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大王的幸福生活》上 by:壹贰三
文案一:
一个「情」字误人啊,竟迷上你这个「人间祸害」!
绿林之王镇天宝,什麽出名的本领没有,弄巧成拙的功夫却是一等一。
他仗著儿子镇苍狼武功高,特爱打抱不平,自作聪明的扮作女红妆去为民除害,这一打,竟被蒙人大王哈丹巴特尔逮个正著──
「呃?青梅竹马?请问您是哪一位?」
正当阿宝以未来王妃之名迈入蒙人上流社会,却被某只狐狸阻挡去路──与巴特尔称兄道弟的赵明远,总在一旁「狐」视耽耽。难道,朋友妻,不客气?!
巴特尔摸了摸镇天宝的头发,可被摸的人却恨不得在他英挺的脸上喂上两粒老拳。
镇天宝不明白,为什麽看到自己的脸,赵明远却好似没有认出一般?
刚这麽想,赵明远便用细长的眸子在他的脸上扫了两下,然後又瞄了瞄胸前那伪装的隆起,戏谑地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得镇天宝浑身寒毛倒竖。
他根本就不是没认出人来!而是故意佯装不识!这家伙究竟想干什麽?
文案二:
只要你把自己送给我就行了,时间不长,就一辈子而已。
「乾弟弟」赵明远狐视眈眈的威胁还没过去,反抗期跟发情期错乱的宝贝儿子镇苍狼,落下狠话就离家出走,急得阿宝火烧火燎。而眼睛不知道长在哪里的三皇子特木尔,竟还跑来凑热闹,扬言非卿不娶──现在是在唱哪出?
眼看拜把兄弟一个个快变成「表兄弟」,巴特尔对准嫁娘的忠贞起了疑心泛滥的桃债汹涌而来,阿宝好想脚底抹油逃难去!
「你到底要说什麽?」
「我只想问你,这受伤是不是和那个少年有关?」
不愧是赵明远,一语中的。可是他知道的已经够多,镇天宝不想再让他继续干涉自己和儿子之间的事了。
「唉,如果你什麽都不说,我又怎麽帮你呢?」
正当镇天宝这麽想,赵明远忽然冒出来这麽一句,听得他心头一动。
「你肯帮忙?」
「当然,」赵明远点头道,「谁叫我那麽喜欢你呢?」
第一章
「不好了,不好了!大当家,大事不好了!」
正当镇天宝要把煮烂了的芋头就着盐巴往嘴里送的时候,管家兼杂役兼厨子兼跑腿的来福火急火燎地从外面一路奔进来,大声喊道。
「来福,什么事?」
镇天宝把吃剩的芋头搁回碗里,慢条斯理地问,只见来人用一副「天都快要塌下来」的恐怖表情对着他,颤巍巍的说:「我们我们被抢劫了!」
镇天宝挑了挑眉,顺便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
但见来福头点得跟捣蒜似的,镇天宝「呔」了一声,骂道:「笑话!向来只有我绿林之王镇天宝抢别人的东西,哪有别人抢我的?」
来福抹了一把汗:「大当家的,你有所不知啊这回兄弟们遇到的可是鞑靼人!到现在都没回来,天知道现在那些鞑靼人正对他们做什么」语毕,来福扯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相,嘴里喃喃:「我们是造了什么孽啊」
原来这回是遇到蒙古人了,这下麻烦了。
镇天宝皱了皱眉头,心道:此地距大都只有三百多里,到都是蒙古人的寨子和村落,早知道搬家之前应该警告一下自己那票兄弟的–蒙古人不比过去山下的那些汉民,偷吃他们家的鸡鸭可不止一顿棍棒、然后被关猪圈里那么便宜了。
这么想,镇天宝翻了翻白眼,把最后那颗芋头丢进了嘴巴,利落地一抹道:「来福,去叫少爷,还有把我的家伙拿来,现在我们就去吃一顿烤全羊不对,是救众兄弟回来!」
「大当家,你好英明神武,我好崇拜你哦」来福狗腿地赞道,一脸巴结地抱住镇天宝的大腿,直到镇天宝许诺一定给拖条羊腿回来,这厮才放开了他。
「师兄,这是我上个月才刚研制出的『倒光光』。」出发前,莫愁把一只瓷瓶子塞到镇天宝手里,「它无色无味,加在饭菜里比普通蒙汗药的药性强九百九十九倍,推广期间,试药免费。」
「哦,师妹你真是贴心,」镇天宝毫不客气地把蒙汗药收进怀里,又好奇地问了一句:「为什么不是一千倍?」
「因为它对妖怪无效。」莫愁回答,弯起一个迷死人不赔命的甜甜笑容:「不过你放心吧,这世上除了我爹那个老怪物,我还没见过其它的妖怪呢。」
说得是。
听莫愁提起「师父」二字,镇天宝便想起去年见到的那个老怪物,他的长相还和二十年前初见面时一模一样,同他走在一道,不知情的甚至还以为他和自己年纪相若。
腰间系上狂剑,镇天宝想挽着宝贝儿子的胳膊一起漫步在星夜下享受凉风,可镇苍狼没走两步就把父亲的手甩到一边,说什么都不肯再让他黏到自己身上来。
镇天宝有点泄气,他忽然怀念起两年前,当儿子还没高过自己时,还曾像只小狗一样乖巧听话任自己摆布的模样。
莫非是人大了,叛逆期到了,就不需要父爱的滋润了么?
镇天宝无不哀怨地念道。
「怎么了,小狗子?」行至半途,镇天宝正胡思乱想着,镇苍狼忽然驻足,他便跟着停下了脚步。
「有人。」镇苍狼简洁地说,走到镇天宝身前,手按狼牙刃,用高大修长的身躯将父亲无言地护在身后。
镇天宝拉长了耳朵,可是只闻夜半呼呼的风声,其它什么都听不到。不过他对自己宝贝儿子的直觉有信心:镇苍狼从小天赋异禀,听力和夜视能力就像野生的狼一般,哪怕是内功厚的武林一流高手都不一定比得上他。
他跟着儿子,亦步亦趋走了一阵,「?o?o?@?@」的响声渐渐响了,接着–
「段郎,奴家奴家这是第一」
「我知道,琴娘,我会很温柔的」
「啊,段郎」
「啊,琴娘」
听罢,镇天宝一身的鸡皮疙瘩全体起立,心道哪里来的痴男怨女,那么开放?天还没全黑就在野地里嘿咻嘿咻!你们不顾那些草草的感受,也要顾及两个路人甲的感受吧!况且我家小狗子还不满十六岁,要是学坏了该怎么办?
「出来。」镇苍狼冷冷地说,镇天宝还没来得及阻止他,这莽撞的少年也不顾那对名唤「段郎」、「琴娘」的小情人正在你侬我侬,像揪黄菜一样一把将他们从草丛里揪了出来。
眼看这一对衣衫凌乱、惊惶失措的模样,镇天宝无言地望了望天。
儿啊,是爹不对,是爹忘了事先告诉你打断别人谈情说爱是会被马踢死的。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我是不会让你们把琴娘带走的!」
段郎将琴娘护在身后,说话的气势真有点大义凛然、威武不屈的味道。怎奈这老兄一身寒碜,镇天宝上下打量,左看右看都觉得这厮不像肥羊,而且他的阿娜答姿色平平,还没有莫愁长得好看
镇天宝父子虽然身为盗贼,此时却根本生不出劫财劫色的欲望。
「呃这位公子还有姑娘是小犬莽撞了,在下替小犬给你们赔不是,你们请继续不用在乎我们」
说完,镇天宝拉过镇苍狼的手就要绕过他们,谁知那女的忽然号啕大哭起来,嗓门大得就好像被人非礼了一般。
「我说,这位姑娘你是怎么了?」
「琴娘莫怕,有我在」
「段郎,可是、可是呜呜呜呜呜」
那对小情人完全忽略了镇天宝父子的存在,径自叨叨着进入两人世界,言来语去中好像有什么委屈似的。
镇天宝这个人平生没什么其它的优点,就是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啥米,你说他是强盗?哪哪,你知道什么叫「劫富济贫」不?他可是一名「侠盗」哦〈自封的〉!
于是镇天宝决定暂时将众兄弟的生死搁一边,先管一管他们的闲事。
为了体察他们的冤情,镇苍狼在父亲的授命之下,用比较「温和」的手段向他们俩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段郎哀嚎了两声「英雄,饶命」,镇天宝才让儿子停止了他的狂踩攻势。
原来段郎和琴娘是附近蒙古人管辖下的汉人村民,今晚就是他们两人的新婚之夜,可是按照蒙古人的规矩,新娘子的初夜是属于蒙人保长的,所以琴娘不得不把童贞献给新郎之外的蒙古人。
小情侣怕连累家人不敢私奔,但也不甘愿就这样屈从命运,所以就一起偷偷溜到村外,打算共度良宵。
「为何不反抗?」镇苍狼疑惑地问。
镇天宝满意地点点头,难得惜字如金的儿子能一口气连续说了五个字,有进步。
「儿啊,蒙人管制下的汉民,十户人家才用一把菜刀,你说他们赤手空拳打得过刀枪齐备的官兵么?」
「哼!」镇苍狼皱了皱英挺的眉,按上他的狼牙刃,示意绝不会坐视不管。
镇天宝满心欢喜:就知道这孩子从小满腔正义富有爱心,和他爹真是一模一样啊!
镇天宝自恃〈儿子的〉武功高强,答应要为段郎和琴娘主持公道,不顾两人感激涕零、一路喊着「英雄,放过我们吧」,执意把他们送回了村子。
「酬金就不用啦,我们只是助人为乐而已,你们俩只要请我们父子喝点喜酒再给点车马费,还有两只烤全羊就行啦!不用担心我们带不走,别看小狗子才十六岁,他的力气比熊还大
「啥?那么有名的菜你们不会烧?不要紧,实在不行我们直接抱两只咩咩回去自己烤了吃。」
镇天宝拍了拍「段郎」的肩膀,安慰他:「今晚是你小登科,不要那么伤心啦,保长那边由我搞定,你还哭什么?」
「我的羊我的羊啊」
保定路〈注一〉靠近大都,比镇天宝原来当山大王的汾州要富庶得多,成吉思汗入主中原之后杀了太多汉人,将良田变成牧场,要不是有人提醒他,汉民还有「纳税的功能」,恐怕他会把汉人全部杀光光。
段郎和琴娘的村子虽然是由蒙古人管辖,但是仍旧以汉人居多,他们以农耕为生。镇天宝父子按照汉人的规矩看他们拜完天地之后,就把新娘子拉到一边。
待镇天宝换上琴娘的凤冠霞帔,一旁的新郎官有点担心地瞪着他:「这样做真的不要紧么?如果被人发现」
「安啦安啦,男子汉怎么扭扭捏捏一点都不爽快?再说天塌下来也有本大爷替你撑着,不用担心啦。」
镇天宝解下狂剑递给儿子,吩咐他待会儿如果有人接自己就偷偷跟在后面见机行事。镇苍狼点了点头,把剑利落收起,动作潇洒非常。
其实,镇天宝原本是想让镇苍狼扮新娘的,可是谁叫他这宝贝儿子生得太好,一副虎背熊腰?要他装女人还不如让牛来!琴娘生得娇小,她的衣服也只有镇天宝这单薄的身板能套得上。
没过多久,有两个戴毡帽的蒙古人前来迎接新娘,临走前,他们还很神气地用不太熟练的汉语对着新人的家人说:「你们–福气了!今晚巴特尔大王要到村里来,新娘的初夜是要献给大王的!」
啧啧,本大爷的「初夜」居然是要献给一个蒙古王公么?真是三生有幸啊。
蒙着盖头,镇天宝被送入一个插着族旗的阔气帐篷后,那两个鞑靼卒子便离开了。
帐篷里没有人,他四下看了看,织的波斯地毯上一尘不染,毡毛被人细心地刷过。虎皮搭在榻上,屁股坐上去软绵绵的。榻前还放着新鲜的马奶酒和西域果品,非常诱人。
呜,真是味似融甘露,香疑酿醴泉啊
很久很久都没有吃过芋头沾盐巴以外的东西了,所以当镇天宝看到满桌的好东西便乐不可支起来,一边灌马奶酒,一边拼命往嘴巴里塞葡萄干果。
他一边猛吃一边算计着,自从大前年在沙洲路劫过一个达鲁赤的生辰纲〈注二〉,他再没大吃特吃过了,也不知道那名叫「英雄」的大王〈注三〉长得是圆是扁,不管怎样,他都该感谢这位大王能赐予他这么一个大快朵颐的机会。
「大王,您早些休息吧,明早您还要上京面圣」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听到帐篷外的动静,镇天宝知道应该是「大王」要进来了,赶忙把嘴里含着的一口咽下,吞得太急有点呛住了,咳嗽了两声。
谁知这惊动了大王,他似乎颇为意外帐篷里还有个人在等他,所以问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废话,当然是「等着被你糟蹋的新娘子」呗!虽然正主儿已经换人了,不过镇天宝早已下定决心:绝对不辱使命,代表广大苦难重的汉族同胞,一剪刀完纳这蒙古藩王下面那根「劫数」!
「奴家奴家名唤琴娘,今天是奴家的新婚之日所以、所以」镇天宝故意含羞答答、吞吞吐吐地说。偷偷瞄了瞄,大王朝这边走了两步,红盖头遮了他大半视线,只能瞄到大王的下袍和靴子。
他一定是个相当高大的蒙古人吧?
看到一双大脚,镇天宝这般念道。
「怎么到现在还有初夜权这种荒唐事?」大王沉吟了一声,教镇天宝听来有点惺惺作态。
不过教他意外的是,大王的声音倒是很好听,低低沉沉却又很清爽,应该是很年轻的蒙古人,就不知道脸长得怎么样。
镇天宝很是好奇,想撩起盖头看看他生作什么模样,谁料那大王忽然低喝一声,把镇天宝吓了一大跳。
「你不是汉人女子么?怎么会说蒙语?」
糟糕!
经他这么一喊,镇天宝这才想起,元朝的律法规定:除了士人,普通汉人是不被允许学习蒙语的,刚才自己不但听得懂他在说什么,还同他对答如流,这要是追究起来可是重罪哪!
「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王这般吼道,吓得镇天宝赶忙探向怀中装蒙汗药的小瓷瓶。
可惜镇天宝虽然手快,巴特尔的动作却更加迅速,还没等他把瓶子摸出来,就一把攥住他的左手,同一时间非常粗鲁地掀开了他的盖头–
哇塞,如假包换的英俊男人哦!我家小狗子长大后有他那么帅就好了!
去掉盖头,豁然入眼的英俊面容教镇天宝看了先是一怔,下一刻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巴特尔蓦地瞪大眼睛,像是要将眼前人瞪穿一个洞般,恶狠狠盯着镇天宝的脸,旋即狠戾的态度陡然一变–
「阿宝?你是阿宝?」
温柔的声音听得镇天宝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正奇怪这个蒙古蛮子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小名,巴特尔又猛地捞过他的手,激动地按在自己胸前道:「阿宝,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找你我是你的巴特尔安达〈注四〉啊,你不记得了吗?」
巴特尔安达?
被巴特尔含情脉脉地盯着,镇天宝的脑袋里一片茫然,好不容易回过魂来,才在记忆中努力搜索。
他自小便跟着师父居无定所,行走江湖的时候,大多暂住蒙古人的村落。
镇天宝记得六岁那年,有一天烧晚饭的时候,师父说要去买一些蒜头和酱油回来调味,结果一去不回,把他一个人丢在村子里整整两年。
那两年天知道他过得有多辛苦,整日饥肠辘辘,食不果腹,只得靠帮人挑水牧羊换一口饭吃。
那时候有个大他两岁的蒙古男孩和他玩得要好,天天会塞点羊奶啊、干酪啊给他吃,每狼吞虎咽之后镇天宝总会唤他一声「安达」不过,男孩的名儿镇天宝早就不记得了,只记得对方小时候出过水痘,一脸的麻子。
「你是大麻子?」
巴特尔摇了摇头,于是镇天宝歪着头继续想。
九岁那年师父终于回来了。师父要带他离开村子的时候,大麻子哭得很伤心。虽然镇天宝也舍不得大麻子,但最后还是狠了狠心和师父去了新疆。
十岁,镇天宝被师父带到罗布泊练「飞沙掌」,练到一半师父忽然说他想吃哈密瓜,结果一去不回,将他一个人丢在沙漠里。如果不是后来有个好心人路过把镇天宝救到镇上,他现在死得骨头都可以打鼓了。
当时收留镇天宝的也是一户蒙古人,主人家有个十一岁的男孩非常喜欢他,说要等他长大娶他做媳妇。
少不更事的镇天宝当时并不知道男的和男的不可以成亲,所以便随口答应了。至今,他还记得那个男孩有对吊白眼,看上去有点呆。
「你是大傻子?」
巴特尔皱了皱硬挺的眉头,镇天宝干笑一声,接着回忆。
两年三个月零八天之后,师父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二话没说就要带他去云南,大傻子哭天抢地的不肯让他走,但镇天宝还是狠了狠心决定继续跟随师父。
在丽江路,师父传授「一叶水上漂」的轻功给镇天宝,教到一半,师父忽然说他想去钓鱼,结果一去不回,害得镇天宝差点在水里淹死。
当时正巧有个路过的苗人少年救了他,镇天宝非常感激,暗自决心长大之后以身相许。然后,在少年家白吃白喝白占便宜。
一年半之后,阴魂不散的师父再出现把镇天宝和少年拆散。
记得分离时刻,那个少年口吐朱红,一边还不停地呼唤镇天宝的小名
「你是阿牛哥?」
眼看巴特尔的头上青筋浮现,镇天宝抹了抹额际渗出的冷汗,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是张三?李四?王二?莫非靖哥哥?」
话音未落,巴特尔的青筋发出「哔哔剥剥」的清脆响声,镇天宝吞了吞口水,无奈道:「这位大哥,你不说具体一点,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谁叫他的「安达」实在太多,再加上记性又不好,不小心漏掉一两个也是正常的啊。
「阿宝,难道你还在怪当年父汗没有答应我们的婚事么?当年你不辞而别,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
巴特尔说这句话时,声音都在打颤,情款款教人动容,镇天宝听得都快哭了–
因为,他把他的手攥得实在太用力了!
大眼小眼对了半天,巴特尔见镇天宝还没有把自己记起来,有点急了。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腾出一只手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捏出一个银色的小东西来。
镇天宝定睛一看。
咦?咦!这这不是师父那只–专门用来挖耳朵的银勺子吗?
看到这只银勺子他终于想起来了!
「你是小癞子!」镇天宝大声叫道。
巴特尔一听,立即笑逐颜开,使劲把镇天宝往怀里一搂–力道大得几乎将他全身的骨头揉碎!
天啊,眼前这个壮得跟狗熊似的男人,真的就是当年那个「小癞子」吗?
镇天宝回想着记忆中那个鼻涕耷拉,顶个鬼剃头,成天屁颠屁颠跟在自己身后的邋遢少年,他实在很难将那德行和现在这副气宇轩昂、威风八面的「大王」联系在一起!
镇天宝还记得自己十三岁那年在科尔沁草原,不记得师父又是用什么理由骗他说过一会儿就回来,反正那一师父同样是失踪了一年半载。那段时间,镇天宝寄宿在当地牧民家里,不久,因缘际会结识了比他大两岁的「小癞子」。
镇天宝从小就知道自己的长相很容易被人误会成女孩子,而且根据以往的经验,女孩卖乖,往往可以捞到额外的好。果然,蒙古贵胄出身的小癞子对他一见钟情,而镇天宝因为嘴馋小癞子家天天可以吃烤全羊,就一直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性别。
想起来,小癞子的祖上还颇有名堂,因为救过铁木真,所以被封了一个什么什么大王,掌管着一大片草原。
小癞子是大王的独子,也就是未来的小王爷,可是他对镇天宝没摆一点王爷的架子,成天陪他一同在茫茫草原上牧羊放马、喝酒唱歌,日日朝夕相,亲密无间。
当时镇天宝还曾这么想过:自己怎么不是个姑娘呢?不然嫁作他的媳妇一定很快活。
「阿宝,我喜欢你,我要娶你。」
草原儿女,性情豪爽,不似汉人那么扭扭捏捏。不过镇天宝才刚这么想,就从小癞子嘴里蹦出这么露骨的话来,他当时还真是吓了一大跳。
「我要和父汗说,娶你做我未来的王妃。」
「安达,我也喜欢你啊可是我是男咳咳是汉人啊,大王是不会答应的」
「不,除了你我不会娶别的姑娘!」小癞子跪在地上指着天,道:「我–哈丹巴特尔,今日向天发誓,今生今世只爱镇天宝一人,非她不娶!」
说罢,他还把手上戴的血玉扳指褪下来送给镇天宝做定情信物。
镇天宝看他那么有「诚意」,便搜刮了一通师父留下的破铜烂铁,找到唯一一根能换两个铜板的银质挖耳勺作为回礼。
哪知这个愣头青会错了意,真以为镇天宝愿意嫁他,二话不说跑回家去禀告他家父汗要娶镇天宝做老婆,结果可想而知:蒙汉不通婚,更何况他所钟情之人还是个假红妆、真男子。
虽然有点可惜小癞子家的烤全羊,不过思虑再三之后,镇天宝还是决绝地跟着归来的师父离开了。
「十三年了阿宝这十三年我每天都把当初你送我的这个信物贴身带着,因为每看到它,我都会想起你皇天不负有心人,今天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巴特尔沧桑地说着,表情搭配他说话的腔调幽怨非常,听得镇天宝亦是感慨万千–
人生何不相逢,早知道今天遇到的是这家伙,打死他也不会来装新娘子啊!
***
注一:保定路,元代的「路」就相当于「府」、「州」。
注二:达鲁赤,蒙语「掌印的人」,这里指地方最高长官。「纲」是唐、宋时成批运输的货物的组织,如盐纲、茶纲、石纲;生辰纲是指成批运送的生日礼物。
注三:巴特尔,在蒙语中是「英雄」的意思。
注四:蒙语中,「安达」原来是朋友的意思,后来变成「结拜兄弟」,不过这里只是表示「哥哥」的称呼。
第二章
「阿宝,作我的新娘吧–明天我就带你去大都,让大汗为我们指婚好么?」
巴特尔自作多情地说,听得镇天宝冷汗狂流
要忽必烈为他们证婚?开什么玩笑?自己是公的耶!还是一个孩子的爹!而且要是被师父那个老混蛋知道肯定会被笑整年!
「安达说这个太晚了吧,再说已经那么多年了,难道你还没有妻室?」
「我说过,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人,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不管蒙人、汉人,男子超过二十尚未婚娶就已经很不寻常了,巴特尔倒是痴情,为了等他快三十了还未讨老婆,难道不怕别人以为他有什么特殊癖好么?这么想,镇天宝心虚地咽了咽口水。
「但我、我已经是段郎的人了」
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敷衍,镇天宝只得把新郎官拉来做挡箭牌,希望巴特尔知难而退,可是接下来效果却好像有那么一点点适得其反–
「段郎?那是谁?我不许你嫁他!」巴特尔霸道地说,教镇天宝有种不祥的预感。
「嗯可是、可是我和他已经拜过天地了」
镇天宝刚说完这句话,巴特尔愣了一下,似乎是现在才意识到,今晚镇天宝扮演的角色是「被他享用初夜权的汉女新嫁娘」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用一副教人害怕的认真表情道:「就算你们拜过天地又怎样?我现在就去杀了那个男人,然后我们马上成亲!」
听到这样的回答,镇天宝忽然很想立刻昏厥不省人事算了!他怎么也想不通当年性情耿直、老实巴交的小癞子,怎会摇身一变成了一头冲动的牛?他大王的冷静和风度去了哪里?
「安达安达!你不能杀他如果你这么做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万不得已,镇天宝只得祭出杀手锏–小癞子最怕的就是这句话,当初只要他一说,小癞子立刻乖乖听话,此招屡试不爽。
「那个男人对你而言有那么重要?」巴特尔问,咬牙切齿的。
镇天宝赶紧点了点头。
「那我更加不能留他的性命了!」巴特尔决绝地说,松开镇天宝便大声喊道:「喀喇沁〈蒙语,守卫者〉!」
镇天宝的心脏咯噔一下漏跳一拍:真没想到如今这般刺激他,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眼瞅着侍从们就要进来,他当机立断,扑到巴特尔身上,一把抱住他的脖子,眼一闭心一横,使劲地
「啾–」
「大王,您找我们什么事啊呀!」
「笨蛋!没看到大王正在『忙』啊?我们快点回避」
进入帐篷的两个卒子,发现巴特尔正和新嫁娘亲昵地抱在一起,还以为他们俩正在那个什么,很快识趣地退下了。
直到他们走远,镇天宝才把嘴从巴特尔的脸上挪开,用力地喘了两口气。
呃主动亲吻男人的感觉真是怪怪的。
被亲过的巴特尔不吱声,正当镇天宝以为他终于冷静下来的时候,腰上忽然一紧,他古怪地昂头一看–
巴特尔英挺的面孔涨的通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副要将其拆吃入腹的模样!
「安达你、你怎么啦?」
扯了扯巴特尔铁铸似的胳膊,却难动分毫,而头顶上的喘息听起来越来越急促,镇天宝本能的感觉不妙。
「阿宝阿宝我等这天等得太久了」
巴特尔叹息似的吐出这句话,先用下巴在镇天宝的头顶轻轻蹭了蹭,然后猿臂一抬,把他打横了抱了起来。
「今晚,做我的人吧。」
巴特尔说出这句话,教镇天宝当场石化。
怎么一下子就转那么快?这白痴,难道以为刚才「啾」他是在求欢么?
等镇天宝清醒过来的时候,身子早已被巴特尔按在了床上,对方还煞有其事地帮他脱了鞋袜,甚至还要解他胸前的扣子!
「安达、安达!我不要!别这样!」
镇天宝捂住胸前,惊惶地大叫–天知道接下来巴特尔若是发现他是个男儿身,又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阿宝别怕,我一定会很温柔的」
重点不是这个啦!
听巴特尔般安抚,镇天宝更是哭笑不得。眼看巴特尔的胸膛越压越低,镇天宝真恨不得一拳把他揍晕!怎奈没这个本事。
这时候,镇天宝忽然想起了镇苍狼–
这孩子,不是叫他见机行事的么,现在人在哪里?
儿啊,你再不快点出现,你老爹我的晚节可就不保啦!
镇天宝拼了命地挣扎,可是越挣扎,巴特尔就越兴奋的样子。他的衣裳也被扯得只剩一件亵衣,幸好之前有塞两个馒头进来,没被识破「正身」,但是要再这么扯下去,想不穿帮都难啦!
「啊!」
镇天宝一个闪神,左方失守,半个「香肩」露出来,他的心脏陡然之间悬空了,就在这时–
「滴答!」
上方似乎有什么液体滴落,镇天宝一怔,只觉巴特尔忽然停下了动作,仔细一瞧–
他居然流鼻血!
接着「扑通」一记,巴特尔蓦地倒在他的胸前,一动不动了。
这蒙古男人的身子沉甸甸的,死死地压着镇天宝。使劲推了推他,镇天宝这才发现巴特尔竟在此时昏过去了。
「哼。」
头顶传来生硬的一记轻哼,镇天宝推开巴特尔,看到镇苍狼正把狼牙刃架在肩膀上,一脸冷竣地瞪着自己。
原来巴特尔被他儿子用刀背敲晕了。
「走。」镇苍狼简洁地说了一个字,把衣服丢向镇天宝,便背过身去。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酷了,不过镇天宝倒宁愿他话多一些。这么沉默寡言,将来能博哪个姑娘的欢心?
镇天宝把巴特尔架回榻上,替他擦掉鼻子下的血迹。然后摘掉他缀有旌毛的毡帽,摸了摸,巴特尔后脑上鼓起的瘤子有鸡蛋那么大。
出手怎么那么重?再怎么样,巴特尔也算他的阿巴嘎〈蒙语,叔叔〉呀。
不过此刻也容不得镇天宝继续胡思乱想,他急急换上男装,想施展轻功偷溜出去,谁知镇苍狼竟把帐篷的帘幕一掀,直接从正门走出去了。
咦咦?他刚才也是大摇大摆从那里进来的么?为何没有侍卫阻拦?
难道说
镇天宝把头探出去,果不其然,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一群卒子装扮的蒙古人。
天啊,这熊孩子!亏我教育他那么久,做人要低调,低调!他怎么就是不往心里去呢?
镇天宝忽然又想抓狂了–只因现在他用脚趾甲都能想象,明早这些蒙古人醒过来,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也罢,也罢,反正大不了再搬一家!虽然今年已经搬过三了
「大当家,你回来啦」
才刚回到寨子里,来福殷勤地冲上来替镇天宝掸掉身上的尘土。
镇天宝扫了一眼,颇为意外地发现众兄弟们都回来了,而且他们正用十分鄙视的目光瞪着自己。
「大哥,你太不够意思了,咱等了那么久,你居然都不来救咱,要不是莫愁姑娘,说不定现在咱正被鞑靼人折磨哩。」
二愣子气呼呼地说,圆圆胖胖的大脸上,本来就不小的鼻孔被撑得大大的,鼻头上那粒粉里透白的青春痘伴着他的吐息,呼之欲出。
「咳咳,二弟,大哥也情非得已啊,要不是路上有事耽搁,大哥岂会置你和众兄弟的安危于不顾?」
这句话要是在过去,说起来肯定是掺了水分的,不过这镇天宝是真的分身无暇–要不是儿子及时出现,他差一点就要「失身」了!
「胖胖你也不要怪你大哥,反正人已经回来了,平安无事就好。」
听莫愁这么劝道,二愣子「哼」了一声,也不再责难,他一向最听她的话–当然,全寨子没有人不敢不听她的,不然就得小心饭里是不是掺了巴豆,茶里是不是和了砒霜
镇天宝感激地望向替他说好话的师妹。
莫愁微笑着靠近镇天宝,错身而过的时候,只听见:「车马费、打手费还有医药费,总计二十两,一个子儿都不许少。」
就知道莫愁那个小妮子没那么简单就替他做白工!二十两耶!全寨上下可以吃多少顿的芋头沾盐巴?她大概是上辈子穷疯了,所以才会这么压榨人!
镇天宝又想抓狂了,不过为了确保自己未来的日子不会沉浸在食物中毒的恐怖之中,他还是含着泪把所剩无多的一点私房钱给了她。
因为没有把承诺过的羊腿拖回来,来福整个人都蔫了,给镇天宝捶背的时候有气无力的。
镇天宝明白不光是他,其实每个人都想改善伙食,怎奈最近世道不景气,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买卖,寨子里每况愈下,所以二愣子才会带着兄弟们去劫蒙古人,谁知抢劫不成反而被人抢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看来作为「大兴寨」名义上的大当家,偶尔他也得为众兄弟们的生计做一下打算了镇天宝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没什么诚意地开始自我反省。
临睡前,镇天宝披了件单衣坐在灯前,看到窗外儿子正在院子后面练功。自从儿子七岁那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大人传授徒孙刀法之后,每天他都雷打不动要练上三个时辰。
说起来,他有多久没用过狂剑了?
夜半挑灯看剑,镇天宝将狂薄薄的剑身抽出剑鞘之时竟觉得沉重异常–唉,自己的手还是
想到这儿,镇天宝偷偷瞄了瞄镇苍狼矫健的身影。
也罢,反正只要重视的人都平安无事,就算这辈子没法再用剑,他也无所谓啦。
趴在桌上小憩片刻,镇天宝不知不觉竟睡着了。迷糊中察觉身后有人靠近,接着肩上便是一暖,有人替他披上了一件罩袍。
是儿子练刀练好了么?
镇天宝假装没有睡醒,镇苍狼拢了拢他的头发,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将他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又把被子掖好,这才准备就寝。
寨子里住房不多,过去镇天宝父子一直同睡一张床,可是自从镇苍狼开始长个子,床真是越来越挤了。
直到今年春天,超过镇天宝一个头还多的镇苍狼,实在是没法和他同床共衾,便在地上草草搭个地铺。本来镇天宝是打算自己睡的,谁知儿子偏偏要和他抢,无奈之下只得依他。
不过现在时已入秋,镇天宝唯恐再让儿子睡地上会染上风寒,所以趁镇苍狼还没来得及躺下去,便扯了扯他的衣摆道:「儿啊,天凉了,和爹挤一挤吧。」
镇苍狼怔了一怔,没有应声,镇天宝又扯了扯他的胳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嗯」了一记,吹熄了灯,慢慢钻进镇天宝的被窝。
快大半年没有和儿子一起睡过了,一挨到镇苍狼,镇天宝就立刻缠了上去。
啊呀,热呼呼的,就是肌肉有点硬,摸起来不太舒服。
借着月光,镇天宝仔细端详儿子的脸庞,越看越欣喜。
「吾儿果然是人中龙凤,仪表不凡啊!」
镇天宝目不转睛盯着镇苍狼俊俏的脸蛋一边赞叹,镇苍狼却不领情似的,把脸别了过去。
「怎么了?你这是在嫌弃爹亲么?」宝贝儿子的这个动作让镇天宝有一点伤心。
「不。」
镇苍狼又只说一个字,短促得听不出任何情绪,镇天宝不由地开始抱怨起来:「过去你才不是这个样子,还记得吗?小时候你还在我嘴里掏东西吃,就像只小狗一样,多讨人喜欢!」
镇苍狼不答,镇天宝知道他没睡着,只是在装傻,于是继续烦他。
「不行,今天你不给爹亲一个交代,爹亲就不让你睡!」
其实自从十四岁以后,镇苍狼就再也没有管镇天宝叫过「爹亲」了,虽然镇天宝确实并非他的生身父亲,可是从小将其拉扯大,镇天宝一直将他视如己出,疼爱有加。
镇苍狼从来不问,但是镇天宝明白他一定很介意自己的身世,只可惜还不到时候,现在就算撕破嘴他也不能告诉镇苍狼,他其实是
扯了扯宝贝儿子的耳朵,身子一僵,镇天宝又伸手去捏了捏他的鼻尖和脸颊。
蓦地,镇苍狼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镇天宝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两片温暖的东西猝不及防贴上了他的嘴唇!
啊呀,这孩子–我是你爹不是你媳妇,怎么可以亲我的嘴啊!
正当镇天宝想趁这机会好好给儿子补一补那方面的常识的时候,来福像阵风一样从门外窜进来,一边嘴里大声嚷嚷。
「不好了,不好了!大当家,大事不好了!」
一天里,他已经是第二这么喊了,镇苍狼跳下床,重新掌灯,而镇天宝则懒洋洋地从被窝里探出半个脑袋:「又怎么啦?」
「鞑靼鞑靼人」
「鞑靼人怎么啦?」
「他们找找上门寻仇来啦!」
这么快?不会吧才过了几个时辰?莫愁用的迷药不让人睡上三五天是不会醒过来的,莫非这些鞑靼人都是他妈的小强不成?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心里不爽,镇天宝慢吞吞地坐起来穿衣服,急得来福双脚直蹦。
「师兄你还那么优哉游哉的。」莫愁倚在门口环着胸说,「来人吵得整个山寨鸡犬不宁,我敷面膜的时候最讨厌被打搅了,你这个大当家得负责。」
「关我什么事?」镇天宝咧开嘴干笑道。
「哟,难道师兄不知道这寻上门来的是专程来找你的么?」莫愁捧着胸口,开始造作地演出。
「『阿宝!你们这些混帐把阿宝藏到哪里去了!快把她交出来,不然本王就踏平你们的山头,教你们个个死无全尸!』那个鞑靼大王叫得好情啊,我听得都快吐了!老实交代吧,这是师兄你勾搭的第几个男人?什么时候和他有的一腿?」
听莫愁这么说,镇天宝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其实山寨频搬家的原因也不止是因为镇苍狼出手没轻没重,经常把那些个达官显贵乡绅富豪打得生活不能自理还有一个小小的原因,就是每他一下山,总会惹来一些莫名奇怪的求爱者。
虽然最后镇天宝会坦诚自己是个男人的事实,但结果往往是他们百折不挠,一定要当镇天宝的「压寨丈夫」,把众兄弟搞得不胜其烦,只得连夜搬家
而巴特尔,恐怕是最难缠的一个了,而且镇天宝不敢想象,如果告诉他,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等待的新娘其实是个男人,他会变得何等疯狂
唉,自己惹来的麻烦总得自己收拾。谁叫小癞子家的烤全羊那么好吃呢?
「没办法,只得用那一招了。」
镇天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叫大伙过来吧」
「不干!咱不干!为什么总是咱当坏人,咱不干了啦!」
二愣子使劲跺着脚,激动得大叫:「大哥每把野男人招回来,为什么就要我去摆平?这应该换大毛啦,他脸上有刀疤,看上去那么有气势–」
「二当家,大毛说他便秘」
「那就换二毛!他胡子拉碴的,最像流氓!」
「二毛他吃芋头吃坏了肚子,正在蹲茅坑」
「三毛呢!他的眼神又凶又残–」
「三毛他最近刚长了针眼」
「」
「那就换来福啦!寨子里每个人都轮过一了,就差你了!」
「不行啦,二当家我比大当家还矮,构、构、构不到他的脖子啦」
听到这样的回答,二愣子只得认命地看了镇天宝一眼,把手伸了过来,道:「他奶奶的难道生得满脸横肉是咱的错么?也罢,把家伙给咱吧!」
镇天宝笑咪咪地把匕首递给一脸不情愿的二愣子,他脸上的肉抖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把匕首架上镇天宝的脖子。
「你们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对他不客气啦!」二愣子将凶器抵着镇天宝的要害,凶神恶煞地吼道。
镇天宝配合他,浑身抖瑟,泪水涟涟。
过去每自己演这出,师父就说他可以去当什么「奥斯卡影帝」,镇天宝虽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但大抵明白那应该是很了不起的东西。
「你敢!」
巴特尔怒声高喝,虎目圆睁,模样真是狰狞得不得了。
二愣子听他这么一吼,手忽然一抖,差点就要划破镇天宝的喉咙。
「他妈的!这个鞑靼怎么那么凶啊,咱的尿都快被吓出来了!」二愣子在镇天宝身后委屈地颤声道,「大哥,你一定要保全咱的性命啊,咱还没讨老婆咧,不想那么早死」
镇天宝「嗯」了一记,然后故意「啊哟」叫出声来。
巴特尔一听,急忙道:「你们这些贼人!若敢动阿宝的一根寒毛,我就把你们每个人都碎尸万段!」
啊呀,我好怕怕,安达你这么暴力,就算换了个女的也不敢嫁你啊!
镇天宝心道。
他偷偷踩了踩二愣子的脚趾头,对方会意地把他的脖子一掐,恶狠狠地说:「如果还想让这小妞活命,快把你的人带离这山头,发誓永不来犯,咱就放她一马,不然咱就拖她当垫背!」
「呜呜,我好怕怕」
「阿宝莫怕,安达来救你了!」
巴特尔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一片呕吐声,是那帮没有职业操守的群众演员发出的。
僵持了片刻,巴特尔终于作出了让步。
「好,我哈丹巴特尔在此立誓,今生不犯大兴寨–但是你们如果再敢为难我的妻子,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喂喂本大爷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妻子」啦?
虽然镇天宝很想纠正巴特尔这个口误,不过对方好像已经认定了这点。又朝镇天宝情地望了两眼,便带着人马渐行渐远。
镇天宝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谁知才一转头,就看到除了镇苍狼以外所有人都一律用星星眼望着他,这教他的头皮一阵发麻!
「啊呀,大当家这傍上大款了,而且还是痴情种子!」
「这个蒙古王爷肯定很有钱吧,师兄,你一定要好好趁机揩点油才行,大兴寨的未来就靠你来发扬光大了!」
「大哥,虽然他很凶,不过做他老婆应该不赖,有他罩着兄弟,咱也不用整天吃芋头沾盐巴了。」
「你们」镇天宝瞪着这群见风使舵、见利忘义的家伙,恨声道:「莫非你们想让我去勾引他?」
众人的脸上一致写着「答对了」的表情,镇天宝的眼前一阵眩晕,差点当场昏倒。
虽然镇天宝不想再与巴特尔有什么瓜葛,不过除了众兄弟的一些私心之外,有一些事还不得不去拜托巴特尔,所以他决定当晚就下山。
临走之前,镇苍狼想要跟着他一起去,镇天宝摸了摸他的头道:「爹亲虽然功夫不济,但还是懂得随机应变的,你就乖乖留在寨子里。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
镇苍狼听罢皱起眉头,紧紧攥住镇天宝的胳膊,镇天宝知道儿子这是不爱听他说晦气话,于是改口道:「安啦,相信爹亲,再怎么样,爹亲走跳江湖十几载,还不是好好活到现在?」
「保重。」
镇苍狼拙于言词,但这两个字已经足以表达他对自己的关切之心。
镇天宝宽慰地笑了,儿子如此乖巧懂事,真不枉他养育那么多年。
「阿宝,那些人没对你怎么样吧?」
如镇天宝所料,巴特尔就在山下等着放人,一看到他出现,立刻冲上前来把他紧紧揽进怀里,镇天宝被他抱得差点肋骨都断几根,心道:这家伙真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安达,我没事啦」
「没事就好,」巴特尔摸了摸镇天宝的头发,道:「适才醒来,发现你被强人掳走,我真是吓坏了,如果你再离开我一,我可能真的要疯了。」
瞧他一脸心疼的模样,镇天宝真有点不忍心继续骗他,不过事到如今骑虎难下,他也没有办法。僵硬地扯开嘴角冲他笑了笑,巴特尔捧着镇天宝的脸,在额头上肉麻兮兮地啄了一记。
「怎么?你的头好冰,是不是感染了风寒?」
「没啊」
「喀喇沁,快点拿我的鹿皮袄子过来!」
「安达,我真的没事」
「还有我的狐裘,对了,另外把大汗赐的帕玛〈一种长棉袄〉也拿来!」
「」
镇天宝乘着勒勒车〈注五〉,被人一路小心又小心地护送到村上的营地。巴特尔把他抱回了自己的蒙古包,放到榻上,期间更没让镇天宝的脚沾一下地面。
因为巴特尔在他身上一包了太多东西,他出了一身的汗,差点没闷出痱子来。见状巴特尔又以为他有哪里不适,便问:「阿宝,你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大夫来?」
得了吧,再折腾下去不用叫大夫来,你可以直接去叫仵作了
镇天宝翻了翻白眼,抓住他的一只手:「安达,我现在只想单独和你在一起,好么?」
巴特尔一愣,随即俊脸涨的通红,镇天宝听到他身后的两个喀喇沁「噗哧」笑出声来,巴特尔眉头一皱,把他们赶出了帐篷。
人都走光了,巴特尔坐到床前,把毡帽摘了下来,镇天宝随手捉过他那根又粗又长的辫子,放在手心把玩,眼一瞥,觉得他的脸似乎又红了两分。
「脑袋后面肿那么大一个包,不疼么?」镇天宝瞧了瞧他被儿子敲出的瘤子,歉疚地问。
巴特尔摇头说不疼,镇天宝知道他在说谎,就道:「我来帮你揉揉吧。」
谁知,手才刚一碰到脑袋,就被巴特尔猛地抓住。
「宝阿宝!」
「唉?」
「我知道你受了惊吓,身子虚,可是、可是我」巴特尔这么结结巴巴地说,忽然将镇天宝抱了个满怀–
「我好像快忍不住了今晚、今晚就给我好不好?」
咦咦咦?怎么又变成这个样子?
一转眼,再度被巴特尔压倒在身下,这,镇天宝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
注五:勒勒车,蒙古人的一种牛车,车轮很大,牛角常系有铃铛。
第三章
巴特尔先是在镇天宝脸上笨拙地亲了两记,然后又想解他衣裳的扣子。
镇天宝当然不可能乖乖就范,可是这头蛮牛力气太大他根本敌不过,所以
「呜呜」
镇天宝抹了一点口水在眼下,一边假装哭了起来。
「阿宝,你怎么了?」
如他料想中的,巴特尔停下了动作。
「你欺负我呜呜」
镇天宝故意说得万般委屈,巴特尔立刻不知所措起来。
「我我」他支支吾吾,似乎是想辩解什么,可是被镇天宝一闹他根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安达,我我迟早都是你的人,何必急于一时呢?难道你说要明媒正娶,其实都是骗我的?你是蒙古贵族,根本不会娶一个平凡的汉女所以你只是想欺负我想要我的身子?」
说这番话的时候,镇天宝自己都被恶心到了,没想到师父的其它功夫他没学全,厚脸皮的本事倒是尽得真传。
「不是的,阿宝!我是真心的,你要相信我啊」
巴特尔又是哄又是劝,过了好半天,镇天宝装得也累了,于是找了个台阶给他下。
「你说你是真心的,拿什么来证明?」
「我可以把心剖给你看–」巴特尔握着镇天宝的手按在胸前,动情地说。
可惜他的情话太没创意,镇天宝听了一点都不感动。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去取得,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月亮!」
越说越离谱,不过镇天宝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安达,你说的是真的么?」
巴特尔点头,毫不犹豫。
「那好,我只想你答应我两件事。」
镇天宝把自己这天遭遇段郎、琴娘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巴特尔,其中自然隐去了一些没有必要让他知道的细节。
「如果不是他们,我也没办法和安达你重逢,所以我希望安达能宽恕他们。另外,希望你将来面见大汗的时候,能向他禀呈,废除『初夜权』这种陋习。」
见巴特尔不语,镇天宝又道:「虽然现在中原已经是蒙古人的天下,可是汉人也是大元的子民哪,试想如果换作一个蒙古姑娘被人糟蹋,你们能毫无恻隐之心吗?而且现在我们汉人总会摔死自家的头一胎,安达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第一胎都是新娘在初夜怀上的孩子啊!律法不许蒙汉通婚,可这些蒙汉混血的孩子又怎么办?眼睁睁地看他们枉死么?」
说到这儿镇天宝不禁回想起,自己在遇到师父之前的那段凄惨的童年时光情绪不自觉地激动起来。
抚了抚镇天宝的背脊,巴特尔道:「阿宝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将这件事上奏大汗。」
他的应诺才刚让镇天宝高兴没一会儿,可接下来那句多余的夸赞,却让一头黑线从天而降–
「我果然没看错,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师兄,你真要跟那蛮子去大都?」
第二天启程之前,镇天宝好不容易逮住个机会躲过巴特尔的视线,施展轻功来到和莫愁事先约定好的地方一会。
「嗯,我已经下定决心了,这件事你务必要瞒着小狗子,千万别让他下山来找我。」
昨晚镇天宝拜托巴特尔做的第二件事便是带自己去大都,巴特尔不疑有他,十分爽快地就答应了。
「我会帮你瞒着苍狼,不过依他的性子我怕也瞒不了多久,师兄你打算几时回转?」
「谁知道呢。」镇天宝耸了耸肩膀,说:「此去我想拜会故人,顺便了却多年来的心愿。」
「你是说,去找苍狼的」
「咳咳,你知道就好,不用说出来。」
镇天宝打断了莫愁,道:「我只希望小狗子一生平安,做个普通人,那件事没有一个了结之前,没有必要让他知晓。」
莫愁听到镇天宝这么说,皱了皱眉头道:「师兄,怎么我听你这么说就像在交代遗言一样?你该不会想去大都做什么傻事吧?」
「怎么会呢?我还等着小狗子娶房媳妇,再生个胖娃娃,让我含饴弄孙咧。」
「那你自己什么时候娶媳妇?都已经二十六啦,难道你想下半辈子也整天跟着一群臭男人厮混?」
镇天宝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他摸了摸头,回道:「那也不错啊,挺好玩的。」
莫愁:「」
「要不我将就一下,你嫁给我也成。」
莫愁:「」
「反正我们也那么熟了,娶个外人还不如娶你,将来师父的遗产我们好共同分享」
莫愁:「」
「啊呀,师妹我是替你着想啊,你这个老姑娘,再过两年,真的没人要了。」
「去死吧,臭师兄!」
莫愁的一只绣鞋飞过来,镇天宝嬉皮笑脸的拔腿就跑。
回到营地的时候,巴特尔正像一只无头苍蝇到乱撞,一发现镇天宝回来,立马激动地扑过来,差点没把他压死。
「阿宝阿宝我真是吓坏了,如果你再离开我一」
「我知道,你会疯的。」
镇天宝有点受不了巴特尔,稍微一离开他的视线就紧张兮兮的,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又不会人间蒸发。
可是巴特尔这么痴情,他倒有点担心了–
担心总有一天自己会离开他,到时候他又该怎么办?
