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在发这篇文章。针推二的提前出炉也是为了给这篇文打底。如果大家不喜欢这篇文章,一定是小楼的语言表达有问题,一定是小楼的文学功底还不够,但故事本身,应该是感人的。因为小楼在写前字,就哭了三……
希望我不会玷污这个素材,和我心目中的“天使的微笑”。
那天,奕啸坐在我的对面,淡淡的说:“陈老师,你知道我名字的来历吗?”
然后他轻轻的捻过一张干净的白纸,认认真真,一笔一划的在白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冉、奕、啸。”
“你看这里。”他的声音里是少见的柔和,听起来甚至带了少许的天真。他低着头,浅色的唇翻滚着吐露出这样的词句:“在冉的头上加一横,就是‘再’字,然后‘奕’和‘啸’的谐音就是‘一笑’。”
然后白净的纸上就出现了“再一笑”三个字,在“冉奕啸”的下方。
我们谁都没有笑。
“妈妈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一生都开开心心的,什么烦恼都没有……”奕啸低头看着面前的名字,幽幽道,“以前我总笑她傻,许这种没意义的心愿。直到今天我终于知道,其实这才是最奢侈的愿望……”
“嘀哒。”
“嘀哒……”一滴一滴的水珠滴落下来,落在他的名字上,几乎是一个讽刺的水晕,在一圈一圈的扩大。奕啸依然低着头,仿佛在思考什么,神情专注。即使是这样,他依然是惊人的美丽――也许就是这样的伤感,使他更加的美丽,以至于到了惊心动魄的地步……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鼻子突然有点酸酸的,有什么东西堵在我的喉咙里,上上不来下下不去。我吸溜了一下鼻子,用一种蛮难听的声音道:“说真的,从你上大学以来,我还没有看见你笑过呢。你能笑一个给老师看吗?”
奕啸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睛里一片粼粼的波光,象黑宝石一般璀璨无比。然后,他就那么轻轻的笑了,没有一点的不自然一点的扭捏――同时,一滴大大的泪水从眼眶中脱落,没有经过面颊直接掉到桌子上,仿佛是有声音一般,“砰!”的一声砸在了我的心里。
现在,我已经分不清楚,是谁的泪水,晕湿了白纸。
随后,我几乎是自虐的,一遍又一遍喃喃的说:“再笑一个好吗?”“再笑一……”“再笑一……”
奕啸也乖乖的一又一的笑着,有点天真,有点可爱,淡淡的伤感着,让泪水合着微笑一点一点绽放。
从此以后,这个场面就彻底的在我心中定格了,那个有着惊人美貌的男孩子在我面前静静的笑着,哭着,仿佛是珍珠上圆润的水滴,互相映衬着雪似的光芒。不知道是微笑感染了我,还是那晶莹的泪水感动了我,我从此固执的认为,天使的微笑就是这样的――带着一点点天真,一点点可爱,无垢的,玻璃一般纯洁,而且,一定有点点的泪光,让时间停留,让声音消失,然后整个世界都温柔了起来,悲天悯人。
天使的微笑
1
21年的6月1日,系主任告诉我,招生办公室今年要抽调我去进行新生录取工作。
“为什么是我?”我发出一声哀叹,“我的暑假安排都泡汤了。”
“听说今年是远程网上录取的第一年,招办也是挺紧张的,就怕出什么事情。让你们这些年轻人上啊,也是希望你们发挥计算机特长嘛――我们这些老人,是不中用了~~~”系主任夸张的叹着气,目光是又欣慰又嫉妒。难道招生是什么香窝窝,人人都要抢?我想象不到。
我只遗憾轻闲的暑假,就这么说没没了。
主任叹完气,又意味长的笑了,“好好干吧小伙子,为咱们系多捞点漂亮的,聪明的,将来也好分配啊。哈哈。”
爱谁谁去,又不是选美,要漂亮的干嘛――我微眯起眼睛――不知道当年这位大妈是不是也这样对着我的档案评头论足的。
当天下午,偶就去招生办公室报到了。
招生办的气氛就是与众不同,几个电话不停的响,来来往往都是人。连温度都仿佛比外面高好几度,在初夏里显得格外炎热。负责的主任姓王,电话简直是没完没了,根本没办法接待我。坐一会吧――我尽量放宽了心,不去想我的试验还没有做完――我能怎么样?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职员工,时间永远是被支配的对象。
当安心的坐下来后,我注意到右手边的两个女老师在小声的议论着什么。
“听说了吗?一个残疾生打电话来说报了咱们学校。”
“怎没听说,王主任正头疼呢。”
“说来挺可怜的。他自己说是高二遇上车祸,一条腿就这么没了。”
两个人唏嘘了一阵。
“哪个省的?还记得名字吗?”
“怎么不记得?王主任念叨了一个上午了。天津市的,叫冉奕啸。”
“唉,也不知道校方是个什么意见。现在残疾生想上普通高校,不容易啊。”
“又是高位截肢,将来就业也是个问题啊。”
“是啊,不知道要怎么理……”
我正听得出神,忽然听见有人喊:“陈墨云陈老师是吧。”
是王主任在叫我,他已经打完电话了。我连忙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走到主任面前。“王主任好,李主任说您找我来招办帮忙。”
王主任点点头,上下打量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目光让我想起来的时候系主任的话,难道是工作习惯吗?对任何接触的人都是一种挑选的眼光?
“李主任推荐你来,说你的计算机比较灵。”王主任仿佛已经认同了对我外观的考察,点点头说,“你也知道,我们今年是第一年网上招生,可能会遇到方方面面的问题。希望你工作的时候主动一点,细心一点,为咱们学校录取更多更优秀的学生。”
“我会尽力的。”
“好。”
王主任吩咐刚才聊天的其中一个人递给我一个夹子。“这就是你今年的任务,负责5个省市的远程录取。各省的材料都在里面了,你现在可以先熟悉一下。”
我点点头。随即翻开了手中的夹子。
眼前,赫然就是天津的字眼,象一道亮光刺进了我的眼睛。
“天津!”我失声轻呼了出来。
“对。”王主任严肃的看着我,轻轻缓缓的说道,“校方的意见是――只要有可能,想尽一切办法把他退了。”
2
从6月1日到7月25日,冉奕啸这个名字几乎成为了我的一块心病,时时刻刻要拿出来体味一下。多的不说,光上面的几个头头看着我那意味长的目光和语重心长的慰勉就不能不增加我心中的负担。李主任的话精辟又直接:“不录这个学生,是录取员的负担;录了这个学生,是学校的负担。”虽然这个社会已经慢慢的减少对残疾生的歧视了,并一再的出台各种政策来保护残疾生的权益――但人人心中都明镜似的,谁都知道现实是怎么一码子事儿:从他们的生理结构和正常人不同的那天开始,他们和这个社会的关系,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个学生要是成绩不好还好说,要是成绩很好,可怎么退啊。”唉,真惨。别人是为伊销得人憔悴,我销也销了,憔悴也憔悴了,但“伊”到了我这里就颇有值得人玩味的地方。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就我摊上这样的事?有的时候,我就能大白天产生幻觉,仿佛看见那个叫冉奕啸的男生,在高空中冷笑着看着我。“看吧,看吧,你拿我没办法吧。哼哼。”
所以,我只能祈祷这个学生考得很差,根本就没有上档。这样,我就算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可以圆满得完成任务了。
7月25日。
入住录取现场。
我们就像大熊猫一样,被严格得保护了起来。
我终于明白李主任希望参加招生工作的原因了。这是一种绝对的权威感,至高无上的权利表现。鼠标轻轻一点,一个人12年的努力就这么被肯定或者否定了,或者,可以更严肃的认为,你小小的一个选择,就决定了一个人一生的命运。就在你的一念之间――几个家庭在通知书收到的一瞬间欢腾起舞,几个家庭在漆黑的夜晚抱头痛哭――对于身为小知识分子的我们来说,这个感觉是一种豪华的体验,奢侈的快感。
也许,我这个体验和快感要建立在一个名叫冉奕啸的学生的身上。
从第一天录取开始,王主任就对我格外的关照。他暗暗的知会我,那个残疾生打过那个电话以后再也没有来过电话。所以他们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考的怎么样,“压力不小啊,小伙子。”王主任拍拍我的肩膀。
我心中一跳,压力从肩膀转移到了心脏。这样渺茫的战役啊,连对手的牌都不知道。我还是不死心,希望能从唯一的电话里了解到哪怕是一点信息:“主任,那个学生在电话里说什么了,你可以告诉我吗?”
王主任认真的看着我,突然我感觉他是忧伤的。
也许是他有几分沉重的语气吧,让我感觉这个象法官一样严肃认真的人,竟也是伤感的,莫名的伤感。
“他只反复的说一句话:老师,如果我今年考不上,你就把档案退给我,我明年再考……”
莫名其妙的,我觉得心里堵的慌。
然后,那个在高空中冷笑的冉奕啸不见了,代替他的是一个永远有着忧伤目光的男孩,远远的,静静的看着我,紧闭的双唇将所有的灯火锁在了心里。
我无端有了一种渴望,我想看见这个男孩子。
我想看见这个男孩子!哪怕就是一份小小的档案,一张失真的照片――那个电话折磨着我,折磨着整个招生小组的成员,不知道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大家仿佛都在等待8月6日这个时间的到来……
8月6日。
和很多的清晨一样,阳光灿烂。
当我走进录取现场的时候,迎面扑来的是一阵齐齐的惊呼。真是奇怪的早晨,这么多天以来,招生老师的神经都已经被磨的如铁丝一般,刚硬无比,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感叹?我用一种迟钝的目光看着大家聚集的地方――嗯,他们都集中在我录取的机子跟前,都在……
嗯?
都在我工作的机子跟前?
我进来后,大家的目光又都集中在我的身上――那种齐齐的,复杂的目光。
我大概能猜出怎么回事了。“怎么了,天津的信息下载了?遇到困难了吧。”我强笑着说。
出奇的大家并没有争着说话,坐在我位子上的赵老师慢慢站了起来。“你来看吧,冉奕啸的档案过来了。”
……
我的反应有点迟钝。
冉奕啸的档案过来了――
“来看看吧……真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家又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荧光屏。
淡淡的,莹绿的表情。
我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在看着冉奕啸的档案。平板的宋体字在一点,一点勾画这个人的形象。
“天津市第一名。” (注:)
“1998年天津市三好学生。”
“1999年天津市优秀班干部。”
“身高:1米81。”
“2年车祸导致高位截肢,无左下肢。”
照片上的那个男孩子静静的看着镜头,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在我无数个关于他的真实或是虚幻的梦中他都不曾这样的美丽过,以至于我甚至怀疑也许现在才是一个梦境。他是那样的美貌,以至于哪怕是这样恶劣的照相技术也不能掩盖他的光芒。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我们,看着镜头后面的摄影师和计算机后面的招生老师,看得我们的心,突然都噼啪噼啪的碎了。
旁边有人在吸溜鼻子。我缓缓的转过头去,那个老师却躲开了我的目光。
渐渐的有人说话了,起初是轻轻的,然后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象暴风一般在小小的办公室里呼啸着。
“录他!!这么优秀的孩子都不要。咱们做人也做的太绝了吧!”
“怎么都说不过去!肯定退不掉!要了他吧。”
“天啦,怎么是这么让人疼的孩子啊。我都不忍心看了……”
“太可怜了……不要让他没学上啊……”
我几乎是机械运动的转头看着王主任,又一在他平板一片的脸上看见了那种隐忍的悲P。他也默默的看着我,许久,仿佛是一种仪式般,主任缓缓的说:“你看见了吗?他报的是你们系。”
我点点头。
也许。
那真的是一个仪式。
“你愿意要这个学生吗?”
我点点头。
“交给我吧。”
我听见自己说。
注:天津市第一名,指报考“我校”的天津考生的第一名。
前面的话:谢谢大家对小楼的支持。小楼第一写这种很写实的东西,自己心里也很打鼓。我知道在这么早的时候说这种话很BT,但小楼真的希望大家能坚持看下去,这个故事感动了我,也感动了每一个听我讲故事的人,希望大家不要纠结于小楼恶劣的文笔,谢谢~~~
3
暴风雨总是来的比预料早。
天津录取完的当天下午,李主任就给我打了电话,不说劈头盖脸吧,但语气不善是绝对够的上的。
“小陈啊,平时看你挺聪明的一个人。这么这个时候就把握不住原则了呢?你把残疾生录进来,知道要给学院带来多大的困扰吗?”
可恶的大妈。我有点愤愤的想。
但心里的想法我不敢暴露,还要接着和她忽悠:“李主任,你都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十几双眼睛啊,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我,好像我要是不收他,他们就打算把我当场分尸了!我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顶着风头上吧。”
“少跟我贫嘴。你当我不知道?是你主动担保收下这个学生的!这下你英雄了,回头看你怎么收场!”
是哪个长舌妇说的?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头疼人遇上头疼事,我马上放缓语气,用一种几乎是谄媚的语气说:“李主任,你都不知道那个学生有多优秀,又聪明又漂亮,符合你所有的条件诶!”
“少来了,他少一条腿就什么条件都没有了!”
“……”
“难道我说的不对?”
突然间我的鼻子有点发酸。冉奕啸的照片在我的面前晃动,黑宝石一般的大眼睛忧伤的望着我。
“李主任,你说实话。”我的声音哑哑的,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如果他没有少一条腿,如果他还是那个健康的孩子,你收他吗?你会喜欢他吗?”
李主任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电话筒里只有我沉重的呼吸。
“小陈啊,你还是阅历太少了。回头你就知道了,他给你带来的困扰,绝对不只是生活上的。”李主任大概感觉到了我的愤怒,有意放缓了语气轻轻说,“特别是象这种突然遭受打击的人,心理上的问题啊……唉……”
我不说话。事实上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冉奕啸的脸依然在我面前晃动。
“小陈,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有很多想法,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系里面的有项决定你还是应该知道的,今天下午系里面正式通过由你担当中药学的辅导员。这下,你可以亲自操刀去执行你的同情了。”
“是对我一时冲动的惩罚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生硬。
李主任又不说话了,很长时间后她叹息着说:“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不喜欢又乖巧又聪明的孩子,你去吧,是别人我还真不放心把这个孩子交给他们,你是我们系的王牌辅导员,学生都非常的喜欢你。好好的对他吧,不枉你一片苦心的把他收进来……”
好啊,该来得总会来,我也不放心把他交给别人!
我放下电话,长长的舒了口气。
冉奕啸依然无助的望着我。
别怕。我听见自己的心在对他说,别人不要你我要你。
照顾你一生又何妨?
心里突然蹦出这个想法来,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难道真的是同情心泛滥?我连忙稳住心神平静自己,不要再多想了,那只是一个陌生的人,和我现在唯一的交集就是他一份简单的电子档案和一张失真的照片,这一点点脆弱的关系什么都说明不了。
我们依然是陌生人。
但是。莫名的伤感又包裹了我,让我有一种幻觉,有什么样的联系紧紧的捆绑着彼此,逃逃不掉,避避不开,仿佛是宿命中的,命运把我狠狠的推向他……
就这样,时间静静的来到了21年9月6日。
9月6日。
依然是晴朗到过分的天气,有着炎炎的烈日和蒸笼般的热气。我们在火车站接学生,包括我――我怀着一种保姆般的心情,去迎接我的……嗯……
对!就是我的!怎么样!你们不要的都丢给我好了!
我不得不承认我这种心态有赌气的成分。
我被烈日晒的昏头转向,也送了好几拨学生,但是没有冉奕啸。没有他。
说不失望是骗人的。说真的,我真的有心让他在学校认识的第一个人――是我。
“陈老师,也忙了一天了,晚上一起去吃一顿吧。”完工的时候,旁边的男老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
“嗯,不去了,晚上想去看看新生。”
“不是吧,现在就这么巴心巴肠了?呵呵,果然是药系的王牌辅导员啊,对学生就像妈妈一样亲,哈哈哈哈~~~”
随你们怎么嘲笑吧。我就是我,我做我喜欢做的事情。我懒懒的收拾着东西,心中依然在想,冉奕啸是不是从别的火车站被接走了。
当我赶回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多钟了。我稍做休整之后,就一脚迈进了宿舍大楼。
可恶!中药班的宿舍都被安排在了二楼。无论我怎么据理力争,校方也只同意让冉奕啸一个人搭在别人班住在一楼。也只能这样了,我一个小小的老师,说话根本没有权威性可言啊。
当我走进男生宿舍的时候,同学们都好奇的看着我。这种经历已经有很多了,我知道我虽然已经年近3了,但看起来依然和学生一样,许多老师说我在外表上吃了亏,应该在内在气质上改变一下,不然压不住学生。但我不这么想,我喜欢学生,喜欢和他们做朋友。而且我惊奇的发现,我在学生中的呼声甚高,根本不存在什么沟通的问题。所有的学生都喜欢我,我也真心的喜欢我所有的学生。
不一会儿,我就已经和班上的同学打成了一片了。
“老师,常常来玩啊。我们寝室永远欢迎你。”在我离开的时候大家异口同声的说。
“好啊,没问题。”我故意眨眨眼睛,“你们打牌三缺一的时候不要忘了叫我哦,救牌如救火,我一定不远万里火速赶来。”
大家一阵会心的大笑。
OK!这个宿舍我算是搞定了!我擦擦额头的汗,心想现在应该去15看看冉奕啸是不是已经到了。
我来到了15室,一眼就看见冉奕啸坐在靠窗的座位上。
那个男孩子的存在感那么强,让人都没办法忽略他。
他穿着普通的白体恤,米色的长裤。短短的头发下,一张异常英俊的脸呈现在我的面前。五官无论是分开还是组合起来都那么的完美――浅色的薄唇,朗朗的剑眉,长睫毛下一双眼睛依然是如黑宝石般美的让人窒息。他的皮肤不是很白,但有一种非常润滑的感觉,让人看了不禁想起了玉器的质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长得非常中国,但我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就是想到了希腊的美少年,那个变成水仙的希腊少年。
我突然回过神来,发现那黑宝石眼睛的主人正看着我。
“你好!冉奕啸是吧。”我轻松的笑着,好像是分别好久的朋友会面――事实上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他没说话。嘴闭得紧紧的。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叫陈墨云,你的辅导老师。今天我们就算认识了……”
“辅导员是吧。” 他打断了我的话,“为什么把我一个人分到这个医系的寝室?”
“……嗯?”
“为什么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中药学的学生都在哪里?”
我有点不习惯他的语气,讪讪的几乎说不上话来。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是这样的,中药学的男生都分在了2楼,我考虑到你的身体不太方便……”
“我可以上2楼。我完全可以独立的生活。”他又一不客气的打断了我。
“但是……我想……尽量的方便……”
“不需要。”他目光咄咄的看着我,“我完全可以照顾自己。”
黑宝石眼中的……忧伤……
“哦,那是我多虑了。对不起。”我低下头,莫名其妙觉得沮丧。不是因为我好心的安排被误解,还有别的,别的什么感觉在影响我,一种特别的钝痛。
忧伤的……看着……
“我看见你一个人。你的父母呢?我想和他们交谈一下。”我重新打起精神,抬头看着他。
他警惕的看着我,嘴唇抿的更紧了。
“你找他们干什么?”
“我希望能够和他们沟通一下……”
“不需要。我一个人就可以了。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但是我仍然希望……”
“真的,我完全可以独立的生活。”他再一强调,同时眼中出现了嘲讽的神色,“还是,老师你――根本就不信任我的自立能力?”
我认真的看着他。这个人我应该是认识的,他的名字和相貌都无数的出现我那些亦真亦幻的梦中。我是认识他的,早在一个多月前就认真的看过他的照片,甚至在更远的过去我就已经熟知了他。我原以为我们之前是不同的,是一种熟悉的关系,一种唇齿相依的关系。事实证明这不过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面前的这个男孩子不认识我,事实上,我也不认识面前的这个冉奕啸。
我所认识的,只是我想象中的那个男孩子,有着忧伤的目光,安静的看着我。
“这样啊,我知道了。”我讪讪的笑笑,声音泄漏了我心中的失望,“那好吧,下周一见了,到时候我们再好好的认识一下吧。”我又看了他一眼,企图在他的脸上发现我想要的东西――然而什么都没有,他沉默的看着我,板着脸。
我离开了那个房间,出门看见浩瀚的星空,奇怪我居然不觉得美丽。
影像中的冉奕啸继续在高空中无助的看着我,而现实的冉奕啸只有冰冷的目光。突然之间,巨大的悲哀感席卷了我。痛到不能呼吸。
我再见到冉奕啸的时候,是9月7日的早上。
当我走进教室的时候,看见几个比较活泼的男生用他们特有的隐蔽的方式在和我打招呼,其他人的脸上也是一种莫名的兴奋。
真好,阳光仿佛照进了教室,我吸了一口气。毕业后我一直无怨无悔的留在学校当老师,就是因为太喜欢这种感觉了――生气勃勃的面孔,热情燃烧的双瞳,朝气蓬勃的生命……因此,觉得自己会永驻在2岁的青春昭华里。
我扫了一眼教室,不可避免的看见冉奕啸坐在靠窗的第一个位子上。
或者,不是每个人的青春都那么美好……
“好了,我们现在进入大学的第一堂课。”我柔和的笑着,尽量让我的笑容和他们的一样,“当然,这不是什么正式的课程,我这学期也不会教你们什么专业课。说白了,我们就是占用教室的资源和正式的课程时间干点儿私货。”大家笑了起来,女同学好奇的睁大了眼睛,“下面全班开始做自我介绍,时间三分钟,可无限超时。”
教室里的气氛活跃了起来,有个男生大声说:“老师,可不可以用方言做自我介绍啊,我普通话还没练会呢!”
又是一通大笑,我捂着笑疼的肚子说:“可以,但是介绍完了要求你用英文复述一遍,这样我们大家才能知道你说了什么。”
那个男生泄气的捂住了眼睛,大家又开心的笑了起来。
“好了,我们开始正式的干私活吧。”我等待大家笑过一阵后,指着右边的第一个同学说:“别笑了,严肃点!赶快坦白从宽争取宽大理!”
哪能不笑啊,第一个同学足足介绍了十分钟,其中有五分钟用在了捂肚子上。
“好了,你坐下吧。”我笑着让他坐下,“现在陈老师对你提出大学阶段的第一个学习任务――回头好好把你的普通话练练,争取下演讲不需要翻译。”
连女同学都笑得趴到了桌子上。
眼睛不经意飘过窗前的那个位子,看见冉奕啸呆呆的看着窗外,他是什么表情呢?但我至少知道他没有笑。
这样都不行吗?你以前也应该是个爱说爱笑的人吧?
同学一个一个介绍过去,连课间大家都牺牲了,只希望能够多开心一会儿。下课的时候门口的窗户上爬满了别班的同学,大家都好奇的看着我们,奇怪为什么第一天上课这个班就炸了窝似的笑声不断。
终于轮到他了,我脸上是刚才开怀大笑的余韵,用一种很温和的语气对奕啸说:“该你了,站起来给大家做自我介绍吧。”
奕啸站了起来。并且转过身面对着大家。无端的,刚才轻松的气氛都消失了,大家呆呆的看着他,不知道是被他惊人的美貌震住了,还是为他生硬的表情惊呆了。
“大家好。我叫冉奕啸。天津人。”他顿了顿,漂亮的眼睛轻轻的扫过全场,“我说完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不约而同的看着我。
“有必要这么紧张吗?又不是刑事审问。”为了缓解不自然的气氛,我柔和的笑着,“多说一点吧,你住别的寝室,大家都不太了解你。”
奕啸顿了顿,淡淡说:“好吧,我多说一点。”
他轻轻的站直了,象棵小松树一般昂然。奕啸又扫了一眼全场,缓缓说:“我住在一楼,15室,那是医系的宿舍。知道我为什么要住在别的寝室吗?因为我比你们少一条腿。对,我是一个残疾生,高二那年一场车祸夺去了我的一条腿。之前我比谁都幸福都快乐,不过那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今天,我很荣幸能够站在这里,向大家做我的自我介绍。我说的是实话,真的,接到通知书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高兴,我还以为这辈子我再不会有学上了……因为高考之后我爸爸曾经哭着告诉我,哪怕我成绩再好也可能被退档,因为没有哪个学校愿意招残疾生……”
“所以,有今天,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家都不说话,气氛突然变得很压抑。
“可以了吗?”短暂的沉默之后,冉奕啸扭头看着我。他的眼睛里依然没有忧伤,只有那种大彻大悟后的麻木。
他坐了下来。
我回到了讲台上,用一种自己都很陌生的语气说:“现在的气氛很不好啊,大家的心情好像都有点沉重。我要说明的是,冉奕啸同学真的是个非常优秀,非常勤奋的同学,他是今年天津市报考我校的第一名,大家都应该以成为他的同学感到骄傲!”
大家开始劈劈啪啪的鼓掌,并且经久不断。奕啸呆呆的看着自己面前的桌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之前我也和冉奕啸同学沟通过,他表示自己完全能够生活自立,所以希望同学们不要用异样的目光看待他,就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同学,好好的相。冉奕啸,这是你心中希望的,对吗?”
