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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爹酷娃之千寂红尘(第一卷)红尘有我+番外 BY 九诫壁虎
文案:
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
一个默默守候的身影
暗夜里,是谁在轻声低语,祈诵着永相守护的誓言?……
文原名《帅爹酷娃之红尘有我》
1.半桶水的除妖师
我沉声:“有杀气。”
方隐看我一眼,纠正:“是妖气。”我咳一下:“嗯,是妖气。”
方隐似乎不太在意地:“功力恢复了?”我摸着鼻子,笑:“呃,其实没有,是因为感到地在动……”
话未竟,一声巨大的轰隆之声从耳后传来,将我的尾音覆没。
方隐的手在我背部轻轻一拍,我会意向前扑倒。两人再分别往两侧翻滚开去。
好家伙!等了你将近一个月,终于出来了!
我大喝一声跃起,手中四枚灵符霎时直立而起。我伸臂往后潇洒一投,同时诵道:“天!地!四……”方隐声音冷冷:“四个屁!你往哪贴?”
忙回头,刚好看见方隐一把将额上一张灵符撕下,神情极为不耐。
匆匆说声抱歉,望向那团无故冒出来的黑雾,我不由在心里暗暗叫苦:另外那三枚灵符已经连影都不见了,估计,是被那东西吞下了……
忽然转念一想,我怀着一丝希冀看着方隐,叫道:“快把符掷过去!”也许……
方隐看一下手心蜷成一团的黄纸,漫不经心地:“没用了。”
我捂住左胸,声音微弱:“那个……起码值一两半银子……”
这时,那团黑雾已经渐渐凝起,最后聚成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狼首,蛇身,口中吐着鲜红色的蛇信子,信子伸缩不止,涎液在嘴角呈线状淌下。
怪物的脸正对着我的方向,瞪着我的两颗眼珠忽然变得澄红,狼头一下子向我蹿过来,咆哮声立刻变得极近。
罪魁祸首!我咬牙,怒目,右臂向右下方一划,五指同时紧握,银色光芒隐隐从指间泛出。此时狼头已至身前,我叫道:“现!”手中光辉立时化为一柄光华逼人的宝剑。
举剑于前,我仰首跃起迎向狼首,对准它的下颔狠劲一刺――
怪物霎那化为黑雾,一下四散开来,我长剑刺空,整个人穿过它的身体,冲了出去。
脸朝下扑到地上,我对苍天大地恭恭敬敬地行了个五体投地之礼。手中光芒隐现几下,终于消逝不见。
侧过脸,我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怪物又化为实形,长长的蛇尾高高地甩到半空,再朝着我狠狠击下!
我慌忙往一侧翻滚开去,却用力过猛收不住去势,接连翻了十几转才停下来,蛇尾猛力拍在地上,轰然作响,顿时沙石成灰,那块地方也被生生打出个长长的大坑来。我刚晕乎乎地站起来,又被震倒下去。
方隐看我狼狈,这才从腰侧抽出六两银……呃,不对,是四枚灵符,用力向狼头投去。
他凝神闭目,口中诵道:“天!地!四!合!”字字低沉,却坚定铿锵。
浮在半空的灵符霎时发出夺目金光,红色字符在金光中流转不息。
狼首被四枚灵符困住,已是动弹不得,只能愤怒地用蛇尾猛力击打地面,口里不断厉声咆哮着。
一时又是山石碎裂,尘土飞扬。
我爬不起来,只好就地再打几个滚,好避开蛇尾那股摧山之力。
方隐这时突然睁眼,诵:“灭!”
怪物发出最后一声怒吼,终于破裂碎开,化为股股淡色雾气,消散在空气中。
灵符也燃烧起来,变作四缕青烟。
终于结束了,我灰头土脸地瘫在地上,哎哟哎哟地轻声呻吟着。
方隐正不耐地在远一下一下地跺着脚,瞥了我一眼后,他终于道:“你哟个屁,起来!”
我捂着左胸,闷声:“这里疼……”
他更不耐烦了:“行了。我饿死了!”横我一眼,“起!来!”
吃饭?!又,又要钱……我把左胸捂得更紧些。
把钱一个一个地放到桌上,再三确定没有数错,我笑笑:“老板,三碗面,其中一碗要很多汤。”
老板伸着脖子等了半天,看我终于点了食物,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恭敬地点着头笑道:“是,请阁下稍等,马上就好!”
我满意地踱回座上。
所以说,上错船也不是一件坏事,来到这里,别的不说,单是享受到的服务就很好。要是在京里,看我胡子拉渣,长发遮面,一身脏兮兮的乞丐样,店小二早就鼻孔朝天,用着那种别人欠他祖上八百两银子的脸色恭候在下了。
其实,现在想起来,心里涌起的,却是怀念。我微微有些黯然,如果,还可以回去……
方隐正坐在桌边,右手托着脸侧,筷子一下一下轻轻敲打桌沿,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这孩子,总这么心无杂事的模样,我看着他,有点羡慕。
隔了一张桌子,那里围了一些人,正在聚精会神地听一位老者说些什么。我很好奇,于是头向那边微侧,伸着脖子听。
听口音,那个老先生应该是天朝人氏,他时不时停顿下来,喝口汤,再慢悠悠地继续讲。
我听了片刻,知道他讲的什么,不禁慢慢地微笑起来。
三年了,没想到这陈年旧事也传到了这里,只是,它已经变成一个故事,与实情也实在是差得太远。
老先生已经讲完了,正慢慢地喝着汤,他身边的人均是一副心神往之的表情,半晌才叽哩咕噜地讨论起来。
“……真是可惜,”一个三十左右的农夫模样的男子摇头叹道:“方国师就这么殒没了……”
“那妖物果真如此厉害?”一个较为年轻的细目男子不由瞪大眼睛,仿佛不敢相信。
老先生摇首一叹:“连方国师如此神威的人物也需化用一身法力方能收服,这妖物确不简单!”
“方国师为苍生而不惜殒亡,才真正令人佩服!”店里的一个小伙计在他们身后探着脑袋道。众人均点着头表示赞成。
我微笑点头。抬爱过誉!愧不敢当!
“听说方国师容貌俊美如神,又是个惊才绝伦的人物,封相时虽年方十四,却已是光彩灼人。入殿之时诸位大臣无不折服在其不凡气度之下。”那位细目男子再发惊叹。
我继续微笑,一边嗯嗯地点着头。汗颜承让!过奖谬赞!
老先生的双目亦闪烁着异样的神采:“确是一名惊才绝艳的人物。”他微顿一下,又是叹着气,“可惜了,三年前,他还不到二十,就……”
于是众人一起叹气。
方隐的嘴里塞满面条,抽空瞥我一眼,终于决定把面咽下,不屑地:“他们说的是方羡铭,又不是你方衍鸣,你乐个屁啊。”
我发现这孩子越来越爱用这个屁字,尤其是在跟我说话的时候。其实在别的时候倒没有关系,我向来不计较这些,可是现在在用膳啊!刚想严词训导他几句,尽尽做父亲的责任,却发现面条已经摆上来了,而方隐也已经很自觉地把其中两碗拨到自己面前。
看着面前这碗汤水满得简直快要溢出来的面,香气诱人热气腾腾的面,我决定,还是先吃饭吧!
“他是我偶像。”我笑眯眯地开始喝汤。
其实吃饭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教训小孩子,那会影响食欲,然后影响孩子的健康发育。何况方隐这两年好像没怎么长,仍是十一二岁的身高模样,虽然吃得很多……
方隐听了这句话,却颇为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才又继续吃面。连个屁字都不说了。
这孩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我气,差点要把手中的筷子折断。可是――
损坏东西是要赔钱的,我们千辛万苦地在林里除妖,好不容易才赚了两个钱……
不能太奢侈。
气归气,我还很理智,于是决定:冷静,放弃,喝汤!
这时两名身作武士装扮,配着太刀的男子走进店来,扬声叫道:“庭田老板!来两碗面!”便在邻桌坐下。
方隐看他们一眼,面色变得凝重,悄声对我说:“他们身上沾上了妖气。”
2.赚钱钱的机会啊
我微一点头,继续和方隐若无其事地吃面。
两人中较为年轻的男子面带忧色,低声道:“怎么办?三天之期就要到了,山本大哥,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五公子被那妖妇……”“不要妄言!”另一个男子截住他,声音坚定,“会有办法的。”
……是吗?可是我看你的脸上也写着担忧啊。
目光下移,看到他腰侧系着一方黑色的木质令牌,上书藤原二字。
藤原?我略一回忆――就是那户大姓人家么?
藤原一族祖上功名显赫,最为盛之时,曾官至正四位下参议。现今,藤原氏仍为京都六大族之一。
藤原氏现有五子二女,其中年纪最小的藤原明作容貌甚为俊美,是京都极负盛名的风雅人物,不少闺中女子芳心暗许。曾听闻藤原公子一出游赏樱,京都最华的长街竟然行人如潮,人人争相推挤,只为一赌他的芳华。
这两名武士,看来就是藤原氏的侍卫,而他们口中的五公子,应该正是那位传说中的俊雅公子藤原明作了。
很好,生意上门。
希望他们出手能比清圣寺的老主持阔绰几倍。
我和方隐站在藤原府门之外,仰着头看府邸正上空。
许久,方隐开口:“看到什么了?”我面不改色:“什么也没看到。”
方隐很肯定地对我说:“认命吧,你这辈子的修为也就只能这样了。”
我无数的优点中,其中有一个是大度。于是假装没听见这句很伤人的话,请教他:“你看见什么了?”
方隐一脸严肃:“黑气很淡,却带着很大的怨气。”声音微沉,“不是一般的妖物。”
我看着他。这孩子有着相当漂亮精致的五官,就好像他是老天的宠儿,因而得到偏心雕琢。看起来,他还不到十二岁,双眸却已是沉静如水,清亮但邃。
不知怎么,这孩子老爱摆酷,喜欢用冷峻的表情、大人的语气跟我说话。
我敢指天起誓,我绝对没有虐童的习惯或爱好!我是真的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会有这种酷酷的性格,仿佛对一切都漠然。别的小孩子在这样的年龄还是喜欢向父母撒娇的吧,可是他……怨念哪……我现在,突然很期待冬天的到来。
无声地叹口气,不知道这孩子有没有过天真烂漫的时候。
那几幕竭力要忘却的影象蓦地蹿进脑海,我慌忙晃晃脑袋,试图甩掉它们。
“别发呆了。”方隐用手肘捅捅我的左腹,“快过去!”
我回神,结结巴巴地应道:“啊?哦。”
门口那两列兵卫早就万分警惕地盯着看我们半天了,现在意识到我们要靠近,更是绷紧了身体,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兵卫身材尤其魁梧,气势也更胜他人一筹,他铮的一声抽出腰刀,脸色寒如冰霜,大声喝问:“什么人?何事而来?”
我比他更简洁:“法师。捉妖。”自以为很帅地笑笑。
他上下打量我们一遍,嘴角抽搐一下。
突然有点后悔过来之前为了省下那几个钱,没有回到旅舍梳洗一下,刮刮胡子,再换身干净衣服。与我相比,方隐较为整洁干净些(当然是因为那只混蛋狼头怪没有怎么攻击他,只追着我跑……真是越想越觉火大!磨牙!!)――可惜他还是个孩子,看上去也不像捉妖的。
那个领头的兵卫大笑起来,挥挥手:“讨饭就到别去!”他身后的兵卫听了,也都跟着哄笑起来。
讨讨讨,讨饭?!我差点脚下一滑。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不发威,你们以为我是那个哈啥啥?!
正待发威,一直紧闭着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一名头戴萎乌帽子、身着黑色直垂的老者走出几步,皱着眉:“十五郎,怎么如此吵闹?”
我们方才不过对答了两句,门内的人却已经听见,看来藤原府内人人已如惊弓之鸟,正惶惶无措地等待那个妖物的到来。
极有涵养地压下怒气,我对老者微一颔首,道:“在下方衍鸣,乃路过之客,看府上妖气旋绕,特此相询,不料……”我看一眼那名带头的卫兵,故意沉默下来。那武士不敢无礼,垂手站在一侧。
听了我的话,老者神色微微一变。
发生这样轰动性的事件,照常说来,市井之间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何况事件中心人物正是那备受关注的五公子,但现在外面却是风平浪静,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消息被藤原家的人封锁了。
老者应该也以为此事外人并不知情,听我这么说,心里想必是十分惊讶了,因而表情慢慢变得郑重起来,认认真真地将我打量一遍。与那武士不同,他给人一种彬彬有礼的气度,并不会让我有任何冒犯之感。
我于是站定,对他微微的笑。
他很快收回目光,正色问我:“阁下可是天朝子民?”我微笑颔首。
他眼中闪过一丝讶色,点点头:“你把这里的话说得很好,几乎让人听不出口音。”我在心里道,当然,都近三年了,能说得不好么?
“就闻天朝多有能人异士……”他顿住,飞快而谨慎地掠一下周围,朝我问道:“不知阁下可否移步,进来说话?”
我当然是点头。
原来在我们入山除妖的这一个月中,这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妖物每隔数日便从一些贵族人家中掳去一名俊秀男子,吸其精气为食。如今至少已有五名男子遇害。其中有一到一户人家作案时不小心被一个侍女看见了,那侍女吓得瘫软于地,那妖物只是对她明媚一笑,并不伤她,而后转瞬不见。
据那名侍女所言,那妖怪居然是个女子,一个容貌甚为美艳的女子!
后来,这妖妇便喜欢在掠取它的食物之前,发下邀帖至那户人家门上,言曰三日后要请某某某某(嗯,一般是四个字)相聚一谈。
如今户户官宦士族各自惶惶难安,怕极了这帖邀死函。
两日前,这帖邀死函正好发到藤原府上,方隐在门外看到的那股戾气便是从这个邀死函中发出。
被她触过的东西都带着这么烈的戾气,可以想像,真身并不是易与之辈。
藤原大人满面愁容地坐在我面前,而他的貌美夫人今日竟也破例出房见客,正在一旁长袖掩面无声落泪。
那名老者叙毕,安静下来,满怀希冀地看我。
方隐在我身边闲闲地又打了个哈欠。我握着右手以指背支颔,发呆。
“方先生。”老者探询似地唤我一声。
啊的一声回过神来,看众人瞠目,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唔一声后道:“放心,我们会尽力而为。“
藤原大人与夫人目光灼灼地一齐看我。
我随意地问:“不知少公子现在何?”
藤原大人忙道:“正在他的房内。”
看我沉吟,藤原夫人犹豫着问我:“不知先生有何妙计可制妖物?”
我浅浅一笑:“在下现在已有些疲乏了,天色已晚,不知在下是否可在此留宿几日?”
藤原大人一愣,然后连忙道:“此为吾幸!”再对老者道:“舟禄,快备房!”
我伸手对他虚虚一阻:“不必了!我们就在少公子房中歇息就好。”顿一下,笑笑,“可否烦请少公子搬出房来?”
面前三人目瞪口呆。
身旁的方隐又打了个哈欠。
泡了个舒服澡,我散了发,悠然倚坐桌旁。
敲门声后,一个俏丽侍女巧笑倩兮地小步走进来,手中端着茶。走到桌前,她从托盘中端起茶,要放到我的面前,同时轻语道:“先生请用茶。”
我浅笑着望她,道:“谢谢了。”
她抬眸看我,却突然愣住,手中端着的茶在此时滑下――我险险接住,把杯子放到桌上后对她安慰一笑,道:“小心啊。”
她恍似如梦初醒,后退两步,瞪着我的脸,满面是不敢置信之色。
有点担心,我怔了怔,轻声问她:“怎么了?”
侍女忽而浑身轻颤,叫了一声便跑出门去,远远地,她的声音传进来,正叫道:“妖物来了!”
我一惊,也跳了起来。
妖物?!那么,她刚刚看的,应该不是我的脸,而是我身后的某地方!
竟然提前来了吗?我马上回过头看身后――却什么也没有!!
糟!我居然看不到!!
急忙又把头转了回去,我对倒在榻上的方隐大声叫道:“方隐快起来!k来了!”
方隐哼哼两声,又没了声音。
我大急,奔过去拉他起来:“方隐!妖物来了!!”
他终于把眼睛开了一半:“什么?”看到我,他怔一下,慢慢坐起来。
我急忙说:“快看那边!有没有什么异状?”
方隐看一下那里,再凝目看我,片刻道:“没有。”
我又说:“真的什么都没有吗?刚才那个侍女……”他有些不耐了:“老爹!我在睡觉!”又向后倒下,闭眼。
睡睡睡!我气!就这样敷衍我!!
这时门外传来嘈杂之音,窗门之外灯火通明。这些侍卫只在门外吵闹着,却没有一个人敢闯进来。
我只好过去,想对众人解释一下:刚才是那个侍女眼了。放心,妖物还没有来。都回去洗洗睡吧……
门本是开了一些的,我将它往侧边用力一推,把门完全打开。
门外众人齐齐望我,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再齐齐发出一阵抽气声。
有点冷,我强抑住发抖的本能冲动,抱歉地对他们笑笑,刚要开口解释,他们手中的灯笼火把居然接二连三地全数掉在地上。
我瞠目:什么意思?!要放火?!这可是木头房子,不要开玩笑撒!
那些侍卫都呆呆地望着我,谁也没有下一步举动了。
白天见到的那个叫舟禄的老者这才气喘吁吁地赶过来,身后是藤原大人和若干侍从。
我连忙对他们说:“不必担心,这里没有妖怪。”
他们看到我,竟然也呆住了。
舟禄最先反应过来,他犹疑着开口:“你,是方先生?”
我哭笑不得:“我当然是方先,呃,方衍鸣。”看这些人的记性……
他看着我,似乎有些震惊,又看了看呆在门口的侍卫,似乎有些尴尬,咳一声,道:“十五郎!快领他们回去!”
那个十五郎眼神发直地应了声是,然后领着神情恍惚的众人脚步虚浮地走了。
舟禄身后的藤原大人一直在定定着我的脸,这时才轻声道:“世人皆言我家小儿俊美无双,如今看来,皆是谬赞了……”
终于慢慢的明白过来,我微低下头,长长的额发缓缓垂落眼前,遮住了我半张面目。我浅笑,轻声道:“凡人肉胎,如何模样也不过皮相而已,百年之后终会化作尘土一捧,容颜何重?”他们二人只怔怔看我,一时,无人言语。
轻柔的晚风拂过,我的长发尚未束起,发丝轻轻在风中扬起,又慢慢落下。
这时,方隐的声音忽而在我身后冰冷地响起:“半夜三更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同时,一只小手突然从我身旁伸出,将门用力一合。
还好我敏捷,及时抽回手来,仔细看看没有哪个指头被夹扁后,我呼出一口气,回过身,哀怨地瞪着方隐:“臭小子!你老爹的手还要不要了?!”
方隐冷着脸看我:“睡,觉!”
将长发在身后松松一束,我高挽衣袖,然后开始翻动橱柜。
方隐被我吵醒,吼:“你又在干什么?!”
知道他有起床气,我当然不与他计较,回道:“找帽子……啊,有了!”把找到的那顶侍乌帽子仔细地戴在头上,再唰的一下打开折扇,遮住鼻下,我回身看他,笑问:“怎么样?”
他仍躺在塌上,怔怔地看我许久,又转头移开目光,看着上方淡淡的说:“什么怎么样?”
觉得有些挫败,我的左肩一下子垮下来:“一点……也不像么?”
他闭上眼,长而微翘的黑睫在眼下投下两片淡淡的影子:“要装五公子,你还远得很。”
由于常常受这小子的打击,我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之心,想了想,我又道:“不过那妖物也没见过真正的藤原公子,嘿嘿嘿嘿,不怕不怕。”
他低声咕哝:“固执。”
这时响起敲门声,我扬声说:“请进来吧!”
昨晚那名侍女走了进来,手中端着托盘。我作好准备,打算随时出手,只要她一尖叫,我就扑上去――拯救我的早饭。
她抬头看我,脸一下子泛红,慌忙垂下眼眸。见势不妙,我忙迎上前去接托盘,一边笑道:“有劳有劳!”
她的脸涨得通红,低声支吾着:“那个,昨晚裕香失仪得罪了先生,还望……望先生见谅。”
把托盘安安稳稳地接到了手中,我心里也安定下来,笑若春风:“你叫裕香,很好的名字。昨晚的事,我已忘了,不要在意。”
她的脸红得不能再红。
等我把裕香送出门去,回过身时差点跳起来――方隐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现在已经把饭卷得差不多了。
这孩子的食量一直很是惊人,不要说是现在这份足够两人吃饱的早饭,再来两份他也能轻松咽下去。
我冲过去,一边叫道:“啊啊,方隐啊,给我留一点!”
方隐头也不抬,嘴里塞满食物,口齿不清地:“我看你好像已经看饱了的样子……”
这孩子,语气似乎有点酸啊……
往口中塞进一个小饭团,我笑着逗他:“怎么?怕老爹给你找个后娘吗?”
他突然身子一颤,低头猛烈地咳了起来。
臭小子,噎到了吧?让你不孝!嘿嘿嘿嘿……
一只手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另一只往口中填东西,我含糊地道:“放心啦放心啦!老爹不会考虑倭人……”
3.番外之暗夜低语
鸣……已经睡熟。
我睁开眼,静静地望着他的侧脸。
黑亮如墨的发丝斜斜垂落在他的额边,衬得脸颊色如冰雪。
他的眼帘紧紧合着,长眉偶尔微蹙,浓睫亦随之轻轻颤动。
我叹一口气。
自从三年前,经历了那场对于他来说不啻于噩梦的事情后,鸣从未能好好地安稳入睡过。
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在心里始终放不下那段回忆。
……鸣一直觉得有疚于我。
他一直以为,我之所以拥有天眼与一些微弱的法力,是因为三年前那场斗法中,他为全力迎战而散功时,手里刚好抱着我――因而出现了法力转移。
鸣的法力其实早已全数恢复,只是我施用了自己的灵力将它们封印在他自己的身内,对此,鸣自己毫无察觉。
我承认我很自私,我不过是想留在鸣的身边。
――我害怕他一旦恢复,我们,就要分离。
我并非人类,虽然以灵力将自己的气息掩住了,但我不能担保鸣永远不会察觉。
现在,我的灵力几乎全部用于那一的封印,身上也就真的没有了任何奇怪的气息。
代价却是保持这副少年模样。
只有在鸣熟睡之时,我才敢将灵力释出,恢复原来的样子。
心口……忽而涌上那股熟悉至极的哀伤――浓烈而绵软,仿佛无穷无尽,如长丝般缠绕不绝。
如果,有那么一天,鸣知道了所有的真相,知道我这三年对他的欺瞒――从一开始对他的所有瞒骗。
他会不会,无法原谅我?
他又会不会为了他的正义,与我举剑而战?
可是……怎么办?我早已无法自拔――我已经爱上他了,那样绝望地。
――如嗜烟毒,如恋醇酒。我迷醉其中,无法抽身,亦不愿自拔。
我的手轻触他的眉――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像是随时就要醒来。
将唇覆上他那抹淡淡樱红,缓缓渡进一口气。
渐渐地,他放松下来,呼吸也慢慢变得绵长。
离开他的唇,我低声唤他:“鸣?”他不语,神情安怡宁静。
我轻轻吻他的墨发、长眉、眼帘,再吻住他的唇,把舌慢慢探进去,与他缠绵交转。
他的脸颊渐渐泛起浅色的红,又慢慢变成美丽的嫣红。
轻微的呻吟声从他的口中响起,断断续续地被我不时阻断。
担心他会吸不进气,我不舍地再离开。
他的呼吸已经有些急促,双目依旧紧闭着。
我吻上他的脖颈,一路往下,一边慢慢褪下他的长衣。
他那精致的锁骨上很快就留下了一列浅浅的吻痕,身体也慢慢泛起桃色的诱人颜色,我几乎忘情,呼吸也更加急促。
我将他抱紧。
……鸣,我们可不可以一直沉睡?
就这样,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不分离……
不,不!我不能!!
我突然放开他,直起身来。
再接着下去,迟钝如他,也会在明早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对。
我喘着气,迅速为他盖上被子,不敢再看他,怕自己……会完全失控。
心跳已经急促难止,浑身也燥热起来。
再看看他,居然还睡得那样安好。
看着自己现在已是成人模样的身躯,忽然觉得,自己是那样可怜与悲哀――苦苦守着一份不为人知的爱情,守护着这个……迟钝愚笨的家伙。
但是,却一直心甘情愿,更从未后悔过。
我垂下头,对自己苦苦一笑。
可望着他,心又慢慢的柔下来……我俯下身去,再在他的唇上烙下一吻……
鸣,我们可不可以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不再醒来?
就这样……我们,就此永远相守,永不分离……
一直,在一起……
再不分离。
.居然被妖怪调戏
我静坐,喝茶。
尽量不要看方隐,尽量不要看方隐……我在心里碎碎念。
那个傻孩子要扮演书童之类的角色,现在正身着这里的孩子常常穿的水干,头发也整理了一下,不像平时那样只是随便一扎完事;虽然一脸的严肃,脸色还有点阴沉,看起来简直叫人不敢接近,可是――真的好……可爱啊!
我垂着头,捏紧扇子,拼命抵制住自己要冲过去抱抱他的欲望。
“来了!”方隐忽然低声道。
我俩依旧静坐。
为了表示自己很害怕的样子,我努力让自己的身体微微发颤。
可是……等了好久,还是没有动静。
第三天都快过去了,你到底还来不来?!
我抖得好累,正在考虑要不要停下来歇会儿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似娇羞,更似挑逗的一声轻笑。
“是裕香么?”我出声相询,一边装作很害怕地小心转身。
“是怨姬。”方隐继续提供资料。这孩子,声音怎么又变那么冰冷??
我马上把嘴闭上。
怨姬??开、开玩笑撒?!
寒毛几乎全部竖起,我不敢轻敌,全力凝神警戒。
那一瞬却来得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快――话音方停,一幅长长的黑绸模样的东西便突然打碎门窗直直横飞入屋,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毫不犹豫地卷住我的身体,又马上往来时的方向收回,速度胜箭!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听见守在院中仰着头看上来的侍卫张着嘴发出的惊叫!
那幅东西冰凉透骨,我低头一看――没错,就是头发!
真……长啊!
很快,身上的东西突然一松,我重重地摔在地上。
很疼,却不敢呼痛和呻吟。
那个声音离我很近,她又是一笑,曼声道:“藤原公子,能邀请到你,小女真是荣幸!”
我这样出场已经很丢脸了,自知被摔得太狠,暂时没有办法站立,便尽量优雅地坐起来。
她正在我身后,声音哀凄:“藤原公子为何也不与小女打个招呼?”
我仍然闭口不言,只低着头,心里想,我笨哪,一开口我还能活命么?!
怨姬是女子在遭受薄幸男子背弃后而伤心自尽的冤魂所化,一般来说,她们只会纠缠着负心之人。
到男子死去之时,她们怨气散去,就会自愿回到冥界。
一般来说,怨姬不会伤害他人,但怨念极的魂灵却会攻击别的男子,借以宣泄自己的怨气。
――这种怨姬戾气极重。以我现在的法力,要与她对抗根本没有胜算!
我只能静静地跪坐在原地,随时准备……一有机会就遁逃。
也只能,这样了……
正想着,那怨姬已走到我面前跪坐下来,她望着我,忽然伸手过来抬起我的下巴。
我一惊,也抬起眼帘看她。
她确实是一个美丽而妖艳的女子,身着华贵的裳唐衣,长发黑且直,眉眼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妖魅韵味。
我看着她,一时竟忘了挣扎。
此时,她的眼中却满是惊艳与讶异。
“放开他!”是……方隐的声音?!
我扭过头看向一边――果然是他!方隐面沉若水,双目湛亮如星,他的左手按住腰侧,一幅准备随时迎战的姿势。
这孩子来得好快!
那怨姬根本不看方隐,眼睛仍一瞬不瞬地望着我,用吟歌一般的声音低语:“我还是第一看见,美艳更胜于我的人……”
她把我的下巴捏得好疼,我向后一仰,想摆脱掉这只爪子。
一挣扎,本已放开我的那些长发又迅速将我缚住,我登时动弹不得。
方隐叫起来:“妖妇!”身形一动,急急倒走七星阵,诵道:“天!地!四!合!”四张灵符已迅疾无比地朝怨姬飞来。
我在心里哀叹一声。
果然,那怨姬轻笑一声,纤指微弹,长发忽而翻涌卷起,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半球,将我俩齐齐护在里面。
方隐的法术完全失了效,急得在外面大叫:“老爹!老爹!!”
笨小子,还好你还只是个孩子,要不老像你这样大叫,这怨姬的舌头早就伸入你的口中,吸干你的那个啥了。
怨姬根本不理他,看着我,忽而吻上我的唇,我一怔,身体顿时僵硬。
她撬不开我咬紧的牙,许久之后才万分不甘地离开我。
她看着我,手指轻轻抚摸我的脸颊,明媚一笑:“奇怪,你是童男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儿子?”
我这是真的完全怔住了――她她她、她怎么知道的???
怨姬似乎觉得好玩,笑得更加妩媚:“啊,被我猜到了!”
我气,又不能开口骂她,别过脸。
她忽然说:“我叫千媛姬,不叫裕香。”我微微一愣,又转过脸来看她。
她的眼神有一刹那闪过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表情也柔和下来:“跟我说说话吧!我不会吸取你的精气。”
不知怎么,看着她这样的表情,我突然觉得,自己可以相信她现在说的这句话。
我终于开口,叹道:“你不该留在这里。回去吧!”
千媛姬似乎没有预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微微愣住后轻轻一笑,眼中却满是哀伤,她说:“……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谁?”
“方衍鸣。”我坦诚回答。
千媛姬低低重复几,笑:“好奇怪的名字。”
我也笑了,赞成着说:“是啊!”
她的眼里掠过一抹惊羡之色,怔怔地看着我,许久才说:“你,你到底、到底……”
“老爹!!!”方隐的吼声震得我有掩耳的欲望,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千媛姬回过神来,看我仍被紧紧缚住,抱歉一笑,道:“小女方才得罪了。”紧缠在我身上的长发随着她的手指动作,倏然松开了。
我安慰地对她笑笑:“无妨。”
她又是一愣,而后匆匆垂下双眸。
我沉默片刻,忽而轻声道:“不要再这样下去了,放过他们吧!”千媛姬凄凉一笑:“那,谁来放过我呢?”
我静静看着她:“小虫子吐丝将自己包住了,它最后想出来的话,该怎么办呢?”千媛姬纤纤眉梢微挑:“你要说什么?”
我缓缓道:“天朝有个成语,叫作茧自缚③,也有个诗人曾叹道:烛蛾谁救护,蚕茧自缠萦。”我停顿一下,望着她继续道:“……将你缠缚住的人,正是你自己,想要出来,就该先自己放过自己。”
千媛姬垂着眼,静默不语。
我也安静下来。
她忽然抬眸,斜睥着我讥讽一笑,道:“你这个人真奇怪,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的命正握在别人手里么?还敢如此胡言乱语。”
我苦笑:“冤枉!在下哪敢妄言,真是字字肺腑的!”冤屈不已地眨一下眼睛,我很诚恳很诚恳地对她说:“况且这里又没有别人,在下的命只握在小姐手里。”
千媛姬轻咬贝齿:“什么作茧自缚,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想让我放了你!”
我浅浅而笑,说:“好,我不出去了,佳人伴侧,我们就这样待着也好。”说罢只静静坐着,看着她笑。
她歪了头,忽然又把脸凑过来要吻我。我这反应得快,向一旁一闪避过。
千媛姬美目一瞪:“你嫌弃我?”我连忙:“哪里!不敢!”
她却哧地一声笑了,看向我,托腮娇笑,道:“怎么办?我现在舍不得杀你了。”
我高兴之极,点头点头:“如此甚好!那便不杀吧!”
她看我,问道:“你不是藤原公子,如果怕死,为何还来做替身?”
我当然不能说我是来捉妖的,只能对她笑笑。
千媛姬叹了口气,忽然挥动素手,那个以长发结成的半球立时散为丝发,飘扬而下。
与此同时,四枚灵符朝她齐袭而至――
这一,千媛姬还来不及反应!
我大急,立刻一跃而起,伸手将千媛姬一把拉到身后,同时向她那边急走一步,将她的身体完全挡住。
“现!”我喝道,右手指间顿时光芒暴涨,我极快地挥动手中宝剑,险险把已到眼前的灵符一齐砍断开来。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已经结束。
灵符的金光消散殆尽,碎成数十片再无用的黄纸,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最近……总是这么浪费啊!我沮丧地看着这一地碎纸。
方隐轻声:“老爹。”
我抬头。他正望着我,似乎很担心的样子。
我摆摆手,虚弱地说:“嗯,我没事……”
方隐看看我,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朝千媛姬喝道:“妖妇!你对他做了什么?”
千媛姬在我身后掩了唇,轻声娇笑着:“呵呵……小孩子不要问太多,有的事情等你长大了才会懂哦。”我突然想起刚刚的艳福,觉得脸一下子变得烫烫的。
方隐听了,又看我一眼,接着真的发起了怒,神情也渐渐变得可怖,他左手按住腰侧,声音低沉且冰冷:“受死!”
我大惊,忙道:“方隐,快住手!”
他看我,惊讶地。
我说:“不要伤她。”
方隐轻声:“你到底怎么了?你在说什么?”
千媛姬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继续插嘴道:“啊……你爹爹不要你啦!”还故意挑衅地把尾音拖长。
方隐眼中怒火愈盛:“闭嘴!”我连忙夹在两人之间:“好了好了,都闭,呃,都不要吵了。”
方隐怒问我:“老爹!你到底怎么了?!为何不让我杀了她?!”
我用眼神哀求他:“回去再说。”
这两个人啊……
前世搅乱骨头了吗?连对视的时候两人之间的空气里也闪烁着雷电……
我尽力无视他们。
方隐终于出声:“老爹,干嘛把这个人也带回来?”充满敌意地看着对面。
我刚要开口,千媛姬就抢在我之前道:“首先,你叫他做爹就该听他的话。还有,我叫千媛姬,不叫这个人。最后……”
我真怕他们在这里打起来,那样要打坏了东西又得赔钱给老板,于是急忙道:“好了好了!已经很晚了……”千媛姬补全她的话:“最后,你还是个小孩子,大人爱怎样你不要管!”优雅地一吹指甲。
我竭力调停:“……真的很晚了,快去睡吧!方隐,听话!”
方隐怒视我:“老爹!把她赶出去!”千媛姬笑:“乖孩子……听话!”
我好累啊,无力地说:“都不要吵了……”
这两个人像没听见一样,继续互相瞪眼、对视、争吵。
一个怒吼,一个嘲笑。
真……热闹。
我泄气,只好对自己说,他们只是耍耍嘴上功夫而已,不要担心了,都死不了的,去睡吧去睡吧!
……“不要脸,跑别人家来!”
我挪步至门口。
……“别人家?这里是旅店。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好小气!”
我轻轻把门关好。
隔了门,屋里的声音传出来后也变得小一点了,我长长地舒气。
第二天真是来了个大挑战。
我和方隐进藤原府后,几乎遇一个人就吓倒一个。
有的孩子还比较强些――尖叫着跑掉了。
我可以理解他们,这是完全可以明白的。
昨晚大家眼睁睁地看着那束黑发击碎窗门将我卷走,必定以为,我这个乱吹牛扮法师的家伙已经成了五公子的替死鬼了吧!
嘿嘿嘿,都被吓死了!
舟禄老叔看见我时,脸色也一下子变了,说真的我有点担心他,这年纪一大把了,别……
舟禄:“方……先生?”
我放下心来,微笑:“正是在下。”
他瞪大眼:“我以为,以为……”“你死了。”我帮他补充,说完觉得……好像有哪个地方不对啊。
舟禄有些激动:“原来……”“我没死。”我承让我嘴皮子痒。
舟禄终于宽慰地笑了:“这就好,这就好!”
他是真的为我高兴。
我也微微的笑着。
鼻子今天状况似乎不太好,竟有些酸酸的,我伸手摸摸。
舟禄这才突然想起:“那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方隐极度鄙视的目光下,我面不改色地在众人面前讲故事――一出惊心动魄、精彩绝伦、场面火爆、不看遗憾……的收妖记。
然后,大家就都认为:妖怪已经被方法师收服,从此,天下太平!
接着,我就被一大片夸誉赞颂之声覆住了……
还好千媛姬答应我不会再伤人,只是要等一个人,而且会很快离开这里,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悔悟了,但我确实很高兴――为她欣慰,也为自己欣慰。
当然要为自己欣慰了,要是她突然再出现祸害人间,我不被这些人扁死!
藤原大人要将报酬给我,我哪里敢要!推辞了半天,我只拿了三分之一。
虽然很舍不得那些钱,但捂着良心收那些钱,我怕我晚上再也无法入眠。
现在嘛,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醒着也没什么关系,嘿嘿嘿嘿……
只有方隐不高兴。
回去的路上,我讨好地对他说:“我们今天不吃面了,听说渡道大叔的料理做得很不错,我们今天去尝尝吧!”
方隐沉默。
“嗯,你想吃些什么呢?”我脾气很好地继续问他。
“老爹。“他突然顿住脚步,“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终于有反应了啊!原来这孩子是在吃醋??
我笑着看他,央道:“不要生气嘛,千媛姬只是暂时留住,很快就会走的。”玩心又起,我逗他,“安心吧,你老爹就算要给你找后娘,也不会找个怨灵的。”
这下算是捅到蜂巢了,方隐脸色突变,瞪我一眼,然后疾步朝前走了。
我在他身后无力地挥手:“哎,方隐……”不要生气了……
想跟过去,可是行人有点多,熙熙攘攘地一直在我周围晃,我哪里过得去?不多会儿,方隐的背影越来越小。
“方隐!错了!这边啊!!”我看着他的后背喊,手指着与他相反的方向,“方隐……”
他头也没回,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一样。
我站在那里,怔怔的,一时懊悔之极。
方隐,下不跟你提后娘了,不要生我的气了……
5.然后遭美人非礼
自己一个人闷闷地回旅店,一边努力说服自己:小孩子嘛,偶尔会闹闹脾气的,过一会肯定就会忘掉不快跑回来。
所以,不要担心――他不会有事;也不要觉得气馁――我绝不是个失败的父亲。
可是,怎么可能不担心啊!!
他从来不会因为我惹他生气而这样离家出走的!甚至可以说,这三年来,我们几乎时时刻刻寸步不离。
而现在,他居然一个人跑出去了!!
我再下意识地看窗外,然后眼睛移向门的方向。
坐在我身后的千媛姬忽道:“担心的话就出去找找啊。”尽管她的声音曼妙悦耳,我还是被吓了一跳。
她咯咯笑起来,道:“你总这么好玩么?连担心一个人的时候都那么专注!”
我无奈地:“千媛姬,别闹了。”
千媛姬撇着嘴,表情娇俏可爱,细声细气地抱怨着:“小女几乎陪了你一晚上了,你个没有良心的连话也不愿跟小女说说么?”
我总觉得……她的语言表达方式好像有点毛病,可想来想去都不知道是哪里奇怪,只好说:“我还是出去找找吧!”
千媛姬妩媚地转眸一笑,轻声道:“那先生早点回来。”
临出门,我叮嘱她自己在房里要小心时,千媛姬却斜睨我轻声笑着:“要小心的……是那些男人吧?”
我想想也是,可又不好改口说那你不要乱跑,更不要一不小心把别人干掉,只好闭上嘴,不安地出了门。
夜已,外面行人甚少。
怕惹得野狗乱叫,我不敢大叫方隐的名字,只能匆匆走着,一边四张望。
真是太安静了,我开始胡思乱想。
……会不会方隐已经遇上危险,而现在却一直等不到我的救援?
脚下不觉紧走了几步。
又或许,他已经回去了,毕竟方隐贪睡,现在又那么晚了,说不准,这小子现在正舒舒服服地窝在床上流着哈喇子呐……
想归想,自己却没有停下来。
就这样,不知不觉地一直走到了河边。
远远地,前面隐约传来长笛吹奏之音,清越婉转,似如天籁,令人不禁动容。
我的心像是完全被笛声摄去,再止不住自己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像是踩着棉一样,慢慢地走向河边。
现在已经是秋末了,河岸上的长草本来长得茂,现在大部分已变枯黄。在月色之下,却带着一种颓靡荒凉的美感。
河边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身着紫苑配色的衣袍,没有戴帽子,长发也没有束扎好,任由它们披在身后直泻而下。
他正持笛而立,背影萧索。
我离他站得很远,静静地闭目听笛,渐渐沉醉其中,甚至连要找方隐的事也几乎忘却,心中只剩一片澄澈安谧。
笛声忽断。
我一惊,眼睁开时,面前却站着一个人――正是那吹笛的男子。
他离我极近,正用探究的目光望着我,见我吃惊睁眼,略嫌狭长的漂亮凤目仿佛闪过一瞬的惊艳与赞叹。
他一笑,性感薄唇微弯。
不知为什么,我的脸霎时发烫,微微有些窘迫,我对他淡淡一笑:“抱歉了,扰了公子的雅兴。”
他看着我,笑容变得玩味莫测,却并不言语。
我保持住自己的优雅,继续笑道:“在下还有急事,那么……”“你叫什么?”他忽然问我道。
名字……么?我怔住。这样问好奇怪啊,不过,既然有缘相遇。
“方衍鸣。”我回答,然后礼尚往来地问他:“未请教?”