不过,镇天宝的性子从来就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从来不会烦恼太久。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或许不久之后巴特尔就能遇上自己的真命天女,到时候他大概就会把那个和他青梅竹马的「阿宝」抛到脑后吧。
小时候在草原放羊,镇天宝和蒙古人一样几乎都在马背上度日,从来就不觉得骑马如何辛苦。可是这回从保定路到大都一路颠沛,差点没把他折腾死。
先是颠得头晕,犯恶心,骑久了甚至觉得屁股都差点磨烂了。
难道说之前在南方生活了十年,真变柔弱了?镇天宝开始怀疑,还是当年的那个后遗症,所以才
十几年前和小癞子一同驰骋草原的日子一去不返,「绿林之王镇天宝」不复当年之勇了。
追忆起往昔的神勇,镇天宝不禁皱起眉头。
察觉他的不适,巴特尔赶紧在驿站找了辆舒服的勒勒车让他乘坐。只不过,他越是殷勤备至,越是让镇天宝汗颜。
抵达大都的时候,已经是日的中午,因为屁股颠得痛,所以一下地,镇天宝两条腿只好叉开来走,这被几个随行的女眷看到,她们便捂着嘴「嗤嗤」地笑,笑得镇天宝莫名其妙。
「宝音、吉雅,你们两个人好生服侍王妃,不得怠慢。」
「是,大王。」
巴特尔这般吩咐两个女侍的时候,已经完全将镇天宝当作他的准新娘了,镇天宝也懒得再去纠正他,反正纠正了他也听不进。
踏入内室,镇天宝正要休息,宝音和吉雅却跟了进来说要帮他更衣沐浴。
要是被女孩们看到这具平板的身体,岂不是马上穿帮?所以镇天宝随便撒了个谎想请她俩出去,谁知两个女孩互相望了一眼,然后「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王妃,其实您不用害臊,这种事不用瞒我们啦。」
「是呀,王妃,您完全不用在意的大王他有点粗鲁,所以现在您一定很不舒服吧。」
她们一脸暧昧地盯着镇天宝说,听得他丈二摸不着头脑。
「我没有不舒服啊,安达对我很好。」
镇天宝这么回答,似乎教两个丫头颇为意外。
「王妃您真是好福气啊,之前宝音从没见过大王这么疼惜哪个姑娘的。」
「对啊,大王对您真的很好呢,就算是乌兰图娅〈蒙古人名,红霞的意思〉郡主,大王都」
「吉雅!」
「啊对、对不起」
提到了这个什么郡主的时候,宝音立刻打断了吉雅,但是镇天宝还是一下就听出了端倪。
「你们是说那位郡主和安达他」
「不是啊,您千万别误会了,乌兰图娅郡主和大王没有什么的。」
「对啊对啊,大王只是把郡主当成妹妹一般疼爱,别无他想」
两个丫头唧唧喳喳的解释,越描越黑。
镇天宝对巴特尔的情史不感什么兴趣,她们两人却是津津乐道,先是从郡主说到贵妇,接着又从侍女说到烧火的丫头。[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镇天宝饶有兴趣地听着,一边啧啧称奇,他本来真以为巴特尔是个痴情人,没想到他的风流史还不少嘛说什么「今生只爱一人」,此类情话恐怕没少对那些无知少女们说过吧?
不过这种事对镇天宝而言无关紧要,好不容易打发了宝音和吉雅,他赶紧把裹在身上的绍巴〈无袖长袍〉和内衫扯下,然后将里面垫了好几天的两个馒头掏出来。
乖乖,这味儿再不拿出来都要馊了!
装个姑娘真他妈的辛苦,胸前没事顶两个馒头,又重又憋气–镇天宝下定决心,待自己恢复男儿身,下就算打死他也不要戴这玩意儿了。
今儿是十月二十五,镇天宝阔别大都十年,这一来就刚巧赶上蒙古人的「燃灯节」。
蒙古人笃信密宗和萨满教,对藏传佛教特别尊崇,所以一年一度的燃灯节过得格外隆重。
虽然镇天宝是汉人,但是自小和蒙人生活在一起,早就习惯了他们的风俗。每当夜幕降临,民间除了都要点燃酥油灯以示欢庆之外,还要举行各种各样的竞技活动,比如赛马、摔跤、射箭等等。
说起这儿,巴特尔是个健将,十五岁的时候他便是年轻一辈中首屈一指的哲别〈注六〉,不但能将十石的弓拉满,还有百步穿杨的功夫–当年为了在镇天宝面前表现,燃灯节上的射御比试,他的静射和骑射可都是第一名的。
「阿宝,今晚北城有射御比试,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巴特尔这么说,肯定又是想在心爱的人面前表现一番,镇天宝虽然也很想跟着他去外面凑凑热闹,不过今晚他却有其它的打算。
「安达,我很累你自己去玩吧。」
「你不舒服么,阿宝?」巴特尔忧心地望他,挨到床边捉起镇天宝的手亲了两下:「那我不去了,在这儿陪你。」
这怎么行,你不走我可就走不了啦!
镇天宝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说:「安达,你去吧我想吃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我去叫宝音帮你买。」
「不嘛」镇天宝嘟起嘴,「我想吃你亲自买的。」说罢,心中小小地恶心了一下。
这般撒娇,巴特尔果然招架不住,连声答应:「好、好,我去帮你买。」
待巴特尔一离开,镇天宝就赶紧换上事先藏好的夜行衣,爬上屋顶。趁着夜色施展轻功,朝着和他完全相反方向的南城奔去。
镇天宝离开大都有十年了,南城的变化说大不大,金朝的阑马墙甚至还留在原地没有被拆毁,可是比起华的北城,确实萧条了许多。
自从至元四年兴建北城之后,贵族们都迁移此地,留下的多是下层的汉民和南人,蒙古王公和色目人一般都不会在此居住。〈注七〉
满目皆是菜地、果林、打铁做马车的作坊还有砍头用的刑场。镇天宝在燃灯节热闹的夜里,于南城冷清巷子内快速穿行,寻找着记忆中的故地。
「大婶,您知道原来住在此地的人家现在在哪里吗?」
「不清楚。」
「阿伯,你认识一位叫欧阳伊人的夫人么?她过去是皇城的宫奴」
「我住在这里十几年了,从来没听过。」
「大爷,您熟悉欧阳家的人么?」
「哦呵呵」
「咦,您这是知道她们搬去哪里咯?」
「嘻嘻,不知道。」
死老头,不知道还笑那么贼做什么!
一个多月前镇天宝在山西听说故人还在大都,可是如今找到地方,宅子早已易主,一路问了几十个邻人,根本没有人知道她们的下落看来这回又是白跑一趟了。
十年来,他跑遍大江南北,至今一无所获。镇天宝衷心希望那对母女尚在人间,因为她们是他找到那人的唯一希望
实在不行,还得进宫去查一。只是禁宫,大内高手如云,要是换作十年前,镇天宝或许尚有一丝把握入内一探,但如今只得另觅他法了。
也不知道巴特尔有没有办法带自己入宫呢?
镇天宝盘算着:巴特尔应是藩王之中最受忽必烈宠信的,但不得召令还是不能自由进出皇宫况且自己的事若同他商量,他会愿意帮忙么?
左思右想,怎样都觉得不妥,而算算时间巴特尔再过一会儿便要折返驿馆了,镇天宝加快脚程正欲赶回,却在路上遇到了一桩意外。
「呜呜,你怎么那么不讲理,你砸坏了俺的摊子,你得赔俺啊!」
「笑话,分明是这旗杆砸了你的摊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你把车赶得那么急,又怎么会把旗杆撞倒?俺的摊子俺的摊子啊!」
就在离巴特尔下榻的驿馆不远的晚集中,一个汉人商贩正拽住一个回回争执不休,周围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那回回所穿的帕玛上有颇为考究的刺绣,身边还挎着刀,可能是哪个贵族府中的家臣。两人争执不下,回回恼羞成怒,抽出佩刀就欲伤人。镇天宝有点看不过去,便拣了粒石子就着他的眉心丢了过去。
「哎哟,谁!是谁丢的石头?」那个回回捂着被击中的前额,狼狈地大叫。
好久没有遇到好玩的事情了,戏弄一下这个家伙解解闷也不错,于是镇天宝走进人群中,道:「是我丢的。」
「臭小子,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
「我可是中书左丞相府上的总管!你小子得罪得起吗?」
原来他那么大嗓门,是狗仗人势哪,害得人家还以为他是哪路英雄豪杰
镇天宝嗤之以鼻。
「不过是个总管么,又不是皇亲国戚。我瞧你蛮不讲理,教训你一下又如何?」
四下里本来就不太平,听他这么一说,更像炸开了锅一般,众人之中有起哄的,也有相劝的。
「小兄弟,达官显贵可不是好惹的,你何必替人强出头?」
「无妨,我就是爱多管闲事。」
镇天宝都摆好架式,准备痛扁那回回一顿,可是接下来,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打断了这出好戏。
「朝鲁,你在干什么?」
有人这般喝道,镇天宝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正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马上缓行而来。
他一袭考究的蒙人装束,头顶貂皮的垂巾幞头。鼻子高挺,皮肤白皙,俊美得简直不像蒙古人。一对细长的凤眼,居高临
下地看人,瞧得镇天宝非常不舒服。
「少爷!」
那回回这般唤道,挤出人群直奔白马男人,然后在马前冲他叽哩咕噜了几声,那男人立刻朝镇天宝投来一道凌厉的视线。
他看到镇天宝先是一怔,然后皱了皱眉头。执着缰绳,驱使马匹来到他的面前。
「你为何要打我府的管家?」
男人咄咄逼人地问,加上一副审视的目光更是让镇天宝反感十分。于是他下巴一昂道:「他仗势欺人,我路见不平。」
「是么。」他冷冷地笑了一声,道:「市井之内,道路狭窄,马车不慎撞翻旗杆也是该然,牵连到商贩的摊子根本怪不得他。」
「啧啧,那若是我赶车撞倒一面墙,压死你的娘,那也是你娘活该倒霉,我只管赔墙不赔娘咯?」
「放肆!你怎么敢这么对我家少爷说话!」
名叫朝鲁的总管大叫,镇天宝瞥了他一眼,道:「我在跟你家主人说话,乖,别吠。」
「你、你!臭小子–」听出镇天宝在骂他,回回气急败坏地再抽出佩刀,白马上的男人却喝止了他。
「住手,朝鲁。」
「可是少爷这小子出言不逊!」
男人没有理睬大呼小叫的管家,而是直直望着镇天宝,看了好半天,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在问别人之前,先得报出自己的名号吧,狗没礼数,怎么公子也没礼数呢?」
男人细长的眸子眯了一眯,然后清晰地吐字:「赵明远,你呢?」
「本大爷行不改名,坐不更姓,镇天宝是也。」镇天宝神气地回他,只见男人薄薄的嘴唇缓缓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很好,镇天宝,你的名字我记住了。」
赵明远离开之前,赔给了摊子主人一些银两,虽然没有揍到那个回回,可是摊子主人一个劲儿向镇天宝道谢让他颇有成就感。可是四周的路人却七嘴八舌地说镇天宝惹上了大麻烦,要他好自为之。
笑话,镇天宝何许人也?除了那妖怪师父,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怕过什么人呢。不就是中书左丞之子么?难道这小样儿能比师父还会折腾人?
镇天宝这般念道,之后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一溜回驿馆,便迅速换好衣服,再把填塞物塞至胸前,乖乖等待巴特尔回转。
「阿宝,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巴特尔回来的时候叫得特别大声,镇天宝还以为他捡到什么宝回来,结果一看–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所以就把人全部带来了,排队让你尝尝!」
居然是一群做冰糖葫芦的师傅!
「安达,这也太」
苦笑着望回巴特尔,他却一脸兴致勃勃,就盼着镇天宝张口吃。
没法儿,为了不扫他的兴,镇天宝只好一个一个地试
结果半夜时分,就在跑第十八茅厕时,镇天宝下定了决心,这辈子再也不要吃什么冰糖葫芦了!
清晨,巴特尔要进殿参与朝会,临走之前他抓着镇天宝的手说:「阿宝,你别心急,我们很快就可以做夫妻了。」
到现在连本大爷是公是母都分不清就要成亲,是你心急才对吧?
巴特尔一离开,镇天宝就开始琢磨,若是忽必烈同意这桩荒唐的婚事,他就准备马上开溜,找人的事另寻他法。
回到房里,实在闲的发慌,镇天宝便把宝音和吉雅叫来下蒙古象棋。
两个丫头技术够菜,没几下便兵败如山倒,根本不是镇天宝的对手,于是他又想唤两个喀喇沁陪自己玩,却被宝音阻止。
「王妃,大王交代过,不准您和其它男人亲近」
醋坛子,还不是他的妻子呢〈而且将来也没可能〉–就管得那么严!
镇天宝心中不痛快,要他静静的等巴特尔回来,这是不可能的,他可没那么乖。
把两个丫头支走,镇天宝再换好衣服溜出驿馆。这不为找人,只是纯粹做个散心的旅人。
镇天宝一路晃到北城,眼前一片豁然。
与萧条的南城不同,北城的街道热闹非常。商铺、酒楼、府衙、会馆,人来人往。蒙古人、色目人、回回人、契丹人、女真人、汉人、南人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镇天宝目不暇接地四张望,走着走着,直到行经一,不自觉地便停了下来。
此地乃是大都之内专门用来接待外国来使的驿馆,进进出出的尽是些色目人。而十年前,他就在这里居住过一段时光。
「会同馆」
悬在头顶上冰凉的这三个大字,自然而然地牵引出脑海中埋的那段记忆镇天宝盯着它们看了好久。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忽而于脑中闪过的话语,使得当年的惆怅与无奈,齐齐浮上心头,镇天宝不禁感叹。
我很自私,才不懂你的大仁大义,不过当年就算我真能救得了你,说出这番话的你,也一定不屑苟活吧?
忆起已逝的故人,心情难免低落。镇天宝怏怏地离开会同馆,正欲找一酒楼茶馆歇脚,却不想迎面撞上一人。
真是冤家路窄!
昨晚的那个回回–镇天宝看到他,满心的不悦暂时被抛到脑后,念着接下来他若是寻自己的麻烦,便可趁机海扁他一顿泄泄火,正要撸起袖子做一下热身运动,怎料
回回看见镇天宝,只是瞪大了眼睛,朝他眨巴了一阵,然后一转身掉头就跑。
他是见到鬼了不成?什么时候家教变得这么好?
镇天宝心里古怪,便跟在回回身后走了一阵。回回分明知道他在后面尾随,却没有加快脚步。
走了一会儿,人被引到一家酒肆前,镇天宝遥遥望见二楼上倚窗坐着的正是回回那好看的少主人,方才明白此人是故意引他来此的。
发觉镇天宝在楼下望自己,赵明远低下头来,冲他微微一笑。
不知为何,他的笑容教镇天宝很不自在。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高傲,还有彷佛能洞悉一切的沉静,总觉得好像在哪见到过似的。
不过镇天宝也顾不了许多,上了楼,就着赵明远对面的位子便大剌剌地坐下了。
「你找我来什么事?」镇天宝开门见山地问。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打量了他一番,而后道:「没什么,只是昨晚睡不着,一直在想你,所以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见你一面。」
他冷冰冰地说着完全不搭调的暧昧话语,听得镇天宝霎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没想到一向只有本大爷恶心别人,这一居然被人恶心到了!赵明远,不简单,你是个人才!
「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支起腮帮,一边仍旧死死盯着镇天宝的脸,「镇天宝,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长相和身形就像个易钗而弁的姑娘?」
这种话不用他提醒镇天宝也知道,十六岁之前,能够一眼就看出他是男儿身的人,单手就能数得过来。即使是成年之后,也总是有人夸赞镇天宝长得比一般女子貌美,当然,这些对一个男子而言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儿。
只不过如今,镇天宝身着男装,胸前也没有塞着馒头,他自信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并没有刻意模仿女态,赵明远这么说,莫非是在试探什么?
就在镇天宝发怔的空档里,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挑开他的鬓发,抚上了他的右耳。
「你做什么!」
镇天宝一惊,跳起来挥开赵明远轻薄的手,赵明远却不以为忤,含笑着说了一声「果然」。
镇天宝不明就里,于是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那里既没有痣点也没有疤痕,他不禁疑惑:赵明远察觉什么了?他到底想玩什么样?
「朝鲁,回府。」
显然已经达成目的的赵明远霍然起身就要离开,镇天宝一把拽住他的袖袍,不让他走。
「小白脸,你究竟什么意思?」现在的情势与昨晚的完全逆转,赵明远从容的态度教镇天宝开始有点沉不住气了。
「我们不久就会再见的。」
赵明远不着痕迹抹开镇天宝的手,附到他的耳边,轻呼了一声教他意想不到却又再熟悉不过的昵称–
「阿宝。」
虽然巴特尔也经常唤他为「阿宝」,可是从赵明远口中听到这个称呼,镇天宝还是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总觉得他最后那句话听起来都意味长呢。
***
注六:哲别,蒙语,指「箭」,这里指「神箭手」。
注七:元代分种族阶级,最上层的是蒙古人;第二是色目人,就是西域人;第三是汉人;最末等的是南人,即南宋遗民和南方各少数民族的总称。
第四章
回到驿馆不久,巴特尔也从皇宫回来了。
看他一脸难色,镇天宝猜想一定是指婚的事情没了指望,心中正偷着乐,巴特尔却一把握住他的手问:「阿宝,你爱我么?」
虽然镇天宝自认脸皮比城墙还厚,可当着众多喀喇沁和侍女的面,要他回答这种肉麻的问题,还真是有点不自在。
「这还用说么」当然不爱,要爱也爱你家的烤全羊。
巴特尔一听,立刻一脸死相地咧开嘴笑了,瞧得镇天宝的心脏一下子悬得老高–
莫非
「大汗已经答应我们的婚事了,阿宝,你马上就要做我的王妃了!」
此话一出,镇天宝脚下一个趔趄。
「阿宝,你怎么了?」
「没什么,安达我只是太高兴了」镇天宝言不由衷地干笑道。没享受几天又要脚底抹油了,他是真心舍不得那些好吃好喝的啊
「只是,有一件事要委屈你。」[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什么事?只要能和安达在一起,什么委屈我都愿意受」
这当然只是场面话,镇天宝内心真正的想法是:反正马上就要一拍两散了,翻翻嘴皮子让你心理满足一下,就当是本大爷送你的饯行礼物吧。
「蒙汉不通婚,大汗虽有意成全我们,但你毕竟是个汉人,所以他说只要你能认中书右丞为义父,脱离汉籍,我们便可选个良辰吉日完婚!」
啥?认父?亏他想得出来!
镇天宝不屑地撇了撇嘴,不过转念一想–中书右丞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官,能同此人攀上关系,说不定真有机会进入宫中打听那人的消息待达到目的再开溜也未尝不可。
「这」
虽然心中盘算着,并暗自得意,不过镇天宝表面上还是假装为难起来。
巴特尔见状,不疑有他,连忙哄道:「阿宝,你不是说爱我的吗?为了我们的将来」
「好了好了,我答应就是!」
为了将那到嘴的肉麻话塞回去,镇天宝赶紧应允,然后装模作样地问道:「就不知中书右丞大人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咦?阿宝你不知道么?」巴特尔奇道:「中书右丞就是伯颜大人啊。」
听到这个名字,镇天宝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于是他掏了掏耳朵,又让巴特尔重复了一遍。
中书右丞居然是:伯–颜?
那个陷临安,俘宋帝,取宋地三十七府、一百二十八州、七百余县的伯颜?
哈!哈!哈!
镇天宝忽然很想原地叉腰大笑三声,然后再去庙里拜拜佛祖,感谢老人家赐予他这个机会,和「英明伟大」的右相大人攀上亲戚!
事隔十年,也不知,伯颜是否还认识我这个「旧识」呢?
此时镇天宝胸中翻腾,陡然生出一股冲动想同这老友「叙叙旧」来!
「阿宝?」
发觉怀中人的身子正在微微战栗,巴特尔疑惑又担心地捧起他的脸问了一声。
镇天宝望着他单纯的表情,不自觉地露出苦笑。
耿直如巴特尔,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这种人在烦恼些什么吧
「没事,安达我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冷。」[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冷么?宝音–快去拿我的帕玛给王妃披上!」
「不,没关系」镇天宝握紧巴特尔的大手,道:「安达,我现在就想去见见伯颜大人可以么?」
「可是你的身子」
「无妨。」镇定了情绪,镇天宝报还一个甜甜的笑容给巴特尔,「安达不是也希望我早一点认亲,早一点完婚么?」
听心上人这么说,巴特尔俊脸一红,他握紧了镇天宝的手,又在他的额际轻轻一啄。
「那好,就依你。」
乘着轿子,进入南城,没过一刻钟就到达了目的地。
巴特尔下马后将镇天宝扶下轿。镇天宝站定,抬头一瞧,虽然眼前的丞相府相当肃穆整洁,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气派。
「听说伯颜大人为官清廉,即使官至极品,仍然洁身自好,每年他都开仓济民,平时还总是从俸禄中拨出一部分接济穷人。大汗颇为赏识他这点。
「而且伯颜大人平易近人,一点也不倨傲–所以阿宝你不用怕他。」
是吗?他真有那么好?为何当初我愣是没看出来?
一路上,巴特尔差点没把伯颜夸出儿来,可惜无论他怎么努力,镇天宝对伯颜的成见依旧停留在十年之前而且一想起他曾做过的那些事,便恨得牙痒痒!
「安达,你不用担心,只要伯颜大人不嫌弃我的汉人身分,我想我一定可以和他『和睦相』的。」
「那我就放心了。」
巴特尔丝毫没有听出镇天宝言辞之中的异样语调,将他带进伯颜府之时脸上甚至还挂着幸福的微笑。
看来「傻人有傻福」这句话说得一点都不错。
镇天宝思忖,无奈地摇了摇头。
送上拜帖之后,有差人捎话请两人到中堂等候,镇天宝跟着巴特尔正要前往,而就在这时,一个路人甲从前庭走过,镇天宝的目光立刻被他吸引住了。
他他不是那个回回管家–朝鲁吗?
这家伙不是中书左丞相的管家么?怎么会在右丞相府中?
难道说
镇天宝眼睛余光迅速扫视四周,很快,便发现了一个很不想看到却偏偏出现在视野中的东西。
白马!那个小白脸赵明远的白马–他人现在就在伯颜的府中!
一刹那,镇天宝的额头冷汗直冒,之前那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应验了!怎么好死不死的,偏偏在这个时候赵明远也在伯颜府?若是此时被他撞个正着,难保知晓自己「正身」的他不会向巴特尔吐露实情!到时候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呜安达我、我突然头晕。」
双眼一翻,镇天宝软绵绵地偎进巴特尔的怀里,顺势让他接住自己。
巴特尔神色大变,惊道:「阿宝、阿宝!你不要紧吧?」
「我感觉好恶心安达,我们回去,下再来好吗?」
料想着巴特尔一向对自己百依百顺,所以镇天宝赶忙这般要求。
谁知话音未落,只听一个冰冷又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炸响。
「巴特尔安达。」
已经来不及了!
听到赵明远的声音,镇天宝使劲把脸埋进巴特尔的胸膛,一边心脏鼓噪的厉害。
等一下–为何赵明远也称巴特尔为「安达」?
「明远,阿宝她突然感觉不适你看这」
「嫂嫂可能是水土不服吧,安达把她送到我的房里暂且休息一下如何?」
他们两个居然称兄道弟?难道他们是
「阿宝,这是我的结拜兄弟,赵明远。他也是伯颜大人的独子–你未来的义弟。」
什么?什么!
巴特尔和那个小白脸居然是把兄弟?而且他居然还是伯颜的儿子?怎么不早跟我说!
从巴特尔怀里抬起头来,镇天宝欲哭无泪地瞪着他。
巴特尔摸了摸镇天宝的头发,可被摸的人却恨不得在他英挺的脸上喂上两粒老拳。
「安达和嫂嫂真是『恩爱』–哦,不对,我现在就应该改口称嫂嫂为『姐姐』了。」
镇天宝不明白,为什么看到自己的脸,赵明远却好似没有认出一般?
刚这么想,赵明远便用细长的眸子在他的脸上扫了两下,然后又瞄了瞄胸前那伪装的隆起,戏谑地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得镇天宝浑身寒毛倒竖。
他根本就不是没认出人来!而是故意佯装不识!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想使坏?想捉弄人?
不过此时也根本容不得镇天宝顾及这些,「护使者」巴特尔根本不顾他本人的意愿,不由分说抱着他送至赵明远的房内。
「阿宝,你现在感觉好点了么?」
「我已经没事了」
眼看赵明远没有立刻揭穿自己的心思,镇天宝也不想继续装病下去–而且在那张散发着淡淡梅香味的床榻上躺了不到半刻钟,他早已经浑身不自在了!
「我已经教侍女去收拾厢房了,父亲和我刚刚搬来右丞府,府中还有些乱,还望安达、姐姐多多包涵。」
刚搬来右丞府?
收到镇天宝困惑的眼神,赵明远解释道:「家父之前官拜中书左丞,承蒙大汗圣恩,昨天才刚刚升作右相,任知枢密院事。」
好样的,升官了难怪要搬家难怪我不知道!
「那贤弟你为何又有个汉姓?」
据镇天宝所知,伯颜乃是蒙古国开国功臣阿刺之孙,晓古台之子,他是个正宗的蒙古人为何他的儿子反倒有个「赵」姓的汉名?
「『姐姐』,你有所不知,宋亡后,宋朝赵姓皇室被搜查极严,赵姓的汉民因怕株连而纷纷改姓,先帝得知此后,为安定民心,才赐『赵』姓于父亲此为示意蒙汉一家。」
啥米?「蒙汉一家」?所以「伯颜」就这样变成「赵伯颜」?然后还生了你这个小白脸赵明远?
天啊,这是哪辈子的事?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镇天宝无语问苍天。
片刻后,由赵明远引导着两人前往中堂。镇天宝还没踏进门坎就望见伯颜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帕玛,头戴着大概是狐狸皮做的幞头,端坐厅上。
遥遥地看,他的身形较镇天宝记忆中?y偻了一些,再走进仔细一瞧,当年那意气风发的元朝大将如今鬓发染白,额头上皱纹凿,老态毕现
「老臣见过王爷」
见到巴特尔,伯颜抱拳作礼,巴特尔忙扶住他,道:「伯颜大人,巴特尔区区一个藩王,受不起您的大礼。」
两人客套了一番,巴特尔又唤人将之前就准备好的几个装有金银玉器的箱子抬上堂,道:「一些薄礼,请伯颜大人笑纳。」
伯颜推拒着不收,巴特尔遂将镇天宝拉至跟前道:「伯颜大人,阿宝将来就是您的义女,就当这些是彩礼吧。」
伯颜这才转过头来瞧镇天宝。
虽然他一脸慈祥和善,可那对眸子却和赵明远的很像–同样是冰冷而邃,彷佛能洞悉人心般的清澈镇天宝被他看得心头一凛,真担心时隔那么多年,他还辨认得出自己的相貌
「呵呵,真是个俊俏的姑娘,王爷真是有福了。」
呼
镇天宝拍了拍胸口,吁了一口气。还好,伯颜没瞧出他其实是个男的,当年的那些事他应该也忘记了吧?只要某人不提–看来一切还是很顺利的。
这么想到,镇天宝望了望赵明远,对方正眯着细长的凤眼冲他微笑着,一副很奸、很欠扁的表情。
不过镇天宝暗忖,此时也不宜得罪赵明远。于是他默默地垂下头,装作乖巧听话的模样。
按照蒙古礼节,接下来镇天宝便捧上事先准备好的白色哈达,躬身双手托着递给伯颜,伯颜亦屈身双手接过半刻钟不到,这桩「认父」仪式算是草草完成了。然后,伯颜又给镇天宝取了一个蒙古名字,「额尔敦」。
「额尔敦在汉语中就是『宝贝』的意思。」
伯颜眉开眼笑地望了镇天宝一眼,扭过头又对巴特尔说:「从此,她不止是王爷一个人的『宝贝』咯。」
巴特尔听到这话很高兴,猿臂一伸把镇天宝带进怀里。
伯颜见状,又赞两人是「一对璧人」。
言罢,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一旁侍立的赵明远说:「明远,去把我的那个白玉如意瓶拿来。」
「父亲,你上个月已经把它当掉了。」
「是吗?那大汗赏赐的珊瑚树」
「那个已经卖掉周济百姓了。」
「咦?还有两颗夜明珠」
「您前年赠给了帝师八思巴。」
「」
「那我们家还剩什么?」伯颜一脸茫然地问,教镇天宝听了直汗!
这老头真的是「千金散尽还复来」么?怎么那么守不住钱财?瞧他虽贵为中书右丞相,家中摆设却并不奢华,除了穿戴的还比较体面,其它跟别的达官显贵简直没法比。
「父亲,除了一些字画,恐怕现在家中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赠与『姐姐』作见面礼的了。」
「唉」伯颜叹了一声,又给巴特尔作揖,「陋室寒酸,教王爷见笑了。」
「无妨。」
「对了!」伯颜道,「去把雪松道人的那副《幼舆丘壑图》拿来给额尔敦。」
镇天宝一听,眼前一亮!雪松道人不就是赵孟俯吗?他本是宋太祖赵匡胤十一世孙,才华横溢,仪容出众,诗文清远,书画双绝。南宋灭,他便在元廷作官。
镇天宝还记得自己师父说过,赵孟俯「官居一品,名满天下」,更重要的是–他的画作都很值钱!
「父亲你怎么不问问『姐姐』,万一他不好字画呢?」
「贤弟此言差矣,义父所赠之物,我岂有不喜欢的?」
平白送给他的宝贝不要白不要–拿回去当传家宝!
之后巴特尔和伯颜也不知谈天了多久,镇天宝站在一边昏昏欲睡,差一点就要跑去和周公下棋,就在这时,他恍恍惚惚地听到一个声音说:「父亲,王爷和姐姐远道而来,不如请他们暂住府上一段时日?」
啥米?
这话一下子让镇天宝来了精神!
「这不太好吧。安达和我还是不便打扰义父清静」
镇天宝额冒青筋瞪着赵明远,瞧他一副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的奸臣样,真恨不得扑上去一把掐死他!
「阿宝,我好久没有和明远见面了,我们兄弟也难得有机会叙旧」
「可是安达」你不是「爱」我吗?怎么偏偏这种时候给我漏气!镇天宝哭笑不得地望着巴特尔,却是有口难言。
「既然王爷都答应了,『姐姐』你也不用客套,」赵明远微微笑着,接道:「右相府虽然简陋了点,父亲和我还是会克尽所能,招待贵客的。」
赵明远越这么说,镇天宝越觉得他肯定没那么简单就放过自己。
「那就照安达的意思」镇天宝满心不愿地说出这句话,再看赵明远–只见他漂亮的面孔上,得意的神情一掠而过。
傍晚,巴特尔和赵明远喝酒叙旧,镇天宝身为「女人」,不便参与,只好留在厢房。他实在闲着无聊,便又想偷溜出去,结果才一打开门,便与一人撞个满怀。
「你没事吧?」一个看上去十二、三岁、丫鬟打扮的女娃被撞倒了,镇天宝赶忙扶起她,帮她掸了掸腿上的灰尘。
「小姐,我没事。」她轻轻地说,声音好听地宛如天籁。
镇天宝心头一动,掬起她的脸仔细一看–
哇塞,整一个美人胚子!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士?家中可有父母?有没有婆家?」
镇天宝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女孩儿像是被吓坏了,好半天才回他。
「奴婢奴婢名唤赵环儿老家在庐陵,年纪尚幼,还未嫁人。」
「咦,你是南人吗?」
环儿点了点头,道:「家父早亡,临安城破之后便随母亲来到大都」
「你还那么小就作别人的下人,没被人欺负么?」
一想到伯颜府的管家是那个仗势欺人的回回,镇天宝不禁有些担心,身为南人本来就低人一等,再加上这娃娃长得那么可爱
「小姐多虑了老爷对我们很好,不管蒙人、汉人都一视同仁。」
屁咧!伯颜他真有那么好,当年也不会对我镇天宝不自觉地又想起当年的故事,忿忿不平起来。
回过神,镇天宝再看赵环儿容貌出众,温顺可爱,觉得自家儿子和她凑在一起倒挺般配,忽然生出想将此女抱回家做儿媳妇的念头来。
正胡思乱想着,环儿弯下腰去捡之前被撞翻在地上的篓子,看到她把一些白乎乎的东西装进去,镇天宝奇道:「这是什么?」
「是燕窝,总管说这东西不能吃,要我拿去丢掉」
什么?燕窝?
镇天宝记得师父说过,燕窝便是金丝燕的巢,是种珍馐佳肴、滋补圣药,非常难得,他从来没有吃过。〈注八〉
「环儿,你不要的话可以给我吃」
「可是这东西说不定有毒。」
怎么会呢?这么好的食材,倒掉的话才是暴殄天物呢!
半个时辰后,两人偷偷跑去厨房把燕窝炖了,然后镇天宝亲自尝了尝[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黏黏稠稠,一点滋味都没,不过倒也不难吃,放了点盐和炖粉条味道差不多。
「小姐您、您没事吗?」看镇天宝贸然把那么一盅燕窝稀里呼噜地喝下去,环儿紧张兮兮地问。
镇天宝长吸一口气,然后打了一个响嗝。
「味道好极了。」
「真的吗?」环儿听镇天宝这么说咽了咽口水,望了望剩下的燕窝。
镇天宝看她一脸馋相,就哄她说:「环儿,你知道吗?燕窝可以益气、清神、去痰、利尿、开胃、润肤、养颜,还能够补五脏、长腰力、解肝郁、活气血、润肌理」
「有这么多好?小姐您是从哪里知道的?」
「《本草纲目》〈注九〉上有记载」
「《本草纲目》?这是什么典籍?为何我从未听闻。」
「呃,作者现在还没有出生,你当然不知道哇!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正和环儿聊得开心,忽然一个男声冒出来,把镇天宝吓了一跳,一转身就瞧见赵明远倚在门边,眯眼看着镇天宝和环儿。
「少爷」环儿冲着他福了福身子,战战兢兢的模样。
镇天宝怕赵明远为难她,赶紧将其护到身后。
「环儿,你下去吧。」
「是」
依依不舍地望了镇天宝一眼,女孩儿退出了厨房,只剩两人留在室内。
「『姐姐』好胃口啊,晚膳用过了还吃那么多,真不像个女儿家。」赵明远看了看镇天宝吃剩的盅子,这般吐槽道。
「哼!」明知道本大爷不是女人还这样说,你才装模作样!镇天宝蹙起眉头,直截了当地问:「赵公子不揭穿我,究竟是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你要做什么。」赵明远进入厨房,很自然地就把门带上,「你假扮女红妆,勾引蒙古藩王,还和我家攀上这层关系,究竟意欲何为?」
「我不能告诉你。」
「是么?」赵明远冷笑了一声,道:「如果巴特尔安达现在知道他未婚的妻子实际上是个男儿身,会有什么表情呢?」
「你威胁我?」镇天宝竖起眉毛,怒道。
赵明远却用一只食指轻轻按上他的嘴唇,「不要那么大声,你想让安达现在就知道么,『姐姐』?」
赵明远一边说着,越靠越近,身上那股子淡淡的梅香便跟着钻进镇天宝的鼻子虽然眼前这个家伙眯眼看人的时候嚣张又可恶,但镇天宝却不怎么讨厌他身上的味道。
「你到底想怎样?」
「告诉我你的目的,我就不为难你。」
「没门!」
「别回绝得那么快么你有足够的时间考虑我的问题。」
说完,赵明远捉过镇天宝的右耳,使劲在耳垂的地方一捏,捏得镇天宝「唉唉」痛叫,看着他呼痛的模样,赵明远的嘴角邪恶地勾了起来!
变态!
镇天宝正欲挥开,赵明远却主动收手,放开了他。
「燕窝汤好喝么?」
「你问这个干什么?」
「再炖一盅送到我房里来。」赵明远这般命令道,口气就像在差遣奴才。
镇天宝刚想拒绝他,谁知赵明远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眨眼就跑得没影了。
哼!要我炖燕窝汤给你喝?就不怕我在里面下毒么?
这么想着,眼前灵光一闪,镇天宝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好好整整那个嚣张的小白脸!
***
注八:燕窝从明朝才开始有人食用,相传由郑和献给明成祖,元代贾铭的《饮食须知》一书中,说法有「燕窝,味甘平,黄黑霉烂者有毒,勿食」的记载,所以元朝并没有人去吃燕窝。
注九:《本草纲目》,作者李时珍,明朝人。
第五章
「嘿嘿嘿嘿嘿嘿」
「小姐,您怎么笑得那么奇怪?」环儿看着镇天宝,不明就里地问。
「环儿啊,我笑是因为我在感慨自己为什么那么有创意!你知道吗?这炖的燕窝汤比刚才还要有营养,简直就是人间极品!」镇天宝捧着刚炖好的燕窝汤贼笑道。
所谓「人间极品」的燕窝汤,除了原料燕窝,当然还添了一点特别的辅料,比如:镇天宝大人的一点点口水、一点点鼻涕
都是黏乎乎的东西,搅在一起根本就看不出来,就不知道赵明远尝过会有什么感想,反正镇天宝打定主意一定要亲自端给他,再亲眼看他一口一口的喝下去!
镇天宝兴冲冲地把掺了「料」的燕窝端到赵明远房里的时候,他正在翻一本册子看,发现镇天宝进来,他便把册子快速收了起来。
「你在看什么?」镇天宝这般问。
赵明远笑了一笑,神神秘秘的回答:「少・儿・不宜。」
「切,春宫图么?有什么稀罕的?」
虽然对那本册子的内容产生了一丝好奇心,不过当前镇天宝最想看的还是赵明远喝这碗加了料的「极品燕窝汤」。
「燕窝汤炖好了。」镇天宝把盅子搁在桌子上。
赵明远睨了一眼,「哦」了一声,然后看着他道:「你快趁热喝了它吧。」
啥米?
镇天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问:「你让我炖汤,不是你要喝的吗?」
「我有说过要自己喝吗?」赵明远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道:「你那么喜欢喝这东西,所以我想干脆让你一喝个够。反正照你说的,燕窝的好数不胜数,多喝一点也没有什么坏吧。」
镇天宝嘴角抽了一下:混蛋摆明就是故意整人的嘛!
「咦?『姐姐』你为何面有难色?难道说这汤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赵明远一脸怀疑地问,镇天宝赶忙否认:「怎么会呢?贤弟,你多虑了」
「是吗?那『姐姐』怎么还不喝?难道要小弟我喂你喝么?」
赵明远这么说完,真的亲自端起了盅子,舀了一调羹在嘴边吹了吹,然后送镇天宝面前。
看到那勺中白乎乎黏答答的玩意儿,再一想到里面还掺有镇天宝忽然觉得腹中翻腾,很想吐
镇天宝本能地倒退一步,赵明远便跟进一步,把调羹直直地指向他的嘴。
「啊–张嘴。」
「我我早就已经喝饱了!」
「乖,张嘴。」
「真的不用了!」
「听话,喝下去。」
「他妈的,赵明远,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出乎意料的是,听镇天宝这么吼,赵明远立刻把盅子和调羹放回了桌子上,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唉,我也不想这样,是『姐姐』你逼我的。」
「啊?」
他走到镇天宝身后,轻轻推开门,然后对着外面慢吞吞地叫道:「巴特尔安达,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啊啊啊!」
听赵明远这么一叫,镇天宝惊得寒毛都竖起来了,赶忙扑上去捂住赵明远的嘴,不让他把接下去的话也叫出来。
「阿宝,原来你在这儿,我刚刚还在找你!」巴特尔应声而至,看到镇天宝时,又像抓小猫一样把他抓到怀里,使劲地抱住。
被他这么–抱,镇天宝刚才吃的东西都差一点挤出胃袋
呜,更想吐了。
「明远,你叫我做什么?」待巴特尔抱够了,这么问赵明远,镇天宝的心再度被悬起。
「我瞧『姐姐』身子虚,所以就让人炖了这些补品给他喝可是,『姐姐』他似乎不领情的样子。」
「有这种事?」巴特尔不明其中的原委,只听赵明远一面之辞,就转过头来教训道:「阿宝,明远也是为你好,你怎么能拒绝他的好意呢?」
「可是安达,我」
「咳咳。」赵明远假咳了一声。
镇天宝转头看他,只见此时他又将凤眼眯起,脸上写着「如果你不把汤喝下去,我就揭穿你」的邪恶表情。
天啊,我命苦,怎么会遇到这个煞星!
没办法,为了继续把戏演下去,镇天宝一咬牙,一跺脚,壮士断腕般壮烈地说:「把汤拿来,我-喝!」
「呕恶!」
「宝音,王妃这是怎么了,为何从昨天开始总在犯恶心?」
「我也不知道啊,难道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是我看她都吐干净了,怎么还这样?」
「难道是那个?」
「你是说,王妃她有了?」
「呵呵,很有可能哦你看大王之前和王妃同一室,第二天她都差点不能下地走路了」
「啊呀,这样的话,是不是很快就能生一个小王子出来了?」
生生孩子?
哇–要是男人也有这种功能,那要女人做什么?
镇天宝一边听着门外两个小丫头片子胡说八道,一边腹中仍持续翻江倒海
自从被赵明远逼着喝下那盅恶心巴拉的「燕窝汤」,一回到厢房,他就使劲抠自己的喉咙,拼命地吐,结果一发不可收拾,吐了一晚上,浑身发软,脸都白了,可那种恶心的感觉还是没有彻底消失。
呜,赵明远,等我好了,一定要扎小草人诅咒你!
吐得累了,镇天宝也乏了,可是和衣倒在床上还没睡上半个时辰,就被人摇醒。
「阿宝,我们今个儿去田猎好吗?」
「安达你不要吵我,我还想睡」
「一日之计在于晨–『姐姐』,已经日照三竿了,你怎么还赖床呢?」
远远地就听到赵明远那狐狸凉凉的声音,镇天宝心头一阵发怵,不自觉地就把身子缩到巴特尔的怀里。
「『姐姐』这是不舒服么?要不我再让人炖点燕窝汤」
「不用了!」
一听到「燕窝」二字,镇天宝反射性地想要呕吐,马上从床上跳了起来,说:「安达,你要去哪里?我和你一起」
快点离开伯颜府吧,他可不想再看到这个坏心眼的赵明远!
「今天受三皇子相邀,去城郊田猎,我想把你也带上,让大家都看看我未来的妻子你说好吗?」
言罢,巴特尔又露出一脸幸福的表情,他这副模样最让镇天宝心虚。但转念一想,若是能趁此机会同皇子王孙结交,打听出宫内的一些消息,他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安达,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镇天宝爽快地答应。
一旁的赵明远干咳了两声,巴特尔忙道:「对了,明远和伯颜大人也在受邀之列,这田猎应该很热闹的。」
啥米?赵明远也跟去?
听到这句,镇天宝有种冲动想立刻昏厥过去。
三皇子名叫特木尔,乃是真金太子的第三位皇子。
在来大都的途中,巴特尔就特别向镇天宝提起过这位皇子,说他聪明好学,勇武过人。真金太子早逝,而最有可能继承忽必烈汗位的人选就是他。一想到将能和这样一位「大人物」攀上关系,镇天宝暗自窃喜。
一行到达狩猎场的时候,围猎的喀喇沁都已经摆好阵势准备驱赶猎物,三皇子还没到,众人注视的焦点均停驻在镇天宝这个唯一的「女性」身上,瞧得他非常不自在。
「阿宝虽然不是男儿身,可是她的力气却不小哩,十四岁的时候,她能把十石的弓拉得半开!」
「哗,那真不简单,原来王爷的准夫人是一位巾帼英雄啊!」
听到巴特尔讲起镇天宝过去的故事,众人交口称赞,镇天宝在一旁只得尴尬地陪笑,一边心道:英雄就英雄嘛为什么还要加上「巾帼」二字?虽然现在我的身分是女的没错,可是听起来还是别扭。
再说现在要我拉十石的弓,我可是纹丝拉不动!谁叫十年前我的手已经
「说起拉弓啊,安达你为什么没有戴那枚血玉扳指〈注十〉来呢?」
正当镇天宝陷入一丝丝伤感的空档里,赵明远忽然发难,教他一下子紧张起来。
记得当年巴特尔将自己的扳指和他换挖耳勺作「定情信物」,可是后来时过境迁,那扳指也不知道是被卖了当了还是送人了现在突然提起,难道是要他再变出一个来?