冉奕啸抬头看着我――有一瞬间我感觉他的目光是忧伤的,但我很快就清醒的认识到他不过是用只有我才能看见的嘲讽的表情看着我。
“希望吧……”他淡淡的说。
之后的生活一片忙碌,新生的生活总有那么多“风波”,让我每都有陷暴风圈的感觉。学生们经过短暂的熟悉后,更加不拿我当外人了,什么事都叫上我。篮球比赛了让我去看,要玩牌了给我发个传呼,在食堂吃个饭吧身后都屁颠屁颠的跟着一群拖油瓶的。其他老师纷纷笑我:“小陈啊,你和那群孩子裹在一起还真像一个班上的,干脆你重读一个大学算了,真是穿一条裤子都显肥啊~~~”
我知道他们是嫉妒我,所以我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的灿烂了。
一时间我忙的忘记去想冉奕啸――也许,我心里是有意识的忽略他。
和他在一起的感觉是那么的不舒服,我不太想去破坏自己的好心情。
“那个孩子不是要求自立吗?多给他一点自由的空间也许是好事情。”我这样给自己借口。
有天,班上和制药工程的新生打篮球比赛,小伙子们老早下了通谍让我去给他们加油。因此下了课我就来到操场――我们班的干将们已经在场地上活动了。
“陈老师!”一个男生迎面向我跑来,脸上是灿烂的笑容,“我们一直在等你呢!刚才还跟裁判说我们差一个队员,陈老师不来我们就不比赛!”
“我有那么重要?”我在场地上左右张望,“好像你们的计划里面没有编排我的位子啊。”
“拉拉队队长啊,没有你我们怎么赢的了啊!”男生的脸上笑的更是开心。
臭小子,知道我最爱听什么!我果然有点飘飘然的。“好!你们如果打赢了老师今晚请饭!!”我无比豪迈的宣称。
“好哦!!”场上一片欢腾。
比赛开始后,我才发现奕啸并没有来。
“冉奕啸呢?我没看见他。”我抓住身边的一个女生问。
“冉奕啸啊――”女生想了想,“他腿脚不太好,说不来了。”
“这怎么可以?”我有点生气。大家是一个集体嘛!人人都在为班上的荣誉加油,他怎么能以身体为借口脱离集体呢?“我去叫他来!”我转身准备离开。
“陈老师――”身后班长突然拉住我,脸上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
“冉奕啸没有来――”他支支吾吾的说,“是因为,因为我们忘记通知他了。”
我重新转身看着班长,我相信我眼中一定有一种很认真的东西,让班长低下头去。
“为什么忘记了?”
“他住另一个宿舍,我们有时候通知事情,就忘了他……”
“是故意的是吗?嫌麻烦?”
“不……是……我们也叫过他几,但好像他对班上的活动不怎么热心……我们也就不怎么叫了……”
“叫我的时候我也经常有事不能来,那为什么你们还每都叫我?”
班长羞的满脸通红。“老师我错了!我现在就去叫冉奕啸,我现在就去!”班长转身就跑。
是我的错误吗?我仔细的问自己:是因为我的安排才造成现在这个局面吗?奕啸他最需要的是什么?到底是生活上的方便?还是情感上的认同?
开学后我第一意识到,我忽略这个男孩子,已经太久了……
5
“是我自己不要去的。”
他说。
当时我最直接的感受是:这个人很欠扁。
班长也算是尽了他的义务了,也做了也说了也道歉了。但奕啸依然没有来到操场,他没有来。说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答应同学们会守到比赛结束,我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他那儿把他拧过来!可惜不行,我还有自己的责任。所以现在的局面是我忍一肚子气继续看比赛,尽管我们的队员打的很好尽管他们赢得了胜利尽管我履行诺言请了队员们一顿大餐――这都不能改变我的心情。我的脑海里又充满了奕啸的影子――生硬的面孔,冰冷的眼睛。
“老师,我要和你干一杯!”我缓过神来,看见打前锋的司远正在给我倒酒。
“好了,少倒点吧,我今天也喝了不少了。”我心里记挂着一会儿去看奕啸,不敢喝的太醉。
“老师啊,今天大家难得这么高兴,你就陪我们一醉方休吧。”司远微微有点醉了,眼神肆意大胆的看着我。
天!!果然太宠他们了!欺负到太岁头上了!我恨恨的想。可惜他们根本没把我当太岁――我推了好几个回合,结果是又被灌了好几杯。
“臭小子!!哼!!如果不是我一会儿有事,今天非把你们几个没大没小的灌翻在这里不可!”我见实在推脱不过,只好拿出我的惯技――“藏酒”。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把酒倒在了地上,然后再拼命灌他们酒――不一会儿,酒桌上就只剩我一个清醒的了。
“老师……我发现了……你真的是……海量……”司远大着舌头扔下这句话,就倒在桌子上一醉不起了。
一屋子烂醉的人――说真的其实我有点得意:王牌就是王牌,酒桌上也不是盖的!
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我躲过酒灾了,谁来帮我把他们抬回去?
没办法,只好打电话叫班上学生来收拾残局――至于我,狠下心去洗手间催吐了一,自觉清醒了一点,就向男生宿舍楼走去。
“是我自己不要去的。”奕啸平静的说。
真是不可爱的性格。
我觉得酒劲一股一股的向上涌,直恨不得撕去他脸上的那股漠然的神情。“为什么不去?你不是希望别人拿你当普通人对待吗?那为什么全班都在为自己的球队加油,你却可以安坐在这里连请都请不动?”我的语气里已经有不客气的成分在里面了。
奕啸拧着头不吭声,很久他才缓缓说:“我原也以为,我可以没有不同。”
他的声音里是怎么了?如果我足够清醒的话,一定能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但当时我确实什么都没有听出来。
“不过就是几活动忘记通知你了吗?有什么仇大恨的不能解决,我让班长来跟你道歉都不能请动你――那我来道歉可以吗?我代表全班向你道歉……”
“你知道我明明不是那个意思!!”
奕啸猛地回头看着我,眼睛里射出箭一般锐利的光芒!那是一种锐利的痛苦,象突然拉出一道雪亮的光芒,耀眼的让我的酒劲全醒了!
我情不自禁的说了声“对不起”。
奕啸重新低下头去闭上眼睛,我看见他的长睫毛在索索的颤抖。许久他平静了一点,脸上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神情。“既然老师醉酒了都不忘记挂我,我也对老师开诚布公吧。毕竟这样的事情我也不希望发生。”
“尽管,我并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奕啸解开自己的皮带,缓缓褪下自己的长裤。“抱歉我不能弄的更好,倒让老师见笑了。”
这就是他不去看比赛,不参加活动的原因吗?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的腿,心头突然升起一片凄凉――我承认这不是我第一看见这样的伤口,但真实的出现在我认识的人身上,关心的人身上,我突然觉得……是那样的难过……
是他的义肢。
奕啸也象多数人一样把义肢套过脖子挂在肩膀上。尽管义肢的顶端尽量多的填上柔软的纱布,但奕啸的断肢上依然布满了层层叠叠的擦伤。旧的伤口已经只剩下红的印子,而新的伤口又重叠了上去。红肿的断口,黑色的血痂,体液混着血丝渐渐流了出来,沾在义肢的纱布上,一圈一圈全是红的黄的印子。是这样的吗?本来这个断口上应该是一条匀称修长的长腿,有着玉质的肌肤和健美的肌肉,然而现在――那里只有丑陋的伤口和鲜红的血肉~~~
“因为天气热,我也不敢拿纱布裹伤口,怕化脓。”奕啸看着自己的腿,好像看着什么不相关的事物一样,面色平静的说,“我已经尽力了,上课我一没缺过,也没有麻烦过医系或者班上的同学。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操场站5分钟……”
“冉奕啸――”我张张嘴,确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奕啸扭头看着我,他的脸上依然淡淡的,象我眼中的痛苦不是来自于他。“老师,原谅我辜负了您的期望……”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还有这么重的擦伤……”
“我在来大学之前并没有带义肢啊,医生告诉我带义肢的前期会因摩擦受伤,我怕影响高考所以一直都用拐杖啊……你也知道……我输不起……”
“在这里也可以用拐杖啊,并没有什么不同……”
奕啸轻轻的笑了――也许那也算是一个笑容吧。他不过是撇了撇嘴。
“来之前父亲扔给我这个,说,今后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了……”
我知道自己醉了,所以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我拿起书桌上的红药水给他上药,一种不知名的液体就一滴一滴滴在了奕啸的伤口上。
奕啸一句话都没有说。他那样静静的坐着,身体因为疼痛时不时传来一阵战栗,但他咬着牙忍着,忍受着疼痛来接收我亏欠的心情。
“对不起,老师这段时间忽略了你,是我的错……”
“陈老师……你对我好我知道。但将来的路,我还是要自己走啊。”
我抬起头来,接触到奕啸的目光――这是我第一这么近的距离看奕啸,也是第一在他脸上看到那种微微天真的表情。他也静静的看着我,慢慢的,目光又变得冷然……
“等这磨合期过了,我会尽量参加班上的活动的。虽然体育比赛我是不行了,但我的这里”他轻轻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傲然的微眯起眼睛,“我不输于班上的任何人。”
我知道啊。
我知道你比谁都努力,比谁都认真。
因为你输不起。
“奕啸,老师多的也不能帮你什么。你说吧,生活或者学习上有任何困难的,说出来如果老师能做的,我一定帮你!”
他又微微的歪着头――我发现他很喜欢这个动作,好像不太信任的样子,又比较的天真。
然后,他的脸就渐渐的红了起来。
“其实……是有一点不习惯啦……”他低下头。
“说啊,只要我能帮上忙,我就一定做好。”
他的长睫毛微微的颤动着。“这样子……因为我……我没有办法去澡堂洗澡,现在每天晚上,我都是等所有的人睡着以后偷偷去水房坐着擦洗――现在天气热还好……如果天气凉了……我……”他突然扭头看着窗外,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强烈的情绪,但他死死的忍着,除了微微颤动的身体和狠狠咬住的牙关什么表现都没有。
我的鼻子又有点发酸。
可怜的奕啸,高洁的奕啸。哪怕是这样的困难,也不希望让别人知道,只是一个人苦苦的撑着,我不知道他以前是怎样的一个人,是什么样的骄傲让他固执的拉起伪装,又是什么样的痛苦让他在我面前不得不卸下伪装……
“你早就应该告诉我啊。”我轻轻搂搂他的肩膀,感觉到他的僵硬,“拿两套换洗的衣服给我,以后固定的到我那里去洗澡――如果你不来,我就来这里压着你去!”
“……”
“听见没有,这是命令!不许拒绝。”
奕啸依然看着窗外。“陈老师,你真的是个好人。”
“所有的人都这么说啊。你才发现?”我故意的说着,转移他的注意我的情绪。
“是啊。发现了。”他的声音变得轻轻的,喉结在上下移动。
然后他回头看着我。我第一在他的眼中看见了一种叫柔和的东西,使他的整个脸都在一种温润的光芒中,漂亮的不像凡人。
“我会记住对我好的人的。”
他说。
我想,那天的灯光一定有些问题,或者我真的是有点醉了。奕啸的脸显得是那么的漂亮,象一个天使一样,对我露出温柔的感恩来。
6
从那以后,每个周二、周五、周日的晚上,奕啸就会到我的宿舍来洗澡。他洗澡的程序很复杂,先要在浴室里放一把椅子,然后在外面把衣服脱光,取掉义肢,在断肢扎上不渗水的薄膜――一般也是浴帽之类的改的,再扶着墙一蹦一蹦的跳着进浴室。
我知道我受不了这个,所以我每都固执的不要去好奇去帮忙。
“夏天啊,我的伤口上不能沾水。”奕啸大概看见我不忍的目光,轻轻的解释着。
“那如果擦伤好了以后呢?”
“那就无所谓了,怎么洗都成。”
“喜欢泡浴缸吗?”
“……”
“喜欢吗?”
“淋浴就很好了。”
坐着怎么洗我没试过,但我知道一定不舒服。
所以我开始盘算着,什么时候去买个浴缸。
不过奕啸好像已经很满足这样的条件了,因为他在每离开的时候都会很诚心的说谢谢。
为了这声谢谢,我习惯了在每个约定的日子里,推掉手中所有的事情,安静的在家等他的电话。有时候我会嘲笑自己――这样好像贤惠的日本妻子,在等待丈夫的归来――然后打好洗澡水,再伺候他入浴。
我将来一定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好女婿的。我这样安慰自己。
而奕啸也确有值得我等待的理由――他会在8点的时候准时给我打电话,礼貌的问我是不是在家有没有空暇,得到确定的答案后在十分钟内来到我的家,3分钟后准时洗完澡,然后道谢离开。他曾经想送我一块switch表作为对我的谢礼,直到我跟他急了他才讪讪的收回。他真的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孩子,一定会跟我道过谢之后才会离开。如果我正好在写东西或者是打电话,他会很安静的呆在那里等着,直到我忙完手中的事才走过来向我道谢并表示要离开――我告诉他不用对我那么客气,我本身是一个大大咧咧惯了的人,这样的小心翼翼我才真的不习惯。但奕啸随意说出的一句话却轻易把我打败了,并成功的让我的身体窜过一阵小小的电流:
“我爸爸说,要想别人敬我一尺,我要先敬别人一丈。”
所以我黯然的收下他的“一丈”,让他去丈量自己的自尊。
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关系不再象开学的时候那么僵了,他看我的目光越来越柔和,语气也渐渐放缓和了许多。渐渐的,在离开之前也会有短暂的停留――除了问功课,他偶尔也会关心一下我的生活和工作。我们开始讨论一些学生和老师关系之外的东西。我小心翼翼的问他问题,回答他的问题。我很珍惜这种脆弱的关系,就像我同样珍惜他眼中如玻璃器皿一般脆弱的信任。
在一个周五的晚上,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我正好在看电视,准确的说是我有意在看我录的“雅嘉与你猜猜猜”,并有意的发出很惊人的笑声。
“您今天晚上没有活动?”
“没有啊。”我转过头看着他,“洗完了?”
“嗯。谢谢老师。”
“反正是周末,你没事吧?坐下来看看电视,休息一会儿再走。”我随意的说。
他大概踌躇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坐了下来,并且放松了全身。
为了让他觉得自然,我有意不去理会他,继续看我的电视,并再发出惊人的笑声。
“真的,真的好好笑,你看这个……”我眼泪都几乎笑了出来,转头想得到奕啸的共鸣。
却不知奕啸也正好迷惑的看着我,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你不觉的这个很好笑吗?”我依然裂着大嘴说。
“你觉得这个很好笑吗?”他更加迷惑的看着我。“不过是闹剧罢了。”
“……”
“我也……只是觉得热闹的好玩。”我转过头。
真是不可爱的性格。
配合一下我又不会死人。
也许当初的车祸摔到笑神经了。(注:)
我正在胡思乱想,奕啸又轻轻说:“老师……其实也……不错啦,不过我不太爱笑,所以可能比较迟钝一些……”
“奕啸。”我盯着荧光屏,缓缓的说,“你以前是什么样子,也是这样比较迟钝吗?”
“以前……”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是啊,说说你以前的事情吧,我想要知道。”
我回头看着他――此刻他正陷在厚实的沙发里,微扬着头,脸上是更加迷茫的表情。
“以前吗……我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我比较调皮,也比较快乐。围绕我的所有事情好像都是带着光芒的,让人觉得幸福……”他的目光越发的迷离,声音仿佛是从天边飘来。“那时候做什么事情都很顺,没有受到很大的挫折也没有遇到多大的困难……可能最大的烦扰就是我最好哥们喜欢的女孩喜欢的人却是我……”
他低下头,声音突然又变得冷冷的。“不过那都是很遥远的记忆了,我都几乎不记得了。”
“为什么要选择忘记呢?”
“那不是你生命中最快乐,最值得回忆的东西吗?”
“最快乐――”奕啸用一种狠狠的目光看着我,“为什么要记得?难道用这种方法来舔伤口就可以缓解伤痛吗?不!不是!这不过是在提醒我现在所有的痛苦都是因为以前太幸福太快乐的后果――什么事情都是公平的,我有别人想要的一切,所以失去了一条腿!”
我怔怔的看着他。许久才缓缓的说:“我没想到你原来这么的唯心。”
“当你想不通为什么悲剧偏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你就会变的唯心了。”奕啸疲惫的闭上眼睛,轻拂着自己的太阳穴。这样的回忆会很累吧,把伤口扒开再在上面撒盐――大概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此。
不过中医有一个专门的说法:以毒攻毒。
“在无数个梦里都会反复的出现那一幕,我乘坐的出租车和对面的小巴对撞,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醒来,发现自己浑身都是伤,而且左下肢空空的没有感觉。母亲哭着告诉我,那场车祸夺走了三个人的生命,包括出租车上的司机。只有我,我居然奇迹的捡回了一条命,而代价是……一条腿永远的留在了事故现场……大家都说我福大命大,能捡回命来……是这样吗?只要活着就可以了吗?当我从绝望的锐痛中醒来,我曾经是那么的希望死去的那个人是我……”
“奕啸……”
他回头看着我,习惯的擦擦自己的眼睛――尽管那里什么都没有。“不喜欢听了是吗?觉得我懦弱是吗?可这就是我,我没张海迪那么伟大,我会觉得痛,会觉得绝望,会觉得一切的一切都完了……”
“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感觉是什么吗?”
“就是从天堂掉下来的感觉……”
许久我们俩都不说话,电视里的人依然在傻呵呵的逗乐,听起来有点讽刺。
“奕啸――”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不要把自己总关在一个笼子里面……”
“你满意了?”他打断我。
“……嗯?”
他眼睛里又出现了习惯的嘲讽。“你想用锐痛的感觉去治疗钝痛,这不是你的目的吗?你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吗?”
我认真的看着他,我知道我这么做很冒险。奕啸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他对这个社会怀有一种普遍的敌意。他承认我们之间有着脆弱的信任和一种表面上的和谐,那也是在彼此都小心翼翼不去触碰对方隐私的条件下维持的。而现在我主动的打破坚冰,希望是去“治疗”――最有可能的结局就是奕啸重新关上心门,收起眼中的柔和,继续用冷漠的表情看着我,用机械的声音说老师其实我什么都不需要……
尽管这样我还是试了。不破不立。
“我知道了,你分析你所有的悲剧都是因为你的高二以前的生活太幸福太快乐了是吗?”
“也可以是第二种理由啊:因为我是被上帝抛弃的子民。”奕啸无比讽刺的说。
“还有第三种解释吗?”
“没有了。就两种:一补偿,二决定。”
“不。还有第三种。”我侧过身认真的看着奕啸,“今天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挫折,不过是在为将来积攒好运。你是那只口渴的乌鸦,每投下一颗石头,收获一份希望。”
“我都这个样子了,还能有什么好运什么希望。”奕啸不禁哼出声来。
“也许是一个机遇,也许是一个东西,也许就是一个人。将来出现的一个人,她能够并愿意承担起你所有的苦痛,帮助你抚平所有的伤口。她在遥远的未来等待着你,你今天所有的坎坷不过是为了与她相遇罢了。”
奕啸有些震惊的看着我,渐渐的,他眼中的冷漠不再,一种叫感动的东西悄悄的探出头来,在他的黑宝石上轻轻罩上了一层水雾。
“你确定……是这样的解释吗?”
“我想,等的越久的人,就越是最好的人吧……”
也好唯心的解释,我痛恨自己语言的拙劣。
“也许是吧……”奕啸低沉暗哑的声音不禁让我抬起头来,我发现他眼中的水气更加的浓了,这水汽柔软了僵硬的表情,舒缓了皱紧的眉峰,驱散了冰冻的眼神,它点点滴滴的细说着信任、依托、感恩、渴望……
“今天所有的艰苦所有的伤痛……就是……为了遇到那个一生一世的人……”
注:自然没有笑神经这种东西,不要怀疑我们陈老师的专业知识,这不过是他一种顽皮的解释罢了。
“给将来积攒好运。”这句话也是一位老师对我说的。说的时候我正在哭,因为小楼烂到考砸了一个很重要的考试――而且题简单到呕吐的地步。当时我的感觉就是为什么这么倒霉为什么我一直在倒霉?后来那个老师对我说了这句话――也许比较唯心吧,不过我真的很感激那个老师,她让我在一个晚上就建立了自信。
7
在我和奕啸讨论乌鸦与希望之间的逻辑关系及因果关系的时候,司远一个电话从河北定州打来,紧急通知我他们的怨言正在急剧的增长之中:“陈老师,如果你再不来给我们补给一点紧急物资的话,我就逃上北京把你押过来!放心好了,我的身后有一堆热情的群众自愿打掩护呢!”
看看,这就是和学生太随便的直接恶果。想当初他们去军训之前,可怜巴巴的央着我当随行老师带他们过去,我因为考虑到照顾奕啸狠下心来拒绝了。不就一个月吗?我假意的抹着眼泪说小别胜新婚,让同学们疯笑着走了,不过,也留下一堆依依不舍的目光让我难受去。
所以,听见司远的话后我的心又活了,又飘飘然的找不着北了。瞅着周末没事,我抱了一大堆食物屁颠屁颠的赶到了定州,去看我那群幼儿班的小朋友。
果然是狼。而且是饿疯了的狼。
当我走进军营的时候,连人带物都陷入疯狂的抢夺中。我振臂大呼:“看清楚了!我不是食物,不要对我下毒手!”
没有用。女孩子还好一点,去看我的大袋子里面装了什么好吃的。男孩子就不客气了,把我挤到在地铺上一同滚来滚去的,顺便把他们军装上的泥――都在我的身上擦干净了。
“陈老师,我们都好想你啊。”小朋友们继续他们的蹭泥行动。
“想我的物资救助吧。”我挣扎着爬起来,拉过一个男生仔细瞧:“嗯,不错,晒黑了,也健壮了,象个男子汉了。”
那个男生不好意思的笑笑,大家又都互相取笑了一般。
“陈老师,你不知道这里的饭菜有多难吃!!而且那个卫生啊,我们都怀疑这里是苍蝇集中营,汤上面总是飘着一层苍蝇。”
“条件是差了点,大家不要灰心。”我严肃的说,“请相信我,你们现在看见的集中犯都是我当学生那会儿剩下的老弱病残,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远远不复当年的壮观景象了。”
大家一通哄笑。接着就七嘴八舌的说起军营里的趣事来。我一回头,看见高高瘦瘦的司远倚着门微微的笑着,笑得我的心莫名其妙跳了一下。
看见我看他,司远挑了挑眉头,露出一个分外神秘的笑容――他直起身子大声说:“我说诸位,好歹陈老师也是我冒着生命危险请过来的,各位能不能高抬贵手让我和陈老师单独呆一会儿,我确实有非常要紧的事要对老师说。”说完他朝我眨眨眼睛,一副顽皮的样子。
也只有他,率性的男孩儿,可以不顾众人的反对,把我从人群里拉出来,转身走出了营地。
定州的夜晚。11年前就感动过我。
开阔的视野――满天的星光,比城里不知要清楚多少明亮多少的星光,同远黛的山峰接了起来,真正让人生出“星垂平野阔”的感动来。天上也有一轮明月,所以,我心中也有一条奔腾的大江来映衬这样的景色。
迎面一阵风吹过来,我精神不由为之一振。感叹的长篇大论就滔滔不绝的涌了出来。
司远静静的听着,微笑着看着他的影子重叠在我身上。
“司远,你把我叫出来,又走在后面象个鬼一样,到底什么意思啊?什么时候你小子也学会玩沉了?”我回过头看着他。
“什么呀,你长篇大论的不停嘴,哪有我说话的份。”他走近,笑着说,“我刚才把你从狼群里救出来,怎么你一点感谢的意思都没有?”
“你想要什么感谢?”我懒洋洋的说。
说真的,司远口中一个一个的“你”听得让我莫名有些烦躁。虽然我“为老不尊”,也不在乎什么礼仪的,但我的学生也都会尊称我一声“您”。司远这种毫不排外的称谓让我有点不习惯,我安慰自己说,外地的学生有很多不会用敬语,不知者不罪。
“说吧,你有什么秘密都说出来吧?”
司远微微的踌躇了一下,也许他的脸有点红了。
“前几天,班上有个女生给我写信来着。”
“这是好事情啊。”我大笑,“你以为我会反对?司远,大学和高中可不一样,那时候阻止你们谈恋爱是怕你们影响学业,现在你们也大了也懂事了,谁管你们这个?大家爱谈谈去,我还希望班上多几顿喜酒好让我将来当干爸爸呢!”
我用力的拍拍司远的肩膀,“好小子,一来我看你就象个人才,现在这么快就拐上小妹妹了,一顿酒少不了你的!”
司远捂着额头苦笑:“陈老师,你以为我真的这么天真,还因为怕老师才告诉你被人追的事实吗?这么点事值得把你从北京叫过来?”
我微微一怔:“怎么?另有隐情?”
司远走开两步,用力去踢脚边的石头,把它们踢的远远的。
“我不喜欢那个女孩。我想老师去劝劝她,让她忘了我。”
“……怎么?看不上?”