“奎。风早奎。”他抚着长笛,眼帘忽而一抬,说不出的艳魅惑人。
“你可以叫我奎。”他一笑,我的心禁不住又是一动。
我觉得自己也是时候离开了,还要找方隐呢。于是再说:“那么我先行告辞了,下……”其实并不希望下再见了――我总觉得在他身上散发着一种很强的侵袭感,让人感到不安――不过,礼貌上也……
风早奎突然将长笛横在我面前,轻笑出声:“这么快就要走了么?”
我再一怔住,这个人……怎如此无礼!
亏我还能笑得从容:“已经很晚了,而且……”而且我还要找儿子,所以拜托你……
他把脸靠近过来,再移到侧边。移至我耳畔后,轻声:“我只有一个人,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他说话时轻轻吐出的气息喷到我耳上,好痒。
……一个人啊?我有点同情他,难怪夜自己在河边吹笛。
只是……方隐,现在的你,也是一个人么?
那样孤寂的坐在某一地方,抱着膝,或许,会有泪流落脸庞……
心,忽而一痛。
“对不起了,我……”我低声道。我还是要离开,方隐还在等我。
“来玩个游戏吧!”风早奎像是没有听见我的话一样,“如果你赢了,你可以随时离开;如果――”他拉长语调,诡秘一笑,“――赢的是我,那你得任由我摆布。”
玩游戏?!我哭笑不得。
那个,你贵庚啊?
他却不管我答不答应,径直说:“开始!”
我连忙叫:“等,等一下!规则!我们要玩什么啊?”
风早奎长笛在自己脖颈缓缓一划,笑着转身,边后退着往河沿走,边说:“你是法师对不对?来抵抗我的法术试试,能抵住我的一句命令就算你胜了。”
我这是真的吃惊了。
法师?他是怎么知道的?!
来不及追究太多,我立时凝神以待――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风早奎忽止住脚步,转过身来,笑着对我道:“小心了。”话未毕,双手已快速结成外缚印,同时诵道:“皆!”
我马上就知道我输了,他念咒时,我才刚要结手印,现在,内狮子印只结了一半,自己的身体已经被风早奎控制住。
不公平!耍赖!!我愤愤地想,这个人太狡猾了!
“很好奇呢!不知道,你的身体……会不会也和脸庞一样动人……”风早奎凝视我,低低地道。
看我发愣,他得意一笑,令道:“乖,把衣服脱掉!”
我对自己说,方衍鸣,你栽一疯子手上了……
尽管心里对自己大喊着不要听他的,方衍鸣你千万别脱!!
……可是现在我被他用咒控住,身体哪里轮得到我做主?!
我我我,我居然在解自己外袍的衣带,然后缓慢却毫不犹豫地把外袍脱了下来,扔在脚下。
风早奎轻轻笑着,说:“再脱!”
我的手,再移上领口,慢慢地解开布扣。
终于忍不住了,我道:“风早,不闹了。我今天还有事情要做……”
里面这件衣服也被脱了下来,缓缓滑落到地上。
我只穿了两件长衣,这时上身已经完全赤裸。河边冰凉的晚风虽只是温柔拂过,可是真的有点冷啊。
还好头发比较长,此时覆住了大部分的身体。我无奈,安慰着对自己说,别抖了,将就些吧。
“继续。”风早奎笑得美丽而残忍,“还有,”他补充道:“叫我奎。”
什什什,什么?只剩裤子了我现在!你真要我冻死?
手已经毫不迟疑地向下移去,我几乎是哀求的语调:“奎,真的不要闹了!就这样了好吧?”
他居然无动于衷。
长裤终于缓缓滑落地上。
我气恼闭眼。
身体……已经赤裸。
这个混蛋!
风早奎看着我,目光闪烁,轻叹道:“真美……”
我生气了,睁眼瞪他,冷着脸:“觉得把我冻得差不多了就快点解咒!”
风早奎的双眸却渐渐变了,说不出的奇怪,竟让我……感到惧怕。
我看着他,底气开始不足,嗫嚅着道:“奎?风早奎??”小心地,“你……没事吗?”
风早奎又开口了:“过来,听话!”他的声音微微变得有些低哑,让人听了感觉不安。
令人更不安的是,我的双脚竟然也背叛我,缓缓带着我朝他走去!
走到他面前,我的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着。
我承认自己害怕。
这个人太奇怪了!
风早奎望着我,叹了口气,他轻声叹息:“你到底是谁呢?”手伸到我身后,从脊背慢慢抚下,最后圈住我的腰,“真的……是存在于人间的人吗?”
我觉得可怖,忍不住道:“奎,不要这样!”
他的脸朝我贴近过来,声音低哑:“放心!不会疼的。”
我我我没有嚷疼啊,只是觉得很不舒……唔嗯……
――他的唇居然忽然覆上我的!
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我完全惊住,怔怔站在那里。
他的舌滑进我口内,与我辗转交缠,同时将我抱得越来越紧。
我急了,咬他。
他吃痛,猛地离开。
时间太长,我被他堵得几乎吸不进气,脑子也被弄得晕乎乎的,现在一呼吸,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你做什么?”风早奎手捂住嘴,不悦地道。
现在还有天理吗?这句话不是应该由我来问的吗?!
“你,咳,混,咳咳……”我开口,吸了气,止不住地咳。
混蛋!我是娼妇吗?是妓女吗?不就玩个游戏而已,居然这样羞辱我,我……
要气死了!!
这人真的有病!
风早奎看着我,忽然一笑,说:“好,不亲嘴,再来。”说完唇已亲上我的颈侧,而后一直往下吻落。
我慌乱起来,大声叫道:“不!奎,你不要这样!”他不理我,双唇火热,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
我动弹不得,只能继续叫:“我不是女人,你……”顿住。
是啊,我不是女人,可万一他是断袖!
“方衍鸣,鸣……”他低喃。
不――!
我心都寒掉。
“风早奎!你换别人!我不是,啊――”我惨叫起来――这个混蛋居然,居然把手指探进我后面!
“放松!不会疼的。”他贴在我耳边轻声说。
不会疼?!你试试!
不,不!这样……太奇怪了!
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
“杀了我吧!风早奎!”我垂下眼帘,将唇抿紧。
身体因疼痛而几乎瘫软,说的话声音也变小了,听起来有气无力。
他的手却突然停下。
我们都安静下来。
只有晚风,依然若无其事地经过,我们的发被扬起,彼此交缠。
“放我走。”我低声说。
他不说话,只保持着抱紧我的姿势。
他的目光停在我脸上,我垂着眼帘,可是却能感觉得到他的注视。
忽然,他转过脸看着远的一点,说:“呵,看来今晚不行了呢,有不速之客来了。”
风早奎松开我,笑:“真扫兴啊,对吧?”我依然沉默。
我不理他。
他忽然又轻触一下我的唇,看我惊得一抬眼,风早奎笑,说:“再会了。”
呸!谁要和你再会?!我瞪他。
他真的走了。
他一离开,我的身体终于恢复。
一下子跪坐在草地上,觉得自己快要瘫软。
我无力地垂下头,真的太累了……
刚刚自己的心绷得太紧,一松懈,反而觉得更为疲惫。
我的双手慢慢环起抱紧自己。
要忘掉,把这件事完全忘掉……
现在,我就歇一会儿,就一小会儿。我对自己说,然后我就找方隐,很快的。
……
“老……爹?!”
我没有听错么?竟然……是方隐的声音?
我抬头,真的是他!
方隐站在我面前,神情震惊。
他看着我,眼睛睁大,许久:“这到底……谁,”方隐跪下来,按着我的肩,急切地,“有人对你做了什么吗?到底是谁?”
衣服扔在老远的地方,赤裸着跪坐在河岸上,我可不可以撒谎说我只是睡不着,所以出来泡个澡?
将方隐拉近一些,我把头抵在他那纤细的肩上,低低地说:“方隐,我累了。”
方隐沉默了,什么都不再问,双手放开我的肩,慢慢环到我身后,抱住我。
那么纤弱的他,力气也不大――可是,却是让人感到安心的拥抱……
我笑一下,说:“方隐……”
方隐轻声:“好,什么都不要想了,我们回家。”
6.番外之守护之誓
我知道,他今天被吓坏了。
看到他时,他正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双手抱紧自己,低着头,像一个受了惊的孩子。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要碎裂。
由心蔓延开来的疼痛……
看到我时,他微微地笑着,很努力掩饰自己的疲累……
头靠在我肩上,那样的小心和……轻。
我抱紧他,凄然一笑。
――鸣,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你还要担心别人是否能承受?
……
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只知道,我来之前,肯定有人曾企图冒犯他!
衣服散落在地上……他的脖颈、锁骨、前胸,斑斑点点,全是吻痕!
可是,他却闭口不提。
回来以后,也是倒头就睡。
我知道他是怕我会问,因而故意装作很累。
……如果我不施下法术,今夜,他会无眠长卧。
我望着他,几乎无法原谅自己。
今天我不该负气离开他。
我怎么能就那样丢下他一个人?!
只留他,一个人……
如果我一直在他身边,这种事情,绝不会发生!
可我居然……
幸好、幸好没有出现最坏的结果!否则,我无法原谅我自己!!
他没有被伤到,可,依然被吓得不轻……
将食指咬破,小心地将一滴嫣红的鲜血滴落在他的额上。
……
我轻念古咒,缓缓催动全身的灵术。
……
房里的灵气顿时满溢、涌动。
……
滴在他的额上的血滴灼灼地闪动着红色的光,而后,光芒渐渐隐没,血滴渐渐透入他的额心,再无痕迹。
……
――鸣,我今日于此起誓,永世护你安平!以生命祷佑你不受任何危及性命的伤害!……
……
……
不能,再让你被伤害到!
我不允许!
即使代价,是我一身的法力,以及生命!
……
……
法术祈毕,浑身已如脱力一般。
望着眼前熟悉的安静睡颜,我微微的笑了。
如果在平时,他在遇到合我们二人之力也无法消除的危险时,我会恢复原来的模样守护他,而他就只能在这段时间里陷入昏睡,全身无力。
这个办法,不到山穷水尽之时,我是不会用的,因为太容易泄露身份了。
如果,我死去,我的灵力依旧会在他遇上生死之险时,在他体内完全释放。
是啊,这样的话,即使我不在了,他的生命依然受到守护。
一直一直……
不论如何,我都会好好守护他的。
即使,付诸生命!
也许,他这一世,我已是无法以真身与他相守在一起了。
而我能为他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不过不要紧……
我爱着他。
这就够了。
是的,够了……
7.千媛姬前世之恋
雪,漫天纷飞的大雪……
我抱着方隐,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山道上。
风很大,灌进我的披风里,衣摆在风中翻飞不止。我低着头,尽力不让大风将宽大的风帽吹开。
我再一裹紧方隐身上的毛袍子。
方隐的脸几乎被毛绒绒的连帽盖住,只露出小小的一半脸庞,紧闭的眼帘下,冻得红彤彤的鼻子显得更加高挑。
我的唇角不禁弯了弯。
冰雪将整个裕贞山都覆成一大片的白色,走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看到那户几乎隐没在风雪里的大房子。
户泽
是这里了。
我将风帽拉下来。
轻轻把方隐放在铺好的大棉被上,他只皱了皱眉,侧过脸,然后就不动了。
“方先生,请先用些膳食吧。”一名侍女端着托盘在我身边跪坐下来,温声道。
我回首而笑,道:“谢谢了。”
她却像是一惊,慌忙垂下双眸,不再说话,耳朵通红的退了出去。
怕惊到方隐,我只是低声唤道:“方隐,先起来吃些东西。”
方隐连眼皮也没有动一下。
我只好再提高一点点音量:“乖,来,起来吧!”一边将他的背慢慢的托起来。
方隐终于睁开小半眼帘,神情却有一点迷茫,一副不知身在何方的样子。
我忍不住抱了抱他,说:“老爹喂你好不好?”
现在的他当然不会说好或者不好。
我把方隐抱在怀里,用两只手臂环住他,手里端着汤,侧着头一勺一勺的喂他。
他垂着眼帘,长长的浓睫一下一下的眨着,安静的任由我摆弄,汤喂到唇边就很乖地开口喝下。
天啊,这个时候的他实在是太……可爱了!
所以说,冬天是我最喜欢的季节了!
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一到冬天就变得不愿意动弹,整日整夜地睡觉,迷迷糊糊的可爱样子。
本来以为是生病,跑去找人看,却根本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而方隐也没有对自己这种情况发表过任何说法,我只问了他一,被他瞪一眼后就马上闭嘴保持缄默了。
不过我却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在这个时候,无论别人对他做什么,他一概的没有任何反应,乖乖地任君摆弄。
老天竟如此厚待我!!
我怎么可能会错过这种天赐的良机?!
嘿嘿……
又忍不住俯下身去,在侧面亲了他一口。
方隐只是眨了眨眼,没有突然爆起来吼我,也没有凶巴巴地赠我几个眼刀。
呵呵,好乖好乖啊~~
把他当成小孩子一样玩,在平时,我绝对是不敢的!
为什么这孩子平时就这么冰冷呢?
要是一年四季都是冬天,那该有多么好!
我感慨。
再喂了他一些米饭,觉得差不多了,我又把方隐放卧下来,盖好棉被。
方隐的眼睛慢慢的合上,很快再沉沉睡去。
我手痒,捏一下他那漂亮的小脸蛋。
正满意的在一边高兴,却发现,那块被我捏过的地方渐渐变红了一点。
呃了一声,我笑嘻嘻地凑过去,说:“不好意思啊,下手重了些,疼不疼啊?来,爹爹疼疼……嗯,再亲一下!”在他脸颊亲一口。
不亦乐乎地玩得差不多了,我敲敲额头,该干正事了。
把我带到一个很大的房间后,侍女垂首退了下去。
还好不用等多久,那个姓户泽的户主就出来了。
可是,这也太年轻了吧?!
我还以为会是个老头子。
他很年轻,面容清秀,气质温文尔雅,身着雪色直衣,手持折扇,优雅坐下后,对我一笑。
我微微一怔。
那双眼睛……不,不会是那个人!
我直接说:“您请我来,是为了什么妖物……”
户泽折扇一摆,微笑着说:“不急。”
呃?好少见……
户泽看我微讶,又道:“那妖物一般在春天的时候才出现。先生若没有着急要办的事,可否在敝舍度冬?当然,先生平时可自由在这里出入,随意到别除妖。”
我当然要愉悦地答应下来,白吃白住半个冬季呢!
只是,什么妖怪这样有个性,要在春天才出来作怪??
回到房里,方隐还在睡。
我松了口气,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
――还是和儿子呆在一起舒服呢!
到底,是为什么?
――户泽的身上,总让我感觉到那股令自己抵触的气息。
会不觉的,想起那个夜晚……
我晃晃脑袋,不想了不想了!
不是开心的事就要忘掉,忘掉……我碎碎念。
自此,日子过得实在很闲。
每天就是睡大觉,没事就逗方隐玩。
而那个户泽允雅,我是后来才知道他原来竟是当官的,还是从一位太政大臣,但是这人看起来比我还要闲,常常看到他自己一个人安静品茶,或是在廊下看雪。
那身影看起来,似乎有些孤单。
我走到他身旁,坐下。
户泽转过脸看我,轻轻一笑:“我以为你讨厌我。”
呃,被感觉到了吗?
我有点内疚,他是无辜的。
“并非如此。”我笑笑,撒谎。
其实倒有一半是实话,我不是讨厌他,而是……怎么说呢,就是不太愿意看到他而已。
不过现在和他并肩而坐,那种奇怪的抵触感似乎已经没有了。
我想,有的事情,果然是可以淡忘的吧!
这样想着,心情也轻快起来,本来就不该记着的。
“……其实,我的耐心不错。”他望着远旋转着慢慢飘落的雪,忽然这样说。
我说:“啊,什么?”该不会听少了些什么吧?话题转了吗?
户泽笑:“没有什么?小公子是生病了么?一直没有看见他出来。”
我微笑着答:“他比较贪睡。”
与户泽道别后,回房时真被吓了一跳!
多日不见的千媛姬居然正坐在方隐身边,低着头专注地看着他,纤纤玉指抚上方隐的眼帘。
她知道我进来了,却没有抬头看我。
该该该不会是……
不要啊,这孩子还没有长大,你吸不到什么的!!
我赶紧走过去,说:“好久不见呢!”干笑着。
千媛姬抬眸看我,明媚一笑,说:“不要担心,小女还没有那么饥渴,对一个小孩子下手。”她欺身过来,轻笑着,继续说:“小女只对先生爱慕倾心。”说着就要侧头吻我。
是这样啊,还好还好!
我习惯性后仰头避开。
千媛姬双眸水光盈盈,用长袖掩住鼻下,泫然欲泣:“先生总这样狠心待我……”
我当作没有听见,问她:“怎么一直没有看见你,你到哪里去了?”
千媛姬柔柔地俯上我的身来,双臂环住我的脖颈,低声说:“小女就知道先生是口硬心软。”
我寒。
努力着尽量小心地慢慢从她的两爪中逃脱出来,我一边问她:“你刚刚在看什么?”
没想到这么一问,千媛姬的注意力马上就被转移了,她忽然放开我,看向方隐,说:“这孩子容貌原来这样美。”
我揉着脖子,心里很高兴,就说:“也不看是谁的儿子。”
千媛姬斜睥着我笑道:“他跟你长得可一点都不像!”
我的左肩垮下来,弱弱地道:“呃,是么?”
千媛姬又看着方隐,低声说:“先生的俊美,并不像凡世之人……”
我的脸估计已经红了,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过奖。”
她凝视着方隐的脸,感叹道:“真可惜,他若长大了,一定也是个倾倒众生的人物吧!”
这一点我倒是非常的赞同,笑着点头点头。
不过――“可惜什么?”我好奇。
千媛姬幽幽叹息:“除了他,谁能配得上你呢?可惜他还太小……”
我差点趴倒下去。
果然是千媛姬,行为越众,语出惊人!
那个,这个话题就不要再讨论了,和她说话实在需要很强的承受能力,再这样聊下去,不知我的心脏还能不能受得住。
“你来这里……”我忽而想起一件事。
该不会,那个春天才出现的妖物,就是她?!
“……你来这里,是要找那个人吗?”我记得她说过要等一个人的,而且应该就是那个曾经有负于她的男子。
千媛姬忽然怔住了。
我后悔自己这样鲁莽的问她。
刚要再扯另一个话题,千媛姬却笑了,说:“裕贞山是我们的定情之。”
她的眼中一时尽是柔情,轻轻道:“每一年,这里都开满了樱……”
“他总站在樱树下等我,等多久也不会离开。我如约而至时,他却笑着骗我说自己并没有来多久。
“可是,他的肩头,却落满瓣。”千媛姬的脸上微漾红晕。
“我们那时是真的相爱,也期待着可以相守。”千媛姬低下头。
她安静下来。
我沉默片刻,轻声说:“千媛姬,已经过去了……”
千媛姬的泪滴落下来,滴到宽大的衣摆上,渗进去。
“他负了我,我在那里一直等他,他却没有来。
“第二天,有人告诉我,我在等他的时候,他正与自己的新娘挽住了手……”千媛姬的泪像是直接砸在了我的心上。
“他负了我……”
我将她揽入怀中,慢慢拍着她的背,低声说:“大声哭出来会好受些。”
千媛姬的肩猛然耸动起来,开始时,她咬住我的衣襟努力控制住自己,渐渐的才哭出声来。
爱情,就是这样奇怪的东西么?越是爱他,恨他时,也就越是铭心入骨。
她不愿投生,硬要留在尘世,一直没有放弃要找到他,甘愿自己变成现在这样,也是因为想要再见到他,把一切都问清楚吧。
现在,俯在我怀里的千媛姬,这样脆弱而无助。
8.奇怪的户泽允雅
千媛姬在一棵高大的樱树下停住脚步。
那么,就是这个地方了吧。
我抬头,枝桠光秃秃的,只有很厚的积雪,却可以从多的枝条中遥想得到每一年春天开时的盛景。
千媛姬也微微仰着脸,美艳至极的容颜在夜色里更多了几分动人的哀婉。
我静静地站在一旁,任由她恣意回想当年往事。
雪已经下得很小了,只有风不停地卷起地上的落雪,也将我们的衣摆高高扬起。
千媛姬忽然低低的道:“当年我绝望之至,在这树下自尽身亡,但我还想再见他一面,我不能就这样不清不楚地离开,我要听他亲口解释。”
“可是,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每一年的春天,我都在这里等他,可是每一年都只能失望的离开。”千媛姬神色哀凄。
“我没有放弃,我到别去找,一年一年地找。我渐渐地更加恨他,恨他辜负了我,背弃了我们的诺言。”说到此,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来。
“找不到他,我将自己的怨恨发泄在别人身上!
“那些俊美的贵公子,一个个的,被我迷惑,然后精气耗尽而亡……”千媛姬的声音微有些发颤,似乎,死去的人所要经历的苦痛,她也在承受着,且更重,更……重重累积。
我心里黯然,轻声道:“你何苦?”
“方衍鸣,”她忽然看向我,凄然一笑,说:“我的手,已经很脏。”
我的心忽而一痛,就好像一把利刃猛地刺了进去,缓缓刺入,却极。
握住她的手,我微笑着看她,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仿佛重复一,就更加肯定这个判断。
千媛姬低下头,说:“上一,你放过了我,这一,你会怎样对我呢?”
原来,她都知道!
我握紧她的手,低低地说:“对不起。”
千媛姬笑了,说:“不,我不要听这个。”
她抬眼看我,笑得就像我们初见面时一样,妩媚妖娆。
千媛姬看我许久,说:“我知道我该离开,给我一段时间吧,我想再看一这里的樱……”
我点头,说:“你要看多少都可以……”“不,谢谢你!”千媛姬微笑着说:“一就够了。”
她回过身去,静静望着这一树的冰雪。
即使多年以后,我依然清晰的记得,有一个痴心的女子在铺满白色落雪的夜里,那样孤寂的伫立着。
细碎的雪恍如灿烂的白色樱瓣,渐渐落满她的肩头,再被风轻轻的拂去……
“方先生,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么?”户泽允雅忽然从黑暗中走出来,把我惊得一跳。
他抱歉一笑,说:“吓到了?”
我笑笑:“有点。”
“你呢?你怎么也没有睡下?”我问道。
户泽道:“刚刚去看望一个老朋友,方先生也一样么?”
我打个哈哈,说:“已经很晚了,我回去睡了,明天见了。”
户泽忽然道:“春天,快来了。”
我停下来,回身看他。
户泽正望着天空,见我转身,对我笑笑,说:“晚安了。”
春天,是真的要来了。
积雪消融,新芽悄发。
风还是冷的,但空气已经变得湿润,隐约可以闻到草初长时所散发出的清香。
其实最明显的标志就是方隐已经比以前清醒,他现在不要我喂他吃饭,还恢复了瞪人的习惯,不过还是很贪睡,除了用膳时间,平时要是不小心把他弄醒,他就发脾气。
我只能哀怨地看着这孩子,不能抱,也不敢亲……
算了,等待吧,虽然还有一年……
我跨出房门,却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
一边说对不起,我后退一步,抬眸时,正好对上户泽允雅笑意淡淡的双眼。
我笑:“真是不好意思,我没看……”
户泽截住我,道:“走,一起去赏樱。”拉住我的手腕就往前拖。
“赏,赏樱?”我紧走几步跟上去,问他:“已经开了吗?”这么快?
户泽笑得神秘,说:“去了就知道了。”
原来真的已经开了,后院里一棵樱树上,有几朵蕾微微绽开了一点。
我咳一声,说:“那个,要赏樱,好像……还太早。”
户泽看着那几个小苞,笑道:“这棵樱树的一开,其他的樱就会很快盛开的。”
我说:“好,到时再过来好了。”转过身要走,“回去吧!”
跟他相久了,发现这人根本没有什么架子,我又是随意惯了的,所以就更不会与他讲究什么礼节,一般都是来去自如地不去顾忌太多。
只是这一,他却突然从后面抓紧了我的手,说:“等一下!”
我一怔,回身看他:“怎么了?”
户泽没有笑,看着我,道:“就这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吗?”
他的眼神,好熟悉……不,怎么可能?
我的错觉又来了……
我摇摇头,说:“不是啊。”对他笑笑,“你误会了。”
户泽还是那样奇怪的表情,我别过眼,被他这样看着实在是不太舒服。
“我一直很后悔,那时不该那样对你,”户泽低声说:“不可以原谅我吗?”
我发现,我完全听不懂他说的话!
原谅?从何说起啊?
还有,他对我做过什么需要我原谅的事吗?
我忽然一惊,是……那个人吗?
不,不对,两个人长得根本不像!
我勉强弯弯唇角,说:“户泽,我今天是有点累了,下再过来赏樱吧。
他松开我的手腕。
“对不起,我今天失态了。”户泽淡笑道。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再对他扯了个笑,就此离开。
再回到房里的时候,千媛姬也在,我坐下来,不语。
她歪头看我,问:“怎么了?”
我还是惊疑不定的心在乱跳,只是对她摇摇头,说:“没什么。”
千媛姬:“你从来都只把事情放在心里的吗?”
我看她好像不高兴的样子,就笑笑说:“刚刚看到,已经有樱开了。”
千媛姬有些失神,许久才说:“方衍鸣,你陪我过去好么?”
走到大樱树下时,居然发现户泽允雅也在那里。
他正微笑着凝神看那棵树,偶尔嘴唇翕动,像正在与人交谈,可是――我再仔细看了看,那里根本没有别人了!
我赶紧给千媛姬一个手势,示意她先躲起来。
千媛姬却没有动弹,定定地站在我身旁。
我急死,只好挡在她身前。
与此同时,户泽允雅把脸转了过来。
他像是微有些惊讶,而后又轻轻笑起来,眼里是说不出的……戏谑?
“啊,被看见了呢!”他的表情、声音,还有这种慵懒却优雅的说话腔调?!
我不觉握紧了拳。
不是的,不会的,我对自己说,是错觉而已,怎么可能呢?
“行……徵?”千媛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我身后走出来,一副恍在梦中的神情。
我看看她,再看向户泽――他们,是认识的?
但是,行徵是谁?
千媛姬激动起来,说:“我一直在找你,可是……”慢慢走过去,“行徵,我是千媛,我是千媛……”泪,流落满面。
我明白过来,拉住千媛姬,轻声道:“千媛姬,他已经不记得了。”千媛姬顿住脚步,看向我,无助地看我。
户泽依然那样笑着,微一欠身,对千媛姬说:“不,不是我。”
千媛姬的身子猛然一颤。
我按住千媛姬的肩,扭头对户泽说:“户泽,对不起,那个,以后再解释!”想把千媛姬带回去。
户泽:“行徵在等你。”
千媛姬的头忽而抬起。
我也怔住了。
他,在说什么?
我已经完全弄不明白这个人了。
他到底是谁?
是不是,他知道些什么?
户泽转过头继续微笑着看那棵树,道:“他在这里,一直都在等你呢。”
我惊讶地看着他。
户泽继续道:“记得吗?那年樱开时,他没有过来。”
“他没有娶妻,他是病了……”户泽轻轻摇头道。
千媛姬失声:“你说什么?”
户泽像是正在仔细回忆一样,说:“自知时日不多,他不愿让你难过,死去前托侍女告诉你,他已经变心另娶。”
我扶住千媛姬,她的身子颤得厉害,也已经无力站稳。
“他没有想到,你竟会为此伤心自尽。”
户泽望着樱树,道:“他没能够转生,灵魂就附在这棵树里。”
我仰头看那棵已经孤寂百年的樱树。
原来,这是一段错身而过的爱情。
彼此爱的恋人,却因一个善意的谎言苦尝悲哀。
他们每一年的春天都站在一起,却像是相隔着千百年的距离。
千媛姬的手按住我的,我看她已经可以站立,会意将她放开。
慢慢的,千媛姬向那棵樱树一步步走过去。
千媛姬静静地站了许久,伸出了手,轻轻抚摸着樱树,温柔微笑,泪流。
历经了生死相离,如今他们却依然不能相见,
我在心里暗叹一口气。
户泽忽然对我说:“过来帮我。”
我几乎已经把这个人忘掉了,他突然对我说话,还真是吓了我一跳。
户泽气笑了,着看我,说:“你这个人,真是……算了,过来!”
我说:“什么?”警惕地。
这个人很奇怪,不得不防!
他一把拉住我,要走到那棵树旁去,一边说:“你要不要他们见面?”
我踉跄两步,说:“什么?你有办法?”
9.孤寂盛开的樱
户泽允雅点点头,看着我,说:“你若来帮我的忙,或许可以解开行徵的封印。”
我真想问你到底是谁,可是现在要紧的不是把这个弄清楚。
我说:“好,怎么做?”我还没有试过解开那种用于缚魂的封印。
户泽允雅微微一笑,说:“先法力融合。”再补上一句:“我的法力不够。”
法力融合?
没听过。
我的脑中无数个疑问,可是只能说:“好,融吧!”
他却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说:“干嘛?开始啊!”有些忐忑,该不会要我把法力全部过给他吧……
户泽说:“你会打我。”
嘎,真的要……
我看了看千媛姬,回头,悲壮地:“随便你怎样,我不打你,结束后还给我就好。”
户泽:“还?啊……”笑一笑,说:“那开始了?”
我点头。
户泽让千媛姬离得远一点,接着他的双手迅速结起了一个日轮印,口中默诵法咒。
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白色球状光壁缓缓结起,将我和他裹于球内。
外面的景物只剩模糊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然后他看着我,问:“准备好了吗?”
我看他那么严肃,也有些紧张起来了,说:“好……唔……”
他竟突然拉我入怀,一手揽过我的后颈,侧头覆上我的唇!
我惊住了!
是他!果然是他!!
风早奎!
他的面容不知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已经化作风早奎的模样!
此时他的脸庞离我很近,凤目紧闭,长睫微翘,似是沉湎酣醉不已的表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醒过来,要用力把他推开。
风早奎却将我箍得更紧,火热的唇舌缠卷不止。
我想故伎重施咬他的舌,却发现自己愣神太久,此时已是吸不进气。
昏昏沉沉的感觉又再袭来,我的身体渐渐瘫软,哪里还有气力去咬他,反而因为动了动舌头和嘴,增加了他的兴奋。
无力地挣扎两下后,我的手也没了力气,垂落下来。
我居然,是窒息而死的……
风早奎忽然离开了我的唇,微微地喘着气。
我终于吸进了气,却被一下子灌进来的空气呛得咳起来。
他笑了,再吻住我。
这个人!我,我还没有喘匀气!
谋杀,绝对是谋杀!
我气!!
不,不对。
一股气息慢慢地从他的口中传过来,我的神智也渐渐回复清晰。
他是为我度气。
……
我突然咬他。
风早奎猛地离开我,捂住嘴,啼笑皆非的看我,说:“我在给你度气,你怎么又咬我?”
“度气?那你把舌头伸……”我不说了,瞪着他。
风早奎笑:“情不自禁。”
我呸!
“啊,差点把正事给忘了!”他忽然说。
我也把正事忘了,他那么一喊,我才想起――“风早奎!为什么这样做?化作行徵的模样,假扮户泽允雅,骗我过来除妖,骗千媛姬说她的恋人被封印在樱树里!”我质问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风早奎笑,说:“你生起气来真是可爱!”
我有扁死面前这个人的冲动!
“好,我说好了。”风早奎整理一下额发,说:“坐下来听吧,太长了。”
然后自己盘腿坐下。
我也很累了,尽量远离他一些坐下来。
“首先,我本来就是户泽允雅。”他看我要反驳,举手,“先听我讲完!”
“我的本名确实是风早奎,十三年前拜师时,师父为我另取了户泽允雅这个名字。
“我只在和你一起的时候幻化为岸姓行徵的样子,要是以原来面目见你,你早就把我弄死了。”风早奎苦笑看我。
我努力回想一下,好像……确实如此。
那么大的一所房子,仆从却不多,他每出现的时候,好像都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示意他别哭了,继续,快点。
“我是一年前遇到岸姓行徵的,他那时已经很虚弱,央我施法将他封印在那棵一直用于附身的樱树上。
“他说要等一个人,每年的春天都会过来的恋人。”风早奎说到这里,声音也低了下来。
“同是鬼魂,千媛姬却一直都看不见他。所以,我想,哪怕是见上一面也好,所以才请你过来,助我解开封印。”风早奎说完这一句,安静下来看着我。
其实,他也没有我想像中的那样可恶,起码,他不仅是同情那对恋人,也尽了全力去帮助他们。
我知道施一个很强的封印术是要耗去很多法力的,而他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可想他确实损了不少功力。
他其实,是一个心地很好的人吧。
我看着他,觉得他老这么被我敌视也真是可怜,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风早奎忽而一笑,手肘支膝,托腮看我,说:“那个,当然也有一些私人的原因啦!因为好久没有见你了,就想重温一下……”
我几乎要跳起来,吼:“风早奎!”脸开始辣辣的发烫。
风早奎两手平伸过来,做一个好了好了的手势,笑着说:“不要生气!那个,还是先办正事吧啊!”
我不管,我要吃人!现在!!
风早奎急忙说:“千媛姬已经等很久了,冰天雪地的,一个弱女子……”
我不承认千媛姬是弱女子,可是却停止了暴怒,冷然道:“那你快一点!”
风早奎舒了口气,说:“好,把手给我。”
我警觉地看他。
风早奎:“法力融合,拜托配合一下。”两手下垂握住我的。
“记得吗?你说过不打我的。”风早奎期盼着看我道。
我说:“知道了知道了,不打不打。”
风早奎笑着说:“说话要算话,无论我做什么都不可以。”
再嗦我现在就拍死你!
我瞪他,有完没完!
风早奎不笑了,脸慢慢的靠近来。
我头后仰:“干,干什么?”
风早奎:“吻你。”
我爆青筋,咬牙,一字一字地:“风・早・奎!!”
风早奎:“我也不想死,这是逼不得已。”
他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要耍我玩的样子。
但是,有这样的法术吗?
我忍住火气,说:“快一点!”
风早奎笑一下:“别急。”我给他一个眼刀,他马上肃容。
风早奎的脸已经离我很近。
方衍鸣,想想千媛姬,想想千媛姬……
风早奎:“放松。”
我,在,放,松!
风早奎又说:“不要往后退。”似乎有些无奈地用一只手环过我的背,手掌捧住我的后颈脖。
我被他固定住了,只好闭上眼。
风早奎的唇,轻轻触到了我的。
我攥紧了手。
……
即使闭着眼,依然可以感觉得到有一股光芒在我们周围现出,渐渐变亮,环住我俩。
片刻,风早奎离开了我,我睁开眼,看到他手心朝上,正托着一个炫目的银白色光球,含笑看我。
他说:“好了。”
裹住我们的球状光壁消失时,千媛姬盯着风早奎的脸,神色微讶。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看一眼风早奎:自己解释。
风早奎却只是笑笑,说:“请稍等,很快就能看见他了。”
风早奎身着雪色直衣,站在树下。
他展开双臂,仰首闭目,口中默诵法咒。
忽然,风早奎睁开眼睛,双手相握,结起一个智拳印,宽大衣袖在风中翻卷不息。
“烈!”他诵道。
樱树上的积雪纷纷旋起、消融。
树枝上则绽出无数细小的嫩芽,而后很快地长大,再盛开成团团簇簇的白色樱,光华耀目,缀满了整棵樱树!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华美的绽放盛景!
一时间,已是满目的华美艳,美不胜收!
我被的震撼了,睁大了眼,看着这一树的华,久久不能言语。
千媛姬也没有说话,只是在我身边默默的站着,神色平静。
风早奎看着樱树,缓缓后退。
纷飞的樱瓣中,慢慢现出一个淡淡的赤色身影。
那是一个男子,身着浅赤色直衣的男子。
是岸姓行徵?封印终于解除了么?!
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个渐渐明晰的身影。
他抬起头来,年轻的面容清秀俊雅,眼中,像是喜悦,却又溢满哀伤。
他看着千媛姬,轻轻唤道:“千……媛。”
像是因为许久没有开口,他的声音略有些哑涩。
千媛姬笑了,看着他微笑着。
岸姓行徵也微笑着看她。
他们微笑着凝视对方,就好像,两人之间已经不需要任何言语。
一切曾经承受过的苦痛,心里所有的委屈,全部的爱与怨,都在这凝望与微笑中彼此明了,不需再去絮絮诉说、解释与质问。
……
他们已经被命运分离得太久,直至百年以后,才能够紧紧的相拥在一起。
漫天的白色樱瓣轻舞飘落,就在这千百片樱瓣的无声唱咏中,千媛姬依俯在岸姓行徵的怀里,她的笑靥,是我从没有见过的美丽……
千媛姬看向我,微笑道:“方衍鸣,谢谢你。”
我笑着。
风早奎在我身旁道:“哎,还有我吧?”
岸姓行徵朝他微微点头,说:“风早,谢谢你们。”
我说:“好了,走吧,投生后要记得找到对方。”
……
终于,那里只剩下樱瓣在风中孤寂飞舞。
这算是今年开得最早的一树樱了吧,盛与故亡并时,在落满白雪的山中安静地热烈绽放。
风早奎忽而道:“快走吧!冻死了!”
这个家伙,不知道什么叫离别后的失落与感伤吗?
我无语望天,并不打算理他。
风早奎:“方衍鸣……”
我烦死,吼:“干嘛?!”
他居然就被我吼趴下了!
我吓了一跳,看他诈死躺在地上,没好气地道:“风早奎你起来!不冻吗!地上还有雪,要死给我回去死!”
风早奎没有反应。
我的心顿了一下。
该不会真的冻僵过去了吧?
我用脚踢一下他,说:“喂,起来,不要开这种玩笑!”
风早奎还是没有动弹。
1.忘了三年的故事
风早奎垫高了背,没精打采地卧在榻上,摇了摇头。
我一愣,收回汤勺:“不吃了?”
他点头。
我咬牙切齿地:“我辛辛苦苦伺候你,你敢不吃?!”
风早奎苦笑着:“我吃不下。”
我吼:“吃不下也要吃!!”
风早奎手指插耳朵:“哎,哎,别这么大声。”
我扔下碗,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可恶,脸色都那样了还……
好,虚死你,饿死你!!
法力不够还自不量力解封印,你那时不会从我这里多取一些啊?!
我呼吸。
跟他待在一起总会这样的突然暴怒,然后不自觉地大吼,我现在都不像原来的自己了。
我仰头,真是憋气!
知道这家伙的真实身份后,本来是想立马收拾东西走人的,偏偏这个人又法力消耗过度,现在虚得不成样子,他身边虽有几个侍从,却没一个懂得如何照顾他的人。
看在他曾那样尽力地帮助过千媛姬的份上,我只好暂时留了下来。
可是,我火气直冒,这家伙怎么这么难伺候啊!
好了好了,方衍鸣,不要生气了,现在,吸气,冷静下来!
回到房里,方隐看过来,神情有些微的不悦,说:“你到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笑嘻嘻地过去,贴近他坐下,说:“醒了啊,饿不饿?我给你拿点东西吃。”
有点内疚啊,之前是千媛姬,然后又要照顾风早奎,我都没怎么关心这孩子。
方隐说:“睡得好累,想出去走走。”
睡得……好累?
我真有点羡慕。
远远地,看到风早奎正站在廊下,手里拿着一卷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眼睛却望着庭院。
我三两步上去,一巴掌过去拍他的头,说:“不好好躺着在这里吹风?!”我这几天的心血就是要这样被你白费的?!
风早奎吓了一跳,看是我,捂住脑袋,呻吟:“好疼啊!”
疼死你!
我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他叹了口气,说:“宫里赏樱,一会儿就要过去了。”
我看看他的唇色,说:“不去不行吗?”
风早奎看我,笑:“好像不行啊。”这时看到我身旁的方隐,说:“这位就是令郎了?真可爱。”
方隐正抱着臂,脸色阴沉。
太政大臣就是太政大臣,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把我们带进了宫里。
身着十二单衣的女官将我们带进了一间别致典雅的客室中,然后恭敬地退了出去。
我换上了淡樱色的直衣,看向方隐时,他正看着面前的衣服,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
大概没能好好睡觉,这孩子的气色不太好。
我坐下来,问他:“累了吗?先休息一下吧!”
方隐皱眉:“我们为什么要跟着那个人过来?”
我现在跟他还解释不了太多,不能长篇大幅地说是因为风早奎法力损耗过多,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而宫里怨气太重,万一遇上什么恶灵煞鬼之类的,风早奎的小命难保。
我只好笑笑,说:“你不想进宫玩一玩么?”
方隐瞥我一眼,说:“我又不是小孩子!”转过头去,“我不喜欢他看你时的眼神!”
我怔住。
风,风早奎你这个混蛋!要把我儿子也带坏了!!
这时有女官进来了,说是太政官要请我们出去。
我应了她,继续哄方隐换上衣服。
外面来往的人不少,我们经过哪里,那些地方的人就好像是被下了定身咒一样,一个个的都变得不太会走动了,呆呆的张着嘴,只剩眼珠子随我们移动着。
在一个手捧玉瓷瓶的女官将那个漂亮的瓶子砸到地上而将我们吓了一大跳后,方隐终于忍无可忍地对我说:“老爹,你就不能把头低下来!”
我委屈死,但也只能低头,可是走了不到几步,面前的地上出现了一双黑色的云纹绣靴子,我赶紧停下脚步,退到一侧,等着这个大官走过去。
可是靴子居然一直没有移开,就那么停在我们前面。
“方……国师?是,是你吗?”
我觉得耳朵好像出了问题,这句话好像发音很奇怪,而且,也听不懂的样子……不,等等!