「我早已将它送人了。」
「咦,那可是安达你家的传家之宝啊,是送给何人了?」
啥米?传家之宝?难道那个扳指价值连城?为什么为什么当初没有人告诉他?!
镇天宝用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望向巴特尔,巴特尔回了一个暖暖的笑容,教镇天宝恨不得一脚踹上去赏这大傻瓜两个大脚印!
「哦,原来安达是送给姐姐作定情之用了姐姐今日没有戴吗?」
「呃来时仓促,没有带来。」
「呵呵,那下一定要让小弟见识一下。」赵明远说道,眯着眼睛笑得很奸。
死狐狸,你是和我前世有仇么一定要这么捉弄我?下让我逮住机会,一点要让你死得很难看!
镇天宝咬牙切齿地这么念道,忽然听到有传令官来报:三皇子驾到!
「恭迎皇子!」
众人齐齐下马,迎接来人。
镇天宝站在巴特尔身边,只见特木尔全身披挂,骑着一匹黑骏,执掌着缰绳,劈开人群缓行而至。
马走近了镇天宝才看到,特木尔肤色黝黑,一张脸生得不怒自威,加之气势凛凛,确如巴特尔所言,颇有王者之风。
「诸位免礼。」
特木尔在马上这般道,忽然发现了镇天宝的存在,他朝这个「万绿丛中一点红」睨了一眼,然后蹙起眉,问旁边的云都赤〈带刀侍卫〉。
「那是谁家的女眷,怎会来此?」
「禀皇子,那是巴特尔大王的未婚妻、伯颜大人的义女额尔敦。」
「哼,一个妇人这般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皇子」
他们交谈的声音很轻,可镇天宝功夫虽然不济,但听力却是不差。听到特木尔这般评价自己,忽然觉得有点不悦:我又不是真的女人!而且你以为我这么早被人挖起来,陪你打猎很乐意么?
不过不悦归不悦,镇天宝并没有摆在脸上。
特木尔巡视了一阵,跃下马来,走到伯颜的身边,不知在他耳边嘀咕了什么。伯颜作了个揖,便匆匆离开。
之后,特木尔自然地走到镇天宝这边,很亲热地搭上巴特尔的肩膀。他们两个体格差不多,站在一起就像一对门神,镇天宝只能昂起脖子望着他们。
「安达。」特木尔这般唤巴特尔,严肃的面孔上浮现一丝温和。
这让镇天宝暗叹,看来巴特尔这个傻大个人缘还不错,到和人结为「安达」。
他们两个说笑了几句,又把赵明远拉上,他站在两尊门神中间,身形倒也不显得单薄,聊了一会儿,巴特尔想起镇天宝来,正要将他拉到跟前向特木尔介绍,特木尔忽然脸色一变,板起面孔,把头扭向一边,不看他。
「皇子,这位是」
「安达,我们今儿不聊别的,就比谁猎的猛兽多好么?」特木尔无视镇天宝的存在,这般打断巴特尔道,搞得巴特尔也甚是无趣。
镇天宝见他对自己的态度如此恶劣,心头不禁有些冒火,把箭袋和长弓一提,跃上马背,就朝着围猎相反的方向骑行。
「阿宝–」巴特尔喊道。
「啊呀,姐姐生气了。」
赵明远在身后说风凉话,接下去只听特木尔「哼」了一声,「女人家怎能如此任性?安达,你该好好管教一下她了!」
去你的!巴特尔若是敢像你这般对我,我马上赏他两耳光!
特木尔冲镇天宝说的两句话,教他原本对其的期待感受一下子荡然无存–这个三皇子这么看不起「女人」,看来自己想趁机接近他是没办法了。早知道,他倒宁愿待在伯颜府被赵明远捉弄都比待在他身边受气强!
没过多久,巴特尔骑马追过来安慰镇天宝。
镇天宝心里不痛快,就说:「安达,三皇子不喜欢我,我还是回去吧。」
「阿宝,你再忍一下,三皇子其实人很好,只是有点古板,对你并无成见」
鬼才相信他没有成见呢!
不过巴特尔这么说了,镇天宝还是不便违拗他的意思。
「安达你去陪皇子吧,我在此地等你。」
「阿宝」
「没事的,我不要紧。」
把巴特尔劝上马离开后,镇天宝找了比较平坦的草地,躺了下来。
太阳一晒浑身暖洋洋的,听着远喀喇沁们的呼喝声,镇天宝又开始昏昏欲睡了。
这时候他好想把「胸部」拿出来晒晒,被两个实心馒头压着实在真不舒服。可是万一被人看到那就惨了
想了想,镇天宝只解开了帕玛的前襟,露出脖子,好让束缚松一些。
「皇子,那边草丛里好像有猎物!」
「太远了我过去看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地面震动得越来越厉害,人声和马声嘶鸣也渐渐靠近,镇天宝醒来揉揉眼睛,就在此时,一只麂子迅速从他身前窜过,吓了他一大跳。
「闪开!」
接下来,只听一声大喝,镇天宝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眼前一黑,马的两只前蹄就悬在他的头顶上。
「嘶嘶!」
骑士为了不让马踢到他,急急勒紧缰绳,可是勒得太猛,马儿受惊,扬起前蹄,反倒把骑士从鞍子上掀了下去。
看到来人被摔到草地上,翻了好几下,镇天宝赶忙冲上去,一看:竟是特木尔!
「你没事吧?」镇天宝问道。
特木尔摇了摇头,似乎是无大碍的样子。
念及他是为了避开自己才落马的,镇天宝弯下身子想去扶他起来,怎料特木尔看了他一眼,脸色忽然一变,把他的手挥开了。
怎么了?镇天宝低头一看,这才察觉自己衣衫不整,前襟未扣,一节脖子还露在外面
他尴尬地急忙将扣子扣好,忽然听到特木尔低低呻吟了一声,料想他大概是哪里受伤了,镇天宝又蹲到特木尔身边想查看他的伤势,可这一回,特木尔使劲把镇天宝推开–动作力道拿捏准,竟一巴掌打到了他的脸!
「呜」陡然一记,镇天宝猝不及防翻倒在地,顿觉脸颊好似火烧一般地疼。特木尔手劲太大,打得他好疼。
「喂。」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行为确实有点过分了,特木尔唤了一声。
镇天宝捂着脸看到特木尔站起来走向他,伸出手,大概是想扶他起来可是,就在镇天宝把手递过去的那瞬,特木尔就像被烫到了一般,蓦地将手收了回去。
「哼,不守妇道」
特木尔喃喃了一句,掉头就走,把镇天宝震得愣在当场。
他说什么?我不守「妇道」?
他打了我,我还没怪他,他居然反过来指摘我了?而且我是男人,干么要守「妇道」?
脑子里就像有根弦忽然间绷断了一样,镇天宝眼前只剩特木尔高大的背影。
他跳了起来,快速奔向特木尔的方向,然后抬起一脚,对准前方的屁股–
使劲地踹了过去!
「快、快拦住她!」
「不要拦着我–」
「护驾!护驾!」
「阿宝,你在干什么?快住手!」
镇天宝气胡涂了,也不管特木尔贵为皇子,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在他屁股上盖脚印,要不是后来巴特尔及时赶到现场将他拽开,镇天宝誓要把特木尔的屁股踹到开不可。
「皇子,请赦罪,阿宝并没有要冒犯您的意思!」巴特尔替心上人向特木尔求情。
镇天宝瞧他那么低声下气,心有不甘,又想张嘴开骂,赵明远从后面捂住他的嘴,道:「姐姐,快向皇子赔礼,皇子不拘小节,不会怪罪你的。」
我呸!要我向他赔罪?窗都没,别说门了!
镇天宝怒气冲冲不肯赔礼,特木尔也没有降罪,只是别有意地看了镇天宝一眼,转身跳上自己黑色的坐骑,策马离开。
想当然耳,接下去的围猎不欢而散,众人怏怏离去,巴特尔也铁青着脸,不由分说将镇天宝一路拉回了伯颜府。
「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冒犯三皇子?!」
重逢至今,巴特尔一都没有对镇天宝发过脾气,可是现在他却为了特木尔凶起来,这教镇天宝一时间忽然觉得有一点委屈。
「安达」
「说啊!」他吼道,声音中透着丝丝怒气。
镇天宝把嘴一扁,随口撒了个谎:「他吃我豆腐,我才踹他的」
巴特尔一怔,马上又蹙起眉头:「胡说!三皇子乃正人君子,怎么会对你施加轻薄?」
一听巴特尔又维护特木尔,镇天宝也生气了,怒道:「那浑蛋,骂我『不守妇道』啦!」
一旁的赵明远听罢,「噗哧」一声笑出来,镇天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接着又冲巴特尔吼道:「既然安达觉得三皇子才是正人君子,那你跟他好不要跟我好就是了!」
说完,他一扭身就要朝大门走去,忽然手臂一紧,下一刻身子便摔回巴特尔宽阔的怀里。
「阿宝,别生气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巴特尔轻轻碰了碰镇天宝被特木尔打肿的半边脸,「还疼吗?我帮你敷药」
「才不要你假惺惺!」
余怒未消,镇天宝想推开巴特尔,对方却不依不挠地抱紧他,又把他放到膝盖上,啄他的额头。
「乖,不要生气了,安达给你赔不是。」
「你赔不是又有什么稀罕的?我要特木尔给我赔礼啦!」
「好好好那你不要生气了,我去买冰糖葫芦给你吃。」
恶,冰糖葫芦就不用了
见巴特尔放软了口气,镇天宝也渐渐平息了怒火,俏皮地说:「果然是安达最疼我了。」
听心上人这么说,巴特尔俊脸一红,又想伸过头来亲他。
镇天宝赶忙捂住他的嘴,哭笑不得:好歹本大爷也是个男的,被你整天亲来亲去的,万一培养出特殊嗜好那该怎么办?
「咳咳,安达和姐姐继续我先告退了。」好死不死的,赵明远偏偏这个时候抽身离开,把门掩上。
这般,巴特尔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大白天的,就这样把镇天宝摁于桌面,直接欺身上来!
半个时辰后。
「呼累死我了」
镇天宝甩了甩胳膊,那里很酸–适才被巴特尔压在下面,要不是最后关头他灵机一动,大呼脸疼,这大概会真的「失身」吧。
这回又亲得满脸都是口水,看来不洗一下是不行了。
镇天宝叫宝音端了盆水来洗脸,擦拭的时候,手巾碰到肿胀的脸颊麻嗖嗖的疼–特木尔下手居然那么狠!也不知道会不会毁容
「喏,把这拿去擦,过两天就会好了。」
镇天宝也不知道赵明远什么时候站到身后的,见他殷勤地递过来一只精致的小瓷瓶,镇天宝怀疑地瞅了一眼:「你怎么忽然变得那么好心?」
「我当然没有那么好心,」赵明远眯了眯眼睛,「这个是三皇子派人送来的。」
啥米?那个眼睛长在头壳顶的家伙会送药给我?他不是很讨厌我吗?
赵明远这么说,镇天宝更加不信。
见状,赵明远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宫廷秘药,少说也要几百两与其被你糟蹋,三皇子还不如送给我。」
「给我!」一把夺过小瓷瓶,镇天宝将它揣进怀里,管他是谁送的,有用还是没用,值钱的东西他先收下再说!
***
注十:古人为了防止拉弓的手指受伤,一般会戴上一些防具,如扳指。
第六章[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啧啧,没想到你还真是『红颜祸水』啊」
「什么意思?」赵明远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听得镇天宝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巴特尔安达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不说,就连三皇子都对你青眼有加–你不是『祸水』,又是什么?」
特木尔喜欢我?开什么玩笑?
「你不要胡说!」镇天宝斥道。
「我没有胡说。」赵明远绕到他的身后,轻笑道:「皇室之内谁不知道三皇子眼高于顶,无论多美、多尊贵的女子,他都不屑一顾,所以二十七岁了还没有娶妃可他只见了你一面就对你格外关怀,怎么能说没有一点意思呢?」
「不过就是送了一瓶药而已嘛!」有那么夸张么?
「呵,平常三皇子几乎不正视任何女子,同她们连句话都不说,休说送药了。」
赵明远那么说,特木尔的人生岂不是很无趣?照镇天宝看来,他要么是柳下惠,要么就是龙阳君了
也没心情去关心这么讨厌的一个人,镇天宝重新打量了一番赵明远,问:「难道你今儿就是专程来替特木尔送药,表衷情的么?」
「当然不是。」赵明远微笑道,模样很奸。
看到他这个表情,镇天宝忽然又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想让你答应我几个要求。」
「呵呵,没门。」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镇天宝就立马拒绝。
「你还没听是什么要求呢。」
「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赵明远听到镇天宝这么讲,又笑了:「若是我拿条件和你交换呢?」
「你要拿什么东西和我换?」镇天宝问。
只见赵明远从怀里摸出红红的一只小东西,在他面前晃了一晃,镇天宝定睛一看–
啊啊,这不是巴特尔当年送他的那枚–血玉扳指吗!
「你从哪里得来的?」镇天宝不明白为何连自己都忘记丢哪里的东西,他会有办法找得到。
「十年前用一串冰糖葫芦和人换的。」赵明远说,笑意更。
听他这么讲,镇天宝才渐渐想起,十年前在大都,他好像是拿过扳指和一个八、九岁的女娃娃换吃的来着当时他以为这扳指不值几个钱,而那娃娃生得实在太漂亮了,自己实在忍不住想去逗逗她,结果一逗,就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逗没了
「和我换糖葫芦的那人,不但乐滋滋地把扳指塞给我,还亲得我满脸都是口水,啧啧想来,真是个不识货的傻瓜。」
听赵明远这么说,镇天宝愣了一下,猛然恍悟。
「你你就是那个–」
再仔细看赵明远的脸:白皙的面孔,细长的凤眼,高挺的鼻子,朱红的嘴唇
啊啊啊啊!难道他就是当年那个骗走扳指的「女孩」?
「没错,你当年还拼命巴着我,一个劲儿地要我亲你。忘了么?」
天啊镇天宝冲着血玉扳指翻了翻白眼。
他怎会知道那个粉琢玉砌的「女」娃娃,转眼就变成一头阴险狡诈的白眼狼呢?真是有眼无珠,遇人不淑!
思忖了一会儿,镇天宝正想扑过去把扳指抢来,赵明远手一收,将其牢牢地锁在自己的掌中。
「既然已经是属于我的东西,你想要回它,必须付出代价。」
「你想怎样?」
「答应为我做四件事,我就把它还你。」
「一般不都是三件事的吗?」
「我就想要你多做一件,不行吗?」
「」
这个混蛋!做四件事不会都是些杀人放火、丧尽天良的勾当吧?
虽然血玉扳指确实很诱人,但是镇天宝琢磨了一下,赵明远不简单,若是他真有心,随时可以在巴特尔面前揭穿自己。可他迟迟不那么做,究竟有何居心?
「我不干,为了一只扳指卖了自己,我还没那么贱。」思前想后,镇天宝最终还是决定拒绝他。
教镇天宝意外的是,被拒绝的赵明远并没有露出想象中惊讶的表情,他的唇角仍邪邪地勾着,接着,便把扳指塞进了镇天宝的手心。
「你–」
「既然这东西要挟不了你,那就对我没有价值。」赵明远摸了摸下巴,双手环胸,道:「我用另一样和你换或许你会有兴趣。」
「什么?」
「欧阳伊人的下落。」
什么–欧阳伊人?!赵明远怎么会知道她?
听到这名字镇天宝一下子慌了神,好不容易佯装镇定道:「什么欧阳一人、欧阳二人?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哦,你不清楚欧阳伊人的来历么?」赵明远挑了挑眉,接道:「你不清楚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这位夫人,就是南宋大名鼎鼎的朝臣–宋瑞的发妻」
「够了!」
镇天宝打断了赵明远的话。
「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爽快,」赵明远赞道,「不过你也不用这么恶狠狠地瞪着我吧?」
他这么说,镇天宝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可是一听到「宋瑞」这个名字,他不得不激动。
这一辈子,镇天宝最敬最重的人便是宋瑞南宋灭亡,宋瑞为国捐躯已过十载,可是他没有一天忘却过他的音容与教诲,也不会忘记宋瑞临刑前对自己的托付!为了那个约定,他已经寻觅了十年、苦等了十年[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究竟还要过多久,才能找到理想中的答案?
「除了违背人伦道义、伤天害理的事情,我若力所能及,一定尽力去办。」镇天宝正色道。
见他这副模样,赵明远叹了一口气,轻道了一声「傻瓜」,镇天宝不明就里,正欲询问,赵明远忽然话峰一转,朝他勾了勾手指,说:「那好吧,我的第一个要求–过来亲我。」
哈?没听错吧?
镇天宝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问:「你你在开什么玩笑?你我都是男人啊!」
现在不比当年,幼时的赵明远是个可爱到雌雄莫辨的娃儿,可现在人已经长大了,再要他亲他,未免
「你不是天天都和安达亲来亲去的么?你怎么不说他也是男人?」
「可是」镇天宝犹豫道,巴特尔和他有亲昵动作,是因为不知道他是假红妆,而且大多情况不是出自情愿。
可赵明远明就不同了,明知自己是男人还这么要求,莫非–
「你难道你有断袖之癖?」
镇天宝瞠大眼睛瞪着眼前小自己一大截的男人,但见他嘴唇一勾,笑靥浮现。
「在遇到你之前没有,遇到你之后就有了。」
这句冷笑话冻得镇天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数到三,你不主动的话,就换我主动。」赵明远捋了捋头发,慢条斯理地开始数数。
「一二」
「三!」镇天宝吼了一声,豁出去了–一把抓过赵明远的襟口,踮起脚尖,使劲在他右脸上「啾」了一记,然后将他猛地推开。
赵明远怔了一怔,摸了摸自己的右脸,露出有点不可思议的表情。
「满意了吧!」
「嗯,不差,你还真是热情。」
「那下一个要求是什么?」
「等一下,」赵明远打断镇天宝,指了指左脸说:「还有这里没有亲。」
「啥米?不是只亲一下的吗?」
「我有说过就一下么?」赵明远奸笑道:「从今天开始,你每天都得亲我两下,直到你四件事都完成为止。」
两天后,右相府。
下雨了。
镇天宝来到大都那么多天,第一碰上这种阴湿的天气。
起床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过了晌午,宝音告诉他说,巴特尔和赵明远在他未起身的时候被皇宫里的人招去了。镇天宝盘算着,正好趁两人不在,他有空闲去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
「小姐,您在干什么?」环儿在书房一边研墨,一边问某个闲人。
「做小草人诅咒你家少爷。」
「啊?」环儿听罢,一脸茫然。
镇天宝见状心生爱怜,把她抱到膝盖上,亲亲她的脸蛋,问:「环儿会写字么?」
「会一点。」
她这么说,镇天宝有点不信,毕竟平常人家能认字的是极少数。大元初建,科举废除,如今读书人的地位比娼妓还低,不少蒙古贵族甚至目不识丁,连名字都不会写,盖三个指印全当艺术签名了。环儿只是个丫鬟,又怎么会写字?
「小姐不信么?环儿写给您看。」
环儿操起笔杆,握笔的姿势还颇为端正,她在事先铺好的宣纸上,相当工整地写了一个「文」字,接着又写了两行镇天宝再熟悉不过的诗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是南宋名相文天祥的诗如今连稚童都能默诵,看来他身虽逝,精神犹存。
镇天宝稍稍出神了一会儿,回过魂来便赞环儿:「环儿真棒,是跟谁学的?」
「母亲和姐姐教我的,我还会背《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哦,还有《论语》和《孟子》。」
汗,真厉害,这些连师父都背不全镇天宝「啧啧」赞道,想不到这个赵环儿不单容貌可人,更是个难得的才女!
这么想道,他更坚定了将来一定要把她领回家当儿媳妇的信念。
「咦,小姐,为何您写字的时候手一直在抖?」
「这个嘛」
都已经十一月了,天气越来越冷,每年这个时候或者雨天,他右手的伤就殷殷犯疼
镇天宝已经十年无法用剑,现在就连写字都会发抖。不过他自己倒是不以为然,反正就算手不抖,字也像虫爬的。
「只是有点手冷。」这么回答的时候,镇天宝忽然觉得有点寂寞,这些日子镇苍狼不在身边,他忽然怀念起过去自己若是这么说,宝贝儿子一定会为他暖手来着
「哈」
镇天宝才刚这么想,环儿便搁下笔将他的手捧起,轻轻哈气。
瞧她这副憨态可掬的模样,教人不心生爱怜都难。镇天宝把她往怀里一带,使劲在她粉嫩的脸蛋上「啾」了一记。
「环儿,叫一声『爹亲』听听?」
「唉?」环儿又被弄胡涂了,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镇天宝。
啊呀,真受不了怎么有那么可爱的娃儿!
镇天宝觉得眼前一阵目眩,又开始犯起了痴。
正和环儿在书房嬉闹,忽然听到门外有动静,镇天宝探出头去,发觉雨已经停了。伯颜正从前庭进来,身后跟了一个面皮白净无须的男子,看模样像个太监。
「伯颜大人操烦了。」
「哪里,请公公转告太子妃,那件事我一定尽力去办。」
自从那天特木尔邀众人围猎,伯颜已经两天没有回府了,而赵明远也不提他去哪里,想来真有点古怪。这般念道,镇天宝把环儿支走,偷偷跟在两人身后,就听到这两句没头没尾的只言词组。
太子妃?难道是真金太子之妻、三皇子的母亲阔阔真?
镇天宝曾听师父提起过,此女颇得忽必烈的欢心,当年还是忽必烈亲点她赐婚给真金的。如今忽必烈年事已高,太子又早逝,他的儿媳此时找手握大权的伯颜,莫非是想
「喂,你在干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一记男声,吓了镇天宝一跳,他转过身一看–
竟是特木尔!
蒙古人的身材本来就高大健壮,特木尔更是其中翘楚,他此时站在镇天宝身后就像一堵墙,偏偏他还居高临下地俯视眼前人,一副气势凌人的霸道模样,瞧得镇天宝更加真讨厌。
「我在自家院里干什么和殿下无关吧。」
镇天宝打定了主意不给他好脸色看,丢出这句话掉头就走,可是走了好几步,又听到后面有脚步声,镇天宝又回头,看到特木尔竟跟在屁股后面。
「皇子殿下,王爷和赵明远此时不在伯颜府,请您自行方便,不要跟着我。」
「我不是来找他们的。」特木尔盯着镇天宝的脸看了一会儿,才道,「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有何贵干?
镇天宝莫名其妙地昂起头,看到特木尔黝黑的脸上,似乎挂着一丝不自然的表情。
「殿下找我何事?」
「你脸上的伤痊愈了吗?」
原来是说这个,自己不会看哪?
镇天宝心道,虽说涂了药好了大半,可现在还留着一块乌青,不然趁着巴特尔和赵明远不在府里,他老早就溜出去玩了。
「无妨,反正不会毁容,不劳殿下挂心。」
冷冷地丢下这话,镇天宝正想抽身离去,特木尔蓦地唤了一声「额尔敦」,镇天宝的蒙古名字。
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特木尔接道:「我有东西要给你。」
说罢,他把一物递到镇天宝面前,那是一条月长石镶黄金的项链,玲珑别致,作工十分考究。可惜镇天宝虽然爱财,却对特木尔送的东西一概不感兴趣。
「多谢皇子,可是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
「当是赔礼吧我知道你并非随便的女子,那天就当我失言好了。」
特木尔这般道歉,差强人意,教镇天宝听得更加不悦。
什么态度嘛,他以为自己是皇子便高人一等,就可以对任何人呼三喝四吗?去他的!本大爷还从来没受过这种鸟气!
正欲拂袖而去–怎料下一刻右手腕猛地一紧,特木尔使劲抓住他,而且抓的正巧是十年前受过创伤、一直以来镇天宝最最脆弱的地方。
「啊–」
镇天宝痛叫一声,挥开特木尔,捂着右腕,冷汗直冒。
「额尔敦你、你怎么了?」特木尔握着镇天宝的肩膀,紧张地问。
虽然知道他也是无意伤自己,可镇天宝恼他的莽撞和粗鲁,所以冲着他吼道:「走开!别碰我!」
可是特木尔好像没听见似的,一个劲儿地想掰开他的手看个明白,这般动作,把镇天宝惹火了,于是不由分说抬起脚来就冲着他拼命踹!
「混蛋,我叫你放手你没听见啊!放开我!快放开我!」
「非礼啊–呜呜!」
原本镇天宝想大声嚷嚷把府中的家丁引来,还没喊上两声,特木尔忽然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出声。
镇天宝使劲挣扎,可是无论体格、力量他都差特木尔太多,很快便精疲力竭。
「额尔敦,我没想伤害你的」他这么说,可是手还是很没诚意地捂住镇天宝的口。
右手臂被他不知轻重地握住,疼得镇天宝几乎都要哭了。
巴特尔还说他是正人君子呢,瞧瞧他现在在做什么?简直和流氓没两样!
镇天宝正这么想呢,头顶上闷哼一声,原本钳制他的手意外地松开,背上一沉,特木尔整个人的重量慢慢地压向他。镇天宝赶忙趁机挣脱,特木尔的身子便委顿到了地上。
昏过去了?这
踢了踢特木尔的肩膀,没有动静,镇天宝一抬头–一张久违的、让他惊喜的身影豁然入眼。
一袭藏青的轻便短打,狼牙刃酷酷地扛在肩头,腰间别着狂剑,表情是万年不变的冷竣。
是镇苍狼!
「儿啊–真是想死爹亲啦!」
镇天宝踩着特木尔的背扑向镇苍狼,一把环住他的颈项,「劈里啪啦」在那张俊俏的脸上盖上无数亲吻。
等镇天宝亲够了,镇苍狼面不改色地提起袖子在脸上抹了一下口水,然后道:「和我回去。」
听到儿子说这种话,镇天宝才蓦地想起自己曾经交代过莫愁,千万不能放他出来寻自己
「儿啊,爹亲现在有事待办,不能和你回去,你现在回家,再过一阵子,爹亲自然会和你团聚。」顺便再拐个如似玉的媳妇和你成亲!
「多久?」
「嗯,少则半月多则呃,我也说不准啦。」
「不行。」镇苍狼一口回绝,道:「我留下,陪你。」
吾儿真正是个窝心的好孩子
镇天宝十分感动,只可惜感动归感动,大都之内,人事复杂,就算儿子武功高强,自己也不想让他涉险。
这么想,镇天宝轻轻拨开镇苍狼的刘海,望进他黑亮的眼睛道:「爹亲也舍不得你啊,但是你要听爹亲的话,回大兴寨去,不然二愣子、大毛、二毛、三毛还有你的莫愁姑姑会担心你的。」
「哼。」镇苍狼轻哼了一声,似乎对父亲的话颇为不屑。
镇天宝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忽然镇苍狼眉头一皱,瞥了一眼他的右手,「你的手」
「啊?没什么啦。」镇天宝赶紧把手藏到身后,可是就算这样,右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战栗发抖。
「给我看。」
镇苍狼俊脸一板,镇天宝只好乖乖把手递给他。
袖子被小心翼翼地卷起,一条丑陋的、盘踞在小臂上的暗红色伤疤渐渐暴露出来而除了自己的师父、师妹还有儿子,镇天宝还从未给其它人看过。
「疼吗?」镇苍狼问,镇天宝摇摇头。
镇苍狼轻抚那里,镇天宝的冷汗立时淌了一脸。
「骗人!」
察觉镇天宝的异样,镇苍狼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圆盒,打开抹了一点涂在伤。
这是莫愁调制的新药,丝丝凉意透进镇天宝的皮肤,舒爽非常,可惜她的药虽然能缓一时之痛,却是治标不治本。
「收好。」镇苍狼涂好药,将镇天宝的袖子放下,又把小盒塞给了他。
镇天宝越想越不对劲,便问:「这是姑姑给你的吗?她知道你会来大都?」
镇苍狼点了点头。
镇天宝愈发觉得不妙:「你不会是和她一起来的吧?」
「嗯。」
听到这个回答,镇天宝忽然很想拿头去撞墙。
就知道–他那个不安于室的师妹,铁定不会那么听话乖乖的留在寨子里!
第七章
「有人要来了,你快离开!」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啦,和姑姑一起,爹亲自会和你们联络。」
不知不觉说了太多的话,忽然听到有人声,镇天宝赶忙把儿子赶走,接着扯开嗓子大叫:「刺客啊!来人啊,救命–刺客啊!」
喊了两声,他还想装点哭音,让演出更投入一点,可是接下来一个凉凉的声音打断他–
「够了,不要演戏了。」
听到这声音,镇天宝的心「咯#」一记向下一沉,转过头,就看到赵明远一脸阴沉地走向自己。
赵明远先是蹲下来探了探特木尔的鼻息,然后站起身来,「他是谁?」
「什么什么『他是谁』,他不是三皇子吗?」镇天宝打着马虎眼,目光游移,不看来人的脸。
「我说刚才那个和你亲吻的少年。」赵明远毫不拐弯抹角地问,他刚才什么都瞧见了,某人继续装傻也没有用。
「他是我的儿子。」
「哦?叫什么名?」
一般人若是听说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通常都觉得匪夷所思,可是赵明远的声音里却听不出一点疑惑。
镇天宝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他真话:「镇苍狼。」
「你比他大几岁?」
「十岁。」
「嗯。」赵明远摸了摸下巴,然后道:「把右手拿出来给我看看。」
镇天宝浑身一震,本能地把手藏到背后,反问:「这个算是第二个要求么?」
「不算。」
「那我不给你看。」
听到镇天宝这么说,赵明远叹了一口气:「你不给我看,我也知道你的右手受过伤。你总是护着右手,光用左手做事。住在府中那么多日,你以为我会看不出来么?」
如此说来,赵明远一直都在观察我咯?他到底知道了多少?还有什么秘密被他察觉?
这么想道,镇天宝忽然觉得背脊有点凉–
面对这样的赵明远,他毫无胜算。可是唯一的线索被对方攥在手心,自己只能乖乖被牵着鼻子走。
「别担心,如果我想揭穿你,早就这么做了」就像会读心术一般,赵明远道出了镇天宝的心声,一边走近他,俯下身亲了两记他的脸颊,道:「今天的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讲,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第二个要求』。」
「什么?」
「我要你不管将来发生任何事情,只把那个少年当成自己的儿子,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除了「儿子」,别无他想?
–这不是废话吗!
自从十年前镇天宝把镇苍狼捡回来,他就下定决心,一心一意要将这孩子抚养成人,他要做一个「父亲」、一个「守护者」!给镇苍狼世界上最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疼爱难道说除此之外,还需要有其它的想法吗?
镇天宝猜不透赵明远的心思,不过就算答应这个要求,对他而言似乎也无损失,于是镇天宝想都没想便点头允诺。
「很好。」见状,赵明远满意地笑了,然后说:「现在,你可以大声叫『救命』了。」
镇天宝按赵明远的意思大声呼救,招来护院,众人七手八脚把昏迷的特木尔抬近房中救醒。
伯颜应声而至,问特木尔发生了什么事,他摇头称不知,伯颜又转来问镇天宝,他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道:「孩儿也不知,孩儿只见刺客势如闪电打晕皇子,还想对孩儿孩儿大声呼救,明远和众家将实时赶来,不然、不然」
说到这里,镇天宝有意瞥了特木尔一眼,特木尔一怔,躲避似的把目光移开了。
「可有看清那刺客模样?」
「这」
「父亲,姐姐已经受了惊吓,您又何必追问她?况且,既是刺客,又哪有不会蒙头盖脸的?」赵明远替镇天宝圆场,「还是让姐姐早点下去休息,压压惊吧。」
「安达在这里阿宝莫怕。」
巴特尔把镇天宝搂进怀里安慰,镇天宝注意到此时特木尔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好像看不得他们俩这般亲热似的。
「皇子,你无恙乎?来人啊,速去禀告太子妃!缉捕刺客–」
「罢了,伯颜大人。」特木尔这般阻止道,「不要为了我这点小事惊动了母亲还有大汗,今日全当我未曾来过右相府好了。」
说完他又瞄了镇天宝一眼,然后转向众人:「我先行离开了明远,你送我回宫。」
「是。」
赵明远应声,上前搀扶还有点站不稳当的特木尔。
看着他们离开,镇天宝的心中不知为何隐隐觉得有点不安。
「安达,明远和三皇子关系很好么?」等镇天宝回到厢房,单独和巴特尔在一起时,他便这般问道。
巴特尔把他抱到膝盖上,回道:「真金太子在世时,明远曾做过皇子的伴读,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我好奇嘛。」
「说起来,我们三人虽然结为『安达』,但是皇子若是有事还是找明远商量的多,他读过你们汉人的书,比我这个粗人有智谋。」
「怎么会呢?我相信安达也并非有勇无谋之人而且,比起聪明人,我更喜欢忠厚老实之人呢。」
「呵。」听到镇天宝的话,巴特尔开心地凑到他脸上亲了一下。
「咦,阿宝,为何你身上有股淡淡的梅香味?明远的身上似乎也有」
糟糕!之前才被赵明远亲过,他的味道还没散去吗?
「这是沐浴的时候水中添的香料啊!」镇天宝心知不妙,灵机一动佯装嗔怒道,「安达你这么说,难道是怀疑我和明远」
「阿宝别生气,」环住镇天宝的腰,巴特尔蹭着他的脸,道:「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明远是我结拜的兄弟你们都是我重视之人,我怎么会怀疑你们呢?而且再过一个多月我俩就要成婚了」
什么?他说什么?
「安达你说什么时候成婚?」镇天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今天早上才定下的,」巴特尔喜孜孜地回他,「婚期就是正月初一的白节,我们成婚之后就立刻回科尔沁右旗,我要让族人们都瞧瞧我哈丹巴特尔的新娘!」
「恭喜『姐姐』,贺喜『姐姐』。再过不到六十天,就是你和安达的佳期了。」
刚从兴圣宫太子住回来,听说了婚期的事,赵明远不但不替镇天宝紧张,还在一旁说风凉话,听得某人一肚子火。
「哼,特木尔叫你过去干么?」
「托我给你递个东西。」
「什么东西?」
赵明远从兜里掏出一个坠子,正是先前特木尔欲送给镇天宝的月长石项链。
「你知道吗?这个虽然不比巴特尔安达送你的血玉扳指值钱,却是三皇子最珍爱的一条项链。此乃太子妃的嫁妆,三皇子本来是要将它赠给自己的正妃的。」
听赵明远这么说,镇天宝愣了一下。
如果真像赵明远之前讲的那样,特木尔对他有意,他应该让他死心,不要他的东西。就算只是赔礼,此物更不能收,若是被巴特尔看到,难保不会胡思乱想,生出不必要的是非。
「我不稀罕,还给他吧。」
赵明远也不强逼他收下,把项链窝好又放回了兜里。
「除了这个,他就没问『刺客』的事情?」
「没问。」赵明远勾起唇角道:「你也知道大汗年事已高,能继承汗位的无非就是真金太子的三位皇子、还有小王爷那木罕只是全大都的人都知道大汗属意何人,所以行刺三皇子这种事情,早已司空见惯了。」
听到他这么说,镇天宝总算松了一口气。
「喂,什么时候告诉我人的下落?」
「等你把剩下的两件事做完。」
「那你快点说啊,到底什么事?」
「这个嘛」赵明远支起下巴:「暂时还没想到要你做什么,等想到了再告诉你吧。」
啥米啊?时间紧迫,再「想」下去,我就得真的嫁给巴特尔了!到时候难道要我以男儿之身和他洞房么?
一想到这儿,镇天宝便头疼不已,可是赵明远偏偏无视他的焦躁,悠闲地泡了一壶茶,说:「这入宫我见到赵孟俯大人了,你不是喜欢他的字画吗?要不改天我替你引见一下?」
去你的!贞操都要不保了,还要什么字画?
赵明远你给我记着,总有一天我要你好看!
在心中骂道,镇天宝气呼呼地跑回自己的厢房,因为担心婚期将至,还有惦记着来到大都的儿子,这一宿又是没睡好。
日起身,又过了中午,镇天宝洗漱完毕想拉巴特尔出去解闷,宝音却说:「大王一早接到消息,要去城外迎接一位草原来的贵客,他说王妃若是醒来,可以在右相府稍等片刻。」
贵客?这个时候哪来的什么贵客?
镇天宝也没仔细问,发了一会儿呆,就对宝音说:「去把吉雅叫来,我们三人去街上转转。」
「王妃不禀告伯颜大人就这样到外面来,不妥吧?」
「吉雅说得是啊,王妃您为何不等大王回转再出来呢?」
告诉伯颜就没法正大光明的走在大街上了,身后跟着一群侍卫,就像准备打群架似的
镇天宝撇撇嘴,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这两个丫头话多,他就应该带环儿出来,那娃儿乖巧安静,比起她俩讨人喜欢。
随便在街上溜达了一圈,宝音和吉雅总是往卖金银首饰、胭脂水粉的店铺里钻,比东比西,无聊透顶。
镇天宝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约定的地点去了,就在这个时候,跟在身后的吉雅忽然来了一句:「王妃怎么后面总有人跟着咱们啊?」
其实镇天宝早有察觉,两个江湖人打扮的男子尾随在他们三人身后已经好一会儿了。只是他吃不准这些家伙究竟目的何在?如果只是普通的宵小角色,单凭他一个人就可以应付了。
「别理他们,咱们继续走咱们的。」
「可是」
话还没说完,拐进一个胡同,镇天宝也不知那里怎么会「霍」的一下蹦出两个男人,再加上后面跟着的两个,前后四人把他们三人围堵在巷子内。
「王妃这、这下怎么办?」
「啊–救人,救人哦!」
两个丫头大声呼救,然后只听其中一个为首的强人道:「叫吧叫吧,任你们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们的。」
说完还「嘿嘿」地淫笑了两声,听得镇天宝很想抽他两嘴巴。
本大爷走跳江湖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做蝌蚪呢!在我这个资强盗面前抢劫简直就是班门弄斧!关公门前耍大刀!还有说这套台词的时候一点气势都没有,你们真应该交点学费跟我好好取回经!
镇天宝用左手捡起路边几粒石子,使上劲对准来人的眉心–
「嗖!嗖!嗖!」弹啊弹,弹得他们哇哇大叫,镇天宝再趁机把宝音和吉雅往外一推,吩咐道:「你们快回右相府!」
「那王妃您–」
「不用管我!」
受了赵明远那么多天的窝囊气,不好好把气往几个宵小身上撒一撒,某人真怕自己会憋出病来。
听镇天宝这么说,两个丫头皆露出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不肯离开,瞧她们这么黏乎乎的,镇天宝没法子,只得再多丢几个石子把强盗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来。
镇天宝的轻功很好,所以身后几个笨蛋追着他跑了几条街都没追上,还累得气喘吁吁。镇天宝看他们那么拼命,有点于心不忍,于是就买了二两瓜子,蹲在路边一边嗑一边等他们赶上来。
结果嗑得脚边全是瓜子壳,跑得最快的那个才姗姗来迟,一边扶着腰一边对着同伴道:「他奶奶的,臭娘们,怎么跑得那么快?」
「老大还、还要追么?」
「追追看哪,她在那儿!」
镇天宝冲着来人做了一个鬼脸,再把吃剩的瓜子撒了他们一身,然后一闪身,窜进一家名为「醉太白」的酒肆,上了二楼。[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站、站住!」
「再不给爷爷站住,就给你好看!」
无论身后的二百五怎么出言威胁,镇天宝全不理睬,而是直直走向一个倚在窗边,束发白衣、容貌俊俏的年轻人。
不管三七二十一,镇天宝一屁股坐到那年轻人的大腿上,腻死人不赔命地唤道:「英雄,救命我被坏人追杀,怕怕」
话音刚落,那几个强人就把镇天宝和白衣青年团团围在中间,为首的那个大气还没喘过来,歇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小、小子–我、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把、把这个小、小妞交给我、我们,我、我们就不、不为难你!」
我靠!当强盗还口吃!太没职业素养了,简直就是丢广大同行的脸!
镇天宝在心底呐喊,那人一吆喝完,没等他出手,那白衣青年「哼」了一声,右手把镇天宝的腰一揽,左手潇洒地一挥,一把白色粉末霎时撒向四人。
只见那四人在原地呆了一下,下一刻就「扑通扑通」一个接一个的趴地了。
「哇塞,什么东东?」
「天女尘,遇者即迷,没有三个时辰醒不过来。」
「英雄你好猛哦!」镇天宝惊叹道,噘起嘴唇就要亲向白衣人。
来人把他的嘴巴一挡,「别亲我,我怕脸会烂掉。」
「讨厌我哪有那么脏?」
来人抽了抽嘴角,「师兄,你要玩到几时?我可真佩服那个蛮子,居然能忍受你这副嘴脸到现在。」
「啊呀,亲亲小师妹,师兄也是想你嘛。话说,你女伴男装还挺像的嘛,这张脸皮做得真别致,我也想要一张。」
「一百两,念在你是我师兄,八折优惠,现金付帐,不收银票。」
「呵呵,区区一百两而已。」镇天宝笑道,掏出颈项上挂的血玉扳指晃了晃,「看到没,科尔沁右旗宗主的传家宝,价值连城哪!」
「先不要说这些,你现在看看我们的周围」
听莫愁这么说,镇天宝这才回过神来,视线朝四周一扫,只见「醉太白」里的男女酒客们一个个瞪大眼睛,就像看珍奇动物一样看着他们。
「师妹啊,我不是教过你,做人要低调,不要当街耍帅吗?」
「你以为这是谁害的?」
莫愁咬牙切齿地说,捏了一把活宝师兄的屁股,镇天宝这才想起自己还赖在她的大腿上没下来呢。
「看见没?那是英雄救美哦!」
「哇塞,小帅哥!」
「对面的男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镇天宝和莫愁踩着强盗四人组的身体下了楼,才刚一离开,「醉太白」就像炸开了锅一般,莫愁还嫌不够热闹,转过身丢了两个飞吻,霎时痴的尖叫声响彻大街,瞧得镇天宝嘴角不住抽搐。
切,还说我呢!这小妞自己还不是唯恐天下不乱?
陪莫愁在街上兜了一圈,师兄妹两人又小赛了一下轻功,跑到太阳落山,最后还是镇天宝略占上风,赢了她一钱银子。
之后,两人又像十年前那样,爬到南城金朝残留的阑马墙上看落日。
夕阳残红,天边染血。
十一月大都傍晚的景致,总是让人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伤感。
「师兄,你还没找到线索吗?」
「快了。」镇天宝托着腮帮道:「等找到欧阳夫人,自然就可以寻到那个人的下落,不管是死是活,等见着人了,我就可以给小狗子一个交代,到时候,再给他娶一房媳妇,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山退隐,去过神仙一般的生活」
看了一眼莫愁,他乐滋滋地接道:「你可千万不要先告诉小狗子哦,人选我都帮他物色好了:知书达理,又会体贴人,虽然年纪还小不过再过上两年,就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啦。」
听镇天宝这么说,莫愁忽然皱了皱眉头,道:「唉,怎么到现在你都不明白他的心思」
「啊?」镇天宝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便问:「你说我不明白什么?」
「没什么,」莫愁耸了耸肩膀,道:「反正不关我的事,笨蛋师兄!」
「你这小妮子,什么时候那么没大没小?」
「切,和师兄你这种人要讲什么礼数?我看除了我爹,世上最没大没小的就是你了吧?」
「啥?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师兄?看招–」
「粘指!」
「穿云掌!」
「如来神掌!」
「降龙十八掌!」
「九阴白骨爪!」
「」
两人从阑马墙上下来,又踏着屋顶从南城跑到北城,一路笑闹,直到接近伯颜府时,镇天宝才猛然惊觉,自己偷溜出来超过三个时辰,巴特尔早就应该回来了,不知道他发觉自己不在,会不会担心?