“没感觉。”司远苦恼的说,“我对这一型的没感觉,怎么都不会喜欢上她的。”
“陈老师你帮帮忙吧,告诉她让她死心吧。”
“……”我站在星空下,感觉风微微有点凉了。
“司远,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不过这种事情老师是不应该插手的,哪怕我和你们的关系再好,这仍然是个很私人的东西,有很强烈的自我情绪在里面。应该是除了天――和地,你――和她之外,任何人都不应该知道的秘密。”
“所以,首先,你不应该告诉我这件事情,如果有意让我知道,也是要我去撮合这件事情,而不是去阻止,你明白吗?”
司远久久的不说话,我原本以为是我话说重了让他难过――而当我回头的时候却发现他不过是懒懒的歪着头,脸上依然是满不在乎的笑容。
“什么呀――居然这个表情。”我恼的几乎跳脚,“我说的话你到底听进去没有?”
“有啊有啊,当然有听进去了。”司远笑弯了腰,“只是,从来没有看见老师用怎么严肃的口气说话,好奇怪的感觉。”
“喂司远,你这话什么意思?好歹我也当了三年的老师,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我走过去拼命抠他的脖子。
“好了好了,老师我错了。”司远笑岔了气,又禁不住身体被我拧成奇怪的形状,只好求饶。我又嘱咐了他几句关于这类事情的理方法,司远笑着直点头,也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
“哎――”我夸张的叹着气,“原来就这点屁大的事。真枉费我来回的车费啊。”我停止了从精神和肉体上对司远的折磨,转身伸了个懒腰。“要不是有这样美的星空可以看,我都有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的欲望。小子你今天运气好,老天开眼啊!”
司远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小声的嘀咕着:“其实……还不是想你了……”
扭扭捏捏的,象个要糖吃的小孩子。
我的心又突然被巨大的满足感包裹了。无疑我喜欢这种感觉,被人随时随地需要着,呼吸是一样的,脉搏是一样的,血液是一样的,象几千年被分隔的父子,冥冥中走到一起来,一样的血脉相连。
不禁,又想到了另一个无时无刻需要我的人来,他的黑宝石眼睛同星空一起俯视着我,让我的心不禁黯然了起来。
可惜……他不能来。不能看见这么美的星星。
也不曾拥有这样的欢乐。
我抛开自己纠缠的情绪,装作好奇的问:“司远,你说你不喜欢这一型的。那你喜欢那一型的?有机会我帮你在班上物色啊。”
“我?”司远好笑的看着我,“我再不敢让老师操心了,好家伙,差点变足球了。”
“这点威胁就降低我在你心目中的权威性了?”我昂首挺胸的说,“好歹我也多吃了1年米饭,看人比你准多了,你说一个,我看能不能帮你撮合?”
“喜欢的人啊……”司远嘻嘻的笑着,笑得分外的贼,“我就喜欢老师这一型的,你快介绍一个给我吧。”
“哟!这可就难办了。”我假意痛苦的捂住眼睛,“陈墨云何德何能,居然蒙此大幸?只可惜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你还是死心了吧。”
“不要啊,陈老师!”司远也学我假意的痛苦高喊,“好歹你也有个姐姐妹妹的,给我点生存的希望吧!”
“没有!独草一根!”
“我完了!”司远“痛苦”倒地,“我今生的爱恋――我活着的意义――老师你好残忍,断我一生幸福!!”
“天!!这罪名可大了。”我笑着去拉他,“天涯何无芳,何必单恋一根草?”
“我就单恋了怎么样!还是没人要的狗尾巴草――”司远演技不错,居然捶起地来,“我完了,我这么英俊潇洒,聪明能干的美少年,就这么毁了……”
“这个――”我无言以对的张大了嘴巴。
“司远,我发现……你应该去考表演系。”
我们俩互视着,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了,臭贫的小子。都是我把你们惯坏了!”我忍住笑把司远拉起来。
司远竟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低了头傻傻的笑着,倒比平时生动了许多。
“走吧,也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随后我们又一前一后的走回营地。星光在我们的身前身后――铺了一地。
“陈老师。”司远在后面喊我。
“怎么?”
“我说的都是真的。”他扭头看着别的地方,昏黄的灯光模糊了他的侧脸,“我真的喜欢你这样儿的,你给我找一个这样的女孩吧。”
8
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我才发现那晚其实我犯了一个错误。当时我如果聪明一点,敏感一点,就可以觉察出一些征兆。也许,某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而事实就是这样,我被迷离的星光诱惑了,让一切随我心意的唯美化,合理化,简单……到伤害的地步……
什么东西被无意的弹压下去,蠢蠢欲动。
周日。我返回了学校。
我被同学们青春洋溢的气息感染着,走在校园里是春风得意,到了晚上是神采飞扬,和奕啸说话是眉飞色舞――总之一个字,跳!
或许,我是有意要让自己的好心情感染奕啸吧,我多么希望奕啸的脸上,也能出现同学们那种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而奕啸只是静静的听着,目光飘的很远。
“真的,定州最美的就是那片星空,辽阔的,浩瀚的,你不去看看真的是太可惜了。下个星期我们一起去定州看同学们吧。”
“我吗?”奕啸把飘的很远的目光收回来,重新投在我身上。
“是啊,一起去吧。”
“……”
“一起去,我请全班吃一顿,那群恶狼也快憋疯了。”我笑盈盈的说。
“是啊,军营里的饭菜质量确实不好。生活也很累。休息也不好。”奕啸顿了顿,说,“但我真的很羡慕他们,发疯一般的羡慕。”
“发疯的羡慕……”
“陈老师,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的志愿都是成为一名军医,我喜欢军队里的一切,带着一种不切实际的玫瑰色的幻想――那里的风特别的柔和,阳光特别的灿烂,树特别的绿,穿军装的男子特别的英挺……我是多么的希望自己能成为其中的一员啊,这个愿望陪了我好多好多年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事实上我也有这个实力要求我所希望的一切……”
奕啸仰起头茫然的看着天板。“出了这件事以后我就什么都不想了。不想了……不想了……不敢想了……”
之后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奕啸轻轻抽泣了一下,象月夜下的风声。
“老师,对不起。本来你说的挺好挺高兴的,是我任性的要说起自己的事情,搞得气氛这么沉闷。”奕啸揉揉微红的眼睛,不好意思的咬住自己的下唇。
“没有。”我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声音也变得有些沉重了。
“你说出来吧,说出来会好些。奕啸你其实真的是个好孩子,一个很好的孩子。我知道车祸的打击太大了,对年轻生命的负担太重了,以至于你沉重的到无法呼吸。你故意的去忽略某些事情,希望用空白来麻痹自己。所以你不愿意谈论自己,不愿意去触碰伤口。但奕啸你要知道,你前面18年的生命不是用来对你产生对比的,那也是你自己,是你真正活过,存在过的证明,它的一切的美丽都是有延续性的,因为你还没有最终的画完这副画。人生是什么,人生也是一副画卷,有向阳的一部分,但哪里的阳光下面没有阴影呢?而最终我们注意到的是什么?是亮光,是鲜艳,只要你不放弃的做完这副画,我们最后看见的,仍然是一副色彩鲜明,精致完美的画卷……”
我回到自己的书橱,从中间抽取了好几本我珍藏的画卷。递给奕啸。
“不要说我不务正业哦,说真的我真的很喜欢画画,也很喜欢图画中的色彩,奕啸,我希望你看看这些画,不光看画家画的像不像美不美,看他们色彩的运用,看看他们怎样去营造光明与秽暗,然后,再想想,你自己,想画怎样的图画来?毕竟只有你自己,才能着手,画自己人生的画卷。”
奕啸似懂非懂的接过我手中的绘画本。有点犹豫,在封面上轻轻的摸索。
“谢谢。”他抬起眼睛看着我。
一片清澈的……晶亮的……
突然间,我产生了一种错觉――
我看见一片浩瀚的星空,在奕啸的身后,静静的美丽着……
班上的同学继续在军营里痛并快乐着,学校这边是慢慢的顺了。奕啸的伤口恢复的很快,现在已经没有太大问题。我脑子里,又在盘算着两个计划。
“浴缸浴缸浴缸……”
这是第一个。我只要保持一种扬着头的姿势,这个想法就会不请自来的砸中我。
买个浴缸不是什么难事,对我的经济也不会带来多大的负担――问题是,我要怎么才能让奕啸毫不愧疚的接收?
所以,有时候,我也会情不自禁的念成:“奕啸奕啸奕啸……”
同办公室的老师听见了不禁莞儿:“陈老师,你念咒语呢?我看你都快走火入魔了。”
“愁啊,现在的小屁孩,心思太难猜了。”我一脸的苦大仇。
“奕啸就是那个残疾生吧。嗯,如果是他的问题就比较为难了。”身边很快围上了一群女老师,年轻的,老的,兴趣昂然。
“那天我在食堂里看见他了,果然长得是一表人才。其实看不出他的腿有问题。”
当然是看不出来。要知道他要用多大的意志力才能让你们看不出来吗?
“比照片上还好看呢,陈老师你可不许虐待我们的美少年啊。”
什么时候变成“你们的”了,呕……
“真可惜啊,断了条腿,不然在学校里还不知道怎么风光呢……”
不断腿――不断腿他能上这里来??
“那天他在食堂里吃饭,旁边好多女生都在偷偷的看他呢。”
“呵呵,是啊是啊,那么好看呢。”
突然我意识到奕啸的尴尬――他很想把自己隐藏在人群之中,想用自己的努力去默默的耕耘――而事实上是不可能的。他光彩夺目,走到哪里都会受到别人的注视。这样的注视有时候是善意的,但有时候,可能就是伤害。
事实上你们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却实实在在的,在伤害他。
我有点愤怒。
“好了好了,大家工作吧。怎么你们现在又对他感兴趣了,不然放你班上?”我有意笑嘻嘻的对一个女老师说。
“别。”她吐吐舌头,“这样的孩子还不知道有怎样的心理问题呢,看看还可以,交给我管啊,操心死了都不讨好。”
“是啊是啊,听说他和医系的同学得也不好。”
“嗯,吃饭也总是一个人……”
“总是低着头走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
大家七嘴八舌的又议论开了。
“okok,你们慢慢讨论吧。我去实验室了。”我恬笑着,抓起我的文件包,几乎逃也似的走出了办公室。
愤怒吗?
是的。
一直走出了好远,我才对着旁边的水沟,恨恨的吐了一口唾沫。
我后来终于想起了一个方法,让奕啸心安理得的接收浴缸的安排。
“奕啸,我最近想画人物肖像画,你当我模特好吗?”
“好啊。”
这个――答应得太快了……
“那个――当模特要给钱的,你知道老师其实也不太……”
“我不收钱。”奕啸安静的看着我,“随你怎么画。”
奕啸啊,抢话的习惯很不好希望你以后能改正不然我怎么说出我的真正目的啊啊啊~~
“我怎么能随便占学生的便宜呢?这样吧――你给我当模特,我买个浴缸,让你洗澡方便一点。”
奕啸听着,看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其实……我自己早就想要浴缸了……就是不好说,怕你以为是专门为你……买……的……”我的声音越来越小,看见时间在奕啸脸上静止我的心虚就越来越严重了~~~
不要啊奕啸,你这么看着我,我会觉得你能够一直看到我的灵魂里……
“好啊,我接收你的提议。”他出其不意的说。
“嗯?”心虚的我一时回不过劲儿来。
“我给你当模特,你买浴缸给我用――这个提议很好。”他定定的望向我。
“好啊好啊,这样我就可以心安理得了呵呵。”我开始真正的高兴起来。
“那个――我的阴影一定给你带来很大的困扰吧。”
“……嗯?”
“你怕我的自尊心受到伤害,所以,哪怕是好心,也是异常的小心翼翼。”奕啸别开头,“我看了你给我的画册,才知道,如果画画得秽暗,也会――影响看画人的心情……”
原来是这样。我看着他优美的侧脸――你懂事的让人心痛。
“我会努力让自己去平静的接收别人的好意的……”
“那么――你就顾及一下看画人的心情,把你的画画的好看一点吧。” 我站了起来,懒懒的伸了一个懒腰,“不过话说回来了,不管我画的怎么样,你都不许嫌我画的难看。”
话说完,我故意瞪着眼睛威胁的看着他。
奕啸呆呆的看着我。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他就要笑了就要笑了,而最后他猛然间低下头去,尴尬的羞红了脸。
慢慢来。我安慰自己。
有些事情急不得。
事实证明,我给奕啸看画册的无心之举确实取到了很好的效果(唉,连我自己都有点崇拜自己了),奕啸开始慢慢的接收别人的关心,会用一种柔和的目光去看着周围。这是一个进步,的的确确的进步――所以,当我把一个子弹项链送到他手里的时候,他也就平静的接收了,并说了一声谢谢。
那个项链,是军训回来的司远送给我的。
是司远亲手,用子弹头做的。
9
小楼:暧昧的境界是什麽?大概应该是:你以为自己看见了其实什么也没看见,你以为会发生什么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所谓看的见吃不着吧呵呵。 我努力的学习着。 :)
奕啸接受了我的浴缸安排之后,我又开始琢磨起第二个计划。我想让奕啸重新回到班上的宿舍。
那个也许真的是我安排错了。悄悄打听了15学生对奕啸的评语,基本上都是冷漠,不爱搭理人,整个人静悄悄的,班上也没有什么人联系他。感觉是比较寂寞的一个人。
这样的话真的很不利于亦啸的成长,我想他的腿“磨合”的也差不多了,上上二楼什么的也不是什么难事――不如挤出一张空床给他,只要我在上面罩着,还怕班上同学不把他看的好好的?
我跟奕啸说起了我的打算。
奕啸仿佛有点犹豫,他不安的看着我:“他们现在已经形成一个一个小小的团体了,我冒昧的挤进去,会收到欢迎嘛?”
“有什么――这才几个月啊,抱团还抱不了这么快,你赶快融入集体,对你的身心都有很多好。”
奕啸仿佛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我看出他的眼中隐隐的忧郁,我想,那不过是他对未来不确定的恐惧罢了。
事情像我想象的一样顺利。军训的学生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了大量的礼物,什么苹果,梨,甚至有――萝卜(???!!!)不少同学也给奕啸带了一些小东西,还争着把军训的照片给他看。我从来没看见奕啸如此和谐的溶进了集体之中,甚至男生们集体喝酒的活动他也参加了,在席面上我把对奕啸的新安排一说,男生们立刻就应了下来,胸脯拍的啪啪的,又是立保证书又是宣告誓言一看就知道喝醉了。不过没关系,我看得出来奕啸也很高兴,虽然他还是没有笑容,不过他有快速的眨眼睛和悄悄的咬嘴唇――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所以――我心中的那个得意啊,把天下给我都没那么高兴。
也就是那天,司远趁着我半醉,塞我手里一个东西。那是他在军训的时候自己做的项链,坠子是子弹头就算是军营里都极少见到的子弹头。
于是我犯了第二个错误――事后我忘记了是谁给我的那条项链――甚至都没有看清项链的下面刻着我的名字――我把项链送给了奕啸,希望能够唤回奕啸记忆中的某些东西――比如说――勇气。
一切都非常的完美――我这样想。
不知道是谁把我家里安了浴缸的消息告诉班上的同学了,那群自认为可以和我称兄道弟的小屁孩们就开始上我家蹭洗澡。谁和他们称兄道弟了??我家又不是澡堂子!我高呼我要民权――司远笑嘻嘻的说中国国情下的民权就是少数服从多数。然后大家联合起来把我出卖了――不,把我家的浴缸出卖了。
那个――是人家专门买给小啸啸的……
呕……
所以,有意无意的,我的家热闹了起来。
司远回学校以后就被校篮球队选中了,他在篮球场上高大帅气的造型很快就在女生中盛传起来,我想是不用我给他找女朋友了,他想什么型的就有什么型的。问题是――司远,我知道追你的女生多,你就不要拿这个刺激你那28岁还没有女朋友的老师好不好!!!
“对啊,陈老师,你长的又不难看,性格也非常的好。为什么没有女朋友?”司远饶有兴趣的看着我。
原因很多啊,事业心太重没有看入眼的没有合适的被老妈逼的逆反心理……司远笑倒在我的床上,而我心里唯一的答案是――我没有遇到让我动心的人。
“老师,你这样下去会变成老男的。”司远笑盈盈的说。
“那又怎么样,等的越久的,就是越好的。”我不服气的说。
司远有点怔怔的看着我。
“是啊,我的生命里注定会有一个人出现的,之前的一切的努力,都不过是为了与他相见,所以,我一定要耐心的等待,等待他的出现。”
“那――万一是你等他,他等的却是别人呢?”司远呆呆的问。
“那就放手啊,那不是你生命的唯一的,只是一个过客而已,放手是最好的结果。”
“但我就固执的觉得他就是最好的。”司远用力的压了压床垫,腮帮子鼓鼓的。
“那个――”我重新认真的看着司远。
“你这臭小子,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司远转开了头,脸上不禁红了一大片。
“好啊,原来还瞒着老师。”我冲上去施展我的擒拿手。
“老师!老师!!你饶了我吧。”司远笑着哀求。
“快说――是谁,谁啊?”
“老师,我不敢了。我没有――”
“还想蒙我,我好歹也比你多吃了1年米饭――那个女生,我要知道!”
也不知道司远是真的急了,还是害怕,居然一挺身挣扎开来,反而把我压在了下面,然后他用很快的手法,制住了我的手脚――用专业擒拿术的手段。
然后――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他紧紧的贴着我。双手抓住我的双手,双腿缠绕者我的双腿。
“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么专业?”我惊讶的目睹我突然于劣势。
司远只是不说话,大概由于刚才的迅速运动,他的喘气声听起来有点粗重。他好像也有点吃惊,只怔怔的看着我,然后慢慢的低下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轻轻的喘着气。
我也觉得有点怪怪的,挣扎了两下,发现司远把我箍的死死的。我只好讪讪的笑笑:“呵呵,去军训了一圈就是不一样了啊。手脚这么敏捷,好了,到此为止吧。”
司远不理我,他依然把头偏到一边,轻轻的喘息。
“诶诶――司远,别睡着了,你还压着我呢――”
“噗呲!”司远笑出声来,手脚也不禁松了。
我挣扎着坐起来。司远自觉的退到一边,撑着头笑着看我。
我脸上不禁一红――因为刚才的狼狈。
“哼哼,臭小子,敢对老师动用武力,我期末就不给你及格!”
“你――公报私仇――”
“小子――谁让你刚才招我来者?”我摸了一把司远的脸。
司远脸上又一红。他连忙躲闪。“到底是谁招谁啊?”
“躲什么?又不是女生――”今天的司远分外的可爱,让我忍不住想逗逗他。
“走开拉,再惹我……再惹我我就……”司远突然住了嘴,他站起来,闷闷的说,“我要上厕所。”
说完,像进自家门一样,就自顾自的进去了。
“哎,连窜门子的意思都没有。”我扬面倒在床上。
如果……
如果和奕啸也可以这样的随便……这样的笑着……闹着……
笑着……
“老师,我要用你的浴缸洗澡……”司远在浴室里叫喊。
“嗯,你用吧。”我讪讪的说。
“我没有带换洗的内衣……”
“……那就不要洗了!”
“不,我用你的……”
“……要付钱的!”我没好气的说。
“老师……麻烦送进来……”
天!!!我真的是亏到家了!!!
我从衣柜里拿了一条新内裤,走进了浴室。
司远正舒服的躺在浴池里面,修长的身体隐没在水面下,就露出一双长长的腿,翘的高高的,缠绕着。
“谢谢老师,恕不便,不能起身迎接。”司远笑嘻嘻的说。
不知道是浴室里缺氧,还是真的很热,我的身体也有点热热的。虽然这一生也不知道看过裸男多少了,但――在自己家里又是一回事。我连忙把衣服放下。没好声气的说:“哼,让我这样服务,你至少要请我吃一顿大的。”
“一条裤子这么贵?我穿完了还你好了。”司远不满的撅着嘴。
“哦――你穿完了还想给我洗哦。”我瞪起了眼睛。
“你有洗衣机……”
“你去死吧!谁知道你穿完了上面有些什么东西,哼,青春期――”
司远又红了脸。“老师你说话还真直白诶!”他低下头去,咬着下唇玩手指。
“害羞啦?哼,谁不是那个时期过来的,你们的那点小把戏我能不知道。再说,将来都是医生,还害什么臊啊。”我大道理一篇一篇的出来,那叫一个振振有辞
其实我是死鸭子嘴硬――我也无端的紧张着,只想赶快逃离着热热的雾气……
“哗!”出其不意,司远突然把水泼在我的身上。
然后,他大声的笑着,在浴缸里拍打。
“死小子,这种状态了还敢招人――”我“恼羞成怒”,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就把司远的头往水里按。司远只发出一声呜咛,就被我摁在水里出不来。他的双脚拼命的踢着,都被我小心的避开了。当然――我的全身,也都湿透了。
我数着秒,估计着司远受不了了,这才松开了他。司远拼命的咳嗽着,高高的扬起脖子大口的喘气,好半天才缓过点劲儿来。他靠着于浴缸的边上,筋疲力尽的看着我:“你狠――你够狠――我快憋死了。”
水湿的头发……虚弱的眼睛……
光滑的皮肤……修长的四肢……
我突然觉得一股气顶在了喉咙,这我真的慌了。我连忙丢下一句“好了你慢慢洗我出去了”,就逃也似的出了浴室。
换我急急的喘气了。
我刚才一定是疯了!!
居然把司远看成了奕啸!!!
1
本来以为我这里人多点,奕啸来的时候大家多交流一会儿,可以快点把他拉拢过来。后来我才发现这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奕啸根本不喜欢人多的场面。如果知道我这里有别的人,他是断断不肯过来的,甚至一个星期都不会过来――我只好对班上的男生下了硬指标,找我只能周一、三、四,剩下几天我要去实验室做试验……
我当然是不会承认:这个厚此薄彼的事实――
事实上,我也不希望二、五、周日的时候有人打扰我,因为我要给奕啸画像,那种刚出浴的,有着水湿头发和朦胧眼波的画像……
想表现他的脆弱。
让半湿的头发在枕头上铺开,一只手放在脸侧,突出修长的手指。脸微微的压在枕头上,露出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又偏偏不让它过分的明亮,只是淡淡的看着下方,让长的睫毛掩住心事。然后――整个画面都柔和了起来,干净的,让人怜惜。
想要表达的,是那少年的盲憧,暧昧的,虚掩情怀,从而分外的动人――尽管,画里画外,不知道哪个更心虚……
让奕啸看着别的地方是个好主意,至少我还能专心的画画。我发现奕啸的眼睛简直有一种魔力,当他看着你的时候,你会发现他凝视的目光能一直看到你的心里,让所有的思想都无潜行。所以,我不敢放任奕啸的目光在我作画的时候干扰我,或者说,让我自己的情绪干扰我。
然而,即使是这样,有时候过于安静的气氛仍然会让我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特别是,当奕啸的眼神幽幽的飘过来的时候。
那样的注视,像是经过了几个世纪的风雨,洗脱了所有的嘈杂与凌乱,清晰的,空灵的,无边无际的把我笼罩其中。让我那“久经风雨”的心,都忍不住丝丝的抽颤起来――
不要用这样的目光看我――我――
我知道我画画的水平不高上你答应了我的不管我画成什么样子你都不许嫌我画的难看……我们说好的!!!
好想后悔……给自己下了这么个套儿――
所以,我就一再的修改,一再的涂抹掉一丝丝的不满意。我要画最真实的奕啸,我要画下那时的感觉,给天使作画的感觉……
当然,我一再推翻自己的作品从头再来还有奕啸的原因存在,只要他在我的身后,看着我的画像,露出一点点皱眉的表情,我就知道:这副画我只能从头开始了~~~
奕啸啊――都说不管我画成什么样子,你都不许挑剔的……
“为什么?”
“嗯?”
在一画完画之后,奕啸习惯的站在我的身后,又习惯的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说出了这句话。
“为什么?你每画的我的表情,都有一种愁苦的感觉?”
他走上一步,指尖轻触画面。“为什么这个目光,都隐隐的透着悲伤?”
我说不出话来。
这个才是真实的奕啸吗?我问自己。映象中画出的样子,都是隐隐的蓝调着,蕴染了一个画面的忧伤。是这样的吗?我转头看着奕啸――不是的,他的眼睛里不会有这么明显的心事。在他的眼睛里,永远都只有隐忍――不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心事。
所以,画面上的不过是我心中的少年残像,我永远记得那个,漂浮在半空中的,用忧伤目光看着我的少年。
在我怔怔出神的时候,奕啸的手指慢慢滑下。“我以前也有过画像,但表情不会是这样的。都不是这样的。”
“嗯?你以前也有画像?”
奕啸点点头。“有过三副。都是要给我钱的。”
奕啸用一种狡捷的目光看着我。
原来,他也会恶作剧和搞鬼。
我配合的呻吟了一声,满怀着痛苦。“奕啸啊,你是故意提醒老师我没有钱付给你吗?”
“有点那个意思。”奕啸微微抬起头,露出那种有点天真又狂妄的表情,“以前追着我画像的人多了。但我不喜欢,我只给一个美院的老师做模特。”
“哦,你手边应该有照片什么的吧。我可以学习学习吗?”
“……恐怕――你的用意是想看我的裸体吧。”
“啊――”我的下巴都掉到了地上,“你――你――给人家当人体模特??”