我猛一抬头――
面前是一张神色震惊的面孔。
原来如此!
这个人身着中原服饰,而且还是一身京官的打扮!
他刚刚讲的那句话不是倭语!!
我怎么竟给忘了,每一年的赏樱时节,京里都会派遣官员到这里来的!
我马上低下头,用倭语说:“抱歉,挡了大人的道。”拉住方隐的手欲往后退去。
“方国师,你,你不认得我了?”那人急忙拉住我另一只手,说:“我是清索啊,张清索!”
我慌乱起来,极力保持住镇静,道:“大人,请您放手。”
“你原来到了这里!”张清索有些激动,大声地道:“赵大人回来时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我们,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原来你没有……”
“你放手!”方隐不耐地道。
幸好,幸好,这孩子用的也是倭语。
我不敢抬头,侧着身子站在那里。
张清索顿住,而后又道:“就……是他吗?”
什么?
我无奈,这个张清索,还是和以前差不了多少,说话总这么嗦,并且说的话总让人听不懂……
什么就是谁?
张清索忽然厉声喝道:“妖物!你究竟对他施了什么妖法?!”同时一掌疾速击出,正向方隐的前胸取去――
“不要!”我急急将方隐一把拉到身后,“清索住手!”
我看着张清索,他的神情先是震惊与不解,然后却笑了。
完了……
张清索道:“大人还能记得我……”笑了,笑得有些难过。
我继续挣扎,支吾着:“那个,您认错人了,在下确实会一些,嗯,一些天朝的语言……”
张清索看着方隐,说:“赵大人回来时告诉我们,你是被一个化为小孩子模样的妖物迷惑住了,我那时还不太相信,如今,”他握住双拳,“妖物!我张清索今日誓要将你就地正法!”看着就要使出杀招来。
我急忙护紧了身后的方隐,说:“快住手!”
我知道他武艺非凡,若他执意要杀方隐,凭我现在残余的法力根本抗不过他!
就在这时,风早奎慵懒却略带性感优雅的声音忽然响起:“啊,这里好热闹,张大人在做什么?”
张清索的手松了开来。
我也舒了口气,感激地看向风早奎。
风早奎看我一眼,笑笑,然后对张清索道:“张大人,宴会已经备好了,请张大人稍移尊驾。”
〖……
我忽然停住脚步,手往身侧平平一挥。
“等一下!前面妖气很浓!”我沉声道。
身后紧紧跟着的五人也停了下来。
我把伸出的手握成拳,再放开。
他们会意,马上将双手结成独钴印,默然待命。
我也结了法印,示意他们就在此等我,然后慢慢走到前面的灌木丛前。
“出来!”我喝道。
没有动静。
我速速结出外狮子印,诵道:“斗!”
三道银白色光芒向灌木丛齐齐袭去,将密密生长的枝叶杂草碎成细末!
与此同时,一个小小的身影迅速地从灌木丛里蹿了出来――
我迅速换了法印,喝道:“缚!”
那个小身影在五步之外被缚妖索缚住,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我定睛一看,原来那是个小孩子,看起来才不到十岁的样子。
他正努力地挣扎着,发现一切均是徒劳后,大声叫道:“放开我!你们这些妖怪!放开我!!”
妖怪?我瞠目,我还是第一被妖怪叫做……
不对!哪有妖物叫别人妖怪的!
赵北立他们也走过来了,听到了那孩子的叫喊,皆面面相觑。
“大人,这……”赵北立看向我。
我走过去,把那孩子抱起来让他坐在地上。
这个孩子……我怔住了。
真是……好漂亮的一个孩子啊!
小孩子看着我,也愣住了,张着嘴,忘了继续叫骂。
我探了探他身上,竟然……没有妖气!!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刚刚那股浓烈的妖气又是从哪里散出来的?!
“妖怪,快放了我!”那孩子回过神,瞪着我又开始喊起来。
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怎么会在这里?”
他警惕地看着我,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们这些妖怪,杀了我爹娘,现在又要来杀我!”
我惊在那里:“你,你说什么?谁是妖怪?”我们,杀了他的……爹娘?!
“不要装傻!我亲眼看见你们这些恶魔闯进了村里,见了人就杀!你们现在的衣服上还沾着他们的血!”小孩子用控诉的眼神看着我们。
衣服上……的血?
我们身上确实沾到了些血迹,那是这几天在山里除妖时溅到的。
我摇头,说:“不,不对,我们杀的都是妖怪。”
小孩子恨恨道:“那我的爹娘也是妖怪么?你们这些恶魔,杀了人却不敢承认!”
我的心已经有些乱了。
如果,我们这些天杀的果真不是妖怪,而是人!
怎么会这样?!
我站起来,看着身后的同伴。
不,怎么可能?!
赵北立朝我狞笑着,说:“大人,你相信这个小妖说的话么?”
我摇头,说:“不,不对,他不是妖怪,他的身上……”
“大人,你被他迷惑住了。”赵北立笑着继续道:“他要不是妖怪,那我们这些天除的,又是什么呢?”
我有些失神,说:“他是人,北立,我们……是不是错了?是不是一开始,就根本没有什么妖怪,我们杀的……”
赵北立低声道:“大人不能这么说啊,杀人是要犯下律条的,而除妖……”他忽然结出外狮子印,看着那孩子,“……则可以升官进爵!”
“斗!”他高喝。
我速速结起宝瓶印挡住他,急道:“北立,不要一错再错了!他不过是个孩子,你到底要干什么?!”
赵北立看着我,虽是笑着,面容却有几分狰狞:“大人,这些事情,大人本不该发现的。”
赵北立忽然大声道:“诸位,方国师今日被妖怪迷惑住了,所幸方国师神智迷失前告诫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将妖怪一举歼灭,若是逼不得已,就算他自己殒身于此也毫无怨言。”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说:“你,在说什么?”
“……我们虽敬重方国师,但如今为剿灭妖怪,也只好将方国师亲手杀死,以免被妖孽所用,危害我国百姓,也污了方国师威名。”赵北立忽大喝:“我们一起上!”
我马上将孩子抱在怀里,急急后退,一边叫道:“赵北立!快住手!”
他们像是下定了决心要杀我,迅速站成五子队列,结出法印。
他们若要一起攻我,我根本毫无胜算!
“住手!住手!!”
……〗
“……老爹,快醒醒!”
“住……手……”谁?是……方隐么?
怎么这么黑?
我的手四乱摸,终于握到那股温暖。
太好了,你没事!
“老爹,醒醒!你做恶梦了。”方隐也握紧了我的手。
我努力了好久,终于睁开了眼。
方隐正低头注视着我,昏暗的烛光将他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
已经……三年了啊!
我叹息一声,低下头。
庭院里寂静无声,连月色也是淡淡的。
略带温润的风轻轻吹过,粉色的樱瓣随之飘落,偶尔沾到我的衣袍,留恋不去。
要不是重遇张清索,我以为,这段往事已经被自己忘却。
到了明天,我就带方隐离开,他已经被发现了,留在这里实在太危险,张清索回去后肯定会告诉赵北立的,这个家伙太纯真,看来是完全相信赵北立的话了。
方隐……我一直对不起这孩子,因为我们,他失去了父母亲族,只能跟着我四颠簸……
……
“啊,好美的夜色呢!”
我回神。
磨牙……风早奎你又在干什么?!
我现在很伤感少来烦我知不知道?!
“啊,原来还有一个人啊!”风早奎慢悠悠地踱过来,“方衍鸣,你也跟我一样睡不着吗?”
我咬牙不语。
要是开口,我很难保证自己会不会一口咬过去……
“哎,也好,”风早奎的手臂搭上我的肩,斜斜地倚着我,“美景良辰,佳人……”
我往另一边移动一步,他倚空差点摔下去。
“咳,你怎么……”风早奎忽然顿住。
他一把将我推倒,同时大叫:“快趴下!”
11.新任国师赵北立
我们一齐扑倒在地上。
我已经不用问他为什么了――
一股劲风带着浓烈的腥臭之气在我们上空横扫而过。
这,不是一般的妖灵!
我们分两侧翻滚开去,然后迅速站起来,双手结成独钴印,凝神而立。
看过去时,我几乎惊得要叫出声来――站在那里的“妖物”,竟然正是张清索!
此时,他正垂着头,咧开了嘴,发出令人胆悚的低笑声。
我怔在那里。
清索,为什么要这么做?连你也要对付我么?
忽然,张清索又再挥袖作法,一股阴寒煞气翻卷成形,居然向风早奎直取而去!
我急忙结出法印,连步倒走七星阵,诵道:“缚!”
可是,缚妖索刚刚成形,闪现几下,还没有追上张清索银光就消隐了。
那边,风早奎已经结出外狮子印,诵起法咒抵住那股煞气。
我赶过去,一边叫道:“清索,快醒醒!”
不,不是他!
清索并不会任何法术,向来自诩武艺高强,若要动手,使的绝对是他的拿手杀招。
另外,他现在的脸上带了一种奇怪的黑气,笑容诡异,声音也并不像原来的他所会发出的,若是我想得没有错,清索是被妖物附身了!
风早奎看我过去,急叫道:“方衍鸣!不要过来!”由于法力损缺未复,他的唇色已经煞白得厉害。
我也冲他叫:“风早奎你小心点不要伤了他!”一边努力地继续结缚妖索。
风早奎吃惊地道:“你怎么不叫他小心点不要伤了我?你没看见……现在是谁正于劣势吗?”
我不理他,凝神诵道:“缚!”
缚妖索终于摇摇晃晃地向张清索袭去,但是,还没有缚住他,就被张清索的手一挥,彻底断成数截,化为银芒散逸不见。
同时,我也向后重重摔在地上,登时双耳轰鸣不已,眼前一片墨黑。
“方……衍……鸣!!”风早奎的声音变得缓慢而遥远。
我坐起来,捂住心口,低头咳了几声,数点血星子溅落地面。
晃晃脑袋,我竭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抬头时,风早奎已是法力近竭,看起来撑不了多久了!
我赶紧站起来,再结法印。
张清索根本不给我们任何反抗的机会了,低吼一声,长袖一摆,腥臭之气向我猛力袭来!
“方衍鸣!!”风早奎大叫。
我的身体忽而一轻。
一只手,揽住了我,带我避过那股催命的煞气。
双脚落到地上时,我惊讶地侧过头去――
那只是一个侧脸,而我却已惊羡到张口无言。
刚挺而略带几分柔和的鼻梁慢慢转过来,眼眸潋滟流光。
看向我时,似有淡淡光华自他眼底焕发。
“没事吗?”他开口问我,我的耳旁似如梵音轻吟。
我移开视线,摇摇头。
他的身上,带着一种温雅淡漠的气息,让人敬而生离,却又甘愿远远的仰视。
他,是谁?
我的神智却开始渐渐模糊,不觉握紧了他揽在我腰腹的手。
很奇怪的一种温暖而舒心的感觉,很熟悉,就像是……
我的身体慢慢瘫软下去。
他的手臂收紧了一些,稳稳地将我揽住。
……就像是,我们已经相识了多年,彼此早已熟悉无间。
“你是谁?”我努力让自己保持住神智。
“封……隐。”
封隐……么?
我们以前,好像不认识呢……
我睁开眼,天刚刚亮的样子。
我于是打算再睡会儿。
啊!
我突然一跃坐起。
方隐正守在我旁边,翻了个白眼,说:“小心头晕。”
我问:“他呢?”
方隐不高兴地:“放心,死不了。”
我一怔,他已经离开了吧。
我又问:“那风早奎呢?”
方隐更不高兴了,说:“没死没死!老爹,你有必要问两遍吗?”
我明白过来,说:“方隐,不是!那个封隐,就是昨晚救我们的那个,他走了吗?”呃,有点绕口。
“什么?”方隐一愣,继而回神,道:“嗯。”脸色和缓了一些。
他应该也是法师吧,我想。
有机会要好好感激他。
啊,对了!
我忙又问道:“那张清索呢?就是昨天白天遇到的那个……”
方隐看我,说:“你还真操心啊,他也很好!”
我笑了,说:“封隐没有伤到他,对不对?”
方隐微扬唇角,说:“只是把附身的妖物祛除,不会伤到人的。咳,你饿不饿?还有些清粥。”
我躺下,对着他笑:“饿死了,方隐乖啊,喂老爹好不好?”
方隐瞪我:“你是孩子?”
我扯他衣袖:“每年的冬天老爹都辛辛苦苦地喂你吃喝,你就喂我一……”
方隐:“放手!”抓住我的爪子,无奈地说:“快放手!”
我笑,不放不放就不放~~~
方隐吼:“你不放开我怎么喂你!!”
等到我的身体完全恢复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期间风早奎跑过来几,都被方隐挡在门外。
按方隐的话说,就是这个家伙容易招惹脏东西,不能让他进来。
彻底地将户主和客人的身份颠倒过来的孩子啊……
不过方隐说得没错。那晚附身到张清索身上的妖物确实是冲着风早奎而来的。
何况一个是乖儿子,一个是奇怪的家伙。
我当然……不发表任何意见。
任由他们闹好了。
我在屋里转圈。
方隐指挥道:“那边,矮桌低下!”
我拿起那件玄色披风扔过去给他。
方隐接在手里,叠好。
风早奎的声音传进来:“早啊!”他顿住,又说:“你们在干什么?”
我看过去,风早奎正站在门口,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们。
方隐:“收拾东西,走人。”
风早奎跨进来:“什么?为什么?”方隐难得的没有把他赶出去。
我说:“已经住了快半年了,不好意思再叨扰阁下了。”
风早奎摆着折扇:“不会不会。”笑着看我们,“住多久都可以!”
我们不说话。
“真的,要走么?”他像是有些黯然,问道:“那么,你们要到哪里去呢?”
我拍拍他的肩:“四海为家!有缘再见!”
方隐叫:“老爹!那边还有一件!”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姓金那个的说的还是姓古的那个讲的。
不过,试一试也好。
想不到,再回到这里,已经是三年之后了。
我站在城门前,叹气。
“老爹,你还走不走?看后面都被我们挡住了!”方隐不耐地道。
“啊?哦。”我走进去。
“站住!”守门大哥喝道,“对,还回头看?说的就是你!”
方隐握住我的手,我低头,他好像有点担心。
虽然他看不清,我还是对他笑了笑。
我们停住脚步站在原地。
那几个守卫走上来,领头的那个守门大哥手持长枪对准我:“把帽子取下!快!”
方隐握紧我的手,我微微使力回握他一下,然后将披风的连帽褪下来。
……
等了好久,看守门大哥不吭声,我咳一下,说:“那个,我们……可以走了吗?”发现自己讲太久倭语,现在语调有些奇怪……
那几个守门大哥眼神呆滞,愣愣看着我,张着嘴却不说话。
方隐牙关咬紧,低声:“够了,不要再闹了!”
我也低声:“什么?我?”谁闹了?是他们叫……
方隐额爆筋:“老。爹。”
我叹气,把连帽戴上,拉着方隐就要走。
城门两侧的行人仿佛如梦初醒,这才开始脚步踏云般地继续走动,眼神却依然迷茫,有的人还一边走一边把头扭过来看。
我们还没有往里走几步,前面的行人忽然纷纷惊慌地奔跑起来,有人高呼:“国师来了!快啊!”
我大惊,难道这么快就被……
一时间,更大的躁动来了,大家像听说是老虎来了一样,个个掩着脑袋没命地跑,撞倒的瓜果蔬菜各类东西滚落一地,孩子的哭喊声、妇女的尖叫声夹杂在一,更是让人心惊。
我心慌无比,拉着方隐就往前面跑。
因为我们跟大部分的人跑的方向相反,一路难免被撞到磕到。
然后,我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统一往那边跑了――
我和方隐面前,驰来了一辆华美的马车,马车旁边和后面都跟随着不少衣着考究的侍从,一副气派非凡的阵势。
我忽然明白过来,他们躲的是这个!
我舒气,呵呵,原来自己没有被发现啊!
不过,这继任的国师究竟是谁?只是一出行而已,竟有如此排场……
正发呆,一条长鞭忽而朝我面门直直袭来!
我连忙偏头一躲――
脸是躲过了,右肩却狠狠挨了一下!
我疼得不觉轻呼一声。
“老爹!!”方隐大叫起来。
那长鞭往回一收,我被它一带,整个人倒在地上。
方隐单膝跪下,一手要拉我,另一只手按住腰侧,微眯着眼看前面的执鞭侍从。
我赶紧反手拉住他,低低地道:“方隐,不要!”
方隐看我一下,左手从腰侧离开。
那侍从喝道:“刁民!竟敢阻了国师的道!还不快让开!”说着长鞭再打过来。
我正捂住肩部慢慢站起来,看鞭子又过来了,竟是一愣。
“缚!”方隐大喝。
长鞭突然回绕,将那侍从紧紧捆住,他受了惊吓,一下子跌在地上,众人皆是一惊,个个用着讶异的目光看着我们。
糟了!
我忙拉紧方隐的手,想带他后退。
刚要转身,马车里却传来一声喝叱:“站住!”与此同时,我只觉两手手腕一紧,再迈不出步子去。
我低头一看,我的两只手分别被两根褐色的绳索紧紧缚住,绳索的另一端都连在马车里。
“方隐,你快走……”我住了声,他的手也被缚住了!
怎么办?!
这时马车里走出来一个人,我看过去,身子突如跌进九层冰窟――
赵北立!
赵北立身着黑色朝服,脸色铁青地向我们走过来。
原来,他就是国师!
“老爹,你找机会逃,我殿后。”方隐低声道。
这孩子竟抢我刚想开口要讲的话!
我更握紧他一些,道:“不。”我想了想,再道:“一起走!”让他先走他肯定不愿的。
方隐的手在用力往外挣脱,我怕握得太紧伤了他,又不愿意松开,真是纠结。
这时赵北立已经走到眼前,我低着头,好让宽大的连帽将我的脸完全遮住。
赵北立冷冷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和方隐不语。
赵北立又道:“如此善诵缚术之咒的,普天之下不超过五个人!”
他怎么对着我说话,明明刚才诵咒的是小孩子的声音……
多年不见,这个人的耳朵……
正胡乱想着,眼前忽而一亮――
我大惊!
我的连帽已经被他一把扯下!
躲不掉了!
我干脆抬起头来平静地看他。
赵北立睁大了眼,神情惊诧莫名。
“是……你?”赵北立声音也变了,“怎么会……”
我对他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12.方隐还是封隐?
我伸长了手,却还是……够不到。
这些人!
虽然我该感激他们没有把我锁到暗无天日的监牢里,而是囚禁在一个堪称华美而略带雅致的房间,如果忽视掉我手腕脚踝上那四根冰冷的精钢锁链,他们给我的待遇是够好的,但是――
拜托能不能把锁链弄得长一点啊!
真的很渴啊……
我坐在地毯上,看着面前摆在矮桌上的那个茶壶,叹气。
一双脚走到我面前,我抬头,然后低下――是赵北立……
“怎么,不愿意看见我么?”赵北立停住脚步。
我不语。
他等了一下,然后拿起茶壶,倒了一杯递给我。
我接过来,慢慢喝下。
“你还是那样,一点戒心都没有。”赵北立忽然说:“不怕我在茶里下毒?”
我俯身剧咳起来。
赵北立迟疑一下,伸手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好不容易止住咳,说:“咳,不要,开这种玩笑……咳咳……”唉,不该急着说话……
他低声:“我不会那样对你。”
我抬头看他:“方隐,就是那个孩子,不要为难他,他只是个小孩子!”
赵北立挑眉:“他与你非亲非故的,你为何这样护他?”
我苦笑:“北立,还记得吗?是我们害他失去了父母。你把他关哪里了?”
“可他破坏了我的计划!”赵北立俯身看我,“你知道吗?本来不该这样的!”
我摇头,说:“你现在已经是国师了。”
“我要的不仅仅是这个!”赵北立忽然捏住我的下巴,“若不是他的出现,你不会早早发现真相!若不是为了保护他,你不会拼尽一身法力抵抗我们!”
“他带走了你!”赵北立的眼中闪过一丝残忍,“居然让你离开了三年!”
我轻叹一声,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的权力没有让你获得百姓的尊崇,他们畏惧你,你一出行,他们就急忙逃离……”
赵北立的手突然用力:“不要说了!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好痛!我不觉微微蹙眉。
赵北立放开我的下巴,转而捏住我的颈脖,慢慢往下:“你不知道我的苦痛,从来都不知道……”
“你走的是弯路,不会得到快乐的。”我垂下眼帘,“北立,回头吧,以前的事可以忘掉,现在开始赎罪还来得及。”
赵北立的手又往上一提,我的脸突然被他抬高,只好被迫看着他。
“我为何要管他们的死活?”赵北立笑,“那我呢?谁来理会我的感受?”他的笑变得有点哀伤。
他忽然吻住我。
我大惊,用力推他,锁链因碰撞而发出的清脆声响在房间里回荡着。
这个人疯了,他疯了!
我一挣扎,赵北立就马上抱住了我,一边用力啃咬着我的唇,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几乎绝望。
为什么会这样?
……
赵北立停了下来,脸埋在我的颈窝,喘着气。
怕刺激到他,我不敢再动。
赵北立说:“害怕我么?”
我低声说:“你可以杀了我,我的命,三年前就该……”
“我不会杀你,那时只是要吓你,”赵北立低低地道:“我以为……你最多只是反抗一下,你根本打不过我们,可是,”他突然抱紧了我,声音变得尖利,“你却为了一个孩子不惜散尽一身法力!”
他抱得……好紧!
我艰难地呼吸着。
“为什么你一直都是这样?!”赵北立继续道:“以前的你,除了国事,除了百姓社稷,根本不去注意身边的人和事……”
我说:“北立……”开始慢慢用力推开他。
“……不会注意那个一直站在身边的我,”赵北立低低地笑起来,“那时我就想,要是我以后做了国师,再也不会让你那样……”
很难受,觉得自己就要喘不过气来,我使尽力气挣扎着。
赵北立却将我越抱越紧:“再也,不让你离开我……”
他忽然开始用力撕扯我的衣服。
我一惊,要拉住他的手,衣襟却已经被他撕开。
我连忙叫道:“北立!放开!”
赵北立看着我,面目已经有些扭曲:“羡铭,你不知道么?我一直对你……”他笑了,却像在哭一样。
我的颈肩已经裸露在外,不觉打了个寒噤。
赵北立的眼中慢慢溢满欲望。
“三年了,我一直在找你,”他的声音变得沙哑低沉,“不要再离开了……”
我想起风早奎,那个夜晚的风早奎!
他那时的眼神和声音……
“北立!”我有些惊慌了。
赵北立吻下我的颈脖、锁骨,低喃着:“我要你,要你……”
不!
不要这样!
我挣扎,却没有用!
他撕扯着我的衣袍,我则拼命挣扎。
锁链清脆作响,夹杂着我们的喘息声。
我的衣袍缓缓滑到腰间。
他似乎越来越激动,也愈加用力地压住我,将我放倒在柔软的毛毯上。
“羡铭,羡铭……”赵北立的声音让我恐惧。
他在我的锁骨和肩头不住亲吻啃咬,再慢慢往下。
不――
“滚开!!”
是……封隐的声音?!
怎么可能!
与此同时,赵北立已经离开了我的身体――是被扔开的。
我抬头,一时还以为自己正在梦里。
封隐!真的是他!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赵北立,神色冰冷,然后走近来。
封隐看着我,脸色和缓下来,向我俯身,邃的双眸像要把我吸进去。
他单膝跪下,慢慢扶起我的背,说:“没事么?”
我对他一笑,摇摇头。
封隐看向我的手腕,那里,由于我之前猛烈的反抗挣扎,已经被钢圈磨出了几道伤痕,血迹斑驳。
他皱眉,说:“很疼么?”我笑,说:“还好。”
封隐说:“回去给你医治一下。”我点点头。
这时赵北立从地上爬了起来,震惊地看着封隐,大吼:“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
封隐没有看他,问我:“能站起来吗?”把我已经敞开的衣袍掩好。
我嗯一声,扶着他站起来。
一抬眸,却看见站在他身后的赵北立双手已经结成法印!
我叫:“小心!”
赵北立倒下。
我看过去,还好,只是失去知觉而已。
封隐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神情淡然地收回向左后侧平伸的左臂,继续对我说:“走吧。”
我的视线却开始模糊。
好……奇怪,和上一样的感觉……
我抓紧了封隐的手,开口叫他:“封……隐。”
“嗯?”他看着我,微微地笑着。
我的身体已经慢慢的失去力气,只好倚在他身上:“我的儿子,就是那个孩子方隐,我们现在去救他,他被关在哪里了?”
封隐把手臂环在我的腰间将我扶稳,一边说:“在……地牢,我们先离开这里。”
地牢?我的心一痛。
我努力保持住自己已经在渐渐迷失的神智,摇头,说:“不!我们先去救他!”
先离开?怎么可以!已经很久了,方隐他……会害怕。
“他不会有事。”封隐道。
我只是摇头。
不行!不行!!
他叹了一口气,轻轻说:“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拿你如何是好……”
后来他说了什么,我再听不见了……
我还是陷入了昏睡中。
黑暗无边无际,在眼前弥漫开来。
我不惧,那令人安心的温暖已经环住了我……
“方隐!”我用力握紧双手,握到一只温暖的手,有些小。
我一下子睁开眼,叫道:“方隐!”
方隐漂亮的小脸出现在眼前,他看着我,有些无力地应道:“在,在……”
我放下心来,笑。
方隐别过脸去,说:“睡个觉也这么让人不得安生。”
我摇摇他的手臂,哼哼:“方隐……”
方隐翻白眼,不理我。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弹起来:“封隐呢?!”
方隐一愣,说:“什么?嗯,走了。”
又走了?
我说:“怎么不把他留下来?”
方隐瞥我一眼:“要干嘛?”
我无奈地说:“我还没有说谢谢啊,他也救了你。”
方隐淡淡地:“不必了。”
这个孩子啊……
我看看四周,问:“这里是哪里?”
方隐:“旅舍。”
我蹙眉,这里已经不能多待了。
可是,我们又能到哪里去呢?
真有些后悔了,本不该回来的。
在那边虽为异乡客,但方隐毕竟是安全的,现在,我却不能保证自己能够把他照顾好。
赵北立那个人,睚眦必报,他不会轻易放过方隐的。
我想起这两的莫名昏迷,有些不安。
之前就觉得奇怪,上受的伤虽重,但那种程度也不应该导致昏迷的。
这根本没有受伤什么的,可是竟然也昏睡过去了。
我按住胸口,会不会,自己已经得了病?
如果我总这样莫名地昏迷沉睡,那还怎么照顾这孩子?
我不能再让他陷入危险中了!
我想了想,没办法,也只好那样了……
我说:“方隐。”
方隐看我:“干嘛?”
我拉住他,说:“老爹在中原还有个师姐,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方隐:“然后?”
我说:“我们……可以去找她。”
“老爹,你的表情很奇怪。”方隐说道。
呃?我笑笑:“是吗?”
方隐望着我的脸,说:“为什么一副不舍的样子?”
我说:“啊?什,什么?”手抚着自己的脸颊,笑一下,“没有啊!”
方隐没有再问下去,说:“手给我。”
我笑着用手包住他的小手。
他瞪我:“你在干嘛?”
我说:“呃?”你不是要撒娇?我还以为……
方隐轻轻抽出自己的手,然后小心地捧起我的手腕,头低下来。
我急忙制止他:“方隐!不要!”
方隐不耐地看我一眼:“你安静一点!”
我苦笑:“不了,会痒啊……”
方隐:“痒个屁!闭嘴!”
我看他要飙起来了,只好缩着脖子说:“那你……”他瞪我。
好好,闭嘴……
方隐的唇移近我的手腕,然后伸出小巧的舌尖,轻轻地舔着我的伤。
我软倒,笑着喊:啊……
方隐不管我怎么惨叫,岿然不动地继续我行我素,舌尖一下一下地触着我的手腕。
这样的他,就像一只小兽。
方隐的唾液似乎有着治愈小伤患的功效,伤口被他舔过以后能很快痊愈,连疤痕也不会留下,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那时我的法术转移到他身上后所发生的变化。
是啊,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这辈子可以省下很多药费,可是――我怕痒啊……
我继续呻吟着,哭丧着脸笑。
真痛苦……
终于,熬过去了……
我额上全是汗,笑得肚子好疼,身子也已经无力得不行。
方隐仔细地察看一下我的手腕,然后把我的手放了下来。
再然后……
“方……困了?”我问他。
方隐继续爬上床来,坐在我身侧,然后开始动手解开我领口的布扣。
我握住他的手,笑:“干什么啊?”这孩子一脸严肃的好可爱……
方隐:“放手。你这里挨到鞭子了。”
什,什么?!
不要啊!还来?!
我坐起来,手忙脚乱的要把衣襟拉好,一边笑着道:“没有啊,也不疼!”
方隐使劲把我的身体按下去,看我还要挣扎,就用膝盖压住我,继续拉开我的衣襟。
我哀求:“方隐,放过老爹啦好不好?”
他不理会我,轻轻拉下我肩头的衣服时,双眉微微皱了一下。
方隐看我一眼,不满地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迟钝?不会躲开的吗?”
我一时找不到什么话来答他,这时方隐俯下身来,脸凑近了我的肩部。
我急忙说:“方,啊……”晚了,他的舌尖已经开始轻轻舔着那里,“呃,啊……停下,啊……”
他的舌,每一的轻触都会在那里激起一股奇异的酥麻感觉,然后从肩部逐渐往身体四散开。
我的身体因这酥麻快感微微颤抖着,难以抑制地颤抖。
仿佛自己正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柔和湖水之中,身体与神智都一起忽起忽落,浮沉不息。
我不由自主地仰起了头,努力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的呻吟再从嘴里发出来。
方隐的唇似乎有些灼热,偶尔触到我的肌肤,让我更加悸动不已。
我眯着眼,手臂横着放在双眼之上。
快点结束吧!
我已经,受不住了……
突然,我感到一股股的晕眩,浑身的力气也在慢慢消散着。
怎么……又来了……
我移开手臂,看向方隐,却在那一瞬怔住――
封隐?!
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会在这里?
是幻觉吗?
封隐正伏在我的身上,低着头舔着我的身体。
他微微喘息着,发觉我正看着他的侧脸,略微抬起头,把脸慢慢向我转过来。
他看着我的目光,缠绵迷离。
我的视线却开始模糊,渐渐地看不清了。
“封……隐?”我艰难地道,随后,我便彻底地沉沦在黑暗之中……
……
13.迫不得已的决定
我看看前面,然后低头对方隐笑道:“快到了,累吗?休息会儿吧!”
方隐摇摇头。
这些年,真的苦了这孩子了。
我暗叹一口气。
三年来,他一直跟着我四流浪吃苦,却从没有抱怨过什么。
跟他分开,我也不愿意,可是,我的身体好像快要不行了。
我稍懂医理,却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病,上甚至还产生了幻觉,看来,这个病似乎已经开始恶化。
现在,也只有将他托付给澹台若了,虽然有点怀疑这个决定……
可是,我也是走投无路啊!
这里,还是和记忆中一样。
我停住脚步,微笑着看前面不远的碧色竹楼。
四季着绿的各色树木,芬芳漫溢的野香草,后山隐隐可闻的瀑布流水之声……
踏上竹阶,霎时有一种错觉――仿佛时光在此刻倒转多年,我依然是那个身着白衣的少年,每日清晨踏着竹阶跑下楼来……
推开门,我想大喊一声“我回来了!”――就像以前一样。
可是,却只能张着嘴,声音发不出来。
屋子里的摆设也几乎没有变。
我看了看,没有人;慢慢走到她的房里,也没有。
我接着把所有房间都转了一圈――都是空的!
呃,又跑哪里去了?
我回到厅堂,对方隐说:“你在这里歇会儿,我去找你师伯去。”
方隐点头,我走到门口时,他又说:“早点回来。”
撞击到岩石上的流水泻落下来,晶莹的水在空中四散飞溅,又一一落入碧潭里。
还没有走近,远远看见瀑布下的水潭旁坐着一个女孩儿,她正背着我,身着浅青色的长裙,纤弱的身影娇小可爱。
她歪着头,似乎正在哼唱着些什么,流水激荡所发出声音几乎要把她的歌声掩住了。
我轻轻一笑,再走近些,唤道:“阿若。”
澹台若的身子颤动一下,慢慢地,她把脸转了过来,俏丽的面容满是惊讶的表情。
“羡……铭?”她站起来,睁大眼睛,双眸闪亮如星,“羡铭?是你?”
我笑着:“是我是我!”澹台若突然跳起来,双臂抱住我的颈脖,尖叫:“啊!你回来啦!”
我赶紧拯救自己的脖子,一边艰难地说:“嗯,啊,回……来了,咳,阿若啊……”放开我啊……
澹台若欢喜地收紧手臂,继续大叫:“不许走啦!你回来了就不可以再离开这里了!!”好大好大声!
我又赶紧放弃脖子捂耳朵:“好好,不走,咳,放……”
澹台若踮着脚,脸朝外把脑袋靠在我的肩上,忽然就这么安静下来了。
我放下双手,轻声:“阿若?”
澹台若笑:“嗯?”带着鼻音。
“对不起,我……离开得太久了。”我轻轻道。
澹台若捶我一下:“你也知道啊,那为什么一直不回来?”我苦笑:“对不起啊。”
被这丫头一路的打,我又不敢挡,回到竹楼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一进门,我就说:“阿若,这就是……方,方隐?”澹台若朝我纤眉一扬,笑:“人呢?”
我的心突然咯噔一下,放开澹台若,冲到那几个房间一个一个的找,一边大叫:“方隐!方隐!!”
没有!怎么会没有?!
我又从房里冲出来,不顾澹台若惊讶不已地看着自己,跑过她身边就要冲出厅门去。
“方隐?!”我急忙停住脚步。
方隐抬头看我一眼,走进来。
我有点生气:“你到哪里去了!”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听话了,我说了要他在这里待着的!
方隐淡然道:“出去走走。”看一下澹台若,不说什么了。
澹台若扯扯我的袖子:“羡铭,这个孩子……好漂亮啊!就是那个……”“方隐。”我接嘴。
澹台若双眼闪亮:“我以前还以为,这世上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忽而转过脸望着我笑。
方隐一直沉默着,神色冰冷。
我躺在床上一直没能闭眼。
这床怎么这么大啊?我又翻了个身。
奇怪啊,以前住在这里时没这么觉得啊!
我好闷,喊道:“方隐……”忽然住口。
苦笑,我在干嘛啊,他也有自己的房间了啊。
侧过脸,望着身边空空的一块床褥,我的心似乎也变得空落落的。
我们,好像从来没有分开过。
一离开这孩子,感觉总是好奇怪啊。
可是,他总不能一辈子留在我身边的。
我犹豫一下,还是轻轻的敲门了。
正在想:要是他睡着了没有听见我是回去好呢还是再敲一好――门就开了。
我摸一下鼻子,笑笑:“方隐,还能习惯吗?老爹陪你睡好不好啊?”
方隐不说话,转过身去。
如愿以偿地爬上床,我还是睡不着。
看过去,方隐的眼睛虽然闭着,可是我敢肯定他也没有入睡。
“方隐。”我笑着伸出手臂搂住他。
方隐睁眼:“做什么?”
我蹭他的脸:“为什么生气啊?”
方隐干巴巴地:“没有。”
我说:“不要生气啦!为什么生老爹的气啊?”
等了一下,方隐道:“为什么去这么久才回来?你在那里干什么?”
啊,是怨我扔下他太久了么?
我笑:“你师伯要跟你老爹算账,所以闹了一下。”
方隐哼一声,说:“她是你师姐?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孩子?”
提起这个就怨念哪……
我叹道:“还不是因为你师爷,收她为徒后才记得把自己儿子也算上。”
我也不想做这个丫头的师弟啊!
方隐想了一下,又问:“你们一起长大的?”
我想起自己悲苦的童年,笑一下,说:“你师伯小时候可能闹了,能把你老爹往死里弄……”刚要继续回忆下去,方隐就翻过身去,说:“我困了,先睡。”
方隐的冷淡表情似乎对澹台若并没有产生任何影响,那丫头看起来很喜欢方隐。
我想,他们可以很好地相下去的。
这样的话,我也可以安心了。
只是……到底会是谁照顾谁其实还很难讲。
我站在廊台上看着下面那片碧色的竹林。
突然腰部一紧,一个温软的身体贴了上来。
我苦笑:“阿若……”
澹台若双臂缠着我的腰,在我身后脆声笑着道:“在看什么?”
我静静地道:“竹林。”
澹台若放开我,走到我身旁拉住我的胳膊,倚着我的手臂说:“想师父了?”
我轻声:“有点吧。”
澹台若嗔道:“你走了这么久,是到哪里去了?我以为你和师父一样,再也不回来了呢!”
父亲是我十三岁时离开的,一年后我迫于生计只好答应他们入朝为相时,这丫头才十一岁,整天只知道玩,所以我没有告诉她那些复杂的事。
朝中事忙,我那时一个月只能回来一两,每都挨她的打,被她哭着打。
再后来,就发生了那件事,我不能跑回来让她也受牵连,只有带着方隐四躲避,阴差阳错上错了船,居然就这么逃到了邻国去了。整整三年,我都没有办法回来看过她一。
她这三年孤寂一人,想必也不容易吧!
我黯然地想。
“阿若。”我唤她。
“嗯?”她歪头看我。
我微笑:“以后,可以帮我照顾方隐么?”
澹台若神色变了。
“什么?”她不高兴地道:“你又要走?!”
我低声:“不是的,我只是还有事情要做,暂时……”我不能留下来,赵北立会找到这里的,还有我的病……
我对她笑:“拜托了!”
澹台若:“可是,你不该留下那孩子,”看着我,“他会难过,你也舍不得不是吗?”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怔怔地看着那一大片翠绿的竹子,看风吹过,纤竹轻轻摇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清新的气味弥漫开来,催人欲醉。
真想时光就此停住,我们就这么一直留在这个桃源里,无惧无忧。
澹台若放开我的手:“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认真地看着我。
我看一下她,然后移开眼睛,笑:“嗯,不会太久。”
“你还记得空御术吗?”我问她。
澹台若眼珠子转一下,说:“嗯,还好。要做什么?”
我说:“我离开后,记得在这里施上它,不要让方隐离开这里。”
记得她的空御术施得很好,当年就算是我也被她困在里面出不来。
澹台若问:“整个山头都施上?”觉得会很好玩的表情。
我笑:“进步了啊,以前只能封住这个竹楼的。”
她得意地:“我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厉害地方呢!”冲我一笑,“以后会比你还厉害!”
这个丫头,我笑。
其实,你已经比我厉害了,我现在的灵力,已经不及以前的五分之一……
一路上,我根本不敢回头,怕一回头会看见方隐就跟在后面看着我,一脸的难过与责怪;更怕自己会忍不住跑回去,再也离开不了。
正午时进了小镇,我随便找了家客栈坐下来歇脚,也该吃些东西了。
店小二殷勤地跑过来招呼着,眼睛瞥一下我的斗篷和风帽。
我装作不经意地把风帽再拉下来一些。
这时门外经过一列披麻戴孝的送葬伍列,店小二看过去,叹了一口气道:“这年头,真没法活了!”
我禁不住问:“怎么了?”
店小二看着我,说:“您大概不是这儿的人吧!”摇着头,“也好,吃过了就快离开这个镇吧!”
我觉得奇怪,再问时,店小二才犹豫着把事情告诉了我。
原来十多天前开始,这里每天都会有百姓死去,死状极惨,心脏像是被人掏出而噬。
府衙派官差来差,结果一无所获,更可布的是,连其中的两个官差也遇害了,此后再没人敢追查此事。
镇里的老人都说,哪里会是人做出来的呢,是妖孽啊,这里来了可怕的妖物了。
我回想起刚刚入镇时街道那样冷清,人人皆是疾步而过,看见我的打扮,一个个的神色惊恐,此时有些明白了。
“那都城没有派下法师来除妖吗?”我不解地问道。
店小二的脸色忽然就变了,看了看周围,嘴唇嗫嚅着对我低声道:“客官不知道吗?现在的法师不除妖。”
我惊讶地:“不除妖?!”
店小二叹着气:“唉,这几年真是太乱了,现在的国师是个怪人,除了给陛下祈福什么也不做,反而……”他有些伤感,又道:“要是方国师还在……”这时店老板注意到这里,匆匆跑过来喝道:“快给我闭嘴!要是被他的人听见了,我还得给你陪葬!”怀疑地看我一眼。
店小二青着脸,满目惶恐不安,再不敢胡乱说话了。
什么?!赵北立竟是如此对待你们的吗?
我一时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妖物横行、法师失责、国师残虐妄为……
赵北立,你是为了什么修习法术,又是为了什么去当这个国师的?!
我痛心地想。
可是,我不也一样的无为么?
我黯然地低下头。
三年了,我什么也没有为他们做过,连他们所受着的疾苦,也都一无所知……
1.璧水湖中缱颜塔
夜色如墨。
我静静地站在阴影中,耐心等待着。
据说,那妖怪每晚都会来这个小镇作恶,而根据店小二偷偷告诉我的情报推测,这个妖怪的必经之路,正是这里。
没有方隐,我根本觉察不到妖物的气息。
但是,总不能什么也不做,眼睁睁地看着百姓受苦、冤死。
现在的我只能就这么守着,希望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可以马上出手,能来得及除去这个妖物!
一阵夹杂着腐臭之气的疾风刮过,一个浓黑色的影子顺着街道迅速飞掠。
终于来了!
我追上去,一面抽出四张法符抛出,急急诵道:“天!地!四!合!”