才这么想着,忽然从街对面来了一大群人,这个时辰已经过了宵禁,而且今天又不是什么特别的节日,镇天宝正觉得古怪,为首的一人似乎认出了他,大叫道:「镇、天、宝!」
来人的声音浑厚,功力不下狮子吼。
「啧啧,师兄,快看哟–你的痴情老公打着灯笼来找你了!」
眼看巴特尔怒气冲冲地直朝镇天宝这边逼近,他藏又没藏,只得灰溜溜地躲到莫愁的身后
「你去哪里了–我到找你,差点把整个大都都翻过来!」
巴特尔怒上眉山,这般吼道。走到跟前,一把将镇天宝拽到身边,又瞄了一眼莫愁,问:「他是何人?为什么和你在一起?」
「嗯她是」
「在下莫愁,见过王爷。」莫愁抱拳作揖,自我介绍道。
镇天宝脑筋转得飞快,顺着莫愁的话说:「安达,莫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啦。今天我和宝音、吉雅出去玩,被几个恶棍调戏若不是她出手相救,我、我都已经」
说到这里,他假装啜泣两声,巴特尔果然动容,稍稍平缓了怒色。
「可就算如此,宝音和吉雅早就回来了,为何你迟迟未归?那么久了你和他去了哪里?」
「这」
「王爷有所不知,王妃与在下一见如故,就在酒肆里多聊了几句,不觉天色已晚,在下担心王妃一个妇道人家夜间行走不便,这才将他送回住。」
「是吗?」巴特尔听到莫愁这般回答,仍是不满意,他仔细端详了一番莫愁,「哼」了一声,也不回她话,就要径直搂着镇天宝回转伯颜府。
「安达、安达–你怎么能对莫公子这般冷淡?她救了我啊!」虽然知道巴特尔的态度是在吃醋,不过镇天宝还是想找个借口将莫愁留在身边。
「来人,赐黄金十两。」
巴特尔这么说的时候,镇天宝发觉莫愁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但他赶紧给她使了个颜色,这个钱女才收敛了目光。
莫愁低下头,作揖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下不求回报,王爷美意,在下心领。」
「哦,你不要黄金,那要什么?」
「安达,我看莫公子武功不弱,何不将她留在我身边做个喀喇沁呢?」
「你要什么喀喇沁?我一个人就可以保护你!」
「可是这我有危险,安达却不在身边啊–」镇天宝学着女人一贯的撒娇套路,道:「你就只顾去迎接你的贵客,把我一人丢在府里,又不许我出去玩,真不讲理!」
「可是此人来历不明,把他留在身边」
「哼!我看安达你是信不过我吧?莫公子玉树临风,你看了吃醋!可是不到两个月我就是你的妻子了,何必那么小心眼呢?」
听镇天宝这么说,巴特尔还是犹豫;再看莫愁,她捂着嘴一副要笑喷出来的样子–镇天宝瞪了师妹一眼,她才好不容易板正了表情。
「好吧,我答应你,就准他做你的喀喇沁,和宝音、吉雅一同随侍。」
「多谢安达!」
「谢王爷。」
第八章
话说镇天宝才刚踏进伯颜府的大门,忽然传来一记娇声,引来众人侧目。
「安达,你回来啦?」
镇天宝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戴雪白貂皮幞头的蒙古少女疾步向这边走来。
走近一看,少女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容貌生得颇为秀丽,而瞧她的服饰装束,至少也是个郡主。
「安达在外面转了这么久,我好担心喔。」她一见到巴特尔,完全无视旁人的目光,径直往他怀里一靠,巴特尔也没有马上推开她,看样子两人关系匪浅。
镇天宝倒没觉得什么,莫愁看不过去了,咳嗽了两声,巴特尔这才尴尬地拉开少女,转向镇天宝道:「阿宝,我都忘了和你介绍了,这位是科尔沁左旗宗主之女,乌兰图娅郡主。」
哦原来所谓的「草原贵客」就是她啊!镇天宝之前就听宝音和吉雅提起过,这个少女和巴特尔的关系暧昧,而且就身分而言,他们的确门当户对,比起他这个一无所有的汉「女」,更适合巴特尔。
「额尔敦见过郡主。」
镇天宝向乌兰图娅行了礼,她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出乎意料地,福了福身子。
「图娅才该向姐姐行礼,再过不久姐姐就要做安达的王妃了,今后我们便是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话听起来就好像是要和镇天宝「共侍一夫」。不过乌兰图娅的态度这么大方,倒是出乎镇天宝的意料之外。
「图娅有这份心,我很高兴。」
巴特尔摸了摸郡主的头,姿态就像宠溺妹妹一般,不过镇天宝注意到她看巴特尔的眼神,却绝对不是将他视为兄长的眼神。
寒暄了一通,众人各自散去,宝音领莫愁到喀喇沁的住,而乌兰图娅同镇天宝分手的时候还朝他笑了笑。
没想到身为郡主非但不骄横,还满可爱的嘛。这么念道,镇天宝心里对她的好感就添了几分。
回到厢房,镇天宝又被巴特尔训了半天。他的想法自然是想把心上人整日别在裤腰带上,寸步不离,而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镇天宝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听着这精力充沛的男人吼啊吼的,吼得他昏昏欲睡,哈欠也一个接一个。
「阿宝!」
「嗯?」被巴特尔吵得一下子惊醒,镇天宝睁开眼,看到对方难得一脸的认真表情。[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不知为何,有的时候,我对你总有一种错觉」
「什么?」镇天宝的心一怵,还以为巴特尔在自己身上看出了什么端倪,一下子紧张起来!
「虽然你的容貌、你的脾气都没有变,可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不再是十三年前的那个阿宝?到底哪里不同,却又说不出来」
「安达,你想多了」
「但愿只是我想多了。」巴特尔凝视着镇天宝的眼睛,就像要看穿那里一样。
被他盯得心脏狂跳,镇天宝不自觉地想要移开视线不过就在下一瞬,巴特尔的脸蓦地逼近,还没等镇天宝来得及反应,两个人的嘴唇便碰上了。
「呜呜安、安达!」
镇天宝惊叫一声,巴特尔便顺势将舌头探进他的嘴里,轻轻搅动那里,勾引他的舌头和自己的共舞。镇天宝吓坏了,根本就忘记了反抗直到巴特尔吻够了,才依依不舍地退离。
「我爱你阿宝,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这种心情从来没有变过。」巴特尔摸着镇天宝的头发,情地说,然后放开他,掩门出去了。
怎么办?看来这,玩的真是有点过火了。
待巴特尔离开,镇天宝捂着自己的嘴唇,呆在原地,脑子里全是方才被吮吻的那幕场景好久好久,无法释怀。
这天晚上,镇天宝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想着巴特尔对自己一片痴情,总觉得亏欠他,如果再这样下去,难道真得在新婚之夜才告诉他自己是男儿身?这未免太不公平如果伤了巴特尔的心,就算他不追究,自己恐怕也良心难安。
想到这里,天未亮镇天宝就一骨碌爬起来,偷偷摸出房,决定去找赵明远。
走到窗边,赵明远房内的烛灯还未熄,点开纸窗,镇天宝看到他还在灯下捧着卷册研读,时而提笔在纸上落下一点墨迹,颇为专注的样子。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赵明远在房内头也不抬地说,听得镇天宝一惊–没想到他自诩轻功一流,对方却能毫不费劲地察觉究竟什么来历?
多想无益,镇天宝推门进入,赵明远把笔搁下,看了他一眼。
「那么早就到我房里,是来献香吻的吗?」
献你个头啦!一大早就开这种恶心没营养的玩笑,还让不让人吃早饭了?
「我是来和你谈正事的。」
「哦?什么事?」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剩下的两个要求到底是什么,快点说!」
赵明远没有答话,摸着下巴又望了镇天宝半天,问:「你和安达的婚期不是还有一个多月么?那么急做什么?」
「这个不关你的事!」
「呵呵。」赵明远眯起眼笑道,「的确不关我的事只是我担心你待在他身边,时间一久动了真心,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你胡说什么!」赵明远的话,听得镇天宝心头一颤,很想否认他说的可偏偏对方一语成谶,正中他的心思。
「也罢,你不承认也无妨,」赵明远正色道:「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第三个要求,只是不知你肯不肯做?」
「什么?」
「告诉我,你为何要男扮女装进入大都?你找欧阳伊人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镇天宝一怔,赵明远的这个问题简直就像是将了他一军,教他无所适从
镇天宝犹豫着,告诉赵明远,势必会让他了解那段尘封旧事,以对方的为人,会不会替自己保守这个秘密,镇天宝不得而知;而不告诉他,自己也难以觅得欧阳伊人踪迹这该如何是好?
正犹豫要不要回,赵明远又加了一句:「你仔细斟酌吧,等你回答完这个问题,我立刻告诉你她的下落。」
「让我再想一想。」
出了赵明远的卧房,镇天宝回到自己的厢房,和衣倒在床上,一瞬间,脑中转过万千思绪。
为了找寻那人,他这么做究竟值不值得呢?
如果不值得,那么多年来,他这般辛苦又为了哪桩?
想着想着,困意来袭,镇天宝阖上眼睛朦胧中,似乎置身十年之前
那时,天也蓝蓝,草也青青,十六岁的阿宝,少年不识愁滋味。
「滚开!不要拦我!额尔敦呢?叫她出来见我!」
「郡主郡主不要啊!王妃王妃她还在休息啊!」
「哼!什么王妃,只是一介下贱的汉女!她以为有安达喜欢就可以骑在我头上吗?」
天刚亮,从赵明远那里回来还未够一个时辰,镇天宝就听到外面一群女人大呼小叫,吵得他不得安宁。
伸了个懒腰又挠了两下头发,他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房门,只见乌兰图娅一脸气急败坏地和宝音、吉雅纠缠在一块儿。
镇天宝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便问:「妹妹这是怎么了?」
「哈?妹妹?」听镇天宝这般称呼自己,乌兰图娅更是气得柳眉倒竖,她挣脱两个丫头,一个箭步冲到镇天宝跟前,在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便不由分说赏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妹妹』也是你叫的吗?贱人!不就是脸蛋漂亮一点吗,得意什么?你以为嫁予安达就可以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吗?
「哼–告诉你吧!我绝对不会教你如意!我是科尔沁左旗的郡主,你不过是个下贱的汉女,就算当了伯颜的义女又如何?安达还是会娶我做正室–你嘛,顶多是个妾室!」
哇塞
镇天宝捂着脸,看着滔滔不绝的乌兰图娅,十分惊奇–他今天终于长见识了都说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过去他还没觉得,现在却有体会了。
看来眼前这个昨天还和自己「姐妹」相称的姑娘,是趁着今儿巴特尔不在,跑来给自己示威的,呵呵,还真是有趣。
「你、你笑什么?哼,别以为安达回来会替你撑腰,就算他现在喜欢你,过几年等你年老色衰,看你如何得意下去!」
「哟,这么说郡主就不会年老色衰了?不过现在看来,安达也不喜欢你,那再过几年更不用提了吧?」
「你你!」
乌兰图娅说不过镇天宝,扬起手臂又要给他一巴掌,镇天宝正想着这绝对不让她了,可是还没来得及闪避,她的手忽然被制半空,停在了镇天宝的头顶。
「你–你是什么人?」
乌兰图娅尖声道,镇天宝一回头,看到莫愁正站在背后,握住了她的手。
「王妃的随侍护卫。」
「哼,一个小小的喀喇沁,凭什么拦我?」乌兰图娅甩开莫愁,怒道:「下贱的汉人,胆敢以下犯上?我要告诉安达!」
「啪!」
乌兰图娅话音刚落,镇天宝就听到一记比刚才还要清脆的巴掌声–不过这回不是打在他的脸上,而是乌兰图娅自己挨了一下!
「你刷牙了没?嘴巴怎么那么臭?」莫愁冷冷地说,扬起的手臂还悬在半空。
乌兰图娅惊愕地望着她,眼里储满了不可思议。
「连安达都没有打过我你你竟敢打我?」
「我又不是你的安达,为什么不能打你?」
「你、你呜呜呜!」乌兰图娅一下子呜咽出声,泪奔而去。
镇天宝再转看莫愁,瞧她一脸得意,不禁有点担心。
「你这样对她,就不怕她回头报复你?」
「呵,除了我爹,世上还有什么人值得我怕的?」
镇天宝歪过头,仔细想了想师父的恶形恶状
嗯,这话说得真有道理。
乌兰图娅离开后,镇天宝把宝音、吉雅驱走。四下无人,他便将赵明远要求种种告诉了莫愁。
听罢,她想了想:「师兄,你觉得赵明远是怎样的一个人?」
镇天宝左思右想,搜肠刮肚,只从墨水不多的肚子里挤出了八个字:「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莫愁一听,巨没形象地捧着肚子哈哈大笑,就在这时–
「在别人身后道长短,可不是君子行径。」
一道凉凉的男声从背后响起,镇天宝不回头也知道那是谁。
「我本来就是小人,无所谓。」而且莫愁也不是君子,她是女人。
「莫愁见过公子。」
见赵明远忽至,莫愁收敛了神情给他行礼,赵明远点了点头,道:「你先下去吧,我有话和王妃说。」
「是。」莫愁看了镇天宝一眼,窃笑着退下。
她才刚离开,赵明远便轻「哼」一声,道:「看来这位姑娘和你关系匪浅哪?」
「咦?你怎么知道她是」话说一半,惊觉自己不打自招了,镇天宝赶忙把嘴捂上。
赵明远走过来,使劲捏了一下他的耳朵:「就算易容术装得再好,耳朵上扎的洞眼还是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位姑娘。」
「好痛」镇天宝摸了摸被赵明远捏过的耳朵,虽然心里不爽,不过还是有点佩服赵明远的观察力敏锐。
「你不是去兴圣宫了吗?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想你了,就回来了。」
他又恶心巴拉地说这种话,听得镇天宝浑身的鸡皮疙瘩一抖,纷纷落下。
「说正经的!」
「太子妃邀众人去兴圣宫看歌舞,听说乌兰图娅郡主到了大都,就要我回来接她过去。」
「哦,那你不找她干么找我呢?」
「我方才去找郡主,她却掩门不出,一个人在房里哭得惊天动地我就想,府中除了你,应该没有别人能够把她得罪成这样。」
猜对了一半,不过我可没把她弄哭,是莫愁干的,不关我事啊。镇天宝吐着舌头心道。
「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见得让我代替她去吧?」
「正有此意。」
「」
「不用担心,你和安达的婚期将至,太子妃一直说想和你见上一面,这正好是个机会。而且」说到这里,赵明远颇有意地望了镇天宝一眼。
「某人快回漠北戍边了,他可是对你念念不忘希望临走之前再看你一面。」
等到跟赵明远一起去了兴圣宫,镇天宝这才明白他说的那个「想见他一面的人」是谁
拜见了太子妃之后,他理所当然和巴特尔坐在一起观看歌舞。而坐在太子妃身侧的特木尔总是有意无意地朝这里瞟,一个时辰下来,不知道被他看了几回镇天宝心里盘算着,如果特木尔再看下去,就要告他性骚扰!
不过就在歌舞中途,巴特尔忽然把手迭在镇天宝的手背上,贴过耳来说了两句悄悄话。见状,特木尔当即起身离席,也不管众人诧异。
「三皇子这是怎么了?」巴特尔不明就里。
「我也不知道啊。」知道其中原委镇天宝仍故意装傻,饮下一杯奶酒,然后醺醺然地望着富丽的宫室,开始想入非非–
啊呀,那个景泰蓝瓶真好看哪,不知道能卖多少银子?
那个如意瓶,应该是北宋官窑烧出的吧?
还有那只黄金的小香鼎,放在袖子里应该刚刚好呢
镇天宝看得目不暇接,都有些醉了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难得来一皇宫,如果不带走一点东西,真枉他自称绿林之王十余载!虽然用偷的不如用抢的潇洒,不过只要能达到预期
的目的,也不用管这形式上的小小差异啦!
这般想到,镇天宝软绵绵地偎进巴特尔怀中,道:「安达我、我好像有点醉了」
「这阿宝,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啦,安达我只想休息一下,应该很快就能恢复的。」笑话,就那么一点奶酒能奈镇天宝如何?过去无论喝什么酒,他可都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
巴特尔请示太子妃之后,教宫女扶镇天宝去后殿歇息,他假装睡着,宫女便退下了,他立刻从榻上跳起来,溜出了宫室。
呵呵,现在兴圣宫正殿歌舞正盛,后殿的防卫都很薄弱,待他偷偷拿一、两件值钱的东西当做纪念品!
这么想着,镇天宝避过侍卫,摸进一间空敞的华丽宫室,踮着脚尖还没走上三步,忽然肩上一沉,他的右手一下子被人抓住狠狠扭到身后–双膝一屈,被人按倒跪在地上!
「呜–」毫无预兆被这么一抓,受过伤的右手剧痛来袭!镇天宝疼得几乎叫不出声,只能轻声呜咽了一记。
「什么人?胆敢擅闯三皇子寝宫?报上名来!」
啥米啊?不但被当场抓包,而且这里还是三皇子寝宫?他怎么那么衰,好死不死正巧摸到他的地盘上来?!
「青龙,快住手!」
「可是皇子她」
「她是巴特尔王爷的女人,快放开她!」
「是」
听到特木尔的命令,这个名为「青龙」的云都赤才放开镇天宝,他跌坐地上,捧着那只被握痛的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额尔敦?」察觉到镇天宝的不适,特木尔走近,想要搀他起来,镇天宝抬头望了他一眼,特木尔却猛地一怔,把手缩了回去。
「青龙,扶她起来。」特木尔吩咐道,青龙走过来将镇天宝扶起,然后才问:「你不是在看歌舞么,为何来此?」
难道要本大爷说,自己是偷东西找错门,不小心撞上你这个冤家的吗?
正不知该如何说辞,忽然灵光一闪,镇天宝有了主意,垂下头酝酿了一会儿感情,然后慢慢抬起脸,望着特木尔,煽情的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
「你你怎么了?」
看到镇天宝忽然哭成这样,他似乎有点措手不及,走近又一副想要抱住镇天宝却不敢那么做的模样,犹豫了一阵,特木尔退到离他两尺远的地方。
「为什么哭?手还疼么?」特木尔这么问,他还记得上在伯颜府,因为抓了镇天宝的手被狂踢的事情。
镇天宝点了点头,然后把脸埋进双手间偷笑–嘿嘿,装哭这招果然屡试不爽。
「那让我看看好吗?」
他这般要求,镇天宝这回没有抗拒,慢慢撸起袖子,给他看自己腕上的伤。
「啊!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概是被那条大号毛毛虫似的疤痕吓到了,特木尔大惊小怪地叫道,镇天宝用泫然欲泣的音调回答:「没什么这是我自找的」
「什么意思?」特木尔走近了一步,「莫非安达他对你」
他显然是想歪了,不过镇天宝也懒得解释,只是捂着脸继续呜咽。
「哼,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我去找他理论!」
镇天宝这么一哭,特木尔更是自以为是地认为因为巴特尔虐待他,才造成了这可怖的疤痕。
「不要啊–皇子殿下!」镇天宝用最凄哀的哭音唤道,推开青龙,冲过去一把抱住特木尔的腰。
特木尔浑身一僵,整个人就像定住了一般,半天动弹不得。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特木尔慢慢转过身问道,镇天宝一个劲儿地摇头,他便喝退了青龙,又将殿门关上,小心翼翼把镇天宝抱进怀里。
「现在没人了,你可以说了无论什么事,我都可以为你做主。」
「殿下」天啊,真是恶心,镇天宝暗叹,看来他厚脸皮的功力与日俱增了!
「安达已经不喜欢我了呜呜。」镇天宝顺口撒了一个谎。
特木尔在上方静默了片刻,缓道:「这你们不是要在白节之日成婚吗?怎么会这样?」
「安达他移情别恋了」说到这里,镇天宝不禁想起了那个乌兰图娅,于是顺便把她也拖来当挡箭牌,「乌兰图娅郡主年轻貌美,她和安达又是门当户对我毕竟是个无依无靠的汉女,年纪又不小了他自然会嫌弃我。」
「可是,据我所知,安达只是将郡主当作妹妹一般对待啊?」
「殿下」镇天宝用泪盈盈的眼睛凝着特木尔黝黑俊朗的面庞,「本来,我也是这般以为可是今日一早,郡主亲自来告诉我她和安达其实都已经呜呜,所以就算安达迎我过门,也只是做个卑微的侧室,所以说什么明媒正娶,只是我痴心妄想罢了」
「那你手上的伤」
镇天宝又假哭了一阵,才回道:「反正我身分低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点伤,不算什么」
「额尔敦」
「抱歉,皇子殿下,让你听到这些」
估计演到这分上,也差不多了,镇天宝估摸着时间抽身,于是轻轻推开特木尔,「请您不要向安达提起这些,额尔敦命贱能遇到安达这样的贵人已经是老天开眼了,额尔敦不求别的,只求有生之年,能伺候在安达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额尔敦别走!」
才刚迈了两步,镇天宝的腰被特木尔一抱,收进怀里,只听他在头顶用低沉的嗓音道:「我决定,不回漠北了!」
「啊?」他忽然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听得镇天宝一头雾水。
「我一直以为你和安达感情笃,所以一直不敢介入谁知,他竟然这般对你。与其让你留在他身边饱受欺凌,我还不如把你抢过来!」
啥米?听到他这番话,镇天宝目瞪口呆愣在当场:天啊,你不要开玩笑!一个巴特尔已经够麻烦了,你还要来添乱?饶了我吧!
「殿下您、您不要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特木尔搂着镇天宝的肩膀,道:「额尔敦,你愿意做我的皇妃吗?」
愿意,遇到这样的机会哪个女人不愿意?现在做你的皇妃将来就可以做哈屯〈王后〉,母仪天下!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可是本大爷不是女人,就算愿意,也做不成啊!
「殿下,您的美意,额尔敦心领了可是额尔敦的心里只有安达一人,纵然他对我再不好我也不会怨他、恨他所以请您让我走吧!」
说了一通声情并茂的台词,镇天宝挣脱特木尔,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寝宫,奔向来时之–发觉对方没有追来,稍稍放心,回到小憩的宫室,镇天宝想了一下,兴圣宫不能久留,还是尽早离开为妙,于是便招来宫女,带自己回正殿。
「安达,其实皇宫里也没什么意思,我们回去好吗?」
「方才大汗传我去延春阁议事,阿宝,你就让明远送你回去好么?」
「这好吧。」
镇天宝有点不情愿地再度和赵明远同行,经过前殿的长廊,迎面又看到了特木尔。他的视线露骨地追随着把镇天宝吓得赶忙把脸扭向一边。
直到走远了,赵明远忽然来了一句:「又一个。」
「什么『又一个』?」
「还用说吗?自然是迷上你这个『祸害』的可怜人哪。」
他颇为感触地说,听得镇天宝满心不悦。
我又不是故意要勾引特木尔!他自己一厢情愿,又不是我的错!
而且为什么短短几天,我就从「祸水」升级为「祸害」了?
镇天宝忿忿不平瞪向赵明远,他一笑,于无人凑近,在镇天宝的脸颊上印上一记浅浅的、意喻不明的亲吻
第九章
和赵明远行至宫前的仪仗道,再走十数丈便可上轿上马,就在这个时候,镇天宝看到两个卒子打扮的汉人和蒙人在那里争吵,两人争执不下,几乎要大打出手。
镇天宝生平嗜好很多,最喜欢的便是凑热闹,正想跑过去瞧瞧,赵明远却把他的胳膊一拽,不让他过去。
「你做什么?」镇天宝皱着眉头想甩开他,赵明远却问:「你知道那两个人是什么人?」
「不知道。」
「那个汉人是廷臣叶李的车夫,那个蒙人是宰相完泽的护卫两个主子都不是简单的角色,你何必招惹他们?」
「哼,我还不是招惹了你爹伯颜大人的管家?也没怎么样嘛!」
也不听镇天宝多说,赵明远牵着他的手,目不斜视直直走向自家的车轿。
不过镇天宝可没他那么好修养,走近那两人的时候,耳朵不由自主地竖起来,然后在准备登上马车之时,就听到:「鞑靼人果然野蛮,目不识丁还敢在此撒野,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还说我呢?你家主人高风亮节,为何投靠我大元?何不效仿那迂腐的宋瑞,引颈就戮?或是那个傻瓜陆君实,背着小皇帝投海自杀呢?」
听到这句话,就像被雷霆击中了一般,镇天宝浑身一震,等回过神来,一掌拍向车辕,然后怒目瞪向那个蒙古护卫,大吼:「你们他妈的在说什么?再给老子说一遍!」
镇天宝的声音很大,周围一下子便没了声音,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他。
此时,赵明远突然想强硬地拉他上车,镇天宝不从,还冲着赵明远大叫:「你干什么!」
「别冲动。」
「不要你管!」
「听我的话!」
「不要!你放开我!我要去宰了那个胡说八道的混蛋!呜呜–」
镇天宝从来不知道自己那么弱小,使劲挣扎还是被人轻轻一提就上了马车,赵明远捂着他的嘴巴,不让他叫,一边命令车夫快行。
感觉到马车颠簸,镇天宝气愤不过,使劲咬上赵明远的手,可他仍是不松,还说:「咬吧,怎么痛快怎么咬!只要你不去干傻事就行!」
听到这句话,镇天宝眼眶忽然一湿–
这回他是真的哭了
镇天宝很没气魄地伏在赵明远的膝盖上哭了好久,到达伯颜府的时候,眼睛险些都睁不开
好多年他都没有这样痛快地哭过了,记得上一大哭还是十年前在柴??口刑场,当时发生的那幕,时至今日仍记忆犹新
「眼睛都快成烂核桃了若是被安达看到,说不定他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赵明远这般笑话道,镇天宝很想瞪他,可是眼睛酸胀不堪,根本瞪不起来。
回到房里,赵明远驱走下人,把门掩上,然后对他说:「把右手伸出来给我瞧瞧。」
镇天宝犹豫了一下,把手递给赵明远,他慢慢卷起了袖子,然后叹了一口气。
「既然知道自己这里受过伤,为什么还要那么用力拍下去?你想让这只手彻底废掉吗?」
镇天宝瘪了瘪嘴,心道谁叫刚才那鞑靼护卫那么出言不逊?他一时愤慨就忘了手上的力道。不过再加上之前还被特木尔贴身的云都赤狠狠握过一把,手腕那里现在都已经肿起来了。
「伤上加伤,还是去叫大夫来看看吧」
「不要!」一听赵明远要叫大夫来,镇天宝急忙抽回自己的手,道:「我自己有药,不碍事的。」
「那就随你。」也没有坚持,赵明远走近拨开了他的刘海,「只是这双眼睛肿得实在不象话,我去叫人给你敷一下。」
动作间,赵明远雪白的手上,适才被咬过所留下的牙印赫然入眼都咬出血来了,他居然哼都不哼一声,见状,镇天宝心虚地咂了咂嘴。
他真有点想不明白,眼前这小白脸干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赵明远一扭身又要叫人来,镇天宝急忙阻止他。
「等一下。」
「嗯?」
「你要求的第三件事情还要不要我做了?」
他这么问的时候,赵明远背着身子并没有回答。
沉默了片刻,镇天宝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便道:「你要听吗?我给你讲一个十年前的故事」
听到这句话,赵明远缓缓转过身望镇天宝的眼神,是说不出的温柔与怜悯。
当年镇天宝虽然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却已经跟着师父跑遍了大江南北。
因为经常性地被师父丢弃,为了不被饿死冻死渴死淹死,练就了许多旁门左道、专门用来唬人的本领。
抢劫–就是其中一项。
不过虽说是当强盗,镇天宝也有一套自己的原则–不抢老弱病残孕,专抢那些搜刮民脂民膏、富得流油的贪官奸商,抢得的钱留一点用来自己开伙,其它的都拿去接济穷苦的百姓。
要说当年镇天宝刚到江南的时候,南宋已经衰微,到都是一片兵荒马乱。自从宋恭帝德佑元年正月,元军大举进攻以来,宋军的长江防线便全线崩溃。
朝廷下诏让各地筹措军饷,组织兵马勤王,镇天宝本想趁此机会捞上一笔,却不知道,就在那一,他遇到了一个这辈子最让他最敬佩、最难以忘怀的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宋瑞。
那时听说一批官饷要被送到平江,镇天宝便瞅准机会在驿道上拦路抢劫。
夜里,送饷钱的官兵全都被他撂倒,除了一个三、四十岁,容貌端正俊朗,身形清瘦的官员还清醒着。
镇天宝瞧他是个白面书生模样,手无缚鸡之力,便把狂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吓唬他如果不把装银两的钥匙交出来,就取他性命。
可是这个人却不受他的胁迫,正气凛凛地说:「你要取我的性命,就拿去吧,但是这些钱都是众人捐献家资凑齐的军费,准备招募义军抗敌之用,我就算死也不能把这些钱交予你!」
本以为这又是哪个贪官藉打仗的名义征募的不义之财,听他这么一说,镇天宝忽然觉得有些汗颜,把剑放下,便问这白面书生叫什么名,他便告诉镇天宝,他叫宋瑞。
镇天宝曾经听师父说过,宋瑞高风亮节,正直不阿,是个好官。亲眼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镇天宝看他很是顺眼,也要加入他的义军去打蒙古人!
之后,镇天宝做了宋瑞的跟班,他待镇天宝很好,至少比那没心没肺的师父会疼人多了,虽然大多数时候这个白面书生都是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
义军建立没过多久,朝廷命宋瑞率军驰援独松关。可是由于元军攻势猛烈,义军虽英勇作战,但最终也难掩元军兵锋。
六个月后,元军兵临临安,许多文武官员都纷纷出逃,谢太后任命宋瑞为右丞相兼枢密使,派他出城与伯颜谈判,希望与元军讲和。
宋瑞到了元军大营,却被伯颜扣留。谢太后见大势已去,只好献城纳土,向元军投降而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人去管宋瑞的死活!
镇天宝气愤不过,当晚夜探元营。伯颜企图诱降宋瑞,想利用他的声望来尽快收拾残局,可宋瑞宁死不屈。他被押解至镇江的时候,镇天宝想法儿将他救了出来,正打算一起逃往福州,可是两人在途中受到围堵。
镇天宝右手被利刃所伤,不慎被捕,不过幸好宋瑞及时脱险,镇天宝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镇天宝被押到伯颜的面前,被逼问宋瑞的下落,镇天宝不肯说,伯颜就命人打断他的手脚。虽然之后被接好了,可是镇天宝的右手手筋受创,就算后来伤势痊愈,也再也不能用剑了。
讲述的过程中,镇天宝偷偷观察赵明远,他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似乎自己所说的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除了提到伯颜的时候,他稍稍挑了下眉毛,然后再没有其它动静了。
「南宋亡,宋瑞又被俘,忽必烈要招降宋瑞就让留梦炎和赵显去会同馆劝他,宋瑞不从,伯颜就把我抬到他面前
他看到我那副模样,说了声『对不住』,眼泪就下来了当时他自己的妻子女儿还在宫里为婢为奴,宋瑞每晚梦里都会唤她们的名字,只要他投降就可是见到她们可宋瑞宁死不降我知道他的苦衷,所以并不怪他。
后来宋瑞入狱之前托付我,如果我能活着出去,就代他照顾一个孩子他是陆君实的幼子陆退之
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吧,宋瑞他在柴??口刑场」
最后几个字,实在说不下去了,镇天宝的嘴唇不住地在哆嗦,回想起当时,那个血红的刑台,映着宋瑞的正气苍白的脸庞,烙印般打在记忆的,怎样磨灭不掉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这样的他也算死得其所吧!
「所以,你伤愈之后便去找陆君实的儿子了?」
过了半晌,赵明远这般问道,镇天宝点了点头。他又问:「我听说当年陆君实曾经将自己的妻子儿女统统逼下海,之后才背着宋帝自杀的难道在此之前,他有留下其它后人么?」
「我也不知道」
其实当初镇天宝也曾怀有和赵明远同样的疑问,不过离开大都之后他还是按图索骥,照宋瑞所说的地方去寻陆退之,可是那孩子却不知所踪。
之后他在附近找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年纪、穿戴、容貌同宋瑞描述差不多的弃儿–那便是镇苍狼了。
当时镇天宝找到镇苍狼时,他不过五、六岁的样子,人憨憨的不太会讲话过了很久镇天宝才发现,也许是被吓坏了,六岁之前的事儿那孩子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所以从他口中根本无法探知什么。
虽说带一个孩子闯荡江湖一点都不方便,不过自从过一段时日后,镇天宝便舍不得把他丢掉了
不管这孩子到底是不是陆君实的儿子,既然被他捡到了,他便下定决心要将其当作自己的儿子负责到底。这就像当年师父捡到他的情形一样!当然,镇天宝自诩,他可不像自己那活宝师父那么机车
「那你时隔那么多年来,再来找宋瑞的夫人、女儿是想寻找陆家幸存的家人?」
「嗯听说过去十年,她们在皇宫里过得很辛苦。所以可能的话,我想接她们母女离开大都,好生安置她俩」
「唉。」听镇天宝说到这里,赵明远叹了一口气:「你这般打算,就大可不必了」
「为什么?」
看着镇天宝的眼睛,赵明远好半天才回答:「其实早在两个月前,她们俩就已经过世了。」
听到这话,镇天宝呆了一下,然后就冲着赵明远大喝:「我不信!你骗我!你根本就不知道欧阳夫人的下落,只是想套我的话!等我说了实情,又拿这种理由敷衍我,你他妈的当我真的是傻瓜吗?」
「我说的是真的。」
赵明远平静地说:「宫奴欧阳氏和文氏,因为疾病一年前被遣出宫,父亲获悉后就将她们安置在南城的旧宅居住两个月前,二女病体不支,相继死去。还是父亲替她们出资,买了两口薄棺」
「够了!」
赵明远还没说完,镇天宝已经听不下去,打断他,问道:「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去找过她们了?」
赵明远不答,镇天宝「哼」了一声,推开他就要夺门而出,赵明远却将门一压,不让他出去。
「滚开!」因为这动作,镇天宝有些恼了,想用拳头砸他。
赵明远却一把抓住他的肘往上一提,道:「别这样再弄伤了手,我会心疼的。」
「谁要你假惺惺!」
此时再没心思同他开这种恶心的玩笑,镇天宝又想将赵明远撞开。
赵明远忽然把他往怀里一揽,那股梅的淡淡馨香一下子扑面而来,镇天宝还没回过神,嘴唇一下子被吻住了–
教他意外的是,眼前这家伙一脸斯文,可是他的亲吻却霸道得夺人呼吸!那种和巴特尔截然不同的强势与蛮横,简直让人胆战心惊!
「呜呜不」
被吻得腿都软了,镇天宝趴在赵明远的胸前,差点就要滑下去,好不容易赵明远肯松开他,他又盯着眼前人那红红的嘴唇傻愣愣地看了半天,接下来赵明远又低头轻轻一啄,亲得镇天宝头皮发麻,当即清醒过来,反手就给了来人一巴掌!
这记力道不小,赵明远白皙的脸上立刻浮出几道惹眼的红印,他却不吱声,而是自上方好整以暇地看镇天宝。
「混蛋!」还嫌打了一巴掌不过瘾,镇天宝啐了他一口,便开始使劲抹嘴,可是越抹那该死的梅香味就越浓重,心也越乱!
「别擦了,我的嘴巴很干净,」赵明远道:「我既没有口臭,也没有龉齿,更不会像某人一样成天亲别人亲得满脸都是口水。」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会补偿你的。」
「啥?」赵明远陡然一句,听得镇天宝一头雾水。
在他发愣了时候,赵明远又摸了摸他的脸,接道:「虽然欧阳夫人故去了,不过宋瑞还有其它的后人留在这个世上,你不想知道此人的下落吗?」
「真的吗?」听罢,镇天宝一下子激动起来,揪住赵明远的前襟,「那你快点告诉我,他是谁?人在哪里?」
「别心急嘛。」弹了一下镇天宝的鼻尖,赵明远眯着眼邪笑道:「再让我像刚才那样亲几下,我就告诉你。」
他妈的!赵明远他、他不是人!他是一匹披着人皮的狼!
当镇天宝衣衫不整、气急败坏地从他房里奔出来的时候,赵明远还在他身后笑得好不得意,那副死样,真正气坏了镇天宝。
来不及整好衣冠,镇天宝匆匆奔向自己的厢房,谁知迎面就和一人撞个满怀!
「哎呀师兄,你怎么这般狼狈?」
来人是莫愁,她把镇天宝一拦,调侃道:「啧啧,脖子上哪来那么多的草莓印?哪个男人那么激情?莫非是那个蛮子?他还没发现你是」
没等师妹说完,镇天宝一把将她挤开,推门进入。莫愁跟着他进来,继续巴着他东看西看–
「啊呀,这个地方还有那个地方,怎么到都有啊?师兄,你现在还是清白之躯吗?」
「不用你管啦!」镇天宝没好气地吼道。
那个混蛋赵明远,说什么回答一个字就得让他亲一下–结果他背了整篇的《千字文》,镇天宝浑身上下被他啃了个体无完肤!若不是关键时刻悬崖勒马,恐怕他这堂堂绿林之王的一世清名,真的就要尽毁在这个有断袖之癖的狐狸之手了!
「呵呵,火气真大能把你这个『人间祸害』折腾成这样,应该是那个赵明远没错吧。」
「哼!」
如果不是看在那狐狸握有线索的分上,他镇天宝才不会乖乖让他碰!这么想着镇天宝无意间瞥了一眼自己那幸灾乐祸的师妹,忽然瞧见她的唇边有个古怪的红印。
「你擦胭脂了?嘴边怎么红红的?」
她现在可是男子身分,怎么还涂那玩意儿?
「这不是啦。」
听镇天宝提起,莫愁的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急忙吧嘴唇拭净
那果然就是胭脂没错!
「哦还说我呢?!你自己还不是命犯桃说吧,被哪个姑娘给啃了?宝音?还是吉雅?」
「」
「别害臊嘛,每扮英俊小生,你总是被一群痴疯狂追求,这回又是哪个?」
「那个」
「谁?」
「乌」
「『乌』?『乌』什么?」
「就是那个乌兰图娅郡主啦!」
啥米啊,早上不是才刚煽了她一耳光么?怎么不过半天她就把这事抛到脑后,开始倒追莫愁了?
「你给她用了春情散吗?」镇天宝好奇地问。
「我哪有那种药!」
莫愁翻了翻白眼,「她只是忽然跑过来对我说『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哪个男人敢打我』,然后就拽住我,一口亲下去」
原来郡主大小姐不但性格泼辣还有受虐倾向啊–看来莫愁这回惨了,惹上了一个麻烦精。
「下她再非礼你,你就向她收费!不然真是得不偿失。」
镇天宝随口说了一句玩笑话,谁知莫愁摸了摸下巴,竟认同地点头。
「这倒是个好主意,占我便宜就得付出代价嘿嘿。」
魔鬼师妹!
第十章
「环儿–」
眼看女孩儿正挎着一个竹篮迎面走来,镇天宝冲过去把她往怀里一搂,然后就开始使劲亲她!
「小、小姐?」环儿被吓坏了,愣愣地任镇天宝为所欲为。
莫愁在一旁看不过去了,咳嗽了一声:「赵明远说的那个人就是这个小姑娘?」
「是啊!」镇天宝点头应道。他当初就奇怪为什么环儿小小年纪会写那么多字,甚至比一般人还要有学问。而且此女的眉目间,确实是有一丝宋瑞的神采她应该就是宋瑞仅存世上的亲人了。
「环儿,你的娘亲叫什么名字?」
「这小姐为什么问这个?」
「环儿莫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问你,你的娘亲是不是叫欧阳伊人?你还有个姐姐叫柳娘?」
环儿怔了一下,眼里遂泛出一丝泪光,教人看得心疼。
「环儿不要难过了你娘亲和姐姐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将来我会代她们照顾你,把你当成自己的闺女一般疼爱,好么?」
环儿懵懵懂懂地看着镇天宝,良久,点了点头
得知欧阳夫人母女故去的消息,原本镇天宝已心灰意懒,想干脆带着环儿离开大都,然后一家子山退隐不过其后环儿给他的一样东西,却教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是娘亲生前所留下的书信」
镇天宝把所有的信都翻遍了,除了十年前欧阳夫人和柳娘与宋瑞所通的几封家书外,还有一封很特别的书信是从扬州寄来的,信中所讲都是一些琐碎的家务事和寒暄话,不过落款人却引起了他的注意:陆维。
这个「陆维」会不会是陆君实的家人或关系者呢?
看来接下来,他有必要亲自去一趟扬州。
「去扬州?那你老公怎么办?」
当镇天宝把这个想法告诉莫愁时,她当即回他这么一句,镇天宝寻思了一番,回道:「虽然有点对不住巴特尔,不过与其让他在新婚之日娶个男人当老婆,我还不如现在就开溜。」
「你何不向他坦诚你的真身,说不定他能接受呢?」
「开什么玩笑?」镇天宝翻了翻白眼,「想想都知道他肯定不会接受的。」
「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
「那么换你告诉乌兰图娅,其实你是个女儿身–你说她会原谅你吗?」
「她会杀了我!」
「那不成了?」
「」
正当镇天宝考虑着如何劝说环儿和自己离开伯颜府,还有什么时候离开大都之际,巴特尔也自延春阁怏怏地回来了。
「安达,你怎么了?」瞧巴特尔神情有异,镇天宝不免心虚,忙靠过去问询。
巴特尔摸了摸他的头发,回道:「没什么,只是我觉得三皇子今日对我的态度似乎有点古怪?」
一滴冷汗自镇天宝的额上滴下。特木尔那家伙该不会真想和巴特尔抢自己吧?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就太罪孽重了
「也罢,不提这些!阿宝,我们今天吃烤全羊好么?」
「好啊!」
一听「烤全羊」三字,镇天宝高兴地立刻跳起来。小时候他最嘴馋这个了,现在每想到那烤羊的滋味,他的口水就不自[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觉地往外流。
巴特尔笑着低下腰,亲亲镇天宝的额头,然后挽上他的胳膊,走进院内。
「阿宝,你慢点吃,小心噎着。」
镇天宝估计自己的吃相实在不怎么雅观,所以在场的众人都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看着他,瞧得他怪不好意思的。只有巴特尔早就习惯了,他帮镇天宝撕肉、夹菜、倒酒,宠溺的样子简直就像个模范丈夫。
「咦,明远你为何不吃呢?」
巴特尔这般问赵明远的时候,他微微笑了笑,道:「今天我背了一下午的《千字文》,嘴巴都背酸了,实在吃不下」
「噗–咳咳!」
听到这话,镇天宝一下子噎住了,憋得满脸通红,巴特尔拍了他好几下,他才把卡在喉咙口的那块肉给咽下去。
「姐姐不要吃得那么心急嘛,又不是『最后的晚餐』,安达那么疼你,日后要吃烤全羊多的是机会。」
这小子一语双关,是在暗示什么?
镇天宝瞪了赵明远一眼,他却一脸没事儿人的转向巴特尔道:「安达,婚期将至,你也该早做准备吧?」
「也好阿宝,我一定要风风光光地娶你,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又说这种话!镇天宝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很想干脆被刚才那块羊肉噎死算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夜人静,镇天宝再摸进赵明远的寝室质问他时,那只狐狸正跷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品着香茗。
见到镇天宝,他慢慢搁下茶杯,道:「姐姐,大半夜的别那么大声嘛,如果被安达发现你我孤男寡『女』共一室,你说他会做何想法?」
「少废话!在吃烤全羊的时候你说那番话究竟是何用意?」
「呵,我知道你现在想激流勇退,离开大都不过,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还欠我第四个要求没有完成呢在那之前,你以为你能这么简单全身而退么?」
赵明远语出威胁,听得镇天宝背后一凉–虽然不知道赵明远会采取何种手段,不过照以往来看,此人真的太会耍心机了,要和他斗实在没什么胜算。
「第四件事究竟是什么?」
「呵呵。」
赵明远眯着眼睛打量镇天宝,吓得他赶忙倒退两步。
「事先说明哦:再要我陪你做今天那档子事,打死我也不干!」
镇天宝又是一宿没合眼。
「该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这种含糊不清的回答,摆明了就是那死狐狸要让他睡不安稳嘛!
不过早上迷迷糊糊醒来,当他看到床帐上系了条黑绳时,心中的阴霾一下子便一扫而光!
是宝贝儿子–他来过了!
之前镇天宝父子有过约定,如果儿子要见他,就在他看得到的地方系条黑绳,然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镇天宝都会在第二天的正午去找儿子会合。
不过这个时候有什么要紧事呢?虽然一时想不到,但分别几日镇天宝确实还挺挂念儿子的,这么想,去会会他亦是无妨。
这般穿戴好,镇天宝琢磨着再找什么借口溜出去见人,谁知前脚才刚踏出门坎,巴特尔就匆匆赶来对他说:「阿宝,今天太子妃差人过来,说要见你。」
「见我?」
「她说,第一照面就非常喜欢你,想邀你再去一兴圣宫,陪她聊聊天。」
一听这话就觉得有问题,镇天宝忙问:「安达也去吗?」
「太子妃并没有邀我同去」
果然!哪是阔阔真想见他,是她的那个宝贝皇子想见他才对吧?真是的,早知道特木尔会纠缠不清,昨天自己就不该说那种诨话教他以为有机可乘!
镇天宝后悔不已。现在,一边是儿子在等他,一边是特木尔要约他,一个人要如何分成两人?
他仔细想了想,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安达,我去整整仪容,过会儿就去兴圣宫。」
「你要和我对换面孔?哈!开什么玩笑!」
「好师妹,乖师妹就算师兄求你啦!」
镇天宝偷偷把莫愁找来,想让她易容成自己的模样,代他去赴特木尔的约会。这般他便可以戴上她那张帅哥脸,光明正大出伯颜府去找儿子了。
「我说你啊,怎么到招蜂引蝶,就连皇子都不放过?如果我扮成你的模样,被他非礼了怎么办?」
「啊呀应该没那么严重吧?特木尔也算是个正人君子」
「什么正人君子?他连自己安达的『未婚妻』都想染指,根本不可能是个好东西!」莫愁一脸鄙视地说。
镇天宝在一旁擦了擦冷汗,只得改变战略。
「话虽如此,但是特木尔出手相当大方,你想要什么他一定会尽量满足的啦而且师妹你不是老早就想去皇宫见识一下了吗?我跟你说啊,昨天我看到的夜明珠,有那么大–那么大耶!」
镇天宝一边说一边比划,再偷偷看莫愁的表情发觉她的眼睛忽然间变得好亮好亮,果然是见钱眼开的女人!
「也罢看在我们师兄妹一场,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一回吧,」莫愁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接道:「下不为例啊!」
戴上人皮面具后,镇天宝一路疾行至「醉太白」,教他意外的是,经过前几天他和莫愁的那一闹腾,「醉太白」的酒客们似乎都记住了这张脸皮,一看到镇天宝,吹哨的吹哨,起哄的起哄,还有两个丑八怪使劲朝他抛媚眼。
镇天宝抽了抽嘴角,没有搭理她们,径直走向一个熟悉的背影。
「我好想你哦。」走近儿子,镇天宝一把抱住他的肩膀,亲亲热热地唤道。
镇苍狼本人倒是没什么反应,周围的酒客们却一个个见了鬼似的叫起来。
「啊呀啊呀,断袖之癖啊!」
「啧啧,光天化日之下,两个少年人怎么搞这种勾当?」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屁咧!一个个胡说八道啥米?我和小狗子这叫父子情–你们懂什么?
「走。」
正当镇天宝要回过头去和众人理论,镇苍狼「霍」地起身,把他的手一牵,也不管身后的风言风语,径自拉他出了酒肆。
「儿啊,你是怎么啦?」走进镇苍狼下榻的客栈房内,镇天宝这般问。平素里虽然儿子也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可是这一路上态度却略有不同,教镇天宝不禁有些担心。
「和我回去。」
他把狂放到桌上,教镇天宝拿,镇天宝摇了摇头,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爹亲有事待办,过一阵子自然会和你一起回家的。」
「哼!」
「乖乖,别生气。爹亲什么时候骗过你?再忍耐一下,我们就可以在一起啦。」
说罢,镇天宝又想靠过去,镇苍狼却将他一推:「陆退之何人?」
一听「陆退之」这三个字,镇天宝心中一凛,正色道:「谁跟你说起这个名字的?」
镇苍狼不答。
「难道是莫愁姑姑告诉你的?」
「不是!」
「那你如何知道?」除了师妹,镇天宝本人是绝不可能告诉儿子这个名字的!
「你们要瞒我到几时!」
镇苍狼捶了一下桌面,四条桌腿霎时断了两条,还剩两条在那里摇摇欲坠,见状镇天宝的心跟着一沉。
「你都知道了?」
镇苍狼不搭话,看得镇天宝更是心惊!
