉头紧哽,眼前随着紧揪着的酸楚模糊,但,却在看着信的最后的一句话时,笑了。
『Ps 我那么爱你,所以,不可以变心喔!』
机身倾斜飞起,他收起了信,用力闭眼。
溢出的水气染湿眼睫,映着窗外的日光,清亮地闪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