法符像是突然有了自己的生命,追着妖物而去。
可还没有等我松一口气,那妖物已经回过身来,举起一臂,将冲着自己飞来的法符碎开――
我喉咙一甜,赶紧忍住了,双手结出法印。
不行,这个家伙太强了!
我甚至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可是,现在怎么也不能退却了,一退,就只能是死。
只能拼了!
我诵:“斗!”
银色光芒环着我的身体轻旋而出,继而汇成一道长长的银带,向妖物袭去。
它还没有飞到妖物面前,我就知道完了――这么根飘带似的东西,又不是给它挠痒痒……
果然,它毫不犹豫地挥起一臂,将银带碎掉了,动作轻松,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法术被破,我的胸口又是一痛!
这下子,我终于支撑不住,后退几步,倒了下去。
那妖物缓缓向我移来。
我轻叹一口气。
就要这样结束了吧。
我已经尽力了……
忽然想起方隐,想起他漂亮的脸上总是带着淡漠的表情。
那孩子,叫我老爹时满脸的不耐,老爱朝我大吼。
皱着眉时,是大人的神情,却那样可爱……
我有点后悔,离开时该和他说一声的,以后就不能再见了。
正神游,那个妖怪却突然停了下来,嘴里咔咔作响。
我郁闷,要吃人的话就快点,还在那边笑什么?!
你可真能磨蹭啊……
然后,它居然就这么倒下来了!
我瞠目。
什,什么?!这是什么状况啊?
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巨大的身躯就这么化为黑雾,随风散开。
黑色的浓雾散开后,那里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赵北立?!”
……
被囚禁的日子啊……
我叹气。
有人走了进来。
我没有坐起来,不用看也知道是赵北立。
这的看守更严密了,这里是一个高塔,下环碧湖,被关进来以后,手脚依旧上了锁链,俨然关押着的是危险无比的头号惯犯。
除了赵北立,我还没有见到过其他的人进到这里。
赵北立走到床边,静静看我。
我闭上眼,继续倚卧在软榻上。
赵北立忽而低声道:“上的事,是我急躁了,不该那样待你的。”
这……算是道歉么?
我睁开眼,慢慢坐起来。
精钢所制成的锁链随着我的动作清脆地响起来,我愣住――它们,提醒了我现在的境。
我举起一只手,望着手腕上的钢圈,苦涩一笑。
赵北立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轻轻道:“对不起,可是……”
我看向他,他的表情那样难过,似乎现在被锁住的人是自己一样。
我轻而坚决地要抽出自己的手。慢慢地,他松开了。
“解释吧,”我垂下眼眸,缓缓道:“为什么妖孽横行,而你们却无所作为?为什么身为法师,你们却忘了自己的职责?百姓的苦,为何竟由你施加?!”
赵北立怔住了,然后竟轻笑出声。
我皱眉看他:“北立!”
“你原来不知道!你竟什么都不知道!!”赵北立笑得凄然。
“我已经说过,他们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赵北立低低地道。
“那时你走了以后,我找不到你,后来就想,以你的个性,若是妖物肆虐、百姓有难而无人出手救助,你必会现身相救。”
他,在说什么?!我睁大眼睛。
“可是不行,你没有出现。我又想,如果身为国师却残暴不仁,你必定会回来的,就像以前一样,罚我思过、加重修习份量……”赵北立望着我,“可原来,你竟离开得那样远,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不,不是的。
不要再说了!
我摇着头,觉得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怎么可能呢?
赵北立凄楚地笑着,继续道:“张清索回来后,说看见了你,我那时激动得几乎难以自抑。”
“老天是听到了我的乞求,在我要动身去找你时,将你送了回来,送到我面前。”赵北立低声道。
“北立,你说的……”我涩声道:“那么,之前在那个小镇里,也是你……”
“我猜想,你或许是回到了隐竹山,可我进不去,只好一直在山下等你。”赵北立望着我。
那么,那个妖怪不是他放出来的。
可是,他却纵容那妖物作恶!
我失望地闭上眼:“你竟然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百姓受苦,北立,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忽然住了口,他会这样,也是因为我……
我微微地垂下头。
赵北立忽而抱住我,低声喃语:“羡铭,我不会再错下去了,陪着我好不好?只要你在我身边提醒着我,我就不会再犯错了!”
我没有说话。
赵北立继续道:“我会赎罪,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羡铭,你可以惩罚我……”
“不要再说了。”我推开他,他一怔,还是放开了我。
我不再看他,转过脸说:“我累了,你回去吧。”
是的,我已经累了。
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倦怠过,仿佛自己已是百岁之龄,连心,也是苍老的……
……
月明如镜。
湖水清澄。
我静静地站在窗前望着远。
此时正是盛夏,鸣虫轻轻和风而唱,那样的惬意无忧。
……
忽然湖岸上掠过一个黑影。
我眨眨眼睛,再看过去时却什么都没有了。
我想,我是累了。
把守着缱颜塔的侍卫都远远地守在璧水湖之外,没有赵北立的吩咐,他们是绝不敢靠近湖岸一步的。
而赵北立才离开不久,现在也该睡得正香。
我慢慢爬上床,卧倒。
似睡未睡之时,像是有人在轻声唤着我。
是……封隐?!
我一惊,睁开了眼。
床边,一双狭长的漂亮凤目正含笑望我。
“风早奎?!”我吃惊地坐起来。
风早奎唇角弯弯地笑着,道:“是我。”
我一动,锁链脆声作响。
风早奎笑容淡去,蹙眉看着我的手:“这些混帐!”
我没有理会这些,问他:“你怎么来了?还有,怎么到了这里?”
呃,那个,这家伙,好像是太政官吧……
竟然可以这样随便地离开么?
风早奎看我:“来救你。”
……
“喂!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看看下面,也太高了!
风早奎朝我魅惑一笑,道:“没有。”
我再看看那一潭碧水,又道:“那个,我不谙水性……”
风早奎拉住我的手,继续眯眼看我:“我带你游。”
我无奈看他,好好,跳吧……
风早奎突然揽住我的腰身,大叫道:“吸一口气!”然后带着我往下一跳――
我刚要开口吸气,人已经落入水中,顿时灌下了一口清凉的湖水。
我睁眼,映落月光的清澈碧水中,风早奎正朝我笑着,俊逸的面容有一种几近透明的晶莹。
我不是忘却了呼吸,而是不能呼吸。
而他的眼眸,此时却是惊羡与迷醉。
我们的长发流如墨云,在水中慢慢地飘动着,缠绕身侧。
……
我皱一下眉,用手捂住口鼻,这个家伙继续这样愣神不动,我就要溺水而亡了。
风早奎醒过来,马上用力划水,将我带到湖面。
仰头冲出湖水的那一刹,我顾不及抹去脸上的水滴,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看向湖岸时,我一下子顿住呼吸――
赵北立正怔怔地看着我,他的身后,数十侍卫手握刀剑火把站在那里,个个表情呆傻可笑,愣愣地望着我们。
竟然来得这样快!
不过,想想也是,我们落水时闹得这么大声,怎么可能不惊动他们。
风早奎最先反应过来,拉着我的手带我游向湖岸。
我急忙低声对他道:“哎,找死么?怎么还游过去?”风早奎回头对我笑笑,说:“要不怎样,在湖里泡一晚上?”
我只好默然。
走上去后,那些侍卫居然还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们。
赵北立看一眼我们相握的手,大喝:“快把他们拿下!”
这时,发愣的侍卫才一副梦醒的模样,迅速将我们紧紧围在中间。
风早奎拉紧我,轻轻一笑,拉长音调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我吃惊不已,看着他的侧脸道:“啊?你会说……”风早奎回头看我,淡笑着:“以前常被派过来觐见你们的君王,当然会说一些天朝之语。”
何止一些啊!字正腔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本是中原之民。
赵北立似乎是因为看到我们居然就这样在他们面前侃起来,脸色愈加阴沉,喝道:“还不动手?!”
侍卫们赶紧举剑逼近来。
风早奎结起法印。
我拉拉风早奎的衣袍,道:“别真的伤了人。”然后也结出法印来。
风早奎砸砸嘴,道:“方衍鸣,你也太妇人之仁了。”
可当我们正在凝神应付那些纠缠不休的侍卫之时,赵北立却忽然出手了,一道寒芒疾疾直刺风早奎后背――
“小心――”
我倒在地上。
风早奎被我一把推在一边,这时回过身来,跪下扶我,唤着我道:“方衍鸣,快起来!方衍鸣!”声音急切。
我闭上眼,又睁开,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扶着他的手努力地坐起来,我刚要开口,一口鲜血却涌了出来。
其实我没有事,伤得并不算重,这口血吐出来后也好受了很多。
我看他一眼,想解释,却看到他满面痛楚。
那些侍卫居然也停止了攻击,一个个呆在那里。
赵北立的手轻轻颤着,看着我,脸色惨白,嘴张了张,却没有言语。
风早奎面色一沉,道:“我今日誓要将他带走,谁敢阻我?”语调冰寒,冷胜霜雪。
没有人说话。
风早奎小心地抱起我,冷冷地看着赵北立,道:“你不配拥有他。”
赵北立的身子一颤。
拥,拥有?
我低头剧咳起来。
残余在喉里的血溅落衣襟。
赵北立的手忽然伸过来,却在半空停住。
他怔怔望我,神情颓靡。
赵北立忽而笑了,哑然笑了两声,他低低地道:“是啊,我不配。”慢慢地,转身离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想喊他,发出的声音却微弱:“北立。”
赵北立的身形突然一顿。
我轻声说:“做好这个国师,不要再让大家失望了!”
赵北立的肩头猛然颤动起来,却没有回头,踉跄着向前走去。
……
风早奎低头看我,双目温柔:“我们走吧!”
我微笑点头。
15.赵北立篇之初见
我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
那天,是我第一看见他,看见飞舞如蝶的雪片中,他远远地向着我走过来的样子……
……
第一看见这样多的人簇拥在街道两侧,我缩了缩脖子,看向天空。
还是和开始时一样,灰蒙蒙的云层遮住了原本蓝色的天域,面容冰冷地俯视着这片大地,散发着让人窒息的气息。
密密麻麻的人已将寒风挡在外面,但我还是感觉到那股彻骨的寒冷。
按例,国师会在这段长街下车,步行而过,以接受百姓的祈愿和福祷。但我不明白,不过是国师登位而已,为什么大家都要挤过来看,而且还要这样早的跑出来。现在我们已经等待了半日了,那个被传诵为神一样的新任国师仍没有出现。
抬头看叔父,我大声道:“他怎么还没有来?叔父,我们还是回去吧!”
叔父赶紧伸手捂住我的嘴,可是周围的人已经看过来了,个个脸上都带着奇怪的表情,眼睛直直地打量着我,有的人还神情不屑地彼此私语几句,就好像我刚刚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样。
叔父的神情也很难看,他讪讪地向周围的人笑笑,一边满是歉意地道:“孩子不懂事,大家见谅!”而后狠狠瞪我一眼,低声道:“不要吵闹!好好待着不要动!”看我不会再说话了,放开了手,转过脸继续伸着脖子等他的国师去了。
真是无法理解。
我已经十五岁了,不再是孩子!而且我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根本没有怎样吵闹!
我有些生气,抱着胸不再理这些奇怪的人。
说起来,那个新任的国师似乎确实有两下子。
记得很久以前,我就经常能从茶馆酒寮中听到他的名字,毫不夸张地说,在这里,甚至连四五岁的小孩子也是知道他的。
他的名字很难念,叫方羡铭。
京里的法师不多,但妖物却是不少,常常听说有妖孽噬人的事情发生。在以前,对于这种事情,百姓呼救无望,只能常常的到庙里求神拜佛地祈诵一家妻儿老小的平安。
可是好像是在一年多之前,京城里一旦有妖物出现,总是能很快地被清灭掉。百姓以为是菩萨显灵,又纷纷的到庙里还神叩谢神灵庇佑。
直到有一,有更夫在夜里出行正巧遭到了恶灵的袭击,危急之时,一道金光掠来,顷刻便将那张牙舞爪的恶灵制住了。
第二天,整个京城都传颂着这件奇异的事――夜色中,一个俊美如神的白衣少年身披金光,淡定而立,挥指间,恶灵便被轻易收服……
一开始,大家不过只是拿这件事情作为一个故事来谈讲而已,可是在后来,遇到那个神秘俊逸的少年的人越来越多,人们终于开始相信这个神一般的少年是真正存在着的。
同时这件事被朝廷关注起来,八部门的人也被派了出来追查少年的来意与行踪。可是,那少年却仿佛真的是神灵一样,总这样的来无踪影离无痕迹。
朝廷调查了少年并非只为一己私欲而做这些事情后,诚心要将他拜为国师,便在巷道长街各张贴皇榜,宣告此事,希望少年看到后会现身。
再后来,皇榜就变成了寻人告示――少年没有出现,或许他连皇榜都没有看见吧――朝廷的官员侍卫都找不到他,只好对百姓宣明会重赏寻到少年的人。
可是,谁又能找得到这样的人物呢?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正当每个人都等得无望的时候,少年却突然出现了,毫无预兆地在皇宫中现身,却带着一副全然未知此时已身皇城的淡然神情。
据说,他那罕见的俊美容颜顿时把执勤的守卫惊羡得再说不出半句话……
……
我又看看周围这些正伸长了脖子苦苦等待的人,叹气。
什么瞻仰国师如神法力,这些人要看的,是传说中少年那俊美如神的容颜而已……
无聊,不过是个男子,难道还能倾国倾城?
更何况,那个人,听说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唉,无聊无聊。
趁叔父不觉,我偷偷地从他身边离开一点,想尽早溜回家去,这天冷得可怕,我可不想陪这些疯子冻成冰柱子。
费了半天劲,我困难地从人群中慢慢挤出去,还一直的遭到旁人的白眼。
没有过多的跟他们计较,我一心一意地埋头走我的路。
正在就要离开人群的时候,不知道前面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忽然的大声欢叫拊掌,还有人雀跃不已地开始蹦跳起来,一边推挤着自己身前的人,想要看得更远些。
我暗道不好,应该是那个人终于出现了吧。
还没有想完,身体就被周围的人簇拥逼迫着向前移去。
被挤迫得几乎无法呼吸,我只能拼命地仰着头,竭力随着人流一步步站稳了,免得一不小心被推倒在地,再被后面不断挤过来的人群蹂踩碾碎……就要劳烦叔父在明年的今日为我上香了。
百姓的呼声越来越高,我的耳朵几欲聋掉。
后面的人在推,前面的人在喊,我被夹在中间,艰难地挣扎。
突然,不知谁在我后面猛推了一把,我终于站立不稳,向前扑去,本来前面还有两个人在挡,我也正庆幸着自己不会倒在地上,可偏偏老天今天不遂人愿,正巧那两个人就在此时冲上前去,欣喜不已地恭迎他们敬爱的国师大人去了。
我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下巴直接撞在地面,顿时被冰冷坚硬的石块R得龇牙咧嘴,一时根本爬不起来。
纷飞的雪片落在地上,落在我的身上、侧旁……
终于下雪了。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
这样奇异的气氛――我也不禁停下了正在努力要爬起来的动作。
抬起头,周围的人都在忘神地看着右边,所有的人似乎都忘了继续刚才的推挤争抢,个个脸上均是一种难以言述的神情,除了惊异,还有……艳羡和敬慕。
我也不觉的向右边看过去――
远远的,那里已经停下了一列华美尊贵的车马随从,服饰装扮均是耀眼无比。十来骑侍卫恭列于侧,让出了中间的行道。
前面那辆最为华贵的马车上已经走下来一个身着墨色袍服的俊美少年,我看过去时,他正慢慢的抬起了头,风雪在他的身侧轻拂而过,扬起袍服下摆金绣的锦丽云纹。
我怔在那里,一时只觉天地无华。
这个天地里所有的颜色似乎都在那瞬间隐没在少年一身的光华之中,就此消殒,再不复存……
……
我已经无法继续思索和动弹,脑子里只剩了雪色梨不断开落的轻微声音,瓣簌簌的在我耳边飘落,声音清美而诱惑。
……
我就那么怔怔的望着他,望着不断飞落旋舞、恍如万千梨瓣的雪片之中,他远远地向着我走过来,浅笑欲语……
……
原来,这便是一笑倾城……
像是仅隔了一瞬而已的时间,又像是在那一瞬的时间里千年百年已经流过,他走到我的面前,弯下了腰,朝我伸出手。
“伤到了么?”他望着我,轻声启唇道,声音宛如晶亮清透的碧水琉璃。
他关切地望着我,方才唇边的淡笑已经消逝,只剩了关注担心的神情,如墨般双瞳里,有着淡淡的暖意。我一时有些眩晕。
终于回神后,我却说不出话,只能无比慌忙的摇摇头,一边赶紧的爬起来。
他的手依然扶了过来,微使了力托起我的臂肘。
我只觉脸上有如火燎,站起后低着头不敢看他。
“唔,你的灵力很强……”他又开口道,“……你,愿意修习天祈术么?”
他的声音悦耳动听,如清泉脆响,又似水晶轻荡。我只讷讷的站在那里听得入神,心里只想着自己要能一直这样听下去该有多么好,一时竟不知道他说的究竟是什么,也答不上话。
他安静下来,似乎正在等待。
我心里开始着急,脸上本来就烫,这下子更是急得出了汗,后背也觉得热起来。
他刚刚说的,究竟是什么?
伸手抹了下额上的汗,我沮丧地想,完了,他会觉得我很笨吧……
“谢方国师赏识提拔!这下真是光耀门楣啊!!”叔父激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似是喜悦不已。
周围的人终于发出了嗡嗡的议论声,有人恭贺道喜,也有人羡慕的发出啧啧之音。只有我还低着头,窘迫不已地想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愿意么?”他的声音轻轻响起,探询地问道,带着期待。
我急忙抬头道:“不!我愿!!”不管是要我做什么,我不愿的,是他会失望……
他轻笑起来,宝石般明丽耀目的眸眼辉彩流转,淡樱色的唇角微扬起来;一时间,象玉般的脸颊竟是说不出的光华灼人。
我不觉的想,这一生,要能一直的守在他的身旁,那该有多么好。
之后我惊讶的发现,原来,这样一个看似遥不可及的梦,竟然真的就变成了现实!
我再低头,望着身上的明兰色袍服,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自己居然真的可以就这样成为习法师中的一个,可以每天站在他的身边,听他说话,偶尔偷偷抬头望他一眼!
他总是很忙,每天都得上呈一些无聊的例行文书,为帝王百姓祈福颂安,还必须带着法师巡视宫城集市等地,随时赶出去收服袭击百姓的妖物怨灵……
我们只是习法师,白日是很难见到他的,这段时间我们必须自行修习法术,但没有人会偷懒,因为晚上他一回来就要检查我们修习得如何了,并细致而耐心地一一纠正其中的错误,而后根据各人的不同,教导的法术也不一样。
如果我们能做得很好,他便会微笑起来,浅笑着夸赞我们;即使我们做错了什么,他也并不会责骂,只是指示出来,让我们好好的改正,最重的时候,他也仅是微蹙眉心而已,与他相许久,我还没有见过他生气的样子。
一天下来,他便一直的在忙。修习结束,我们从他的九弦阁离开时已近凌晨,而回身遥望,他的纸窗还透着灯火的暗光……
一日,我把书忘在房里了,只好跟大家打声招呼,匆匆的跑回去拿。
每天回到寝房,我都要把这日修过的法术再温一遍的,其他人钦佩我的勤奋,却不知我这样的努力,只是要多见几他的笑靥而已。
只要我的进步很快,做得很好,他就会笑的。
我那时所愿的,仅是他的快乐,仅此而已……
跑到九弦阁之前,灯还是亮的,我有些黯然,已经很晚了,他还在忙碌么?
不愿打扰到他,我轻轻地推开门,悄然走进去,想静静的拿了书便离开。
书还在原,我拿在手里刚要走,视线却不禁移到内室的门上――那里正开了一缝,透出了安静的灯光来。
我慢慢走过去。
只要,再看他一眼就好。我对自己说。
再看他一眼,我便走。
手扶在门上轻轻的推开一些,我屏气望去,心腑顿如刀绞――
绘纱灯旁,他正侧着头伏在桌上,已是累极而眠。
长而微翘的眼睫在眼下投了一扇淡淡的影子,玉石雕作的面颊此时却是无血的苍白;墨黑的长发束在身后,又弯弯地搭上纤薄的肩部垂落下来。
他,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而已……
心痛得像是要把呼吸也窒住,望着他的侧脸,我慢慢的走过去。
羡铭……我在他的身旁停住脚步。
你,很累了吧?
我会努力变得更强,我会很快的让自己成为最优异的法师……
脱下外袍,我尽量动作轻缓地把那件尚带体温的衣袍披在他的身上。
我会用尽自己的力量,让你不必再像今日这样的疲累不堪。
我静静的凝望他修长的眉睫。
到那时,把一切都交给我就好……
……
别的人都说我要疯了,每日只是埋头修习各种法术,不管白天黑夜。他们看见我的时候,我都正在练习某一个咒术或是法印。
他曾几说过我有很好的禀赋,我本来还不敢相信,但现在,我觉得是真的。
别人练习千百也未必能祈诵的法咒,我总是能够轻易掌握下来。
当然,也是因为我付出的汗水比任何一个习法师都多。
我的进步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大。
只是有几,他在教导我的法术之后不经意地道,平时练习也不要太过劳累了。
心中一暖之后,涌上的却是苦涩。
羡铭,你比我更累呢,不是么?
……
在成为真正的法师那一刻,我欣喜地望向他那边。
他也正望着我,轻轻的微笑着。
但,那又是对每一个人的笑。
我一时有些恍然。
是啊,他对任何人都如此,君王、百姓、同僚、我们……
那个微笑,耀眼灼目,但并不单独的属于我。
……
之后,和他相的时间更多了。
但我却愈加黯然。
明明是站在身侧的人,却常常感觉,他离自己那样遥远。
家国、百姓、法术、灵妖……
他的心里,只有这些而已。
唯独没有我,没有这个单独的人――赵北立。
他看不见我,更看不见藏于我心中,那份纯然无染的恋意。
……
16.赵北立篇之伤恋
我不甘,我再不愿只是这样一直的站在他的身后,单单的望着他――他的心里却没有我。
……
崎岖如肠的山中小道忽而一转,再走了数十步,前面带路的道士将我引到一帘绿意满盈的藤蔓之下,随后停住了脚步。
我知道,终于到了!
“确定是此?”我抑下心头的激奋难安,故意压底了声音。
“大人,”那人弓身而答,“那妖孽确实就在山洞之内渡劫,小道不敢欺瞒大人!”
我点点头,郑重地道:“好,你去罢。切勿将此事告知他人,否则……”我沉吟。
听到这里,那道士望着我惊惶起来,频频弓身行礼道:“小道知晓那妖孽厉害,自然不敢将此事告诉旁人的!”
我看他还要罗嗦半天,有些不耐起来,便挥手示意他住嘴,同时抛给他一枚符咒,道:“带好了,免得那妖孽破了我的法,一转身要找你算账。”
道士更是惶恐,一双黄眼瞪大了,神色惊慌地看着我,却骇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捏紧了符纸。
我叹气,道:“快走吧,也是施法收妖的时候了。”
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我知道,时至今日我已无路可退。
那张黄符,本就是催命而用。
算了时辰,我终于拂开密绕于前的藤蔓,悄然踏入洞中。
如若没有错误,现在这个时辰便是那妖孽灵力最弱的时刻,我可以毫不费力地将它收服,甚至不必动用五成的法力。
可是,我的手心却慢慢的渗出粘粘的汗液来。
快了,我对自己说,会顺利的。
只要将那伏眠于此的妖孽收为气引,我就能实施自己筹备已久的计划,就能……
眼前又再浮现他的浅笑,他笑着凝望我,眼瞳亮如星辰……但只是一晃眼,他却微微的蹙起眉心来,垂下眼帘不再看我,神情落寞而失望。
我不觉的停下脚步。
不!不能再犹豫!!
我慌忙摇着头,竭力驱赶心中的不适。
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他。
吸入一口气,我继续走进那漆黑无光的石道中。
……
羡铭,我不求你能很快理解我。
也许你会惊诧,会不解地看着我,轻轻皱着眉问我为什么,或许……会恨我。
但没有关系的,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对你的心,你总会明了。
就让我自私一回罢。
我这一生所求的,只有你。
我的心里,真的仅有你一人而已……
……
一切发展都与意料之中一样,毫无二异。
这样的顺利,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竟会为了保全那孩子死死抵抗我们,竟会选择在最后一刻散尽一身法力!
刺目的银色光芒之后,我睁开眼睛,他的身影却已经不见!
在那一瞬,他本可取了我们的性命,可我们只是受了伤。
可是他没有,他就这样离开了――抛下了我……
那一刻,我几乎疯狂!
等我回过神来,他们四人的尸体已经染满血污。
腥红的鲜血从我的指尖滴落下来,我开始残忍地低笑起来。
为了他,我竟然已经化身嗜血修罗。
羡铭,你是不能离开我的。
永远也不能……
……
三年,我过了整整三年没有心的生活。
我成为了国师,身边却没有了他。
我的奢华残虐,法师的无所作为……种种的一切,让天下的百姓敢怒不敢言。
可是,他怎么还不回来?
他应该回来的,哪怕是失望地望着我,蹙起眉头要厉声呵斥我的罪行……怎样都好。
但他却像是消失了一样,我根本打听不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连隐竹山下也没有他的行迹。
我时而地不安与焦躁,我担心他的身体,担心他会……
不!他怎么会死!!
我一直在找他,一直的在等着他。
我相信我们终能相逢的!
说不定哪一天,他又如以前那样忽而在我面前出现,带着一身的耀目光华。
雪轻盈如蝶,飞舞成乱落的纯白色梨,片片的旋绕在他的身侧,温柔依恋着不愿离去。
他就那样,远远地向我走来,浅笑欲语……
直到有一天,张清索回来了,他说的话让我失态地从软榻上跳了起来。
羡铭!他没有死!!
原来,他只是离开了中土……
难怪,难怪我一直找不到他!
我迫不及待地开始筹备我的出行,我恨不得立即跑到那里去,将他一把揽入自己怀里,再不放手!
我就要见到他了!!我的心中每日的反复回荡着这个念头,任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只是,我没有料到,老天竟然已经将他送回了我的身边!
掀开连帽,他的面容就这样意外地出现在我的面前,神色平静,却是掩不住的俊美风华。
三年不见,他的美丽更是让人不可逼视,一身的清贵之气未曾弱去,增多的,还有一种道不明的温雅气息。
他还是变了,却更叫人动心。
似是不经意失落于人间的仙人,在以前,他的身边仿如围住了一个无形的灵气法场,一直让人难以接近。
恰如那纯净无染的青荷雪莲,只可远观……
我惊在那里,连话也说不连贯。
“是……你?”我变了声音,“怎么会……”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想伸出手去触摸,却已是动弹不得――若这只是我的幻觉,那么,他会不会一触而逝?
“好久不见。”他轻轻一笑。
是他!
真的是他!!
还有谁,如此浅笑,便已倾尽天地颜色?
可是我却生气了。
他对着我微笑,手里却紧紧地握着另一个人的手――果然,正是那个三年之前坏我好事的孩子,将他从我身边夺走的人!!
若不是这个孩子,他又怎会离我而去,一走,便是恶梦般的三年!!
现在,他的手居然拉着那个可恶的人,现在,他的容色虽是平静,眼神却流露出担忧的神色来――他的眼睛,从来骗不住人。
我知道,他心里必定在担心着那个孩子――三年前我们屠戮生命的唯一证人!
被绳索缚住了,心里忧虑的,却还是这个孩子的性命么?
我在你的心里,竟比不上这个孩子?!
我的心仿佛被刀子戳出一个个的血窟窿来,极尽的痛楚要再将我逼疯!
攥紧了拳,我竭力控制住自己嗜血的欲念。
“把他们带回去!关起来!!”我怒吼。
……
我倚着床侧,颓然坐在地上。
我竟然,再一失去了他!
半月之前,那个身着火红色华锦、容貌俊丽异常的男子,究竟是谁?
他是如何进入国师府的?和羡铭又是什么关系?
淡雅疏离的气息从他身上自然的散逸而出,并又带着一种浅然的华贵气质,犹如君王俯视苍生的漠然神情,更是增添了他的清俊佚丽。
他向着羡铭走去时,似乎苍穹之间毫无一物,仅有眼前的人。
而羡铭看着他时,双瞳中闪现的,是我从没有见过的星芒澈亮。
他们相望对方,仿佛熟悉已久。
彼此独属的眼眸,不过是刹那的凝视,默默之中,却像已然盟约了永恒……
两人之间,似乎再也放不进任何一个身影……
我的心再一涌起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只要一想起羡铭那样依顺地倚在他身侧,我就抑止不住自己的妒意!
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看上去和谐而艳美,恰如珠华相照,彼此辉映生光。
这样的相衬,是啊,我确实嫉妒得发狂!!
而方才在璧水湖出现的,竟又是另一个俊逸男子了。
浑身虽已湿透,神情依然从容,毫无狼狈之感。他开口说话时,语调慵懒,音色诱人,时而魅惑地笑着,眉眼间带着几分嘲弄的神态。
可当羡铭受伤时,他却慌乱起来,满面痛楚之色,就好像那一道法符击入的,是他的心。
我就这样的看着他慌乱而轻柔地扶起羡铭,不顾身后留下空门――他竟是连自己的生死也忘在一旁了么?!
我呆立在侧,看着羡铭唇中涌出嫣红的血来,心如刀绞。
我竟然伤了他!
想扑上前去将他抱在怀中,恨不得亲身承受他全部的苦痛!
可是,我却失去那样的资格了!
我,伤了他!
我的身体禁不住地颤抖,心一直的往下沉去,却无穷无尽的似乎没有落地之。
……
“我今日誓要将他带走,谁敢阻我?”
……
“你不配拥有他。”
――那样冰冷胜雪的声音,我的心像被人霎时冻住。
是么?我,不配……
一直以来,我原来只是为了自己而已。
我从来以为承受着苦楚与伤痛的人只有自己,却没有想过伤了他的人,竟然也是自己!我从没有想过他的心――他怎样才快乐,要的,又是怎样的生活。
他不曾属于我,以后也不会。
是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他那份原是纯然无染的恋意,已经掺杂了欲,也掺进了怨。
原来的我,只要每天的在他身边默默的伴着他,并且可以偶尔地望他一眼,心里便已感无尽的满足与欣悦。
可是我却渐渐贪婪,我开始渴望得到他,独独属于我一个人的他。
直至今日,我才发现,原来将他推离开的人,竟是自己!
愈是想要揽紧,他便离得自己越远,最终,不可触摸……
我这样肮脏的身体,怎么配再去碰触他如莲纯净的身躯?
我怎配?
原来,一直以来,我不过只是置身梦中,自欺欺人地做着荒诞的梦。
如今,梦醒了,再如何不愿睁眼,那个瑰丽华美的梦境都已经逝去,眼前空留的,只是寒冷的黑暗而已……
我蜷起双膝,抱紧了自己。
羡铭,羡铭……
可是怎么办呢?
再也,忘不掉你了……
一想到你,心腑就好痛,仿佛自己再也活不下去……
……
17.儿子居然不见了
呃,风早奎好像生气了……
一路上,他一声不吭的,还对我偶尔投过去的探询目光视而不见。
我没敢大幅度的乱动,再慢慢地把头靠在风早奎的前胸,艰难地呼吸着,尽量不让胸口起伏太大――现在只要稍微的用力动作,带起的那种疼痛就能让人几乎连抽气都抽不上来。
但是,真是不习惯这样安静的风早奎啊。
……
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在中土也有着自己的宅院。
“风早,这……就是你的别苑?”我看着面前别致的庭院雅筑,故意把自己的惊讶放大数倍――结果,这家伙居然只是用眼角扫我一眼,然后哼了一声而已。
真是,小气……
把我放到床榻上之后,他将别的侍女随从都撵了出去,脸色阴沉得很。我觉得他将要开口了,而且预料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哪里还敢乱动乱说话,只安静的倚坐在床上等待着。
果然,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转过身来看着我道:“还疼?”
我笑一下,说:“没有啊,不疼了……”看看他的神色,声音不觉变小,“嗯……不怎么疼了。”
风早奎瞪我一眼,走近来。
我往后缩了缩。他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居然,想起方隐了。
那个孩子现在要是也在这里,似乎,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在想什么?”他的声音很是不悦。
我僵硬地笑一下:“呃?啊,没有……”
“跟我在一起,你好像总要走神。”风早奎望着我,声音低低的,让人不安。
我安静下来。
风早奎侧坐在床边,神色有些许的黯然:“算了,让我看一下你的伤。”
“啊?”我赶紧说:“不,不用了!我……挺,挺好的!”
风早奎皱眉,重复:“我要看一下你的伤!”不容抗拒的语气。
真,真是的,又不是方隐,他当然不会用那种方法给我疗伤的啊,我,我结巴什么?!
这时,他已经解开我的颈扣,手指轻轻地拨开衣领,将衣袍一件件的撩开来,左胸那道青紫色的淤痕顿时显眼无比。
他的手停了下来。
“其实,也并没有看起来这么严……”看他脸色不好,我想说些什么,可还没等我说完,风早奎就不耐地道:“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啊?我怔。
什么?改?改什么?
风早奎望着我,脸上带着些许的怒气:“为什么替我挡那一道法咒!你就不能多想想自己!多……”他突然收了口,不再说下去。
他默然了,只是生气地坐在那里,一时气氛有点怪异。
这样闷,我正想着到底怎么缓和,风早奎便又道:“忍耐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手指已经触到我的左胸,那里顿时突然传来一阵疼痛,我不觉啊的一下轻呼出声。
风早奎连忙收了手指,一脸做错了事的表情,又是内疚又是担心的看着我,急问:“很疼吗?你没有事吧!”
――这个人这样奇怪,明明刚才还在生着气。
我也气,但看到他的神情却忍不住要笑出来。“哎哟痛死了!风早奎你要杀人啊!”我赶紧弓下腰掩饰自己已经弯起的唇角,按着心口呻吟道。
风早奎轻声道:“抱歉!我会小心的,你再忍一下。”
忍?还来!!
我突然想念起方隐――虽然那样会痒,可是不会疼不是吗?
这是……怎么了?我苦笑。
才分离了两天而已,却……一直的想着那个孩子。
风早奎低低地道:“怎么了?”
我低着头惨然一笑:“风早,我还是放心不下他。”
“什么?”风早奎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儿子。”我低声补充道。
他似乎有些愕然。
“方衍鸣,他并非你的骨肉不是么?”风早奎似是不在意地道。
我抬头看他,一时哑住。
他,怎么也知道?!
之前是千媛姬,现在是……难道,我们就这么的不像亲人么?!好像不管是谁都能看出来!
“真是从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父子。”风早奎悠然地道,“唔,反正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他这样小……”他咳一下,又道:“好了,继续。”
……
这几天真是有够悠闲兼无聊的,何况还对着这样一个无聊的人。
风早奎本就是富贵闲人,老爱在别人面前晃来晃去的,我看得晕,又不好说出来打击他,只好由着他今天下厨整这个玩意儿,明天端水玩个茶道。只是他自己闹就好了,偏偏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整到我眼前来,要我吃这个喝那个。
我无奈,但哪里能吐露一丁半点的不满?
他应该没有看出来我的敷衍,还是乐此不疲地继续胡闹,真是比方隐还像个孩子……
天天的疗伤上药调理休养,我的伤已无大碍,不过北立当时下手还真够狠的,直到前两天,即使只是呼吸,但不小心一用力,心口还是疼得让人直冒冷汗。
庭院不大,才走出房门便被风早大人看见了。我忍着突然涌上来的头疼对他笑笑,道:“呃,早啊……”
风早奎手里不知道端着什么,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抬头看着我魅惑一笑:“你怎么起这样早。来先进去把这个汤喝了。”一边从我旁边走过去。
汤……我木在那里,看着他手里的盅碗调羹。
神啊……
可是没有办法,我只好跟着走进去。
坐在桌边,我闷声看他兴致勃勃的把汤慢慢的从汤盅里舀出来,又加这个放那个地整了半天,最后终于把一碗奇怪而粘稠的东西,呃,一碗汤推到我前面,笑着道:“来,补血养元气,很适合你。”
然后这个药厨便在旁边托着腮笑眯眯地看我。
我当然知道自己躲不过,只好尽量自然地笑笑,拿起汤勺。
“啊,那个!”我把凑到唇边的勺子放下,“风早啊,我好像恢复得差不多了,今天想……回隐竹山一趟。”
风早奎慢慢收起笑容:“回去?”他放下托着脸颊的手,漫不经心地玩起茶杯来,“这么着急么?”
我一边低头搅着那碗汤,道:“嗯。”
确实想回去看看,若不是这伤……
也不知道阿若怎样了,我不辞而别,方隐有没有闹脾气……
沉默了片刻,风早奎:“好啊,我陪你。”
我突然看向他:“啊?!”
“怎么?”风早奎挑眉,“不行?”
……
就要到了。
我慢慢地微笑起来。
每回到这里,那山林幽泉独特的悠然气息总能让我的心一下子安宁下来。
风拂过,林叶草丝左右轻摆,沙沙而响,像是曼声吟咏着一首美丽而安谧的诗。我站定在山脚下,微笑伫立。
风早奎心情也很好,笑着叹道:“人间仙境亦不过如此了罢!”
我淡笑着看他一眼,没有答话。
“这是……空御术吗?”风早奎望着山林,若有所思,“施展此术之人确实了得。”
当然,阿若的灵力本就很强,修习天祈术是很看重这个的,何况她的悟性又极高。不过,老兄你也不错啊,居然这样快就察觉到了。
但我决定不把褒扬之辞说出,本来这家伙就足够骄傲了,已经不必再鼓励他……
从他身上移开视线后,不远的树阴下出现的一个身影让我突然怔在那里――
赵北立!!
“北……立?”我讶然望他。
风早奎的脸色变了,冷颜皱眉:“你又来做什么?”
赵北立没有看他,停下脚步:“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等我?”我望着他,不觉的重复道。风早奎的手拉住了我:“方衍鸣,不要理会他。”我回神,对风早奎笑笑,低声道:“放心,不会有事。”
看向赵北立,我刚要开口,赵北立已经犹豫着说:“你,身体……”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对他微微一笑:“嗯,已经没事了。”风早奎斜睨我一眼。
我假装没有看见。
注意到他的眉宇间似有淡淡的疲惫,我忍不住又道:“没有休息好么?你看起来怎么……”“喂……”风早奎打断我,不满地对赵北立说道:“哎那个谁,没有事情要罗嗦的话可否就此别过?”
“……”风早奎这个家伙,我真是无语了。
赵北立的脸色苍白。
我扯一下风早奎的袖子。风早奎识趣地表示会闭嘴。
赵北立忽而笑笑,低声道:“只是不放心,毕竟也是因为我,你才……”似是说不下去,他突然顿住话低下了头,片刻后,他复又抬头望着我,“羡铭,可以……原谅我么?”
此时的赵北立的眼神,竟让人感到哀伤。
我对他笑:“以前的事,我已经忘了。”
赵北立没有说话。接下来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气氛一时变得奇怪而压抑。
风早奎忽然叹了一声,拉长语调道:“好了……都解决了,那么,有缘以后再聚吧好不好?”明显的在暗示:拜托两位……就到这里吧!
虽然用了很是敷衍的语气,但我这时也只能感激――总不能三个人就这么傻呼呼地站在这儿吧……
赵北立看我,低声:“你保重。”
我微笑点头。
说完,他迎着我们走过来,越过我们身旁,却不再看我一眼。
我该感到轻松,可是,我的心依然轻快不起来。
“北立!”我忽然转身唤他。
他停住。
“你还没有去过我家呢,”我望着他的背影:“既然不远,就过来坐一坐吧!”
赵北立转过身来,讶异不已地看着我,但他的眉心已经舒展,神情似乎也带着些许的欣悦。
我微笑看他,轻声道:“……好么?”
……
看见竹林了!修长的碧竿竹叶间,竹楼的青墙檐角隐隐可见。
我的心跃跳得越来越快。
只是我没有想到,隐竹山上等待着我的,居然是这样一种情景――
竹楼里,迎接我们的只有神色不安的澹台若。
方隐不见了!
……怎么可能呢?我恍然失神。
我记得进来的时候,空御术明明将这里封得好好的!
如果法咒没有被打开过,方隐决不可能离开这里!莫非……是遭遇了野兽或歹人?
不!不会的!!
这里并没有什么野兽,另外,除非是厉害的法师,一般的人决没有能耐进入隐竹山!
我虚弱地笑笑:“这孩子会不会只是跑到潭边玩儿去了,”我对澹台若道:“我们去看一下,这孩子也太皮了……”水潭的水并不,可是,方隐……他的水性怎样?
真是的,和他在一起都已经三年了,我居然还不了解这些!
时间!我一惊,要赶快过去才好!!
澹台若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你不要这样。”她无助地望着我,“已经三天了,再怎么贪玩的孩子,也不会……”
三天!我的心又是猛然一跳,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连忙止住那一股心慌后,我勉强笑道:“这孩子真是被我惯坏了!总这样乱跑,也不知道要回来的,我也该好好教训他一顿了。”说着我拔腿就往外走。
他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跟着我走了出来。
碧潭边并没有人。
水里也没有――我舒了口气。
我们又分头将隐竹山翻找了数遍,方隐却像是从没有到过这里一样,到都寻不到他遗留下来的痕迹。
可是,他能到哪里去呢?