当年镇天宝的打算是:如果镇苍狼就是「陆退之」本人,那么再好不过,皆大欢喜,如果不是,他就得找到此人完成宋瑞的托付而且不能让镇苍狼知道这件事,可是千小心万小心不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了一想到这儿,镇天宝忽然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我是不是『他』真如此重要?」
「儿啊,你不要误会这完全是两码子事!爹亲是真心疼爱你,和你是不是『陆退之』完全没有关系!」
「那,为何瞒我?」
「爹亲瞒你也是有苦衷的,你不要怪爹亲」
「哼!」不再听解释,镇苍狼转身就要离开。
镇天宝赶忙堵到门口。
「儿啊,虽然我十年来从未提过,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么?你我只相差十岁,我不可能是你生身父亲但你从来没想过自己是哪里来的吗?」
「这种事无所谓!」
镇苍狼毫不犹豫地说,可镇天宝不相信他真的可以对自己的身世「无所谓」!
「不可以『无所谓』!儿啊,我养育你十载,是希望你能幸福安稳过一生,这些事情瞒着你是因为时机未到,如今既被你洞悉,我就得让你明白你原是忠良之后,你的生父顶天立地,是个大英雄」
「那是『陆退之』的父亲,不是我的!」
「儿啊乖,听爹亲一言」
「你不是我的爹!」
听到这句话,镇天宝一怔,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忙问:「儿啊,你刚才说什么?爹亲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镇苍狼看了他一眼,偏开头,然后一字一句地说:「我并没有把你当成父亲」
「啪!」
话音刚落,镇天宝一掌挥过去,重重地打在了镇苍狼的脸颊上。
镇苍狼一怔,回望镇天宝时一脸惊愕。沉默了片刻,他无言地推开门,大步离开了。
这回,镇天宝没有追出去,而是望着儿子高大的、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怅然若失。
十年了,他没有打过他一下、骂过他一句他把镇苍狼真正当成心肝宝贝一般含在嘴里、捧在手心里疼爱谁知,今天抚养了十年的「儿子」却回他一句这般伤透人心的话,镇天宝实在是气不过,才打了他
可是镇天宝不明白,打在儿子脸上,为何自己的心里那么疼?疼得他眼泪不听话地往外流,想停都停不住
第十一章
傍晚,镇天宝兴意阑珊地回到伯颜府,一进门,迎面就碰上了一个「麻烦精」。
「莫愁哥哥,你去哪里了?我一直在找你」
乌兰图娅一改之前的剽悍模样,小鸟依人似的靠过来,镇天宝心情本来就不好,被她这么一恶心,立马发作。
「走开!老子现在没工夫陪你玩!」
乌兰图娅一怔,咬着下唇一脸伤心欲绝地跑开了。
忿忿地走向自己的厢房,门虚掩着,看到周围没有旁人,镇天宝便推门进入。此时莫愁已经回来,正以他的模样坐在梳妆台前。
发觉镇天宝进入,莫愁慌忙把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往怀里一兜–此刻镇天宝没心情去关心这种旁枝末节,所以也没追究。
走到榻边,他四仰八叉地躺倒,然后长叹一口气。
「师兄,你怎么了?」
莫愁慢慢揭下了脸皮,回头问他。
「没什么。」镇天宝把头往枕头里一埋:「我有点累了。」不过不是身上的,而是心上的
莫愁坐到床边,把手探进被窝将他的脸揪出来。
「没什么?那我的人皮面具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哭过了吧?都起褶子了!」
褶子?不会吧?那刚才乌兰图娅看到我的脸
镇天宝急忙抹了两把,脸庞平滑如初,哪来的褶子?
「哈,不打自招,师兄你真是没心机!再说我的人皮面具质量那么好,哪会那么容易起皱?」
莫愁一边数落他,一边毫不留情地扯下脸皮,疼得镇天宝哇哇大叫。
「师妹,你真辣手!」镇天宝揉着面孔,抱怨道。
莫愁又问今天发生了什么事,镇天宝只得将今天中午发生的一五一十告诉她。
谁知莫愁听闻,又使劲掐了两下他的脸蛋,说:「笨蛋师兄,你怎么就一点都听不出来苍狼话里的意思?」
「他不要我这个爹了除了这个还有其它的意思么?呜呜」镇天宝一想起当时的情境胸口就酸,他的眼泪又开始不由自主往外掉
「别哭啦,一个男人哭得这么难看,你还真是个人才!」莫愁叹了一口气,道:「真不明白呢你又贪又馋又懒又爱哭他究竟是喜欢你哪一点?」
「你说谁喜欢我?」
「没没啦,我是说特木尔啦!」莫愁掩饰般,赶忙转换话题:「你不知道,那个家伙都快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啦,他」
「不要说了,我现在不想听」打断莫愁的话,镇天宝从床上坐起,把头埋进她的怀里。
「师妹,你说我瞒着小狗子是做错了么?」
「不能这么说我相信你的苦心,苍狼那孩子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真的么?」
「真的。」
「师妹」
「嗯?」
「以前师父和我说的时候我一直不相信原来,你真的是『太平公主』啊?」
「去死吧,臭师兄!」
莫愁把镇天宝从胸前推开,气呼呼地拿着自己的人皮面具离开了。
「要我不要我要我不要我要我呜,又是不要我!」
「王妃,您很寂寞么?」
「为什么这么问,宝音?」
「您看您,一早上就把院子里的都摘光了瓣,下人们扫都扫不完大王现在正在操办婚礼,晚一点自然会回来陪您啦。」
「谁要他陪啦?去,再给我摘两朵过来。」
镇天宝扯了那么多瓣下来算儿子是不是不要自己了结果每朵算出来都是「不要」,真不给面子!哼,看他今天不拔光伯颜家的圃!
「这些和你有仇么?」正烦恼着,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冒出来打岔,听得镇天宝更加心烦。
「当然有啊,她们的主人和我不共戴天,可我又不能对那个人怎么样,只好辣手催啦!」
「呵,姐姐说这话倒是有趣。」赵明远笑道,支走了随侍一边的宝音和吉雅,然后坐到镇天宝对面,「怎么不开心?小脸都皱到一块儿去了,安达看到难道不心疼么?」
「哼。」料想着狐狸找自己绝对不是光为了说风凉话的,镇天宝把手中的残往他面前一丢:「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什么日子?你爹的忌日?」伯颜还不是活蹦乱跳的么?干么一脸严肃?
赵明远皱了皱眉,正色道:「今天大汗招集众臣在延春阁议事,授太子宝玺于怯薛长〈高级护卫〉阿鲁浑萨里,让他交予三皇子。」
「哦,那敢情好啊。」真金太子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总算有接班人了。
「一点都不好。」
「啊?」为什么?特木尔顺理成章当太子,这不是太子妃和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么?而且赵明远和他这么要好,难道不替他高兴?
「你知道接下来,三皇子对阿鲁浑萨里说什么么?」
「说什么?」
「他说要他接受宝玺可以,但大汗必须答应他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赵明远说到这里,镇天宝忽然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他说,除非大汗答应他娶一个汉女作太子妃–不然他就不当太子!」
说到这里赵明远声音陡然地拔高,把某人吓得从凳子上翻了下来。
「他、他、他他说的汉女不会是」镇天宝嘴角抽搐,战战兢兢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赵明远见状煞有其事地点了两下头。
「没错,就是你。」
赵明远一句话让镇天宝在当场愣了半天。
「三皇子不比安达,他贵为皇子,只能娶蒙古贵族之女,好在这件事目前只有几个人知晓,所以还不打紧。但若教大汗知情,非但不会应允,更会龙颜大怒。太子之位说不定就会因此易主」
「那那现在怎么办?」无论忽必烈答应不答应这个荒唐的要求,他这角色都不好演哪!
「所以我想让你去劝劝三皇子,让他打消这个主意。」
「我不干!」特木尔每见他都一副色迷迷的样子,事情发展成这样,难保对方不会对他
「皇室之内,只有三皇子仁厚恭俭,太子之位非他莫属。而且若是他打定主意要娶你为妻,那定要与巴特尔安达兄弟失和,你真忍心他们为你变成那样么?」
「话说得没错啦」可是贞操也很重要,镇天宝担心,万一自己真的被非礼,谁来负责?
「或者你不帮忙也可以,我现在就去告诉皇子和安达,他们痴心恋慕的对象其实是个男儿身。就不知道他们得知这个消息,会做何反应呢?」
听赵明远这么一说,联想到后果,镇天宝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一咬牙,他硬着头皮道:「我答应你」
赵明远勾起了唇角,说:「很好,那现在就请姐姐起行兴圣宫吧。」
「咦?现在?那安达那边」虽然巴特尔还没有回来,可万一回头问起来,要他怎么解释?
「放心,我会替你周旋。」赵明远一口答应,教镇天宝稍稍放下心来。
兴圣宫。
赵明远送镇天宝到宫门后就离开了,接下来一名云都赤引他进入内殿。
三天内二度光临这富丽的宫室,镇天宝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在特木尔的寝宫随便晃悠了一阵,主人驾到了。
「额尔敦见过皇子。」镇天宝朝着特木尔福了福身子,他还没站稳,对方便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
「不必多礼。」不容镇天宝拒绝,特木尔牵着他的手引他出了寝宫,来到兴圣宫北面的一方池塘前。
「你看,昨日你说喜欢莲,我便让人清理出这个地方,明天便让人在里面栽植相信不用多久就能看到开了。」
听到这话,镇天宝不禁翻了翻白眼:大哥,你有常识没有?现在都快腊月了,你叫莲开她就给你开么?你既不是大罗神仙也不是武则天啊!〈注一〉而且莫愁喜欢的是莲么?为何从来没有听她提过?
「额尔敦喜欢么?」特木尔就像个恋爱中的傻小子,问镇天宝这种「浪漫」的问题。
此时不便忤逆他,镇天宝便佯装欢喜地点了点。
见状,特木尔微微笑了笑,拨开镇天宝的额发,还抬起他的下巴端详了一阵,「不知为何,今日的你好似比昨日标致了几分」
天啊,好肉麻!镇天宝听得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昨天莫愁究竟和他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怎么才隔了一天,特木尔的态度转变就那么大?
「殿下」
镇天宝琢磨着这样下去不行,他得赶快说出此行的目的,教特木尔死心。这般想着,于是退了半步,避开对方的碰触。
「额尔敦,你怎么了?」
似乎不悦镇天宝的生疏,特木尔靠近又想牵他的手,镇天宝这直接躲开,正色道:「皇子殿下知道我今日来兴圣宫是做什么的么?」
特木尔皱了皱眉头,摇头称不知。
「我是来给皇子道喜的,」再福了福身子,镇天宝接道:「皇子将继承太子之位,此乃万民福祉啊。」
「这是明远告诉你的么?」听闻,特木尔的眉头锁得更,「当不当太子,对你我应该没有影响的。」
「我不敢高攀。」
「额尔敦」
「殿下,请听我一言。」
镇天宝打断特木尔道:「您是千金之躯,又何必执着于一个小小的汉人女子呢更何况我与安达早有婚约在前,您如果为了我,放弃太子之位又同自己的安达反目,岂不是会被天下人耻笑?」
「可是,昨天我们不是已经」
「殿下,昨日不可追,明日不可期。既然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您又何必再提」顺着特木尔的话,镇天宝这般说道,一边说的自己心惊胆战–
天啊,什么是「昨天已经」?难道说莫愁那个小妮子和特木尔啊啊啊啊!不会吧?才半天而已,他们不可能发展得那么快吧?
「不行,我答应过你便一定会负责到底!再怎么样我都会给你一个名分!」
听到他这般说,镇天宝已经开始脚痒了。
这家伙真欠踹!已经找了个台阶给他下了,居然还不领情,难道要本大爷跪下来求你么?
「殿下,您这样又是何必?」镇天宝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泫然欲泣地说:「这就是命啊,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怪您的」
「可是我舍不得你啊。」
特木尔叹了一口气,作势要上前抱住镇天宝,吓得镇天宝赶紧往后一躲,祭出了杀手锏。
「殿下,请别这样了。您说过我并非随便的女子,所以请成全我的决定」镇天宝抱住一旁凉亭的柱子道:「如果您再逼下去,我只好一头在这柱子上撞死!」
「别–额尔敦!」特木尔这回终于紧张起来,「好,我不逼你但是不要伤了自己。」
废话!这还要你说?本大爷好端端干么为了一个男人寻死觅活?不过为了把你引导到正途上,只好牺牲一下形象啦!
「呜呜」这个时候最适合掉两滴眼泪渲染一下气氛了。镇天宝挤了挤眼皮,可能最近哭得太频,关键时刻眼泪供给不足,只好以手掩面作啜泣状。
这个时候特木尔也不敢上前安慰,在周围转了十几圈,镇天宝才把眼睛揉红,抬起头,哽咽地说:「殿下,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镇天宝拒绝他,「安达还在府中等我」
特木尔这下无语了,沉默了片刻,他依依不舍地望了镇天宝一眼,唤道:「青龙,代我送她回去。」
「是。」
云都赤将镇天宝送到伯颜府门口便径自告退。等人走远,镇天宝拍拍胸口总算松了一口气。可是却不知,就在踏进伯颜府内的那一刻,又有一场新的「危机」正等着他。
「你去了哪里?」
路过正堂的时候,镇天宝发现巴特尔已经回来了,还没有来得及走近,他就看到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恐怖表情!
糟糕!那么晚才回来,这个醋桶子该不会又吃醋了吧?
「安达,你不在府中陪我玩,我闷得慌所以才自己到街上逛了逛」
「撒谎!」巴特尔一吼,听得镇天宝心脏一沉,偷眼看他,脸色又凝重了两分。
镇天宝急忙朝赵明远使了个眼色,希望他能实时出言援助,谁知这狐狸男就像忽然得了急性近视眼一般,对他不理不睬。
「安达」
「不要撒娇!我要听实话!」
巴特尔怎么一下子又变得那么凶?莫非是看到有人送他回来,所以误会了?镇天宝脑筋转得飞快,很快编织出一个新的谎言。
「是太子妃啦,她邀我过去兴圣宫天色将晚,就让青龙送我回来不信你可以去问明远。」
「真有此事么?」
巴特尔转向赵明远问道,谁知赵明远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道:「奇怪,姐姐何时去的兴圣宫,小弟并不知情啊?」
他妈的!不是你叫我去劝特木尔的么?怎么那么快就翻脸不认帐了!
赵明远这么说让镇天宝很想扑过去揍他两拳,可紧接着听罢他接下来说的话,让镇天宝又改而想掐死他了!
「太子妃昨晚便入住隆福宫,如果她想见姐姐应该接去那里才对吧?再说青龙是三皇子的贴身云都赤,从来不离身侧三丈远,他怎么会无缘无故来送姐姐回府呢?」
赵明远!你、你、你–你不帮我就算了,干么还落井下石?欺负我很有趣么?
镇天宝咬牙切齿地瞪着狐狸男,他一脸无辜地回望,彷佛所有的错全在镇天宝一人身上。
「你还要继续狡辩么,阿宝?说出实情对你而言真的那么困难?」
巴特尔失望地看着镇天宝,瞧得某人心里一阵发怵。镇天宝也不知为何,此时好想就此逃离他的视线,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也容不得镇天宝多言,就在此时,巴特尔「霍」得起身,二话不说像拎小猫一样把他拎了起来,直直迈向厢房–
「安达你你要干什么?」
巴特尔把镇天宝扯进厢房之后,迅速将门反锁。看对方一副要将自己拆吃入腹的凶狠模样,镇天宝吓得赶忙缩到角落里。
「阿宝,我一直都对你听之任之,什么都依你,不过这你一定要和我说清楚,你和三皇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安达,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也知道皇子第一见到我就看我不顺眼」
「那为何你又同他来往?说实话,我就不怪你!」
巴特尔这般说,可是脸上的表情却一点都不像不会怪罪的模样,镇天宝见状冷汗狂流,这般更不能告诉他特木尔对自己有意的事啊
「呜呜,安达我真的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事实也是如此,只是误会一场,不过即使镇天宝这般哭诉,巴特尔亦是没有要采信他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巴特尔走近镇天宝,弯腰–下一刻,镇天宝眼前的景物一下子倒置,巴特尔竟然单手就把他扛到肩上!
「呜哇!」镇天宝吓得大叫,很快身子一沉,回魂时已经摔到软绵绵的褥子上了。
还来不及喘口气,巴特尔怪物一般健硕的身躯就挤到上方,压得镇天宝差点喘不过气来。
「阿宝」巴特尔伏到镇天宝的颈边,冲着他的耳朵湿湿地吹了一口气,镇天宝浑身一酥,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我已经等不及新婚之夜了。」含住心上人柔软的耳垂,巴特尔呢喃着这一句,吓得镇天宝急忙推着他越来越往下压的胸膛。
「安达,你胡说什么?不要这样你忘了么?你说过,会等我的」
「我等得太久了,阿宝」巴特尔亲吻着镇天宝的脸颊,道:「十三年了,我每天都在想你,现在终于可以和你在一起了,但我还是担心担心哪天你又会不辞而别」
「安达你多虑了,我不会再离开的你先起来,听我说!」
「阿宝阿宝」根本不听镇天宝多讲,巴特尔径自解开他的腰带,又扯开帕玛的前襟,「别害怕,我不会太粗鲁的,听说女孩子第一都会痛,你忍一忍,过了今晚以后就会习惯了」
什么「过了今晚就会习惯」?拜托你–我不是女孩子,没办法和你做那种事情,请你饶了我吧!
镇天宝很想反抗,奈何巴特尔的力量太大,若他真的想「霸王硬上弓」,自己可是完全没有招架之力的,冷静了一下,镇天宝决定还是以退为进。
认命般停止了挣扎,就连胸前那最大的破绽镇天宝也放弃了守护,任凭巴特尔碰触一会儿,巴特尔就察觉到身下人的异样,停下了动作。
「阿宝?」
镇天宝不理他,只管「呜呜」地哭,巴特尔凑过来亲他,他就把巴特尔的脸一推,将头埋进枕头里继续哽咽。巴特尔没了动静,很久,只听一声叹息,巴特尔摸了摸镇天宝的头发。
「唉,我还是太宠你了」
说罢,巴特尔爬起来离开了他的身子。之后,镇天宝又听到脚步声和关门声,人应是离开了。
呼总算侥幸逃过了一劫。
可惜这镇天宝却没有一丝喜悦,相反,听到巴特尔最后说的那句话,久违的歉疚感再于胸中涌动
到底,还要瞒他瞒到什么时候?
怀着一堆烦恼,镇天宝昏昏睡去,醒来又是太阳照屁股的时候。他扒了两下头发,下床来,忽然觉得有点古怪。
怎么今天都这个时候还安安静静的?宝音和吉雅那两个成天「唧唧喳喳」的小麻雀到现在都没叫他起床?
穿上鞋,镇天宝走到门前准备推门出去,却忽然发现门从外面被锁了起来!他心里一惊,又去试着推了推窗户,同样都从外面被封了起来!
「喂–来人啊,快把门打开!我要出去!」
镇天宝使劲捶着房门,过了半晌却无人应答,他又急又气,开始砸房里的东西,不一会儿,宝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王妃,您醒啦?」
「干么要把我关起来?快把门打开,我要出去!」
「禀王妃,奴婢不敢放您出来。」
「为什么?」心里一凉,难道这是巴特尔的意思么?
「大王担心您在婚礼来到前,又会出什么岔子,要我等好生看着您本来也不想把您关在房里的,不过赵公子说,为防万一还是把门锁起来比较妥当,等到了白节,再放您出来」
天杀的赵明远!果然是你这个家伙出的馊主意!我前世和你有仇么?一定要这么对我!
「可是还有一个多月哪,难道要我在房子里待那么久?」镇天宝心道:一天都不可能!不然我肯定会活活闷死!
「王妃不必担心,您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吩咐奴婢,不论是要听小曲儿还是要看把戏,大王都会找人来替您解闷。早晚婢女们会进入替您整理房间,膳食也会按时送上」
听起来是服务周到,可是哪还有自由可言?如果接下来的四十几天都要按宝音所说的那样过,他还不如一头撞死来得痛快!
不过镇天宝转念一想,只要找到个合适的借口,要出去也未必不可能。
「宝音,我要出恭!」赵明远不会把那个也替他准备好了吧?
「王妃,门后有恭桶,床下有夜壶赵公子还说了,您如果有什么头疼脑热的也无妨,伯颜府自有医术高明的大夫为您整治。」
既然明的不行就来暗的,镇天宝就不信赵明远能面面俱到,防他出逃!
镇天宝施展飞檐走壁的轻功,纵身攀到梁上,然后拿头一顶瓦当–
「匡当–」
「哎哟!」镇天宝窜下地,抱着头,一边打滚一边唉唉叫痛。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王妃了。」
门外宝音这般道:「为了防止宵小从房顶进入掳走王妃,赵公子连夜教人重新修缮了厢房的屋顶,如今王妃的住所是坚不可摧–安全无虞啦。」
听到这句,镇天宝目瞪口呆。
过了一会儿,头渐渐不疼了,可脑袋上冒出一个瘤子来,镇天宝捂着瘤子,实在想不出逃出去的办法,于是气急败坏地吼道:「安达呢?我不要被关在这里,你去和他说–叫他过来来见我!」
「啧啧,姐姐和安达真是恩爱啊,分开才几个时辰就如此挂念么?」
听到赵明远的声音,镇天宝立刻激动起来:「姓赵的,快放了我–不然我要你死得难看!」
「啊呀,姐姐–风度啊风度,你淑『女』的风度去了哪里?」
「和你这种人说话还要什么风度?快放了我是正经!」
「姐姐此言差矣,你们汉人说『礼尚往来』,既然姐姐如此无礼,也休怪小弟失了礼数。来人–好生看着王妃,不要教任何闲杂人等靠近,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准放他出来!」
「是。」
应声的大概有四、五个喀喇沁,声音浑厚,底气十足,应该都是修为不差的武功高手镇天宝朝天翻了翻白眼,看来这他插翅都难飞了!
啊啊啊,再不放我出去,我就要崩溃了!
距醒来大约一个时辰后,镇天宝把房间里除了夜壶和恭桶以外,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砸得他上气不接下气,可是门外的喀喇沁却始终无动于衷,连问都不过来问一声。
他妈的
闲着无聊,镇天宝把枕头扎成一个小人的模样,当作赵明远。先用剪刀把它扎个千疮百孔,再用腰带把它吊在房梁上,拿脚踹、用鞋砸,再用想得出来的最最恶毒的话对着它骂
可折腾了半天,镇天宝自己倒累得精疲力竭,那小人还是径自摇晃,一边往外不痛不痒地挂着棉絮。
去死吧,赵明远!
镇天宝坐到床上,怒火渐渐平息,人也稍微冷静下来回想着来大都这一个月所发生的事情,他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不想承认,但巴特尔、赵明远、特木尔大多数的麻烦其实都是他自找的
然后镇天宝又想起了儿子,想起打在他脸上的那巴掌,还是心疼得不得了。
也不知道儿子现在人在哪里?怎么样了?最近天凉应该添衣服了他知道么?第一来大都,人生地不熟他还那么小,万一被歹人欺负了〈虽然这个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怎么办?唉,早知道他就该追出去的
撸起了袖子,镇天宝躺在床上望着那条狰狞的伤疤,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了告别大都,最初遇见儿子的那段时光。
十年前,镇天宝还不认识大兴寨的那帮兄弟,他的手伤也刚刚痊愈不久,完全使不上力气,而且镇苍狼年纪尚幼,他也不可能带着一个小孩子拦路抢劫,所以在最初在几年之中,风餐露宿,相当辛苦。
开始的时候,他们在山上拾野果子吃,镇天宝的左手也可以弹石弓,就打些小动物烤来果腹。不过有一不小心惹来一条吊睛白额大虫,吓得父子俩连滚带爬,滑到山下。
当时镇苍狼把腿摔伤了,镇天宝背他去看大夫。镇苍狼才七岁,可是却硬气得很,自始至终没有因为疼痛哼过一声。
十二岁之前的镇苍狼特别黏人,有的时候镇天宝把食物含在嘴里,他就会像一只小狗一样跟过来,凑到镇天宝的面前,抠他嘴巴里面的东西吃。有时候会直接把舌头伸到镇天宝的嘴里来抢。
那个时候的小狗子多可爱啊
镇天宝不禁开始叹息,想想过去,虽然过得艰难,日子却过得十分自在开心。
可是不知为何,年纪越大,镇苍狼就同他越不亲近,十四岁之后甚至再没听他唤自己一声「爹亲」。而自从年前分床睡之后,镇苍狼不但更加冷淡,连脸蛋都不肯让自己随便亲了。
唉儿啊,你知道现在爹亲在想你么?
你知道爹亲的心正为你疼痛不已么?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宝音先是给镇天宝递了午膳,然后让人进来打扫房间,重新布置了一下摆设。
上午镇天宝砸东西砸累了,期间虽被赵明远那几个狗腿仔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也懒得再起身同他们折腾。于是乖乖伏在榻上又去和周公下了一会儿棋,忽然朦胧间听到人声,镇天宝醒过来竖起耳朵听闻,出乎意料的竟然听到特木尔的声音!
哦呵呵救星来了!赵明远,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还有这招吧?
镇天宝冲到门前,憋足了劲儿大声喊道:「殿下!殿下!救我–救我啊!」
没过多久,特木尔应声而至。
他疾步过来,看到镇天宝被锁在门内,便问:「发生何事,是谁把你关在这里?」
镇天宝用一副万般委屈的声音道:「殿下,自从那天从兴圣宫回来,我就呜呜」话说一半便开始假哭起来。
被镇天宝这么一哭,特木尔果然动容,他冲着那几个守卫的喀喇沁道:「快放她出来!」
「殿下,这个我等不敢做主啊。」
「混帐,我是太子!你们谁敢不从?」
乖乖,才隔了一天他就继任太子之位啦?难怪说话底气十足,比过去更显霸道了。
喀喇沁乖乖听命,开门,镇天宝正捂着嘴偷乐。
可是插销才刚刚拔出,忽然又有一个声音阻止道:「不准放她出来!」
是巴特尔的声音!
镇天宝立马吓得倒退两步。
天啊!为什么好死不死的,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让两尊门神对上?
「『朋友妻,不可戏』,太子殿下,你还当我是你的安达么?」
「哼,就算你是我的安达,可你也不能这般对待额尔敦。没错,她虽然是你未婚的妻子,但也是我心仪的姑娘,我敬她重她,不希望她受半点委屈!」
两个大男人在外边言来语去,剑拔弩张,听得镇天宝只想挖一个地洞钻进去算了!
「两位安达请息怒,」门外又传来赵明远的声音,「为免伤兄弟和气,何不干脆比试一番,就此了结这事呢?」
什么啊?死狐狸你是唯恐天下不乱么?他们俩要是干起架来,还不把地皮都掀了啊?
镇天宝立刻推门出去,叫道:「别–安达、殿下你们不要为我这样!」
可是两尊门神却根本听不进他的话,巴特尔甚至还问赵明远:「怎么比?」
赵明远眯着眼「呵呵」笑了两声,转向镇天宝,道:「姐姐放宽心,比试是文斗,不会伤着两位安达的。」
「文斗?」
「对,就比射柳。」
所谓「射柳」,原来是契丹人的一种习俗,在疾驰的马背上射柳枝,既断柳,又以手接而驰去者,为上;断而不能接去者,之;或断其青,及中而不能断,与不能中者,为负。
巴特尔就不必说了,他从小就是驰名草原的神箭手,而且那「射柳」的把戏,都不知曾在镇天宝面前炫耀过多少回。
至于特木尔嘛,一般蒙古人都善骑射,他作皇子的时候是和林的戍将,本领应该也不差。这般要两人比试一番才能见真章。
伯颜府规模说大不大,后院的空地方圆约有二十余丈〈注二〉,但若要射柳、又要控制好马匹,却非易事,不过两人皆无难色,似乎是成竹在胸。
巴特尔跨上自己的坐骑–一匹红鬃烈马,然后接过赵明远递上的弓、箭,屏住气息,一抖缰绳,那马便箭一般窜向前去。离树尚有十余丈,他便放箭。
那箭直直射向柳条,齐刷刷地坠下几条,均被飞骑而来的巴特尔接在手上,一根都没有落下。
见状,赵明远鼓起掌来,赞道:「安达的哲别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啊。」
「哼,看我的!」
特木尔骑上黑马,同样的威风凛凛。接下来,只觉疾风扫过脸庞,镇天宝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听到马蹄响之后「嗖」的一声破空,特木尔渐渐勒止了马匹,扬起手臂,手心里同样攥了一把柳条。
赵明远替两人数了数,各自都射下来六条。
这当然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于是接着又比了两回,可巧,都是同样的结果
两人旗鼓相当,不分轩轾。这般,巴特尔和特木尔渐渐沉不住气了,镇天宝看再比下去,「文斗」似乎有要转向「武斗」的趋势–眼看两人就要杠上,他赶紧跑到这对门神中间,将他们分开。
「安达,殿下不要再比了,我害怕」害怕你们两个比到十七两翘翘〈注三〉,区区草民我可担待不起。
「不行,今天非得同他分个高下!」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默契非常–把镇天宝吓了一大跳!
「唉,其实两位安达何不让姐姐做个仲裁,来评优劣呢?」
赵明远这般提议,两尊门神齐齐望向镇天宝,害得他心脏漏跳一拍。
赵明远在想什么啊?又出这种馊主意!镇天宝狠狠地瞪向他,赵明远却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看得人更加恼火。
「好吧,阿宝你来断输赢,谁赢了就可以带你走!」巴特尔意气用事地说,但看镇天宝的眼神却是惴惴不安的。
「这」犹豫地望了一眼巴特尔,镇天宝又转向特木尔,他亦是一脸凝重。
「额尔敦,别怕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不会有人为难你。」
「唉」二选一,无论选哪个都吃亏。
镇天宝无助地把目光投向赵明远,他眯着眼笑道:「姐姐,不可算平手哦,毕竟一『女』不能嫁二夫。」
混蛋,到这分上了还不忘调侃我!
不过,既然赵明远不肯帮忙解围,也只好自己作出选择了镇天宝衡量了一番,还是走到了巴特尔的身边。
见状,特木尔浑身一震,在原地呆立了半刻,遂黯然神伤地离开,他落寞的姿态教人看了有点可怜不过镇天宝心中却有另外的盘算:特木尔毕竟是未来的大汗,要是选了他,就是犯了欺君之罪啊!
正胡思乱想着,巴特尔以胜利者的姿态在他额际上亲了一下,镇天宝昂首面对巴特尔,一脸苦笑。
自己闯的祸终得自己收拾–等将来巴特尔洞察一切时,自己又该以什么面目面对他呢?
***
注一:相传腊月时分,武则天酒醉之后命百齐放,后来真的百齐放,唯有牡丹不遵,武后便烧尽洛阳的牡丹。
注二:宋元一尺等于三十点七二厘米,十尺为一丈。
注三:十七两翘翘,闽南语的厘语,表示去世、挂点的意思。
第十二章
第二天。
镇天宝使尽浑身解数,撒娇撒痴,巴特尔终于准他不必留守厢房,而是可以在伯颜府中随意走动,但是没有允许,仍不得踏出大门一步。
可是这样镇天宝无聊得紧,于是趁巴特尔外出,他拉来环儿下蒙古象棋〈注四〉,但几番对阵下来,镇天宝总是华丽丽的输给初玩这种棋子的环儿。
这彻底打击了他这个「常胜将军」的自信心,于是转而又想找莫愁问问儿子的近况,谁知他翻遍了整个宅子都没找她的影子。
这小妮子,他还没有问她和特木尔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镇天宝想到昨日自己被关了一整天,她也没来营救死去哪里了?
镇天宝一边念,一边啃着刚从厨房摸出来的大苹果,一口一声脆响。
就在这时,莫愁身着一袭夜行衣,风风火火地直冲镇天宝奔来。
见状,镇天宝含在嘴里的那块苹果立马喷了出来。
「你疯啦?大白天穿成这样,不怕别人当你是贼啊?」虽然她本来就是贼。
「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莫愁一脸严峻,朝四下望了望,没有旁人,她才将镇天宝拉至院落的一角。
「师兄,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但告诉你之前,你得向我保证,绝对不要冲动!」
难得有事能让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活宝师妹紧张成这样,镇天宝实在很好奇,饶有兴趣地打量她一番,又心不在焉地啃了一口苹果:「嗯,说来听听哪」
「苍狼他出事了」
「啪!咕噜噜–」
此话一出,没啃几口的苹果直接坠地,在地上打起滚来。
「你说什么?」
镇天宝抓过莫愁的肩膀开始使劲晃起来,音调也不自觉地拔高–其间莫愁露出痛苦的神色,推了推他的胸口,镇天宝松开她时才惊觉自己的右掌上沁染了鲜血!
「你受伤了?怎么回事!」镇天宝急切地问。
莫愁捂着伤口,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见她一身狼狈,说又说不清,镇天宝更是心急如焚,跳起来就要冲出府去找儿子,莫愁伸手把他一拽。
「师兄,我不是说过么不要冲动!」
儿子是世上最重要的至亲至爱,镇天宝怎么可能不冲动?很想就此挣脱莫愁,不过又听她呻吟了一声,他这才停下脚步。
莫愁比寻常男子都要硬气许多,能把她伤成这样肯定不简单!看来儿子这真是遇上麻烦了
镇天宝使劲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然后趁着四下无人赶紧扶莫愁进入房内,将门掩好。
「这–怎会如此?」
将莫愁的上身剥得仅剩个肚兜,她的伤教镇天宝这老江湖看得都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冷气。后背和肩膀上有好几个黑紫色的掌印,左肩头甚至还渗出脓血,惨不忍睹。
「没什么只是被我自己的毒反噬而已。」
莫愁轻描淡写地说,虽然她伤得一点也不轻–镇天宝可以想见,她遇到的是一个内功修为十分厉害的人物,不但将毒气凝掌,全数倒打在她的身上,而且还拖延了相当长的时间,不然不会烂成这样。
「你可以自己医么?」莫愁的毒术、医术都很高明,可镇天宝还是有点担心
「无妨,只是一点逆鳞粉,还要不了我的命。」
虽然莫愁这么说,可是看得出她已经很勉强了,镇天宝有点不忍心继续追问她镇苍狼的事,不过这回倒是她主动提起。
「师兄,你暂且宽心,其实苍狼目前尚无性命之虞。」
「此话怎讲?」
「苍狼他被官衙逮捕了」莫愁望镇天宝的眼神有点犹疑,这教他的心揪得更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轻叹了一口气,莫愁这才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那天与镇天宝分手之后,镇苍狼在街上遇到了皇子那木罕。
说起这位皇子,还颇有点名堂。
巴特尔曾在镇天宝面前提起过,他是忽必烈正宫皇后所生的最小的儿子,真金太子的四弟,特木尔的四皇叔。早在真金成为太子之前,他便最得忽必烈的喜爱,加之蒙古人有「少子守灶」的习俗,所以汗位原本是要传给他的。
怎奈那木罕实在不怎么走运,当年在海都之乱的时候被叛军捉去当俘虏,这一去就是八、九年。
帝都风云变幻,他那么多年不回来,太子之位自然就易主了。
真金太子去世后,那木罕也获释,原本他以为自己这下能顺理成章做太子,可是事隔那么多年,忽必烈却更加属意真金的三儿子–也就是特木尔。
那木罕十分嫉妒,将当年传位的许诺重提,惹得忽必烈不快,痛骂了他一顿,更不许他再入皇宫。
此般这位落魄皇子既不愿回去封地,又入不了皇宫,他在北城逗留,整日自暴自弃般寻衅滋事。
镇苍狼撞见他时,那木罕正喝得酩酊大醉,揪住一个南人殴打,碍于他的身分,无人敢管。可镇苍狼看不惯,便教训了他一顿。
虽说镇苍狼经常出手没轻重,不过那木罕也是一介武夫,当时并没有出什么事。
可是谁料,就在他被抬回去的隔天晚上,忽然就一命呜呼了!
「所以,人们都以为那木罕是被小狗子打死的?」
「嗯。」莫愁点头道:「如今枢密院已经派断事官来调查了,忽必烈迟早会知道这件事我怕到时候再去救人会来不及,就事先闯进一探结果人没见着,却被一名云都赤击伤。」
莫愁的武功不弱,能把她打成这样,镇天宝心道:就算自己的右手还是好的,也未必是那人对手。
「打伤你的是谁?」
「青龙。」
青龙?他不是特木尔身边的云都赤么?怎么会和那木罕扯上关系?
「过去真金太子在位时便是中书令兼判枢密院事,我想这枢密院所派的断事官也是太子所委任的吧?」[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就是说,特木尔是主事者了?
唉,若是早知道儿子迟早会出事,昨天就不该得罪他的!此时听莫愁这般说明,镇天宝直想拿脑袋去撞墙。
「现在该怎么办?」莫愁这么问。
镇天宝凝眉想了想。
「那个青龙不是易与之辈,武功不如他就不要硬拼。你有伤在身,就先不要擅自出伯颜府,小狗子的事交由我来理吧。」
「师兄」莫愁有什么心思似的唤了镇天宝一声,可欲言又止,镇天宝回头看她,她只道了句「一切小心」便不再多话。
之后,两人互换了脸皮和衣裳,镇天宝便疾步出了伯颜府。
元代和宋代一样,一般的律令法度皆由御史台执行,而枢密院掌管的皆是军法审判,不受御史台牵制。
再笨的人也由此可知,那木罕之死牵动甚大,姑且不论他的暴毙到底是不是和镇苍狼有关,怕只怕有人借题发挥,届时就算镇苍狼是无辜的,也难逃罪责。
一想到儿子可能在狱中被严刑逼供、饱受折磨,镇天宝就心急如焚,恨不得代他受过。这般想,脚下生风,赶往枢密院。
如预料中的,枢密院大白天的便护卫森森,不得而入。镇天宝绕了一圈,刚回到正门,便发现特木尔由护卫相随,正从北面骑马过来。虽然覆了一层人皮面具,可看到他,镇天宝还是本能地别过脸。
「青龙,这两天不必相随,就留在此地看守那少年,如果再有人夜闯,我可以多派人马随你调配。」
「殿下,不必了。青龙一人便能应付。」那云都赤这般回答。
啧啧,这「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口气真?拧?
听罢,镇天宝第一仔细打量起青龙
嗯,都见过他好几回了,今天才发现他原来长得还挺帅,那么年轻就成为皇太子的贴身怯薛,想来家世、武功都不赖。〈注五〉
镇天宝正琢磨着等这家伙睡着了,他再入内一探,忽然一道目光射来–青龙竟扭过头来直直望人,吓得镇天宝赶忙收敛了视线。
这家伙不简单,感觉好敏锐看来接下来得小心行事了。
夜人静。
这镇天宝是有备而来,怀里揣着莫愁给的天女尘,飞檐走壁夜探枢密院总府。
子时交班,护卫最少。镇天宝在屋顶上蹲了一阵,捱到了时候,就飞身下来。
没拐两个弯,就发现青龙一个人按着佩刀,在内院来回踱步巡视。
看来镇苍狼就是被关在里面了
镇天宝伸进怀里抓了一把迷 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动作太大,青龙竟然有所察觉,他快速地回身,可再快也没镇天宝的手快,天女尘一挥–他的身子一僵,晃了两下,慢慢地倒下了。
哼哼,说什么「一人便能应付」,现在还不是被撂倒了?想着莫愁在这小子手里吃了不小的亏,得好好得替她报复一下才行!
走近青龙,镇天宝试探地轻踢了两下,没反应,于是大胆地坐到他的腰上,再掏出兜里的一支笔,舔了舔,打算在他英挺的脸上涂一只王八,可是谁知才提笔划了一道,忽然–
「你娘难道没有教你,不能随便坐在男人的腰上么?」
一道低沉的男音响起,竟是从镇天宝的身下传来的。
一惊之下,镇天宝不及反应,右腕便落进一只相当有力的手掌之中!
那个被镇天宝压在身下的男人,此时蓦地睁开眼睛,将镇天宝的手臂一折,疼得他哑然失声。
该死的,天女尘怎么对他无效?
「你是何人?」青龙起身,一边扣着镇天宝的脉门问,镇天宝疼得说不出话来–不过就算能说话,他也不可能告诉他。
见来人无语,青龙不屑地「哼」了一声,一伸手就去揭面罩。
镇天宝赶忙把脸一偏,幸好脸上还戴着莫愁做出来的脸皮,不是他的真实面孔。
才刚这么想,青龙忽然又说:「你戴了人皮面具?」
糟糕!被他发现了?
镇天宝急急用左手遮脸,可是青龙武功和力道都大他太多,三两下便将他制服,一把撕了脸皮。
「呜」好痛!这家伙的手头好重,比莫愁粗暴多了!
「是你?」见到来人的庐山真面目,青龙惊道。很意外的模样,同时他抓着镇天宝的那只手也不自觉地松开,镇天宝趁机挣脱。
青龙立刻反应过来,又想冲过来逮,镇天宝身形一晃,躲过了一招,跃上墙头,冲青龙吐了吐舌头。
「下来!」青龙冲镇天宝大喊,他轻功不济,跃不上墙来,这般镇天宝更是得意,继续扮了两个鬼脸,气得他怒上眉山。
「就算你逃得了,你就不怕我把今晚之事禀告太子殿下?」
青龙这般威胁道,镇天宝冷笑一声,回道:「好啊,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你了。」
听镇天宝这么一说,青龙立刻不吱声了–想来在特木尔心中,镇天宝仅是个弱质女流,更没有理由做出夜探枢密院这种宵小行径。
「那你和那少年是什么关系?」青龙这般问,听得镇天宝心里又是一揪。
儿啊,对不住,今晚恐怕是不行了忍一下,爹亲晚点再来救你。
青龙的大声呼喝惹来人声骚动,想来其它的侍卫也会随即赶到,镇天宝也不再同他??嗦,抽身而退,隐于暮色之中。
好不容易回到伯颜府,还来不及同莫愁换回来,镇天宝就支持不住,抱着自己那脆弱的右腕呻吟起来
痛,真的好痛–三番两被青龙那么使劲地抓,就算是只好手也要被废了!可恶,新仇添旧恨,下逮住机会一定要把他整死!
「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什么?」
背后忽然响起赵明远的声音,镇天宝转过头向他行了个礼:「莫愁见过公子。」
「还装模作样?你又没戴人皮面具。」他冷冷地说。
镇天宝这才想起刚才脸皮被青龙揭了去,他一路跑来,手腕疼痛难耐,一时竟把这事给忘了。
「呵。还有上你和那位姑娘互换身分,教她代你入兴圣宫的事,可以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我。」
「哼。」
既然被识破了,也懒得同赵明远废话,镇天宝一扭身就要回去,赵明远却一伸手把他的伤臂一握,疼得镇天宝「哎哟哎哟」叫唤起来。
「干么见着我就走?我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赵明远轻道,撸起了镇天宝的袖子,看了看,说:「你又出去闯了什么祸?这回不给大夫好好医一下看来是不行了。」
「谁要你多管闲事?」镇天宝把手臂一抽,「反正一下子死不了放心吧,你那最后一个条件我不会赖掉的。」
正欲离开,赵明远又把他一拦,「你想多了,我只是担心你的身子。」
呃好冷!为什么赵明远每一说这种话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只想问你,这受伤是不是和那个少年有关?」
不愧是赵明远,一语中的。可是他知道的已经够多,镇天宝不想再让他继续干涉自己和儿子之间的事了。
「唉,如果你什么都不说,我又怎么帮你呢?」
正当镇天宝这么想,赵明远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听得他心头一动。
「你肯帮忙?」
「当然,」赵明远点头道,「谁叫我那么喜欢你呢?」
忽略赵明远最后那句半真半假的玩笑,他现在确实很需要帮忙,要救出儿子,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了。而伯颜和赵明远父子在朝廷内的人脉关系,无疑是个很好的倚靠。
「你要怎么帮我?」
来到赵明远的卧房,镇天宝把大致的事情经过告诉了他。
听罢,赵明远凝眉道:「很棘手啊。」
他这么一说,教镇天宝更加紧张,「为何这样讲?」
「这两天你们已经打草惊蛇,就算现在我去请太子网开一面,他也不会放过镇苍狼。而且那木罕是大汗的嫡亲皇子如果治罪,你可知他会受什么责罚么?」
「什么责罚?」
「凌迟,外加株连九族。」
赵明远这么说,听得镇天宝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下该怎么办?」
「现在只有求佛祖保佑,关键时刻他千万不要说出你和他的关系,」赵明远淡淡地说,「只要他什么都不说,你就能平安无事。」
「啥?为什么说这种话?你不是说要救他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救他?」赵明远转过头来,看着镇天宝的眼睛道:「我只说要帮你,又没有说要帮他。」
「你你!」
又这种腔调,赵明远最喜欢这般作弄人!哼,说什么要帮忙,还不是尽说些风凉话!早知道根本就不该相信这个比狐狸还奸诈的赵明远!
被占了个口头便宜,镇天宝正欲忿忿离去,赵明远忽然抱着他的腰往怀里一带。
镇天宝完全没防备,顺势跌进他的胸膛。刹那间,满鼻子都是教人舒心的淡淡梅香,闻得镇天宝几乎忘记了反抗
「阿宝」
陡然听到这个小名,是镇天宝遇见赵明远以来,他第二这般唤自己还真不习惯!
镇天宝扭动了一下身子,想从他的怀里挣脱,可是赵明远把他搂得更紧了,那力道大得几乎不下巴特尔。
「本大爷现在没心情陪你玩,快放开我!」有点懊恼狐狸的无理与霸道,镇天宝这般吼道,却不怎么讨厌被对方抱在怀里的感觉
而此时赵明远,似乎也没有想放开他的意思。
就这样被抱了好久,久到连镇天宝自己都觉得情形太过暧昧,赵明远忽然在头顶「噗哧」一声笑出来。
「我一直想象不出你安静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原来是这么乖巧可爱。」
混蛋!都什么时候了,还寻人开心?这个死狐狸,真是欠揍!