“是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吃到虫子的感觉,很不舒服。
“不要妄断老师的用意。”我回过头,看着自己的画沮丧无比。
“我只是想看看以前的你。”
我只想看看那个还在天堂的你。
“……”
“以前的我,会比较的快乐。那种从骨子里的满足感,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奕啸淡淡的说,“我没有见过这样的自己。我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给人的感觉是这样的。”
奕啸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沮丧。
他慢慢的走过去,坐在床上不说话。
“其实也不是真的这样啊,你照照镜子就知道了……只是――可能姿势和灯光的问题,还有我的画工也不好……”
“我喜欢给你画。”奕啸的声音听起来说不出的懊恼,“我希望看见老师笔下的我,但我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这样了,我不喜欢。”
“那个――”我的脑子飞快的转着(也许是个机会……)“你可以尝试笑笑,画出来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笑?”奕啸低下头去,尴尬的咬咬嘴唇,“我宁愿给你画裸体像。”
我的下巴又一掉到了地上。
我头发现奕啸说话也很暴露也很大胆――你想我也不敢啊……
“我不会笑了。”奕啸任性的撇着嘴。
“没有人是不会笑的。除非是你自己不愿意。”我放下铅笔,把毛衣递给他。
“我没有不愿意。只是……只是……”他低下头,“每我一旦想笑的时候,心中就有无限的悲凉升了上来。”
“那是你自己给自己的压力。”我在椅子上坐下,耐心的看着他,“奕啸,你自己说,你长的怎么样?”
奕啸不说话,过很久他说:“至少比陈老师长得好。”
瞪――班上的这个坏毛病他倒是学的挺快!
“咳咳……这么形容也行。反正老师是挺风云的,追的人不少,你呢?你又好看又聪明,成绩还一级棒,有什么悲凉的,不知道多少身有残疾的人比你惨呢。”
“至少,班上,或者学校的小女生,没有少关注你吧。”
奕啸看着我,慢慢的嘴角上翘,浮起一个――算是――笑容吧。“是啊,很多女生关注我,只要我跟她们说我是一个少个一条腿的残疾人,所有的人都不见了。”
静寂。
“要和我在一起,压力绝对不会比我小――别人会是什么的目光?无法忽略的:她是同情吗?还是真正喜欢?最后会怎么样?我想,她自己心里也不是很清楚。”
“而我自己,是绝对不能接受别人因为同情来接受我。我,不、需、要。”奕啸攥紧了手掌,一字一句说,“我可以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哪怕是一个人的孤独前行。但我不需要同情,洒遍泪水只会引起我的反感,我讨厌哭,我讨厌没骨气的样子。”
“奕啸……这样……会不会压力太大……”
“那要怎么样?打落牙齿和血吞,要让我去委屈求人,我不会。”
我想起了当初的那个录取前的电话:老师,如果我今年考不上,你就把档案退给我,我明年再考……
我默默的转过身去打开窗户,让夜风吹去心中不舒服的感觉。我知道奕啸的目光落在我的背上,彼此之间都是受伤的感觉。
“老师……我知道……你对我好,担心我,怕我顶的太厉害会受伤,但我――我有我自己的原则,我不会低头啊,如果不这样我坚持不到现在……”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轻轻的叹息着,“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你看窗外的大树,就是那棵――在今年的夏天,它被劈掉了最高的枝桠。为什么?不是它不够坚固,而就是因为太坚固了不能柔韧的面对任何的环境。在狂风暴雨的环境中,倒是小草和灌木生存的方式合情合理。”
奕啸走到我身后,从我看的窗口看出去,看着那棵被劈倒的大树。
“它长的太高了。”奕啸淡淡的说。
我心中猛地一颤。奕啸的话像锤子一样砸在我的心底。我知道我和奕啸的认识上有一定的差异,但我不得不承认奕啸的话是有他的道理的。如果有扶持――有帮助――有照顾――还会倒下吗?
有时候,一个环境的重要性,要比事物本身的特性更加能够决定它的命运。
随后,奕啸给了我再一的震惊。
他指着那棵大树,异常平静的说:“草和灌木会被洪水淹没,大树会被狂风雷电摧残,这样的毁灭――您选择哪一个?”
“如果换是你,会如何选择?”
(汗水,赶快写一章赔罪~~)
11
“如果换是你,会如何选择?”
我想我大概真的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居然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一再的摇摆不定――既想简简单单的做小草,又不甘心的想成为一棵大树。人类的贪心,是不是就是这样?
“是做草和灌木,还是做昂天大树,如果是你,会如何选择?”同样的问题我去问司远。
他一阵大笑:“陈老师,你这几天若有所思的样子,就是在思考这个简单的问题啊?”司远顽皮的眨眨眼睛。“这有的选择吗?是草还是大树,那是与生俱来的属性,不是随我们自己的志愿可以转移和改变。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选择做一棵怎样的大树,怎样才能在环境中求得生存而已。”
“好精辟啊。”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司远,突然发现这群小孩的思想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完全估计和领会的了。道理上我是他们的导师,教他们知识和做人的道理;而另一方面,他们又是我的老师――弈啸给我上了一课,司远又给我上了一课。
“好小子,很好的想法,这样下去我恐怕要管你们叫老师了。”我喃喃自语着,一般回味司远语句中的意境。
司远淡淡的笑着。“当你发现很多事情不是我们的意志改变的了的时候,就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了。”
“比如说:我们都是男人的事实,就改变不了。”
我正在自己的意境中,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司远语气中的不同。而当我带着些许诧异,抬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走到我的书架前,观望我厚厚的藏书。
站在书架前的……高高的身影……重叠的……
重叠的……弈啸……也常常站在那里……我有些恍惚的想。
弈啸……
“对了,弈啸搬去本班宿舍后,和你们相的好不好?”
“还行吧,他那个人不容易交,大家面子上都还过得去。”
“你们要多向着他一点,多帮助他一点,毕竟他受过外伤……”
“陈老师,我们毕竟都不是他的拐棍是不是,我们做好我们应该做的事情,能不能完全的好起来,还要看他自己的。”司远远远的看的我一眼,低声嘀咕道,“有时候我们私下都议论,老师你未免对他太照顾了一点,这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我不禁哑然失笑。这样也可以产生嫉妒吗?那我的魅力未免太大了一点。“司远,听你的话怎么酸碱度小于7啊,啊??”
“就是怎么样?”司远冲口而出,随即又红了脸,眼睛望着另一个方向,涩涩的说,“我们全班的位置,在你的心里恐怕都不及一个弈啸吧。”
“怎么会??均分35,份份都一样。如果你司远有个什么伤什么痛的,我也一样鞍前马后的伺候着,不让你掉一斤肉少一块皮。”
“真的?老师,我昨天打球把大腿肌肉拉伤了,你快给我揉揉吧。”
“哦,是吗?是哪块肌肉啊?我看看――这里??”
“对对。^_^”
“股四头肌?”
“对对。^_^”
“去死吧,死小子。”我狠狠的在司远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这块是股四头肌吗?蒙――我――回去把解剖学好了再来骗老师!!”
上帝说,人类的七宗罪里,有一项叫――“嫉妒”。
一天, 系主任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
“墨云啊,我想问你,你班上的冉弈啸同学现在怎么样啊?”
“很好啊,和同学们,和老师们都的很好。”
“是吗?怎么我听说的,不是这么回事?”李主任慢悠悠的说。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刚才你们班上的同学来告诉我,希望他回到原来的宿舍。”
我觉得像是被麻药打了一针,很久愤怒才慢慢的抬起头来。“谁说的?为什么没有先找我?”
“墨云啊,大家都知道你照顾弈啸照顾到偏心的地步,谁敢当着你的面说啊。到我这里来都是战战兢兢的,小孩子也蛮可怜的。”
我努力平息自己的怒气。“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什么矛盾本班的同学不能调和的?”
李主任同情的看着我。“我早就告诉你不能把问题看的太简单啊。墨云,一个残疾生的生理上缺陷是必然的,而更阴暗的是他的心理问题啊。”
“他根本就没有心理问题!”
“陈老师!你这样的态度我们怎么谈下去!”李主任声音也大了,目光锐利的看着我,“难怪你的学生不敢直接找你,果然是谈到那个残疾生的问题你就不冷静――我也不说什么了,给你三天的时间,写一个报告给我。记住,要客观。如果我插手的话,到时候我就按自己的安排,把他换回原来的宿舍!”
换回去?
换回去……我定定的望着主任:“其实,您已经这么决定了,是吗?”
“让我去调查……只是为了让我服气?”
李主任用力的揉搓着手指,许久,才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也想重新的说服我自己……”
“条件是,我必须维护大多数学生的利益。”
之后,在我自认为最冷静,最平和的一个晚上,我把弈啸寝室所有的人叫到我的休息室。现在,我已经不关心是谁上系主任告状,我想知道的是:什么原因使大家连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了?
那天晚上的天气异常的沉闷,连同我的心一样。我半躺在自己的椅子上,一直望着空空的天板,一直望着。
和弈啸一起生活真的好难啊,从来不笑,也不主动的搭理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看了就心寒。如果是他一个人在宿舍,我都不敢在宿舍呆下去,这样的宿舍还有什么意思?
您说大家都是同学,谁没开过玩笑。弈啸长得那么好我们说说笑话也是寻常的,可他说翻脸就翻脸,搞得大家都好没意思。这样谁还敢跟他说话?
他的那个义肢,有时候放在床头,我们男生大大咧咧的,进出难免碰到,也不是故意的,道歉不就行了――算了,也不知道他记不记恨,反正好几天都那么阴着,寒得你只想逃出寝室……
女生追他,他不满意就把人家赶出去,害的女生连我们寝室一起骂,我们招谁惹谁了?将来谁还敢来我们寝室?
避开他,怕打击他;跟他说话,怕刺激他。太累了……
而且,听说他偷东西……
我疲惫的回过头,苦笑着说:“偷东西,怎么可能?”
“哎,只要他在宿舍,我们都只好出去,谁也不敢和他共一室,他的机会很多啊,而且,确实有人说丢东西了。”
“偷东西……”我将手放在自己的眼睛上,不要看到,不要听到是不是比较好?
是连偷东西这样的谣言都可以传出来,还有什么难听的话没有在各个角落里流传?
是谁比较天真比较固执?是谁在一厢情愿的认为一切努力就会好好的?
“偷东西――”
司远把头望向一边,冷冷的说,“是啊,我们都在传这件事。”
“怎么可能,他经常到我这里来,偷东西的机会多了。怎么没见我这里少什么。”
“是吗?还经常来……怎么我们都没有碰到过?”司远面露古怪,定定的说,“是因为你说的,你要工作,不让我们来的时候他来对吗?”
我哑然,随后默默的点点头。
司远看了我很久,才一字一句的说:“知道吗?这一点也很伤我们的心。”
“这关弈啸什么事?”
司远顿了很久,才慢慢说:“陈老师,你太小看你自己的魅力了,你毕竟是老师,老师的不公平对待,下面的谣言还会少吗?嫉妒还会少吗?”
我坐在那里动弹不得――全身都寒了。
是我的缘故吗?
我仿佛又在作画,画中的弈啸无助的,忧伤的,软弱的,仿佛轻轻一敲就破碎的美丽。而另一个弈啸在我身后指着画说:“你故意把我想象成这个样子,希望博得大家的同情,其实呢,不过是增加我的烦恼罢了!”
“它长得太高了。”又仿佛是他的声音,在冷冷的空气中说话。
“老师,我看,他在寝室也不会快乐。不如还是把他送回原来的寝室吧。”司远闷闷的说。
“这算什么?是东西吗?换过来又换过去,弈啸怎么想,算被班上同学赶出来了?”
我心里一阵酸楚,眼泪都几乎涌了出来。我无法想象自己作出这样的决定,也无法想象李主任亲自向他下达这样的命令。这算是暴风雨吗?他要断哪一个枝桠来承受这样的背弃???!!!
我抬起手,想掩住眼底的湿意。第一――痛恨自己的无力。
“如果是你,司远,你遭遇这样的事情。你会怎么理?”
“……也许分开好些吧……毕竟……一个人不开心,总比六个人都不开心好……”
“那弈啸的感觉我们都不要管了?”
“……”
“……你的心里……大概只有弈啸一个人……”
司远走到门口,手在触到门锁的一瞬间停留。“陈老师,你这里,真的没有丢过任何东西吗?”
“……对啊,绝对没丢过,说弈啸偷东西,我是死也不信的。”
“是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空荡荡的。
司远打开门,一股冷空气吹了进来。“也许,你根本就不认为那是你的东西。”
12
三天的时间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
也许在我的记忆里这三天长如三年。
最后一天我递交了我的调查报告。非常客观。非常中肯。我详细的描述了有关弈啸生活和人际交往上的问题,也仔细的分析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包括――我的原因。
在报告的最后,我写下了我对此事理的意见。
“同意将冉弈啸同学调离宿舍。”
同意将冉弈啸同学调离宿舍。
同意……
李主任叹了口气。
“真的这样决定了?”
“嗯。”
“为了――所谓的――大――多――数――人的利益――”
我的脸上一定有很冷的表情。让李主任并没有因为我这句话发作起来。
李主任低下头又一很仔细的看了我的报告,手指轻轻的敲着桌子,显示着她的内心也是十分的挣扎。我不说话。
我只是不想说话。
我呆呆的看着主任身后的墙,其实那上面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决定让我也非常难受。”李主任靠在沙发上,默默的取下老镜,“弈啸是个好学生,成绩也是班上第一。老师们都很关心他,这两天听说他遇到问题,好多老师都来我这里求情――哎……人心都是肉长得……”
是吗?
是的。我感觉到了。
只是,这样的同情不过是建立在流沙上,不过是声声软弱的叹息和点点无用的安慰而已。
无用的……
“这样吧。”李主任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缓缓道,“有老师提议,让弈啸来系楼值班室住宿,可以避开尴尬的人际交往,又可以勤工俭学,你意下如何?”
疼痛使我的神志麻痹,很久,我才慢慢的反应过来李主任话中的含义――
我的目光一寸一寸的下移――终于落在了李主任的脸上。
等等――她刚才说了什么?
来系楼值班室住宿?这么说――
“您……说了什么……您……您的安排是……”我突然语无伦起来。
“我是说――我作主让弈啸住到系楼值班室来,这样方便好多啊。你住系楼,可以照顾他;远离了宿舍,就可以创造距离,让他去缓解班级矛盾。”
住――系――楼――我――的――楼――下――
突然之间,李主任那张更年期的脸就可爱了起来。
“真的……真的可以这样安排吗?李主任,您不会说着玩的吧……啊!对不起!我知道您的心肠是最好的人是最公平的……这一点我信不疑……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我……我替弈啸感激您的恩情……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我……我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好了好了,少拍马屁了你。”李主任不禁“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她又连忙收起笑容,低头回避了我的目光。
“傻孩子,高兴的事,哭什么……”
哪有?我这么高兴……
然而……手指茫然的抚过脸颊,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泪水竟沾湿了面颊?
心底某一个柔软的地方轻轻的被触碰了,我知道这并不遵从我的意志,我在悲怜着弈啸的命运,点点滴滴的,尽在别人的掌控中……
因此替他流下泪来――因为我知道高傲的弈啸,是断断不肯为自己的命运哭泣的……
峰回路转。
一场风波就这样悄悄的平息下来。我一再的告诫班上的同学,谁都不许再提弈啸换寝室的原因,不是因为我这样的命令过,而是为他们心中起码的尊重。我的目光诚恳的扫过全场,希望找到我所希望看到的良知。事实上我也找到了,他们没有让我失望。男生们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司远静静的把目光投向窗外。
“陈老师,您放心吧。我们其实也很后悔的――”
“对不起――”
“我们会尽量的照顾他的……”
我点点头,感觉异样的情绪又在心头翻滚。我低下头稳定了一下心情,正好听见司远幽幽道:“不知道这个美丽的玻璃匣子可以保护他多久?又可以认真的欺骗他多久?”
我再认真的看着司远,他也毫不示弱的看着我。我知道他说的某些东西是事实,只是我不愿意承认罢了。
“你也说过,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起始点,树就是树,属性不能改变。”司远的目光轻轻的闪动着,他忍住没有打断我的话。“但我们可以尝试去改变一个环境。把一棵树放在沙漠里是一定会死的,但如果是一片森林呢?那个美丽的玻璃匣子,我想我会一直保留下去。保留到,我认为我找到了这一片森林――我希望我已经找到了――”
如果可以,我想造一片森林来保护我们彼此。在那之前,我需要这样的玻璃匣子,简单的给他安全。
也是给你们安全。
这就是我当老师的初衷。以及,最终的愿望。
“这个是最后一件了吗?你的东西这么少?”我把帮忙的同学们都哄走后,关上门对弈啸说。
“嗯――我的东西本来就不多,也只有书才是我的宝贝。”弈啸忙着收拾那个小小的书架,快乐的把书一本一本插进去。
“不过也太少了一点。”我左右环视了一下,“缺什么就到我那里去拿吧。这下咱们可近了,你可以随时上我那里去玩。”
“去什么啊。”弈啸回头撇了我一眼,“值班室诶――白住的吗?下了课看门的事就是我的了,哪里能随便的离开?”
“说得也是,好像是不太自由了。”我扶着书架故意偏着头去看他的表情,“可是,为什么某人的脸上却分明的写着高兴两个字呢?”
弈啸脸上一红,背转身说:“我就是高兴啊,不行吗?”
“呵呵,高兴就高兴嘛……干嘛还害羞啊……”
“那个……”弈啸停顿了一下,又很快的接着说,“嗯,要谢谢老师。”
“嗯?谢我?什么事谢我啊?”
“李主任告诉我,说您力推我来这里值班的。希望我能安心的好好学习――”
原来――她是这样说的――
我对李主任的景仰又增加了几分。
“这个安排很好啊,这里学习是绝对的好地方,不用被同学拉去当壮丁,而且电源也是无限时的,有好多同学申请来呢。既然被你抢上了,你就安心的学习吧。”
“嗯。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弈啸温柔的目光轻轻的飘了过来,又很快的飘了开去。
“而且……也真的好近……”
我突然发现我好像听掉了什么重要的话,立刻目不转睛的盯住弈啸:“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好近?说大声点啦!”
“啊,没有!我没说!您听错了!”弈啸连忙转身去收拾自己的床。
“不会吧,我肯定听见了什么?弈啸,对老师不可以撒谎啊――”我追着他追到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
“真的没有啦。老师你饶了我吧。”弈啸又扑回了书架。
“我确定我没有老到幻听的地步啦,弈啸你再说一遍又不会死人――”
“天――老师您今年几岁啊,居然撒娇……”
“我――我――哪有撒娇啊,你不要故意提醒我我很老的事实,你这样很过分诶!”
“但是你确实比我老啊。”
“你就不能装着不知道吗?忽略这个事实不行吗?”
“啊!上不知道是谁一再的强调,比我多吃了1年的饭呢……”
……
那天下午的阳光也许不是非常的明媚,但小小的斗室里面却是满满的一室温暖。我想弈啸那天是真的高兴着,简单的快乐洋溢在他年轻的脸上,虽然他仍然只会用咬唇和皱鼻子来表达他的快乐和顽皮,但我知道这个天使正在一步一步的走出自己的阴影,走出他的过去。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让他的微笑绽放,如天沐光华般,感动我们所有的人。我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他真心的微笑着,让时间为之停留,让星光黯然失色,让心底所有的温暖与慈悲,都溶化在那――天使的微笑里。
(呼~~钟爱的第一个情节终于登场了,巨暧昧!)
前面的话:终于――终于写到小楼钟爱的第一个情节了,真的是累死了。天写了章,小楼自己都可以当天使了。当然,不排除我的恶趣味――今天以后我发文就不是那么快了,主要是上网不是非常的方便。至此章起,本文的节奏将明显加快,情节发展将更有冲击性,高潮迭起,小楼钟爱的情节也将接二连三的出现(比之前面13章才出现一个,真的不是同日而语),呵呵,就算是自我广告吧^_^。
请大家继续支持我。^^
13
日子很平静的滑进了冬季,也许算是平静吧。经过弈啸迁宿舍那件事后我确实没再遇到什么困难。班级里一如既往的喧嚣着青春的气息,除了横在面前的期末考试几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们烦心的;弈啸安静的当他的值班人员,书架上的书开始成几何级数增加;班上的篮球队又赢了,司远被封为最佳球员……话说回来了,司远好像很久没有去骚扰我了――
“想想看,好像上司远借的那条内裤还没有还……”我坐在值班室的会客沙发上喃喃道。
弈啸正在喝水,听见我的这句话差点出了人命。
“咳咳……咳咳咳咳……拜托――您也是老师,说话斯文点不行吗?”
“这个是事实啊。”我玩着手指说,悻悻的说,“想来司远好久没去我家了,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弈啸想了想,淡淡说:“他大概很忙吧,风云人物啊。”
“以前他也很风云啊,也没有忘记到我面前来献宝――现在倒是安静了,真是不习惯……”
“……”
“不过――话说回来――”
我重新坐直了身子,满脸兴奋的说,“他是不是?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那是别人的私事,老师干嘛这么兴奋啊。”弈啸一脸不屑的看了我一眼。
小屁孩,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啊啊啊???
“干嘛?关心一下我的学生不行吗?他要办喜酒了能少了我的份吗?偷偷摸摸的是不是想省一顿酒钱啊。不行!这事我不能不管!我要打电话问他!”我一边说,一边抓起值班室的电话。
“喂。哪位?”电话里司远的声音听起来懒懒的。
“哪位――皇军查户口了!”我故意一本正经的说。
“……陈老师……”沉默了一下司远低着声音说。
“呵呵,居然被你听出来了。怎么样,我的那条内裤你是不是应该还了?”
司远呻吟了一声。“老师,你不会是穷的连条内裤都没有吧,为这个给我打手机?手机费很贵的诶――”
“还说呢――你说吧,多长时间没有来我这里做思想汇报了,你小子又上哪里野去了?”
“哪有啊,不就闲着嘛。”司远声音低低的,我想象着他撅着嘴悄悄嘟噜的样子。
我脸上不禁又挂上了笑容。
不过司远的声音很快兴奋了起来。“老师,你主动给我打电话干嘛?不会真为了管我要内裤吧,是不是有什么事找我啊?”
“嗨,也没有,好久没看见你有点想你了。你最近还好吧?”
“嗯!我挺好的。老师你现在在哪里?不然我过来说话?”司远的声音越发的高兴起来。
“我?”我回头看了一眼弈啸――后者坐在床上看书,头伏的低低的。
低低的――
“啊――我――我在外面呢,你就不用过来了,我随便问问。”
不知道为什么说了这样的话,我自己都莫名其妙的。
心里乱七糟八的翻滚着一些断续的词语:私密的……两个人……唯一的……不被打扰……
不想……知道……
“近吗?我不麻烦,现在正好很无聊。”司远仍希望的问着。
“呵呵……不必了。你好好呆着吧。对了,我找你问什么来着?”心莫名其妙的有点烦乱,竟想不起来问司远电话的缘由。这真的越急就越想不起来,我急着朝弈啸打手势,让他提醒我。也不知道他真的看进去了,还是头低的太低没看见,只是没反应。我百般无奈,只好仰天打了个哈哈,说:“哈哈,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关心你嘛。最近班上还好吧?”
司远那边居然沉默了许久,我听见有人在喊他:“司远,215打牌,三缺一……”
“呵呵,看来你的业余生活蛮丰富的嘛。”我有些好笑的说。
“……嗯……”司远漫不经心的低声应着。
搁了许久,他才低声答道:“我很好。班上也很好。”
他的声音,像浑浊的水,缠缠不清。
“呵呵,很好就好,很好就好。就这样吧,不浪费你的手机费了,挂了。”我慌忙挂了电话,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心虚。一回头,看见弈啸仍然埋头看他的那本书,动都没动一下。
我没好气的上去拍了他的头一下。“这么好看?刚才我冲你打手势你干嘛不理我?”
弈啸抬起头,幽幽的看了我一眼。
“我又没有看到你冲我打手势。你们的聊天我也没听。”
“说得跟真的似的――你没有偷听我们打电话?谁信啊,你会不好奇?”
弈啸皱了一下眉,神色间突然烦躁了起来。他穿鞋从床上走了下来,一边推我一边说:“好了好了,也不早了,我还要看书,老师您没事就上去休息吧。”
“为什么要我走,你从来没有轰我走――”
“我要学习了――老师您不务正业――”
“谁说我不务正业来着。”我赶快去抢夺弈啸手中的我的书包,“你看我有备而来的哦,我就是来学习的。”
“你在家学习不更好……”
“但是,我想和你一块学习啊。”
弈啸突然停住了手。事实上,他所有的动作,和我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
他的手依然放在我书包的带子上,他的头依然低着,他依然沉静的……为什么我这边已经开始瀑布汗了……
虽然是句玩笑。但好像太暧昧了一点~~~~
而且――好像弈啸不喜欢人家开玩笑~~~~
正当我这边尴尬的几乎抓狂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刺耳的响了起来,吓了我们一跳――同时――也缓解了空气中那无形的张力……
弈啸终于放开了我的书包,走过去接电话。
“喂,你好。”
我夸张的松了口气。在弈啸的身后。
“喂,你好。请说话。”
松懈下来我隐隐又开始出神。不知为什么,我有点回味的……
“请说话!”弈啸的声音大了起来。
怎么了?我从遐思中醒了过来,听见弈啸异常严肃的说:“不管你是谁,请你以后不要再打电话来了!”“砰!”的一声,弈啸挂断了电话。
“怎么回事?”我走上去,看见弈啸气喘吁吁的愤怒着,恨恨的看着电话。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老接到不说话的电话。有时候还是半夜打来的,讨厌死了。”
咦?骚扰电话吗?