很快的,天色已经暗下来。
这个孩子实在是太淘气了!
我有些着恼。
“衍鸣,”风早奎的声音轻轻在身后响起,“我们先回去吧!说不定,我们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竹楼了。”
也对,或许……可是,万一他还没有回去呢?万一他是遇了险,正在等着我们的救援,那……
不,不会的,他这么硬的命,怎么可能?
我却想得头疼,一时烦乱不已。
方隐你这个臭小子!
给我找着了叫你好看!!
“我……不,我不回去。”我晃着脑袋,低声道。
万一他真的遇险……
我不敢再想。
风早奎走到我面前,看着我:“不如你先回去,我在这里再找找看,如何?”
我看他一眼,勉强道:“这样……”他望着我笑,继续道:“没有两个方衍铭不是么?”
“如此,有劳了!”我明白他的意思,便郑重地道。
看我应允,风早奎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却还悠悠一叹:“第一看到你这样着急。其实,若能有两个你,很多事情都会好办得多吧!”
“啊?”我愕然地看他。这家伙,确定没有生病吗?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说不犹豫是不可能的,我站在那里,实在没有办法放心离开。该不会到时找不到方隐,我们还得再丢一个风早奎。
头疼。
也许是看我不动,风早奎凑近过来:“怎么?舍不得我么?”他扬起唇角笑得暧昧。“这样啊,要不……”看他一脸妩媚的神情,我不等他说完立马做一个暂停的手势:“咳,那个,那就辛苦你了!”
“……真的,很羡慕那孩子呢。”风早奎微微笑起来,低低地道。
错觉吗?他的眼里。一抹忧伤匆匆而过。
绝对的错觉!这种厚脸皮的家伙又怎么会难过?
我毅然转身。
方隐……
我看着前面。
不管怎样,不管,现在你遇到的是怎样的境,你不能有事!
决不能!!
18.封隐的独家疗法
脚下忽而一滑,我又走得急,一下子平衡没有掌握好;眼看就要摔倒,一只有力的手及时地托住了我的手臂。
站稳后,我朝赵北立感激一笑:“谢谢了!”
赵北立望着我,道:“不要着急。”
我只是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赵北立跟上来,走在我身侧。
“真是抱歉,本想邀你过来喝杯茶的,没想到还要你帮忙。”我有些愧疚地说。
赵北立沉默一会儿,道:“以前也是这样,明明就站在你的身旁,可是总觉得你离我很远。”他顿住了,又轻笑一声,“你总是跟每一个人都这样客气,就好像我们并不是同于一个世界里。”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并非没有责任……
赵北立看向我,笑道:“这种表情――你在自责么?”
我一惊。
“知道吗?”赵北立道:“我自以为自己是最了解你的,――你的每一个神情动作,我都能懂。可是,”赵北立笑得苦涩,“我其实并不是真正的了解你的那个人。”
“北立……”我不安地看着他。
“我跟你一起度过了五年的时光,我也该知足了。”赵北立低声道:“不过自己还是好嫉妒啊,有的人注定要比我幸运。”
“其实我已经不敢再奢望些什么了。”赵北立笑笑:“但允我最后一的自私――希望你记住我。”他笑着,“记得有过这样一个人,他一直爱慕着你,以前如此,今后亦然。”
他的笑,让人看着难过。
赵北立停住了脚步:“到了。”我看向前面,正是竹楼。
“进去吧,我要走了。”赵北立望着竹楼道,“我来这里,只是要看看你是否安好――我自己清楚,那天我施用的法咒很是凶狠。”
我道:“都是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已经过去,也没有意义,不是么?
他只是一笑。
“其实我不希望那孩子被找到。”赵北立叹了口气,望向我笑着,“我还是狠毒对不对?”
我说不出话来。
“我也嫉妒他,何曾见过你如此慌乱。”赵北立淡淡说完,转过身去,“羡铭,好好照顾自己!”
他走了,背影渐渐消失在不断变浓的夜幕之中……
……
那一天,我们还是没有找到方隐。
澹台若很不安,一直担心地看着我。
而风早奎则是静静地坐在桌边,一言不发,像是正在思考些什么。
我抬起头,道:“已经很晚了呢,大家都回房休息吧。”说着我站起来,笑着道:“养足了精神,明天我们才能继续找对不对?”
回到房里,我终于支撑不住,身体顺着房门缓缓下滑。
我垂着头倚靠门背歇了一会儿,等呼吸没有那么急促了,便双手撑地试着站起来。
好不容易走到床侧,我膝头软疲一下子倒在床边。
觉得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已然用尽,我虚弱得不想再挪动一寸地方。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然清楚,之前所受的伤,我根本还未痊愈。只是着急回来,我那几天一直在风早奎面前装作已经康复的样子。
而今天急匆匆的回来,未及休息便外出寻觅方隐,现在,我已经疲惫得几乎脱力。
我本该休养好了再回来的,但是我等不了了。
是的,我在担心。在那几天里,我的心一直难以安定下来。隐隐的有一种预感,觉得似乎要发生什么事情了――这种感觉很不好,我却摆脱不掉。
果然,我回来了,得到的,却是方隐失踪的消息。
我不敢说自己有那些不测龟甲而能预知天命的仙智神力,但是,我却一直觉得,那孩子跟我虽并非真正父子,可我们之间的默契亦远非与一般人所能达得到的。
只是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分开。
那三年里,我们一直彼此相依。那孩子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也喜欢与我在一起。
我不该不辞而别。
隐竹山本有封印,再加上澹台若所施的空御术,可以说,一般的人绝对进不来。
可方隐却失去了踪迹!
方隐自行离开这个可能我不是没有想过,但他不过是个孩子,哪来的能力可以独身破解这些封印法咒呢?
如果不是他自己离开,那就是……我打个寒噤。
他是遭遇危险了么?是妖灵作祟抑或坏人挟持?
如果是,那这些人必定有着极高的法力灵术!
可是方隐只是个孩子,不会与谁结怨,那么……是因为我?
我不觉抓紧了身下的床褥,轻声地喘息着。
我想起一个人――赵北立。
想起隐竹山下,他一个人站在那里的样子。
不,不会是他的。我想不到任何动机,而赵北立虽不是什么君子,但他也不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
我的额角开始隐隐作痛。
隐竹山里根本没有任何打斗过的迹象,他们带走了方隐……他们对方隐做了什么?方隐怎样了,受伤了或是已经……
那样倔强骄傲的孩子,如果不将他制服,他绝不会乖乖听令离开这里的。
方隐……
我艰难地呼吸着,双手更加用力――很难受……不断的眩晕、心口和额角的疼痛……我只想呕吐,也许,吐出来了感觉会好一些。
眩晕?我叹气,这种感觉……怎么又来了?
门被推开。
我一惊。
“是……”明知不可能,但我没有回头,低声问:“……方隐么?”
我对自己轻轻摇头,微一苦笑,怎么可能呢?
但是,方隐那孩子确实从不敲门的。
那么,是澹台若或者风早奎了……不过,其实是谁都没关系。
我依然没有转身去看,低下头,又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一边扶着床榻尽量直起背部――我不想让他们看见这样的自己,虚弱、憔悴……
“是我。”
我的身体微一颤动。
“封隐?”我难以置信。
可是,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隐竹山的封印及空御术,似乎对他没有作用?
而且,以前也一样,他每一的出现都那样突然,但,奇怪的是,我却从不疑心他的身份与用意。
封隐走近,双手扶了过来,他轻轻用力,我的身体便被他半抱着扶了上床。
他每一的靠近,身上带着那种熟悉的气息总让我感觉安心。
我侧头看他,微笑道:“谢谢。”
他把我放下,漂亮的双眉微微蹙起:“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我笑:“没事,只是累了。”
封隐看我一眼:“你受了伤。”声音很轻,却是肯定的语气。
我讶然。
好像,在他面前,我什么都掩饰不了。
“总是要逞强。”他有些生气地说道,长密的眼睫垂了一下又扬起,我的心跳突然的就漏了一拍动。
这样的他,一瞬之间像极了方隐。
火红色的华锦配着豹纹皮革、嫣红异常的宝石镶于额带,这些闪耀华贵的颜色附着着他的身上,却夺不去他的艳丽之美。
他到底是谁呢?
不过,这也不重要不是么?
我不必问。
我突然抓紧了封隐的肩,痛苦地喘息起来。
“鸣?”他急促地唤我,“怎么了?”
我断断续续地道:“帮……我……”我仰脸望着他,艰难地喘着气,“头,很晕……”
封隐一愣,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明白了什么的神情,他低声地说了一句“该死”,但我离他很近,便听到了。
我并没有去想这是什么意思,到了很久以后,我一个人站在黑暗之中,眼前忽而就涌起现在所有的种种,直到那时,我一切都明白了过来。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是在骂自己,他在自责,而我所承受着的晕眩之苦是由他所加。后来我才想到,那本是我的痛苦,但他所承受的却比我要多。
他的痛,痛在心腑。
封隐轻声道:“对不起……”我没有去想为什么他要说这几个字;这句话他又重复了几遍,我也没有数清。我只是觉得难受,身体摇晃着,这样的眩晕让我有作呕的欲望,可我又吐不出来,心跳得慌乱无章。
“早知你会如此痛苦,”他叹息,“我不该……”
与之前一样,我觉得自己就要昏睡过去了。
像一个溺水者本能地要抓住身边的一切,我的手用力地抓紧他。
“帮我……我,想清醒着……”我的额抵在他的胸口,努力地让自己不要睡过去。
他也是法师,他会有办法。我这样想着。
我不想这样睡去。
我在恐惧。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醒来,醒来后,身边的人又是否还在,方隐……是否已经回来……
封隐说:“好。”声音那样轻,我当时却听不出他那隐忍的痛楚。
后来我又想,他那时若没有帮我施法,我们的以后……是否,就不会一样?
一切,是否也就不会变……
封隐将我从他的怀中扶起,我虚弱而无力地坐着,尽力的让自己稳定好,把身体晃动的幅度变得小一些。
他用一手扶着我,左手则平伸而来,五指优美修长。
……
他轻轻点住我的额心,那里传来一指大小的淡淡温暖。
……
光芒扬起,渐渐地笼罩了我们,他的脸颊在这光线中温柔而朦胧。
……
我望着他,微笑起来。
他也正静静地凝视着我,唇边带着一抹淡笑;此时的他,双眸璨若星月,继而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我忽然想,能不能,时光就此伫步……
他轻启双唇,开始低低地祈诵法咒。我试着去听,却发现那都是一些奇怪的音符,我根本辨不出他所诵念的是什么。
他有着悦耳的音色,诵着的不过是法咒,却让人恍然醉心,仿佛他正曼声而歌……
渐渐的,我的神志开始清明,那股令人恶心的眩晕慢慢的消失了;到了最后,浑身竟是奇异的舒泰之感,身体也变得轻盈起来。我轻轻呻吟一声,闭上了眼。
睁开眼时,光芒已经散逸开来,封隐望着我,脸上是苍白的笑。
我的心一颤,双手抓住他的双肩:“封隐!你怎么样了?”
他有些吃惊,道:“什么?”一副毫无察觉的神情。
我着急地道:“你的脸色很不好,是不是法力损耗得太多了?”我望着他,满心的疚意,“都是因为我这个病……”
“病?”他垂下眼眸,低声道:“不,不是病。”
“不要紧的,并没有损耗什么法力。”他忽而抬头对我一笑,“不要担心。”
他笑起来很好看。
“先不要动,我给你疗伤。”他轻声道。
我回神,有些慌乱地点点头,然后又醒悟过来,连忙道:“不行!你刚刚才施用过法力,不能再……”
封隐皱眉:“坐好了!你怎么这样婆妈?”
婆,婆妈?我气。
封隐:“大伤未愈又加上过度疲乏,再不好好医治,你明天就爬不起来了。”顿了一会儿,他又补上:“你信不信?”
我吃了一惊。没有想到这样严重。不行,我明天还要找方隐的!
只好妥协。
封隐却迟疑了。望着我,他突然虚拳抵唇轻咳了一下,脸颊浮起一小片绯红。
“那个……咳,我的疗伤方法有一部分比较特殊……”他踌躇着,“你最好别看……”
“好。”我郑重点头,“我不看。”
莫不是家传的医术,不能为外人所知吧?
可以理解。
他又看我一眼,神色更不自在了,“不行,你还是能感觉得到的……唔,这样,我先让你昏睡半个时辰,如何?”
探询的目光里夹杂期待。
我考虑着……
可是,对上他那灼灼的目光时,我发现自己实在无法拒绝。
“也好。”我道。
他舒了口气,轻轻地笑了。
19.封隐篇禁忌之恋
他瘦了一些。
我的手轻轻抚过他舒展的眉心,再慢慢抚下。
他的双眼已经安然闭合,高挺而不乏柔和的鼻梁旁,长长的眼睫触到了我的手心。
多少个黑夜里,我就如此刻一般,静静的守在他身旁,用双手读取着这个熟睡的男子;多少,他的容颜在我的掌心里渐渐明晰……
我的手微微偏过一些,覆住了他的侧脸。
这些天里,他过得并不好罢――本就瘦削的面颊现在已有了少许的凹陷,虽以肉眼看不出来,但我的手能感觉得到。
淡淡的月华之下,他那仍然俊逸艳丽的面容呈现着半透明的苍白;而以美丽弧线环成的唇瓣已然失去往日淡色的樱红,变得毫无血色。
现在的他,就像一个脆弱的琉璃人偶,高贵而美丽,却是极易被碰碎。
我轻叹一口气。
想起离开隐竹山前那几天里,他跟我说话时总是不舍地看着我,脸上带着温柔的神情;想起那时我故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而他却时不时轻轻皱眉、失神,一个人暗暗难过着的样子……
他不知道,那时我已经听到了竹楼上他和澹台若的对话,他的语调,那样哀伤――尽管他一直在努力地掩饰着,但,我能听出来。
我也在难过――这个呆子这样傻,居然以为自己这样做就能为我准备好一切。
他真的不知道么?我只有和他在一起时,心,才是温暖而安定的……
这个无药可救的笨蛋!
……
他走的那天早上,我“睡”得很沉。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我的心腑却像被这叹息揪紧了,连呼吸也要停滞。
温软的唇碰触我的额角,但只是一下轻触,那温暖便离开了。
――我知道的,他向来对我……只是纯然的疼惜之意,无关恋慕,更无关爱情……
于他而言,我只是他的儿子。
我的双手暗暗抓紧了身下的被褥,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眼里突然涌上的滚烫,不让它们泛滥肆虐。
感觉得到他安静的凝视,我紧闭着双眼,希望时间快点儿过去,我怕自己会忍不住睁开了眼,一把将身边的人紧紧抱住,不让他离自己而去;但另一个声音却在我的心里叫嚷,祈求时间就此停住。
千年,万年……
――若是如此,我们是否就不会分离?
我们是否……就能永远相守?
……
他的气息终于远去……
很久之后,我睁开了眼,慢慢坐起来,失神的在床榻上怔怔地坐着。
他真的……就此离开了?
为什么感觉,这好像不是真的一样。
我的手按住左胸。
……可是,他是真的离开这里了,离开了我。
这里……已经空了。
将我留下来――你觉得这样做是为了我好……对不对?
握紧了手,我不想任由它们颤抖。
那么你想怎样?!
独自一人面对所有的一切,是么?!
你这个呆子!!
我突然跳下床,来不及套上鞋靴,猛力将门打开后,我直直朝门外冲去。
不要走!
我跑下竹楼,越过大片的竹林,朝着山脚的方向跑去……
就这样离开……打算以后都不再相见了么?
呆子!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地放你走?!
我沿着山道冲下去。
呆子!呆子!!
……
就要跑到山口的时候,变故却发生了――
像是突然撞上了什么坚硬之物,我只觉胸口突然被撞得猛烈一痛,随后整个人都朝后跌去。
天地随之逆转。
“方隐――”澹台若在我身后大叫起来。
……呵,我竟然忘了,这里已经施过了空御术,以我这副形态,哪里出得去?
身体重重地跌在地上,疼痛在心口、后背蔓延……
我喘息着,用力按住了胸口;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等那股痛楚稍缓,我便用另一只手扶住地面支撑着自己,喘着气,努力地要试着坐起来。
澹台若跑过来,一边扶我一边焦急地问道:“方隐!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我刚刚一直在后面喊你,你没有听见吗?”
我坐起来,咳了一下,继续挣扎着要站起来。
“方隐,你……”澹台若难过地望着我,顿了顿,然后轻轻地说道:“……你已经知道了?”我看向她。
“羡铭走了。”她的声音很轻,听在我耳中,却像一个惊雷正轰隆作响,我的脑子里,来来回回的都是那句话――羡铭走了……走了……走了……
是啊,他走了。
我突然大叫道:“不要说了!”
――羡铭走了……走了……走了……
不,不要……快停止!!
眩晕感加重了,我摇晃着,断断续续地叫道:“不……不要再说了!!”
我什么都知道!
不要……再说了!
你只是把我看作自己亲生的儿子,对么?
我低低地笑了一声。
是啊,你根本不曾爱过我,我知道在你的眼里,我是什么。
可我不甘!
我勉强站稳,挣开澹台若的搀扶,轻声说道:“不要……把我当成孩子。”
澹台若惊诧地望着我:“方隐……”
我低下头去,苦苦一笑。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我的心,又该怎么办呢?
我突然怔住。
……呵,我好像……真的以为自己是个人类了呢。
这段日子竟让我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谁了么?
――我哪里有心?!
我的眼前忽然掠过大片的暗红、紫黑……
绝望开始在这一片混杂的色彩里肆虐、漾开。
我的身体突然又摇晃起来。
天地开始在我的面前旋转不息。
……
我的身体摇摆着,终于向后倒去。
……
澹台若的叫喊变得那样模糊而遥远……最后,我的世界安静下来。
失去知觉前,我不觉地想,这……算是惩戒吗?
……
但神祗已允我在他身边偷偷停留了三年,我,还奢求些什么呢?
……
这一段不该存在的恋情,本属禁忌。
……
月,安静地悬于窗外。
安卧于床榻之上的男子神情怡逸,月光跨窗而入,将朦胧的光轻轻覆在他那年轻俊美的容颜上,似水清澄温柔。而男子只是沉睡着,呼吸安稳轻浅,恍若未觉身边的一切;微微敞开的衣襟下,精致美丽的锁骨如玉玲珑。
我望着面前安然熟睡的他,留恋而迷醉地静静凝望。
似乎我只有在这样的夜里,才能这样的轻抚他的脸庞,与他默然相守,带着心中漫溢的爱恋。
“鸣……”我轻轻唤他一声。
他的眼睫微一颤动。
我笑着,手指轻轻抚过他的额。
他的呼吸渐渐沉稳,神情回复安宁。
我望着他,慢慢的,微笑从唇边消逝。
直到现在,我还能记得当时涌上的那股震惊、气恼和不甘――那样瞬间地被突然刺穿的感觉,清晰得让人心腑痛彻。
而醒过来后,那朝心口汹涌袭来的哀伤却真正让我窒息,它是那样浓烈而绵软,如茧丝般将我的心紧紧缠缚,连绵不绝的像是没有穷尽之时,似是决意要将我慢慢击溃。
我清楚,当时的我并没有真的伤到哪里,那突然的昏迷仅是缘由于心。
因为那时的我忽然想到,自己,或许再守不住他了……
仅是这样的默然相守,似乎也是奢侈。
我的身份,是魔啊……
……
澹台若那时以为我只是小孩心性,只是在一个人生着闷气,闹闹别扭;总想着法子哄我逗我,要我开心起来。
我没有办法,只好整日躲在房里,避开澹台若询问担忧的目光。
后来,数日之后的我终于坐不住了――我再无法忍受那种忧惧不安的感觉。
我决定要出去寻他,无论结果如何。
没有办法不担心,这个家伙向来自诩聪颖,而似乎只有我才清楚他其实确实少根筋。
况且再见不到他,我想我会疯。
是啊,我是魔,连跟他站在一起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那又怎样呢?
我只是要守护在自己所爱的人身边,尽自己的力量护他一生安和怡然,无忧无惧。
仅此而已。
只要还能活一日,我就要守他一天。
天罚么?
呵,随便好了。
……
只是,刚出隐竹山,变故却纷纷而至。
有的债,即使以前避过了,今后也要偿还。
该彻,他还是回来了。
――带着百年前的仇恨。力量比以前更为强大。
这一,我想我再避不过。
只是没有想到竟会来得这样快。
三天里,我面对着他,几乎倾尽了自己所有的法力。
可我们的战果却是不分上下。
最后,我答应他十日之后必会回应他的战决,只要这十日里我们两人互不干扰,他才轻笑一声收了手。
我心里清楚,该彻,他确实强大了不少。
或许下一,我未必能活着回来了……
……
十日之期么?
是啊,太短了。
“鸣,”我回过神来,望着面前的他低声道:“对不起啊……没有尽快找到你,把你带回来。”……答应过要一直的守护你,却让你受这样的苦。
我沉默了,手指轻轻颤抖起来。
手心之下,是这样脆弱的美丽。
我开始调整自己的气息。
“再等一下就好,我只要缓一下就好……”我的声音轻微得似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说完这句话,我便闭上了眼,抓紧时间恢复法力。
昨日该彻那一击,我虽已险险抵过,但毕竟他的力量太强,我还是受了伤。
而刚刚为鸣解除锁咒,我也耗去了不少法气。
现在,我已经是前所未有的虚弱。
不过,在短时间里聚起法力为他疗伤还是能够做到的。
快一些。我对自己说。
他的伤,不该再拖的。
只是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居然没有养好身体就胡乱的跑!
这个呆子!我禁不住又在心里骂道。
真是一个永远都没有办法照顾好自己的人!
……可是以后,你该怎么办呢?
我睁开眼。
月色下,他的神情依然恬静,像是与这世间一切琐事均无半点关系。
碧水朱华,纤尘不染。
算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去想罢!
我摇了一下头。
总会有办法。
那一战我未必会输,我还要回来的。他……这个家伙这种样子哪里能自理?!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一下。
我慢慢解开他的衣袍,小心的避开他的伤。
伤的是应该心口附近的地方。刚刚看他那个样子,坐在床榻上时身体都直不起来,疼得似乎很厉害,连呼吸和说话都吃力。
果然,心口的淤青颜色虽已变淡,却可料想那时伤得不轻。
我的心像被谁揪紧。
赵北立!你竟也下得了手!!
我将双拳攥紧,它们却仍然颤抖着。
……可是,在那时,我更不该任他离开的!任他出去……受这样的苦楚……
指甲慢慢陷入皮肉,我却感觉不到疼痛。
他像是觉察到了什么,眼睫轻轻一颤。
我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而后俯下身,覆住他那抹浅樱,缓缓的渡进气――这样,他便能继续安然沉睡。
先给他治伤罢,不能再拖。
……
身体的轻磨,舌尖的舔触。
……
光柔细腻的肌肤渐渐染上诱人的嫣红,美丽的桃色在那本是苍白的唇瓣上妖娆盛开,微漾淡香。
……
他的眉轻轻皱起,时不时有一两个轻微的呻吟之音从唇舌下溢出。
……
他的眼紧闭着,浓睫微微颤动,动人之极。
我望着他,呼吸慢慢变得滞重。
该死!
这种时候,我还在想着这些做什么?!
我喘息着,急急直起身体。
双臂撑在他的两侧,我望着身下的俊美男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灼热起来。
不!!
别这样!我摇了一下头。
我不能那样对他!
还不到时候,如果我控制不住自己,他……会恨我吧?
只是,这家伙……真是个祸害!
现在还是熟睡中就这样诱人,妖魅至此……
若是……
不!封隐!我把头用力偏开。
不要再看!也不要再想!!
我急忙拉过衣袍,覆住那个美丽的身体。
也已经治得差不多了。
再继续下去,我就要化身禽兽了……
我吸一口气。
妖精!我坐在旁侧,瞪了他一眼。
每一都害我这样狼狈,看你以后如何偿还!!
不知不觉的,我的脸颊又滚烫起来……
……
2.风早与封隐之决
睁开眼时,面前赫然出现他的面容。
――眼帘轻阖,五官精致佚丽;脸庞线条流畅坚毅且毫无冷硬之感。
这样突然,又离得这样的近,自己居然没有被惊吓到。
……就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
我没有动弹,依然安然侧卧,静静望着面前的他。
双眉是漂亮的修长,稍斜,倾飞入鬓。
眉心却微蹙。
――像一个孩子,受了委屈却不说,只独自蜷缩入睡。
……像方隐。
那个孩子睡得沉时总爱时不时皱一下眉,仿佛对梦境极为不满。
那么……封隐,你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我望向他紧抿的唇。
苍白。
我的心一紧。
法力果然还是耗得太多了吧!
我望着他,手已不觉地慢慢朝他伸过去。
……想触摸他脸颊坚毅的线条。
想知道……他脸庞的温度。
而他眉心的微皱,我的指心是否能够慢慢抚平?
……
蓦地,我的手在他脸旁停下。
我,在干什么?
我怔住。
这样的自己,好奇怪……
他的眼,慢慢睁开。
澈如清泉的眼瞳里,我几乎能看见自己清晰的面容。
“醒了?”我不自然地笑一笑,讪讪收回自己的手。
他望着我,眼眸一抹光泽瞬间闪过,又隐没。
“嗯。”封隐应了一声,长长的眼睫垂下来,将我的倒影遮盖。
离他这样的近,自己几乎可以看清他每一呼吸时眼睫的微颤。
“感觉怎样了?好些了吗?”封隐的眼睛突然又抬了起来,凝视我。
我感觉自己的脸庞微微的热起来,说:“啊,嗯,好多了。”
封隐:“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还要静养一些时间。”
我试着按了一下心口,点点头。
“呐,封隐,你怎么治的呢?真是厉害呢,只不过才一晚上……”我笑着问他。
封隐却移开了眼睛,脸颊浮起一小片轻红。
“唔,不是什么特别的……”他支吾了一下,含糊地道,然后他又看向我,飞快地说:“不许问。”
跟他在一起,似乎自己总会想起方隐的样子。
像现在,我又禁不住地想起他来,那孩子每跟我治完那些皮肉小伤后,脸颊总会红扑扑的,像是在害羞的表情,很是可爱。
可是……我在想什么啊?他们的治疗方法又不可能一样。
可接着他却侧过了头,左拳虚握着抵上唇咳了一声。
脸颊霎时回复的苍白让我的心窒了一下。
“你的脸色很不好,”我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叹了口气,“都是因……”“不要说了,我不听这个。”封隐干脆地道,一边坐起来。
我顿住。是呢,对他说抱歉和谢谢,感觉好奇怪。
我也爬起来,有些懊恼的说:“呐,封隐,不要生气嘛……”封隐瞥了我一眼,又移开眼睛:“没有。”
我看着他:“骗人。”封隐干涩地重复:“没有。”我用手指点住他的眉心:“看,这里都皱起来了,还说没有。”封隐青筋:“喂……”
看他这样,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封隐却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望望我,不说话。
“啊……”我突然痛苦地蹙紧眉头,轻呼一声按住心口,身体也开始轻轻颤抖起来。
封隐立时变了脸色,忙扶住我的双肩,急急问道:“鸣!还疼么?怎么会……”
――他的反应,竟和我料想的相差无几
我居然……能知道他会这样紧张自己。
他的表情、动作……所有的反应,我都这样熟悉。
可是,自己竟骗了他呢……
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我轻咬着唇低下了头。
可心里涌上的,却不是内疚的感觉,更像是……欣悦。
很淡,却足已让我的唇角偷偷扬起。
还好额前的发已遮住我大半面容,及时收住笑,我低声道:“本来不疼了,可是一着急,就……”我支吾着,说不下去。
封隐的手松了松,半晌,轻声:“不要这样吓我,以后也不……”他没有说完,停住了。
以后……么?
我抬起眼。他正望着我,神情依旧淡然,可看着却让人感到一股淡淡的哀伤,而脸色更加苍白。
我顿时后悔得不行。
真不该骗他的!
封隐看着我,笑了笑,刚要说话,门突然被推开。我心里顿时一喜,看过去时,进来的却是风早奎。
――仍然不是方隐。
……怎么最近没人愿意敲门?
风早奎刚开口说:“听到你在跟人说话,是方隐回……”说到这里,风早奎望着我们,张着嘴,声音却再发不出来。
我们没有动,也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
“你竟敢抱他!”毫无预兆地,风早奎突然猛地跳起来,叫道:“混蛋!!”声未止,他的双手已结出法印来。
我来不及阻止!风早奎的行动快得让我根本反应不及!
眼看着那道冰蓝色的寒芒急急逼近,封隐却只是轻轻放开我,左臂平举身侧,指间已隐隐现出火红色的芒彩。
那道蓝芒立时被阻住,如凝在空中一般,光芒浓淡不匀地慢慢流转着。
我舒了口气,是啊,担心什么呢,封隐的法力本在风早奎之上。
可是这时,封隐的唇角却渗出血滴。
先是细长的血线,然后流速猛然加快,血一滴滴急速地砸在床褥上,艳如桃。
我的脑子霎时一片空白。
封隐!
可是我只是微张了嘴,什么也喊不出来。
眼前的颜色只剩了那殷红,而他的脸已经惨白。
是谁,抽走了我的气力?
――我怔在那里,动弹不得。
只是眼睁睁看着下一刻的他突然垂下手臂,被蓝芒击中,身体立即狠狠撞上竹墙!
“风早你住手!!”我终于大叫出声。
不过只是一瞬间的时刻,却像熬过了百年。
那一刻里,我的呼吸几乎丧失。
风早奎也是惊诧不已,茫然地看着呛咳不止的封隐,似乎根本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过,我没有……”风早奎有些语无伦了,结结巴巴地对我辩解着:“只是一个很低微的法咒,我不知道会伤到他……”
我不及理会他,赤着脚跳下了床。
封隐背靠着墙,微俯了身,轻轻咳着。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的嘴里涌出来,淌在他前襟。
我的手微微颤抖着。
“封隐,”我扶着他的肩臂,“封隐……”
除了他的名字,我的脑中似乎只剩一片空茫。
封隐抬起了头。
我望着他:“封隐,你怎么样了?”连自己都能听出来自己的声音有多么怪异。
封隐没有说话,抬起手抹一下唇角,手背上染了些许鲜血。
然后他望着自己的手,微微一怔。
“怎么了?”我看着他的表情,有些不安。
封隐张了张口,终于道:“这,就是……血么?”
他的声音很低。
我的心紧了紧:“封隐,你没事吧?伤到心肺了么?”
他一定本就有伤!
刚才风早奎那一击看似凶猛,但杀伤力却不大。
他吐了这样多的血,之前一定伤得不轻。
可是……昨日他竟还施法给我治病!
可恨那之后自己看他脸色不好,居然也没有太过在意,还任由他继续给自己疗伤!我……
“原来如此……”封隐轻轻一叹,抬眸看我时,眼中却已浮起淡淡笑意,“放心,我很好。”
骗人……
我要扶起他:“过来,我给你治伤。”
封隐按住我的手,皱了皱眉:“不。”
我看他。
“你的伤还没有痊愈,不可妄使法力。”他说话声音很轻,态度却坚决。
熟悉的认真神情……
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人!真是跟方隐一样的倔!
风早奎咳了一声:“那个,将功赎罪,我来好了。”
我怀疑地看他一眼。风早奎苦笑:“哎,刚刚是误,误会嘛!我以为他对你……”他又咳了一下,神情不大自在。
封隐望着我,开口:“唔,交给他就好。”
他的话,总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我终于点头。
风早奎把我推出房间,我只好不安地守在门外。
可是风早奎这个人的法术一直很奇怪的,想起上因为要帮千媛姬,这家伙说要借取法力,然后就对我……
想到这里,我的脸刷的一下烫起来。
……不知道他会怎么给封隐治伤。
啊……折磨人!
死人风早奎!为什么要把我赶出来啊!!
你要敢对他做什么,我,我不会放过你!绝不会!!
等了半天,门终于开了。风早奎走出来,脸却是黑的。
我犹豫一下,咬咬牙,小心地:“风早,他没有事了吧?”风早奎的脸色变得更黑,他慢慢朝我看过来,眼神又变成了柔软的哀怨。
“不是很严重,对不对?”我看着风早奎的神色,降低期望,而语气几乎已是祈求。
不觉又握了握拳。
手心已经湿透。
刚刚那从封隐唇里不断流下来的殷红,真是刺目的鲜艳。
风早奎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方衍鸣,你移情竟移得这样的快……”他突然抓紧我的双肩,“可是,为什么不是我?!”
我怔:“什,什么?”
风早奎痛苦地:“本以为只要慢慢来就好,情敌还那么小,而你根本还没有察觉自己对那人的情意……可是,”风早奎仰头大叹,“我居然还是晚了一步!”
我更加糊涂:“哎,风早……”
风早奎开始摇晃我的身体:“为什么不能是我?!
真是……够了!
“风早!”我叫道:“封隐他怎么样了?!”
风早奎停住,哀戚地:“喏,看现在的你,只记挂封隐……”叹气,“我哪里不如他?”
“不要闹了……”我真是无力了,又被他晃了半天,头也微微的晕。这个风早奎,总不分时间地发疯……
“放心……”风早奎望望我,终于拖长声音懒懒的道。他想了想,又加一句:“应该……暂时死不了的。”
说真的,要不是现在还需要他,我刚才就把这家伙一拳捶死!
好!我忍你!!
我的手刚摸到门扇,正要推开,风早奎冷不防地一把拉住我手腕。
我看向他,咬牙:“干嘛?”
风早奎做一个噤声的动作:“他刚睡下,你就不要进去了。”
我踌躇。
风早奎笑着一用力,我没留神,一下子被他拖着走。
“喂,风早!”我紧走几步跟上他,“干什么啊?”
“跟我来就对了。”风早奎笑眯眯地。
跟着风早奎下了竹楼,发现他的方向似乎是隐竹山的山口那边,我忍不住问道:“风早,我们要出去吗?”
“昨晚我试着用了下觅影术,”风早奎道,“可是……”“没有用的。”我轻轻接口道。
风早奎望向我:“确实没有任何效果。”
觅影术借鬼力,非灵气高者不可用,否则必遭戾气所噬。
他冒这样的险施法,只是要帮我找方隐。
我的心暖了一下。
“谢谢你。”我笑笑。
风早奎停住脚步,看着远被茂盛的林木遮掩起来的山口,继续道:“后来我才想到,隐竹山被施过极厉害的封印术,或许在这个地方是根本不能施鬼灵之法的。”
我含笑点头:“对,你说得没有错。”
于我而言,这里有如桃源。
――这封印,阻断了外面一切的华纷扰。
春发芳华,秋容庄美;冬避霜雪,夏蛩鸣幽。
没有法师,更没有争斗;只有宁静平和,安乐无忧。
一直以为,只要把方隐留在这里,他的安全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可是,我却在这里失去方隐的踪迹。
方隐……
我垂下了眼。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隐现在又怎样了?
风早奎的声音继续在我耳边响起:“后来我又想,既然在这里不行,为什么我们不出去?”
“出去?”我吃惊地抬头,“你是说……出到山外么?”风早奎笑着:“当然。”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风早奎:“愣什么?走吧!”
……
……光环再消隐。
风早奎皱皱眉,挥动双手要重结法印。
“算了罢。”我低声道。
风早奎没有说话,法印结环,继续尝试。
我按住他的手:“风早。”
“不要担心,我再试一看看。”风早奎看向我,笑了笑。
我勉强对他回笑一下:“回去吧,我们另想办法。”
风早奎的手垂下来,望着我:“抱歉。”
我知道不能自己骗自己。
他尝试了很多遍,每一,光环里显现的,只是一片空白。
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觅影术是鬼灵之法,寻的,是人的气息。
气息若无,那就可能是被异常的力量阻断住了。能够斥退鬼灵的力量,要么特别强大,要么,特别邪异――能使鬼灵也惊惧难近。
如果是这种可能,方隐的境,或许是我想像不出的危险。
除外,还有一种可能――
死亡。
我闭上眼睛,再睁开。
两种假设,我都不想要。
我要的是方隐的平安。
毫发未损的平安。
我转身,向隐竹山的方向走去。
我会想办法,我一定能找到方隐!
一定!
风早奎跟在我身侧,少见地安静着。
我突然望向前方的左侧。
树底下,正斜倚着一个年轻的男子。
身着衣饰均系纯黑,脸颊则带着病态的苍白。长直的黑发如流瀑般泻落身后,发梢在风里轻扬,微闪红色光泽。
他也正看着我们,这时突然冲我们微微一笑,一时竟是说不出的妩媚邪异。
我一怔。
他的眉眼……有些熟悉。
摇摇头。不对,封隐的模样气质与他完全是两种类型。
那男子交叉着手臂,开口了。
“这样啊,”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耳语,却清晰,“人类……么?”
男子又笑了,眼中流露出玩味的戏谑来。
是听错了吗?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的脚步缓了下来。
风早奎突然在我耳边低声道:“不要管他,也不要看。”凝重的表情。
我也觉得事出有异,轻轻点头。
可眼睛还是禁不住再望了他一眼。
“……俊美如此,也难怪呢!”男子轻声说完,收敛了笑意,眼里是我看不透的芒泽。
我们经过他的身旁,走了过去。他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看着我们。
原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偶然的相遇,走远之后,我便将这个奇怪的人抛却脑后,毕竟要烦恼的事还太多,要做的也太多。
可当时的自己却没有料到,我们原该平静的生活,竟是因为这个男子,彻底改变。
21.风早奎开始怀疑
回到竹楼时,心绪还是混乱。
饶是心不在焉,走近房门时,脚步还是不觉地轻缓下来。
封隐现在怎么样了?这样进去的话,会不会打扰到他?
我把手放在门上,犹豫一下,终于将它慢慢推开。
可是――
“封隐?!”我怔在那里。
床上只剩下一团鼓鼓的被子,房中竟然空无一人!
人呢?封隐人呢?!
我猛一转身,撞上一个胸膛。
捂住鼻子,我抬头,声音憋闷地对面前的风早奎道:“风早,有没有看见封隐?”
风早奎面无表情地:“没有。”
我绕过他,要继续往前走,手却被拉住。
我回头:“做什么?”
“他又不是小孩子,”风早奎道:“你不用太担心了啦!”一脸轻松状。
“但是,”我抽手,“他的伤还……”风早奎手指加力,脸上却笑眯眯地:“他的伤没有事,我已经给他治过,难道你竟放心不过我吗?”
就是因为是你来治,所以我才……转过脸,我无奈地想道。
“好吵。”
我连忙朝着房里道:“啊,抱歉啊方隐……”呃??是……方隐的声音?!
怎么可能!!
“方隐!”我不敢置信。
风早奎:“这个声音好像真的是呢。”
冲进房里,居然真的看到那孩子正坐在床上揉着头发,一脸不耐与倦意。
“喂,”看我们进来,方隐对风早奎挑眉,“那个手你还要牵多久?”
风早奎:“啊呀,你这个孩子说话真是可爱。”我脸微微一红,挣脱风早奎走近去。
“方隐,你是从哪里出来的?”明明这里并没有人!我仍然不敢相信,跪在床边去抱他的肩,纤瘦却坚韧――是真的方隐,不是幻觉!
回来了!真的……没有死!
方隐的手从头上放下来,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我刚刚就一直在这里睡觉好不好?”
原来是这样!我恍然,难怪那个被子鼓鼓的……
“方隐,怎么可以把脑袋蒙在被子里睡觉呢?”我开始责怪道:“说了多少都不听,这样对身体不好啊。”
不对,我摇头,重点不是这个……“可是,那个,”我的表情严厉起来,“方隐,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也不跟阿若说一声,我们根本找不到你!”
方隐安静下来,望着我。
“怎么可以这样任性?”我生气地道:“回答我,这几天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方隐垂下眼睛,依然安静着。
“方隐!”我沉声,手上不觉用了力。
方隐身体一震,似是些微的受了惊,抬眸看向我。
有些后悔,自己似乎吓到他了。
可是,不能让步!我板着脸,正视他的眼睛。
“我不记得了。”方隐微微偏过头避开我的注视,轻声道。
呃?
“什么?”我一愣。不记得?什么意思?
方隐微微蹙眉:“我想不起来了。”漂亮的眼睛慢慢合上又睁开,神情带着淡淡的倦意。
想不起来?怎么会这样?究竟发生过什么?
“方隐,你试着回想一下,”我又问道:“这几天有发生过奇怪的事吗?”
方隐摇头:“我不知道。”声音低低。
“那么,你一直在这里睡觉么?”我尝试着最后的努力,试探着问道。
“可能……”方隐还是摇头,重复道:“我不知道。”他的眼眸慢慢黯淡下来。
方隐,怎么了?你……在难过吗?我怔住。
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你把事情都藏在心里,不愿意告诉我?
是谁,对你做了什么让你难过的事吗?
可是,为什么不告诉我?
如果在难过,告诉我,好不好?