正要抡起拳头砸赵明远的肩膀,他却笑得更嚣张,这回镇天宝是真的生气了,一把将赵明远推开,就要走人,对方却忽然停住了笑声,将镇天宝压在门和他的身子制造的狭小空间内,使得镇天宝无法动弹。
「阿宝我说认真的,你真的想救镇苍狼么?」
「当然!」
「我可以帮你救他,」顿了一顿,赵明远的口气忽然变得空前严肃,他缓缓抚上镇天宝的面孔,接道:「可你现在就得答应我第四个要求。」
「什么?」
「你要答应我: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你都不可以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吐露出这句话的赵明远,表情格外的温柔。
一时间,望着这张白皙的俊脸,镇天宝不禁看傻了
「阿宝,你不高兴么?」
第二天一早,巴特尔便带镇天宝去城郊田猎,因为还记挂着儿子的安危,所以这一路上他有点心不在焉。
「没啊,和安达一起出来玩我很开心呢。」扯出一个微笑,连自己都觉得有点勉强。
巴特尔摸了摸镇天宝的头,说:「有什么烦恼尽管对我说,我们不久便是夫妻了,不该分彼此。」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镇天宝就更加烦恼。眼看婚期越来越近,儿子又出了这种事他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这般念道,镇天宝又想起–
「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你都不可以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昨晚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姓赵的狐狸真是越来越会耍沉了,尽说些教人听不懂的话,是欺负他肚子里墨水少么?
「阿宝阿宝!」
一时走神,陡然听到巴特尔呼唤,镇天宝才回过神来,只见他一脸凝重,镇天宝有些心慌。
「你刚才在想什么?」
「啊?没有啊」只是一不小心想起了那只讨厌的狐狸
「不许骗我!」巴特尔的口气忽然强势起来,「我讨厌被人欺骗就算是你也一样!」
他走过来一把抱住镇天宝,「阿宝,我不许你在我面前想别的男人,任何时候你只可以想着我一人!」
唉,就那么一会儿都能吃醋,真是对这个醋坛子无奈了。
轻轻拍了拍巴特尔宽宽的背脊,镇天宝忽然觉得当初没有告诉他自己的真实性别,真是做对了!不然按巴特尔的说法,他骗了他那么多年,难保不会被碎尸万段啊
***
注四:蒙古象棋类似国际象棋,棋子有国王和王后。
注五:云都赤这类的高级护卫,一般都是由蒙古贵族的子嗣担当。
第十三章
快到腊月了,根本没有什么猎物可以狩取,出来半天,一无所获。镇天宝嘴上嚷着无聊要回去,实则想回去看看赵明远有没有采取行动。巴特尔被吵得不行,只在北城转了一圈,便打道回府了。
两人刚从鞍子上下来,镇天宝忽然瞧见乌兰图娅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提着裙子冲着这边奔来。
「安达、安达–不好了!」她满头大汗地叫道,毫无淑女风范。
「怎么了?」
「刚刚你不在的时候,太子他领着一群卫士来到伯颜府,说什么要缉拿犯人结果、结果太子身边的云都赤一看到莫愁就说他是他们要找的人,要绑他回去呜呜,安达求求你了,快点救他!」
镇天宝一听,心脏「咯噔」一记往下一沉–想来昨晚自己还用过她的脸,却被青龙撕了没想到那家伙还真奸,逮不了自己就想捉莫愁回去。怎可让他得逞!
「安达郡主说得是,莫公子救过我,现在又是你身边的喀喇沁,你不可以坐视不管啊!」
巴特尔听闻,皱了皱眉。
「现在人在哪里?」
「就在前厅!」
「你们在这里暂等,我去保他下来!」
「太子殿下此人乃是巴特尔王爷的亲随您这样贸然带他离开,似乎有点太」
「伯颜大人,请勿阻拦–这件事,殿下自有定夺。」
巴特尔一离开,镇天宝和乌兰图娅对望一眼,两人忽然很有默契地一齐跟到他屁股后面,然后就听到这样一通对话。
身为太子随侍,青龙还真是嚣张,主人还没有发话就这般呛声,说的伯颜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等一下!既然是我哈丹巴特尔的人,要带他离开总得给个理由吧,殿下?」
巴特尔实时赶到,将众人一拦。
趁着这空档,镇天宝看到莫愁被青龙反剪着双臂,隔得有些远,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这副情势已经足以教他的心脏七上八下了。
「此人夜闯枢密院,意图不轨,被青龙察觉并击退,他的面目青龙应该不会记错。」
「口说无凭!再说夜色浓重,殿下您的云都赤也不一定能看清来人的长相吧?」
巴特尔和特木尔针锋相对了一会儿,互不相让,就在这时,青龙忽然插话道:「殿下,如果属下没有料错,此人的身上此时应该还有当时搏斗留下的伤痕当场验伤,也好让众人心服口服啊。」
「好,就当场验伤!来人,将此人的衣裳褪下!」
特木尔这般命令道,听得镇天宝心头一凛–天啊!他们竟想脱莫愁的衣裳!
这怎么行!莫愁虽说是个老姑娘了,可好端端一个黄闺女,云英未嫁就连师父和自己都没有看过她赤身裸体的模样,现在怎么可以让那么多男人看她的身子?
不急细想,镇天宝一下子冲进人群,不顾众人惊愕一把将莫愁从青龙的手中夺下。
「阿宝?」
「额尔敦!」
巴特尔和特木尔同时唤道,镇天宝寒着脸,将莫愁护于身后。
「师兄?」莫愁轻轻地唤道,听得出她现在十分虚弱。
念及此,镇天宝不禁咬牙切齿。
可恶,除了小狗子,莫愁是我最亲的人我也只有这一个师妹,她若有个三长两短,要我怎么跟师父交代?!
「师妹别怕,我死也不会让他们这般羞辱你的」
「阿宝,你在干什么?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快闪开!」巴特尔这般吼道,上前就要抓镇天宝到他身边,镇天宝却一把将他的手拍开。
「安达,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听你的,但唯有这件事不行莫公子救过我,知恩图报,我怎么能眼睁睁看他蒙受不白之冤?」
「额尔敦,你不用担心,如果此人是无辜的,我绝不会为难他现在只要他宽衣解带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如果确无伤痕,我立刻放过他。」
「可是莫愁她是个」是个姑娘啊!这句话镇天宝刚要脱口而出–却发现青龙正以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望着自己。
果然,是这混蛋的伎俩,无非就是想逼我自己吐出实情,露出破绽!
半句话哽在喉头,一瞬间,镇天宝正于进退两难之际,只听耳畔传来一声细不可闻的:「师兄不可啊」
紧接着便是「扑通」一声–莫愁重重地跪倒在地。
「不用验身了,的确是我夜探枢密院」
听到莫愁主动认罪,镇天宝的心脏骤停了一下,扭过身望着她那张俊秀的脸孔,一时愣住了。
莫愁抬头看了他一眼,有点调皮地咧开嘴笑了笑,完全不在乎地继续道:「我与那被关在枢密院内的少年乃是结拜的义兄弟,兄弟有难,我自然得去救他你们把我带走吧。」
「莫愁你–」
「王妃,你不用管我,这是我惹下的祸,还是让我自己去收拾吧!」
都到这种时候了,莫愁还在维护我!
眼看青龙又要上前来擒人,镇天宝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就在这犹豫的空档里,原来默不作声的乌兰图娅忽然冲上去抱住莫愁,大叫起来:「你们不要捉他要捉他就把我也捉去吧!」
说罢,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起来,看得众人面面相觑。
「郡主,此人来历不明,还是」
「我才不管他是谁!但是你们敢动他,我乌兰图娅就跟你们誓不两立!」她一边说,一边还充满威胁性地去拔靴子里的匕首。
被她这么一闹,原本紧张的气氛变得缓和了一些,特木尔见两个「女人」都为莫愁求情,似乎心软了,他沉吟了一下。
「既然是巴特尔王爷的人,还是让王爷亲自来置他吧」
「殿下,可是」
「青龙,不要多话–」特木尔打断青龙,道:「还请王爷好好管教下人,给我一个交代。」
听到特木尔这般道,镇天宝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他既然肯让巴特尔来理此事,想必巴特尔也不会为难莫愁
「这是自然,来人–把他拖下去,杖刑十下。」
什么?还要打莫愁?这
「才区区十下么?王爷似乎也太厚待下人了–来人,杖刑三十。」特木尔面无表情地说,然后低下头问莫愁:「你可愿受?」
一瞬间,镇天宝发觉莫愁的肩膀猛地震动了一记。然后她昂起首,直直地望着特木尔过了片刻,她把头沉了下去,缓缓地点了点。
镇天宝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个总是顶着一张天真烂漫、人畜无害的面孔向他讨债的小师妹被人拖下去杖打,却无能为力。杖起杖落三十下,就像打在他自己身上一般疼痛。原以为这小妮子至少会呻吟一下,可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吭一声。
杖毕,特木尔一行人像阵风似的翩然离去,无人理会伏在地上受刑、爬不起来的莫愁,镇天宝和乌兰图娅焦急地跑到她身边,却有人先两人一步,一把横抱起莫愁。
「你」
梅香是赵明远!
他去哪里了?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如果刚才他在,莫愁莫愁她就不会
「姐姐、郡主,我会好好照顾莫愁,你们不用担心。」赵明远一脸严峻,看了看莫愁又瞧了镇天宝一眼,抱着莫愁便往自己的卧房走去。
镇天宝和乌兰图娅还想追上去,却被巴特尔拉住了。
「你们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一切还是让明远来理吧。」
镇天宝虽然担心莫愁的伤势,可是他毕竟不通医术而且府中除了自己,也只有赵明远知道莫愁是女儿身,只能将她交予他照料。
「你还不睡?」
风波暂息,晚间镇天宝趁着众人都歇息了,便溜出厢房,摸进赵明远的房内。
「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喂,莫愁怎么样了?」
赵明远轻叹一口气,道:「无甚大碍,只是被这么一折腾,没有十天半个月是起不了床了。」
这般说,镇天宝稍稍放下心来,走进内室,挨到床边–看着莫愁伏在那里。她脸上的粉饰此时已经被去掉,露出来的清丽小脸正泛出不自然的晕红。人似乎睡着了,不时地呓语,见状镇天宝的心头又紧了紧,探了探她的额头,好烫!
「怎么在发烧?说什么『无甚大碍』,你这个庸医!」
「挨了几下棍子,发烧是正常,性命无虞而且她又有武学根基,你不必担心。」
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伤筋动骨的可不是你啊!
镇天宝俯身用袖子擦了擦莫愁额头沁出的汗液,然后转过身,对着赵明远道:「你都看到了吧?」
「看到什么?」
「不要给我装傻!」镇天宝跳起来:「你给莫愁疗伤应该看到她的身子了吧?」
「这是自然,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为了疗伤,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要找借口!既然你看到了–就得娶她!」
被镇天宝这么一吼,赵明远愣了一下,随即便掩着嘴「噗哧」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镇天宝火了,说那么正经的事,居然还笑,难道是想推卸责任么?
「我笑是因为我在想你的身子也被我看光光了,难道你也要嫁给我么?」
被赵明远这么一说,镇天宝不自觉地便想起他上背《千字文》的事。那天,他把自己这样又那样
啊呀,真是的!都这种时候了,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混混蛋!我是男的,怎么可以和她相提并论?」镇天宝陡然间觉得脸上好烧,摸了摸,竟然和莫愁的一样烫
「如果你是认真的,那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不可能娶这位姑娘。」
「为什么,你嫌她不是蒙古人?」
「非也,」赵明远道:「我不能娶她是因为:第一,我只喜欢你一人」
对于这个理由镇天宝嗤之以鼻。
「那第二呢?」
「第二,我瞧这位莫愁姑娘早已心有所属,她应该看不上区区在下我。」
莫愁有心上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但又听赵明远这么讲,十分笃定的样子,镇天宝皱着眉问:「你如何知道?」
赵明远忽然脸色沉了沉,不回答。
镇天宝等得有点急了,正欲追问,忽然原本睡得很安稳的莫愁忽然捂着肚子,呻吟起来。她一边梦呓,冷汗涔涔而下,镇天宝看得心惊,凑近她把被子一掀,却赫然看到–
莫愁的身下正在流血,洁白的裙裾和被褥都被血渍沁红了!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镇天宝吓得倒退了两步,赵明远扶住他的肩膀,镇定地说:「你先回避一下。」
待镇天宝出去,他又招了一个老妈子进入。
过了很久,镇天宝见房内没有动静,老妈子也走了,这才再进入。
「说–你把莫愁怎么了?」镇天宝一把揪起赵明远的领子质问。
赵明远轻轻拍开他。
「我可没有对她怎么样倒是要问你,她最近有没有和男子有过肌肤之亲?」
肌肤之亲肌肤之亲?肌肤之亲!
「你说莫愁她『有』啦?」
看到赵明远点头,镇天宝的眼前瞬间出现莫愁顶着一个皮球般大肚子的影像,然后皮球慢慢变成了一个小小师妹,一大一小两个人追着他要钱
莫愁小的时候就像个粉团捏的娃娃,可爱极了,如果她的孩子也是个女娃,自己就可以对她这样又那样
镇天宝一边想入非非,一边流口水,忽然赵明远唤醒他。
「话还没说完,你先不要高兴得太早。」
「啊?你还要说什么?」
「孩子已经没有了。」
「哦,没有啦?那好啊啥?啥没有了?你再说一遍!」
「我说她腹中的胎儿,已经没有了。」赵明远重复了一遍,随即一道晴空霹雳直直打在了镇天宝的头顶。
「没有了就这样没有了」
脑中小皮球和粉娃娃的幻想一下子消失无踪–镇天宝再冷静一想,莫愁怀着身孕被那般毒打,小宝宝怎么可能还会留下来呢?
「是我对不起她」
一想到莫愁挨的那三十下杖责,镇天宝就无地自容明明他才是师兄啊,为什么总要她这个做师妹的来维护?
镇天宝翻出过去的回忆,和莫愁相的岁月里,虽然两人成天都是打打闹闹、没大没小,可每到关键时刻,总是她出面来为自己摆平一切,度过难关,自己还真是唉
「别长吁短叹了,真不像你。」
赵明远双手一揽,很自然地将镇天宝揽进怀里,「别替莫愁操心,既然这是她的选择,我想她早就做过心理准备了。」
「是这样么?」
被赵明远像猫咪一般抚着背脊,镇天宝平静了一些直到被他摸的昏昏欲睡,忽然–
「等一下,孩子的爹是谁?」镇天宝一把推开赵明远这般问道,他居然到现在才想起这个重要问题,真是脑袋装草!
「你说呢?」
赵明远双手一摊,回答的口气就好像他应该知道那人是谁似的。镇天宝愣了一下,快速回忆着莫愁最近接触过的人
「是特木尔?」
「阿宝」
「别拦我!」
「不要冲动!」
「那个没人性的家伙,把自己的孩子都打没了–我我一定要宰了他!」
「太子他并不知情啊!」赵明远这般道。
镇天宝愣了一下,旋即想起受刑前,莫愁看特木尔的那个古怪表情。
现在他终于明白她当时在想什么了:就是因为特木尔什么都不知道,才会伤了她的心!
攥紧了拳头,镇天宝不想再同赵明远废话,而是直接去找特木尔说明一切,赵明远却将他拦腰一抱。
「你忘了镇苍狼么?现在救他的事才刚有了一丝眉目,你莽撞行事,是想放弃他么?」
听到儿子的名字,镇天宝立刻就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软了下来。
「可是莫愁」
怎么想都不甘心,那天是她代自己去的兴圣宫,结果却让特木尔惹下这等风流债,若自己不替她讨回公道,难道要坐视她蒙受这等屈辱?
「我说过,这既然是她的选择,你就不该插手难道你还嫌自己惹出的麻烦不够多么?」
赵明远这么说,镇天宝想反驳,却一时找不到应对的话来。不知道为什么,好多事他明明想做好,却总会弄巧成拙巴特尔、镇苍狼,还有特木尔,为什么自从一进入大都,总是麻烦不断?他只是单纯地想完成一个小小的心愿啊!
「喂,怎么说两句眼睛就红了?想哭了么?」赵明远抬起他的下巴,这般调侃。
镇天宝挥开赵明远就要夺门而出,可今天对方却第二紧紧地抱住他,附到耳畔,轻道:「有的时候,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这话怎么听起来,一点都不像那个总是无懈可击的狐狸说的?
镇天宝困惑地扭过头,赵明远顺势吻住他的嘴
这回,不似初的霸道,只是轻柔的、瓣般的附着在镇天宝的唇上。
鼻子抵着鼻子,嘴唇贴着嘴唇
靠的那么近,赵明远身上的梅香幽幽袭来,真是好闻,一时间镇天宝都有些醺醺然了,任凭他怎么亲吻,都没有生出反抗的念头。
直到赵明远松开他,脑袋里还是一片茫然
「喜欢我这么吻你么?」赵明远眯着眼,邪邪地勾起唇角这般问道。
镇天宝一怔,立刻清醒过来,猛地将赵明远推开,逃也似的奔离他的房间。
第十四章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离白节只剩十天。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晚上被赵明远吻过之后,镇天宝忽然很怕见他因为每一照面,他的胸口就像揣个小兔子般怦怦乱跳,非常不痛快。
好在那天以后,赵明远为了镇苍狼的事四奔波,十分忙碌,晚上也不在府中过夜,镇天宝难得同他见上一面,日子一长,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彷佛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失了。
莫愁的伤势好得很快,九天后就可以下床走路,加上她自己也十分懂得调理,一个月不到又变得活蹦乱跳,还整天把乌兰图娅耍得团团转,俨然一副活宝的样子。
只是就算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镇天宝还是看得出她此时的心思,与来大都之前比较,已经大不相同了。
「阿宝。」
正在想莫愁的事,巴特尔忽然唤他。
镇天宝回过神来,只见眼前铺满了各色的佩带腰刀、香皮袋、火镰、荷包等接亲用具。明明离婚礼还有那么多天,他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些东西准备好了。镇天宝真的有点担心,万一到时他等不到洞房烛夜,直接把他绑了圈圈叉叉那该怎么办?
「安达,你何必操之过急?时候还早嘛」
「不早不早,我们蒙古人的婚礼有二十四礼项。我要娶你一定要做得风风光光,让每个女孩都羡慕你!」
「哦是这样啊」
看巴特尔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镇天宝的嘴角就不自觉地开始抽搐。
「对了!阿宝,除了你那行踪不定的师父,还有其它亲人么?」
有啊,还有小狗子和莫愁。只是他们一个被押枢密院,生死未卜;另一个易钗而弁,不克分身
镇天宝想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巴特尔见状皱起了眉头,把他抱到膝盖上。
「别难过,从今以后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一辈子不离、不弃。」一边说,一边还把镇天宝的双手握进他自己的大掌里。
巴特尔的动作很温柔、手心很温暖,可是他的承诺镇天宝承受不起,因为他俩接下来注定得分道扬镳。
「安达,别说这个了。今天天气好,我们去放风筝吧!」
刚想转移话题,一片鹅毛大的雪从打开的窗户飘进屋子,落在镇天宝和巴特尔交握的手心,瞬间融化。
镇天宝一下子傻了,他不知道原来这时节前一刻大晴,下一刻就会转大雪的,于是尴尬地冲巴特尔咧了咧嘴笑,巴特尔却一脸沉醉,想凑过来亲嘴–这个动作吓得镇天宝立刻从他膝盖上摔了下去。
「阿宝?」巴特尔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你不喜欢我这般对你么?」
「不是啊,只是有点不习惯。」
其实对镇天宝而言,巴特尔的亲吻已经像一日三餐般,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回他靠近的那瞬间,镇天宝眼前忽然晃过赵明远那张白皙的俊脸把他吓了一跳。
「可是之前我这样,你从来就不抗拒,为什么到现在才不『习惯』?难道说」巴特尔一边道,脸上的表情立刻晴转多云,有雷阵雨的趋势,吓得镇天宝赶紧扑到他的怀里安抚这个超级醋坛子。
「我只是最近有点心烦安达,你不要误会。」说罢主动在巴特尔的脸颊上「啾」了一下,他才转回了笑脸。
晌午,宫里来了太监唤巴特尔去延春阁,说什么要第二天才能回转。镇天宝好不容易在这期间暂时恢复了自由之身,想去找莫愁,可是刚踏进喀喇沁们的住,就和乌兰图娅撞个满怀。
她一抬头,委屈就写在脸上。
「怎么啦,郡主?」自从这丫头迷上莫愁之后,就变得可爱起来,镇天宝也不再计较之前她扇自己的那巴掌,每回逮住她就要逗逗她。
「哼,不就是一条项链嘛,他稀罕成那样!那种东西他想要多少我就可以送他多少!」
虽然口头上这么说,乌兰图娅还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得镇天宝不禁有点好奇。
莫愁确实爱财如命,不过,有什么东西能让她如此珍爱,不惜得罪乌兰图娅这个大金矿?
待乌兰图娅一离开,镇天宝踮着脚瞧瞧、溜进院子,看到不远莫愁正跪在地上焦急地捡拾什么东西,以她的修为,竟然没有察觉有人正在靠近,到底什么玩意儿让她这么入神?
镇天宝凑近一瞧,地上还躺着几颗十分眼熟的月长石和黄金的项链珠子,莫愁把它们一个个捡起、擦亮,收进怀里,她一边拾,眼泪无声的滴落。
这情境看得镇天宝好生心疼。原以为小师妹是真的坚强,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却是装出来的!
对了!镇天宝此时终于想起来–这串项链应该就是当初特木尔送给自己的之后他又不死心,送给了莫愁?
混蛋!天杀的!就是这么把妹的么?占了人家的身、偷了人家的心就撒手不管了?可恶,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镇天宝气冲冲地回到房里,收拾好家伙,准备去会会特木尔。
镇天宝之前听赵明远说过,自从上一夜闯枢密院之后,枢密院又增添了护卫值守,不光如此,中书令兼判枢密院事的特木尔也日夜镇守在此。
镇天宝盘算着这趟去还可以把青龙那小子的仇也一并解决迷 药对那家伙无效,那就用别的–看他能不能撑住!
是夜,镇天宝轻车熟路跳进枢密院的墙内,在墙根蹲了一会儿,就趁着交接班的空档跃上正堂的屋顶,轻轻移开一块瓦面,里面传来特木尔和青龙的声音。
「那少年招了没有?」
「殿下,刑部的人说,他仍是不肯开口」
「哼,再这样下去,教我怎么向大汗交代!」
镇天宝听特木尔的口气,他似乎已经不在枢密院了,不禁有些忧心
「如果今晚他还不说,势必用重刑–」
什么?要对小狗子用刑?
镇天宝一听心里慌了神,动作间失了稳当,发出不小的响动,接下来就听到一声爆喝。
「什么人!」
眼看青龙从屋里奔了出来,镇天宝赶忙跳离房顶,跃到墙上,引他到外围。
没多久,人声骚动起来,尽是朝最里面的正堂去的。
跳到无人的院内,镇天宝站定,等着青龙追上来。
「又是你?」
虽然蒙头盖脸,可青龙还是一眼认出了镇天宝,他「哼」了一声,道:「你要救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我知道。」
「那你为何不逃?等着我在殿下面前揭穿你么?」
「呵,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说罢,镇天宝攻过去,青龙身形一闪,就要施展擒拿手的功夫,趁着这空档,镇天宝虚晃一招,伸手在他脸上一拂,跳了开去。
接着,青龙很没形象地打了个喷嚏,见状,镇天宝暗自偷笑–目标中招了。
「不要白费工夫,迷药什么的,对我无效!」
「我知道啊,所以这回不是迷药了。」
「不是迷药,那是呜」说到这里,青龙的健硕的身躯不自觉地顿了一下
呵呵,没想到药效发作得那么快。
「你对我做了什么?」青龙弯下腰,气急败坏地问,借着月光镇天宝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胯间那个万恶之源,正趾高气扬地抬着头跟自己打招呼。
「那么明显,还用我直说么?对了,别想着运功逼出,真气越是流动,你会越『爽』的。」
「你、你」青龙一边道,气息不平,额头青筋浮现,脸孔也涨得通红,看样子已经快站不稳了,镇天宝好心地提醒他。
「青龙哥哥,如果一个时辰内不找个人把药效泄出来,你的宝贝就再也不能使用了哦。」
语毕,掉头就走,谁知青龙猛得扑将过来,镇天宝闪避不及被他压倒在地。
他喘着粗气,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使劲扯镇天宝身上的衣裳。
「喂你要干什么!」
「废话!当然是x你啦!」青龙低吼道,胡乱摸了两下,就直接去探镇天宝的下身–结果一把摸到了一个他自己也有的玩意儿
「你是男人?」青龙愕然,动作僵在中途。
镇天宝趁机膝盖一抬,命中他的要害!然后一骨碌爬起来,准备逃离现场。
「呜,你别走!」青龙抓住镇天宝的腿脖子,这般说时,都有点神智不清了。
切!现在不走,难道等在这里让你泄火么?饥不择食的家伙,和你的主人一样没节操!
镇天宝踢开青龙,再度跃上墙头,瞧他在地上蜷成一团、欲求不满的衰样,忽然有点可怜起他来
这药粉是当年用在大黑和小白身上的,那两头畜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生性冷感,关在一个猪圈里一年多,居然没有下半个崽!结果让莫愁调了这个「春情散」,大黑小白日夜奋战,嘿咻嘿咻,没多久便给全寨抱了十几只白白胖胖的猪崽子。
原本是给猪用的,也不知道用在人身上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唉,不管啦,应该死不了人–大不了一辈子不能人道
丢下青龙,镇天宝折返院内打算再去找特木尔,可是还没瞧见他的人影,一道箭雨朝他急射而来,幸好镇天宝反应够快,及时窜下去挨着墙根,才没有被伤到。
「弩弓手,瞄准墙头–看到贼人就把他射下来,死活不论!」
特木尔大声命令道,听得镇天宝暗自心惊,暂时打消了去和特木尔「沟通」一下的念头,蛰伏了一阵,半刻都没有听到人声响动,他试着把外褂脱下,揉成一团丢过去–
「啪啪啪啪!」
衣服转眼就被箭矢插成了刺猬。
啥米啊,这么玩还不把命玩完啦?我可不想当马蜂窝!
镇天宝僵持在原地,动弹不得,心里把特木尔骂得个狗血淋头。
就在这时,他灵机一动,忽然想出了一个主意。
「啊–」
尖着嗓子,镇天宝「惨」叫一声,忽然对面骚动起来,特木尔的声音带着微颤,道:「这、这是额尔敦的声音?莫非她被挟持?快、快把弓放下!」
得逞了!
镇天宝吐了吐舌头,安然翻过墙,跳上屋顶,朝着院外疾奔。
「殿下,贼人要逃走了!」
「先别管他,去看看额尔敦有没有怎样!」
趁着特木尔分神之际,镇天宝拔腿就跑,就在准备跃出院墙的那瞬听到:「中计了,别让那人逃走!」
特木尔大吼,弩弓手们纷纷拉弓疾射,镇天宝猝不及防,头巾被挂掉一角,还有一枝箭正好从胯下穿过,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还好埋伏在枢密院的弓手们功夫够菜,不然就算他不死也做不成男人了
没有受伤真是侥幸,安全着陆后,镇天宝打算借着暮色,就此逃离,谁知–
「没用的东西,把弓给我!」
听到这声爆喝,心脏一沉,镇天宝本能地扭头,遥遥地,借着月光看到特木尔伟岸的身躯已经立到了墙头,他此时正将长弓拉满,瞄准了镇天宝的方向。
糟糕!吾命休矣!
但见特木尔的右手轻轻一松,那无情的箭矢即将贯穿镇天宝的身体!
镇天宝忘记了闪避,呆呆地听着破空「咻」的一声,然后,眼前一黑,脑中一片空白,可等了一会儿,并没有想象中的痛楚袭来,镇天宝捏了捏手指,还有知觉奇怪,他没死么?
「呜」
听到一记低低的呻吟,镇天宝忙把双眼睁开,眼前的一幕教他惊呆了。
是巴特尔!
他硬生生挡在镇天宝的面前,挨了那一箭!特木尔的力道很大,所以箭支穿透了他的右肩,箭镞都从肉里钻了出来!
鲜血从巴特尔洞开的创口顺着箭杆缓缓滴落,触目惊心,镇天宝却站在原地像个傻子般动弹不得,张大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阿宝快走!」
巴特尔咬着牙,刚从齿缝里面迸出这几个字,就用没有受伤的左臂托镇天宝上马,然后他自己也跳上马背,用单手扯了一下缰绳,红鬃马便撒腿疾驰。
此时宵禁,城门早已关闭,所以不可能到城外去,于是一路狂奔到南城。
在废墟中暂歇了片刻,并未见追兵赶上,镇天宝这才稍稍放下一颗心。两人担心半夜骑马更会惹人注意,于是便把马留下,步行回伯颜府。
一路上,巴特尔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牵着镇天宝的手默默地走着,虽然镇天宝很担心他的伤势,肚子里还揣着一箩筐诸如「你怎么知道我会夜闯枢密院」这种心虚的疑问,但此时望着他沉静的侧脸,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眼看伯颜府的大门就在眼前了,巴特尔的身子忽然一斜,靠在镇天宝的肩膀上,镇天宝赶忙扶住他。
「安、安达–你没事吧!」
「只要你没事就好」
他的嘴唇上下翻动着,轻轻吐露出最后一句温柔的话语,高大的身躯像被陡然抽去所有力量一般,重重地倒了下来
「右肩被利箭贯穿,加上一路颠簸,失血过度差点就要去仙山卖豆干〈注六〉!你不是和他一起回来的么?怎么就不看着一点?」
「我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莫愁这般教训的时候,镇天宝仍有点惊魂未定。巴特尔伤得那么厉害,可一路上又只字不提,步履稳健,好像没事人似的陪他走了老长一段,昏过去之前还说了那句教镇天宝惭愧不已的话。
「之前我就隐隐觉得了,这蛮子不可能真的有那么笨。师兄你瞒着他做了那么多事,他不可能没有察觉。我猜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婚礼之前,给你最大限度的自由」
所以巴特尔总会在关键时刻出现,这还冒死相救–
有此痴情郎,夫复何求?换作寻常女子的话,一定会感动得立马以身相许了吧!
只可惜,十三年来,巴特尔所痴心恋慕的,是那个陪他驰骋草原的红粉知己「阿宝」;而「镇天宝」这个男儿身,注定无法成为他生命中的另一半
该怎么办呢?
镇天宝自知亏欠巴特尔太多再欺瞒下去,实在于心不忍。
「师兄,你怎么了?」
盯着巴特尔昏睡过去的脸庞怔怔出神,莫愁唤他,才蓦地惊醒。
「没没什么。」
语毕,莫愁叹了一口气靠过来揽住镇天宝的脖子,「真的『没什么』才有鬼咧,师兄你一有心事就这副德行,说出来给我听不好么?」
不是镇天宝不想说,只是莫愁自己的问题都没有解决,把心事说出来,只会徒增她的烦恼罢了。
「『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你忘记师父说过的至理名言了么?」镇天宝说笑边扯开她的胳膊道。
莫愁「哼」了一声,嘟着嘴,「是你自己不说的,到时候可别哭着喊着求我帮忙啊!」
「切,我哪有那么逊?」
「别嚣张,五年前吃的毒蘑菇谁给你调的解药?」
「哼,也不知道当年是谁尿了床求我帮她隐瞒的」
「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还好意思拿出来晒?」
「师妹,你这是在说自己么?」
「呜宝」
正当师兄妹拌嘴之际,巴特尔忽然梦呓般唤了一声,镇天宝赶忙噤声凑近观看:只见他眉间打着结,汗水不断,神色十分痛苦,急急望向莫愁。
她摇了摇头。
「他的伤势已无大碍,恐怕是发梦魇,不要紧的。」
「莫愁」
「嗯?」
「把小狗子救出来之后,我想和他一起离开大都,退隐山林。」
「怎么突然提这个?」
「如果你不愿意和我们一起,也可以留下」
不顾莫愁一脸的讶然,镇天宝继续道:「如果有什么想要完成的心愿,尽管放手去干,我不会阻挠你如果需要援助,我和小狗子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语毕,镇天宝扭过身,坐到巴特尔的榻边,沉默了一会儿。
「这几天,就让我亲自照料巴特尔吧。」
「师兄?」
「如今,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镇天宝趴在巴特尔的榻前睡了一宿,第二天,起来为他擦拭身子的时候,巴特尔忽然惊醒冲着镇天宝大吼大叫。
「宝阿宝!你在干什么!」
「安达,我在替你净身啊。」乖乖,明明昨晚流了那么多血,却一早就清醒了,他的体魄真是堪比小强。
「我不是在说这个啊啊你、你在碰哪里啊?」巴特尔吼道,俊脸涨得通红。
镇天宝忙查看他的伤口–奇怪,弄疼他了么?可是并没有碰到右肩膀啊。疑惑地歪着脑袋,继续动作
「呜求你了,阿宝,别折磨我了。」巴特尔像个巨型虾米一般蜷起身子,唉唉告饶,一边还用左手把关键部位给遮了起来。
切!你有的我也有〈虽然迷你了一点〉,过去压倒我的时候你怎么就不知道害臊?
「安达,你不是说过我们不该分彼此的么?再说这本来就是我应做的,你不必见外。」
「别看!」
不容巴特尔多说,镇天宝掰他的大手,想去擦拭那里。谁知才刚掰开,一根生龙活虎的大家伙立刻弹跳到面前,把镇天宝吓了一大跳!
「都叫你不要看了」巴特尔这么说时,重新蜷起了身子,遮住那里,「我自己来,阿宝你先出去」像个害羞的大男孩,巴特尔这般轻声道。
镇天宝「喔」了一声,推门出去,跨出房门时还险些被门坎绊个嘴啃泥。
约莫一刻过后,镇天宝重新进入,巴特尔已经把裤子穿好,裸着右肩,斜披了件鹿皮袄子,倚在榻上。看到他这副模样,忆起适才的尴尬,镇天宝的脸上有点烧。
「吓坏你了么?」巴特尔把镇天宝拽到跟前这般问,镇天宝点了点头,他亦有些腼腆地接道:「你是我喜欢的女子,被你那么摸来摸去,我当然会有反应」
听到他这么讲,镇天宝心里陡然一凉。
说来说去,巴特尔自始至终只是一厢情愿,他连喜欢的人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凭什么说「喜欢」?
「安达,其实」
「阿宝,难得的好天气,我们出去放风筝吧?」就像故意打断一样,巴特尔突然这么说。
镇天宝一愣,道:「可是你的伤」
「不打紧。」就像故意炫耀一般,他抬起右臂晃了两下,「看,我没事吧,这种小伤睡上一觉就会痊愈了。」
风筝被一根细细的绳索牵引着,在天际翱翔。镇天宝拉扯着绳子这端,在院子里奔走着,时而会被碍事的台阶绊到脚,每每看着这情形,巴特尔总会发出爽朗的笑声,然后单手把镇天宝兜进怀里,替他拂掉裙裾上的灰尘。
「磕得疼么?」巴特尔这么问,当怀中人是个易碎的玻璃娃娃。
镇天宝摇摇脑袋,再看巴特尔受创的右肩。虽然当事人说没事了,可他还是有点担心。
「再过九天我们就要成亲了,阿宝你开心么?」
巴特尔一脸神往地说,他越是这样,镇天宝越是愧疚。
为什么不问我昨晚去枢密院干什么?你到底知道了多少?如果现在问我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你
「嗯,开心」言不由衷地回道,镇天宝把头埋进巴特尔的胸膛,不让对方看到自己此时的表情。
「过了白节,我们就回草原去我要拉马头琴给你听,然后一起喝马奶酒、吃烤全羊,我还要你为我生许多许多的小巴特尔,到了晚上,一家人一起数天上的星星。」
巴特尔向心上人倾诉着理想中的未来蓝图,一边用下巴磨蹭着他的额头,那里新长出来的胡渣硬硬的,刺痛了镇天宝不是在身上,而是在心里。
安达,为什么你那么单纯,为什么对我完全没戒心?你是那么爱「阿宝」么?真是如此,我愿意–
下辈子再做你的新娘
***
注六:去仙山卖豆干,闽南语的厘语,表示去世、挂点的意思。
第十五章
一天天过去了,巴特尔的伤势日渐好转,特木尔和青龙也没来找麻烦,更教镇天宝惊喜的是,赵明远带来了儿子的消息。
「不出三日,镇苍狼便能回转保定路了,你大可不必替他操心。」
「真的么?你是怎么救他出来的?」镇天宝将信将疑地问,虽说伯颜是忽必烈最宠信的大臣,可作为他的儿子,赵明远还是太神通广大了一点
「你可以不信我,不过这件东西你总认得吧?」
赵明远递给镇天宝一只用布帛包裹的长匣子,打开一看–是狂剑!剑鞘上还系着一条黑绳,正是镇苍狼约见他的标志!
「他还好么?」见到这根黑绳,镇天宝立刻松懈下来,想见儿子的念头越发强烈起来。
「安然无恙。」
「是么那太好了。」只要儿子平安无事,他就可以放心了。
「别高兴得太早,你忘了么?明天就是你和巴特尔安达的大婚之日。」
这种事情镇天宝怎么可能忘记,只是被赵明远一提醒,他不由得紧张起来。
「婚礼的事我会理好的。」
「呵,你这么说,是准备和他洞房了么?」
「洞不洞房,不要你管啦!」又在这种时候说风凉话,搅得人心乱如麻!镇天宝抱着狂推开赵明远,奔回自己的房内。
把头埋在被子里很久很久他终于作出了决定。
亥时,褪下巴特尔送的帕玛女服,镇天宝换上了黑色的左襟棉袄〈一种蒙人的男性装束〉,然后呼吸三口气,走到巴特尔的房前。
推门之前,他做过最坏的打算:如果巴特尔知道真相后,怒不可遏,动手打他,他也绝不反抗,是自己辜负了巴特尔,所以挨打挨骂也是该然。
巴特尔是个好人,对他真心相待镇天宝已不想再继续欺瞒下去了
「吱嘎–」
房门推开,站在门坎之外,一眼就可以看到巴特尔已经迫不及待换上了蓝色的喜服〈蒙古人的喜服是蓝色的〉,察觉镇天宝进入,他一扭身,幸福的笑容就堆在脸上。
心尖一颤,镇天宝几乎想拔腿就逃。
「怎么那么晚还不睡?」
「我有话想对你说」进入,阖上了门,镇天宝的声音有点微颤,低下头尽量不去看巴特尔的表情。
「咦?为什么穿着喀喇沁的衣服?」巴特尔这般问,听得他心如擂鼓,「阿宝,你还是穿裙子好看,男装一点都不适合你。」
「怎么不适合?安达我本来就是男的啊。」
巴特尔听镇天宝这么说,愣了一下,马上又朗声笑道:「阿宝,明天就是我们成婚之日了,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是认真的」终于鼓足勇气,抬头看巴特尔。如镇天宝料想中的,对方根本当他在说笑话,一脸的不以为然。
这般,镇天宝解下了脖子上一直挂着的血玉扳指,递到他面前。
「安达,我不能嫁给你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送给别人吧。」
见状,巴特尔一下子紧张起来,他没有接过扳指,而是直接抓过镇天宝的双肩:「为什么不能嫁我?阿宝,我待你不好么?你不要吓唬我啊!」
「你就是待我太好所以我才不想继续骗你。」虽然知道说出真相对巴特尔很残忍,但是镇天宝还是得说:「安达,我本是男儿郎,并非女红妆所以,没有办法做你的新娘。」
「不信我不信!你在骗我!」
巴特尔摇着头,双手把镇天宝的肩膀勒得生痛,镇天宝一声不吭,只是盯着他的眼睛,然后缓缓把手按上了自己的衣扣。
「你在干什么,阿宝?」
「宽衣啊。」既然不相信口头说的,就让你眼见为实吧。
镇天宝刚褪去了最外面的棉袄,巴特尔便手足无措起来,他松开手,不停在房内踱步,镇天宝把脱下的衣袍直接丢在地上,惹得他的视线不知道该放哪里。
只剩一件亵衣,有点冷,可镇天宝还是执意走到巴特尔面前,把衣带解开。
「安达,你看我真的不是女人。」赤裸的上身,一览无遗。巴特尔痴痴地看着镇天宝平坦的胸膛,眼神有点无法置信,镇天宝捞过他的大掌,按在自己胸前。
巴特尔顺着他的动作,摸了很久,声音颤抖地说:「阿宝,虽然你这里是小了点但是我不会嫌弃你的」
听到这句话镇天宝真想昏过去算了!
傻东西–这种时候还自欺欺人!难道真要我把裤子脱给你看么?
这般想,镇天宝抓着巴特尔的手,就要探向自己的下身,巴特尔忽然浑身一震,猛地把镇天宝推开,朝后踉跄了一步。
「为什么要骗我?」巴特尔的声音在战栗。
「安达」
镇天宝于心不忍,想过去扶他,但见巴特尔脸色匹变,一口朱红蓦地吐了出来!
血珠溅到了镇天宝的脸上,把镇天宝吓得心脏漏跳一拍。
「安达!」
巴特尔捂着口,气息不紊,鲜血自他的指缝滴落,瞧得镇天宝触目惊心–伤不是快好了么?难道当初特木尔那箭还重创了他的内腑?
可是就算呕红呕成这样,巴特尔仍是不愿让镇天宝靠近搀扶。[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镇天宝呆在原地,眼睁睁看巴特尔喘了好久,过了半晌,对方不再看他,而是背过了身去。
「你走吧阿宝。」
「安达?」
「就当是一场梦」他断续地说,语调有点恍惚。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话音刚落,镇天宝的手一抖,血玉扳指直直坠到了地面,「啪嗒」一声–
摔成了两半。
后来,镇天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巴特尔房里走出来的,只知道步子迈得很沉,每一步都好像有千斤重
「怎么穿成这样就走出来了?想冻死么?」
陡然听到赵明远的声音,镇天宝抬起头看他,一边下意识地搓了搓膀子,这才惊觉自己只穿了一件亵衣。
赵明远解下了自己的帕玛披到镇天宝身上,道:「和我回屋吧。」
镇天宝没有答应,而是望着他的凤眼。
「安达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男的?」
赵明远没有吱声,不过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一切。
果然,那天放风筝,巴特尔忽然打断他,是因为早就察觉,只是等到现在才由他点破这般,到底是他在骗他?还是巴特尔自己骗自己?
「喂你怎么了?」赵明远脸色一变,抚上镇天宝的脸颊。
一惊之下,镇天宝才发觉自己的眼泪正不听话地往外流淌。
眼里涩涩的,心里也涩涩的。真奇怪,巴特尔明明只是童年的玩伴啊,可为什么听到他说「不想再见到你」的那刻,自己却忽然有种心痛的感觉?
「安达」已经不要我了
镇天宝伤心地念道,就在这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难道,是巴特尔反悔适才说的那句,追出来挽回他的么?
心中一喜,镇天宝正要回头,忽然肩膀一紧,他跌进一具温暖的怀抱,满鼻扑进梅的香气。
赵明远就在这时抱紧镇天宝的身子,凑上嘴唇亲吻他的眼睛。
这不合时宜的举动教镇天宝十分反感,好不容易挣脱他,镇天宝急急回过头,却什么人都没有看到。
是啊巴特尔气到吐血了,他一定恨自己入骨,又怎么会追来挽回?什么脚步声只是痴心妄想罢了!
下雪了。
今个儿是正月初一,蒙人的「席尼吉勒」〈白节〉,原本是镇天宝和巴特尔的大喜之日,只是主角缺席,婚礼无法进行了。
「你真的要离开?」
镇天宝正在收拾行李,莫愁这般问,他便点了点头。
「那蛮子会舍得你走?」
其实巴特尔一早就离开了伯颜府,除了莫愁和乌兰图娅,所有随行都跟他回了驿馆;晚间延春阁还有盛会,忽必烈会召巴特尔入宫,之后,他便得领命回科尔沁了。
心里一颤,镇天宝「哼」了一声:「他自己说不想再见我了,我不走,难道还要等着别人赶我走么?」
听他这么说,莫愁不说话了,镇天宝刚背上行李,踏出门坎,她忽然在身后唤了一声。
「师兄。」
镇天宝回过头,莫愁已经快步跟上,挽住他的手臂,疑惑地看她,只见莫愁弯起一个迷人的笑容。
「我和你一起回去。」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啦,我也想回去看看苍狼而且说起来我家那个老不死的,这个时候差不多也该来找我们了吧?」
的确,师父已经一年没露面,不知道此时又死去哪个朝代玩了,算算时间,他说过的回转日子就在眼前,只是莫愁
镇天宝忧心地望着她,忆起那日她哭泣的模样,她说要跟自己一起走,是想离开大都这个伤心地么?
「师兄,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没我只是在想你走了,乌兰图娅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凉拌呗!」莫愁手双手一摊,有点无情地说。「趁她还没有陷得,快刀斩乱麻,省得日后麻烦。」
这句话,倒像是说给镇天宝听的。
镇天宝苦笑了一下,正欲忽略这句话同她一道离开,突然一道熟悉的香味飘进鼻间。
又是赵明远!
再见到他,镇天宝着实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他的忽然出现,而是因为他的脸
原本斯文俊秀的面孔,不但顶了一双熊猫眼,半边脸还肿得老高,像是被什么人喂了一顿老拳。
「你的脸」这是怎么了?平素里狐狸极注重仪表,打认识他以来,镇天宝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狼狈过。
「无妨,不用你操心。」
赵明远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一声,惹得镇天宝嘴角抽搐十分想笑,不过他凉凉的眼神还是教他努力忍住了没有笑。
「你要走?」赵明远这般问,口气不再是过去那种调笑的调调。
「是啊。」镇天宝想都没想,这般回答。如今镇苍狼已经救出来了,巴特尔和他的婚约也自动解除,他没有继续留在大都的必要。
赵明远蹙了蹙眉,没有说话,这态度镇天宝心领神会,接道:「赵公子对犬子的救命之恩,镇天宝铭感五内,日后必会」
「我可不指望你能知恩图报。」赵明远打断他,「只要你这『祸害』别继续惹出什么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说完这话,镇天宝还以为赵明远会出言挽留,可是接下来所说的话却大出他的意料。
「要走的话就趁早,最好明日之前就离开,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别留在大都就好。」
这口气就像是恨不得自己赶紧离开,镇天宝听得很不痛快。他皱了皱眉头,正要拉起莫愁的手离开,赵明远忽然又唤道:「站住。」
「干么?」
「你是不是落了什么在府中?」
想了想,伯颜所赠赵孟俯的字画自己已经塞进包裹里,还有什么东西遗漏的?
「去前厅,把人带上一起离开。」
语毕,赵明远掉头就走,行色匆匆,瞧得镇天宝莫名其妙。
依赵明远所言,行至前厅,镇天宝才恍然大悟他所指的是什么人。这些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他险些把给她忘了!