我再兴奋了起来,专注的――滔滔不绝:“弈啸啊,我敢确定这个是你的某位仰慕者打来的――你别翻白眼啊,听我说下去――你长的那么好,我早就奇怪学校的女生眼睛是不是都长到狗身上去了……你听我说,下这个电话再打来,你就好声好气的跟人家说话……女生嘛,一般比较害羞……你就问她,是哪个系的,是不是想交个朋友――诶!弈啸,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诶――”
有人捅了捅我的胳膊。我回头,看见弈啸又用那个经典的,有点天真有点狂妄的眼神看着我――他的手中,是我的书包。
“老师,我已经收拾好了。”
“可是我没有说我想走啊……”
“喂!你干嘛推我……”
“我告你不尊重老师……喂!喂!!喂!!!”
“弈啸,我跟你说啊,那个骚扰电话一定要追出源头……”
“老师,那是我自己的事情诶!”弈啸转身挡在门上,不耐烦又无奈的看着我,“我现在要洗澡了,您不会要在我洗澡的时候还要教育我吧。”
我这才发现,我追他已经追到了浴室门口。“好吧好吧,你洗我出去,费那么多口水还不是白搭。” 我悻悻的转过身,心底却翻滚着异样的波动。
奇怪,这两天我怎么老觉得脑子里会突然一片空白?
浴室里隐隐传来水流的声音。里面一定是热气蒸腾吧,我隔着门也能感觉到雾气萦绕――
这个――隔着――门???
不对劲。我转身进了厨房,从冰箱里翻腾出一罐啤酒来缓解我的干渴。随便去检查了一下暖气――太热了,这暖气烧得我的脸干干的热……
另外,我的心也火腾腾的烧着……
“啊!!!”
浴室里突然传来一声喊叫。
“怎么了,弈啸,你没事吧?”我几步从厨房跨到浴室门前,隔着门喊。
“啊――我――我――我抽――筋了――好痛――”弈啸的声音充满了痛苦。
“啊!那我进来了!”我也来不及多想,立刻就推门冲了进去。里面果然是热气一片,什么都模模糊糊的,连弈啸痛苦的脸也是隐隐约约的,更增怜惜。
我马上从旁边抓过大浴巾,往他身上胡乱一盖,打横抱了起来。
不平衡的感觉。我微微一怔,意识到他只有一条腿。
来不及心痛了,我把烦恼的思绪抛开,立刻抱着他走出浴室,放在床上。
“哪里抽筋了?哪里痛?”一放下他,我就急急的问他。
“小腿――小腿――”弈啸紧抓着床单,身体绷的好紧。
我抓过他的赤足,拉直了,把大脚趾和小脚趾用力的往两边掰。疼一下就好了,我心里这样告诉他。
弈啸难耐的呻吟了一声,大概是由于抽筋的疼痛,大概是由于我的用力,他也摆动着腿,想挣脱我的掌握。
“别乱动,一会儿就好了。”我安慰他,一边努力的把他收回的腿再拉直。
最难受的时候。
弈啸浑身一僵,随即大声的呻吟出声。他紧紧的抓住床单,颤抖着,猛地仰起头,用力的向上顶起了身体。与此同时,弈啸那近乎完美的躯体就如一道亮光般,从浴巾中滑了出来,带着晶莹的水珠,突然的,不提防的,完整的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的脑子里仿佛“轰”的一声,就这样无法抑制的勃起了!!!
1
之后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声音在耳朵里嗡嗡作响,全身的血液都仿佛集中在了那个叫鼠蹊的地方,以至于我的心脏,在一瞬间象是被冰冻了DD
我,居然在奕啸的面前勃起了……
我居然因为他勃起了!
在我的内心遭受激烈震荡的同时,奕啸的痛苦期终于过了。他的身体软了下来,微微的侧着身,蜷缩着,呼吸渐缓。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在极度震惊的反应白区后,我用一种麻木空洞的目光看着他,残忍的,就这样直直的盯着。
大概感觉到我奇怪的目光,奕啸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我。
莫可名状的目光让我那丑陋的灵魂竟无潜行DD
“我,我去浴室一下。”我几乎是机械式的不受控制的说了这句话,又迈着机械式的不受控制的步伐进了浴室。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我第一觉得这张年轻的充满朝气的脸是那样的丑陋那样的讨厌……
我竟然会对自己的学生产生那样的想法!而且,对象是再不能受一点点伤害的奕啸!!
我真的好想,好想,就这样躲在一屋子的烟雾弥漫中,永远都不要出去……
永远不要面对自己的情感……
永远不要……
隔了一袋烟的功夫,我才走出了浴室。腿脚依然微微的发软,我的大脑,却比这段时间的任何一刻,都要清醒。
奕啸在慢慢的扣外衣的扣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目光清澈的看着我:“刚才的事,谢谢老师了。”
谢我?
一个诡异的声音冷笑着:我差点强暴了你,小子。
“喔……没事……你准备走了吗?要不要再冲一下?”我强拉起武装的阵线,声音气息一丝不乱。
“不用了,本来……也差不多了……”奕啸站起来,试了试自己的假肢,然后默不作声的看着我。
他的那个动作刺激了我,让我又一血淋淋的面对自己灵魂的肮脏。我不禁转过头,用一种别扭的姿势说:“那你是留下来玩一会儿,还是下去?我现在也要洗澡了。”
“噢,这样啊DD”奕啸顿了顿,也低下了头,“那么DD我就不打扰了,先下去了。”说着,他向我道了谢,恭恭敬敬的离开了。
当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才能把自己的身体软弱的抛在床上。然后,让自己对着天板,失眠了整整一夜。
时间仿佛被突然压缩了一般,好多好多对我的一生产生巨大影响的事情都纷纷登场了。周四我在值班室里说了好多该说的不该说的话,周五晚上我得到报应失眠了整整一个晚上,周六我除了在半梦半醒之间无意的迷失自己之外,就是有意的买醉来追求这种迷失,周日奕啸他……如果……我知道在我的醉酒寻欢的同时,在司远、奕啸,和我身上会发生那么那么多的事情,我是不是还能够这样任性的去选择逃避?逃避……
“陈老师,你在哪里?我去你家找你你不在。”从手机里传来的司远的声音是那么遥远。
“我?我在哪里?”我一边又给自己倒上一杯啤酒,一边说,“我在醉酒当歌。”
“醉酒当歌?”司远不禁咯咯笑了起来,“你真的有唱起来?我不信。”
“不信?听我的DD”我咳嗽了两声,拉起嗓子尖声唱,“我有一头小毛驴我天天都不骑,清早起来我骑着司远匆匆去赶集~~”
司远又在电话那头笑开了。“老师,你,你占我便宜~~”
“哦,骑你赶集不好,骑你去喝酒好不好?”我在自己的嘴里又倒了一杯酒。
“别说骑好不好,好难听……”司远的声音隔着话筒都透着羞涩。
“有什么难听的,不知道你婆婆妈妈的什么意思DD有空吗?过来把我抬回去!”
“老师,你喝多了?”
“现在还没有,一会儿保不齐DD你快过来吧,静园饭馆,别让人把我给卖了。”
放下电话,司远在十分钟内就赶到了。
随便,把一股冷空气带到的我的身边。
“阿嚏!”我不禁打了一个喷嚏,脑子也清醒了许多。司远正在脱羽绒服,紧身黑毛衣上一张年轻的脸是又俊俏又可爱,我不禁呆了呆。
“学校里的那群丫头片子果然有眼光啊,谁要是追到你一定被其他人嫉妒死。”
司远看了我一眼,眼睛里充满了笑意。“那又怎么样,不是一样有人不把我放在眼里。”
“唉DD你不可能做到让每个人满意的,这是经验之谈。”
“但是,如果他的眼中没有我,一千个人眼中有我又有什么用?”
司远垂下眼睛,认真的给我倒酒。
这句话,总觉得有淡淡的伤感和无奈。我无言的盯着他倒酒,一倒好就扬脖喝掉了。
“啊老师赖皮!让人家来喝酒,结果我还没倒我的,你就自己喝掉了!”
“谁说让你来喝酒的?我说的吗?我说的是让你来抬人的,我今天是铁了心的不醉不归,你也醉了谁送我们回去啊,啊?”
“我啊,我喝醉了也能回去,我一定负责把老师给送回家!”
“你?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烂醉如泥的样子,还想现?下辈子吧!”
司远不满的撅起了嘴DD不过他很快找到了新的好玩的东西,也就暂且不管我不请他喝酒的问题了。
“老师,你最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我?我博爱啊,将来要去阿拉伯娶老婆,一娶娶一大堆,环肥燕瘦的样样都有。”
“啊DD那有这样的老师DD不带好头……那你最喜欢什么型的女生?”
“我DD不喜欢我这样的……闹心……烦……一个都多……我喜欢文静的,漂亮的,长发飘飘的,气质好的那种。”
“是象晓兰那样的吗?”
“她哪里漂亮啊DD司远你的标准也太低了吧!”
“那班上你觉得谁漂亮啊?”
“女生都不漂亮,只是可爱。男生倒有几个不错的。”
“真的??谁啊?老师你说说??”
“你绕来绕去不就是想让我说你吗?”我鬼鬼的笑着,在司远通红的脸上摸了一下,“小帅哥,你的长相还要我来说明吗?人民的眼睛都不是雪亮的?”
“我哪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司远抓住我不老实的手,放在桌子上,却又不急着放开,笑着继续说:“那DD还有呢?”
“我DD啊DD”我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不是有个帅哥都想要我吗?那我还不叫帅?你们一百个小屁孩都不及我陈墨云的风华绝代啊哈哈哈哈!”
司远更是羞的脸都红了,他咬咬牙,恨恨的说:“我是不及老师你的风华绝代,不知道冉奕啸同学有没有这个荣幸和老师你比比呢?”
奕啸?
我刻意忘掉的名字为什么要提起他?
司远默默的看着我,目光小心而慎重。
他是故意的吗?他了解到什么了吗?
不。不是的。
我自己都还不了解。
“我哪有荣幸跟他比啊,你不知道他是全校女性老师的梦中情人吗?有了他我都没机会啦~~”我眯着眼淡淡的笑着,又往自己的嘴里倒满了苦涩的啤酒。
“但是……老师你……好像对他特别的好啊……”
“是吗?呵呵,那也是应该的啊,都说他是全校女老师的情人了,几百双眼睛盯着呢,我不好,我不好母夜叉们能把我给炸来吃了!”
“呵呵,老师你说话好夸张哦~~”司远的笑声越来越远,我想我真的有点醉了,说话什么的几乎完全不受控制。司远仿佛还在小心的试探着什么,但都不会有用,现在的我,只对两个字绝对敏感DD
奕啸。
回去的时候,我适当的表演了烂醉如泥,我象这样完全依靠着别人的时候非常的少,更多的时候我习惯的去表演一个扶的人DD但无疑我现在很需要,真的需要。
经过一楼值班室的时候,司远说:“陈老师你小心一点,已经到系楼了,是楼梯你小心一点上。”
司远真是个好孩子,知道提醒我楼梯要小心。目光不经意的飘过了熟悉的地方DD那个窗口黑着灯。也许真的很晚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怀着一种恐惧的心理希望那个窗口是亮着的,然后那个人坐在窗前学习,因为外面的吵闹,眼神幽幽的飘了过来。
“真的是……很晚了啊……”我跌跌撞撞的爬到我的三层,在司远的帮助下才把门打开了。进了屋我就直奔大床,天塌下来都不管。我好像听见司远把门关上了,好像还听见他把门锁了。
“司远,太晚宿舍关门的话,你就在这边睡吧~~”我还来得及喊一句有人性的话。
“嗯……”司远缓缓的走进来,悄悄的站在卧室的门口不说话。
“你……自便吧……我就不招呼你了……好困……”我抱过一个枕头来要睡,感觉一个人在我身后轻轻的躺下了,之后没有了动静。
“真的不好意思啊,改天请他大餐好了。”我模模糊糊的想,一边用力的把头往枕头里钻。
“陈老师,我……可以……抱抱你吗?”
司远的声音幽幽的传来。
“……”我不记得我是不是应了,总之一双手伸过来,轻轻的环住了我。
突然,有一种很放松的感觉。因为这双手,和背后温暖的胸膛,给了我一种完全的被包容被宠爱的感觉。我需要这个,我告诉自己。在我最困惑最迷茫最恐惧的时候,我需要这样的一双手来告诉我,有人,在关心我。
我几乎垂下泪来,因为这样的慈悲。而心,在一片温柔的海里荡着,荡着,缺少清醒时那时时刻刻针扎似的理性的痛苦。
所以,在这一刻,我强烈的思念着奕啸,冷漠的他,忧伤的他……高傲的他,天真的他……他在我的幻觉里温柔而羞涩的笑着,美丽的不可方物。
所以,当那个幻觉中的吻,缓缓落在我的唇上的时候,我的泪不禁同时落了下来:“奕啸……奕啸……”
15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我痛苦的抓过闹钟来,才发现原来已经11点多了。
真是堕落啊,我陈墨云什么时候也变成这么颓废的人了?
费力的爬起来,脑子里依然是宿醉后的涨痛DD我仿佛记得昨天司远在我这里睡,但当我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客气的占满了整个大床。
“难道是幻觉?”我前后看了看,没有他,任何地方都没有留下司远留宿的痕迹。
看来我真的是醉了,连司远回宿舍了都不知道。我抓过手机来给他打电话,一遍一遍的拨过去,却只能听见“此用户已关机”的美妙女声。
死小子,这么晚了还没起。我丢下手机,打算冲一冲清醒一下大脑。而当我看见那个白瓷浴缸的时候,我的目光又一迷离了DD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忘的……那么快……
仿佛又是那一幕,他坐在这里,水汽迷漫了他英俊的脸,甚至模糊了他痛苦的扭曲,只剩下完美的、光滑的、性感的……以及,我赤裸裸的欲望……
无耻的欲望。我用力的把刺骨的冷水泼在自己的脸上,一又一。抬起头来,镜子中依然无情的映照着我失落的脸,和无神的双目。
醉酒后的清醒,往往给人带来更大的痛苦。
象妈说的那样好了,早点结婚,早点把心定下来好了。让那些荒唐的少不经事,被责任心抑制住,被家庭束缚住,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全部都淡忘了。
这样痛苦是不是会少一点?
再一洗脸,一又一。
那个周日我过的一点都不顺。给司远打了一天电话都没有打通,他一直关机,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给家里打电话,母亲使劲叨唠着让我赶快找女友,听得我心里一通烦。晚上忐忑不安的等候奕啸来,却又一直都没有来DD
难道DD他已经知道了我的异样心思……
我心里最是藏不住事,越是害怕的猜测就越是想弄清楚。在焦急不安的等待之中,我堪堪等到了11点,再也忍不住了。琢磨着大门也关了也不会有人看见了就算丢脸也没人知道了,我怀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情,去敲响了值班室的门。
没有人回应。
“奕啸,奕啸。你在吗?”楼道里黑漆漆的,我有点着急。
很久都没有动静,只有我弃而不舍的敲门声在寂寞的响着。
我真的有些害怕了。这个时候奕啸能去哪里?我越想越紧张,越紧张就越没有主意,毫不容易才想起我房间里有值班室的钥匙,正准备跑上去拿,听见奕啸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过来。
“是陈老师吗?什么事?”
“你在啊。你怎么了,这么久才回应?”我焦急的问。
“……没有。我睡着了。”
一点都不好笑。这么大的动静没有人能睡着。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还是生病了?”我不放弃的问,一时间把一个重要的问题给遗忘了。
“没有……很晚了老师你快休息吧。”
他的声音在发抖。我听出来了。微弱的,回避的,试图隐瞒着什么。我大概被自己的紧张弄晕了头,一心想的是他生病了,结合他高傲的性格DD我直接上楼拿钥匙打开了值班室的门。
奕啸“砰”的一声坐起来,黑暗中我依稀看见他瞪大的眼睛和恐惧的脸。“是我。”我轻声的说着,一边摸索着开了灯。
回过头来,奕啸已经脸朝里的倒下了。
“奕啸,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不说啊。”我走过去。
“我没有,你走吧。”奕啸依然脸朝里躺着。
我不理会他的任性,伸手探了他的额头。果然是发烫的DD
奕啸惊跳了一下,突然发怒把我的手打掉。
“你明明发烧了为什么不说?现在闹什么别扭啊。”我有点生气了。他那个突然的动作伤害了我,我用一种恼怒的语气说。
“我真的没事。老师我求你了,你走吧。”奕啸更紧的缩成一团,声音越发的颤抖。
空气里压抑着很不正常的气氛。
“你这个小孩怎么这么不懂事啊。起床给我吃药!”我也不管他了,自顾自的站起来去找药。
一个很硬的东西以一种很快的速度敲在我的背上。一阵尖锐的疼痛。我回过头,不自信的看着地上的那本厚厚的英语词典。
奕啸已经坐了起来,他的脸在急促的喘息中憋的通红。“我说了我没事!你怎么还不走?!要怎么说才管用?滚吗?”
也许,是他的声音太大了。也许,是他的话太震撼了。我怔怔的看着他,怎么都不相信奕啸居然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奕啸同我一样互瞪着,不同的是他的目光因凶狠而激烈,我的目光因伤痛而麻木。这么近的距离,什么东西就这么劈啪劈啪的碎了。
已经……
变成这样了吗?
我突然意识到我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我到底来干什么?奕啸已经说过他没事了,我为什么还要这么不自量力的站在这里?根本就是我的错误。我不应该给他找药不应该探他的额头不应该开灯不应该开门不应该拿钥匙不应该使劲的敲门怕他出事DD事实上我根本就不应该下来。
在我心境转变的那一刻,也许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是单方面的改变了。
我慢慢的弯下腰,将那本英语词典拣了起来,仔细的拍掉上面的灰。然后,轻轻放到奕啸的手边。
“对不起,打扰了。”我听见自己这么说。
什么感觉都不存在了。连痛苦都是麻木的。灵魂这个东西,脱离了身体,在高高的空中冷冷的看着这一幕,觉得这一切象放慢电影一般可笑。我看见自己转过身,抹了一下脸,准备就这样离开DD
然后,又有一只手伸过来,紧紧的拉住了我的手。
它颤抖着,冰凉冰凉的。
要再一咬牙,就这样走了,不是就不痛了吗?但我真的很笨,我会不自禁的回头,再去面对血淋淋的现实。
如果真的这么走了大概我会后悔一辈子。因为再回头时,奕啸已经哭的很厉害很厉害了。
这是我第一看见奕啸当着人的面哭泣。记得他说过不喜欢哭,因为那是软弱的表现。但这一刻他是极端脆弱的,他无声的流着泪,慢慢的把我拉回去,拉低坐下,将头放在我的右肩上,转眼那里就是一片湿冷。
“奕啸,怎么了?我的事你不用担心的,我不生气。”我低声说。
我感觉他的头摆动了几下,算是否定。他把左手从我的右腋下穿过紧抓住我的左肩,右手横过我的左肩抚着我的肩颈。他紧紧的抱住我,象抓住一根稻草。
“我不应该对你发火的。不是……你的……原因……”
“奕啸,好好说好吗?怎么回事?”我心中隐隐有不祥的感觉,我害怕的拥抱着他,却发现自己的心里越来越凉,越来越没有真实的拥有感。
奕啸……他在哭……
那样的他……在哭……
奕啸的喉咙里发出“卡”的声音,仿佛是打开了一个阀门,就这样出声的哭了起来。他的声音在冷冷的夜里回荡着,如五雷轰顶般,把我的灵魂劈开。
“前天晚上……前天……我被人强暴了……”
强压的泪终于不争气的掉了下来,我把奕啸紧紧的搂在自己的怀里,让他如崩溃般在我怀里痛哭。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举止让他强说出自己的痛苦?我好恨自己的无助。我紧紧的拥住他,几乎无望般企图给他一点点的温暖。
“老师……老师……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办啊啊啊啊~~~~”
“奕啸,奕啸。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些~~”
“我好想杀了他啊啊啊DD全世界都没有一个法庭,可以让我告他的……”
“奕啸,忘记它吧,忘记这一切,全都当没有发生过!”
奕啸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他反复的喃喃着:“是报应吗?是报应吗?是报应吗……”
“不是的!都是……都是老师的错……两天了居然都没有发现,我居然还……还……”我心里一片冰凉,我仿佛看见醉酒的自己从门前走过,喧嚣了一路迷失在自己世界里的快乐,而那时的奕啸蜷缩在床上,独自饮泣着,去面对同在身体和心灵上的巨大创伤。我……
奕啸突然想起了什么,用力的把我推开:“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我根本就不想告诉任何人的,我不要你们更瞧不起我!我不要你们更加的嘲笑我!!”
原来这样……奕啸视之为生命的自尊在虐杀着他的灵魂。我心痛如绞,泪大滴大滴的随着他的话语掉落。“没有人嘲笑你,没有人会知道的。你可以信任我啊。”
他凄凉的笑了笑,比哭都难看。“相信谁啊DD腿还不是自己断的,伤还不是自己受的,谁都代替不了,谁都改变不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腿,那个断肢,身体晃动了一下,转身拿过刚才的词典狠命的砸自己的腿。
“奕啸!你这是做什么!”我慌忙抓住他的手,把字典抢过来。“为什么要伤害自己,你不是要坚强吗?你坚强一点给我看看啊。啊!!”
奕啸呆呆的看着我,喃喃道:“坚强……坚强有什么用?坚强就可以拼命的逃开,让自己不受伤害吗?我还可以坚强多久?还可以伪装多久?我强忍了两天,一滴泪都没有流,为什么看见你,就这么……这么……”他慢慢的收拢腿,将头放在膝盖上哭泣,“不要看我好吗?不要看……这样的我好丢脸……”
我无言的抓过他厚厚的被子,把他一整个包在里面,然后拥住他。“哭吧。现在没有人会看见,也没有人听见,你尽情的哭个痛快吧。”
他小声的啜泣着,然后无法控制的声音渐渐变大。到底隐忍了多久才有这样的爆发?他拼命的抓紧了棉被,几乎用尽生命的力气在声嘶力竭的喊着什么。我听见他的声音穿过棉被,鼓荡着,撕裂了我的耳膜,击穿了我的大脑,让我的灵魂,几乎要随着他一起崩溃掉。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就因为断了一条腿!居然连逃跑的可能都没有了!”
“居然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16
那天晚上我留在值班室里没有走,我无法做什么,也做不了什么。奕啸一直躲在被子里不肯露出头来,我知道他一直在流泪,就算不哭了也不愿让我看见他崩溃后的样子。我只好整夜默默的陪着他,让他感觉到我的存在DD现在的我,也只能做到这样子而已。
就象奕啸自己说的。腿是自己断的,伤是自己受的,谁也帮不了,谁也改变不了。
巨大的无力感淹没了我,连呼吸的力量都夺走了。强烈自尊又强烈自卑的他只有躲在棉被里才能尽情哭泣,而两天来的痛苦和折磨只能在强忍住的索索颤抖中一点一点磨光意志。而我呢?我心中的伤悲和绝望一点都不比奕啸少,那个整天没心没肺,嘻嘻哈哈无忧无虑的陈墨云,在得知奕啸蒙难的这一刻,彻底葬送了。
当我拥着他,陪他一起流泪的时候,我近乎绝望的意识到DD
我爱他。
我真的爱他。
这辈子我只爱他。
确定自己的心意是不是件很幸福的事?我凄凉的笑着,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比哭都难看。
我正在亲手葬送一生的幸福。
经过这件事以后的奕啸,再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关系。这就意味着终生我将无法把我的爱恋,哪怕只是说出来。
那种灰心的感觉,让我觉得天空仿佛都塌了下来。
好冷,在这样的夜里。我从来没有这般企盼着黎明的来临,而当黎明真正到来的时候,真的能给我们需要的温暖和安慰吗?
怀里的奕啸动了动,他扒拉着棉被钻了出来,然后盯着窗外逐渐亮起来的天空发呆。
长长的睫毛,秀挺的鼻子,瘦削的下颌,映衬着窗外发白的天空象剪影一样的映在我的眼眶里。我也呆呆的看着他,那样的伤感,又是那样的情。
我的奕啸,我爱的奕啸DD
从此以后,就只能这样看着,只能看着……
而已。
什么东西滑过我的眼眶,落下的时候连声音都没有。
奕啸发了会儿神,坐起来穿衣服。他的神情很平静,动作也很平缓,有条理。很难想像这就是昨天那个失魂落魄的青年。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的恐惧却越来越,越来越,我几乎是颤着声音喊了他:“奕啸DD”
他回过头来平静的看着我。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只有依稀的泪痕让我确定昨天晚上我的经历不是一场梦。
“你干嘛去?”