……
“我们找了你一天,几乎要把隐竹山都翻转过来,可是……”风早奎在一边抱着臂,“真奇怪哪,竟然连你的影子都没看见呢。”语气似乎带着轻微的嘲讽。
“多谢操心。现在,”方隐朝风早奎瞥一眼,冷然道,“你可以闭嘴了。”
“方隐!”我语气不觉加重,“不能无礼。”方隐看看我,不说话了。
风早奎笑:“小孩子嘛,我不会跟他计较的。”他笑得无害,语气却刻薄,连我都听得皱眉头,方隐这却没有顶嘴,只是长长的眼睫轻轻一颤。
我的心就这么疼起来。
风早奎是外人,他再如何冷言冷语,我也不能任由方隐无礼地反驳他。
――不想让别人觉得方隐是没有教养的孩子。
可是,我最不愿意伤害到的人,其实还是方隐。
现在,自己却再……
我望向方隐。
他的脸色……
等等!这个孩子脸色竟有……些微的苍白。
“方隐,你不舒服吗?”我忙将手抚上他的额,探了一会儿,终于舒了口气,还好没有异常。方隐一怔,慢慢道:“没有不舒服,只是有点累而已。”他垂下眼睛,长睫下的眼眸犹如盛进了清碧的水,漾动流光。
“好了,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我望着他,放柔声音,“累了的话就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方隐抬眼看我,难得的变温顺:“唔。”
看他乖乖躺下,我便把被角掖好,刚直起身,方隐却轻轻拉住我。
“嗯?”我俯下身,笑着,“怎么了?”方隐唔了一声,垂下眼眸又抬起,然后飞快的说:“你就在这里。”
……是要我留下来陪着他吗?
我笑起来:“啊,好。”
虽然别扭,可是,这孩子终于也对我撒娇了呢!
一边安静了半天的风早奎开口:“啊呀,这么大了还要爹爹陪着,不害羞么?”我给他一个眼刀:“风早,不送。”
风早奎只好识趣地摆摆手,然后慢腾腾地走了出去。
转回头来,发现方隐低着头,居然在笑――笑容很浅,却明净舒解。
我看着他,心情一下子也变得很好,趁机捏他的鼻子:“哈,怎么笑得这么坏?”方隐偏头要躲,失败,说话的声音变得闷闷的:“哪有坏,胡说。”我凑过去,贼笑着用脸颊蹭他的脖颈,哈着气:“没有吗?”“没……有。”方隐缩着脖子,“嗯,啊……痒,别,啊……”他的手抵在胸前要挡住我,可身体发软又没有什么力气,他只好扭头躲避了一下,我追上一步,他终于再抵不住,轻轻笑出声来。
――这孩子平常很酷,所以我很少有机会跟他这样玩闹,而且现在还不是冬天。
我抱着他,心里是真的愉悦,还有……快要漫溢而出的满足。
他回来了,这就好。
他没有事,平平安安的,这就好。
他藏着事情不愿意对我说,这又有什么关系?
他不想说的话,我不愿逼他。
他能笑着,这就好。
我只要他好好的。
只要我们能在一起,都好好的,这就足够。
其他的事情,我已经不想去理会。
……
“对了方隐,”我微微喘息着,等气息平定一些,我笑着摊在床上搂住他,“你有没有看见封隐。”
“什么?”方隐呼出一口气,似乎有些漫不经心。
“你回来的时候房间里没有人吗?就是那个封隐啊,你之前也见过的。”
想知道到底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啊,唔。”方隐含糊地道。
“看见了?”我连忙道:“那他有没有说什么?啊,就是……”方隐看过来:“要说什么?”
“这个人……”我有些失望,不由得低声道:“居然一声不吭的就这么走了么?”
方隐:“不要担心。”我啊了一声,说:“什么?”
方隐重复:“不要担心。”似是看我迷茫,他有点无奈地道:“喂,你不是问他说了什么吗?”方隐拉一下我的耳朵,“他说的。”
……不要担心……
“没有了吗?就这些?”我期待地看着方隐。“唔。”方隐偏开眼睛。
好短……
他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再回来,都……没有说吗?
不过,算了。
我还能怎样?叹气。
他说,不要担心。
意思是他很好,还有叫我不要担心他的伤……么?
可是,呃啊啊――
怎么可能不担心啊??
“方隐,”我突然又转过头看向他,刚要再问,那孩子却已经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我慢慢起来,俯在他身旁轻声试探:“方隐?”
好像,真的睡熟了呢。
是真的累了吧。
我微笑着,手指轻轻抚上他的额。
方隐,你受苦了吗?
到底去了哪里啊?
以后不许这样了!听到了没有?!
……说真的,这孩子五官长得真是要命的漂亮。
――眉色是适到好的浓黑,末稍些微的倾斜很是英气;鼻梁高挺俊秀,眼角的上扬竟有些魅惑的韵味。
只是看着现在的他便可预想长大以后这孩子必是不输封隐的俊美。
而且,这孩子长得跟封隐好像――眉宇之间的英气俊朗,还有侧脸与下颔的线条,如果眼睛再稍稍狭长……
真的很像。
还有……唇。
我的目光移到他的唇瓣上。
……淡色的绯红,完美的弧线。
手指已不觉慢慢移下,指尖环绕唇瓣轻轻的描画。
很漂亮的唇……
呃?
我晃晃脑袋。
……方衍鸣,你在想什么啊?
怎么可能谁都像封隐??
我坐起来。
愣了一会儿神,我看向方隐,笑笑,轻轻把他留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里,再把方才玩闹时弄乱的被子掖好。
方隐乖啊,你自己睡一会儿,老爹先出去一下啊。
轻轻合上门,一转身差点又撞上那个胸膛。
及时后仰一下保住鼻子,我定了定心,无奈地道:“喂风早,下不要再站别人后面了,很危险……”
风早奎:“跟我来一下。”又,又来一下??
“不觉得奇怪么?”风早奎望着竹楼下的竹林,沉默了好久方道。
“如果你说话只打算像这样说一半,”我在一边半阖眼睛无精打采地道:“嗯,确实很奇怪。”
风早奎:“失踪了这样久,突然回来了,说着已经都想不起来了的谎话,”他回身看我,笑,“没有奇怪的地方吗?”
奇怪?他说的是方隐。我有点反感地道:“然后……”
“然后?”风早奎挑眉,“哎,你在想什么?难道你不觉得那个孩子……”“不觉得。”我面无表情地道。
“还记得觅影术的结果吗?”风早奎压低声音。
觅影术?噢,他不说我还给忘了呢!就是因为这家伙学艺不精,害我以为方隐已经……
我不说话。
“会是什么呢?那个孩子这几天里遇到的事情,会是什么?为什么我的觅影术找不到他?”风早奎慢慢地道:“还有,这些事情连你都瞒着不说的原因又是什么?”
“风早,”我望着他的眼睛,“你想说什么?”
心里,这种不安的感觉……
风早奎:“怎么了?”
我莫名的有些微烦躁起来,呼出一口闷气:“好了,你不用再说了。”
风早奎望着我,沉默下来,很久之后他终于又道:“他虽然不是你的儿子……”
我皱眉,什么意思?怎么又提这个?
“可你也不能对他……”风早奎忽然停住,片刻后,他神情寂寥地笑了一声,低声道:“真是悲哀,你们能有什么结果呢?”
什么?悲哀……我的心空了一下。
风早奎,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趁你还没有察觉到的样子,方衍鸣,”风早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突然大声道:“我会拯救你的!”
“诶?”我反应不过来,“什么拯救??”
“不是方隐,也决不是那个封隐!”风早奎用力抓住我肩膀,神情坚决,“是我!!”
原来是这样,又发疯了啊……我转过脸去。
“喂,”我无奈地闭上眼,“风早你今天太累了……”
“啊,你们在这里啊。”澹台若欢快地叫道。我抬头:“阿若?”澹台若跑过来:“风早你还是这么有精神!”
风早奎放开我,恹恹地:“是吗?谢谢!”
“方隐已经回来了。”我微笑着道。澹台若叫起来:“啊――真的吗?!”抱住我继续叫:“太好了!”
这丫头!
我笑着揉揉她的脑袋。
“那方隐在哪里呢?”
“他刚睡着,小声些,我们不要吵到他。”我用指尖触一下自己的唇,笑着轻声道。
风早奎像是不甘寂寞:“那个!我们的饭做好了吗?啊?”澹台若从我的怀中探出脑袋:“嗯?什么饭?”
“阿若,该不会……”我以手覆额,声音微弱:“……又没有米了吧?”
澹台若拊掌笑道:“啊,你总这样聪明呢!”
这个……不是聪明好不好?
风早奎看着澹台若,一脸的无法理解:“可是,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看来又跟以前一样,要为生计的事情发愁了……
不过,真是叫人怀念的时光呢!
22.为填肚腹愁断肠
「风早奎:“……所以说,已经没有必要去做这些……咳!喂,有谁在听我说话吗??”」
方隐抖开一件灰褐色的东西,然后在漫天灰尘中皱了皱眉:“老爹,这个斗篷的味道怎么……”我凑过去,只闻了一下,脖子立马朝后大幅度弯曲:“恶――”
澹台若低头,举手:“啊不好意思!!那个……已经很久没有洗了!”
“很久?”方隐把脸转向她,“很久是多久?”“大概……”澹台若努力想了想,对我说:“那个好像……从你离开以后就一直都没有碰过。”
方隐按额角:“其实,你可以直接说已经三年了……”澹台若握住方隐另一只手笑着道:“啊,你也一样很聪明啊!”
风早奎虚弱地:“三年……”
“是我的吗?”我诧异,接过那件斗篷:“可是,我怎么没有印象。”
澹台若拼命回想状:“其实,它本来不是这个颜色的。”
“难道,”我觉得不可思议,“是那件白色的……”
“白色的……”方隐和风早奎同时声音微弱地道。
「风早奎清清嗓子:“所以说,就不要瞎奔波了,你还是……”」
方隐:“已经这种颜色了,不可能洗得掉的吧。”「风早奎:“……跟我回去,在那边你什么都不用干就可以……”」我用指尖捏起那件斗篷,犹豫:“我还是想试试看,能省则省。”「“喂,听我说啊!”风早奎大叫道。」
“你真吵。”方隐瞥一眼风早奎,接着把脑袋转向我,“随便你好了。”
我伸长胳膊好让斗篷离自己远一点,苦着脸:“可是我又不想洗……”方隐扬眉:“难道又是我?”我望着他,含情脉脉:“方隐……”方隐转过脸,一字一句:“休。想。”口气却有点软。
「风早奎嚷嚷:“哎哎……”」
我扔掉斗篷,贴过去拉着方隐的手臂晃阿晃:“方隐……”方隐嘴角抽搐一下:“不要这样……”
「风早奎垂头:“你们……”」
啊呀松动了!我加大火力:“好啦好啦……”方隐:“……为什么这种事情总要我来做?”他无奈叹气,虚弱地,“放开啊,不要抱我,你的手刚刚才摸过那件东西……好脏……”
这样……已经算是答应了!
当然知道这孩子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我再怎么脏他也不会嫌弃,于是我马上把他的脑袋抱在怀里,笑着赞道:“方隐真乖啊!“
「风早奎抬起头,咬牙切齿地:“喂~你们,不要这样……抱来抱去的好不好?!”」
澹台若撅着嘴:“你们真的要出去吗?”我放开方隐,略微有些忧郁地叹气:“再不挣钱,我们就……”方隐神情无奈地接道:“……会饿死。”我郑重点头。
风早奎刚要再张口,我截住他:“好了风早,我们知道你也是好意,但我们还是自己养活自己更好一些,真的谢了!”说到这里,我对他笑笑。
澹台若苦着脸:“啊……这里又要只剩我!”
“阿若,我们只是白天出门而已,晚上收了工就会回来了。”我笑着安慰她。
风早奎叹了口气:“连东西都收拾出来了,看来你们已经下了决心,已经没有办法更改了。”“很好,你终于弄清楚这一点了。”方隐淡然地道。
风早奎硬梆梆地:“不要把我说得像个白痴一样!”
“哦,原来不是。”方隐波澜不惊地道。
看风早奎就要冒烟了,我赶紧插到他们中间:“好了好了!方隐不是那个意思啦!”
方隐:“唔,是么?”我忙拉一下他的手。方隐看看我,笑了一下。
这孩子……
可是,好可爱啊……
不行不行!我晃晃脑袋。要严肃一点,咳,一点点。
只是,莫非……这两个人十辈子前就已经结仇??
方隐今早才回来,才睡醒,向来又有些起床气,容易爆起来是正常的。可是,风早奎都几岁了,怎么比方隐还要孩子气的样子?
不过现在看起来,反倒是方隐还要大度些。
摇头。
还有,我看向方隐。这孩子回来以后好像有些变了。
以前的他,不会总这样的对我笑,他喜欢摆着一张酷酷的脸;我要晃他胳膊或者抱他时,他抛给我的永远只有白眼,我要是再不识相地继续纠缠,他就朝我一扬眉,然后咬着牙说放,手――一字一顿。
而现在,他似乎有点享受的样子。
而且也愿意跟在我身边了,变得有点……粘人了呢。
果然是因为……分离一段时间之后,孩子长大不少了么?
――好像懂事了呢,懂得更加珍惜。
我望着他,终于也对他笑起来。
「风早奎:“喂,你们不要在别人面前眉目传……”」方隐看我:“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摸一下鼻子,想了想:“明天吧,今天也晚了。”「风早奎再垂头,有气无力:“好,好吧,我会习惯的。”」
澹台若把手指放唇边,有点为难地说:“可是,晚饭怎么办?”
我:“呃――”
方隐:“……”
风早奎摇头。
我突然一击掌:“这样!”手指指向窗外,“山里的竹笋!蘑菇!大白菜!”
方隐无奈地小声说:“老爹,山里没有大白菜……”
我看他:“是、是么?”
方隐这连头都懒得点了。
23.圣诞快乐~全文完结
大结局之圣诞快乐
回到房里时被吓了一跳。
看清了身影,我说:“你怎么不点灯?黑乎乎的站在这里做什么。”
窗前的人转过脸来,望着我轻轻一笑,月光皎洁,他的面容如玉无暇。
封隐微笑:“被吓到了?”
我走到桌前拿起火石把绘纱灯点亮,刚要再问他什么,窗外忽然闪过一个黑影。
“谁?”封隐立即警惕地道。
“啊……被发现了。”
封隐的脸色霎时苍白。
“该……彻。”他低声。
“怎么不叫哥哥?”那个声音轻笑一声,“呵,越大越没规矩了呢。”
不过是眨眨眼的时间里,屋内已经多了一个人。
一身纯黑衣袍,长直的黑发并未束扎起来,披于身后有如流瀑,脸颊依然带着病态的苍白。他随意地在桌旁一坐,神态妩媚地冲我笑笑:“呦,又见面了。”
这种……身上略带着的邪媚妖异的气质,眼里那种似有若无的玩味戏谑之意――正是早上在山下看见的那个男子。
我怔了怔。
封隐语调冰冷:“十日之期还没有到,滚出去。”
该彻笑:“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身为同族,你该明白这时候我不能出去。”
封隐压低声音:“我管你去死,”他看定该彻,目光冷冽,一字一顿地继续道:“滚出去。”
我望望封隐,犹疑了一下,说:“封隐,怎么……”
封隐看向我,神情稍显柔和:“别担心,很快就解决了。”
该彻摆了摆手:“紧张什么,虽然对3P也很感兴趣,但我今天答应你,只要不撵我走,我还是可以忍忍的。”封隐额爆筋:“闭嘴……”
我张了张嘴,封隐马上朝我转过脸来,动作极快地用两手捂住我的耳朵,一边念着:“听不见听不见……”
他的神情似乎有些紧张。
我望着他的脸,呆滞……
该彻不屈不挠:“不打扰你们行不行?我就安静地……”
封隐硬邦邦地:“不行!”
该彻叹气:“其实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没有带礼物上门对不对?”
封隐咬牙:“不对!”
该彻扭过头去:“切,小气。”这时封隐看他一眼,该彻赶紧赔笑:“我又不是圣诞老公公,别那么苛刻嘛!”
封隐脸色黑了黑。
该彻马上道:“好,下给你补个苹果好吧!”
封隐声音低微地:“不用了……”他想了想又说:“已经不是平安夜了。”
这是该彻哑了半晌。
这时风早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果然如此。”
风早奎怎么也来了?
我想,真是越来越热闹了今天……
该彻望望风早奎,手托下巴笑得多情:“啊呀,要变成P了……”
封隐终于爆:“滚!都给我滚!”
风早奎冷笑:“掩饰不了了。”他看看该彻,又看看封隐,“你们果然都并非人类吧。”封隐猛地看向他。
我听得清清楚楚,但还是下意识地:“风早,你,你说什么?!”
风早奎看着封隐,冷冷地道:“他们是魔。”
什么?!
看着封隐的脸色愈加苍白,我失声:“他说的话……是真的?”声线开始不稳,“封隐,你……”
封隐低下头,轻轻吸了口气,仿佛在慢慢积攒着说话的力气。终于抬首后,他望着我惨然一笑:“对不起。”
我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的脸庞。
他扯扯唇角,微笑,眼眸却慢慢溢满悲伤,轻轻地继续重复:“鸣,对不起……”
风早奎突然叫道:“方隐。”
封隐的身子猛然一颤。我不解地看向风早奎。
风早奎声音说不出的冷酷:“方隐,你伪装得很好呢!可是……真是可惜。其实你也早该想到的,再完美的谎言也会有被人拆穿的一天。”
我闭了闭眼,又睁开,看着风早奎,声音微弱:“风早,你又在说什么?”
风早奎:“方隐就是封隐,封隐就是方隐。他们,是同一个人。”
字字清晰。
方隐就是封隐……
我晃了晃脑袋。
封隐就是方隐……
听不懂,完全听不懂!
他们,是同一个人……他们,是同一个人……
我望着封隐。
为什么不说话?
为什么这样安静?
辩解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该彻在一边笑了一声,像是看到了好玩的事物一样。
封隐的神色慢慢变得平静,只是望着我,眼中是我看不懂的邃。
风早奎:“明白过来了吧,他一直在骗你。他是魔,一直在玩弄……”
我望着封隐,轻声说:“为什么?”
封隐垂下眼帘,静默不言。
我望着他的脸,手指慢慢伸过去:“……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指尖,终于碰触到他的脸庞。
有点冰凉,却是细腻莹润的触感。
他的眼睫颤了颤,缓缓抬起,眼眸里水雾轻漫,朦朦胧胧。
我说:“我一直在等你,等着你长大……”
轻轻地笑着,我说:“后来,现在的你终于出现在我面前,而我却不知道那是你……”
“你一直不知道呢,我,已经喜欢上你了。”我轻轻抚着他的脸,始终的笑。
“你该早点告诉我的……”
封隐慢慢睁大了眼睛。
风早奎愕然地望着我们。
该彻嘴边的笑有点僵硬。
“说抱歉的人应该是我,方隐,受了很多委屈吧,对不起。”眼中的液体簌然坠下,我哽咽着说:“对不起,我,没能……认出是你……”
封隐抬起手,慢慢按住我的。
十指,终于交缠。
他望着我,目光温柔而情,眼里氤氲许久的水雾终于凝为泪滴,划过我们交叠在一起的手指,滴落下来。
“真的……不怪我?”他看着我,小心地轻声问道。
我笑着摇头。
“早知如此,我真不该……”他终于释然而笑。
风早奎上前一步:“你,鸣,为什么?!他骗了你,为何你还……不,不行,我不能答应!”他快步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封隐握紧我的手,皱眉看他:“你做什么?放开!”
风早奎瞪着封隐:“我不能把他交给一个魔!”
该彻叫:“歧视?!你算什么!居然敢歧视我们这种伟大的种族!封隐你加油!我今天挺你!!”
封隐转头看他,唇角轻轻弯了弯:“哥,谢了!十日之后我让你二十步。”
该彻有些得意,撇撇嘴,伸出三根手指:“起码这个数。”
封隐黑线:“……二十五。不要跟我讨价还价。”
该彻满意地笑:“也好,成交。”
我板着脸:“喂喂,隐!不许打架!”
封隐笑笑,俯在我耳边轻声道:“别担心,他很弱的。”
风早奎再忍不住了,胸膛一起一伏:“你们!”他吸一口气,拉紧我的手,“你跟我走!”
我惊讶地:“为什么?”
风早奎叫道:“他是魔!是魔!!你们怎么可能在一起?!”
我轻笑:“没关系的,我又不是人。”
风早奎怔住:“你,你说什么?”
我微笑着抽出自己的手,握紧封隐的:“嗯?我不知道啊,这好像……是第二部的剧情??”
……
……
壁虎:“收工啦收工了啊~大结局了!”
该彻:“给我滚回去,我才刚出场!台词还……”
壁虎:“下部吧,台词不会少你的,乖,今天圣诞,我们出去吃大餐……”
该彻横伸一个巴掌:“这个数!”
壁虎= =!!!:“四十……偶是导演偶说了算。”
该彻点头:“……好。”
壁虎摸摸该彻的脑袋:“这样才乖……”
风早奎冲过来拽壁虎衣领:“有没有搞错!你说了最喜欢我!!
壁虎= =:“啊呀今天圣诞!火气不要这么大啦……”
风早奎吼:“给我改戏!改戏――!!”
该彻一指旁边:“那两只已经爬到床上去了,来不及改了吧!”
风早奎挽高袖子作势要冲过去:“3P!!!”
该彻和壁虎慌忙抱住风早奎往外拖,壁虎大叫:“啊啊……封隐我们对你算是仁至义尽了啊!!好好干,明儿见哈……”
半晌,封隐:“谢了,你们可以滚出去了。”
壁虎T_T颤手指:……= =!!!你说偶养的什么妖孽。
不甘心地冲里面大叫:“鸣你给偶好好折腾他,把他给偶榨干净!!不行的话就反扑!偶们挺你!!啊,啊啊……”
一个火球猛然飞出来,追在慌不择路的逃命壁虎身后燃成一列字――
圣诞快乐!全文完结!
2.隐竹山夏夜流萤
“快尝尝这个,很不错呢!”
“啊,这个味道也很好!”
……
从晚饭开始,风早奎便一直给我布菜,唠叨不停,殷勤无比。
又夹了一筷炒竹笋往我碗里放,他催促我,笑得那个慈祥:“快吃啊!”
看着碗里层层叠叠地堆成小山状的菜,又望望他,我却什么胃口都没有。
旁边推过来一碗汤,抬起眼时,方隐已把手收了回去。我高兴起来,刚要将碗移近些,一只手已按住碗沿。
“风早,”我扬扬眉,磨牙,“要喝汤那边还有,不要跟我抢!”
风早奎笑:“先吃饭。”笑意温柔,用的却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我真的忍你很久了!刚要发火,一边的澹台若已开口:“风早,阿鸣吃饭前习惯先喝汤,要不会吃不下啦!你不要捣乱!”
风早奎脸色一时青红不定,讪讪放了手,却瞪了一眼方隐。方隐倒是自在,神色自若地喝着汤,恍若未觉。
也不知道风早奎到底在闹什么,接下来总跟方隐对着干,几看方隐表情僵下来,我便赶紧在桌下握紧他的手,还必须看时机时不时地扯些话题引开大家的注意力,总算撑到最后没让两人把饭桌掀翻。
一顿饭的活,真是劳心劳力。
刚从凳子上离开,还来不及反应便被风早奎拖着往外走。抽了好几手,终于把他甩开,我恼怒,冲他吼:“风早奎你又做什么?!”
这样连名带姓地叫,把他吓了一跳。风早奎回头看我,小心翼翼地:“你生气了?”
哼,没跟你计较无故欺负我儿子的事已经给足你面子了。我不想理会他,转身要回去,一边拖着音调说:“没有。我累了,你也回去歇着罢。”
“你讨厌我。”委屈的语气。
我一怔,停了脚步,无奈道:“谁要讨厌你,你又无理取闹……”
风早奎走近,忽然说:“方衍鸣,离他远点儿。”我回身瞪他:“什么意思?”“他不是简单的人。”风早奎皱眉,“失踪事件这样莫名,我总觉得他对我们隐瞒了些什么……”
“不要说了!”
风早奎拉住我:“回避不能解决问题!其实,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我的意思吧,为什么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愕然望着他,一时说不出话。
风早奎脸上掠过一抹悲哀之色,低声:“你在害怕吗?”他忽然笑了笑,“害怕真相会是什么,害怕现状就此改变,害怕……会失去他。”
甩掉他的手,我退了一步,低声:“你闭嘴。”
风早奎望着我,脸色苍白。
“我真的累了,就这样吧。”我面无表情地说完,转身离开。
推开房门前,我吸气,绽出一个笑脸,踱了进去。方隐正坐在床上背对着我,微侧低了脑袋看着墙,似乎正做什么而且做得很认真的样子。
好奇心被勾起来,我慢慢挪过去,靠得近些了,探出脑袋看。
方隐侧脸:“嗯?”
被发现了啊?摸摸鼻子,我笑了笑,问道:“那个……方隐你在干什么啊?”赫然发现,这孩子手里竟然握着把寒如秋水的匕首!
“方隐……什么不好玩你居然玩刀子!!”很,很危险的好不好?!我紧张起来,这孩子啊……万一割到手会很痛很痛的啊!!正在研究怎么接过来,方隐握着匕首的手从墙上移开,碧色的竹墙上已是一道白色的刻痕。
啥?我怔了怔。嘛意思?到此一游??
又看了看方隐,他正凝视那道刻痕,微微的笑着,似乎觉得很满意。
“方隐,刻这个是什么意思?”按捺不住好奇,我指着刻痕问他。按方隐的性子,并不像是一时贪玩或无聊至此才这样做的。
方隐终于转过脸看我,也不说话,只是弯着唇角笑了一笑。我赶紧顺手接过他手里的匕首:“啊呀,这刀从哪里翻出来的?”板了脸,我稍微加重了语气:“方隐!以后不许……”
“老爹,”方隐轻轻拍去手上的竹屑,抬起眼看我,神情有些疲惫,“我困了。”
“啊?”我不由自主地道:“困了啊,是该歇息了!”
磨蹭一会儿,快走到门口时终于停了脚步又转身看他,可怜兮兮地:“方隐……”
“嗯。”他坐在床上,看看我,似乎有些漫不经心。
我又蹭回去,蹭到床前,笑眯眯地道:“让老爹抱一抱好不好?”
他别开眼,脸居然红了红。
看方隐没有拒绝,我微笑起来,走近后,张开手臂轻轻环住他。
纤瘦的肩。
我黯然,双手微微收紧。
许久,他在我怀里说:“……怎么了?”声音闷闷的,很是可爱。
我笑着低下头,轻声说:“没什么。”
他想了想,不说话了。
“方隐,”半晌,我低声道:“有的事情不告诉我也没有关系,可是,不要让我担心。”
把脸埋在他颈间,我笑了笑,低声说:“……我,确实害怕。”
方隐动了动,我把他揽紧,说:“先让我说完!”
“如果,”我吸了口气,说:“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你要跟我说一声,不要突然就消失,叫我找不到你……就像这。”
方隐慢慢回抱住我:“……我不会有事,你不要担心。”
抬起头,我笑了笑:“是啊,你当然不会有事的。老爹真是罗嗦呢!不过老爹也是担心你,你毕竟还小……”
“我不是孩子。”方隐突然推开我,轻而坚决:“好了,你快回去睡吧。”我一怔,马上耍赖皮地抱着他不放:“啊……干嘛赶我走?”
方隐继续挣扎,吼我:“你打算就这么抱一晚上啊?!”
我道:“啊呀,一起睡不好吗?”方隐不动了,我赶紧又可怜巴巴地对他说:“我一个人睡不着啊!”
方隐说:“随便你。”
睡觉时不熄灯,只是多加一个灯罩,把光调暗,这是我向来的习惯。
熄了会睡不着,我怕黑……
此时桌上的灯还亮着,可是依然难以入眠……
看看身边的方隐,呼吸轻浅,侧脸安静乖巧。
怕把他吵醒,我一边注意着方隐的动静,一边小心地坐起来。正要舒口气,方隐的眉却皱了皱,轻轻哼了一声,同时忽然张开手指,像要在身边抓住什么。
我赶紧把手伸了过去。
握住我的手,方隐慢慢安静了,呼吸回复轻匀。我松了口气。
看着这样的方隐,我微笑起来。
儿子乖……让老爹亲一下好不好??
啊……默许了!
我笑眯眯地凑过去,在额角轻快地亲了一下。
刚要离开,我却怔住了。
真的……很像。
和封隐。
不觉伸了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从眉宇慢慢抚下,指尖划至唇角,停留。
如玉莹润,浅樱含香。
――很美……的唇。
微微眯起双眼,我看着他的脸,恍如入梦。
指腹由唇沿滑下,柔软温热的触觉。
我侧了头,轻轻吻下。
不!不对!!
轻触的瞬间,我终于清醒!
突然支起身体,我猛地离开!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我捂住嘴唇。
我只是,只是以为他是封隐……不!也不是!!
震惊,我退后,按住了急促起伏的心口。
……我,在想什么?!
封隐?!
……
轻掩了门,转身,竹楼之上已是漫天星辉。
我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静谧的夜。
乱的,只是人的心。
斜了身体,支着手倚在竹栏杆上,怔愣半晌,我扬起下颔,望蓝苍穹碎玉点点。
最近好像越来越不明白自己了……
刚刚的方衍鸣,到底是在做什么?
……很奇怪呢,这样的自己。
在想什么啊!
我闭了眼,微微苦笑。
这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我猛然低首,往竹楼右下望去――
竹林间,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静静而立。
这一,那个身影似乎……是真的……!
暗兰色的锦衣换下了耀眼的火红色华锦与豹纹皮革,额上嫣红的宝石额带也已经摘去。
华贵的颜色卸去后,他的面容却更显俊丽,仿佛淡淡光华隐隐环覆于上,有着温和却耀目的神采;而闲适淡雅的神情则让此时的他带了一抹不食烟火的韵味。
真的是他――封隐!
心突然一窒,我抓紧了竹栏。
白日里碧翠的竹叶此时是暗色的斑驳,片片交叠的影子投映于他的肩上,如一副写意山水。
封隐正微仰了脸望我,唇角蕴了淡淡的笑,眼眸里流泽如月。
看我低头望他,封隐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立着,安静地看我,唇含浅笑,眸光如水。
我怔了怔。
……他的眼眸里,是当时的我还看不透的温柔与包容。
“封隐……?”我唤他。
“嗯。”他的眼睛弯了弯,仿佛听我这样叫,于他而言,是最大不过的幸福与满足。
“你等等!”我突然直起身子放开了栏杆,“我就下去!”冲他喊完,我转了身,急急跑向竹阶。
――这样的急切,还有心里一时说不清的慌张,现在的自己就像个孩子,害怕跑得慢了,刚刚还在那里的糖果已经不见……
什么也没有想,仅是不停地催促自己,快一点,快点快点!
扶着竹墙,吸几口气调整好呼吸后,我走了出去。
他当然还在!心里却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封隐还站在原来的地方,依旧是那样安逸的神情。
朝他笑笑,我走过去,开始抱怨起来,说:“走的时候怎么不说一声?”封隐浅笑,不语。
想起白日里的事,我又道:“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封隐微微摇头:“不要紧的,休息几日就能好。”
看看他的气色,似乎确实不错的样子,略略放了心。
我回头望了一眼竹楼,还好,应该没有惊动到澹台若他们。
隐竹山的泉瀑是终年不竭的。
流水从后山数个泉眼里汩汩不绝地涌出,顺山石蜿蜒而下,汇为一股由断崖直直泻落,冲入潭。
碧带如银,溅玉流珠。
若是在白日里,阳光之下,水雾间可见七彩霓虹。
现在是夜晚。
可是,夜亦有夜的美丽。
星辉点点倒映,水面流光轻漾。
突然转身对后面的封隐笑笑,我说:“好,你先不要动,就站这儿。”
封隐没有问原因,只是看着我浅浅一笑,点了头,果然就此立住。
我慢慢走近草丛。
――我知道,只要踏过去,这里就会出现夏夜里最美的景色。
年少时常和阿若一起看的美景……想让他,也看到。
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我转回身看着封隐,停了脚步朝他神秘一笑:“不要眨眼!”
封隐望着我,依旧不语,唇边浅浅笑意不减。
好!我朝后退了那最后一步――
“看――”
霎那间,被我惊扰的,恍如是夏夜的梦……
恍如美玉,碎开了,溅为碧芒点点,四散;却如星辰,忽闪忽灭……
双臂于身侧打开,我笑着看封隐,示意他去看周围的萤光。
封隐微微一怔,长而浓密的黑睫轻轻撩起:“是……流萤?”
“答对了!”我笑起来,对他说:“怎么样?好看么?”
封隐望着我,我眨了一下眼睛,笑着等待。
他望我,神情似是恍惚,又似认真,轻声:“嗯……很美。”
夜间轻风微凉,扬起他颊边的长发,拂到唇边,色如黑玉。
流萤已至他身侧,点点映照,环绕不散。
而他就在明灭不定的萤火中浅笑而立。
我怔住了。
是呢,确实……很美。
我很快回神,忙别开了眼转过身去。
可,心,已经慌乱。
“这里还有更多呢!”我一边大声说着,一边朝草丛里走去,“以前常和阿若过来,玩得晚了回去总要挨上一顿臭骂……”我笑着,看流萤闪灭不绝地从草叶下飞起,在夜色中燃亮,如天穹中千百星芒。
“啊――”正说着,脚下一个趔趄,我险些站立不稳。
封隐急急掠了过来。我已经站稳,忙回身朝他摆摆手:“没事没事,呵,现在好了!”
他已至面前。
抬头,正好对上他垂视的双眸。
封隐看着我,正欲启唇而语。
不……不行了!
心跳得太快,会被听到的!
急忙退开两步,我扯出一个笑,说:“踩踩踩到圆石头了,不要紧的……”说着又继续退了一步。
封隐忽然伸手:“小心!”晚了,我脚下一空,终于失了重心――
哗啦――
潭水清寒,浸至腰际,我一只手被他拉着,摇摇晃晃站稳后,不禁打了个寒颤。
“抱,抱歉!”我手足无措地站在水里,忙道:“把你也拖下来了!”
原本平静无澜的水潭被搅乱,水光兀自晃荡不息,投映于封隐的脸颊、眼眸,晃得我微微晕眩。
“怎么了?”封隐凝视着我,“是……害怕我么?”
“啊?”我连忙摇头,否认:“不是不是!哪有哪有!”
“那你,在逃避什么?”封隐低低地道。
逃避?我惊讶地看着他,封隐,他在……说什么?
半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的心扑通乱跳,无措的慌乱。
封隐忽而轻轻一笑,唇角优美上扬:“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声音极轻极柔。
可那句话却如一道惊雷,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在脑子中轰然炸响,我的身体猛然一颤,一时惊得说不出话,只睁大了眼睛看他。
什,什么?!
他他他知道我……他知道我喜欢……
不,还有个“也”字是什么意……
封隐轻轻的笑,双手在两侧握紧了我的,离我更近了些,片刻,他半垂了眼睫,在我耳侧低声道:“怎么不说话?”
不敢再看他,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嘴张了张,又张了张,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最后咽了口唾沫,我抬了头,艰难开口:“封隐,我……唔嗯……”
他的唇已覆下。我睁大了双眼。
轻轻抵碰,浅浅吻触,一如落点水的温柔。
我怔立当场,脑子里登时轰隆不绝。
似乎只为试探,他很快离开了,浅笑着看我,又偏垂了头,再吻下。
不似方才的短暂,换作漫长的缠绵。
他轻轻捧起我的下颔,星眸微合,神情温柔而耐心,似是这一吻下,便要用尽下半生的光阴。
四周的景象缓缓旋转、翻倒,渐渐的变得恍惚而迷离,唇被轻轻抵开,温暖的柔软慢慢探进。
舌尖相触的一刻,酥麻的感觉瞬间激遍全身。我轻哼一声,双手将他衣角拉紧。
星芒,流萤,水光……四周的一切慢慢不复存在,缥缈如梦,我渐渐朦胧了双眼,一时,忘了今夕何夕……
25.真的会一直爱我?
“啊切――”
抬起头,我望向方隐,抱歉地笑笑:“不、不好意思啊……”
方隐瞥了我一眼,咕哝了一句什么,一边把热毛巾盖上来,给我擦了擦鼻子。我没听清,连忙问:“啊?你说什么??”方隐说:“躺着别动!”
我小心翼翼地说:“方隐,你生气了吗?”方隐怔了怔:“我干嘛要生气啊?”我拉住他的手,捂在手心里,很高兴地说:“啊!没有就好!我就怕你生我的气……”
以前我生病,他总会朝我吼,这居然没有……果然!真的是因为长大了,已经开始懂事了么?
可是,我还是不习惯……
方隐凝视我,忽而老成地轻声叹了口气:“你的脑袋就不能想点别的?”
我也叹气:“今天本来要出去的,可我这个样子,又没有办法赚钱了……方隐,老爹发现自己真没用啊……”方隐没好气地道:“操心那个干什么?这几天你给我好好躺着养病,哪儿也别去!”
我马上说:“啊!不行!”
方隐看我,挑眉:“说什么?”
真的不行啊……
那封隐……他怎么办?
昨晚我们在水潭中,那个……他亲了我以后,就一直静静地抱着我……
而我只是迷迷糊糊的,居然,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想到这里,我的脸马上滚烫起来。
离开前,听到他在身后开口道:“鸣,明天这个时候,我在这儿等你……”
恍惚中记得,我好像……点了点头……?
封隐又轻声说了句:“等不到你,我不会走。”
结果脚步虚浮地回了竹楼后,一觉醒来,我竟发现自己染上了伤寒――都是因为我们在……那个,咳,亲吻的时候……站水里太久了……
我抬头看了看方隐,又马上心虚地偏开视线:“没、没说什么……”
完了,脸已经,越来越烫……
方隐抿了抿唇,忽然道:“不要去了。”
我敷衍他:“好好!不去啦……反正阿若和风早也能找到竹笋和野菜蘑菇什么的!我们这几天饿不死的……”方隐一愣,脸色似乎沉了下来:“……原来,你想的是这个。好了,不说了,你快躺好了再睡会儿!”说着直起身来,似乎就要离开的样子。
我赶紧攥住他的手,生怕他真的走,一边急急地道:“你要去哪儿啊?就在这里陪老爹说说话好不好?”方隐似乎有些无奈,脸却微微的红着,分明是害羞的样子。
“好,我在这儿,但是你不能再说话了,你该多睡会儿。”方隐把我的手塞进被窝。
我高兴极了,对他笑笑,没想到方隐看着我,突然说:“笑得像个傻瓜一样!快闭眼睡了!”
打击!!
这个孩子……
不过,只要儿子在这里陪着就好,我在被窝里握紧了他的手,放心地闭上了眼。
可是,没有办法马上睡着。
我继续苦思冥想,晚上……该怎么办?
如果不出去,封隐会在那儿等我的吧……
后悔昨晚没有说清楚。
但是,谁让他把我亲……亲得昏昏沉沉的啊!!害我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这么回来了……
如果等不到我,封隐……他会失望的吧?然后呢?他……会离开吗?
或者,会在那儿一直的等我?
……“等不到你,我不会走。”……
他……会真的不走吗?
怎么办??
啊啊……怎么办啊?!?!
我抓狂,突然猛地将被子蒙上脑袋!
方隐在旁边用力拽住我的被子,叫道:“老爹!你干嘛啊?”
……
……
踮脚,轻轻下楼,拐过转角,立刻把脊背贴在墙壁上,侧耳听一下。
嗯!很好!没人……
我又踮起脚,小心地离开竹楼,一溜烟跑进竹林里。
成、成功了??
呼出一口气,我回身望望,笑了起来。
太好了!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假装半夜肚子饿,就轻易地将方隐支到厨房去了……所以才能偷偷溜了出来!
不过要快点儿!得赶紧回去呢,否则肯定会被发现的!
要把方隐惹火了,我绝对的会很惨!!
――他会不理我的啦……!
我一刻不停地往水潭边跑去。
晚上的风清透凉爽,吹过耳旁,拂乱长发。
穿过竹林,我向后山跑去。
之前的浑浑噩噩感觉似乎被一扫而空,跑在风里,只觉得头脑清明。
终于,能听到流瀑的声音了!我的唇角不自禁地轻轻扬起,速度也愈加快了,仿佛感觉不到疲累一样……
只听得耳边的风呼呼而过。
封隐,你再等等!
我快到了!
再等我一下!
……
终于……近了!
把手撑在膝盖上,我大口大口呼吸着。
抬起头,远远地看到水潭旁熟悉的身影。
封隐。
他已经到了呢!
这时,封隐侧着身望了过来。
我笑起来。
――他看到我了。
站直了,看他疾步走过来,脸上……似乎是焦急的神情。
他在……担心吗?
真是的!我答应了会来的啊,我就这么像那种轻易食言的人吗?
我看着他,笑着看。
封隐一边走,一边动作极快地将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走到我面前时一把将我包了进去。我怔了怔,说:“啊?封、封隐,你做什么?”
封隐把衣服两侧一拽,我就这么轻易地扑倒在他胸膛里。
“说了不要跑出来,怎么不听?”封隐说着,双手将我环紧在怀中。
责怪的语气,可听起来……却让人觉得安心。
他的胸膛……很温暖!
咦?可是……他什么时候说过……他说的不是要在这里等我过来的吗?难道,我昨晚……是做梦??
那些,不是真的??……不对啊!
我正想得头疼,封隐又道:“这里风很大,我们先回去。”
我赶紧拉住他的衣服:“先别回去……”
封隐微微一怔:“怎么了?”他的手马上覆住我的额头,“晕不晕?头痛吗?”
“啊?”
“病还没有好,怎么可以乱跑啊?”封隐把包在我身上的衣袍裹紧了些,“这里是风口,你会受凉!”
不是啦!
我、我还没有说……说那句……我想跟他说的话呢!
还有啊,封隐怎么也知道我生病的事了?
我窝在他的怀里,有点委屈,说:“封隐,你不记得了?昨晚是你说的在这儿等我的啊!所以我才过来……”封隐轻轻叹气:“是我不对,我们先回去,嗯?”