「环儿」
跑过去将女孩儿一把兜进自己的怀里,镇天宝凑近她粉嫩的腮帮使劲亲了两口,瞧她一脸茫然的可爱模样,失落的情绪渐渐缓和了一些。
「小姐不是公子。」抿了抿唇,环儿有点别扭地改口,看来赵明远已经告诉她镇天宝的真实性别。
「少爷说,让环儿跟着您。」
环儿这么说,镇天宝才发现她手中还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裹。
镇天宝一直想带环儿远走高飞,而赵明远知道她的身世,所以要猜自己的心思并不难。只是他现在就让环儿跟随自己,究竟有何用意?
「环儿,你家少爷除了叫你和我走之外,还对你说了什么?」
环儿歪了歪脑袋,回道:「嗯少爷说,公子您先走,他马上就会」
「就会怎样?」
「就会追上来,和您一道『私奔』去。」
「噗–咳咳!」
她话音刚落,镇天宝马上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赵明远这个家伙每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也不知这句话是玩笑还是当真的?若是真,他还是趁早开溜为妙!
傍晚,雪未停。
瑞雪纷飞的白节夜晚,大都全城的百姓,无论蒙人汉人,贵胄还是平民,家家燃着酥油灯,人人皆衣白色吉服,欢度节日。
就在这个全家团聚的日子,镇天宝心中却很不是滋味,大过年的,自己却要和唯一的儿子分隔两地,虽然不久就可以见上面,可是一想到之前的风波,聚散种种,未免有点惆怅。
白驹过隙,昨日今朝,人事尽非。
可是镇天宝从不后悔当年自己答应过宋瑞的那个承诺,也不后悔抚养镇苍狼十载就算儿子不把他当成父亲也不要紧,自己是真心爱他疼他,对他仁至义尽,哪怕他并非陆君实的子嗣,自己也无怨无悔。
镇天宝望望天,时辰也不早了,虽说今晚没有宵禁,可还是早日出城的好,他怕夜长梦多,再生出什么枝节来。
正这么想着,镇天宝牵着环儿的手加快了脚步,可是走了几步却发现莫愁没有跟上来。
「师妹?」
回过头,但见莫愁望着北方怔怔地出神,对他的呼唤恍若未闻。
北应该是兴圣宫的方向–莫愁果然还是舍不得离开大都、离开特木尔么?
「师兄听说北城晚些会放烟,我们看完了再走好么?」
这小妮子哪里是要看烟,分明是对那家伙恋恋不舍!
镇天宝心中清明,却不点破。
唉也罢,说起来她会变成这样也是因我而起,就当完成她的一个小小心愿吧。
镇天宝也很久没有看过烟了,他记得十年前第一看到那冲天飞起的烟,自己还吓得从屋顶上摔下来,这件事被师父笑了整年。
十年后,再观看大都的白节胜景,宋瑞不在了,小师妹长大了,镇天宝的心境也与过去大不相同
望着漫天的火树银,心中竟多了一丝难以名状的惆怅,镇天宝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人间巧艺夺天工,炼药燃灯清昼同。
柳絮飞残铺地白,桃落尽满阶红。
纷纷灿烂如星陨,霍霍喧逐似火攻。
后夜再翻上锦,不愁零落向东风。〈元代,赵孟俯诗作《赠放烟火者诗》〉
胡思乱想的空档,忽然听到身旁有人吟诗,镇天宝想看看是何人这般风雅。结果一转头就望见一位白衣秀士,正含笑看着他。
「今个儿是普天同庆的日子,这位小哥有何烦心事?」
嗯俊眉朗目,唇红齿白,是个十分帅气的路人甲,虽说不认识,不过好面善。
「没什么只是触景生情罢了。」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得意之时须尽欢,还是看开一些吧。」他淡淡地说,冲着镇天宝又弯了弯唇角,暖暖的笑意彷佛能沁进心田一般令人舒服。
〈很多年以后,当镇天宝得知,这个人便是他仰慕已久的书画名人赵孟俯时,他非常非常的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请赵孟俯写个对联或者签个名什么的呢?〉
语毕,白衣秀士转身进入人群,镇天宝望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直到莫愁呼唤,才回过魂来。
「师兄,看,是那蛮子!」
镇天宝顺着她所指的方向,遥遥得望见巴特尔身着白色的裘衣,在人群中穿行–他的身形高大,仪表不凡,所以周围的男男女女都在看他。只是巴特尔一脸落寞,似乎还在为昨天的事情耿耿于怀。
见状,镇天宝心中一揪,急急收回视线,可对方好像也在同时发现了他,直直朝这边走来,吓得镇天宝想立刻刨个地洞钻进去。
就在这时,一群蒙古少女将巴特尔团团围住,她们纷纷向他献上哈达,有的还不由分说,直接将哈达挂上他的脖子。
巴特尔想要拨开众少女,可是其中一个忽然扑到巴特尔身上亲吻他。
看到这一幕,镇天宝心里一凉,默默地拉着环儿和莫愁,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果然,巴特尔需要的不是一个「镇天宝」,而是一个会「小鸟依人」的红粉知己,比起「镇天宝」,乌兰图娅或者其它淑女名媛会更加适合他,告诉他真相虽然很残酷,却是正确的。
镇天宝、莫愁、环儿一行三人顺利出了城,雇了辆勒勒车,想在天亮之前赶到城外一个驿站,可是走到半路,莫愁忽然冲着车夫大喝:「停下,快停下!」
「怎么了?你要解手么?」
「不是!我有东西掉了」她一边喊一边在乌漆抹黑的狭小车厢里到乱摸,一不小心摸到了镇天宝的痒痒肉,搔得他「哈哈」大笑。
「师兄,别闹了!我真的有东西不见了!」莫愁心焦地叫道,顺手掐了一把镇天宝的腰,把他疼得龇牙咧嘴。
「什么东西掉了?那么大惊小怪的?」
「也没什么啦」莫愁有点含糊地说。
环儿在一旁插话:「莫愁姐姐告诉环儿,环儿帮你一起找。」
「环儿乖。」镇天宝摸了摸女孩儿的头,瞧莫愁那么着急,他大概猜出来她在找什么了。
「你仔细想想,落在什么地方了。」
「好像在伯颜府。」这么回答时,她的声音有点哆嗦。
「我和你一起去找–」
「不用,」莫愁打断镇天宝,「你带环儿先行吧,我去去就回,明天正午在驿站会合。」
「嗯,也好。」
他才说完,莫愁便急不可待地跳下车。
环儿见状偎向镇天宝,问道:「公子,莫愁姐姐那么急,到底是把什么东西弄丢了?」
「这个嘛一个『情』字误人啊。」
第十六章
到达驿站的时候,已经夜了,敲了半天门,一个老头才醉醺醺地跑过来开门,他看到镇天宝和环儿笑呵呵地说了句「新年快乐啊」,然后「哇」得一下吐了镇天宝一身。
新年还没过呢,就搞得那么晦气!半夜里也没有人烧水洗澡,镇天宝只得把环儿安置好,自己跑到灶间,生火烧水。
脱掉弄脏的衣服,蹲在炉子边,镇天宝一边看着火星跳跃,一边打起了盹儿,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身子被拨进一具温暖的怀抱,有个人小心翼翼地抱起他,想将他抱离炉火边,这种熟悉的感觉,是
镇天宝缓缓睁开双眸,豁然入眼的是一张不苟言笑的年轻脸庞!心情一激动,瞌睡虫被他全数赶跑,就像害怕美梦会突然被惊醒般,镇天宝一把抱住来人的肩膀。
「儿啊儿啊,爹亲不是在做梦吧?你真的回来了?」
「」
对方无言地将他放下地,较过去略显憔悴和老成的脸孔上扯出一道浅浅的、却十分好看的笑容,一刹那,眼眶湿润,镇天宝恨恨地攥起拳头开始砸他的肩膀。
「你这个死孩子,怎么那么不听话!长那么大个儿了还让我操心!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有多想你!」
镇苍狼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心一惊,镇天宝停止了动作,扒开他的上衣,只见眼前青一块紫一块,背后还有鞭痕天啊!都忘了他刚被释放,身上的创伤还没有痊愈!
「儿啊爹亲有没有弄疼你?」心疼地轻抚着镇苍狼伤痕累累的背脊,他却转身一把攥过镇天宝的双手,将它们合在一起,按在自己的胸口。
「无妨。」镇苍狼轻描淡写地说。
「那答应爹亲,再也不离开了好么?」
「嗯。」
他的回答教镇天宝破涕为笑。儿子果然和他最亲,之前说什么「不把你当成爹」也是一时的气话吧。
刚这么想,镇天宝眼前忽然一暗,镇苍狼低头噙住了他的嘴唇,之前这孩子也曾这般吻过他,可镇天宝总觉得十分别扭。虽说不是亲生的,可两人总算是「父子」吧,作儿子的怎么老喜欢亲「爹亲」的嘴?
镇天宝想:难道说是教育方式有问题?嗯下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教教他。
镇苍狼来时,驿站已经没有空房了,镇天宝还是照例和他睡一张床,可不知是不是儿子最近又长个子了,床变得异常拥挤,镇天宝只能枕着他的臂弯,蜷在他的怀里睡了一宿。
一夜无话。
早上,天光大亮,听到敲门声,镇天宝便让来人进入。
「公子啊呀!」听到女孩儿惊呼了一声,接着就是「乒乒乓乓」一阵,好像是脸盆之类的东西坠到了地上。
镇天宝在儿子的怀里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惺忪睡眼,昂起头就看到环儿瞠大眼睛,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瞪着他们俩。
「怎么了,环儿?」
镇天宝不明就里,想起身,却怎么都爬不起来,低头一看–只见他的脚和镇苍狼的正缠在一起,他衣衫不整,镇苍狼则干脆光着上身以一个旁观者来看,似乎有那么一点点
暧昧。
「环儿,你听我说,我们是」
话还没说完,环儿就满脸通红地扭身跑了出去。镇天宝愣了半天,决定过会儿要和未来的儿媳好好沟通一番才行。
「环儿,我来介绍一下,他叫镇苍狼,你日后叫他苍狼就好了。」
环儿望了望父子俩,然后把脸转向镇苍狼问:「苍狼哥哥是公子的情人么?」
「噗–」
连续两天被口水呛到了,镇天宝咳嗽了半天,拍了拍环儿的肩膀:「环儿,你误会了你的苍狼哥哥是我的义子,而且我们俩都是男人,怎么可能是情人?」
环儿狐疑地歪过脑袋,似乎还是不太相信的样子,镇天宝正要同她解释,忽然一声让他起鸡皮疙瘩的男音响起。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阿宝,我好想你啊。」
是–赵、明、远!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镇天宝头皮一阵发麻,本能地躲到儿子身后。
赵明远走近,镇天宝看到他脸上的青肿已经消了大半,此时正眯着眼,一脸坏笑望着他。
「赵公子。」镇苍狼朝赵明远揖了一揖,颇为恭敬的态度。
赵明远立刻上前扶住他:「苍儿,不必多礼,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
「苍儿」?天啊!别自作主张把别人的儿子叫得那么亲热恶心!谁和你是一家人?
镇天宝把镇苍狼往身边一拽,扳起面孔冲着赵明远吼道:「你来干什么?」
「咦?环儿没跟你说么?」赵明远清了清嗓子,接下来,便以一本正经的表情说出了一句荒唐无比的话。
「我,是专程赶来和你私奔的。」
呃,虽然之前听环儿说过一,可是由本尊的嘴里吐出来,感觉还是震撼一些。
「不要开玩笑!」镇天宝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喝道。
「我没有开玩笑啊,」赵明远把手一摊,「我对你是真心的,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嘛。」
这种随随便便的口吻越听越教人火大,不过想来这只狐狸不会无缘无故跑来和自己开这种无稽的玩笑镇天宝想了想,便问:「你和我私奔的话,你爹怎么办?他可是中书右丞啊!」
「这个嘛」赵明远将额发朝后捋了捋:「父亲一向尊重我的决定,而且,他现在不是中书右丞了。」
「哦?又升官了?」
一时想不出有什么官位能比右丞更高级的,赵明远紧接着一句话教镇天宝愣了半天。
「伯颜府被抄,父亲和我已经被削去所有官爵和俸禄,不再是贵族之身了。」
「怎怎会如此?」
「还不是因为你。」赵明远一句话丢过来,像在镇天宝头顶丢了一块千斤巨石,「如果不是为救苍儿,父亲和我又怎么会得罪诸多同僚?如今,东窗事发,大汗得知那木罕王爷之死,大发雷霆,已经派专人调查此事了。」
「」
他轻描淡写地说,就像在讲别人家的事情,镇天宝半信半疑,忽然肩膀上一紧,回过头,只见镇苍狼一脸凝重。
「是真的。」
虽然赵明远总是半真半假,可镇苍狼却从来不会说假话,听罢,镇天宝心脏「咯噔」一记,颤巍巍地问:「这么说来那」
「没错。」赵明远点头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一家都是朝廷准备缉拿的头等钦犯。」
钦犯钦犯钦犯
这两个字就像两只赶不走的苍蝇在镇天宝头顶上空盘旋,「嗡嗡嗡嗡」搅得他脑子里一团浆糊。
「啊!师妹–师妹她怎么还没回来?」
猛然想起之前莫愁和自己的约定,此刻已过晌午,她赶去伯颜府已经大半天了,怎么还没有到驿站?
「你是说莫愁姑娘么?」赵明远问。
镇天宝点了点头,把脸转向他,「莫愁昨晚回了一趟伯颜府,你有见到她么?」
「见到了。」赵明远笃定地说。
镇天宝以为他这么镇定自若,那莫愁一定是安然无恙,可谁知–
「我看到她被前来查抄的卫士们抓住,押走了。」
「什么!」镇天宝一听立刻跳了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他的领子,「你眼睁睁看着莫愁被抓走?为什么不救她?」
「怎么救?我都自身难保了。」赵明远漠然地说:「她不但潜进府中,还和枢密院的武士大打出手,我早劝过她离开,可她偏说自己丢了一件要紧的东西,非取不可之后被擒,也是自作自受。」
「」虽然赵明远说得有理,可莫愁毕竟是自己的师妹,镇天宝不可能对此置之不理。
「你要去哪?」看到镇天宝要走,赵明远一把拽住他问道。
「回大都去。」镇天宝甩开他冷冷地说。
赵明远听罢,轻笑一声。
「你要救她?别自不量力了。再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她被抓走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什么意思?」
「莫愁姑娘是被太子抓走的。」赵明远浅笑,道:「当时,她手里还攥着那串太子准备送你的月长石项链呢。」
「你是说」
「嗯。算算时间,我想太子现在已经知道那个时候和他春风一度的人,到底是谁了。」
十几天后。
雪后初晴,勒勒车在驿道上缓缓前行,牛角上「叮叮当当」的铃音,听得镇天宝昏昏欲睡。
之前赵明远向他百般保证,莫愁绝对不会出事,他这才放心出发,不过目的地不是保定路的老巢「大兴寨」,而是改道南行去扬州。
镇天宝的目的自然是要去找之前还与欧阳夫人有书信联系的「陆维」,而赵明远则是要定居在扬州路,所以才一路同行。
不过作出这个决定没多久,镇天宝便后悔了。
「我说」
「嗯,怎么了?」
「你不是要和我私奔的么?」
「对啊。」赵明远一脸悠闲地说。
「那这些人都是干什么跟来的啊?」镇天宝吸一口气,然后指着车窗外那一群跟在后头浩浩荡荡的人马,头爆青筋地问。
「哦,那是伯颜府的管家、侍女、护院和长工。」赵明远以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说,「他们世代服侍伯颜家,如今伯颜府被抄,作主子的总得带他们去找一个新归宿吧。」
那就叫搬家!不叫私奔!
镇天宝嘴角抽搐地瞪了他一眼,携家带口的还说要和自己一起「私奔」,这家伙真是%¥#◎!
无视镇天宝鄙视的目光,赵明远冲着前方赶车的镇苍狼道:「苍儿,马上就要到淮安路了,到城门口就换朝鲁来赶车吧。」
镇苍狼是钦犯,大摇大摆进城确实不妥,可听到赵明远又这样恶心巴拉地叫自己的宝贝儿子,镇天宝实在不痛快,正欲发作,只听–
「赵公子,请别这般称呼在下。」
难得儿子一口气吐了那么多字,可见他和自己一样,非常不满这样的称呼。
「咦,不叫你苍儿,那叫什么呢?」
「随便。」
「哦,那就叫你小苍苍好了。」
话音刚落,车子一震,差点没把镇天宝颠飞出去。
看着虎背熊腰的儿子一脸尴尬,镇天宝心道这称呼比「苍儿」更加恶心,可谁知这还没完,赵明远接下来又有惊人之语。
「小苍苍日后也不要叫我『赵公子』了,凭我和阿宝的关系你也可以唤我一声『爹亲』。」
又是一记颠簸,这回,镇天宝很没形象地跌进赵明远怀里,对方顺势将他一搂,镇苍狼见状拧了拧眉,有点不悦地把头扭了回去。
「你在干什么啊?」镇天宝这般低吼,推了推赵明远。
「我只是想教你认清一桩事实。」
「什么?」镇天宝非常不喜欢赵明远当着儿子的面这般对自己,不过越是挣扎,赵明远却将他搂得越紧。
「你不是答应过我,对他『除了儿子,别无他想』么?」
「是啊,那又如何?」
不明白赵明远忽然提起这个有何用意,只见他眯起凤眼,直直望进镇天宝的眸子。
「虽然你别无他想,可我看这孩子却有别样心思。」
「什么心思?」
「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
一把推开赵明远,镇天宝没好气地回瞪他一眼。
心中十分介意赵明远所说的,可到达下一个驿站之前,镇天宝还是没再同他说一句话。
过了数日。
随着伯颜家的搬家大队,有惊无险混过了几道城关,甫到扬州,这时又下起了雪。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冰天雪地,镇天宝冷得牙齿打架,赵明远却老神在在站在结冰的瘦西湖边,学着酸儒的姿态吟着完全不应景的词,故作风雅,看得镇天宝直接想将他从岸上一脚踹下去,和湖底冬眠的小动物们做个亲密接触!
「咦,阿宝你很冷么?」
回头看到镇天宝发抖的样子,赵明远明知故问,镇天宝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
「废话!」
「来人,把我的貂皮大衣取来。」
「是。」
有点惊讶赵明远居然那么体贴,还会在乎自己的冷暖,眼看仆人把貂皮大衣捧到他面前,镇天宝正欲接过,可让他意外的是,赵明远居然将大衣一抖披到他自己的肩上!
「唉,看到你哆嗦成那个样子,我都觉得冷了,果然加了件大衣就不冷了。」
「」去死吧!镇天宝恨恨地转身,肩膀上忽然一沉,是件粗布袄子,一转头便看到镇苍狼放大的俊脸。
「小心着凉。」他简洁地说,一如往常地面无表情。
虽然这件袄子不比赵明远的貂裘名贵,可镇天宝倒觉得罩在身上,比貂裘温暖百倍。
「还是吾儿最贴心。」镇天宝高兴地踮起脚尖想亲亲乖儿子的脸颊,一记煞风景的假咳却从背后传来。
「咳嗯,阿宝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怎么?」
「你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这样不稳重?苍儿也不是小孩子了,难道你要亲他亲到三十岁?」
死狐狸!我和儿子玩亲亲,关你屁事!而且这是我们「大兴寨」的传统,我师父还不是一样把我从六岁亲到二十六岁?
「那又怎么样,只要小狗子喜欢,我还要亲他亲到五十岁呢!」
听到这样的回答,赵明远扬了扬眉目。镇天宝昂起头,示威般圈住镇苍狼的颈项,想继续适才的行为,镇苍狼却把他的手拉下来,非常酷地掉头离开。
「看来他不喜欢你这样嘛。」赵明远讥道,说得镇天宝很没面子,刚想踩着儿子的脚步追过去,赵明远却将他的胳膊一拽,揽到胸前。
「别闹了,和你说正经的。」一改之前调笑的神情,赵明远正色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陆维?」
陡然听他提起这个名字,镇天宝有点神经过敏地望了望镇苍狼,此时他已经走远,应该没有听到。
来扬州找人的事,他只同莫愁与赵明远说起过,而莫愁留在大都后,赵明远就成了他唯一能够商量的人。
「嗯,随便」
「随便?」
赵明远眉头一挑,一把揪住镇天宝的耳朵,「什么叫随便?你知道这个『陆维』过了那么多年会不会死于兵燹,转徙沟壑或者得老年痴呆?也许差一个时辰你就永远找不到他,还说『随便』?」
「呜疼!」镇天宝拍掉他的手,委屈地撇了撇嘴–他是很想找陆维啦,可是扬州城那么大,找人谈何容易?
「就知道你不会考虑到这些,也罢,找人的事就由我来吧。」
「你有什么办法么?」
「扬州路的札鲁忽赤〈掌管户籍的官员〉是父亲的旧部,待明日我们搬进新购的宅邸,我就去找他,看看能不能查一下此人的户籍。」
看赵明远一脸势在必得的表情,镇天宝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虽然他不甘事事都依赖这狐狸,但是对方的确很有办法,教人不得不信服。
只是镇天宝想不通,赵明远为何肯帮他,从救镇苍狼到扬州寻陆维,这狐狸殷勤得教人心中惴惴,总觉得他待自己那么好,一定会让自己付出非常大的代价
「喂,你帮我这么大忙,不会白帮吧?」
「聪明,赵明远从不作亏本的生意。」
「事先声明哦,我可没有钱。」除了那张赵孟俯的字画–不过那是他准备拿来当传家宝的!
「我知道你穷得一清二白所以,我不要钱财。」
「那你要什么?」
「只要你把自己送给我就行了。」这般说道,狐狸又露出他招牌似的的奸邪笑容–
「时间不长,就一辈子而已。」
赵明远要我陪他一辈子么?
那句意欲不明的话让镇天宝琢磨了很久,琢磨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都没弄明白,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唉,没事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也不知道最近出了什么问题,满脑子狐狸长、狐狸短的,真烦!好不容易能和儿子在一起,还是好好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吧。
镇天宝这么想,便朝窗外望,镇苍狼在后院练刀练得虎虎生风,那副专注的神情,教他越看越喜爱–儿子真是越长越帅了!
想来再过两、三年他就可以娶亲,那时环儿正值二八年华,两人年纪相当,模样也般配,趁现在让他们好好培养一下感情,然后,嘿嘿就能开枝散叶了!
幻想着自己不到三十岁就能抱上乖孙,镇天宝的心里乐开了,越想越高兴,没多久便迷迷糊糊跑去和姓周的老头约会了。
第二天。
「今天和我一起出去走一趟。」
赵明远一早就进入镇天宝的房内,一边说一边将什么东西朝镇天宝头顶抛过来,镇天宝一接,盖得满头满脸,毛茸茸又沉甸甸的,是件裘衣。
「洗漱完就穿上它吧,」赵明远道,「外面很冷,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昨天他还那样对他,今日怎么一下子变得这般温柔?镇天宝抱着裘衣,一阵怦然心动,忽然对方来了一句话彻底粉碎他美好的心情。
「我是怕亲你的时候,你会把鼻涕滴到我脸上,这样就太煞风景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煞风景,说出那么恶心的话,真对不起那张斯文漂亮的脸!
「小狗子呢?」
「我让他去办其它事情了,晚上便能回转。」
午时,赵明远带镇天宝去会他之前说过的札鲁忽赤,地点定在扬州最有名的酒楼,四望亭的福满楼。本来镇天宝高高兴兴的准备前去大快朵颐一番,可是赵明远硬要他换上女装,这点让他非常不爽。
「见过拜大人。」
「贤侄,多年不见,何必这般客套?」
镇天宝有点意外,这个狐狸口中的「拜大人」身为札鲁忽赤,却是个汉人,名唤拜睿。
此人长得高大,皮肤黝黑,像个木炭头似的。他和赵明远站在一起,就像一对「黑白无常」,镇天宝越看越好玩,不自觉「噗哧」一声笑出来。
「敢问这位是」黑炭头看到镇天宝,这般问。
镇天宝刚想报上自己响亮的大名,赵明远却抢在他前面,回道:「正是拙荆。」
「拙荆」?
听到这两个字,镇天宝很想扑过去扇他两耳光。
谁是你老婆啦!别没事和老子乱套关系!这只狐狸,非要我男扮女装,敢情就是为了在人前这么唤我?
「贤侄真是福气啊,取得如此娇妻。」黑炭头不知真情,还一个劲儿地点头夸赞。
镇天宝嘴角抽搐,一张口差点就要骂娘,赵明远不动声色地掐了一把他的屁股,附在耳边轻道:「清蒸蟹粉狮子头、扒烧整猪头、拆烩鲢鱼头、将军过桥、水煮干丝、翡翠烧卖你喜欢吃哪样?」
「!」
「配合我,过会儿让你吃个饱,不然就给你两文钱,到门口买葱油饼去。」
虽然不甘心被人这么简单地收买了,不过葱油饼真的和扬州有名的美食差很多–所以,镇天宝还是乖乖装回小媳妇的模样,安分地坐到了赵明远身旁。
「拜大人,关于上和你提过的那件事还请多费心。」
「呵呵,小事小事,贤侄不必客套。来来来,先满上一杯。」
一黑一白在一边叙旧,镇天宝无意听他们废话,只顾埋头苦吃。过了一阵,忽然膝盖上一沉,他一愣,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原来是只手正按在那里。
此时酒过三巡,镇天宝抬起头看到身边两人正谈笑风生神情正经得不能再正经了。可是自己的两只手都放在桌面上,又是谁的爪子在桌子下面抓抓摸摸?
镇天宝望向赵明远,他的右手握着酒杯,左手放在桌面之下要知道这狐狸平素里总是喜欢捉弄他,这,会不会也是
心中揣测,镇天宝一边伸长脖子偷偷瞄向赵明远的左手所放的位置,可就在此时,膝盖上的手往上方挪动了一寸,镇天宝倒吸一口气,筷头一松,一尾大虾「扑通」一记跳进汤里,溅得他满脸都是汤汁。
「啧啧,年纪不小了,怎么吃饭还那么没规没矩?」
赵明远抬起左手从袖子里摸了一块手帕替镇天宝擦拭,帕子上有他香香的体味,十分好闻,可是对于这体贴的举动镇天宝一点都感动不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连狐狸的两只爪子都出现了,可大腿上那只毛手还在往上爬?难道
镇天宝瞪向黑炭头,两人的目光相触,对方马上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
见状,镇天宝只觉得怒火「噌」得一下上窜,差点就要跳起来骂祖宗,可是
「阿宝。」
赵明远唤道,趁机递了个颜色,镇天宝立刻恍然大悟。
桌子底下的龌龊事,他早就发觉了,不让自己揭穿是因为怕得罪拜睿!说不定,他早就知道拜睿是个好色之徒,喊自己来陪酒也是让专门让此人揩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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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然起身,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镇天宝抓着桌沿一下子把它掀了个底朝天。
「乒乒乓乓!淅沥哗啦!」
桌子上的东西被他掀得满地都是,看着对面那个登徒子一脸狼狈,这下镇天宝总算痛快了。
第十七章
想当然耳,接下来这场宴席自然是不欢而散。
若不是赵明远使劲拉着镇天宝,他非要把那个色狼踹到不能人道不可。不过离开福满楼之前,还是不忘免费相送几个鬼脸。
回到伯颜家新购置的宅邸,甫一进门,赵明远就板起面孔开始教训起来。
「你太不识大体了,知不知道我为了约见此人用了多少心思!」
「哼,那又如何,又不是你的大腿被人摸,你当然可以说这种风凉话!」
「你又不是真的女子,被摸一下有什么关系?」
「可是你眼睁睁看我被轻薄也无所谓么?还是说你根本就是故意让他那样碰我的?」
听镇天宝这么吼道,赵明远一愣,皱着眉头道:「我事先并不知情,带你一同赴饭局也是想让你解解闷。」
「骗人!你哪有这么好心!」镇天宝指着赵明远的鼻子怒道:「你只会寻我开心,占我便宜!哪会顾及我的感受?」
「阿宝」
「如果是安达,他才不会眼见我受这种委屈还无动于衷!」
镇天宝一时太过激动,口不择言,话一吐出来马上就后悔了。
赵明远神色陡然一变,沉声道:「你若心里还惦念着安达,就回去找他啊,没人拦着你。」
说罢赵明远转身就要离开,见状镇天宝心头一紧,想出言挽留,无奈一时嘴拙,竟想不出只字词组,只得眼睁睁看赵明远一脸愤愤地踏出门坎,徒留他一个人呆在原地。
怎么办?他该不会不理我了吧?
镇天宝还是头一瞧见赵明远生气,虽然不比巴特尔发起火来得恐怖,可是那冷冷的表情却教他看得心慌。
「咕噜噜」
肚子又在此时不争气地吵闹起来,镇天宝犹豫了一下,决定把这事暂抛一边,拖着脚步去前厅吃饭。
可是来到前厅,眼见桌上摆好了饭菜,却没有准备自己的碗筷,他不禁把眉头拧成一股,瞪向赵明远。
赵明远一脸的无动于衷,就像前一刻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也不看他。
「明远啊,你怎么能让额尔敦站在那里?叫她过来一起吃嘛。」
「不行,他做错了事,做为惩罚,今天的晚饭免了。」
「啊呀,你和一个姑娘家计较什么?」
「父亲,额尔敦不是姑娘家,他是个须眉男子。」
「啊?怎会如此,女变男–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这是我在娘胎里就已经发生的事情啦!拜托,伯颜大叔–赵明远一路上已经把前情对你讲过九十九了,你怎么还是记不住?
镇天宝翻翻眼皮无奈地心道。
「父亲,这种小事不必您费心,快点用餐吧,饭都快凉了。」赵明远夹了条鸡腿,故意似的在镇天宝面前晃了一下,放到伯颜的碗里。
见状,镇天宝气得牙根发痒,恨恨道:「你到底想怎样?」
「不想怎样,只是给你一点教训而已,」赵明远道,「我说过,乖乖配合我,美食任你享用,可现在事情没办成又得罪了人,难道还要把你供在这里么?」
「」
镇天宝想反驳,偏偏理亏在前。的确,现在想来赵明远这些日子为了他而奔波,如今因为一时冲动得罪了那个拜睿,去查户籍的事情没了着落,那接下去又该怎么办?
「啧啧,『水煮干丝』火候不错,环儿你的厨艺真是越来越精湛了。」
「多谢少爷夸奖。」
「嗯嗯,这倒菜鲜嫩酥软、馨香可口、油而不腻、细而化渣真是人间美味啊。」
正担心,赵明远却尽说些好吃的,将镇天宝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引出来了。可恶,眼不见为净,镇天宝快速离开前厅,一口气奔到了街上。
什么山珍海味我没尝过,不就是「水煮干丝」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咕噜噜」
越这么想肚子越饿,镇天宝无奈地摸了摸口袋,兜里只躺着两枚可怜的「至元通宝」〈元代货币〉–刚好够买一块葱油饼。
走到葱油饼的小摊前,一个大胡子的色目人正同卖饼的师傅「叽哩哇啦」说着什么,走近才知原来师傅是汉人,听不懂色目人的语言,两个人鸡同鸭讲,根本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虽然在扬州居住的色目人很多,可朝廷不让汉人学习色目语,也难怪两人交流起来那么费力。
「这家伙说喜欢你煎的饼子,还要二十个。」镇天宝学过一点色目语〈注七〉,反正也是举手之劳,就顺便替葱油饼师傅做了一下翻译。
「你懂波斯语啊,太好了!」大胡子冲镇天宝一笑,继续道:「这种饼很好吃哦,它叫什么名字?」
「屁啊」好吃什么?镇天宝轻声嘀咕了一声,没见识的外国人,连这种葱油饼都觉得稀罕!
「什么?这叫『披萨』?哦哦,真是好名字!等我回国一定要做给我的朋友们尝尝!」
大胡子激动着,也不听镇天宝纠正,一个劲儿自顾自地说:「我是威尼斯人,好不容易才来到中国,这里真是太神奇了!将来我一定要把我的见闻写成一本游记,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伟大的国度!」
「马可快点!我们还要去达鲁赤大人的府邸哪!」大胡子的同伴唤道。
他应了一声,付了钱接过二十个葱油饼,和镇天宝道别之后,风风火火地就去追同伴了。〈注八〉
莫名其妙!
心里刚这么想,手中忽然被塞进一张热腾腾的饼子,镇天宝一愣,再看葱油饼师傅头也不抬一下地继续忙他手中的活。
「那个我还没付钱哪。」
「不必,就当是谢礼。」师傅淡淡地说,谦恭的态度陡然博起镇天宝的好感。
镇天宝歪过脑袋打量他。嗯三十上下,斯文白净,气质也不差,怎么看都不像卖饼的庸人。
不过是不是庸人也和自己没有大关系,道了一声谢,镇天宝便转身离开了。
尝过之后才觉得大胡子说得不错,葱油饼香脆可口,味道确实不赖。镇天宝吃了一个,还想吃第二个,可是刚从兜里掏出铜板,手一滑,其中一枚居然滚进地上的石缝中。他想把手指伸进去把它抠出来,可是石缝太细,手指根本塞不进去。
「可恶啊!」镇天宝不甘心,蹲下身子继续抠偏偏就在此时天上飘起雨来。
冬天的雨丝很凉,镇天宝穿的单薄,没多久就打起寒颤来。
想着年前在保定虽然过得清苦,可至少还能够呼风唤雨,支使十几个兄弟,现在却为了这一文钱弄得那么狼狈,苍天不仁啊–教他遇上赵明远这个克星!唉
刚想放弃,背上忽然一暖,头顶上也再没有雨星飘落,镇天宝奇怪地昂起头,看到了一张意料之外的斯文俊脸。
「真拿你没办法。」赵明远举着伞,这般道。
一向镇定自若的面孔,今居然泛着薄红,应是一路急奔而来造成的。平时很难想象狐狸会做那么没风度的事,不过难得看到他红脸,居然还满可爱的。
赵明远弯腰将镇天宝扶起,往怀中一带。
「再不要一声不吭就往外面跑,我会担心。」
一本正经的口吻,就像是认真的说得镇天宝一时怦然心动,所以好久好久,都没有把他推开
出去吹了趟风,晚间感冒似乎越来越严重了,镇天宝躺在床上不停的流鼻涕,镇苍狼回来之后也不练刀,一边替他擦鼻涕一边喂姜茶给他喝。
「白天你去了哪里?」
「丐帮。」
「丐帮?」镇天宝皱了皱眉头,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赵明远的用意–他大概是想若查不了户籍,就借助丐帮的情报网去找「陆维」。
「你和赵公子」
「嗯?」儿子说话的时候镇天宝正在走神,他回过魂来,他又什么都不说了。
「儿啊,你怎么了?」
看镇苍狼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镇天宝抓过他的胳膊问,他却摇了摇头,把镇天宝的手轻轻地拉开。
「儿啊」
「早点休息。」打断镇天宝的话,镇苍狼头也不回地踏出房间,把门从外面掩好。
奇怪,这孩子是最近是怎么了,为何都不和我亲近?莫非是因为那狐狸的关系?
难道这几日自己和赵明远走得太近,忽略了儿子的感受,所以他才闹别扭?
呵真是憨得可爱!
十年的含辛茹苦,镇天宝亲眼看着当年捡来的孩子,慢慢长成伟岸的男子汉,他的心中喜忧半掺。喜的是,儿子终于长大成人;忧的是,雏鸟总有翅膀硬的一天
真是舍不得啊,大概天底下为人父母都有这种感觉,只是每每念及此,镇天宝的心底总会生出一丝惆怅来。
这般,镇天宝转念又忆起莫愁之前问过自己的,将来和谁过一辈子的问题。第一时间,于他脑中闪过的竟不是儿子的音容,而是
「只要你把自己送给我就行了,时间不长,就一辈子而已。」
赵明远的那句话,只是玩笑么?
想起几个时辰前那个拥抱,到现在身上似乎还残留着那温暖的体温。从来没有人给过镇天宝那么奇怪的感觉:在身边的时候,觉得他讨厌,一个人独,又不自觉地会想起他来这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情?
最近诸事不顺,又一道新愁添上心头–
唉,烦真烦!
一夜无话。
「起床,猪宝宝!」
第二天天还未亮,镇天宝便被人华丽丽地掀下床。睁眼发觉是赵明远在扰他清梦,正欲发火,赵明远却不由分说将一张纸贴到他的脸上。
镇天宝把纸扯下来,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尽是「某某街某某胡同」的字样。
「啥米碗糕?」
镇天宝看得一头雾水,转向赵明远,赵明远神秘兮兮冲他弯弯嘴角。
「线索。」
「线索?」早上的脑袋还没睡清醒,镇天宝一时反应不过来,好久才狐疑地开口问:「你是说已经找到陆维的住了?」
「正是。」
赵明远十分笃定的回答,教镇天宝蹙紧了眉头。
「怎么那么快?」
「这个问题你得去问丐帮。」
原来如此,丐帮的办事效率高得让人惊叹,但–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地址?」
「你以为扬州只有一个叫『陆维』的么?这仅是第一张,书房里还有一打,你慢慢看,按照上面所书的前去探访我看只要一、两个月,就能全数访遍了吧。」
「只」要一、两个月?镇天宝翻了翻白眼。那么多人、那么多地方、要这么多时间全得我一个人来么?
镇天宝可怜巴巴地望向狐狸,指望他能拨十几个家丁给自己使唤,他却一句话断绝这个的念头。
「你和苍儿毕竟是钦犯,而陆维的身分又很特殊,动作太大会引起朝廷的注意。为了不打草惊蛇,此事你最好躬亲而为,不要假他人之手。」
说的也对,而且都已经找了十年,也不差这两个月
「我也会和你们同行。」赵明远许诺道,就像给镇天宝吃了一颗定心丸。
总觉得有他在身边,什么事情都能迎刃而解呢。
找人并不比想象中的简单,任镇天宝轻功再好,城东城西一天跑下来,访上十几家,腿都快跑断了,可遇到的皆非和欧阳伊人有联络的那个「陆维」。
赵明远和镇苍狼的体力比他好,送他回府之后两人继续出外找寻,镇天宝留守在书房内,整理线索,将找过的人家一一划除。
「咻–」
一个不留神,一行鼻涕从鼻间飞流直下,差点滴落纸上,镇天宝赶紧找帕子擦拭,刚从兜里把帕子抽出,一个纸团也随之被带了出来。
什么东东?
镇天宝一边擤鼻涕一边将纸团打开,一瞧,原来是昨天葱油饼师傅送他用来包饼子的油纸。
正欲把它丢掉,忽然边缘的一行小字引起镇天宝的注意。
「紫稍一钱、母丁香三钱、桂心二钱」
小字的内容是无关紧要,可是这字迹赶紧展开环儿给的书信,一比对,结果–
啊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得来全不费工夫!
当镇天宝一行人找上葱油饼师傅的时候,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改朝换代逾十年,如今已是蒙古人的天下,哪个笨蛋又会堂而皇之地自称是南宋将领的遗族?
「我们千里迢迢从大都赶来,只求一个说法请问你是不是陆维陆先生?」
「在下并非阁下欲寻之人,请回吧。」
听他这么说,镇天宝正要把欧阳夫人的信件丢给他看,赵明远却将他一拦,冲着镇苍狼道:「唉,退之看来我们这回又白跑一趟了。」
言罢搭起镇苍狼的肩膀掉头就走。
镇天宝急了,追上去想把两人拽回来,可是赵明远却阻止他,低声道:「此人就算真的是陆维,倘若他明哲保身,不愿承认,我们也逼不得他;但若是他还对陆君实尚存主仆旧情,就不会对『退之』二字毫无反应。」
赵明远才刚说完,背后果然传来一声「请留步」。
镇天宝惊喜地回过头,看到陆维正疾步朝这边走来。
「这少年叫『退之』?」
「是啊。」
「陆退之?」
陆维这般追问,等于是不打自招了。赵明远所料不差,想来陆维定是陆君实生前亲近之人。
「正是。」
「不对他不是。」
就在镇天宝激动不已的时刻,陆维忽然话锋一转,就像突然在他头顶浇了一盆凉水。
「他不是陆退之!他和将军一点都不像!」
听完这话,望了望镇苍狼,他一脸铁青,怔在原地,发觉镇天宝在看他,无言地将头别过。
害怕他一时冲动,又会像上那样突然决绝地离开,所以镇天宝急忙道:「你怎么能那么肯定?说不定他长得像娘,不像父亲!」
「不肯定不是!少主的眉间有颗痣,那么明显的特征,我绝不会认错!」
话音方落,镇苍狼「哼」了一声,转身就走,镇天宝赶紧上前抱住他的手臂。
「儿啊,别这样,就算你不是他,也不要紧的。」
「可你在乎!」
「我」
说完全不在乎是骗人的,毕竟那是和宋瑞的约定。可儿子还是儿子,就算和「陆退之」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自己对他的感情也不会因此而改变。
可是镇苍狼也不听镇天宝解释,将他一把推开,疾步如飞。
镇天宝正欲施展轻功去追,赵明远忽然将他一拽,闪神之间,镇苍狼就跑得没影了。
「你做什么!」懊恼赵明远这般阻拦,镇天宝冲他吼了一声。
赵明远蹙了蹙眉道:「先让他好好冷静一下吧,况且事情还没完,你不是还要打听正主儿的事么?」
他这般提醒,镇天宝这才想到要问真正的陆退之的下落,望了望陆维,他的神色一派凝重,瞧得镇天宝心头一凛。
「你们是找不到少主的。」
「为什么?」
「因为,他在十年之前就已经死了」
「阿宝,你听过《赵氏孤儿》的故事么?」
回到住,都过了好几个时辰,镇天宝还没有从陆维那句话的打击中恢复过来,陡然听到赵明远说起这个,莫名十分。
「你提这个做什么?」
「方才我将欧阳夫人的信交予陆维观看,并把你的故事告知,他总算卸下心防,将当年的情形陈诉了一番。」
「怎讲?」
「当年陆君实背着宋帝赵?m投海之前,的确曾经将自己的妻子儿女统统逼下海,包括幼子陆退之亦是同样」
「可是」为什么宋瑞又会在临刑前把陆退之托付给我?
「十年前你见到苍儿的时候,他确实是穿着陆退之的衣服吧?」
「嗯。」听赵明远这么问,一阵心血上冲,镇天宝忽然有预感他接下来又会有惊人之语
「《赵氏孤儿》中,程婴能献出自己亲生儿子代替赵氏孤儿,瞒过屠岸贾的追杀你说陆君实会不会做第二个程婴呢?」
镇天宝一愣,好半天才回过魂来,战战兢兢地问:「你是说,小、小狗子他、他就是赵」
「嘘。」
赵明远把食指放在镇天宝的唇上,阻止他把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念出来。
「真是巧合啊,隔了一千多年,又一个『赵』氏孤儿不过无奈的是,就算你我将苍儿的身世告诉他,对于他也是一种负担。镇苍狼并非赵武,他的仇一辈子都不能报,也不可以报」
听完这番话,镇天宝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沉默了半晌,赵明远展开双臂,默默地将他揽进怀中。
「人各有天命,你不必自责。」
虽然这么说,可镇天宝胸中仍旧忐忑难安,倚在赵明远的胸前,他想着儿子最后推开自己的那副神情,忽然觉得未来的路一片茫然,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赵明远陪着镇天宝一宿未睡,他差人四找寻,可临到早晨,仍没有镇苍狼的行踪。
「还没有找到他么?」这般问赵明远,他摇了摇头,见状镇天宝更心焦。
「我自己去找!」
「你风寒未愈,还是让我来吧。只要苍儿没有出扬州城,找到他是迟早的事。」
赵明远这般安慰镇天宝,一边催他去睡,可他哪里睡得着?在房里不停踱步,恨不得将地面踏个坑出来。
就在此时,忽然有人敲门,只听环儿在门外疾呼:「少爷、公子–不好了!」
打开门,镇天宝见环儿脸色有异,心头一紧:莫非儿子又出事了?
「发生什么事?」
环儿比划着前厅,惊惶失措,口中含混不清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镇天宝瞧得心急,正欲冲到外面看个清楚,赵明远又将他一拦。
「且慢,你现在不能出去。」
「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听我的话先藏起来,我叫你出来你再出来!」说罢,便丢下镇天宝,拉着环儿朝前厅去了。
虽然不解赵明远的用意,不过镇天宝还是乖乖听他的话蹲在房梁上藏着,没多久,一阵人声传来,透过窗棂的缝隙看到一群提着刀械的官兵闯进内院,镇天宝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有人奉命来追捕钦犯了,难怪赵明远要让他藏起来。自己倒不要紧,要紧的是儿子–也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有没有被抓住?
***
注七:色目语即波斯语,元朝的官方语言是蒙语和波斯语。
注八:这里的大胡子就是马可波罗,据说披萨起源于马可波罗到中国时看到的葱油饼,因为外国人做不好,所以改成放各种馅料饼上,方便又很美味。
第十八章
官兵们在屋内搜查未果,没多久就离开了。镇天宝从房梁上跳下来,眼见赵明远一脸凝重,心里一突,正欲问询,便听他道:「此地不宜久留,你速速离开。」
「发生什么事?」
「苍儿他」
「他怎么了?」
「他的行迹败露,已经被官府抓住了。」
「什么?」镇天宝惊得倒退一步,怎么也不敢相信前一日还和乐融融的一家人,今天又得被迫分开!
「先不要着急,苍儿暂时不会有事,我会设法再救他出来」
赵明远这般安慰,对镇天宝而言却没有一点说服力,曾经的右丞之子,现在已经是庶民之身,他要拿什么去救自己的儿子?