“上学。”
“这样的你能上学吗?你还在发烧。”我站了起来。
奕啸不再说话,他认真的收拾着书籍,一本一本把它们装在书包里。
我冲上去抓住他的手。“你不要这样强迫自己,我会帮你请假的,你今天就在我家里好好的休息一下吧。”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让我感觉他好想在认真的思考我的意见。而后,我发现他不过是在等我死心。
他平静的扭开我的手,继续把书装进书包。
许久我站在那里动都动不了。我听见自己说:
“奕啸,你不再信任我了吗?”
奕啸回过头来认真的看着我,我以为我会看见他眼中嘲笑的神情DD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嘲笑,没有讽刺。他看着我,就只是看着,面无表情。然后他一声不吭的离开,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
当他看着我的时候,我知道,他眼中根本没有我。
他眼中没有任何人。
哀莫大于心死。现在的奕啸仿佛是一樽美丽的雕像,除了多口气在,他和无机质的物体没有了任何的差别。
剩下的我,被难言的感觉包围着,不仅仅是悲伤,更多的是恐惧。我知道我正在一点一点的失去他,毫无回天之力。
系主任的电话很快就打到我的手机上。
“陈墨云,你们班的冉奕啸同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今天教生物的李老师反应他的神情很奇怪,明明发烧了,但仍坚持上课,老师让他回去休息,他也不走。”
我心里一酸。强忍着感觉说:“李主任,您也知道奕啸那孩子很好强又很努力的,他怕落下嘛,没事的。”
“他要真的发烧了,你没事带他去看看吧。小孩子一个人出门在外的不容易,你当班主任的要多操点心。”
“奕啸他……最近精神还好吧,生活学习都没问题吧?”
“嗯……”
“好好鼓励他一下吧,挺不容易的。元旦的时候有空带他到我家来玩,我给他包饺子吃。”
“……”
“谢谢主任。”
好想,让奕啸来听这个电话,怎样的他,都是有人关心的。
只是,现在的他,连我都不再信任了。又有谁的温情脉脉,能够打开他的心扉?
没事,我就坐在值班室里等奕啸下课。他推门进来看见我,微微的一凝视,然后就是背对背的各不相干。
我也不说话,把打好的饭菜放在桌子上。奕啸走过来,一声不吭的坐下吃。吃完就去洗碗,整整齐齐的放好,然后躺在床上看书。
我也抓了一本书看,却什么也看不进去。一抬头,看见奕啸已经向里合衣睡了。我放下书,替他盖上被子。然后在回转身看着他发呆。
我知道他是在逃避我。因为他睡觉的时候连义肢都没有取。
很刺痛的感觉,整整延续了一个中午。
下午我有课,点半是去实验室做我的药物试验。干完活的时候已经快8点了,同组的黄老师说要请我吃饭,我说晚上要写报告,一番推辞之后我火速赶到食堂吃了几口面条,其实也吃不下什么。看看表已经快8点半了,我又匆匆忙忙的赶回系楼。还好,奕啸安静的在学英语,我默默的放下手提包,坐在另一张桌子上写我的报告。
我工作的时候非常的认真,几乎是全神贯注,不知不觉时间过去,当我写完一部分的时候一看表都11点了。奕啸趴在桌子上,大概是睡着了。很久他都没有动。
我从架子上取下羽绒服,披在他的身上。大概是被我的触碰惊扰了,他突然惊跳起来直直的看着我,好一会儿他眼中的杀意和恐惧才消失了,然后他又恢复到死水一片,他把羽绒服重新挂好,开始洗漱。
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把床铺好了。他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等我示意后就钻上床,然后看着我。我明白后走了开去,他在我的身后脱衣服,取假肢,我听见假肢碰到床沿上,“乓”的一声。
等身后悉索的声音结束了,我关了大灯,点开台灯,继续在灯下写我的报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奕啸冷冰冰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路。
“你到底还要磨蹭到多久?”
我回头看他。他坐在床上,目光也是冷冰冰的。
“打扰到你了?好吧。我明天再写。”我回转身收拾了包。然后定时间,擦洗。
奕啸一直默默的看着我,很久后他又说:“你什么意思?你睡觉的地方在三楼。”
“这里不是还有张空床吗?我在这里睡就好了。”我开始脱衣服。
“你觉得很好玩吗?”奕啸漠然的看着我,线条优美的唇里翻出刀子来扎我的心,“你以为你做这一切我会觉得好会觉得安慰会觉得感动吗?不。我觉得恶心,你在努力的扮演一个好人,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但对我来说你只有一个存在的意义,你在努力的提醒我不可忘记的过去,让我时时刻刻的感受自己的身体有多卑劣。这样你的目的是不是就达到了?”
心好痛,痛到没有呼吸。
我歪歪头,假装认真的想了想:“你这样认为吗?呵呵,那真的不好意思了。但我们每个人只能按照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去做。我想我现在做的是对了,如果给你带来困扰,我只能很抱歉。”
奕啸一扬眉,声音也大了起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陪着你,保证在我的视线里,你不会受伤害。”
“你本身就是一个伤害的存在你知不知道?”奕啸的脸有些发青,我的话很明显触动了什么,使他的抵触情绪更加的明显了。
“我知道啊。但是,留在这里我感觉自己还能在塑料膜里穿个孔呼吸,如果我走了,连呼吸的孔都会没有了。”
“为什么要这样固执,破坏我唯一的理性……”奕啸喃喃的说着,他下了床,就那么扶着家具一蹦一跳的走到门前。打开门让冷空气进来。“走啊DD这里不欢迎你。”
我强忍着情绪,回转身收拾自己的床。
“身为老师的,怎么这么不要脸啊。我都说得这么难听了,怎么还是不理,难道要我打11??”
忍住……忍住……铺床……分散注意……
奕啸蹦着来到我的身后,使劲拉我的衣服。我被拉开了,然后绕开他回去,继续我的工作。
奕啸发怒的把被子弄到地上,我默默的拣起来,拍拍干净,然后又铺在床上。
“没有用的,我不会走。”我认真的告诉他,迎着他的目光。
他咬咬牙,突然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他用力的晃动了一下他的腰,带动着断肢向前,身体险些因为这个动作而摔倒。我立刻扶住他,让他站好,然后走到他的床前,取过他的义肢来,平静的说:“想踢我是吗?用这个好了。”
奕啸的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断肢,泪水突然大量的涌了出来,他操起那个东西狠命的打我的腰和背,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忍受着,一下一下的忍着挨打。
“你到底要怎么样啊!!你要怎样啊!!!”他低吼着,义肢从他的手里飞出,重重的拍在我的背上,我踉跄了一下,同时义肢掉在了地上。
我拣起来,递给奕啸,尽量平静的说:“说真的,我从小到大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只因为你,只因为是你。你打吧。要怎么打都行,只要能够再接受我,再信任我,怎么都行。”
奕啸平躺在床上,手臂遮住了眼睛,却遮不住泪水一串串的掉下来。他开始任性的说话,语无伦的。任性到直到这一刻,我才能确认,他还在真正的活着。
“陈老师……您让我一个人吧,让我一个人就这样默默的死去好了,不要管我,不要救我,我不想清醒过来啊……您给我送小白菊好吗?每年的清明都要送……要很多……很多的小白菊,一大把……那天我会乞求上天让我飞下来看您,如果……我这样卑贱的身体还能够上天堂的话……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我做错了什么吗?……谁来救救我啊,我想要人来救我……救我……”
不要说已经忘记偶了5555~~~~
17
又是一个完全无睡的夜晚。
我给奕啸的玻璃匣子就这么轻轻易易的打破了,赤裸裸血淋淋的翻开哪一面都是血肉模糊。那天晚上奕啸说了好多好多的话,仿佛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说过话要一说够似的,他喋喋不休的说他的过去他的现在,带着一点神经质一点疯狂,自己把伤口拉开,再拉开,让他那脆弱的自尊在冷冷的夜里鞭挞着,死寂一般的冷酷。
我无法阻止,我也无力阻止。如果不是奕啸,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会想到一百种方法来安慰他开导他。只这一个不同,太不同。因为太重视而无法采取任何的方式去解开心结。我只能,只能是沉默的接受他倾诉的点点滴滴,感觉自己和他一起,被无边无际的恐惧和悲伤包围。
所以,那一个晚上,我被迫的接受了奕啸的倾诉,尽管这种形式无论是我还是他都是多么的不希望,但我还是了解到好多我以前不知道的事情,以及那些陌生的情感。
奕啸,折翼的天使……
曾经,你是那么自由的飞翔……
自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
记忆中,仿佛永远有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对我露出笑脸,他们喜欢看我的笑,喜欢看我任性,喜欢看我在田间奔跑着,后面乌拉拉飞着一个大大的风筝。
小时候最喜欢就是放风筝,那时候天津还不象现在这么大,只要骑30分钟的车,我就可以将自己拥入无边的绿地中。我跑着,笑着,叫着,将快乐洒了一天一地。
后来渐渐的大了,渐渐的不再有充足的时间去玩这个完全自由的游戏。天津一直在发展,城区越来越大,30分钟的车程变成了45分钟,后来要一个多小时……当我骑着车来到田间,常常做的也不过是默默的注视,那些赤着脚欢快跑着的记忆,也不再属于我这样渐渐成熟的大男孩了。
除了喜欢放风筝,另一件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玩游戏。我和男生女生都能玩。和男生就玩官匪追赶,跟女生玩就是过家家。其实我更加喜欢玩过家家DD那种小医生的游戏。给自己的玩具娃娃打针,吃药,在游戏中我是那样快乐的感受着知识的权威,以至于在无数的梦里,我都是雪白的大衣,每一句话都引出无数敬佩的目光。我享受着重视,我希望被重视。我希望人们的目光都永远的留在我的身侧。
事实上就这一点来说我是成功的。如果说小时候我还调皮还捣蛋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仅仅靠着小聪明来博得大家的喜爱,那么逐渐长大的我也逐渐的蜕变成一个开朗帅气的大男孩。一开始我并没有体会到这种改变,我的记忆里还是过家家的小小医生,会为假设中的伤痛悄悄的落泪。后来一个一直玩到大的女生,也就是当年的小护士突然会在我的注视中通红着脸跑开,我突然注意到我们开始长大了,陌生的情绪在心中激昂着,喧嚣着要跑出来。
我开始注意镜子中的我,注意到镜子中那个总是灰头土脸的小男孩突然有了白天鹅一般优雅的颈项,脸上稚嫩羞涩的表情,慢慢的蜕变成一片自信,光彩,和锐气。
我很傲。我从来都没有否认过。
只不过我的傲气总在微笑的背后,星星点点的闪着它锐利的光芒。因为傲,我从来都不服输,曾经在初中的时候,因为班上来了一些转校生,我年纪第一的地位突然就失去了。我不服气,我十分的不服气,然后就是努力的学习,洗脚的时候都在计算我什么时候能把他们远远的甩在身后,事实上我只了两个月,两个月后我又高高在上了。我承认我为此而快乐着。为我的聪明,为我的努力,为我的付出就会有回报。
那个时候真的是天真,以为付出就会有回报DD后来我才知道不是每一个付出都会有回报的。
我学习打篮球也是傲的表现形式。那时候男生们突然疯了一般都去打篮球,虽然我从本质上来说还是喜欢温柔平和的过家家,但我知道人的行为并不是完全自由。我开始学习打球,并比所有的人刻苦。我会在每一个下午都1个小时去练球,在周六,周日的早晨更多的时间去协调我的动作。很快我的努力就见到了效果,我是班上打得最好的,也是全校数一数二的选手。别人在夸耀我体能好、协调性强、有天赋的时候,并不知道我的篮球上,有多少汗水打湿的痕迹。
成绩好、体育好、相貌好……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理由可以去阻止别人喜欢我。
我很小就知道喜欢是怎么一回事。不是我比较早熟,而是太多暧昧的目光过早的包围了我。比如之前我提过的那个小女生,我青梅竹马的好友,她会不自禁的在我的笑容里陷落,痴痴的目光找不到自己心的轨迹。然而,她只是一个让我去注意自己外表的原因,却不是第一个向我示好的人,甚至在我小学的时候,就有初中的女生,在我的书包里偷偷的塞彩色的信纸了……
这一切不过是我更加骄傲的资本。我不喜欢她们,但我喜欢她们喜欢我。我在所有人的中间温柔的笑着,用我绝对完美的笑容来展示我的绝对自信。
我以前的生活就是这样的,简单、专一、快乐,幸福总是漫溢的像潮水。
事实上是:幸福太多的时候,人往往感觉不到幸福。
那个时候我也是这样的感觉。我渐渐觉得孤独,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孤独,身为班长、篮球队长、年级成绩第一光环中的我,身边不会缺少卫星的转动。但我的内心仍然感到不满足,没有人能在我心中留下更多的位子。
然后我就碰到了小云。小云也是转校生,自从我们认识,我们就是天生的敌人,她的成绩真好,好到我无法估计我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的打败她。她同时也长的很美,美到她对所有的人都不屑一顾,这种骄傲使她失去了很多的朋友,也赢来了更多的敬畏。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她冰冷美丽的目光只因为我而狂热,那种征服的感觉一定是前所未有的快乐。
然而小云并不是那么容易被俘虏的。我天天摆着童叟无欺的笑容,故意待她和待别人完全一样,甚至有时候会为了另一个女生故意去得罪她。而另一方面,我努力的学习着,我知道要降服这只高傲的天鹅,必然是用更多的心血和心思。
因为有了目标,我的生活也就五光十色的丰富了起来。
现在想想,我还是没有后悔。如果那时候我没有追求小云,我大概就永远不会去体会恋爱的快乐,也就永远不会体会那种追逐的快乐。尽管DD这个故事开篇很好,结尾却是如此的马虎草率。
在我的不懈努力中,小云看着我的目光终于有了一点松动。后来我们调换了位子,我和她的距离到了可以在上课交流的程度。我依然保持着我干干净净的笑容,然后我就看着小云寒冰一样的目光渐渐的融化在我温暖的笑意中。
小云成了我的第一个女朋友,也是最后的一个。
高中是不允许谈恋爱的,哪怕是一个苗头或者是捕风捉影的事,也往往能造成轩然大波让人苦不堪言。但什么能够阻止少年少女们火热的灵魂呢?我和小云仿佛是偷腥的猫一般,在寂静的草地上,在无人的树林里,在暖暖的图书馆里,一眸,一笑,交换着彼此的依恋。年轻的心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快乐着,没有负担,没有势利,单纯的因为喜欢而开心,因为生气而吵架。手牵着手跑在雨中,身后相信荡漾的,依然是一片清澈的笑声DD无边无际。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真的是小云做我的妻子,我应该没有什么遗憾的。
性,这个东西,对于年轻的心来说,永远是一块美好的,神秘的,不可触摸的圣地。人总会有最原始的欲望,希望去理解它真正的寓意。我和小云也一样,因为我们相信自己是真心相爱的,所以我们在情动的时候并没有经过太多的挣扎就接受了情绪原始的率动。那是我和她的第一,也是我们各自的第一,虽然整个过程是不圆满的,彼此都不觉得是一真正成功的体验。但我们还是虔诚的感恩着,感恩有这样的机会让心灵靠的如此的近,近到彼此的心跳听的是如此的清晰,并逐渐的同步起来,融为一体。
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因为太幸福了,才会有后来的境遇?
上帝原本不该将如此多的完美强加于一个人的身上,后来他发现自己犯下的这个错误,于是收回的时候分外不留情面。
我永远会记得那一天。
天下着雨。黑得过于的早。
如果不是老师留我下来谈学生会的事情,我也许能够在天黑之前赶到家。
事实上当我踏上回家路程的时候,天黑着,还下着大雨。
我想,还是打的吧。
司机是个年轻的女人,我上车后她就在不停的打量我。我早已经习惯别人的这种注视了,于是只是低头玩我的手机,她开始漫无边际的和我聊天,问我的姓名,年龄,家庭……天气潮乎乎的,我的心情也很不爽,一个阿姨在我的耳边喋喋不休的聒噪着,更加增添了我心中的烦躁。于是我心中开始想,这个女人死掉好了,这个女人死掉好了……
我的诅咒从来没有准过,这上帝决定让我满意一。
一切都像命中注定似的。在一个拐弯,司机因为分散了过多的注意在我的身上,而没有注意到前方一辆大卡车悄悄的滑了出来。而我,只记得当时惨白的灯光,晃了我的眼。极度的恐惧,反而把尖叫压制在了喉咙里,无声无息。
我就这样安静的、冰冷的、麻木的……迎来我生命中最大的重创。
18
清醒的时候,最先恢复的是嗅觉。
我闻到了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尽管大脑还不是非常的清醒,我颤抖的心已经在告诉自己我还活着,还活着。
因此小心的睁开眼睛,立刻就闭上了。
雪白的四壁,还好,不是天堂。
家人们还不知道我已经苏醒了过来,他们小声的议论着什么,间或有抽泣的声音。
他们在伤心什么,我并没有死啊。我还活着,我活着DD这不就是最大的幸运了吗?
我酝酿着制造苏醒的突然的一幕,给所有的人一个惊喜。然而一些话不受控制的滑进我的耳朵。
“好了,别哭了。儿子一会儿醒来看见就不好了。”
“但我就是难过啊。怎么会这样,他醒来怎么接受的了。”
“……人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可是,可是奕啸他……他的腿……一辈子……”
父母的声音小小的,听不真切。而且我的头还昏昏沉沉的,他们在说什么?我的腿……我的腿怎么了……妈妈,你不要难过,我醒过来了,我活着呢……
“接受吧。还好,只是断了一条腿……”
断了……什么断了?我模模糊糊的想,对了,我想给父母一个惊喜,我醒过来了,我还活着……
一股疼痛在我的左腿蜿蜒盘行,逐渐的清晰,逐渐的锐利起来,原本冰冷的血液仿佛被点燃了一般,火辣辣的疼着,烧灼着我的灵魂,挤压着我的肺部,一波一波扎在我的心脏上,我恐惧的动动我的左腿,再动动……不可能……
再动动……再动动……
一声尖锐的,野兽般的嘶喊从我的胸腔里溢出,击溃了所有平安的假象。
一阵吵闹。有我完全不成声线的哭喊,有父亲大声的嘶吼,还有母亲慌乱无助的哭泣……后来又增加了护士们乱糟糟的脚步声,大夫急匆匆的命令,临床患者纷纷的议论……后来,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主观的,客观的,我的世界真的安静了下来,只留下一个蜷着身子的小小的我,在无边的黑暗中哭泣。
意气风发的少年,背着书包脚步轻快,他大步走过我的身边,旅游鞋上鲜红的颜色刺痛了我的眼。我羡慕的看着他,看着他挺拔的背影DD然后看着他转过头来,脸上是干干净净的笑容。
“奕啸,快走,一会儿球赛要开始了。”
我又开始持续的尖叫。然后是手臂上尖锐的一痛。之后,什么痛苦都麻木了,我半闭着眼睛看着天板,泪水无声的流下。
“奕啸,奕啸,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我没有断腿,我没有出车祸。这都是一场梦。我醒了,还是那个快快乐乐的少年,穿着鲜红的球鞋,背着书包脚步轻快。
受伤后,小云来看过我三。
第一是第二天,她哭着跑来,我正在发疯。看见她的时候我努力想遮住自己的脸,我不想她看见现在脆弱到疯狂的我。她在我的脚边默默的哭泣,看着医生把一根恐怖的针管推进了我的静脉。然后我安静了,空洞的眼睛里连泪水都没有。医生把她带走时,她回过头来,依然是美丽的惊心动魄的泪颜。
第二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天。她是和全班同学一起来的。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发疯了,我安静的接受着同学们贴心的慰问,神态冰冷。她站在众人的后面,用一种绝望的,隐忍的目光看着我,至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第三来的时候我已经出院了,躺在自己家的阳台上晒太阳。她站在我的身后绞着手指,神态闪烁不定。
奕啸,我……我要转学了……妈妈说我成绩退步了,让我去上更好的高中。
好啊。
我从躺椅上歪着头看她,过长的头发掩住了我的眼睛。
奕啸,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啊……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正好可以看见楼底下焦急等待的妇女,有着和小云极为相似的脸。
其实早就明白了不是吗?
所有的前月下,山盟海誓,抵不过现实小小的嘲弄。
我以右脚为支点,灵活的转动着躺椅,让我的背部,以一个精确的角度呈现在小云的面前。
你走吧,我会好好活着的,甚至比以前活得更好。
我淡淡的说。
终于,女孩忍不住开始抽泣。阳光从屋外照了进来,洒满她光洁的前额。
后来的岁月里我无数的在梦中以一个第三者的身份看着这一幕。忏悔的女孩,和阳光笼罩中倔强的男孩。在无声的世界里时间静静的仿佛是不会溜走,我就那么麻木的,冰冷的,事不关己的残忍的看着,看着他怎么死死咬住牙关不让呜咽的声音流泻出来,看着他紧紧握住椅背因而苍白的手指,看着他怎么压也压制不住的抽动的肩膀,看着他紧皱成一团的五官和阳光下晶莹的泪水……不知道为什么,玻璃另一边的我会无止境的流下泪来,却偏偏空洞麻木的感觉不到男孩心中真正的悲哀。
因为我不是那个男孩,我不再是他了。
那个调皮捣蛋,会哭会笑,喜欢过家家和放风筝的冉奕啸,连同他纯净的笑容,和软弱的泪水,都被我葬在了午后阳光的尘土里,永远埋葬。
之后我学会了怀疑,学会了猜忌,学会了冷酷,学会了高傲。哪怕我扭曲的身子想要摆脱这样的自己,但现实已经快马加鞭的把丑陋的真实摆在了我的面前,容不得我的半点犹豫。老师开始闪烁其辞的暗示成绩依然第一的我报一个差不多的学校,父亲愤怒的吵闹只换回沮丧的面容和疲惫的神情。“哪怕奕啸成绩再好也有可能被学校退档。”老师在父亲的面前有着绝对的权威不用含蓄。如果是一年以前大家一定一起欢天喜地的帮我选志愿,而现在的我有人要就不错了……填志愿的晚上父母相拥着大哭了一场,而我,冷漠在志愿表上填了一溜的医学院校。
哭什么?如果学校不录取我,我就明年再考,明年的明年再考,明年的明年的明年……
然后我来了这里,以绝对的高分。
再然后,我遇见了你。
我还记得我第一遇见你的情景。你带着满身的汗味出现在我的面前,脸上是讨好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很讨厌你,因为我知道,拥有这样笑容的人会是一个简单、善良、干净的一尘不染的人。所以我会觉得讨厌,因为看着你就像看着以前的自己。我曾经那么的简单、善良、干净过,而现在,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看见你眼中淡淡的失望,为我敌意般的态度。很好,我想。离我远远的,像你这样的人,会时时刻刻的提醒我上帝有多么的不公平。
我在大学的生活一点都不顺。和医系的同学在一起,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流,我也不是一个容易交往的人。假肢的疼痛超乎了我的想像,我完全是用意志力在抵抗着。而这一切都不是令我痛苦的根源,我感觉到我被集体排斥在外,有意的,无意的,像高中时的那车祸,沉默的后面是轻易的背叛,甚至有幸灾乐祸的笑声传来……
这个时候,我真的很感激你,是你在努力的奔波着,让我有机会融入集体当中。又努力的用种种的方法,开导我的内心,让我试着去相信别人,理解别人……原谅我,我的表现并不尽如人意。
其实,我是知道我为什么会到值班室来住。
尽管你不说。
我知道时间总是没有太多的耐心,来让我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牢笼。事实就是这样,纵然你有千百样好,却有一样不好DD依然会招来别人的唾弃。何况我,我是一个有着千百样不好的人。在那样的环境里其实我也快发疯了。我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我想去改变就能改变的,何况我还走得如此的犹豫如此的小心翼翼。
所以我到这里来的时候,不是被遗弃的悲伤,而是真正释放的快乐。我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你们也最好不要把我视作负担!因为我从来没有真正的求过谁,至少没有求过你们!
所以,你们的东西,我也不屑于偷。我能偷的,不过是无意中拣来的几颗心而已……
再然后,也许是我上大学以来最安静的时光吧。我安静的学习,脑子里没有杂念,而且有你,你还没有放弃。你的笑容并没有那么讨厌,你的灵魂干净的像一池净水。我试着想去相信一些东西,一些干净的、纯洁的、温暖的、无私的东西……我相信你拥有着这些。而最重要的是,你有一种力量,一种保护的力量,可以给人所需要的温暖,让我身体中不知名的某一,在蠢蠢欲动着……
之后,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玩笑。上帝开过了一,又开一。
身体被撕裂的痛苦还在其,再痛也痛不过断腿的伤口。我只是不明白,我那么拼命到底为什么,我苦苦的挣扎又是为了什么?上帝为什么要一直无视于我的努力再一的把我推向绝望的渊?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公平可言?我真的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存在,为什么还要活下去,为什么悲剧一降临在我的身上还要再一的降临在我的身上……
奕啸回过头来,看着他身边同样是泪流满面的我,声音飘忽着,带着那些不真实的情感,和越来越浓厚的绝望。
“知道吗?现在的我,真的不想,不想看见你的。虽然我的痛苦只有你愿意去理解,只有你尝试着解救。但是我这样看着你,看着你……活下去的勇气就越来越稀薄……你是那样的干净,善良,纯洁,让人迷恋的阳光般的气息,这辈子无论我怎么追,都追赶不上了……”
你在自卑吗?奕啸。
你知不知道在我自虐般的疯狂情绪下,这个残缺的你才是我最爱的?