我继续委屈:“我又没有说是你不对……呃啊!!”
封隐突然一手环紧我的腰,身体稍稍往下一沉,另一只手在我膝下一揽,很轻易地将我抱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慌忙推他,说:“封隐,快放我下来!”封隐边走边说:“听话,不要乱动!”
我的脸一下子烫得不行,又担心被他看到,只好埋在他胸口,闷闷地说:“我自己能走的……”
――被这么抱着,感觉好丢人……
“这样就好,”封隐顿了一会儿,手臂收了收,声音轻轻:“……让我抱抱你。”
我怔住,安静下来,慢慢地,手环上他的脖颈,也很小心地抱住他。
很温暖!
喜欢这种……熟悉的温暖。
“累的时候就放我下来。”我把头靠在他的胸口。
“嗯,好。”说这句话时,封隐肯定在微笑着。
“不逞强!”我不放心,又补了一句。
“嗯!”
……
封隐,很奇怪呢。
总觉得,你一直在我身边的样子……
无论何时……
很奇怪啊。
第一看见你的时候,没有吃惊的感觉……
你在我身旁,感觉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真的,是这样的吗?
那么,以后也一样吗?无论什么时候,你……一直都会在的……
是这样的,对不对?
……
……
可能是吹了晚风的缘故,那晚受了凉,伤寒还是……加重了一点。
半夜醒来,喉咙烫得难受,感觉呼出的气都是灼热的。身上明明感觉发冷,脊背却奇怪地往外冒汗。我迷迷糊糊地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酸软,几乎使不上半分力气。
好难过……我两边转着头,结果一阵晕眩,眼前蒙蒙胧胧的事物也跟着转起来,晃得我想吐。
不敢再动,我只好喘着气,用力抓紧了身下的被褥,等待晕眩过去。
“方隐……”终于喊了出来,声音却低哑微弱。
不消片刻,房门被推开,小小的身影急急走进来,停在床边――方隐……居然听见了!
“怎么了?是不舒服吗?”凉凉的小手按在我的额上,额上的灼热似乎也消退了一些,我侧着脸看方隐,有点委屈,本来想叫他今晚陪着自己睡的,可是怕把病气过给他……低低的又叫了一声:“方隐,我难受……”方隐的眉已经微皱,他移开了手,轻声说:“别怕,你等会儿!”
一整晚,方隐一直陪在我身边,几乎没有合眼。
我时睡时醒,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不清醒,迷糊中只感觉有人在给自己不断地换敷毛巾,喂水擦汗……忙个不停。
直到觉得好受些了,我才闭了眼,真正的沉沉睡去……
“……那晚,我不该约你出来……”
是谁……在说话?
“……很难受吧?抱歉啊!以后,我会小心注意的……”
是封隐……吗?
封隐,是你,对吧?
封隐……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叫没叫出声来。
……或许,是梦吧!
只记得有人一直握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心里,有着让人觉得安心的温度……
――那样……真实而温暖的触感。
……
……
伤寒难愈。
接下来几天,我一直在床上待着,方隐铁了心不让我跨出房门半步。
风早奎和澹台若很少被允许进入――自从前天澹台若把药端到床前时不小心被风早奎的手肘撞了一下之后。
那药汤泼过来,差点把我给烫死――如果没有方隐及时地给我甩了个冰镜咒的话……
理所当然地,方隐那天发了怒,把吓呆掉的两个人震了出去,当时那个火气大得啊……!
――拜托!这房子是竹子做的啊……真的能烧起来的好不好!
继续,百无聊赖……
唉……
翻来覆去地把手指数完,我又开始转着脑袋看四周。
这时,方隐端着药进来了。我还在盯着床头看,说:“方隐,你刻的这个到底是什么?一二三四五……嗯,一共八条横线,什么意思啊?”
记得方隐之前也在自己的房里刻过一条,但是现在他为了照顾我,已经搬了过来。结果这里也刻上了这个奇怪的横条。
每天,数目增加一条……
“是记录什么的吗?”我看向方隐,继续发问。
方隐没有回答我,一圈圈地把厚厚的布条缠在手上,然后把滚烫的药汤从煎药的紫砂锅里倒出来,盛在碗里。
我的左肩膀一下子垮下来:“方隐……你怎么不理我啊??”方隐终于看了我一眼,说:“该喝药了。”
我继续垮着肩:“哦……”
每喝药都像受刑……
可是不喝的话,会比受刑更惨……
――所以,我已经不挣扎了。
反正喝完可以撒娇……
苦着脸要把药拿过来,方隐按住我的手:“再等一下,现在很烫!”我乐得如此,反手握住方隐:“那你陪老爹说说话!”
“……要说什么?”
“什么都可以,啊……我快闷死了啊!”我眼巴巴地看着他。
方隐有些无措。
我忽然笑了――喜欢看到他这样可爱的表情,一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的样子……
手肘突然用了力,我把他拉近了,一把抱在怀里:“啊啊……老爹最喜欢方隐了!”
方隐挣扎了一下,在我怀里大叫:“喂!”
估计小脸现在又红起来啦……哈哈……
我抱得更紧了,笑着说:“就抱抱嘛!不要动啦……”
方隐真的不动了,顺从地伏在我怀中,只是忽然说:“真的吗?”
我说:“啊?什么啊??”
方隐静静地说:“喜欢……我?”
我笑出声来,抱着他轻轻缓缓地左右摇着:“骗你干什么?真的!”
“我最喜欢方隐啦!”我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说。
“老爹。”他的耳朵红红的。
“嗯?”
“叫我……隐,可以吗?”方隐的手拉紧了我的衣襟。
“好啊!”我笑着,“隐!”
“然后再说一遍,好吗?”方隐轻声说:“那句话……”
他没有说清楚,可是,我却听明白了……
心有点疼。
微酸的疼痛……
我抱紧他,贴着他的脸,微笑着轻声说:“我最喜欢隐了!以前是,现在也是,还有以后!一直都喜欢!”
方隐怔了一下,慢慢地,两手回抱住我,却不说话。
缺乏安全感,对一切都怀着戒备,不轻易接近别人,也不容易被他人接近……
――方隐,他一直让我心疼。
很多看着他,我都会想,如果当年的事没有把方隐掺进来,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也许,今天的方隐会生活得很好、很好!
我欠他太多……
好久,我还以为他已经窝在我怀里睡着了的时候,方隐突然开口:“那如果……如果有那么一天,你生我的气了,会不会……就不理我了?”
他的语气很认真,我却哧的笑了起来:“傻孩子,我不会生你的气啦!”只有你生我的气好不好……
方隐摇摇头:“不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很严重的那种!”他直起身,同时缓慢而坚决地推开我,平视我的双眼,继续说:“……这样,你也不生我的气吗?”
我愣了愣,这孩子今天怎么这样严肃啊?唉……好不容易才温情了一下……
方隐凝视我,嘴唇紧抿。
他的眼里,是期待吗?
我重新握住他的手,静静地望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轻声说:“嗯!即使那样,我也不会生你的气!”
――他要的,不过是一份让他感到踏实的承诺。
我真是没用呢!让他一直,这样的不安。
方隐望着我,忽而又低低地叹了气:“算了,到那时候再说吧!”他把手慢慢地抽了出来,“药已经凉了,我去热一下。”
26.献上情人节礼物~
“方隐!――”
猛然坐起后,才发现,原来只是梦。
呵……还好还好!只是梦而已!!
我按住心口,另一只手擦去额上的薄汗,呼出一口气后,突然发现……有点不对!
蓦地望向身侧,那里,竟是空的!
――方隐呢?!
天色微亮,还很早的样子,这孩子起那么早干嘛啊??
梦中的景象又在眼前浮现,清晰而逼真,我不由得有些慌,急忙跳下床去,直接往厨房里冲。
未及进去,我便嚷道:“方隐!方隐……”这才看见里面站着的人,怔住。
封隐侧头看我,也有些惊讶,似乎没有料到我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封隐,你怎么在这儿?”我疑惑地先开了口。看这架势,他是在做饭??
封隐放下手里的长勺,轻轻一笑:“我来看看你,唔,怎么这么早就醒了?”这时他的目光落到我的脚上,微微蹙眉,“鞋呢?”
“啊?”我低头,尴尬起来,干笑几声,“哈哈哈,忘、忘了……”好……丢脸啊……
封隐叹口气,走过来,双手自然地环上我的腰,将我整个拥在怀里,语气淡淡的无奈:“你总这样,叫人怎么放心得下?”我不笑了,隐隐觉得不安,警惕地抬眸看他:“……封隐,你说什么?”封隐浅笑,放开我:“快回房里去,早饭已经好了。”
他做的,是我很喜欢的莲果香米粥。
封隐把碗端过来,坐在床边:“在想什么?今天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
抿了抿唇,我勉强笑笑,摇着头:“没什么啊。”犹豫一下,我抬头看他,“……其实,只是做了个噩梦……”
封隐的表情柔和起来,他把碗放在一边,靠近我,抬手摩挲我的头,轻声安慰:“放心,只是噩梦而已,不是真的。”我扬起下巴看他,应了声,心里却慢慢涌起难过的感觉。垂了眼帘,我低低重复他的话:“嗯,是啊,不会是真的……”
封隐的手顺着长发抚下,按住我的后颈,将我拥在怀里:“梦到什么了?说出来就不可怕了!”我埋在他的肩胛窝里,呼吸中,满满的都是他熟悉的气息。
“梦到方隐了,可是,却忽然变成了你……”说到这里,我笑了一声――只是个梦而已,大惊小怪的,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
封隐:“嗯,所以你觉得很恐怖,方隐变成了我――这个就是噩梦么?”我摇摇头,接着往下说:“……你看到我了,笑着要走过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抓紧了他的手,“一道光突然朝你直直地冲了过去,你的身后,正是悬崖!”说到这里,呼吸略微变得急促。
封隐察觉到我的不安,轻轻拍着我的脊背,微笑着安慰:“不用担心,是梦的啊,唔,然后呢?”他的神色依旧自如。
我吸了口气,低低地说:“然后,你摔下去了,我伸着手,却根本抓不住!你摔下去时,仰头看着我,脸忽然……又变成方隐的!”封隐的手顿住了。
“那种感觉,很逼真,我吓出一身汗来,惊醒了。”终于,说出来了!我舒了口气。
“……封隐?”抬头看他时,封隐似乎正在走神。
“嗯?”他垂眸望我,笑,“现在不怕了,对不对?”我点头。
封隐放开我,端起碗,舀起半勺来送到我唇边。喝下后,我的脸刷地红透。
“我我我……我自己来好了。”
封隐假装没有听见,又舀起半勺来:“好吃吗?”我说:“好……嗯。”瓷勺送上,粥已入口。
封隐浅笑:“那我尝尝。”说着侧了头,唇已贴上我的,舌尖探进。
慢慢将米粥一点点卷进口中,他又意犹未尽地轻舔一下我的唇角,方才满意离去,轻轻笑着:“果然美味。”我呆住,睁大了眼睛看他,脸颊前所未有的滚烫。
封隐凝视我,心情极好地笑着:“怎么总这样傻傻的表情?”说着抬手抚上我的脸颊,指腹按在眉梢,再慢慢抚下。
似乎要将我的轮廓,一点点描摹。
心中隐隐的不安更加强烈,我伸手覆住他的,握紧:“封隐,你怎么了?今天的你……很奇怪。”
封隐笑:“你想太多了。累不累?再睡会儿罢,你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现在要注意多休息。”
我不愿撒手,紧紧握着他的手,像是握着自己的希望。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总觉得,就要失去他了……
封隐依旧浅浅笑着,把我按在床上:“听话,好好睡一觉!”
我终于放开他的手,双手攀上他的肩,手臂收紧。
双唇轻轻相触。
……他的唇,柔馥馨香。
封隐怔了怔,很快拥住我,轻柔吻落。
有点紧张,有点兴奋,我抱紧他,开始生涩地回应,舌尖与他碰触的瞬间,身体像遇到了火,轰地一下子化开。
我不由低低呻吟一声,细碎的音符,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直到我们都几乎窒息,封隐才抬起头离开我的唇。
一时,耳边只剩了我们的喘息声,连空气也变得灼热。
封隐的手指移到我的唇角,轻轻用指腹抹去那里的涎液。
他垂眸望我,开口时声音略微低哑:“鸣,我一直爱着你,一直一直……”他说得很慢,像是要把这句话刻进我的脑中,让我铭记。
我的眼前突然模糊开来:“封隐,我……”还不及说出话来,他的吻再覆下。
这一的吻,带着霸道与侵占,不容拒绝,不允抵抗,火热的舌彼此交缠、吸吮。
抵死缠绵。
被他吻得昏昏沉沉的,我轻哼一声,揽住他的肩,闭紧了双眼。
封隐……其实,我也爱你!
27.彩云易散琉璃脆
“不――!”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呃?又、又做噩梦了么?可是,这好像……不是我的声音吧??那,是谁在大叫啊??
“不!啊――!!”
我蓦地坐起。
阿若?!是她!!
发生什么事了?忙掀开被子,我习惯地大喊:“方隐,方隐!”一边跳下床一边叠声叫着。
可跑出房时,方隐还没有出现。奇怪,这孩子怎么了啊?平时只要我一叫,他总会自然而然地马上出现。记得刚才……封隐来过?我晃了晃头,到底自己……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赶到阿若房中,她正蜷缩在床上,垂着头,将自己紧紧抱成一团,全身瑟瑟发抖。风早奎已经到了,正扶着阿若肩膀低声劝慰。
我大急:“风早,阿若她怎么了?!”
阿若这时又含糊地喊了几声,大声喘息着,双手抱住了头,将身子蜷得更加紧,像是害怕着什么,正努力抵制。我在床边半跪下来,却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于是更加着急。
风早奎按按我的肩,摇头:“我也不清楚,赶到这儿时她就如此了,一直平静不下来。”
突然想起了什么,我直起脊背,看向风早奎:“我知道了!风早,快帮我结界封域!”
他看了我一眼,却没有多问,退至房门依墙站立,开始结印诵咒。
看着面前痛苦不已的澹台若,我吸进一口气。
以自己现在残存的法力,能不能做到,我没有把握。
可是,总要一试!
算得房中结界已满,我静静立于床侧,闭目,敛息,屈指结印。
试着调息运气……
好奇怪,十数之内,法力已盈满于身……我诧异地睁了眼。
宽袖已被风鼓满,不断起伏扬动;长发也伴着衣带高扬起来,于身侧回环拂绕,丝丝缕缕。
怎会……这样快?我的法力,不是已经所剩无几了么??我下意识望了望自己持于身前的双手,印已结起,房中一时光芒大亮。
且不去管他!
重又阖目,我凝神,轻声祈咒。
……
……
“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平复下来的阿若终于沉沉睡去,风早奎开口问道。
我微微犹豫,终于道:“这须从旧事说起。”
静静看着阿若熟睡的脸庞,我低了声音:“阿若不是一般的孩子,自出生始,她的灵气便充沛异常,因而能轻易感觉到鬼灵妖魔的气息;但同时,她的灵魄却又极弱,稍有不慎,就会被鬼邪之气摄住,甚至会遭受侵噬。”
轻声叹息,我继续道:“阿若自小便被当作怪物,因为总会看见一些常人看不到的物事,莫名的生起病来,又总是药石无灵。家人觉得不详,便将她送到寺庙中恳求僧侣代为抚养。”伸手为阿若掖紧被角,我顿了片刻,接着道:“当年父亲恰好在山中驱邪灵,遇见此事,便从寺里一个相熟的长老手中抱过她,带回了隐竹山,直至今日。而隐竹山的封印也是为了阿若所结下,如此,便可隔开外世,保护着她免受邪灵侵扰。”
当年还很小,但已时常也跟在父亲身边随他外出祛灵,因而那日我也在,也还记得她那时哭闹不休的情景。
往事依旧鲜活如新,可那个爱哭爱闹的女孩儿已经这般大了呢……
风早奎思忖片刻:“这般说来,她今日如此,很有可能便是那邪灵之气么?”
我点点头:“恐怕是这样。”刚刚结印施法,便是将这竹楼重新封印起来,再护住澹台若的灵息。
可自从阿若进了隐竹山,再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情啊!
这样的话,或许隐竹山的封印……已经无效了么?
又或许,是别的原因?
得去看看!
风早奎突然看了看我:“还有,你的法力,怎么会一下子这样强?”
“不知道啊,不过,”我想了想,“似乎,是恢复了的样子……”
再看了看自己的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真的很突然,这样莫名的恢复过来。
风早奎惊异:“恢复?!你原来竟这般厉害的么?”我有些忘形了,嘻嘻地笑:“是啊,确实是的呢!”风早奎按住头,微显失落:“……天啊,竟在我之上!那我以后怎么……呃,咳咳!”
我神情无奈地看着他,发现这人……说话总这样莫名。
突然站起来,我叫道:“啊对了!方隐!!”风早奎抬头看我,不高兴了:“又是方隐!”他的腮帮子鼓了起来,“之前你生病,每到你房里都会被赶出来!我多久没见着你了?你可曾这般挂念着我?哼,就离不了他!不过隔了半个时辰,你就……”
这么久了,方隐怎么还没有出现?
……似乎有哪里不对……方隐平常都很乖的,从不会不声不响地跑开去叫人找不到――只除了那两。
前些天回来后,我也知道他肯定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他不想说,我便不去问。
可是,会不会……出什么事?!
这样想着,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盛,我着急起来,没有去管风早奎还在念些什么,继续问他:“但我今早一直没有看到方隐啊!你呢?碰到他了么??”风早奎脸色沉下去,转开头:“没有没有!”
这时阿若忽然坐起,也大叫:“方隐!”
她的脸色煞是苍白!
我吓了一跳,忙坐下去扶着她,一时内疚之极,柔声道:“阿若抱歉啊,吵到你了!”给她拉了拉被子,我说:“来,再躺下睡会儿吧!”
阿若双眸虚茫,她看向我,突然拉住我的袖子:“快去找方隐!”我看着她惊惶的神色,心里咯噔一下,舌头打结:“怎、怎么了?”
阿若急得像是能随时哭出来,紧紧攥着我的手,开始语无伦:“……又是那种奇怪的气息!……很近,就在山下!封印破了,全是那种气息!……方隐也在那里,他有危险!”
脑中轰的一声,我猛地站起,失声:“什么?!”
虽然什么都听不懂,可是……
――危险?!
方隐!!
我冲了出去。
不!
方隐……方隐!
不要有事!
求你了!
不要出事!!
未至山口,忽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同时天动地撼!
一时之间,炸裂开来的乱石纷纷四散而落,面前刹时尘土飞扬。
脚步顿住那刻,心仿佛被人揪起来一般。
方隐!!
不会的!不会的!他肯定还好好的!!
摇摇晃晃站稳了,我继续大步往前跑,风早奎本想伸手扶住我,却根本不及触碰,只得在我身后大喊:“方衍鸣!你不要着急!危险!”说话间赶了上来拉住我。
我挣开他,脚下踉跄几步:“放手!”
放开,拜托了!要赶紧过去,快点过去!
方隐!方隐……
转过山石,又是一声炸雷之音,响动更甚于先前,我忙偏开了脸,同时举臂横于眼前,挡开飞溅而来的碎石尘土。
面前又是一片模糊,漫天是高扬的沙尘,什么都再看不清。
我努力地睁大了眼睛,试着四张望。可是,找不到方隐!我看不清!!
情急之间,我挥袖结印,高声诵咒:“祈风!”
大风忽起,从身侧圈圈盘旋而出,呼啸着将混沌的沙石尘土层层卷开去。
眼前渐渐明晰……
远远地,两个身影的轮廓渐渐现出。
一人红衣,一人黑袍。
身着红衣的那个,是……封隐?!
真的是他!我顿住脚步。
封隐正单膝跪地,长发垂散。
他的头微微垂下,脸侧的黑发掩住了半边面孔;从这里望去,只能看到颈脖之上的小片侧脸,颜色却已苍白如雪,整个人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就连身上的红色长衣也仿佛失却了烈焰的鲜丽。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另一个人身披黑袍,立于封隐面前。他的眼眸低垂,正用一只手托着封隐后颈将他的头慢慢抬起,像是在仔细端详。
听到响动,黑袍男子的脸慢慢转了过来,眼角微微上挑,神情极是闲淡……
――这个人,似乎……是早些时候看到的那个男子。
但是,这种气息……
我怔住。
怎、怎么回事?
这,是魔的气息……
黑袍男子望着我,慢慢的,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冰冷。
他笑着,悠然道:“呵,我猜得果然没有错,那个人……真的就是你呢!”与封隐一样,他也有着极为悦耳的音色,只是带着一种阴冷之感,叫人不寒而栗。
……可怕的人。
这时封隐的身体猛一轻颤,似乎恢复了些许生气,他的头慢慢抬起,侧了脸望了过来。
额发垂下来,遮住眼眸,我却看到那一刻他眼中一闪即逝的光。
黑袍男子又低下头去,贴着封隐的耳边低声道:“难怪你的力量弱成这样啊……”他轻轻笑起来,“啧啧,封隐,为了他,值得么?”
封隐没有说话,脸颊散落着几缕长发,他的唇色被衬得更加苍白。
为了……我?
到底……
我不觉往前走去:“封隐……”
黑袍男子转过脸来,眯眼看我。
我的手开始颤抖:“封隐!”手腕被人拉住,我再走不过去。也不回头,我说:“风早,放开!”风早奎拉紧我,沉声:“不要傻了!你也该感觉到了吧!这种气息……他们,都是魔!”
――他们,都是魔……
我怔了怔,慢慢回身看他,轻声:“这个,重要吗?”风早奎愣住。
我望定了他,淡然一笑,低低道:“风早,谢谢了……放开吧。”
风早奎顿了顿,手轻轻松开,再不言语,只是看着我,抿紧了唇。
我抽出手来,转身。
黑袍男子望着我,忽然轻笑:“有趣。”
“啊对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叹息一般轻声道:“我还没有介绍自己呢,真是失礼了!”说着,他朝我微一躬身,唇边带着笑,却是七分的戏谑。
“我叫该彻,是封隐的哥哥哦!”他站直了,抬眼看我,笑意更,“是不是,很意外?”
我直视他的眼睛,吸气:“我叫方衍鸣。”握紧了拳,我继续轻声道:“该彻,把封隐放开吧,他……好像不太舒服。”
该彻把头转回去,同时手一收,将封隐下巴用力往上托起,他认真地低头看:“啊啊,好像是呢!”说着,他的嘴角扬得更高,“所以啊,我该把弟弟快点儿带回家才行……你说,”他忽而望过来,“对不对?”
我急了,失声道:“不!不可以!”
这样可怕的人!不能把封隐留在他身边!绝不能!!
该彻忽然大笑起来,他的双肩抖动着,笑得肆无忌惮。最后,他竟笑得弯下腰去。
我只觉得冷,沁透心腑的冷……
身体像要就此凝住,再动弹不得。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寒冽胜冰。
该彻的笑突然止住,他慢慢站直了,斜斜看向我们,眼角微扬,带了一种特别的妩媚:“你真是可爱呢!”嘲讽的语气。
“不可以?嗯,这是在命令我吗?”
他侧了侧头,随意地道,“可是,没有人能对我下令,从来。”最后两个字,语气极为冰冷。
这时,封隐的唇微微翕动,却没有任何声音,他望向我,只一直重复着两个字。
我看着他,片刻,轻轻点头。
……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在说:快走,快走……快走!
一直重复,一直重复。
不要说了,我都知道,可我不能。不能留下你……
我不能,我做不到。
封隐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又无力地分开,指尖轻轻颤抖。他在着急。
我定定望着他,不出声的说:“封隐,我们一起回去。”很慢很慢的说。
封隐摇头,闭上眼不再看我:不!你快走!快走……快走!
该彻的笑终于收起,面色已是寒胜霜雪,他说:“我不喜欢被别人命令……”忽然抬起手臂,他遥遥朝我一推,冷冷道:“现在,你最好……不要妨碍我!”
顿时只觉一股大力排空而来,胸口一闷,我来不及反应,身体已不受控制地直直朝后飞去。
我急急屈指结印,却只能消去三成力道。身体狠狠撞在山石之上,后背又是一阵钝痛。
捂紧心口,我试图站稳,却一下子半跪下去。低了头,还是没能忍住,我张嘴,哇地一声吐出口血来。
封隐终于叫了出来:“鸣――!”
擦了唇角,我抬头朝他扯扯唇角,笑。
不担心!……没事,我没事。
风早奎跑了过来,伸手扶住我,连手都在抖:“方衍鸣!”
我望着封隐,说:“封隐……咳咳……我们一起……”
未说完,喉下的腥甜再难忍住,我猛烈呛咳。血开始大口大口往外涌,溅落地面,朵朵嫣红,染出艳丽的妖娆。
手心按紧胸口,却抑不住那撕裂般的疼痛。
地上的殷红渗入泥中,色泽慢慢变暗,如萎落的春红。
风早奎拥紧我,连声叫着:“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不,别勉强起来!”
我捂住了唇,勉力将咳嗽压下去,抬头看他们。
封隐……我们回去吧,一起。
……我们一起!
该彻手腕轻转,遥遥指了过来,唇边挂着一丝讥讽而残酷的笑,他诵道:“封――”
“不――!”我大叫出声。
太晚了!一层薄如蝉翼的光已铺天盖覆了过来,将我与风早奎齐齐封于其中。
我挣开风早奎扑了过去,双手却只能按在光球之上。
不能……就这样被隔开!不能!
封隐,封隐……
28.双子对决之剜心
……不能就这样被隔开!不能!
屈指结印,我大声诵道:“解!”
可是……没有用!――法力凝聚之时,霎时间便被光球尽数吸去!
我怔了怔,抬头望去,光壁上的芒泽流转不定,不断闪烁着诡异迷离的色彩,似在俯视着我,冷冷嘲笑。
我敛息,再试了几,结果均是如此。不逾半刻,自己已是大汗淋漓。
……要想办法!会有办法的,我们一定可以出去!!想办法……想办法!
封隐,等我,等我……
这里必定有漏洞!我一定能找到的!按着光壁,我开始沿着边缘不断走动。
风早奎没有开口多劝,只叹息着,默默伸手扶稳我。
“毫无用的挣扎!”该彻斜眼望过来,嘴角勾起轻蔑一笑,他悠然感叹:“不过啊,还真是感人哪……封隐,你说,对不对?”
封隐的头被迫再抬高,尖削的下巴扬起来,双唇在日光之下愈显苍白。他抬眸望着该彻,突然轻笑:“怎么?”声音略微哑涩,他轻声道:“哥哥生气了?”。
我紧张地看向他们,不觉攥紧了手。
该彻危险地眯起眼来:“挑衅?嗯?”他微微歪着头,“不过,你真该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十日之期已过,我一直等着今天,等着这场酣战。可没想到,现在的你却弱得不堪一击。封隐……知道么,哥哥真是失望啊!”该彻摇头,悠悠叹气。
“……该怎么置你呢?”该彻皱眉思,慢慢站直了身体,“啊……我倒是忘了呢!也许,你还记得……黑殿堂?”他凝视封隐,嘴角噙了一抹残酷的笑意。
封隐垂下眼眸,面容再无半点血色。
该彻笑:“唔?害怕了?”他重又低头,慢慢贴近封隐的脸,在他耳侧轻声道:“你不喜欢那里么?啊,是呢,记得当年为了离开,有人可是拼了命地挣扎啊……”
他顿了顿,“甚至,将自己的亲哥哥……也伤得七魄散逸。”一字一字。
将手指慢慢插进封隐的长发中,该彻此刻的神情更像在仔细鉴赏着一件美丽的瓷器:“不过啊……跟以前一样,哥哥还是很疼你的!这一百年,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你呢……”长发由指间丝丝滑落,光泽细碎迷离。
“一直都在想呢,想着在今天,该如何疼你……”
封隐阖上了眼,神情重又平静无澜。
我不由握紧了拳,身体已经开始颤抖。他要做什么?他要做什么?!
……封隐!
不,不能坐以待毙!
我吸气,凝神屈指。
正要祈咒,面前已是光芒大盛――
如同烈焰燃原般,艳丽无比的虹芒蓦然暴涨,迅速铺染开来……
“轰――!!”
该彻直身欲退,神情意外不已,他刚抬手要挡,已被击得退了开去。
……光芒散开,修长的身影渐渐清晰――封隐已经站直在该彻面前,他昂首而立,左臂平抬。
放平视线,他慢慢睁开了眼,望向该彻,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呵,真是厉害哪!”该彻站稳,抬头一笑,轻轻抚掌,“我的确不该大意的。”
“可是……接下来呢?”他笑着,“封隐,你还有多少力量与我抗衡?”
封隐依旧不语。
“也许,连我的一根手指头,”该彻伸臂于前,“……也抵不过吧!”
我叫出声来!
――封隐已单膝跪倒下去。
“封隐!封隐!!”我捶打着光壁,大声喊他。封隐没有任何反应,弓着身,肩膀开始轻轻颤动。
该彻慢慢踱过去,站在他面前,冷冷垂眸而视。
可他的脸色突然大变,该彻很快俯下身去,伸手将封隐的下巴抬起。
“怎,怎么会这样?!”该彻失声叫出来,神情震惊。
我定睛望去,不觉咬住下唇,双拳紧握。
……你这混蛋!混蛋!!
――封隐的唇边……竟流下艳红的血丝!
……又伤了他!你又伤了他!!
混蛋!!
该彻的手也开始颤抖,语无伦:“这是……血么?竟然,竟然是血!你……”
我愣了愣……不对,他这样……像是在生气……
“你居然已经变得……”该彻没有说下去,双手忽然朝前用力一推。封隐向后倒了下去。
该彻站直,眯眼,一字一顿:“我不允许!绝不允许!!”他大喊,状若癫狂,胸口剧烈地一起一伏,竟是气恨至极。
快!要快出去!!我两手相扣结印,再诵咒。
……与先前一样,法力不断被光壁吸去,每一是均如此,每一!
汗已湿透里衣,我着急起来,手指颤抖,几乎无法凝神敛气。
“风早!快帮帮我!”我慌了,大声喊道。
风早奎摇头:“不行的……你不要再试了!”我转脸望着他:“不会的,不会的!一定可以!快帮我,求你!”
风早奎叹息一声,闭了目,依旧摇头。
该彻拉住封隐的衣领,将他用力拽起:“你竟然……已经有了人类的血么?啊?!”他大声吼叫着,倾力发泄。
……放开他,放开他!你个疯子!
我要快一些!快!
凝神!――
我高声而祈:“――咒解!”
不……不行!还是不行!!
“那么……这里呢?”该彻面容冰冷,伸出另一只手,触到封隐身前,“……呵!果然!!”该彻冷笑一声,手掌还按在封隐左胸之上,他抬眼狠狠瞪视封隐:“果然如此!”
“竟忘了自己是魔?唔?!”他慢慢压下了声音,“爱上了人类,就连心……也长出来了么?!”
……什、什么?!
“你怎么可以有心?”该彻将封隐拉近自己,声音压得低低,如兽低吼,“你怎能有心!”
该彻忽而微笑起来:“……不过啊,哥哥会帮你的。毕竟,这是不该存在的东西呢,对不对?……”声音也渐渐轻柔,仿佛面前的人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而自己正与他轻轻说着话,将道理讲清。
那样软语哄逗着,神情温柔无害。
明明前一瞬还在暴怒。
心底寒意渐渐涌起,我浑身都在颤抖!
该彻身上那种逼人而来的阴冷气息……已愈加浓烈。
他要做什么?
封隐……
……不,不,别伤他!不能!!
已经恐惧得说不出话来,我大口喘息着,全身僵冷,眼前也一阵一阵地发黑,感觉自己……就要窒息。
该彻边柔声说着话,一边将手慢慢探进封隐衣领:“哥哥会帮你,很快就好了,忍耐一下就好……”
封隐身体轻颤,抬眸看他,只短促地说出了一个字:“别……”
“不怕,乖,哥哥是为你好,不怕的……”该彻轻语,耐心抚慰着,唇边笑意温柔,同时手腕迅疾一转――
封隐身体猛然一颤,他高仰了头,一把抓紧该彻手腕,大声惨叫起来!
该彻微笑,将手抽离――他带走了什么……
封隐心口衣衫的颜色霎时变!那是鲜血喷溅在红衣上的颜色!!
我向后踉跄几步,几乎昏厥。
――凄厉的声音遥遥传来,穿心透腑!!
风早奎及时扶住我,双手不自然地用着力,他颤着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血液溅涌而出,然后沿着该彻的手腕淌下来,淌下来……
……似乎再无止息。
封隐,封隐……
满目都是大片的艳红,眼睛却无法移开,连大叫也做不到……
那一刻,身体里有什么碎裂开来,千枚百枚,锋如利刃;瞬间迸裂了,将身体扎得千疮百孔。
……整个世界都在晃动,都在晃动。封隐的身影开始模糊,再辨认不清。
――就好像,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是啊……我是在做梦的,对不对?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怎么可能啊……这怎么可能呢?
封隐,我……又做噩梦了呢……
这一切,是梦……
真的太可怕了!
不过,你跟我说过的,只要醒过来就好了,对不对?
可是,封隐,为什么……我还不醒来?
为什么,会感觉痛?心口,这样真切而浓重的疼痛……
蔓延开来后……撕心裂肺。
封隐的声音已经微弱,渐渐不闻。
他的头无力垂下,像是倦了,就要睡去……
风止住,轻扬的长发慢慢落下,一丝一缕,似是无声的叹息……
发丝轻轻落下来,俊美佚丽的侧脸被遮掩……
一点,一点……
终于,不见。
封隐――!
全身犹如脱力一般,我再站立不住,直直跪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
张着口,声音却堵在喉中,竟无法呼喊――仿佛全身被风突然灌满了,却无可泄……
我浑身颤抖,双拳越握越紧,越握越紧……
……掌心暖意催生,指间同时逸出淡淡光华……
我昂首,双拳猛然张开,用力拍在光壁之上,终于大叫出声!
――耀眼光芒霎时跃起,一时,满目尽是摄魂夺魄的银色光华!
球壁上的芒泽忽而停住流转,仿佛崩得过紧了,嗒的一声出现一道裂缝――刹那间,大片辉彩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迅速由掌心灌入,身体似要涨裂开来,顿时痛楚难当。
我喊叫一声,要缩回手去,掌心却像是被光壁紧紧吸附住了一般,根本退却不得!
“方衍鸣,方衍鸣……!”风早奎一时无法靠近,只能急切唤我,声音却渐渐模糊。
我咬牙,收摄神志用力抽手――却依然,无法可退!
既如此,我吸气,那我……便进!
――双腕用力,我朝前猛力一推!
喀,喀喀……
一道,两道……裂缝越来越多,在原本光润无比的球壁上急速地蔓延开来,密如织网!
该彻闻声望了过来,眼中掠过一丝惊诧,脸色微沉。
不多久,迸裂时不断发出的声响突然停了下来,一切……重归静默。
极短暂的静默。
很快――像是终于承受不住,临近崩溃一般――光球顷刻炸裂,轰一声碎散开去!
与此同时,身体自然舒展开来,一时说不出的轻快惬意……我脚尖轻点,已稳稳立于地面。
抬眼时,该彻正站我面前,面上惊异之色一掠而逝。
我定定望住他,面无表情。
该彻偏偏头:“如此看来,我倒是小瞧你了。”
“把封隐放开。”我开口。
该彻轻蔑笑笑:“呵,是在命令我?”
我说:“是。”
该彻怔了怔,似是没有料到我的回答如此干脆利落。
“好,”他轻笑,“那便如你所愿!”拉住封隐衣襟的手突然放开来,再猛力平平推开――封隐的肩一动,头亦高仰起来,身体无力地在半空升浮,随着该彻的动作疾疾向后掠去。
――他的身后,正是崖壁!!
我忙抬手,及时止住封隐后退的去势!
与此同时,守在旁侧的风早奎跨步上前,挥袖诵咒,很快抵去了该彻半数法力。我顿时轻松不少。望向他,我微一颔首,无声致谢。
风早奎只看我一眼,并不回应,只凝神相抗。
该彻看似意态悠然,斜眼看我:“啊,确实不错!那么,继续?”
一边和风早奎竭力与他抗衡,我边道:“随便你怎样,我会奉陪,只是不要牵扯他们。”
该彻饶有兴致地道:“嗯,不错不错!这个游戏我喜欢,似乎会很好玩的样子呢!……可是怎么办,看起来,好像封隐没有太多时间了呢……”说着,他转头注视一侧的封隐,轻声叹息。
我一愣,随着他的视线朝封隐望去。
身体已离地面有半丈之遥,封隐微微低垂着头,银色额环之下,双目紧紧闭合;胸口的衣袍已被血浸透,臂上豹纹革带亦被染得殷红。
而血,正沿着纤长手指缓缓滴落……
我转过脸,不再去看。
该彻像是突然想起了些什么,说:“啊!对了!”他又开始笑得温煦如风,朝我眨眨眼睛,“有件事,你应该会有兴趣。那个啊,可是封隐的小秘密哦……”
“这样吧,也让你看一看?”他笑着望我,征询的口吻。
不知他又要玩弄什么样,我只闭口不言。
看我不为所动,该彻似乎微觉失望,语气却蛮横起来:“哎哎,这样不行哪!嗯,不过我高兴做的事,也轮不到你说要或是不要。”说到最后,他勾起唇角邪邪一笑,轻弹长指,启唇诵咒。
我紧张起来,勉强打起精神全力应付,却发现他祈诵的咒文,自己没一个字能听明白!
――这种古老奇异的语句,吟唱而歌一般的声音……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对!我记起来了――那个月夜……我在竹楼里晕眩难止时,封隐给我诵念的法咒便与这个极为相近。
不敢大意,我当即凝神,严阵以待。
该彻忽而弹指,朝封隐直直点去,我心中一凛,迅速屈指结印,急急去挡。
该彻笑:“没有用的。”
我不理会他,竭力敛紧法气。
可是――不,不对!
这个,这是什么?这更像是……保护之类的咒术――我施出的法力竟不由自主地与之相融起来!这样下去,我只会助他一臂之力,而非抵抗!
怎会这样?!
再想不通,我下意识望向该彻。
他冲我得意一笑:“你错了,他可是我的亲弟弟呢,你以为我会杀他?”
……到底,他在想什么?
封隐周身已被柔和的光芒覆住,垂散的长发无风自起,衣袂袖带亦是在风中翻卷不息。
慢慢地,他的头仰起,长睫微一颤动,眉心轻蹙,口中逸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像是就要醒转过来。
我叫道:“封隐!”
封隐双眸微张,瞳中却是一片空茫。
“封隐……”怕惊吓了他,我压低声音,声线颤抖不稳。
该彻冲我神秘一笑:“好戏开始,你可要睁大眼睛看好了哦!”
虚散的光芒开始聚敛,慢慢缩为一个椭圆形状的光球,边缘渐渐清晰;同时光壁朝封隐越缩越近,似要将他紧紧缚裹于内!
我急道:“该彻,你要做什么!”
该彻用另一只手朝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嘻嘻地笑:“别着急,我们慢慢来。”
说话间,光球之内变异已生!
――球壁之上突然薄雾升漫,封隐的身影也随之模糊难辨。
我大急,却无计可施!
该彻五指忽而大张,光球砰一声碎裂!
一个小小身影在四碎飞散的光屑中依稀而现,无所依傍地直直坠下――
我一惊,脚下猛力一点掠身飞去,一把将封隐揽在怀中。
跪落于地后,我松了口气,低头看他:
不对――
“方……隐?”
我怔住。
小孩子的身形体重,纤瘦的肩。
……不是错觉。
方隐闭着眼,头软软地歪搭在我的手臂上,脸颊略微偏侧;小巧的尖下巴被鼻尖遮住,额头轻轻抵在我胸口。
在我身旁的风早奎也是一脸惊讶:“方隐?怎么会……该彻,你究竟做了什么?!”
该彻以手支颔,闲闲道:“这就是秘密的真相啊!”他轻笑,“怎样?很有趣吧?”
抱紧了方隐,我垂着眼不发一言。
心中久久难解的脉络渐渐理清,很多不明白的事,很多模糊难辨的感觉,此刻,终于……条理分明。
“被骗了三年呢,”该彻低声,笑意不减凝视我,“如何,这种滋味……不好受吧?”
风早奎担心地看我一眼。
该彻扬起头,继续叹道:“呵,其实我真是佩服封隐这孩子呢,能把你耍得团团转。不过……人类果然愚蠢!”
“不是的。”我突然开口。
该彻望向我。
“不是这样……”我将封隐揽在怀中,慢慢站起。
“起码,他给了我真心。”我垂眸凝视怀里的封隐,轻声:“他的心,不是假的。”
我抬眼:“至于其他,那都不重要。”
该彻微微一愣,随即大笑:“心么?”
“……那现在怎么办呢?”他扬眉,挑衅般看我,“那个所谓的心,已经被我剜去了!”
身体猛地一颤,我咬紧了牙勉力站稳。
我不能,让自己再倒下!
――封隐还在我怀里,我要保护他!
我低头,合目,脸颊与封隐面容轻轻碰触。
――已经冰凉,依旧细腻莹润的触感……
……封隐,对不起!从来都是你在照顾着我,而我,却没能为你做任何事情……
一直以来,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到……
――可今天,我会全力护你!