「不用,我自己来!」
「阿宝」
「别管我!」
「你这么冲动,如何成事?听我的话,先不要打草惊蛇」
「他又不是你的儿子,对你而言自然无关痛痒!」听不进赵明远的话,镇天宝将他一把推开,这般吼道。
话一出口才觉得自己说得重了。只见赵明远神情一变,「也罢,你若是想救就去救吧,这回我不拦着你。」
他叹了一口气:「二十六的人了,不该事事都由我替你出主意。倘若这回你真能自己救得了苍儿,从今往后我也不会再继续纠缠你,想去哪里,随你的便。」
说完,他拂袖而去,徒留镇天宝一人站在空荡荡的房内。
此时,怅然若失的感觉油然而生
很久很久都没有使用过狂了,当镇天宝再将她从剑鞘中抽出来时,竟发现了锈迹。
可惜啊可惜,狂原是千中选一的名器,落在自己这个庸人手中,算是糟蹋她了。
将狂收好,镇天宝把莫愁留下的迷药、暗器收进怀里,做好了准备–打听到镇苍狼今晚就会被押送到大都受审,他已经暗暗计划,在半途中将人截下。
只是把人救下之后,又该逃去何方?扬州是断然不能留的,那去北方?千里迢迢,只怕一路上会生出什么事端,此时少了赵明远在一旁出谋划策,镇天宝竟觉得自己已经毫无主张。
赵明远其实说得没错,长久以来自己总是习惯依赖别人莫愁、巴特尔还有他–别人帮了太多,教他不劳而获,所以这一回总算该轮到自己一个人孤军奋战了。
只不过,面对忽然撒手不管的赵明远,镇天宝心头酸溜溜的,过去他待自己的好,如今还历历在目,可现在
唉。
天无绝人之路,走一步算一步吧。
正月的晚间,寒凉入骨。
镇天宝蒙面之后,趁着夜色在官道上疾行,没多久就看到不远的囚车正缓缓向前,除了护送的一拨卒子,隐约可见镇苍狼被缚的身影,镇天宝心念一动,正要冲上前去,忽然脖子一紧,他就像一只遭擒的小鸡仔似的被人从身后提了起来。
「哇!」
吓得大叫,来人急忙捣住镇天宝的嘴,不让他出声。
「谁、谁谁啊?」呜咽着挣脱来人的魔爪,镇天宝回首一看,居然是个蒙面人二号。
「嘘,是我。」
一听声音是赵明远,镇天宝的心中一阵狂喜莫名。
「你不是说不会帮忙么?怎么又跟来了?」想起之前被说教,镇天宝气不过,故意酸他。
赵明远却不以为意:「谁叫我舍不得你啊。」
肉麻死了。
不过肉麻归肉麻,听起来还挺受用,镇天宝也没再继续追究,便问:「你有带其它帮手么?」
「一看就知道了,没。」
「为什么不带?凭你的人脉关系,拉一票英雄好汉来助阵应该不在话下吧?」
「话是这样说,可是我不独自一人来,又怎么能打动你的心呢?」
这狐狸,又开始恶心人了。
「那好,你说接下来怎么办?」
「我去砍人,你负责救人,然后一起骑马逃走,完毕。」
啥米啊?听赵明远这么说,镇天宝真想晕过去算了,原还以为他的主意会有多高明,结果还不是和自己想的一样,一点谋略都没有!
「放心,有两人打头阵就足够了,我已经把家人都遣散,只要到了镇江自然会有人接应。」
「这样啊,那你会武功么?」赵明远文质彬彬的,镇天宝实在想象不出他舞刀弄棍会是什么模样。
「呵,我可是张真人的高足。」
「张真人?」
「就是武当派掌门,张三丰〈注九〉啊。」
「」
接下来,镇天宝照赵明远所说,顺着风势朝押送囚车的卒子们撒了一把天女尘,他们还不及反应,一个个就东倒西歪,剩下两个没中招的也被赵明远轻松撂倒。然后两人将囚车打开,撬掉锁链,把镇苍狼放了出来。
「儿啊」
扯下面罩,看到才过两天又变得憔悴不堪的儿子,镇天宝心疼不已,想上前查看他的伤情,镇苍狼却将他默默推开,道了声「我没事」,生疏的姿态使人心凉。
「多谢。」
镇苍狼转而向赵明远的方向,刚作完一揖,脸上便立刻「啪」地挨了记巴掌。但这回不是镇天宝打的,而是赵明远
「我知道自己没资格教训你,但是如果你是真的爱阿宝,就不该让他为你担心。」赵明远郑重其事地说,比起某人更像个父亲。
镇苍狼一时间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表情复杂地转过头,望了镇天宝一眼。
「对不起。」
镇苍狼轻轻道,说得镇天宝心头一酸,想也没想就扑过去紧紧将他抱住。
「不要紧、不要紧只要你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
注九:张三丰,原名张君宝,生卒日期不详,相传为元末明初人士,为武当派的开山祖师。其角色经常出现在武侠类的影视片中。
第十九章
江湖惯例:作奸犯科之后,不宜在原地逗留太久。
所以说了几句,镇天宝便催促儿子上马,把狼牙刃递给他护身,然后自己也跃上马背。刚想起行,回头看赵明远止步原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劫人犯太过容易,有点不寻常。」
「别说不吉利的话!」
虽说小说里面通常是一旦有人说出这种话,接下来一定会发生什么事;可他相信老天有眼,对待人见人爱、车见车载的镇天宝应该不会那么残酷吧
「算了,可能是我多心了。」赵明远骑上了他那匹白马,继续赶路,可是跑到中途,果然出事了!
夜色沉,镇天宝的马不慎被什么东西绊倒,把镇天宝从马背上掀了下来,在地上骨碌碌打了个滚,所幸没有伤到骨头。
「死狐狸–你这个乌鸦嘴!」
刚骂完,忽然黑暗中传来一阵耳熟的笑声,听起来非常的讨厌。
「呵呵,贤侄,别来无恙啊!」
「糟糕!」
是拜睿那个色狼!天啊,怎么就冤家路窄,偏偏让冤家在这个时候堵上呢?
三人之中,只有赵明远最镇定,他面不改色地问:「拜大人,念在过去和家父的旧情上,能否通融一下?」
「哼!送上来的便宜凭什么让我放弃?尔等是弑杀皇亲国戚的要犯,将尔等捉住,我就可以升做达鲁赤了!来人啊–擒住他们,死活不论!」
估计拜睿还惦记着前几天镇天宝掀桌子的仇,所以讲话毫不留情面。
见多说无益,赵明远正欲拉镇天宝上马,一群喀喇沁围将过来,起手落招,逼得镇天宝无法接近他。
「可恶!」
眼看儿子和赵明远纷纷跳下马来助自己摆脱围攻,可是就在这当口–
「赵公子!」
只听镇苍狼惊呼一声,镇天宝急急回首,却看到触目惊心的一幕–
「啊!」
眼看赵明远持剑的右臂被人生生砍中,镇天宝的胸口就好像被人狠狠剜掉了一块般,疼的他几乎无法呼吸。
「别管我」
正想上前相扶,赵明远却将镇天宝一把推开,眼看他捂着伤口,血流如注,镇天宝急得直跺脚。
「快走!」
镇苍狼护着两人且战且退,趁着这空档,赵明远自己封住了穴道,鲜血暂时止住,镇天宝赶紧搀他上马,接着自己也跃上马背。
由镇天宝持着缰绳,奔驰中,瞥见前面白马雪白的鬃毛沾也染上鲜红的颜色他的脑中一片混乱,只知道紧紧抱着身前受创的赵明远。
这只狐狸看起来那么纤细,镇天宝原以为他的腰也会像女孩儿一般苗条,可是一抱之下却是意外中的紧实健硕
梅的香气和着血腥味,温暖的背脊教镇天宝陡然忆起之前和他的每一拥抱,此时才惊觉自己从未珍惜过两人一起共度的时光所以直到他命在旦夕,这才追悔莫及!
没过多久,后面又有新的一波追兵赶来,镇天宝不敢停下,只顾催赶着马匹跟着儿子辟开的道路向前急奔。
道路崎岖,颠簸得十分厉害,坐在前面的赵明远却一直没有动静,这教镇天宝更加紧张–忽然,赵明远的左手覆到镇天宝执掌缰绳的手背,吓得他心尖一颤!
「阿宝」
赵明远有气无力地唤道,镇天宝急忙应了一声。
「给我弓。」
风声尖啸,可镇天宝还是清楚地听到他要什么。
弓?要弓干什么?
镇天宝疑惑,自己的手有残疾,力量不足以开弓,而他一手已废,又要用什么来拉弓?
不过既然是赵明远的要求,镇天宝相信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于是勒止了马匹,把挂在鞍后的长弓递给了他。
「箭」
赵明远声细如蚊,听得镇天宝心脏都揪在了一块儿,可还是按照他的意思,由他单手操弓,自己帮忙把箭搭在弦上。
「撒手。」
听到这话,镇天宝急急撤开,但见赵明远在马背上扭转上身,横手持弓,俯首用牙齿叼起弓弦和箭翎,使劲一扯,弓弦张满,下一刻,箭矢「咻」的一下飞射而出,为首的官兵立刻应声坠马!
镇天宝从来不知道,原来箭也可以这么射的,一时间看得目瞪口呆!
一箭射毕,赵明远的口中渗出朱红,嘴唇也磨破了容颜惨淡得不见血色。
「再来!」赵明远这般喝道。
虽然很担心继续下去他会支持不住,不过镇天宝还是没有违拗他的意思,将第二枝箭架到了弦上。
接下来赵明远一共射出三箭,每一箭都正中目标,神勇之姿逼得追兵不敢越雷池一步。
可他的力气也在此时用尽了,左手一松,长弓滑落,身子也像失去意识般软软地倒向一旁。
镇天宝赶紧抱住赵明远,探他的鼻息,宛若游丝,此时的他根本就禁不起马背颠簸。
怎么办?怎么办!
镇天宝急得满头大汗,进退维谷间,忽然身子一沉,他完全没防备地坠下马来,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你」
难以置信赵明远竟在此时把他推了下来,唤了一声,还来不及站起来,赵明远居然再度挺起上身,双腿夹紧马肚,单手操着缰绳掉转马头。
莫非他是想
「不要啊!」
话音刚落,赵明远头也不回地一甩缰绳朝着对面拜睿的方向扬长而去,把某人丢在原地,像个傻瓜似的瞪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答应我,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不要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
耳畔响起当初和他的那个约定,泪水迅速模糊了镇天宝的视线。
傻瓜狐狸!你叫我不要牺牲,那为什么又要自己牺牲?难道你不知道这样
会让我心碎的么?
好不容易摆脱了追兵,镇天宝和镇苍狼遇到了接应的人。只要再沿着高邮湖的支流顺流而下,第二天中午就能顺利抵达镇江。[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只是临了,到了该出发的时候,镇天宝却怎么也拖不动脚步上船。[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你先走,我回去救他。」心知镇天宝仍挂念着赵明远,镇苍狼这般道。
「不必。」
好不容易救出来的儿子,镇天宝才不愿让他再度涉险。况且赵明远是因自己才受伤被捕的,理所当然是由自己来救他。
「儿啊,你先去镇江,我稍后」
「不!」
打断镇天宝的话,镇苍狼倔强地说:「你不走,我也不走!」
无奈地看着儿子,那张俊俏消瘦的脸庞教镇天宝看得无比心疼。
镇天宝张开双臂。
「小狗子,抱抱我。」
镇苍狼愣了一下,不过还是依言将他紧紧抱住。置身在儿子温暖的怀抱中,镇天宝终于忍不住垂泪。
「儿啊,你到现在都不肯叫我一声『爹亲』么?错过了现在,我可能就再也没机会听你这么叫我了。」
「我」镇苍狼无言,或许是感知到了什么,环抱的手臂正在微微发颤。
镇天宝吸一口气,道:「日后我不在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再莽撞行事;环儿的身世可怜,你就代我好好照顾她。」
「你是真的喜欢赵公子么?」
听出镇天宝话中的意思,镇苍狼问了这一句,身子猛地向前一倾,摇摇欲坠–是「倒光光」开始见效了。镇天宝还记得,莫愁曾说过,这种迷 药最是厉害,除了妖怪几乎没有人可以抗拒,而且中招后几天之内都会不省人事。
「儿啊,对不起,我是真的不想和你分开,可可我毕竟欠那狐狸太多,不得不还」
镇苍狼的目光渐渐迷离,身子委顿,镇天宝原以为他会怨自己,可就在倒下的那刻,自己还是清楚地听到一声教人欣慰的呼唤–
「爹亲」
有了这两个字,镇天宝就可以抛开所有后顾之忧,潇洒地离开了
天还未亮,镇天宝骑着马赶回扬州城外,拜睿的人马还没有撤走,于是他大剌剌地跑到他面前道:「本大爷才是你要抓的人,快放了赵明远。」
那狗官见到镇天宝自动送上门,喜不自胜,二话不说就将他五大绑,投进狱中,和赵明远关在了一起。
衣衫不整,蓬头垢面,就连创口也只是被草草地包扎镇天宝第一看到那么狼狈的赵明远,很难想象前一天此人还是一副意气风发、谈笑风生的模样。
看到镇天宝,赵明远蹙起眉头,好半天才叹了一口气。
「怎么又回来了?」
「不欢迎么?」
「就算你回来,拜睿也不会将我释放。」
「我知道啊。」
镇天宝明知道拜睿会把两人送至大都邀功请赏、明知道下场唯有一个「死」字可他就是笨,自寻死路、自投罗网,为了找这只同样傻得无药可救的狐狸,特地回来飞蛾扑火。
沉默了片刻。
赵明远望着镇天宝,眼神流露出无奈,衬着那副惨白的容颜看得镇天宝实在心疼。
「难道你忘记当初答应我的第四个约定了么?」
打死镇天宝他都不可能忘记那个约定。当初或许还不明所以,可现在他总算了解了赵明远的用心良苦,这狐狸真是一开始就什么都洞悉了,包括他的心思
「我没有忘记啊,你不是叫我『不要为了别人牺牲』么?可你又不是『别人』。」
换做是过去,这种肉麻的话镇天宝断不可能说出口,可此一时彼一时,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听罢,赵明远愣在那里,镇天宝挨到他身边,摸着他被挑断手筋的右腕:「这里还会疼么?」
「当然疼了,」扯出一抹惨淡苦笑,赵明远这般回道:「不过有你这个祸害在身边,我哪里顾得上疼?」
死鸭子嘴硬,都快十七两翘翘了,还不忘调侃人。
嘟了嘟嘴,镇天宝把头枕在赵明远的肩膀上,抚弄他披散下来的头发。镇天宝很奇怪自己居然也会有这种时候,如此安静地靠着一个人,哪怕面对死亡,依然心平如水
对不起,对不起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自己是多么舍不得离开你
「阿宝,你后悔么?」
「后悔什么?」
「陪我一起死啊。」
「不后悔。」后悔的话,他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可我后悔了。」
赵明远淡淡地说,听得镇天宝心头一怵差点跳起来。
「我后悔临死之前都没有机会一偿宿愿,和你共效于飞。」
混帐狐狸,吓死我了!死到临头还这种德行,真是
正欲发火,镇天宝忽然觉得面颊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一记浅浅的、温柔的亲吻随即印上嘴唇淡淡的梅香气,扑鼻而来,好像要将他包裹住一般温柔。
眼看即将拂晓,时间却彷佛停止在这一刻。
害怕这股温柔稍纵即逝,镇天宝主动响应来人,纠缠着,不教他从口唇间逃离
此时忆起最初在大都看到的那个骑着白马的翩翩佳公子,他忽然有点感慨。
人生何不相逢。
狐狸,你知道么?
或许第一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呢
尾声
在阴湿的牢房里面待了太久,一出来,阳光照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镇天宝用十指遮住日头,从指缝里看着明媚的天空,心情好像要飞起来一般愉悦。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这句是他们被释放的那刻,赵明远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当时镇天宝还在他的怀里感受同生共死的温情,结果这句话把风景全杀光了。
新帝即位,大赦天下。
忽必烈突然驾崩,由其孙特木尔即位。他登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追查那木罕王爷之死的真相,结果查实确实和镇苍狼毫无关系,于是特木尔便下了道谕旨,撤销通缉令,不再追究镇天宝一家人。
不过教人尤感意外的是:解救两人的,竟会是那个镇天宝以为今生再也不会原谅他的人。
巴特尔骑着红鬃烈马,一袭正式的官服,貂皮毡帽上垂下的旌毛在胸前飘荡,宛如救世主一般,华丽登场–他这回的任务是以御使身分释放两人,并接伯颜父子回大都官复原职。
「阿宝、明远你们受苦了。」
刚开始看到巴特尔时,镇天宝还有点紧张,不过听到他说这句话来,就明白他已经不计前嫌。但镇天宝想起过去种种,自己受他的照顾与疼爱,总觉得亏欠他的这辈子恐怕是还不了了。
「明远,你的右手」
「如安达所见,废了。」赵明远轻松地说。
巴特尔皱着眉头询问缘由,镇天宝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据实以告,听罢,巴特尔怒道「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个拜睿」,之后叹了一口气,说:「都怪我来得太迟了」
「不晚不晚,」赵明远独臂拥着镇天宝的肩膀道,「不使点苦肉计,这个『祸害』也不会自投罗网,答应照顾我一辈子。」
喂喂!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照顾你一辈子?虽然有这么想过是没错啦
镇天宝没有吱声,偷眼看巴特尔的表情,尴尬非常,想来赵明远的话又戳到他的痛,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教他死心。
「先不说这些,你们同我一起回大都吧。」
「多谢安达。」赵明远这么说,望了镇天宝一眼。
「我想辞官,和阿宝一起回保定去。」
什么?镇天宝惊讶地瞠大眼睛,瞪向赵明远–这狐狸的葫芦中卖的究竟是什么药?男儿但求武封侯,这家伙却要辞官和他回保定莫非,是想和他一起当强盗?
「功名于我如浮云,我早想离开官场了。只是担心父亲他助大汗登上汗位,树敌众多,所以才遭贬谪,如今他年事已高,再回大都也无力辅佐大汗。请安达回去转告大汗,多谢他的美意,伯颜父子感激不尽。」
「这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勉强你。」巴特尔这般道,转过头来望了望镇天宝,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安达有话对你说,我先回避一下吧。」
赵明远识趣地离开,可他一走,单独面对巴特尔,镇天宝却不知所措起来。
「阿宝」
僵持了半天,最后还是由巴特尔率先打破了沉默。
「那天过后,我仔细想过我还是喜欢你,不管你是男是女。」
「安达,我也喜欢你」话说一半,眼见巴特尔立刻露出一脸难掩的喜色,镇天宝真不忍心继续伤害这个憨人,不过狠了狠心,他还是把真心话吐露出来。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开心,你不理我的时候我会难过。自小,我就被父母抛弃,从来没有哪个人那么爱护过我可是我的『喜欢』并不是你的那种『喜欢』,而是亲人之间的,你明白么?」
听镇天宝说完,巴特尔那张俊脸立马垮了下来,看上去真的很可怜。
「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明远而且现在说什么,你都不可能回心转意。」他沮丧地说,一边从怀里摸出了那枚摔坏了的血玉扳指,递给镇天宝其中一半。
「留下它吧,虽然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保护你,但千万别忘了我日后若是明远待你不好,你可以随时来草原,哈丹巴特尔会永远等你。」
「安达」
「再会了!」丢下这句,巴特尔跃上马,像阵风似的疾驰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怅然若失的感觉油然而生。
赵明远走近拥住镇天宝的肩膀,说:「听说大汗力排众议,娶了莫愁姑娘做皇后。」
「是么?」
「她总算找到一个好归宿,难道你不替她开心?」
师妹能幸福,镇天宝固然高兴,可是巴特尔说要等他一辈子,这傻大个儿的幸福又在哪里?
心中内疚,镇天宝顺势倚进赵明远的怀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三日后来到镇江,环儿告诉镇天宝说镇苍狼已经离开,只留书一封。
镇天宝打开一瞧,方知他药醒之后,萌生了浪迹天涯的念头,三五年内不会回来了。虽然担心,可是赵明远劝他雏鸟总有翱翔天际的一日,他总要学着放手,让儿子尽情地去飞翔。
又过了半个月,赵明远卖掉了田宅,携家带眷和镇天宝一起回了保定。半路上遭遇大兴寨里的那群白目打劫,被镇天宝这个大当家教训了一通之后,统统交予赵明远料理
也不知道他怎么调教那些蠢汉的,三个月不到,一个个金盆洗手,不再打家劫舍,做起了正当生意,其中二愣子还被评为「大德元年大兴村最上进青年」。[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一年间,时过境迁。
伯颜年老病逝,赵明远守孝百日。之后,听说莫愁生了宝宝,镇天宝便吵着他去大都看小皇子。
进了皇宫,特木尔哭丧着脸,告诉他俩莫愁不让他碰小宝宝瞧他一国之君的威严,在悍妻面前荡然无存,镇天宝着实幸灾乐祸了一番。
就在回程的途中,正逢科尔沁左旗郡主乌兰图娅远嫁波斯,在送亲的队伍中,镇天宝再度和青龙狭路相逢。
此时的青龙已经升作怯薛长了,看到镇天宝仍旧是一副恨不得要把他掐死的表情。镇天宝还注意到,有个长得十分秀气的小喇嘛随时跟在青龙身后,像条金鱼大便似的甩也甩不掉。
呵呵,看来那晚似乎是发生了十分耐人寻味的事情呢
之后,赵明远开始经商,凭他的头脑和手腕,生意一直很红火,镇天宝不愁吃穿,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除了他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偶尔会上门白吃白喝白占便宜外,生活过得波澜不惊。
第二年春天,大兴寨的对面一座气派的山庄建成,名唤「归云」。赵明远是庄主,而镇天宝据赵明远说是庄主夫人。
镇天宝:哼!凭什么被压在下面的那个就是「夫人」?同样都是男人,这个称呼打死我都不会承认的!
–全文完–
番外–青龙篇
镇!天!宝!
我一定要宰了你啊啊啊啊啊啊!
睁开眼,青龙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沸腾着,想要咆哮出这句话。可是当他一扭头,看到身边被褥里那一大坨古怪的隆起时,沸腾的怒火暂熄,他锁着眉头努力回想着昨晚药性发作之后的点点滴滴。
着了镇天宝那小子的道儿之后,自己胡里胡涂地出了枢密院,接着就失去了知觉。
一觉醒来,榻上多了一人,恐怕是意乱情迷之际,随便抓来做「解药」用的,也不知此女生得是圆是扁?卖笑娼妓还是良家女子?
如果是前者,大不了多给些银两打发了去;若是后者,玷污了人家女孩儿清白,难保自己不得不对她负起责任
唉,好歹我也是太子身侧堂堂四品云都赤,怎会落得如此狼狈?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青龙揭开被褥一角,一缕乌溜溜的长发顺势从里面滑了出来,淡淡的檀香幽幽入鼻,闻得青龙心神一荡,有一瞬他甚至有些期待。
虽然昨晚的事一点都不记得了,但说不定对方是个不错的姑娘呢
青龙小心翼翼地扳过春风一度的对象的肩膀–
嗯嗯
呃呃?
啊啊!
当看清来人的庐山真面目之际,青龙只觉得彷佛有一桶冰水从头灌下,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就此昏厥过去。
其实并非眼前之人面目可憎,相反,就常人来看,此人容貌眉清目秀,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倒也可人但关键的是–
「她」少了一些「她」应该有的东西,多了一些「她」不该有的东西一言以蔽之就–
男男男男的?!
青龙的俊脸立刻扭曲成「?濉沽常?心情复杂地望着身侧少年安详的睡脸,嘴角不停地抽搐抽搐再抽搐
看这小子的模样,年纪尚小–我居然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了么?
青龙自认从来没有断袖的嗜好,可偏偏「药后乱性」,而且对象还是个小鬼,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愣神的间歇里,原本酣睡的少年「嘤咛」了一声,小扇般浓密的睫毛抖瑟了一记,他睁开双眼,四下望了望,最后困惑地盯了青龙好一会儿,开口问道:「结束了么?」
「啊?」青龙一头雾水,不明白少年在说什么。
「师父说,倘若一日我离开萨迦,一定会在这世界遇到劫数如果能度过,修行便圆满了。」
劫数?修行?圆满?
这小子在胡扯什么啊?
青龙怔了怔,忽然瞥见枕边的一支银质的嘛呢轮〈经轮〉,有种不祥的预感旋即向他袭来。
「你刚刚说的『萨迦』,是指」
「当然是『萨迦寺』啊。」少年一脸天真无邪地回道,听得青龙满头黑线从天而降。
萨迦寺是藏传佛教萨迦派的主寺,更是大元帝师委派人修建的名寺,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
「你是出家人?」声音颤抖地问。
眼看少年颔首,青龙的额头很快沁出了冷汗。
「你的法号?」
「耶摩。」
耶摩?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
「你的师尊是」
「圣者八思巴啊。」
什什么?
一刹那,青龙有种五雷轰顶的错觉。
天啊!这小鬼不但是萨迦僧人,还是帝师的高徒,要是被人知道–
死死罪!
「大、大师」
好不容易回过神,青龙双手合十,诚惶诚恐道:「昨晚我也是被奸人所害,真的不是故意的!请你一定要原谅我」
「为什么要原谅你?」
耶摩歪着脑袋不解道:「你又没做错什么难道昨天你对我〈哔–〉又〈哔–〉再〈哔–〉的,不是佛祖对我的试炼么?」
〈括号中的「哔–」为消音内容,少、儿、不宜。〉
「不是的!那个这个我你」青龙急得满头大汗,也不知面对这情形该怎样启口。
眼看青龙这般手足无措,耶摩掩着嘴「噗哧」笑出声,偎进他的怀里。
「没关系,虽然刚开始有点疼,不过后面却很舒服以后这种试炼可以多做几么?」
听到这句话,青龙的脸「?濉沟酶?厉害了。
镇天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啊啊啊啊!
-完-
番外–阿宝篇
寻人启事:
镇天宝,男,三十岁,汉人。出走时身穿白色单衣,衣冠不整,头发散乱,气急败坏。请收留者速速通知赵明远,地址:保定路归云山庄〈大兴寨对面〉。
另:再不回家就等着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吧,哼!
以上这份威胁意味颇浓的「寻人启事」,被贴在大兴村的大街小巷,就连牛棚猪舍都没有放过。
这日,一位风尘仆仆的男子走到村头,看到了这份启事,嘴角抽搐了半天,甚至教路过的几个村民担心他抽得太久,会变成歪嘴巴。
「爹亲,看我说的没错吧,公子果然在找您咦?您的脸色怎么突然变得那么难看?」男子身边一位十六、七岁的绝色少女这般问道。
「环儿,我们离开归云山庄有多久了?」
「嗯,大概有两个多月了。」
「完了」
「什么完了?」少女不解,继续追问她那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父亲。
「我完了!如果现在回去一定会被狐狸整死–啊啊啊!」
前一刻还老神在在的男子,下一刻便抓狂般挠起头发来,直到把原本一丝不苟的青丝扒成鸡窝,仍未停下动作。
为何他要如此惊慌?事情还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某日,由于被精力旺盛的情人折腾了一宿,某人四肢无力,像滩烂泥一般软在床上,过了好久都没有恢复过来。
死人!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斯文,裤子一脱却像个流氓!下若让老子逮住机会,非要报这一「压」之仇,把你压在下面xx个够!
镇天宝心道,气呼呼地坐起身,陡然一记头晕目眩,眼前一黑跌落床下–屁股朝天,平沙落雁–维持这个难看的姿势整整半刻钟,他才好不容易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
「咦?阿宝,你这是在练什么功?」
正扶着扭到的腰,呻吟了两声,镇天宝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促狭的男音,回过头,看到赵明远一脸含笑,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双颊立刻好似火烧一般滚烫起来。
「嗯这叫瑜珈功啦!」
「瑜珈功?没听过。不过看这姿势我还以为是蛤蟆功呢。」
说完笑意更,窘得镇天宝恨不得立刻刨个地洞钻进去。
「我看你也老了,过去哔–〈消音〉之后根本不会像这样,伤筋又动骨的。」
「呵,赵公子风流倜傥,才高八斗,武功卓绝,年轻有为;想必只要你随便招一招手,无论男女都会对你趋之若鹜吧?你嫌我老–那就去找其它人啊!」
「好说了。」赵明远微笑道,「阿宝不要生气,我的情比金坚,此生不渝不过,如果你成天只知道吃吃喝喝,不做运动,肚子上的那圈肥肉只会越长越大,痴情如我也难保没有变心的一天哪。」
「我」
「闲话不说了,我来去谈生意了。你待在家里不要乱跑,先做一百个仰卧起坐、再做一百个伏地挺身,最后是三炷香的雁式平衡。回头我会问环儿,看你有没有偷懒。」
「你」
「暂别,我不在的时候不要太想我了。」赵明远轻佻地抛了个飞吻,扬长而去,徒留郁闷的某人在原地跳脚。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这死狐狸竟然这样对我!」
不过生气归生气,对于赵明远适才所言,镇天宝心中还是颇为在意,他撩起衣摆捏了捏自己腹间最近渐长的赘肉,不禁有些感慨–
岁月不饶人哪就算容貌和少年时比较起来暂时没有多大改变,可是当年怎么吃也吃不胖的小蛮腰,今朝竟有向将军肚发展的趋势这,难道发福就是他告别青春的第一步?
再观赵明远,年方二十四,风华正茂、一表人才,再加上生财有道,短短三年便富甲一方,整一个钻石王老五,镇天宝越想越都觉得,一无是的自己做他的情人,的确有随时被抛弃的危险
虽然不甘心,可他还是心中惴惴,穿戴好衣物便唤道:「朝鲁朝鲁!」
「来了来了,少奶奶,有何吩咐?」
「啪!」
一个茶杯丢过去,砸得管家脑袋上立时鼓起个大包,只听镇天宝吼道:「跟你说过多少,我是男的,男的!不许叫我少奶奶!」
「可是少爷他说」
「那家伙变态–不要学他的话!」
「是」
朝鲁唯唯诺诺地答应,然后又听主母啊,不对,是主「公」发话问道:「赵明远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没啊。」
「那他怎么越来越晚回家?」
「少爷近日有生意要谈,所以才回来迟了。」
「哦?谈生意?和谁谈,在哪里谈?」
「呃,」提到这个朝鲁忽然言辞闪烁起来,「少爷没说,小的也不知」
「哦?是么?」镇天宝露齿一笑,甜美的脸孔上掠过一丝寒意,瞧得朝鲁一阵心慌。
「朝鲁,你过来。」
「是」
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只见镇天宝把一只手递到他面前,问道:「你看,这是啥米?」
「嗯,这是您的纤纤玉手」
「错!这是巴掌!」
话音刚落,只听「啪啪啪啪」四记清脆的耳掴声骤然响起,朝鲁捂着脸,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还不给我老实交代?」镇天宝威胁道,一边撸起袖子秀自己胳膊上那条狰狞的伤疤,一边「嘎崩嘎崩」地掰自己的指头。
见状,朝鲁愈加心惊,当下便把自己主人给卖了。
「饶命啊!少爷他人在冷香阁,其它的我统统不知啊!」
冷香阁?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地方!那死狐狸把我一人丢在家中,自己却在外面天酒地寻欢作乐,真是x¥◎〈粗口〉!
镇天宝越想越越忿忿不平,心思一转,忽然计上心头。
「哼,有我在,你甭想坐享齐人之福!」
酒楼・冷香阁。
雅座。
「为何每相邀,赵老板总是推托?」
「这嘛家有悍妻,若是被『她』知晓,在下的日子可就难过了。」一想到镇天宝生气时鼓起来的圆呼呼的腮帮,赵明远就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是么?想不到赵老板如此眉角,竟是惧内之人?」
「刘老板见笑了。」
「哪里哪里,来来,先干了这杯,请–」
「请。」
赵明远一口饮尽杯中物,忽然觉得眼前的景物有点晃荡,他揉了揉睛明穴,可是异状并没有因此而消失。
「赵老板,你可知为何我会选在冷香阁同你会晤?」
赵明远摇了摇头,只听来人轻笑了一声。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梅,又称作冷香,赵老板身上这股梅的幽香气息,和『冷香阁』三字再匹配不过。所谓,美景衬佳人」
拿腔拿调地说完这句话,刘晋便凑近赵明远,闻他的发香,见他对这一举动毫不抗拒,心中一喜,伸出一只咸猪手抚上赵明远的手背,这种暧昧的暗示任傻瓜都知道此人在打什么主意。
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可赵明远并未动声色,他不着痕迹地想将手抽离,对方却得不依不挠地把他的手直接握住了。
「刘老板,这是」
「明远,何必叫得那么生疏呢?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这不太好吧。」
赵明远明眸流转,将刘晋撩拨得愈加心头火起,他得寸进尺地一把抱住赵明远的腰。
咦?美人看上去那么瘦,怎么抱起来还挺壮的啊?不管了,先一亲芳泽再说!
眼看刘晋噘起嘴就要贴过来,赵明远忽然觉得有点滑稽:这辈子除了家里的那位悍「妻」,还没有哪个男人敢动他一根手指头,这个刘晋真是色胆包天,居然敢占他的便宜看他接下来怎么收拾他!
正要来个过肩摔,忽然一声暴喝凌空炸响,惊得两人同时愣住。
「死狐狸,你他妈的在干什么!」
「阿宝,你怎么来了?」而且出现的方式还是那么的惊天动地–从楼上挂了根绳子,像飞虎队一样,直接破窗而入!
「捉奸!」
镇天宝站定,气势凛凛地吼道,瞪着眼前拥抱着的两个男人,一边气得浑身发抖,一边指着赵明远怒道:「好你个赵明远!你你你一都不肯让我压,却在这里让别的男人压,呜」
赵明远:「」
「明远,这位是」
「哇,都叫得那么亲热了,说!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赵明远:「」
「好好好你不肯说,那我我就闹到你非说不可!」
接下来,镇天宝发挥他的超强破坏功能,把目光所及能翻的都翻了,能砸的都砸了,一旁的刘晋瞧得目瞪口呆。
「他他他他究竟是什么人?」
「孙悟空。」赵明远面无表情地答道,忽然感觉体内一股燥热涌动,望了望刘晋,想起适才那杯敬酒,胸中一片清明。
「阿宝。」赵明远唤道。
镇天宝闻声应道:「干么!」
「扁他。」指了指揩油的猪公,赵明远轻描淡写地说,然后不顾刘晋惊愕的表情,径自跷起二郎腿,一边品茗,一边欣赏着接下来在面前上演的「孙悟空大闹冷香阁」的戏码。
「哇!啊!大圣饶命啊!」
三盏茶下肚,燥热不褪反炽,算算也该到鸣金收兵的时间了。赵明远看着眼前的刘老板被打成了刘猪头,满意地点了点头:「阿宝,别太狠,只要打得左右对称就够了。」
「哼!」
一踢翻连叫饶命都嫌无力的猪头,镇天宝气喘吁吁地收手,临了还不忘丢出一句:「敢动本大爷的人,你活得腻味啦!」匪气十足,虽然配上那张不搭调的幼齿面孔,气势打了个八折。
「老板。」
呼来冷香阁老板,赵明远指着地上躺着的那个猪头说:「一切开销和损坏物品,等这位醒来请他付帐赔偿。」
「是是是。」老板知道赵明远的来历,也不敢多问,战战兢兢地答应。
回到府中。
「你你要干么?」某人惊慌失措地往床角猛缩。
「代替月亮惩罚你。」冷静的声音。
「我又不知道你是真的去谈生意而且把那个猪公海扁一顿还不是你的意思?」
「紫稍、母丁香、桂心。」
「啊?」赵明远岔出来这几样东西,听得某人一头雾水,「这是什么?」
「合欢散。」
「」某人无言,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在酒里掺的,我已经忍很久了。」
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眼看赵明远俯身下来,自己又要第n被压,某人终于忍不住爆发。
「不干!我不干,我都被压你了一千了,再怎么样你也得让我在上面一吧!」
「好。」赵明远爽快地答应道,听得镇天宝一愣。
「你是说真的么?」难以置信强势的狐狸居然会答应自己,镇天宝确认般问道。
「嗯,床笫间偶尔换个姿势,也颇有情趣呢。」
生怕狡黠的狐狸反悔,镇天宝立刻兴致勃勃地扑到他身上:「那好,这回就换我在上方,你要乖乖地配合我哦。」
赵明远含笑,看着情人笨拙地取悦自己,心中受用十分。
半晌。
「」
「!!」
「赵明远你这个大骗子啊啊啊!」
第一千零一被吃干抹净之后,镇天宝蔫在床上,欲哭无泪,才刚愤愤地嘀咕了一声「混帐」,忽然又感觉自己那饱受摧残的屁股正被某个「混帐」揉来揉去。
「热身运动做好了,这回该来正式的吧。」赵明远柔声道,听得他当场石化。
可怜镇天宝,红浪翻被,大战三百回合之后,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任人鱼肉。
禽兽!赵明远你个大禽兽!
他终于忍无可忍、恼羞成怒,决定离家出走了!
「环儿,咱们还是去科尔沁避一阵子风头吧。」
「咦?不是刚从那里回来么?而且爹亲,上个月您还差点被王爷抓去成亲,万一」
听女儿这么说,回想起之前在巴特尔的家乡作客的恐怖经历,镇天宝就觉得背脊发凉。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熊男在明白真相之后,依然那么执着?明明身边有那么多环肥燕瘦各色美女,那家伙偏偏要把自己这个大男人绑了押进洞房
幸好事先有留一手,在饭菜里掺了迷药,脚底抹油,不然这「安达」真的是做不下去了。
「那,我们就去大都环儿你不是一直很想再见见莫愁的么?」打消了去草原的念头,换了另一个目标。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可是,爹亲你忘记皇后呷醋的事情了么?」
被女儿这一提醒,镇天宝才想起,就在去年,自己入宫省亲之时,只不过被特木尔摸了两记小手,他那泼辣的师妹立刻醋劲大发,把宫室里收藏的宝贝摔得「乒乒乓乓」,吓得她那惧内的夫君再也不敢接近自己三十丈以内。
「想起来皇后还真幸福呢,后宫粉黛三千人,可大汗只对她一人情有独钟。」
「这是该然。」
如果那家伙这回还敢负她,我一定饶不了他!镇天宝这般心道。
「爹亲其实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什么事情?」
「为什么每你去皇宫,大汗身边的那个云都赤都是一副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的表情?」
「这个嘛」
回想起昔日和青龙的那段恩怨,镇天宝「噗哧」一下笑出声来,教一旁的女儿看得莫名其妙,「我差点害那家伙『六点半』,也难怪他会恨我。」
「爹亲,什么是『六点半』?」
「嗯就是『永垂不朽』啦!」
「女儿不懂。」
「女孩子家懂这个干什么,再过两年你自然会知道的啦。」镇天宝敷衍道,望着越长越水灵的义女,不禁叹了一口气,「唉,也不知道你那没良心的兄长这几年死去哪里?也没有一点消息」
「爹亲不必担心,苍狼哥哥三年前留书说要云游四海,想必他是要成就一番作为再回来孝敬爹亲。」
「是这样么?我倒宁愿他快点回来娶了你」
「爹亲您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
镇天宝叹了口气,继续思考今晚在何落脚的问题:归云山庄是万万归不得了,但他身上的盘缠已经不多,要打尖住店不太可能,所以
「环儿,今天咱们就将就一下,去大兴寨住一宿如何?」
「这」
环儿犹豫,回想起那十几个臭男人窝踞的肮脏地方,不自觉地就想屏住呼吸,不过温驯如她还是遵循父亲的意思,颔首表示同意。
「爹亲,您身为一寨之主,为什么不光明正大走正门,却要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溜进来?」
「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是对面就是那只狐狸的地盘,万一被他发现我回来,那就死得难看了!」
是夜,镇天宝父女悄悄溜到大兴寨后门,叩了叩门,没过多久里面便有人哈欠连天地跑来开门。
「嗨,来福」
见替自己开门的乃是大兴寨的管家兼杂役兼厨子兼跑腿的,镇天宝刚想同他打个招呼,来人却像见鬼似的把双眼瞪得跟铜铃一般大,不等两人进入就猛得一下把门带上,大吼大叫起来。
「不好了,不好了!二当家,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大惊小怪?」
「大当家回来了!」
「什么?来人啊,快快快!关门放狗不、不对!是赶快通知赵公子!」
「遵命!」
「铿锵匡啷–淅沥哗啦!」
只听寨内一阵鸡飞狗跳,门外的环儿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沁出的冷汗。
「那个爹亲,看来诸位叔叔似乎都不太欢迎我们的样子」
「」
镇天宝无言,牙齿磨得「咯咯」作响,紧握的拳头不住颤抖,明眼人一瞧就应该知道他正在濒临爆发的边缘。
「大毛,开门。」
「大当家,小的不敢」
「二毛」
「大当家,小的没胆」
「三毛!」
「饶了小的吧,小的」
「造反了是不?开门!再不开门老子就扒了你们这群兔崽子的皮!」没多久,终于忍不住爆发山大王威严的镇天宝这般怒吼道。
霎时门内死一般的寂静,不过沉默不到四分之一炷香的时间,只听:「我说,大当家和赵公子比起来大家比较怕哪个啊?」
「当然是赵公子!」
十几个声音异口同声,听得镇天宝踉跄一步,差点就地昏倒。
接下来无论他如何用力捶门,口出要挟,门内那些当年和他出生入死的「患难兄弟」却始终没有一个给他开门的。
捶了半天,见门内的众兄弟还是无动于衷,镇天宝气喘吁吁,忿忿不平地叫道:「二、二愣子,我、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你们要这样对我?」
「大哥,你对咱没什么不好,可是自从你第十三离家出走之后,赵公子就跟咱说了,如果这回咱要是再敢收留你,就甭想在此地混下去了你也知道大兴寨上下十三口人包括猪圈里那两头猪,全都得靠他吃饭啊」
「」
听到这话,镇天宝「吱遛」一下无力地滑到了地上–真是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啊!想当初,他们全寨子在赵明远的感化下〈实际是强迫〉,金盆洗手,不再作刀口舔血的营生开始,全寨的经济大权便由赵明远的掌控,生杀由他,的确不能得罪
想到这里,某个名义上的大当家只得咬牙切齿地骂道:「混蛋」
「混蛋骂谁?」
「混蛋当然是骂那个死狐狸啊啊啊,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公子刚听到响动就赶过来了。」
环儿这般说了一半,她身旁长身玉立的俊美青年环着胸接道:「大概就一盏茶的工夫。」
笃定的口气听得镇天宝一阵头皮发麻,他本能地往后倒退一步。
「那么怕我做什么?我又不是老虎。」
是啊,你的确不是老虎,可你「吃人」都不吐骨头的,我当然怕你!镇天宝心中嘀咕。见青年逼近,他跟着又退了一步。
「阿宝,别惹我生气。数到三,乖乖和我回家,我就既往不咎」
可是听到这话,某人仍旧像蟑螂撞见杀虫剂一般继续退缩退缩不停退缩
见状,敛起了笑容,赵明远正色道,「一、二」
镇天宝见状心中更是怵得厉害,「三」字一落地,他拔腿就跑!
可是落跑还没三步,只听身后一声痛呼。
「啊呀!我的手好痛!」
这句话就像定身咒般将他迅速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可恶啊!每都用这招!
虽然明知对方十成十在演戏,可偏偏这就是他无可救药的死穴。镇天宝转过身,再度灰溜溜地跑回了赵明远的身边,抓过他那曾经受创的右臂左右翻看。
「师父不是已经帮你接好了么?怎么过了那么多年了还会痛?」
「『组装的总不比原装的好使』–他老人家说的,而且你的右腕还不是一样?」
「我可没你那么夸张」
「呵,不夸张一点,你哪知道紧张?对你这种没心没肺的家伙就得用『无病呻吟』这招!」
听到这话,镇天宝又想脚底抹油了,可是这回还没来得及踏出去半步,就像小猫一样被拎了起来。
「啧啧,真不听话,看来不好好调教一下是不行的了。」
「你你想对我做什么?」
「你说呢?我们之间还能做什么?」赵明远一脸坏笑,把不听话的爱人往胳肢窝里一夹,径直向对面的归云山庄走去。
「救命啊!二愣子救我–环儿救我!啊啊啊,不管谁来救我都好啊!」
这天晚上,镇天宝无奈地望着众兄弟挥着小手绢,欢送自己第十三被强行拽回归云山庄,一路上,欲哭无泪。
见到这一幕的的环儿双掌合十,心中默念:爹亲,您的道行还差公子好一截呢,不过女儿还是祝您早日修成正果
「嗯,不错。来去两个月小肚腩果然减掉了。」
「你你你在摸哪里啊?」
「都老夫老妻了,害什么臊?」
「谁谁谁和你是夫妻啦!」
「夫妻该做的事情我们都做过了,莫非你想抵赖?」
「我我我我是男的!」
「我当然知道你是男的,女的又没有这玩意儿。」
「不不不要弹嘛,会痛」
「啧啧,你既然知道痛还要讨皮痛?哪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你要干什么?不要过来–救人、救人哦!」
「」
一阵兵荒马乱、风云变色过后,归云庄主人的卧室内只留一派旖旎春情嘿咻嘿咻。
-完-
后记
一日某三看电视,无意间转频道转到一部名为《马可波罗到过中国吗?》的记录片,由此便萌生了想写一篇以元朝为背景的小说。
开篇之时正值零七年二月,某三病中,在医院一边打点滴一边看《邂逅》〈一部非常搞笑的漫画〉,大笑不止〈真是太丢脸了,??rz〉于是病愈后就想:干脆把小说写成热热闹闹、轻松搞笑的类型吧,于是《山大王》就这样诞生了。
这篇的主角阿宝和某三之前写过的小受类型比较起来,比较另类:玩世不恭,古灵精怪,没大没小外加有点不知死活,教人又爱又恨,写他的时候真的非常愉快。
之前在鲜网连载的时候,经常会看到会客室的网友们一直在争论「谁是正牌小攻」的问题。
的确,这的小攻候选人数对某三而言也算空前的–
憨厚正直的巴特尔,腹黑狡猾的赵明远,酷酷的小狗子和痴情的三皇子,以及阿猫阿狗路人甲不过出镜机会都没有的就忽略不计了吧
虽然某三心中早有定论,不过看到大家的留言,还是动摇了好几,甚至想设计一个情节,让阿宝抓阄决定最后和谁在一起〈这点子太恶搞了,所以就放弃了。〉
如果用动物来比喻《山大王》中的角色,某三以为,阿宝像雁,巴特尔像熊,赵明远像狐狸,狗狗则像狼
巴特尔的爱是宠溺和保护,和阿宝无拘无束的性子相违,所以出局;狼是最自由无羁,而且忠诚的伴侣,可惜阿宝对狗狗只有亲人的感情,他俩也不可能。
剩下来的狐狸虽然偶尔会使坏算计一下,不过就这一「禽」一「兽」两人的相性来看,是最合适的啦〈某三四十五度不纯洁地望天〉
关于配角,耽美小说里的女性角色一直不讨人喜,不过对于莫愁,某三还是比较满意的她和阿宝性别倒错的登场,想想这种构图还满有噱头。
至于青龙,他就是传说中的龙套+炮灰可以略过的。〈青龙:??rz原来我也是路人甲啊!〉
最后,感谢读完这篇小说的您,如果它能博君一笑,那将是某三莫大的荣幸。
–壹贰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