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我在心中第一千遍的呐喊着,为什么我爱的人,却要在追赶我的绝望中枯萎下去??我紧紧的抱着奕啸,让他用泪水沾湿我冰冷的胸膛。
“奕啸,我会一直在原地等你的,你不要害怕,我会永远在原地等你的……”
19
连续两天的不眠不休,也许是四天的……奕啸终于完全的病倒了,高烧不退,胡言乱语。我不再理会别人诧异的目光,和奕啸眼中的逃避,专横的把他抱到自己的家中修养。会恨我吗?也许吧……但人只能遵从自己的意志存在着,我无法放手。
我绝对不让你在我的视野之外DD凋零……
奕啸顺从的躺在我的床上,看上去无比乖巧。而我却知道,他恨着我。他的眼睛看不见我无时无刻的焦虑,耳朵听不见我温情脉脉的劝告。他的心,离我很远很远。
至少有一点安慰,我在奕啸的心中并不是完全没有地位。事实上也许我是他很珍视的人。但是,那又怎么样?如果没有这的事件,也许我们还能够在玻璃墙的两面,朦胧的彼此凝望。而现在我们被一条长长的银河隔着,他在极度的自卑中越行越远,而我,一辈子,都只能是这样的望着,望着……
“奕啸,去洗个澡好吗?”我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他埋在被子里的头动了一下,又缓缓的摇了摇。
“你出了很多的汗,洗过澡会舒服一点。”
“就这样好了。”
“嗯?”
“不要管我。”
我叹了口气。手指间的发丝从来没有这么粘腻过。
一阵凉风灌进了被窝,虚弱的身体条件反射的跳了一下。那张苍白无色的脸诧异的看着我,声音忍不住丝丝的颤着。“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要你洗澡,如果你不洗,我就帮你洗。”我平静的说。
奕啸怔怔的看着我,看着我异常坚持的把他揽入自己怀里DD然后,他一口咬在我的肩膀上。
他咬的很用力,以至于忘记了反抗紧紧的抱住我。也好,这样我就能比较容易的抱着他进浴室。
直到热水从他的头顶哗的落下,奕啸才惊跳着放开了我。
又是怔怔的表情。好像应该有的反应都慢了半拍。
热气很快模糊了我的眼睛……也许是别的什么东西。你紧紧的抱着我,咬我,到底是不顾一切的反抗,还是只是需要一个拥抱的勇气?
我的肩膀上牙痕宛然,仿佛是一个印记,宣布领地的所在。
“如果你不洗,我就帮你洗。”我继续平缓、认真、一字一句的说。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他的瞳孔干涩似沙漠。
曾经,它是那么的美丽,像天边的启明星,倔强的光彩夺目。
“请让我……一个人吧……”
奕啸躺在水里,优美的颈项无力的向后仰着。飘动的衣角,头发,像盛开的白的,黑的。
当我把奕啸从浴室里抱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太多的精神来应付我的怒吼了。
“怎么会这样!你是洗澡吗?你以为自己是铁板还是不锈钢的餐具,居然在自己身上刷出血印来,还差点溺死DD全世界都只有你一个是被洗澡水淹死的!你真是个笨蛋!全世界最笨最笨的笨蛋!”
奕啸半张着眼睛看着天板,仿佛与我是完全的两个时空。
“你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你看着我啊,你到底,到底想要怎么样!”
奕啸慢慢的转过眼睛来看着我,一种逐渐浓郁的仇视。
“你那么看着我干嘛?不满你打我啊,咬啊,踢啊,只要你有力气,怎么搞都可以!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子!”
我一把抓过他的胳膊来。上面是条条的血痕,密密麻麻的,像砂纸挫过一般。
奕啸也看着,看着暗红的淤血和鲜红的皮肉,神情冷漠。
好啊,反正心痛的只有我一个!我开始粗暴的给他上药,动作大得恨不得再给他脱层皮。奕啸开始还咬着牙忍着,后来终于扛不住嘤嘤的哭了起来。
“痛吗?知道痛了?”我死咬着牙,手下的劲道丝毫不松。
“老师……老师……我不要了……”
“不是要痛吗?不是不怕吗?为什么又不要了?”我毫不费力的把他翻转身,将药水涂在他同样伤痕累累的背上,又用力的揉搓的起来。
他扑腾着,蹬着他……唯一的一条腿,虚弱的喊声模模糊糊的从床垫下面传来。
“老师,好痛,真的好痛……”
“啪嗒!”“啪嗒!”
唯一的……腿……或者是……
爱着的……
“啪嗒!”“啪嗒!”
什么东西离开眼睛的时候还是热热的,滴落到他的背上就是刺骨的寒。
奕啸绷着的劲渐渐的松了,那条完整的腿无力的划动着,仿佛是等待救恕的帆。而伤腿上,那恶意的创伤,颤抖着,吐出淡黄色的液体来,仿佛脸上的泪水,晶亮晶亮的,凝成一个一个小球。
他趴在枕头上,哭得肩膀一阵一阵的抽动。
“啪嗒!”“啪嗒!”
我仿佛看见那个躺椅中的男孩,在阳光下哭得像一块水晶。
奕啸,奕啸,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帮助你?
我要怎么才能救你?
我爱你啊DD你这样的折磨自己,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痛?你的痛,有我看得到。而我的痛呢?你知道吗?知道吗?
如果你用死亡就可以解脱的话,我要怎样?怎么做才能得到救恕?
密闭的空间里我费力的挖了个洞,空气粘重的像泥土。
夜里,我平躺在奕啸的身侧,问。
“想死吗?”
“……”
“想。”
我转头看着奕啸,奕啸长长的睫毛在月亮冷冷的光芒中闪动着,轮廓如刀削斧劈。
好想,就这么用力的卡着他的脖子……或者是,抱着他哭……
我的心,也在疯狂的边缘。
“原来,让你死这么容易,断你一条腿,或者是强暴就可以了。”我无比讽刺的说。
“是啊。”
他的声音更加的讽刺。
许久的沉默,月光终于放弃了在他脸上依恋的流连,悄悄的爬上我的脸颊。
“生活于你就真的完全没有意义了吗?”
“或许。”
“如果,你今天真的就这么死了,你会后悔吗?”
“……”
“如果我今天就这么死了,你会难过吗?”
“我会。”
我异常严肃的说,我一直遵从自己的心活着,我知道自己在乎什么,关心什么,热爱什么,虽然这一切对于奕啸来说,都不重要。
我知道奕啸在看我。也许,他不过是注意到月光在我的脸上温柔的抚摸。
似有似无的叹息幽幽的传来,混杂在窗外肆虐的北风中。
“这样,死亡就不那么可怕了。”
我的手慢慢的,慢慢的伸了过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他的胳膊火一般的烫,手指却是一片冰凉。我将他的手放在我的手掌中,感觉他的中指抵着我掌心的生命线,牵扯出一壁雪色的思念。
奕啸的病总不见好,他的呼吸在天际飘摇着,像他的生命一般琢磨不定。
时间不等人。对奕啸向来不知道疼惜。
我从奕啸的胳膊下拿出温度计来,再一失望的叹息着。
而奕啸只是闭着眼睛,神情萎靡。
“奕啸,还是放弃吧。”
眼睛放开了一条缝,微微流转的,是一道模糊的光。
“今天我去系里,帮你申请期末考试缓考。”
奕啸呆呆的看着我,渐渐的,表情愤怒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
“你告诉我,这样的你,还能去参加期末考试吗?”
“为什么不能?我一直有努力,我不惧怕任何的考试……”
他费力的坐起来,喘着气对我怒目而视。“你有什么理由阻止我考试,我不许你这么做!”
“理智一点好吗?你现在的身体……”
“那又怎么样?我又还没有死,为什么不能考试?”他紧紧的抓着我的肩膀,指甲陷我的皮肉。
我平静的看着他,过的痛苦早已把我的感情撕扯得支离破碎。
“奕啸,你可以去考试,我知道。然后呢?如果你考不过别人,甚至没有及格……你的骄傲支持的了吗?”
他久久的看着我,肩膀上的疼痛时轻时重。
“你能容忍自己这样的败吗?”
愤怒崩溃般的涣散开来,同时迷失的,还有生命中最单纯的坚持。
手指松了,疼痛却永远的留在了那里,火辣辣的烤着我的灵魂。
奕啸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像被拦腰折断的小白杨。一只前臂横过来,遮住光,遮住夜,遮住一切一切不愿见的不想见的,包括不愿被见的不想被见的……然而,我依然看见,看见那只手臂下,他脸上横淌的眼泪,一串串的落下……
好吧……
就像你说的那样……
我放弃了……
小楼:写到这里,连小楼自己都觉得自己十分的变态,至于观众……已经不知道心里几千遍的诅咒我是后妈了。但我也没办法啊,一个奇峰出现了,没有铺垫的话痛苦就显得不真实了。唉……大家相信这句话吧: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奕啸的幸福马上就要拨开云雾见太阳了~~~
就现在写过的情节而言,小楼喜欢的情节依是:录取场里命中注定的相吸,浴室里暧昧的打闹,搬入值班室时快乐时光,裸体相承,奕啸被辱后的撕心裂肺,奕啸和小云的短暂爱情……之后还有很多很多,以为情节关系我就不泄密了^^。小楼现在最头疼的是到底要不要H大家给个意见好吗?逼急我又开始数回贴决定发展。小楼自己先颤颤悠悠的举个小爪儿:还是不要H了~~~~逃~~~
2
在最后的坚持溃不成军以后,奕啸的态度就变得柔顺多了。既然底线都可以放弃掉,还有什么不能失去……
我不知道这样的妥协,是我所愿见的,还是不愿见的。
之后我劝说奕啸寒假不要回家,因为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不适合让父母看见。短暂的沉默之后奕啸就默许了。或者,他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另一项计划是劝说奕啸留在我的家里修养DD亲手救恕他,还有自己。我对将来并没有一个很完整的计划,我不知道这些坚持所希望达到的目的,也不知道今后彼此之间的关系会是怎样的微妙DD我只遵从于我的心,我只知道,幸与不幸,我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关于第二条,奕啸也默默的接受了。
也许,他正等待着我的救恕。
两个星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这一年的1天,是我最难熬的。只要是预定的考试日,奕啸就会整天整天的不说话,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有时候他还会低烧,在迷糊中尖叫。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痛就会强烈到无法复加。尽管如此,我还必须坚强的站立着,去开导他照顾他……天知道我是多么的想一头倒在他的身边,让自己痛快的哭痛快的笑……
奕啸的情绪还是不太稳定,有时候他整天的不说话,有时候又整夜的呻吟着。我不知道他的梦中看见了些什么,那样的呻吟着,混杂着无边的痛苦,有时又是快乐。而第二天,他的情绪往往是极糟,他会用一种极端仇恨的目光看着我,而有时候又是最层的悲哀,逃避的,决裂的~~那种绝望层层叠叠的铺开,将他和我都埋在其中,无法呼吸。
“你的梦里都是什么?”
他缓缓的侧过头去,脸上是麻木和冷漠的苍白。
“毁灭。”
他的声音比冰更冷。
在学校放假的那两天,天空突然默默的下起雪来。
不知道是谁的心,冰冻了整个世界。
奕啸围着厚厚的被子,坐在窗前看落雪。已经很久没有看着这么平静的他了DD近三个星期的折磨,使他的脸颊不可抑制的瘦了下来,脸色也出其的不好,但这无损于他的美丽。上帝仿佛是要弥补他所受的灾难一样,把更多的,极致的光芒留在了他的脸上。比如像现在,他这样安静的,沉默的坐在窗前,映衬着窗外洁白的雪,那就是天底下最动人的画面。
光洁的额头……细碎的头发……
安静的眼神……精致的五官……
像天使一样……
圣洁的……唯美的……
仿佛……会被雪带走……
“奕啸!”
我突然扑上去,紧紧抓住他的肩膀。
他吃惊的转过头。不知所谓。
我直直的看着他,口中不受控制的喃喃道:“不要,不要离开。”
“你在说什么?”
“你怎么了?”
那么美的,那么美丽的眼睛在看着我。我却几乎有流泪的冲动。
“看着你这么凝视着雪,就好想……你会随着它们离开似的……”
奕啸久久的看着我,然后突然低下头,胸口猛烈的起伏着。
“你会为此而难过吗?”他的声音有丝丝的冷。
“是的。我会难过的发狂。”
他凝视着窗外。
“我那么脏,它们怎么会带我走……”
“不是的!你是最干净的!”
我急切的拉着他,仿佛他真的会离开。
“在我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最美好的男孩,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宝,没有人可以代替你,没有人比你更纯洁!”
他又回头看着我,瞳孔黑的几乎透明。
“原来,我还可以是最美好的……”
“会来看我吗?”
“什么……”
“如果我死了,你会带着好多好多的小白菊来看我吗?”
“……”
“如果你带着小白菊来,我就从天上飞下来看你。”
松手。我眼中仿佛有碎玻璃在扎。
“我不会来看你的。我痛恨逃兵。”
“是吗?”他转过头,玻璃映衬着他满是讽刺的脸。“那就不好办了。”
“这样我会舍不得离开。”
“我不会让你轻易放弃的。现在不可以,将来不可以,只要你在我的视线里存在,我就不会放弃。”
“……”
“真好。”
“嗯?”
“看外面。”他指着窗外,头轻轻的靠在玻璃上,“雪停了。”
我也看着外面。一切的污浊,丑陋,都被洁白的雪覆盖住了,一片的银妆素裹,一片的粉饰太平。
“真好。”他又说了一遍。
我回头看着奕啸。他依然痴痴的看着窗外的雪景,目光越来越迷离。雪光淡淡的留在他的脸上,映衬着一张脸孔超凡脱俗的清雅,那脸上淡淡的神色,直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我也就这么静静的望着他,一直望着。
仿佛,时间永远不会溜走……
晚上的时候,奕啸又发出了那种奇怪的呻吟。
开始的时候还比较微弱,后来声音渐渐的大了起来。他的身体不安的扭动着,仿佛要摆脱什么,又好像在渴求着什么。
我从另一个房间里跑了过来,看见奕啸的脸上有好多的汗。
他的脸也很红。
“奕啸,你醒醒。”
“不要……”
“醒醒啊,你发烧了吗?”
我的用力大了起来,我摇晃着他的肩膀把他从梦境中唤醒。
奕啸呆呆的看着我。很久他的眼睛才有了聚焦的感觉。
“放开我。”他冷漠的转过身,把头埋在被窝里。
“奕啸,你做恶梦,还在发烧……”
“没有的事。”
“但是你在痛苦的呻吟,而且身上很烫~~”
“住口!!!”
他猛的转过身,眼睛通红的看着我,仿佛是随时要扑上来的样子。
“我没有呻吟,我没有发烧,我没有病!”
我受了惊吓,呆呆的看着他。
白天,看雪的那个孩子,还留在我的记忆里。
这样的奕啸,又开始陌生。
“你走啊!这里不需要你!”
奕啸在推我,手指忍不住颤抖着。
“告诉我。”我继续呆呆的看着他,“告诉我你的梦好吗?我想知道。”
他又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看着我。
久久的,一字一句的说:“你说什么?”
“我想知道你的梦,我想知道折磨你的到底是什么?”
“没有人会想了解的……”
“不,我要知道,我想分享你的一切,无论是痛苦还是别的什么。”
奕啸的手指渐渐松开了,他以一个排斥的距离安静的注视着我。很久都不说话。
“如果是原罪呢?”他突然无头无脑的冒了一句。
表情也逐渐的残忍起来。
“原罪……”
“你什么都改变不了,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奕啸死死的抿住唇,瞳孔像夜一样黑。
“不,不是这样的。如果是痛苦,我想要和你一起承担,如果是原罪,我希望能够救恕你。”
“罪恶的人无法去救恕罪恶。”他冷冷的说。
“我没有罪,我可以的。我……”
“如果我说了。你会照着我的愿望去做吗?”
他打断我的话,突然的说。
我以沉默表达我的肯定。
“我会为你做任何的事情。”
奕啸长久的看着我,接着他倾过身子,在我的唇上轻轻的印了一个吻。
然后他离开。继续在一个距离的角度审视着我。
他的目光冷冷的,带着隐忍,谨慎,残酷,还有……牺牲~~像夜开的,伺动的野兽,剑上的寒光……有血一样的味道在空气中悄悄的蔓延开来,一点,一点,侵吞了我的理智……
“这就是我想要的。”
他说。
21
小楼真的不会写H,所以这里写的还可以删,大家不喜欢就多提意见吧,因为后面还有H(汗~~~)
苦苦追求进步中~~~~
衣服在我们急切的喘息中纷纷离去,同时离开的,还有仅存的理智。奕啸的皮肤温温的,玉质的光滑,每当我的手抚过一,就会涟漪般的泛起阵阵的颤抖。他是那样的敏感,敏感到我陷于迷恋的漩涡。我也一样。当奕啸的手,试探着在我背上游移时,我的反应如此的强烈,几乎是惊跳般的仰起头,怔怔的看着他,看着他迷离的眼波,和微张的红唇。
事实上,我并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在认识奕啸之前,我完全不知道自己会有一天喜欢上自己的同性,也完全不了解这个世界里人们的行为。我只是爱着奕啸,只有奕啸能点燃我内心的火焰。而现在这把火正在我的胸口烧,我却像一个初经人世的小男孩般对着自己的感情不知所措。
奕啸立刻就明白了我的犹疑,他慢慢的伏过身来,温柔的用双臂搂住的臂膀我的颈项,他火热的面颊在我的耳后轻轻的厮磨。
“我要你,把那个人在我身上留下的所有印记都去掉。”
我要我的身上,只剩下你的印记。
微微拉开彼此的距离,我在夜色里默默的凝视着他,看着他那双被情欲染得娇艳欲滴的眼眸,依然是伤痕般的,不可磨灭的悲伤。
让我来洗去你身上所有的污浊,让你新生。
我久久的吻着他湿润的唇,然后沿着鼻端上移,滑过他长长的睫毛,细心的吻去上面点点滴滴的咸湿。我抚开他的额发,直接把我的唇印在他前额。
“你是我的。奕啸,你只属于我。”
“是的。”
“我只属于你,我完全属于你。”
奕啸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隐隐约约的哭腔。我的嘴唇准确的滑过他的每一寸肌肤,从嘴唇到手背,从前额到脚趾。原来爱情是可以这样美丽的,当我的嘴唇一落下,仿佛是魔法一样,我分明看见奕啸光滑的肌肤上,绽开了一朵朵晶亮透明的。
这是我的最爱。我想要给他幸福。
在我们爱情开始的时候,我完全忽略了自身的感受而全身心的爱着奕啸。我满脑子都是他,耳朵尖锐的捕捉每一个细小的呻吟。有没有弄疼?有没有伤害?他的感受是我们爱情的全部。奕啸多数时候是完全无声的,只有偶尔的瞬间,他的身体像帆一样饱满的张开的时候,才会发出细碎的,混杂着痛苦与快乐的呻吟……在我们逐步探索的过程中,他潮湿的眼睛里逐渐笼上了一层玫瑰色的光芒……想要更多,想付出的更多,想……
下身涨的难受,我轻轻的压在奕啸的胸膛上,汗如雨下。
隐隐约约的,我们都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但我做不到。
奕啸拨开我的头发凝视着我的脸,然后,他的右手缓缓的探向我的腹部。
“不要!”
我吃惊的抓住他的手,我不想给他那难堪的记忆。
“没关系的。”奕啸轻轻的叹息着,汗水在他的头发尖上闪动着美丽的光芒。
“还是……你来吧……我配合你……”我的声音因为忍耐而不成声线。
奕啸沉默的看着我,拉着我的手轻轻放在他的小腹上。
“你进来,进这里来。让我的体外和体内,都完全的属于你,只属于你。”
“奕啸……”
“没关系,来吧。”
“我引导你。”
进入的那一刻是疼痛的,虽然不是自身的感受,但我还是从奕啸混杂着现实与梦幻的表情中看出他的苦楚。我像鱼一样轻轻攀节上他的躯体,吻他的唇。他的味道无比的甜美,混着淡淡的,清爽的牙膏味,让我们两个都的迷恋进去。
“啊DD”
奕啸的身体猛得向上挺起来。紧贴着我,不留一丝缝隙。我紧紧的拥抱着他,吻他,用我的整个身心来告诉奕啸,我有多么的爱他。
奕啸的身体还在颤抖,他抓住我的头发把我压向他,他的泪水沾湿了我的脸。
“弄疼你了吗?”我抚着他的脸颊惋惜的说。
他低垂着眼睛,长睫毛在轻轻的颤动。
“没有。你很好。”
痛楚渐渐消失以后,一种陌生的,无法述说的渴望在我们之间抬起头来。我们都注意到了,并因此而不安、惶恐……而更多的,更层的是想了解的更多。
奕啸缓缓揽过我的肩膀,越缩越紧,仿佛是要把他自己嵌入我的身体一般。
“爱我。”他命令道。
我体内的火焰终于无限制的烧了起来,烧在我的胸口,我的下腹,我的眼睛,我头发丝的每一个终端。奕啸的生命力也终于在厚厚的尘土下爆发了,在他的每一律动中,我越来越感受他对于幸福的渴望,几乎是献身般的,浑身充满神圣的光芒。我更加用力的抱着奕啸,颤抖着,策动着越来越频的节奏,带着我最爱的人,一起把极度的欢乐DD洒上了云宵。
当第二天的阳光洒在身上,我从甜美的梦中醒过来,我依然不能肯定,昨晚的美好,到底是真实,还是幻境。然而他又真真实实的躺在我的身侧,脸上是少有的舒展的表情。
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男孩,真实的躺在我的身侧,直如天使。
我久久的看着他,仿佛是要把他刻在心里一样,直到我确定天荒地老我都会将他永远铭记,这才小心的起身,轻缓着不要去惊醒他。
真的吗?这一切都是真的?
刺骨的水泼在我的脸上,我却依然缺乏承认的自信。
镜中的男人也在默默的看着我,他的脸上还没有出现细碎的皱纹,他的眼睛依然明亮……但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足以证明他可以拥有这样的爱情,尤其是,拥有这样甜蜜的结合。
原来有这样的幸福,让人觉得就此死去,也心甘情愿。
也许我29年的生命,就是在等待这一天。
不知道我到底在浴室里呆了多久,我出去的时候奕啸已经起来了。他看了我一眼,飞快的把眼睛转开。经过昨晚的事,无论是我,还是他,都会有点点不适的感觉。
也正因为如此,才给了我真实的感觉。
我走过去,轻轻拨动他的碎发。
“后悔了吗?”他在我的摩挲下轻轻的说。
“怎么会?我只害怕,那不过是一场梦。”
他的头发丝丝的颤动着,包括他的身体。
“其实,更害怕的是我。”
他闭上眼睛,满足的,又无比坚定的说。
我想,什么东西,大概真的要破蛹而出了。
午饭后,我和奕啸面对面坐着。窗外又开始下雪。
我已经不担心雪会带走他,因为他的心里,我会比什么都重要。
奕啸久久的看着窗外,许久才幽幽的说: “陈老师,你知道我名字的来历吗?”
“奕啸。亦DD大DD啸?表示你会一鸣惊人?”我猜测着。
他摇头,宠溺的看着我,无奈而又温柔的目光。然后,他轻轻的捻过一张干净的白纸,认认真真,一笔一划的在白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冉、奕、啸。”
他顿了顿,仿佛在思考什么。
雪拍在窗户上,“噗”“噗”的声音。除此以外就是绝对的寂静。
然后笔尖又开始在白纸上轻快的移动。
“你看。在冉的头上加一横,就是‘再’字,然后‘奕’和‘啸’的谐音就是‘一笑’。”
白净的纸上出现了“再一笑”三个字,在“冉奕啸”的下方。
突然觉得酸酸的,泪却流不下来。
“妈妈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一生都开开心心的,什么烦恼都没有……”奕啸低头看着面前的名字,幽幽道,“以前我总笑她傻,许这种没意义的心愿。直到今天我终于知道,其实这才是最奢侈的愿望……”
想一辈子可以奔跑着放风筝。
想成为一名军队里的白衣战士。
想一辈子幸福的微笑……
一滴水珠滴落下来,落在他的名字上,几乎是一个讽刺的水晕,在一圈一圈的扩大。奕啸依然低着头,仿佛在思考什么,神情专注。即使是这样,他依然是惊人的美丽――也许就是这样的伤感,使他更加的美丽,以至于到了惊心动魄的地步……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鼻子突然有点酸酸的,有什么东西堵在我的喉咙里,上上不来下下不去。我吸溜了一下鼻子,用一种蛮难听的声音道:“说真的,从你上大学以来,我还没有看见你笑过呢。你能笑一个给老师看吗?”