“好了,”该彻悠然道:“今天的游戏到此为止。”他走近两步,伸出手,“把他给我。”
缓缓抬头,我直视该彻,字字坚定:“我会带他走。”
该彻挑眉看我,像在看一出闹剧,他漫不经心:“哦,是吗?你是不是还搞不清楚――他是我弟弟。”
我皱眉,重复:“我要带他走。”
“倔死了!”他轻笑,“想没想过,如果我不答应呢?”
我不说话,身侧银芒已然漫起。
该彻站直了,看我,神情渐渐郑重:“那么,是要来真的?”说话时,指上已结起法印。
他长指弹动,浓重的黑色雾气从身侧弥漫开来,逼人的冰寒。
我并不动,只揽紧封隐。四周银色芒彩却已渐盛,将我们层层环于其中,护得密不透风。
该彻轻笑,一指平点过来;长指之间,黑雾已凝为实形,如蛇缠绕。
我望定他,心中意念疾驰不止,全身法力亦尽数催动。
该彻冷冷望来,高诵:“灭!”黑色火焰腾跃而来――
既不能全身而退,如此也好……
我站定,直直平视,只收紧双臂护住怀中的封隐,将一身法力催至鼎盛!
――若此劫难避……我们,便死在一起!
千钧一发之间,烈焰一般的火红芒泽自身前一窜而起,蓬一下便疾疾燃成燎原之势,与银色光华相融而耀!!
我微微吃了一惊,低头看怀里的封隐:他仍闭着眼,左手却按在我心口,掌心传来源源不断的温热。
扑腾而来的黑焰被险险格住!碎裂,迸散!!该彻脸色大变,胸口猛烈一顿,踉跄急退几步,他低头,捂紧口唇……
――银红光芒耀眼夺目,再无阻隔,肆意升腾开去……
顷刻间,覆没天地!
……
……
29.昨日执手常相忆
集市上一如既往的喧闹华。
我只管甩着胳膊胡乱走。反正封隐在啊,有他牵着,自己撞不到别人,别人也绝碰不到我……
走几步,再看向封隐时,他刚好亦转眸望我。
我冲他粲然一笑。
封隐贴心地:“饿了么?给你买个甜糯如意?”我不高兴,呲牙:“你当养小猫崽啊?”哼一声,“不吃那个,我要去吃参岳楼!”封隐晃晃我的手:“不是说回去做么?我们在外面吃的话,阿若怎么办?”我呃一声,不甘不愿地:“……那好吧。”
封隐微微笑:“回去给你做鲜鱼汤,栗子酥,还有竹筒香米饭,怎样?”我继续装作不高兴,却偏开脸去偷偷咧嘴笑。
封隐叹气:“诶,不要就算了……”我忙转头:“啊啊……别啊!我要的啊!”
一看封隐,他正望着我笑,笑得有点……狡诈。
呃啊啊……要气翻了……!这样下去铁定会被他吃得死死的了……
终于终于,终于把所有该买的物什都带好,我们开始匆匆忙忙往回赶,可还是快不过天――乌云滚滚聚拢而来,少倾,暴雨倾盆而下。等避入山脚的凉亭时,我们的衣袍已然湿了大半。
我笑嘻嘻:“最近太热,偶尔像这样淋个雨也凉爽得很。”
封隐把顶在我俩身上的外衣放下,也不管自己也满脸的雨水,只顾着给我擦。我转开头,哇啦哇啦地嚷:“好了好了,皮都要被你擦去一层了……”
封隐这时微微一愣,然后看着我的脸笑出声来。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好笑了,我瞪他。封隐笑着解释:“雨水掺灰土,看你擦得脸都了。”――哈,原来是在幸灾乐祸!还笑还笑!这也是你干的好不好?!登时恼得抬脚要踹他,却听得后边有人轻咳一声,收腿不及,我晃了几下差点摔到地上去,封隐一边伸手扶我,一边神情闲淡地道:“风早,下别这样神出鬼没的,看把他吓坏。”
我赶紧的挽回面子:“谁被吓了啊!是你躲我!要不然……”
风早奎在一旁干巴巴地:“喂,够了啊,要恩爱回家去,别在外面打情骂俏的刺激人。”
封隐微笑:“我们乐意。”我的脸轰地一下通红。
风早奎噎住,半晌,神伤低叹:“见一难过一,我还真会折磨自己……”
再抗不住了,我清清嗓子开口问道:“风早,是有事么?”风早奎无奈地瞥一眼封隐,这才正正经经地道:“正是为你最爱之人的事而来。”
我张了张嘴。封隐依旧神情淡然。
风早奎敛容:“是关于那个心痛之症。”这时封隐轻握我手,我会意,将紧攥的拳松了松。
“封隐,说实话罢,最近是否察觉到自己的灵息……越来越弱了?”风早奎望着封隐,难得的严肃,“我要听的,是实话。”
封隐静默一瞬,点头。
风早奎:“现在的你,人不人,魔非魔。如果我说,你的时间已不多了,你可愿信我?”
封隐道:“我自然信。”风早奎紧接:“那你如何打算?”
封隐直视他,应道:“不管我还能活几日,我都会珍惜。我会一直陪着鸣,”他拉紧我的手,“在有生之年,我绝不负他。”
我亦回握他,垂眸而笑。
风早奎久久不语,最后,他怔怔道:“我也知道会这样,你们……是谁也拆不散的,”低了声音,“……死神亦然。”
“可是,你死之后呢?”风早奎黯然道:“你死之后,鸣怎么办?”我马上说:“喂,我也算是个大活人吧,你们干嘛只顾自己说却不管我意见?!”封隐和风早奎都望向我。
我不看他们,径直道:“我自己的事,我自有打算。”
封隐凝视我,似乎有些担心:“鸣,怎样都好,只是不要做傻事。”我斜睨他:“你以为我会怎样?殉情么?”封隐微微失神,轻声:“我不知道。”
风早奎着急起来:“封隐,我若是你,绝对会在自己死翘翘之前把他的记忆全部抹消!”封隐:“其实我……”看看我脸色,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我寒着脸:“其实你早已如此打算,”盯着他看,“对不对?”
封隐握紧我的手:“鸣,你以后的路还长……”我冷然打断:“希望我把你彻底忘掉吗?这是你真正想要的?!”封隐的脸色蓦地苍白:“不,不是这样。”他拥我入怀,轻轻道:“不要生我的气。”我埋首,默然不语。
现在的封隐不仅日日的与我寸步不离,对我更是毫无原则的百般疼护。我们相的每一时刻,他都无比珍惜。
――他是自知时日无几了,因而分秒珍惜。
自从那对决之后,他的心口常常剧痛难忍。
当日的剜心之苦,每隔一段时间,他须得再尝一遍。
而痛一,他的灵息便消弱一分。
这些我都知道,因他从不瞒我;可他又怕我担忧,便总勉强着自己支撑下去。
不管有多苦,我的封隐,唇边总是噙着笑。
虽然嘴上不说,可我什么都清楚;我知道他的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知道他撑得艰难,知道他甚至等不到今年的第一场雪……
我知道我们的结局会是什么……
可我,不愿与他分开。
――我们怎能分离?
双臂慢慢环上他的背,我回抱他,缓缓道:“封隐,我不会生你的气。”
风早奎转过身去,仰头大喝一声,仿佛要将心中抑郁尽数呼出。
……
……
风早奎的归来,隐竹山中最欢喜的要数澹台若。她拉着风早奎的胳膊开始絮絮地埋怨,大意是不满我和封隐不带她一起玩。最后,她高高兴兴地道,这下好啦,风早回来后这里就热闹多了,自己再不会烦闷。我看看风早奎的脸,脑门开始拼命冒汗。
而封隐躲过此劫的原因是他要在厨房里忙活我们的晚饭。
如澹台若所愿,这顿饭,真是……鸡飞狗跳的热闹。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安乐无忧。
隐竹山里,四季并不分明。
斗转星移间,秋风已起,即使是在隐竹山中,日光亦渐渐高远而澄净。
封隐最近迷上了天象,他说,看着那样的星空,会让人想到永恒。
我亦仰头。墨蓝夜空,满天星芒。
出神地看了半天,我道:“封隐,我好像……又找不到了,嗯,哪个是北斗来着??”
皱了眉拼命地想,我终于举手,叫:“啊!不过我知道那个呢~封隐,那边那个是牛宿!对不对?”扭转头去,我蹲下来,趴在竹椅扶手边沿仰着脸看他,嘻嘻地笑,“牛宿六星,状如牛角!封隐,我说的对吧?对的吧对的吧??”
封隐偏着头倚在竹椅上,双眸轻合。
我呃了一声,小小声地:“封隐?”
没有……回答。
我一愣,轻轻拉过他的手:冰冷冰冷。
真是心疼死了!
连忙地把外袍脱下来盖在他身上,再用双手紧紧包住他的手指给他呵热气,我一边不满地嘀嘀咕咕:“呐,封隐,说了不要在这里睡的啊……怎么又不听……困了的话我们就回屋里去,这样会着凉的啦……”
正念叨着,自己突然被反手握住,我吓了一跳,一屁股墩到地上去,抬头瞪他,我叫:“喂!”
封隐握紧我的手,扬了唇角浅浅而笑:“嗯?”
我委屈地:“干嘛又吓我啊?”
封隐无辜:“冤枉,我哪里有?”他使了力,将我一把拉了起来,“有凳子也不好好坐,唉,该怎么说你好?”他把我拉近,无奈轻叹。
看准机会,我啪一下跳他身上去,抱住了,我得意地怪笑:“哇嘎嘎……肉凳子肉凳子……”
封隐失笑:“你怎么越来越像个孩子?快下来罢,天晚后露水也重,该进屋了。”说着果然就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拍我后背。
狗皮膏药一般贴紧了,我继续厚脸皮:“哈!不下不下就不下……嘻嘻嘻……”
封隐无奈:“以前没有发现,你怎么这么赖皮……”
我:“要说以前啊?嗯,那以前还一直是我抱的你呢!这笔帐要怎么算啊??”
封隐:“……败了。”说着抱稳我,轻松站起,“好,等一下别后悔啊!”
看他要往屋里走,我马上就后悔了,只是嘴硬:“我我……干嘛后悔!”
――呜,嘴其实……也不是很硬啦……
封隐:“别乱动啊,会摔下去。”他还没有说完,澹台若清脆的叫声已经响起:“哗啊……阿鸣!这么大了还要人抱,你也不羞?!”我的脸刷地通红,结结巴巴:“啊啊,没,没有啦!”赶紧低声求封隐:“快放我下来。”
封隐笑:“不放不放就不放。”
学,学我??!!
澹台若跑过来,看看我,又转头看封隐,眼珠子骨碌碌转。
呜……不玩了啦……“封隐……快点儿啦……”我小声哼哼着说,“阿若在看着啊……”
澹台若跟着封隐走动,一边掩嘴吃吃地笑:“阿鸣你好丢人哦……”我挣扎:“不许笑我……!走开啊……”
鬼丫头正冲我做鬼脸!
“好好,你不要乱动。”封隐抱紧我,偏转头对澹台若温言道:“阿若乖,很晚了,该回去休息了。”澹台若乖巧地应:“哦,那小隐也早点休息啊~”
“嗯,知道了。”封隐微笑,“晚安。”
“小隐晚安!”澹台若果然很听话地跑掉了。
……凭,凭什么这孩子只愿意听封隐话啊??
我怨念横生,开始埋头撕咬封隐衣领。
而且,也没有跟我说晚安……
进了房,封隐把我放在床上:“好了,很晚了,”伸手,轻力把衣服和我的牙分开来,“……睡吧。”
不甘心,我依依不舍抱紧他,继续哼哼。封隐拍拍我,柔声:“听话。”
抬头,我应:“嗯。”
封隐浅笑着,微歪了头轻吻我的额:“晚安。”把我放倒在床上。
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我终于乖乖松手,小声:“嗯!封隐……明天见。”
封隐走到桌旁,在绘纱灯外再加个灯罩,把灯调暗。
刚转身开了门,他的身体猛一颤栗,脚步顿停。
“封隐!”我警觉地一跃而起。
封隐没有回头:“别跑!小心摔倒!”我已到他面前――果然,他的脸色已经苍白!
“不要紧的。”他微笑着把门合上,然后拉住我垂在身侧的手,轻声安慰。
这个傻瓜,都这种时候了,却还记着宽慰我……
我低低地说:“……很难受,对不对?”封隐犹豫。我说:“封隐,记得么?我们说好了的……”封隐接道:“记得,彼此坦诚,再不相瞒。”他唇角微扬,“别太担心,只是有点……”还想再说些什么,手却突然僵直。我及时抱住了不让他倒在地上。
半拖半抱将封隐移到床上让他侧身躺下,我握紧他的手:“封隐,难受就叫出来,不要忍。”封隐低低回应一声,侧卧着蜷起身体。他的手指已愈加冰冷。
我慢慢抱起他。封隐顺从地把头倚在我胸口。
他的身体已经抑制不住地发颤,带着我的心一阵一阵抽疼。
最近几天,封隐的心痛之症发作得越加频。
小心抱住他,却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无力。
没有任何办法,我什么都做不了!连分去他一分的痛苦……也做不到!
自己只能在一边看着他痛苦,眼睁睁看着,束手无措……
每当这时,我都没有办法不去恨该彻,我恨他恨得无以复加――是他取去了封隐的心!这样残忍地……生生剜去!
可我更恨自己!
――恨这样无能而愚笨的自己!!
我能为他做什么?我到底还能做些什么?!
封隐眉心紧蹙,手握成拳抵住胸口,弓着身子开始压抑地低声喘息。我轻轻擦拭他额角的冷汗,满心疼痛:“封隐,我知道你难受……不要强忍,叫出来。”封隐闭了眼不说话,良久,唇中终于逸出一声微弱的呻吟。霎时心犹如刀绞一般,我垂头贴紧他的脸,鼻子酸涨得厉害。
断断续续的几声呻吟,在低微的喘息声中支离破碎。
不多久,垂在封隐额前的发丝已被汗湿。
知道已是疼得最要紧的时候了,我低首,移近他耳边柔声道:“封隐,就快好了,快了,忍一忍……”让他的头靠在颈窝,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就像就像他平时常对我做的那样,“要是疼得紧了便咬住我,这样会好受些。”
封隐动了动,长睫轻一颤动,缓缓撩起。我抱住他,配合地靠近。封隐努力地仰了头,移近了,唇瓣轻轻印上我颈侧。
眼眶蓦地滚烫,我笑:“傻瓜……”刚笑了一声,再不敢开口。
――声音都变了,真难听。
……
一夜,漫长。
天微亮时,封隐终于熬了过去,伏在榻上沉沉安睡。
衣服都汗湿了,他的,还有我的。
熟练地给他换上干净衣袍,我小心翼翼下床,蹑手蹑脚出门。
门外已站了一人。
我微讶,抬眸。
那娇俏的脸庞满是泪痕。
――澹台若?
怕惊醒封隐,我牵着澹台若,慢慢把她带到竹栏旁。
澹台若的泪一直不停。
“阿若,”我迟疑一下,轻轻问她:“你都……知道了?”
澹台若难过地点点头,无声而泣。
我暗暗叹息。
澹台若抬头看我:“不……不要担心,会好的。”还没说完,她瘪着嘴一下子抱住我,哇地一声哭出来。
轻轻拍她后背,我微笑着低声安慰:“好了,阿若不哭不哭,是啊,会好的。”
澹台若哽咽:“为什么,还以为终于可以、终于可以一起快快乐乐地生活,为什么却这样……”
喉下猛然酸热,我连忙抬了头吸进一口气,简短地道:“嗯。”
澹台若呜呜地哭着:“阿鸣,要怎么做?……到底怎样才能帮到小隐?我想帮他!”
我张了张嘴,却答不上来。
我也想知道答案。
澹台若在我怀中埋头抽泣:“阿鸣……那以后呢,以后会怎样?小隐他只能这样了吗?”她的双肩轻轻耸动,“……只能一直承受这种痛楚,永远无法解脱吗?”
我只仰头望天,再不能言。
天际渐渐亮了,火红化作金芒,遍洒大地。
可为什么……我却看不到光?
没有希望,看不到光……
封隐,封隐……这种日子,要何时方可停息?
怎样才能让你解脱?怎样才能让你不再承受这样的剜心之苦?
如果可以,我愿替去你所有的苦痛。
所有的。
……可是,我该如何做?
合目,眼前终于暗淡;只剩一片,绝望的暗红……
……
……
3.红尘千寂之长夜(上篇)
风早奎懒洋洋打招呼:“哟,早啊……”
我没抬头:“啊啊,早!”手里依旧忙个不停。
风早奎斜倚门框,叹道:“难得啊,在厨房里看到的人竟然会是你。”正窝着气呢,我拿着长柄大勺子敲一下锅沿,挑眉:“风早大人,你很闲哈,大早上的跑过来取笑我!”
风早奎连忙站直:“不要误会啊!我刚刚绝对没有讥讽之意!”大步走近后,他笑眯眯地,“我们今天吃的什么啊?”眼睛一瞟到锅里的东西,面色微变。我的肩同时垮下去。
意味长地嗯了一声后,风早奎看着我脸色,小心翼翼地:“啊,方衍鸣,那个,说真的哈……”一边很努力地继续探着脑袋观察,“这锅东西……原来是什么啊??”
我挫败地:“莲果百合香米粥。”风早奎恍然状。
“看起来,真的那么奇怪么?”我抬眼偷瞄风早奎,心怀希冀。风早奎犹犹豫豫,为难地支吾着。
我看着那锅稠乎乎的东西,沮丧地:“算了,不能把这个给封隐,会把他吃坏……”风早奎面露同情之色:“噢……原来是给他的啊。”明显的大松一口气。
我更加沮丧。
……你说,同样的材料,为什么做出来的东西看起来就那么不一样啊??
封隐做的就很好吃,色香味俱全。
“到都找不着你,”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暖暖笑意,“原来是在这里。”
我转脸看过去,忙道:“怎么不多睡会儿?”封隐走过来:“睡得太多反而难以保持清醒。”
一边将大勺子藏在身后,同时慢慢移动身体好彻底地把那锅奇怪的东西挡住,我笑嘻嘻:“封隐,记得吗?以前的你是极爱睡懒觉的。”
“我说……”封隐指尖轻扶额角,神情稍稍无奈:“能不能别老记着这些?”
看他就要走过来,我赶紧抬手虚阻:“封隐!那个,你先出去等一下下吧,早饭马上就好!”
封隐微笑:“你在做早饭?”他认真地闻一闻,“嗯,有莲子的清香呢,做的是什么?”“啊?有,有吗?”我紧张起来,却装作若无其事地干笑一声,“啊哈哈,封隐你鼻子好灵敏。”封隐无奈:“……你的语气,像在夸小狗一样。”嘴角却漾上笑意。
伸出去的手被他拉过,我怔怔不自觉地走近后,才在心里喊了一声糟!
来不及退回去了――身后的那锅东西已经暴露!
……我现在,特别想在灶台底下挖个坑。
好钻进去。
风早奎抱臂看热闹,饶有兴味地道:“喏,封隐,这就是你的早饭……”
眼神立马杀将去,真恨不得将面前这人千刀万剐!风早奎看到我的脸色后,识相地闭嘴。
只顾着去对付风早奎,却没发现封隐已经拿起另一只汤匙,惊觉时,他已舀了米粥送至唇边。我吓得几乎要跳起来,忙要拉住他的袖子,却是阻止不及!
背上都急出汗来,我叫道:“封隐别吃!”
啊……晚了!他吃下去了!
呃啊啊啊……!丢人丢大了!我还是……挖个坑把自己活埋掉好了……
封隐细细品着,表情认真而温和:“唔,熬的时间长了些,莲果和米粒都煮化了,胶着在一起,所以看起来才会这样。”有些窘迫,我只闷着不说话,“可是尝起来口感却极好,绵软粘稠。”他望着我,微微地笑,“味调得有点淡,再多加些冰糖即可。”说着接过我手里的长柄勺子。
什,什么冰糖啊??我这才想起来――自己压根忘掉放冰糖的事!
这样,根本不是淡,而是没有味道好不好?
风早奎怔怔看着封隐熟练自如的动作,轻叹:“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比不上你。”封隐侧了侧首,扬眉浅笑:“你本就不如我。”
风早奎被噎死,却只是干瞪着眼,根本说不出话来。我不敢笑,在一边憋得内伤,真是辛苦。
封隐盛了一小碗米粥,用汤匙慢慢搅动许久,试得温度适宜,微笑着舀起半勺送到我嘴边:“好了,你试试看会不会太淡。”我忍不住叹道:“我果然是个废物。”封隐冲我笑笑:“不是有我么,想吃的话,我给你做就好。”
可是……我本来是想给你做的啊!
风早奎这时下意识插嘴:“不行啊,以后你不在了怎么办?”
静默。
风,早,奎……!!!
自知失言,风早奎也呆掉。半晌,他哈哈一笑:“啊,那个,我还有事,就,就先走了啊……”说话间蹬蹬蹬倒走几步,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飞快地消失在门外。
封隐哧地一下轻笑出声。我瞥他一眼,闷闷地道:“你笑什么?”封隐笑着揽我入怀:“你刚刚那个表情,就像是要吃人一样。唔,看你把风早吓得。”我郁闷地说:“那你不怕么?我可是真会吃人的……”封隐把我抱在怀中轻轻地晃着:“不对,”他轻轻笑着,“我的嘴比你的大,该是你怕我。”
我忍不住笑了笑:“胡说八道。”
封隐俯首,在我耳边轻声:“那要不要试试?”我想了想:“怎么试……”话没说完,封隐已低了头来吻我。
不觉仰起脸,我慢慢半阖了眼眸。
莹白如雪的脸颊在晨光中略微透明,眼前的封隐,精致五官近乎完美。
阳光穿云而出,慢慢从他身后直射过来,瘦削的面颊渐渐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耀目迷离。我眯眼看他,只觉眩晕。
现在的封隐,离我这样的近……却是时而朦胧,时而清晰。我伸手,不自觉地将他衣襟拉近。
封隐将我的脸捧起,呼吸略微急促,暖热的柔软慢慢探进,馥郁馨香。
我扬起下颔,收了手臂将他抱紧,一点点地去回应,贪婪而珍惜。
彼此的相拥,久久缠绵。
一切都不再重要……什么苍生红尘,荣宠纷扰,都随他去,都由他去;任他神魔尽灭,宇宙洪荒……
再不肯放手,再不愿分开。
恨不能,此刻便饮尽一生光阴,拥得天荒地老。
……
……
秋日静好。
澹台若的欢笑声一直的萦绕耳畔,我被她闹得脑袋发昏,倚在桌旁用手撑了脑袋打瞌睡。
澹台若拍手笑着嚷:“好玩好玩……”她突然大叫,“啊!风早!你不要摘下来嘛……!”……稍稍埋怨的语气,估计现在这丫头嘴唇又嘟高了。
风早奎呻吟:“非得烦我吗?找你的阿鸣玩好不好?他闲得很……”我一个激灵弹坐而起:“干,干嘛?!”……刚刚有人提到了我名字对不对??
澹台若嗔怒地瞪风早奎一眼:“真是不懂事,阿鸣要陪小隐的啊……”风早奎气结:“那你找他们俩去!阿鸣要陪小隐,哼哼,如此更好!这样你就有两个人一块儿陪了!”澹台若怔了怔,扁扁嘴:“……风早,你不要生气嘛……”
发完飙,风早奎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咳一声警告道:“不要再把菊插我脑门上,这样我就不生气!”
澹台若叹口气,似乎很是惋惜:“重阳啊,菊开得正好呢!”风早奎的表情像是想去撞墙。
我视若无睹――早已习惯得很了,这俩孩子老这样闹,真是不习惯都不行――于是随意问道:“嗯?封隐呢?他在厨房也有好半天了吧。”
澹台若想了想:“是呢,可是他也不让我们进去帮忙。”好奇地转头去问风早奎,“风早你猜,小隐在做什么啊?”风早奎呆滞片刻,直接抓狂掉:“不要什么都问我好不好?我哪知道啊!”
澹台若含着手指尖,出神地:“不过最近小隐做的东西真好吃呢……!”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轮,笑着看我,“阿鸣,我们去偷偷看一眼啊?”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急切地补道:“就看一眼,我们马上回来!”
我笑:“好,我们不要被他发现。”澹台若欢呼起来,抓起我的手就拖着往外跑。风早奎大舒一口气。
刚跑到厨房门前,那颀长的身影已迈出门来。我急急拉着澹台若刹住。澹台若惊叫一声,但马上就捂住了嘴。
封隐抬头望过来,对我们微微一笑。忙握紧了澹台若的手,又缓缓松开,我笑笑说:“啊~好香好香……今天做的什么?”封隐手里捧着托盘,故作神秘地道:“你等一下就知道了。”
澹台若:“一定……很好吃的,对吧?”封隐微笑:“给阿若做的呢,当然是要好吃的啊。”澹台若用力点头:“嗯!”我紧接着他们道:“里面还有吗?我们帮忙端出来。”封隐笑:“你比小猫还馋,帮忙归帮忙,可不能偷吃。”澹台若似乎是笑出声来,赶紧捂了嘴低下头去,肩膀轻轻耸动几下。
我拉了澹台若进去,一边大声叫着:“封隐你先过去吧!我们很快就来!”
看封隐已拐过转角,我轻声掩了门,转身,双手轻轻按在澹台若肩上。
“阿若……”我试探着唤道。
她仍低着头,低低地应:“啊。”
我顿了一下,说:“不要难过。”澹台若慢慢抬头看我:“我不哭。”眼框虽已泛红,可是确实没有泪。
我微笑看她:“对,要坚强。”澹台若点头:“嗯。”嘴里应着,眼圈却是又红一层。
我揽她入怀,无声叹息。
还是……被她看到了。
――方才的封隐,阳光之下的身体,竟是略微的透明。
连他脸上那温暖如昔的微笑,亦是隐约而现……
整个人,淡得如一抹影子。
我知道的,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他的灵魄正一日日的消弱下去。
可是太快了。
……真的,太快了。
……
……
重阳那天,封隐做的是宴。
各色的被烹为盘中美味,摆成各种漂亮的图案,五色馨香,叫人舍不得食进腹中。
很久以后,再回想起来,那日的景象已在眼前模糊、淡去,渐渐辨不分明,齿颊却是依稀余香……
那夜星空之下,封隐将我久久拥在身前,忽而开口道:“即使今后再不能像此时这般,我亦已无憾。”
我怒了,拍他一下:“说什么哪?!”
封隐浅浅微笑:“真的,以前的自己,从不敢奢望什么……”他埋首在我颈侧,轻声,“可现在,我已满足。”
“封隐……”我垂目,慢慢地道:“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该早跟我说的。”封隐静默片刻,低声:“……以前,我一直在害怕。”他抬起头,“我的身份,是魔。”
“人魔殊途。若你断然与我相诀,我便惟有离开,再不能陪在你身侧了。”封隐微微笑了笑,“可我不知道,你竟不在意这些。”
“我该早日发现的,”我低声,“是我愚笨。”封隐笑:“可若是那样,你我之缘也许就不会结下。”
“如果我能早点知道,你就不会承受这样多的苦。”
“世事哪能皆尽完美。”他的指尖轻触我眉梢,再顺着脸颊缓缓滑下,封隐凝视我,唇角含笑,“对我来说,只要珍惜所爱,此刻便是永恒。”
我默默将额抵于他胸口,半响:“封隐,你为什么会爱我?”封隐抱紧我:“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可却没有答案。”他低头,在我额角轻柔一吻,“是结吧,解不开的结,注定要紧紧相缚,纠缠一生。”
忽然觉得别扭,我清清嗓子,说:“现在的你太过温柔了,真是叫人不习惯!”封隐唔了一声,道:“哦,是么?”我点头:“以前的你,哪里会说这样酸的话?”封隐的脸黑了黑:“……我不是配合你么?是你先问我那样酸的问题。”他顿了顿,感叹,“其实我也很冷,你看,我胳膊上都是鸡皮疙瘩……”我掐他,磨着牙道:“依你的意思,现在是不满了是不是?!”封隐惨叫一声:“啊,疼,疼疼……”我赶紧放开:“啊啊,不好意思!封隐你要不要紧啊??”一边懊恼地给他揉啊揉。
封隐趁机一把将我抱起,带着我在原地旋了几大圈;这回惨叫的是我,他却笑出声来。
整个世界都在转啊转啊转,我晕得想吐,只死死拽紧他,大叫:“哇啊啊啊……封隐你快放我下来哇……!”封隐过瘾了,霎时停住,我整个人瘫在他怀里,恶心得不想说话。他低头,像摸小狗一样摸摸我脑袋,笑意满满:“最近你越来越不听话了,这是略施惩罚。”
呸呸……去你的略施惩罚!虽然依旧晕眩不止,但不能忘了复仇雪耻,我瞅准机会在他锁骨一口咬下去。
生气归生气,可我并不想真的吃了他,于是用的力气极小,估计放开后,留下的牙印亦是浅不可见。
但封隐的身体却是剧烈地颤了颤,同时呼吸一滞。
他揽紧我,俯首来寻我的唇。
唇舌火热,销魂缠绵。
我的身体渐渐绵软下去……
……心怦怦地跳得厉害,满心都是紧张与悸动,似乎有所期待,却又有几分害怕。
封隐……
闭了目,任自己迷醉。
那一夜,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封隐将我抱入房中后,我顺势窝在他怀里,与他相拥而眠。
一切都如此自然,我于是睡得香沉。
封隐的怀里,从来如此温暖。
……
……
31.红尘千寂之长夜(下篇)
隐竹山下,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下。
独自站在雪地里,我仰脸去看那漫天的鹅毛软絮;莹白的雪纷纷扬扬盘旋着飘落,如一场华的盛宴。
却让人觉得静美。
这场雪,我等得太久。
该彻的身影,在纷的雪中渐渐近了。他望着我,停住,遥遥站立。
仿佛看不到他一般,我平静转身。
我不是不再恨他。
只是这恨,已经没有了意义。
我的心,是用来思念的,再没有地方去放置仇恨。
――封隐的话,我一直紧记,也会做得到。
我要回去陪他了,雪停以后,会冷。
“喂,方衍鸣。”
脚步略顿,我抬抬眼,继续往前走去。
身后的该彻又道:“喂,封隐在哪里?我要找他。”
我手指收拢:“不劳牵挂,他很好。”脚下不停。
该彻提高了声音:“你且等等,我有话说。”
我站定,望着不断飘落的雪片,毫不客气地道:“没什么好说的,还有,你以后不要再来了,会扰了这里的安和平静。”
“哦?”该彻拖长尾音,懒懒道:“喂,封隐怎么没跟你一起?丢下你一个人乱走,这可不像他的性格,莫非,他现在已经虚弱得连走都走不动了么?”
我倏然回身:“你住口!”
……方衍鸣,要记住封隐的话!现在,不必理他。
握紧拳勉力忍住手心的温热,我顿了顿,道:“我该走了,失陪。”
该彻道:“你等等!我还没有把话说完!”我火了:“你到底还要说什么?!该彻,现在你离我越远越好!当日的我只是伤你,今日我却能取你性命!”
“方衍鸣,你最好不要用这样的语气与我说话。”该彻的声音微冷。
我正打算不再理会他,该彻忽而扬唇轻笑,又道:“因为你以后,会有有求于我的时候。”说着意味长望了我一眼。
发现自己特别讨厌这人说话的语气,我连答话也不屑,只想尽早离开。
“好了,我也没时间跟你闲扯,”该彻不耐地摆摆手,“封隐在哪里,我要找他。”
我冷冷道:“你以为我还会给你伤害他的机会?”
“伤害?”该彻邪魅一笑,“他是我弟弟,是我最亲的人,哪里有不疼爱自己亲弟弟的哥哥呢?我疼他都来不及,怎会害他?”
我双手气得发颤。
是,你是这样疼他的!疼得竟要剜去他的心,叫他受尽折磨!!
不愿他死,那天却对他诵出灭术之咒!
真是可笑的人!
……抱歉,封隐,抱歉,我还是没有办法不去生他的气……
我阖目,吸进一口气。
……再给我一点时间。
该彻装作吃惊地看着我的表情:“怎么了?你这样生气是做什么?”他脸上又浮现那种欠揍的笑,“我找我的弟弟,你却阻挠,真是奇怪之至!”
我默然,忽然说:“你真的,要见他吗?”
该彻扬扬眉,没说话。
转身,我低声道:“可是,一切都晚了。”有一瞬的失神,我垂眸,苍白一笑,“太晚了……”
封隐他,死了。
他已经死了。
“该彻,”我背对着他说:“你走吧,我不会让你见他。”
“我什么时候说我是来看他的,”该彻轻笑,“我这来,是要带他回去的。”
我冷然道:“你休想。”
“我不会把封隐交给你,”我不再看该彻,坚决地道:“我会好好照顾他,不必你费心。”说完,我开始大步往回走。
该彻轻声:“封隐已经死了,对吗?”
我的手轻轻一颤。
“喂,你把他安置在哪里了?”该彻声音带笑,“埋在地里了么?”
为什么,你还能笑得出来?
该彻不疾不徐:“如果说,我能让封隐重生……”我生生顿住脚步,霍然转身看他。
“拜托,他毕竟还是魔,”该彻扬眉,一副你不会这么笨吧的神情,“魔不会死,封隐现在只是暂时沉睡。”
脑中轰地一声,我的身体亦是猛地一震。
他说了什么?我有没有听错?!
――魔不会死,封隐现在只是暂时沉睡……
该彻看着我的表情,忽然诡秘一笑:“但这‘暂时’,对于你们人类来说,时间却是极长,说不定你轮回七生七世了,他还没有醒过来。”该彻故意压低声音,“不过啊,你知道吗?如果没有我,他会永远沉睡下去,不再醒来。”
我呆在那里,神智仍是一片昏乱。
沉睡,他只是睡着了!
封隐他,没有死!
可为什么封隐他,从未跟我提起过这些!
“该彻,”我声音微颤,“你没有骗我,对不对?”
该彻挑眉:“你以为我很闲?”
“但是,要不要帮封隐重生,”该彻悠然抱臂,“这可要看我心情如何了。”
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嗯,现在我的心情,可不怎么好呢!”他挑眉轻笑,神情闲雅地瞥我一眼,“怎样?你要不要试着求我看看?说不定……我会高兴一点。”
我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我求你。”
该彻神情愕然,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干脆利落地求他的样子。
我说:“该彻,我求你,你可以救他吗?”
该彻凑近了看我,嘴角一弯:“我以为你很骄傲的,居然这么轻易地说求字吗?”
我轻声:“只要你能让封隐活过来,我什么都可以做。”
我期待地看着他。
该彻想了想,忽然叹道:“可是怎么办呢?我的心情还是不太好。”他玩味地看着我惊愕的神情,“玩个游戏吧,说不定这样我的心情很快就会好起来。”
我干涩地说:“什么游戏?”
“好,很好。”该彻点点头,似乎极为满意,他捏住我的下巴,迫我把头抬高,“看来你为了封隐,真的什么都可以答应。”
“游戏玩了几百年,也该加些新的东西。”该彻魅惑一笑,仔细地端详着我的脸,“你也加入的话,或许,会变得更好玩。”
……
……
呼的一声,石壁上悬起的火把齐齐燃起;火焰微微晃动着,宽大墓室中暗影轻摇。
寒冰上雾气升腾,我只着一袭白袍,赤足而进。
该彻站在石棺旁,神情淡漠地望了过来。
我走近,伸手轻轻抚摸石棺上的纹;纹华美复,却冷且硬。
默然低头,心里反反复复轻念的,都是他的名字。
……封隐,封隐……
这里,很冷吧。
没关系的,我会陪着你,等你醒了,我们就一起离开。
该彻开口:“你确定这样做?”
我点头。
“要在黑暗中沉睡七世轮回,独自承受漫长的孤寂,你确定,”该彻略微犹疑:“……你不后悔?”
“不对,我并非单独一人,”心慢慢柔软下来,我抚着棺壁静静微笑,“封隐会陪着我。”
该彻的表情有点怪:“其实,你可以踏入轮回,这样受的苦会少很多。”
“不,”我摇头,“我怕我会忘了他。”
“好吧。”他不耐地摆摆手,“这是你选择的路,与人无尤。”
“既然你不愿踏入轮回转生,我便只能将你的生命停滞,”该彻语气淡然,“不管这段漫长的时间里有多痛苦,你都要承受。”
“我不会后悔。”
“该彻,”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帮我们?”该彻微微一怔,皱眉:“我并没有帮你们,”神情些微的不悦,他移开视线,“你脑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总这样天真。”
我说:“无论如何,谢谢了。”
“谢?呵!”该彻斜睨我,忽而不屑地笑了一声,“其实,若不是我能让封隐重生,你这声谢我哪里能有机会听?我知道你恨我入骨。”我淡然而应:“封隐希望我忘却仇恨,我会做到,只是时间问题。”
该彻突然抓了抓头,表情略微无奈:“真搞不懂,两个奇怪的人……”
我一愣。他这样,特别像封隐……
该彻察觉了,抬眼看我:“做什么?”我略略尴尬,别开眼道:“唔,没有什么。”
“该不会……”该彻忽而邪佞一笑,“你已经看上我了吧?”长指抚上自己脸庞,他略略陶醉地道:“也是呢,我比那家伙可爱多了……”我的脸估计已经黑了一半,又不好说什么,只木然地道:“好了,我们开始吧。”
该彻讥讽地看我一眼:“啧啧,开个玩笑嘛……谁不知道你长情且专一。”我看他一眼,该彻咳一声,道:“好,开始!”
“等等――!”身后有人在大叫。
我怔住。
风早奎?
“方衍鸣!你等等!”“阿鸣,阿鸣!”――还有……阿若!
我缓缓转身。
该彻抱臂,闲闲道:“放心,他们进不来。”说着斜身靠在石棺上,一副等着看热闹的神情。
阿若跑近了,扬手拍打着石门的光壁,带着哭腔喊道:“阿鸣,不要丢下我们!呜,你快出来啊!呜呜,阿鸣,不要这样,我害怕……”风早奎站在她身旁,嘴唇苍白:“你别做傻事,方衍鸣,有什么事出来再说。”
我摇头:“我已经想得很清楚。”看向澹台若,柔声,“阿若,不要哭。”澹台若拼命摇着头:“不,不要!我不要你们都离开!先是小隐,然后你也要走……”
“阿若,”我浅笑看她,慢慢道:“你听我说,如果今日我放弃与他相守的机会,我会后悔一生。”风早奎忽然扬高下颔,默默合眼。
低了声音,我道:“阿若,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
澹台若怔怔望我,忽然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眼里的泪滚落下来。我硬着心肠,不再看她。
“风早,请把阿若带回去罢,这里不适宜她多待。”我望着风早奎,恳切地,“拜托你了,以后……也请你照顾好她。”
风早奎落寞笑笑,许久方道:“我只恨,不能早他一步认识你。”他凝视我,“如果那样,我一定把你带走,永远不让你们有相见的机会。”我垂手直立,默然不语。
往昔的风早奎,神采飞扬,骄傲如鹰;
如今的他,眼眸中却失了光彩,只剩一片沉寂……
“方衍鸣,”他忽而唤我。待我抬眼,风早奎肃容道:“这辈子你欠我的,我日后必会讨还!”他伸指朝我直直点来,“下辈子,你绝对逃不掉的!”说完,风早奎忽而笑了笑。
我释然,亦慢慢的微笑起来。
“那就……”风早奎抿唇而笑,双目温柔,“再见了!”
我点头,浅笑看他:“风早,再见。”
石门开始缓缓闭合。
……封隐曾说过,我活着,他便不死。
他那时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却依然微笑着,抬手轻轻按住我心口,说:因为,这里留着关于他的记忆。
我信的,我信只要我记得他,一直记得,他便一直都在,不会离开……
石门继续慢慢移动。
渐渐地,神色淡漠的该彻被挡住,满面泪痕的澹台若亦被挡住。
我朝她微笑,无声地道:阿若,不哭。
……忽然想起那个流萤飞舞的星夜。竹楼之下,那双流泽如月的明眸。
只是那眸中蕴的温柔与包容,如今的我才终于读懂。
被惊扰的夏夜的梦,碎溅开来的美玉、星辰……明灭不定的萤火中,身着暗兰色锦衣的男子浅笑而立……
清浅若无的芬芳中,落轻点的温柔,漫长火热的缠绵……
石门无声滑动,风早奎的脸庞被遮去一半。
我启唇:风早,谢谢!
风早奎笑笑,双眼微红,石门越过,他的笑亦被遮掩……
……记得那天回来后,自己便染了风寒。
那几天,方隐劳心劳力照顾我,而我居然还偷偷跑出去,一口气跑到泉瀑之下,去应封隐的约。
我那时并不知道,方隐就是封隐。
回来后那个晚上,我烧得迷迷糊糊,他照顾了我整整一晚,累得不行。
现在想起不免好笑,可是根本不能怪我,是封隐这傻瓜宁愿分身奔波也不肯坦白实情。
真是太傻了!
咔地一声轻响,石门紧紧合拢。
石壁上是两列火把亦同时熄灭,眼前瞬间漆黑。
墓室之内,终于只剩了一片寂静。
封隐,其实我们都是傻瓜,对不对?
……因为,只有两个傻瓜才会在一起。
我们都是一样的,所以才会了解彼此,珍惜彼此,不会随意地去伤害另一个自己。
封隐,你笑了,是吧?
喂,不要不承认!
算了,随便你笑吧!反正,你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
封隐,这里……好黑呢。
不过没有关系,等我们醒来的时候,天就会亮了。
到那时,我们就能在一起。
一直、一直地在一起,再不分离……
那么,封隐,晚安了……
――第一卷・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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