奕啸抬起头来看着我,安静的,长久的……然后他就那么轻轻的笑了,没有一点的不自然一点的扭捏――同时,一滴大大的泪水从眼眶中脱落,没有经过面颊直接掉到桌子上,仿佛是有声音一般,“砰!”的一声砸在了我的心里。
那是我第一看见他的微笑,如此的幸福,又是如此的哀伤。现在的我,已经分不清是谁的泪水,晕湿了白纸。
随后,我几乎是自虐的,一遍又一遍喃喃的说:“再笑一个好吗?”“再笑一……”“再笑一……”
奕啸也乖乖的一又一的笑着,有点天真,有点可爱,淡淡的伤感着,让泪水合着微笑一点一点绽放。
那个有着惊人美貌的男孩子在我面前静静的笑着,哭着,仿佛是珍珠上圆润的水滴,互相映衬着雪似的光芒。不知道是微笑感染了我,还是那晶莹的泪水感动了我,我从此固执的认为,天使的微笑就是这样的――带着一点点天真,一点点可爱,无垢的,玻璃一般纯洁,而且,一定有点点的泪光,让时间停留,让声音消失,然后整个世界都温柔了起来,悲天悯人。
最幸福的一章^_^
22
什么事情都这样:有了第一,第二就变得容易了。
这个定理往往用在不好事情的例证上。
但对于奕啸的笑容,我从不吝啬对这条定理的感谢之情。
自从那一夜过后,仿佛真的经过了一个洗礼DD奕啸很少提到自己曾经受过的那些伤痛,也很少尖锐的去感受所谓的伤害。现在的他几乎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从完全的不信任,到完全的信任某人。所谓物极必反,原来也可以这样用。
在我的面前,他已经不吝啬他的笑容,在冬日里悄悄的绽放。
当然,那些伤痛,并不是完全消失了,或者是完全的不在乎。从奕啸偶尔恍惚的眼神里,我依然可以感受他心底的阴暗,那些痛苦不是被遗忘了,而是被刻意的压制了下去。不过这都不重要了,这样也很好,至少奕啸愿意去隐藏伤口,愿意去遗忘伤痛DD奕啸乐意用改变来告诉我:我对他很重要。
重要到,我可以疗他的伤,可以驱散他的伤悲,可以给他快乐,可以给他……
生的希望。
奕啸,告诉我,现在的你,需要什么?
……
我需要一个人爱我。
当我从身后轻轻拥着他的时候,我一又一的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这个漂亮的大男孩他爱我。
他可以躺在我的怀里安然入睡,天真如天使。
每当想到这里。我的内心都充满了极度的幸福感。
尤其,这样安宁的时光,是在我们都绝望以后DD分外来之不易。
在我久久的美丽的幻想中,奕啸轻轻动了一下,睫毛开始微微的颤动起来。
我温柔的在他的睫毛上印下一个吻,等待阳光在他眼中的苏醒。
看着那双黑宝石的眼睛如朵般悄悄的绽放,是我每天早上最愿意做的事情。
然而今天早上,大概因为那个吻……黑宝石依然藏匿在羞涩中,红霞却比阳光先一步苏醒过来。
他的耳根瞬时变得通红,并且这种红艳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脸上蔓延……
他的身体,悄悄的想要逃开~~~~~
我一把抓住,笑着说:“还装睡?瞧你耳根子红的,我知道你早醒了。”
奕啸蜷的更紧了,他把头埋在枕头里小声的呻吟着:“我哪有早醒啊,真的是刚刚才醒的。”
这个男孩,还是这么羞涩……
清晨的阳光洒在他因蜷缩而露出的裸背上,有着漂亮的形状和光滑的皮肤,完美的像一件艺术品。我刻的感受到那些画家为什么想画裸体的奕啸,那种极致的精致绝对能引起人们对美的渴望。想着这些事情,我的手指无意识的轻抚上他的裸背……
敏感在我的手指下跳动,奕啸“啊”了一声,突然裹住我的棉被把自己包成了一团!
我哭笑不得,什么时候把自己陷入了这种局面。大冬天的早上,我的爱人席卷了两个人的被子在一个小角落里裹粽子,而我,却赤裸着身体在床上摆造型DD何况这个造型还不怎么好看而且没有人在看……
冤啊……
事情没有完,奕啸用被子形成障碍从背后拼命的推我。“起啦起啦,都醒了。”
“奕啸,天使,虽然有暖气但是还是很冷诶……”
“不管!你马上起!穿好衣服再叫我!”
“可是人家还想在温暖的被窝里赖赖床……”
“不给!你起啦!”
“奕啸,不要那么害羞嘛……我们又不是第一了……”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瞪大了眼睛看见了及其精彩的一幕DD天,那个大粽子居然自己跳下了床,以一种奇怪的跳跃向浴室逃匿……
我的动作当然比较快。
我两步冲上去,以极快的速度把这个大粽子圈在我的双臂和墙壁之间,不管我现在面对的是他的什么部位,我以一种吐气如兰的方式对着那几根瑟瑟发抖的头发丝轻呢:“奕啸,鼓起勇气面对现实吧。看看现在的我对你笑得有多灿烂。”
粽子里发出模糊的呜咽声。
我扒拉着被子去看他的脸。
他的脸通红,不知道是因为羞涩还是因为情欲。他的呼吸很急,不知道是因为憋闷还是因为激动。
总之我没有费多少力气就把自己给裹进了这个立体的“粽子”,奕啸在我的怀里轻喘着,尴尬着不敢用眼睛正对着我。天真的他却不知道,越是这样的逃避,就越能激起人最原始的欲望……
激得血气一阵一阵的拼命往我的头上涌!
“别……”他模糊的低喃着,下一个字却淹没在我爱怜的亲吻下。
从下唇开始,我狂热的吸吮着他的下唇,感觉它的柔软和甜美,进一步涉入他的口腔,邀请他的羞涩与我共舞。奕啸一味的躲闪着我的每一进攻,左躲右闪勤快的贡献失地。然而,在我稍稍修憩的退后中,他温暖的舌又悄悄的探出来,仿佛是……笨挫的……试探着……回应我的热情……
当然是更入的探索,还有更火热的辗转。
当这个吻的余韵结束在嘴角轻柔的触碰,我抵着他的头轻轻的笑着,看着奕啸低垂的睫毛,和睫毛下湿润的眼睛。
“怎么样?还害羞吗?”我低低的笑着。
他还在隐隐约约的喘息着:“你总有办法,让我失去理智。”
我抵着他的头轻轻的摇:“这话可是说错了,不是我让你失去理智,是你,你在让我一一的失去理智。”
“哪有,人家有包裹的好好的……”奕啸拉拉身体之外的被子。
“天DD”我呻吟了一声,“就是因为看不到才吸引人啊。你看,本来我想好好的起床的,现在你却害我变成这样DD”我抓着他的手去触碰罪证。
奕啸的脸熟透了。他慌乱的看了我一眼,把头垂到了胸口。
我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说吧,怎么办?”
“怎么办……又不是我的错……”这句话说得自己都没什么底气。
“你倒说说看,它自己怎么就大了呢?”
奕啸懊恼的呻吟着,其结果就是我身体的某一部分更加茁壮的成长了起来。
奕啸也感觉到了,他把头别向一边,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大不了……大不了我用手帮你解决……”
“那你的呢?”
“你……不用你管……”
“你说不管就不管啊……”我故意懒懒的逗他,感觉他身体的某一部分越发激动着,诚实的向我报告他真正的想法。
他不知所措的咬着下唇,无辜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我,仿佛说怎么办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天!!!这个表情太诱惑人了!!我的心脏几乎要破胸而出!我的双手立刻就扶上了他的腰,下一步就要……
被子开始无情的滑落。
奕啸吓坏了,他赶快抓着下溜的被角往上拉,嘴里大声喊着:“喂!你有点道德好不好,不要一激动就什么都不管了!被子掉了!”
“掉就掉了……”我埋首于他修长的颈项,在上面留下我的印记。
“什么叫掉就掉了……早上诶……什么都看光光了……”
“看就看了,正好晚上也没看清楚……”
“你!!!”
“奕啸你好美……”
“不要看我……”
“不要去管被子了,让我们温存一下吧……”
可怜的奕啸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的双手都用来提着被子防止滑落,完全没办法抵挡我的进攻,当我的嘴唇和手掌在他的身上弹响交响乐的时候,奕啸喘息着,呻吟着,颤抖着,一步一步融化在我的温柔之中……
总是这样的和谐。让我感觉我们的身体真的是以一种契合的形式相互依存着。
你就是那只乌鸦,每投下一颗石头,收获一份希望。
你的等待,也许是一个希望,一个前途,也可能是一个人。
说给奕啸听,也是告诉自己。
我投下无数的努力和机会,等待着,那个命中注定的人缓缓的走进我的生命。
“好喜欢,好喜欢这样的你。”
我捧着奕啸汗湿的头虔诚的说。一边印下我无数细碎的吻。
他依然在不住的颤抖。他慢慢的抬起头来,用那双不知道是被汗,还是泪,弄得潮湿的眼睛看着我,声音混合着喘息喃喃的说:“我……我……也是……”
“是什么……说出来啊……”我抱着他,微微的上提。这样站立的姿势,对他来说太辛苦了。当然,这也使得我们更加紧密的紧贴。
“喜欢……”他的头轻轻靠在我的颈窝,还在颤抖着。
我久久的拥抱着他,抱着他,感觉巨大的幸福在我们的周围围绕着我们。奕啸的双手依然费力的提着被子,用他小小的坚持为我们营造一个温暖的世界和甜蜜的私隐。我相信至少在这一刻,我们的脑子里,没有任何阴暗的想法,就是觉得幸福,非常的幸福。
“奕啸,我爱你。”
我无比虔诚的说,声音因此而微微的发抖。
他的身体有那么一刻僵硬了一下,然后就是彻底的放松。他轻轻的靠在我的颈窝,感觉他的睫毛轻刷过我的喉结。
他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他正在经历另一个仪式,他正在把自己完全的交付给我,毫无保留的。他的身体是那么的轻盈,感觉我完全不用一点力气就可以把他抱起来。那一刻,我真的想,他正在成为天使,他在羽化。
23
小楼总是忘记说,是小楼的问题,汗~~~
微笑已经不再接受申请了,对不起。如果真心喜欢小楼的文章的话,就到露啊,单行道等地方看吧,当然回贴的话就更感激不尽了……苦苦思索……回贴怎么就越来越少了呢~~~~~
有些人威胁小楼诶,说不给HAPPY ENDING就怎么怎么样……汗,大家的心意是好的我知道,都希望喜欢的人幸福。小楼也希望的说……我说不出那个结尾的感觉,又笑又哭的那种,汗~~你们看了就知道了。结尾两章,已经写好了,不会改了。
这篇文章一直进行的比较慢,一个是因为我写这个很累,很慢,吃力不讨好。另一点,我一直在等一个网站的点击。现在我已经牵挂回贴了(认命……),至少让我追求一下点击吧。反正那个网站的点击不上一千我就不发新章(赌气ING)!
疯狂逃跑的小楼~~~
那个寒假几乎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仿佛是与世隔绝了一般,没有任何人打扰我们,没有任何事打扰我们。3平米的斗室变成了我们的世外桃源,让我们几乎是忘记了,我们仍在红尘中的事实……
过年的时候,母亲催着我回家一趟。
我这才想起来,我不是独自的一个人,我为人子,我要敬孝道。
回头的时候,看见奕啸刚刚转开的颈项。沉默的表情下,情感在悠悠的弦上颤。
母亲还在电话里一叠声的催着:“臭小子,你到底哪天回啊,我好准备饭菜的。”
“我……我还没有想好呢……最近一直比较忙……”
“再忙,再忙节总是要过的嘛DD没看你拿多少工资,倒是比国家元首还忙碌,家都不顾了。”
不,我不是不顾家。只是这里有一个人,我必须顾。
奕啸写了张纸条,放到我面前。
抬头,看见他清澈的眼睛。
“你回家吧。我没有关系,一个人就好。”
一个人吗?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一个人看电视,在初一的早晨孤独的看落雪?
只是想一想,眼泪就快掉下来了。
不要。任何时候,我不会让你寂寞。
“妈DD我这回家带个学生好吗?他寒假补课没回家,如果春节一个人在学校就太可怜了。让他跟我们一起过节吧。”
奕啸吃惊的看着我。脸突然变得通红。
我看着他,给他一个鼓励的表情。
那边母亲已经开始尖叫了,她总是这样容易激动。“啊!那你还不把人家带回来,多可怜的孩子啊,过年都不能回家,快带回来,我做好吃的给他!”
这一关真好过。我调皮的朝奕啸眨眨眼睛,开始油腔滑调起来:“妈,你知道人家爱吃什么嘛,万一你做一大堆人家都下不了口怎么办?”
“臭小子,你的学生你不会去问啊。我告诉你啊,问不出来你就把我做的都吃了!”
我吓的吐吐舌头,立刻换了一种腔调:“为了我的生命安全,我保证完成任务!”
“呵呵,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调皮,看将来谁要你。早点回来……”
放下电话。我敏捷的把奕啸扑到沙发上,几乎是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然后慢条斯理的说:“说吧,为了我的生命安全,你喜欢吃什么。”
奕啸顾不得我的调侃,忧心忡忡的说:“这样好吗?去见你的母亲?”
“怎么不好,我妈最热情好客的。别有负担,都说你是我学生了,这也不算骗她。”
“可是,万一你妈看出来……”
“我这点自制力还是有的。不过,我也真的想让老妈看看你,看看我爱的人有多么好……”
奕啸的脸渐渐的红了,他这时才注意到彼此的动作有多暧昧。他挣扎着要起来,几个动作下来,不免有耳厮鬓磨的嫌隙和基础。
我呻吟了一声,发现自己又血气方刚起来。
“奕啸,动的时候要注意场合和角度,你这样我很容易枪支走火的~~~~”
他看看我的下身,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在我耳边悄悄的说:“这我不负责,自己擦枪去。”说完把我掀到一边,咯咯笑着逃开了。
“你还不负责,你想害死人吗?好歹大家都是学医的,讲点生理卫生好不好?”
“不管!你不讲卫生三十年了,以前你怎么做的现在还照样做就可以了DD”
“这个社会在进步人类在发展,既然有火了就不要死不悔改的偏要去茹毛饮血对不对?奕啸过来嘛DD你看今天暖气也很足阳光也很温暖,正好可以做做运动什么的……”
“色死了……你被评为药系王牌辅导员,原来都是这么评上的?”
“你……好,这么说也可以……别跑!今天我就让你彻底明白,我的王牌辅导员不是白当的,至少要在你的面前名副其实!!!”
于是再吃干抹尽,顺带让自己挂了点彩。
我在镜子跟前揽镜自怜。“你说这过年也没几天了,脸上这几条爪印可怎么解释呢?干脆说是猫抓的好了……”
一个枕头横空出世。
奕啸躺在床上,不冷不热的瞅着我:“我想好了,我最喜欢吃的是一个叫陈墨云的生物。你告诉伯母,我到的时候什么都不用准备,把那个叫陈墨云的家伙绑上绸带端上桌就可以了。我保证吃的干干净净的,一个渣子都不剩……”
回家的时候,奕啸特地去买了束,说头见岳母一定要有见面礼。
死鸭子嘴硬。正经干活的时候没见他主动过。
于是我回避这个问题,说看不出你小子还蛮有小资情调的。
今天的奕啸特小资,穿的都比平时注意了很多,越发显得他俊美无比清秀绝伦!照他的话说是要给我妈留一个刻印象打基础,我看这个印象浅不了,一路上都有男男女女的向我们行注目礼DD可惜没有红包可以拿,所以我的鼻子有点酸溜溜的。
“奕啸,你穿的这么时髦又拿束,我走你旁边很影响市容诶……”
奕啸回头看看我,认真的,缓缓的点点头。
真的是诶……平时不觉得,你怎么这么像民工啊~~~~
吐血……
对啊,这个千古疑难怎么就出现了呢?我歪头苦想DD小资怎么就喜欢上民工了呢???
我这不是上山下乡体验生活吗,奕啸笑的分外得意,我要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支援西部。
这样一路贫着嘴,吵着吵着就到家了,奕啸用眼神向我确定了一下,表情无端的紧张了起来。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我笑笑,走上前拿钥匙开了门。
“妈!我们回来了。”
“来了来了。快进来,等你们半天了。”母亲从厨房里出来,容光焕发的样子。爸爸去世这么多年,她始终是这么神采奕奕的,连岁月也没在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死孩子,外面下雪没?冷不冷?”母亲溺爱的看着我,一边拿眼睛去瞧奕啸。
奕啸连忙把捧上来,同时甜甜的笑着:“伯母,新年好!这送您的。”
“好,好。你一个孩子家送什么东西,人来就好了。”母亲笑得合不拢嘴,“快进屋吧,小脸都冻红了。”
“不冷。真的。特别是看见伯母这么热情又开心,这热气就从心里冒出来了。”奕啸低了头浅浅的笑着,样子分外的乖巧。
“哟DD好巧的一张嘴,模样又这么俊,这么叫人疼啊……”
两人丝毫不认生的攀谈起来。而我,在母亲身后若有所思的看着奕啸。
原来,他也可以这样子说话,乖巧的,懂事的,惹人爱怜。
像车祸以前的他,笑的纤尘不染。
那个悲伤的,绝望的,据人于千里之外的奕啸,其实只是他的保护色,保护内在纤细的,容易受伤的那个真我。其实他本身,还是那么善良,天真,纯洁。这个自我的奕啸,怎么都不会变,只是,他藏起来不敢让别人看罢了。
莫名就小小的感动着。
“你们先玩会儿,我去厨房再做几个菜。”母亲捧着喜气洋洋的进了厨房,样子好像年轻了十岁。奕啸果然比我会讨人欢心。
“伯母,我帮帮您吧。只要你别嫌我帮的是倒忙。”奕啸挽着袖子跟着进了厨房。
“啊DD哪有让客人进厨房的道理。去客厅坐着,一会儿就好。”
“这我多过意不去啊,我是陈老师的学生,说起来您就是我的师祖了,哪有师祖忙活徒孙闲着的。我帮您择菜吧。”
“好懂事的孩子。呵呵,好吧,给你这个,不着急,慢慢择。”
“好……伯母,您炖的什么啊,好香啊,今天有福气了……”
不知道是因为这样的节日,还是这样的心情,还是这样的关系。奕啸丝毫不见生的同母亲和睦相着,我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细碎的头发在前额飘动,脸上始终是最纯净的笑容……感觉就象做梦一样……
这样宁静的感觉,像修了几千世几万世的缘分。
洗碗的时候,母亲抽空在我耳边悄悄说:“他怎么长得这么好啊,吓了我一跳。”
漂亮吗?是的。尤其是,他今天供奉了那么多那么多的笑脸。
“要是个女孩子家,不知道多少人抢呢。”母亲笑了,溺爱的目光洒向外面。
我心中一动。故意漫不经心的问:“喜欢吗?抢过来做媳妇怎么样?”
“没正经的。人家一个挺纯的小孩,被你这么说。”母亲呲怪的看我一眼,“他如果是女孩儿,就你,你配的上人家吗?”
配得上?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妈DD
母亲没发现我言语间的试探,低下头继续刷碗。我也低下头干活,却总是心神不定的。母亲喜欢他,我知道,那如果有一天告诉她这个就是我的爱人,她能接受的了吗?
“伯母,桌子擦好了。我去倒垃圾吧。”
“哟!别忙了,你坐着休息会儿吧。我们这边马上就完!”
“没关系的,几步路。”奕啸披上件衣服打开门出去了。母亲一直追到门口。
“小心路滑!”
“没问题!”奕啸远远的答道。
“真是不错。真是不错。”母亲笑吟吟的走进来,“真是个好孩子。”
“妈DD这么在我面前夸他不合适吧。”我带着微微的酸意说,“不如他给你当儿子好了。”
“我倒愿意DD”母亲横了我一眼,“你哪有人家懂事,这么大人了,还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
“人家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狡辩道。
“那你倒给我钓一个出来啊。看你平时牙尖嘴厉的,一见对象就三杆子打不出个屁来,年近三十了还……”
“好了好了,妈,过年诶DD不要说这些教训人的话好不好?”
无端有些烦躁。
怕奕啸回来了,听见。
又怕,真的要面对。
现实,总会叫人喘不过气来。现在的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现实中编了一个梦的口袋,居然有一片晴朗的天空。只是不知道这个梦,还可以做多久……
2
在家呆了七天。这七天,只有我一个人,过的紧紧张张的。
奕啸和母亲的很好我很欣慰,但这并不能减轻我心中的压力。我一方面担心母亲当着奕啸的面催我找女朋友,一方面又担心奕啸和我做出什么亲昵举止让母亲看出来。回家,就好像是我的世外桃源和现实世界之间开了一个通道,外面的冷空气嗖嗖的冒了进来,我要多加几件衣服,才能确定心中的安定。
事实上又不能完全的安定。既然开了口,我就已经知道,原本还有现实的存在。
“这几天,看你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这样。”
一只手指轻轻抚上眉心。沿着褶皱慢慢向两边滑去。
“什么事不开心?”
母亲出去串门子了,家里就我和奕啸。
“没有,我没有不开心。”我伸手揽过奕啸,让他的头可以舒服的靠在我的肩膀上。
“你不说我也能感觉到,本来开始好好的也说笑也打闹,但你只要坐到一边,就会这样DD”他抬头认真的看着我,“眼睛就无端的忧郁起来,你以前不这样的。”
“没什么。我想事情的时候就会这样。”我抬高奕啸的脸仔细的端详他,“好吗?这几天开心吗?”
“嗯。”奕啸微微歪着头笑着,“我看现在我要过门都可以了。”
心里无端的一紧。
奕啸……果然还是太小了,不懂人情世故。
有时候人的脸,翻脸比翻书还快。
却又让我怎么告诉他呢?他本来就是小心翼翼的在同现实握着手。
奕啸看我不出声,慢慢的握住我的手,渐渐缩紧。
“其实,你心里想的事情我知道。”
知道吗?我吃惊的看着他。
“你在担心将来对吗?”奕啸低下头,仔细的想想,“其实我不是不懂,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我觉得没有什么好紧张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我们两个人一起承担对不对?只要是两个人,我就不害怕。那么的伤害和恐惧都试过了,我觉得将来没有什么是克服不了的。”
我看着这个漂亮的天使,看着他眼中坚定的光。
“奕啸,从某种意义上说,你比谁都勇敢,都坚强。”
“人都是逼出来的。”奕啸坐正了身体,眼睛幽幽看着窗外,“当最黑暗的时候过去了,就什么都无所畏惧了。”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最绝望吗?”
“嗯?”
“就是在我被强暴以后……那之前我已经知道自己是喜欢你的。我也知道你其实是喜欢我的。虽然我也在被彼此同性的关系折磨着,但我想,什么事情如果是两个人相互的扶持去解决,就一定能做好。但当我们之间的关系还微妙的时候,我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奕啸……”
“没关系,我不怕的。”奕啸冲我安慰的笑笑,宁静而久远的目光,“我就想,完了,一切都完了。我奕啸不仅外表上已经残缺,连内在都是肮脏的耻辱的,我不知道这样的自己如何去追求幸福,尤其,你看上去是那么幸福的一个人。当时那种想法根蒂固的盘踞了我的思想,我一直悲观的认为,这种痛苦我必须,也只能是一个人扛,当时我以为今后就要一个人这么走到底了……还好,还好你没有放弃,你还爱我。所以我还能活着。活得像个人样。现在我才知道,让自己忘记痛苦最好的方法,就是设法让自己感觉幸福。因为在有阳光的地方,哪怕有阴影的存在,那也是温暖的……”
我不自禁伸出手去握着奕啸的手。他的手也是温暖的,紧紧的回握着我的。
“所以,你不要去想我今天的笑容是不是脆弱的,轻轻一敲就碎,也不要想我们现在的幸福是不是短暂的,随时可能爆炸。如果你这么没有自信,请不要爱我。因为我们将来的路,必定是不平坦的。但如果我们都把自己放在阳光里,那么小小的阴影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其实我以前那么偏激,就是因为不相信自己原来还站在阳光里。”
“这么说,我是你的阳光?”我微笑着看着他。
“可以这么说吧。”奕啸爱恋的目光久久的停留在我的脸上,柔声说,“不,准确的说,阳光是这个环境。而你,你是我的守护天使,你对我笑,给我羽翼下的温暖,带着我飞……”
“天使,你才是天使呢奕啸。”我将奕啸拥紧,缓缓道,“你不仅美丽,善良,懂事,而且,我在你的身上,学到了许许多多的东西,人生观,价值观,都因你而改变了好多,成熟了好多。你像一个真正的天使,带着我去了解这个世界光彩的不光彩的……如果我能飞,那也是你教会我的……”
等我们回了家,奕啸就缠着我学画。
他那套高的理论,据他自己说,都是画里面悟出的。
艺术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人心灵世界的反映。画所反映的,不过是画家要说的话而已。
我作为一个画家。要用我的画反映的,就是对奕啸的爱。
这种爱我从来不掩饰,只要我拿起画笔,端起写生板,横平竖直就都冲着奕啸去了。我有一个小小的私心,我一定要画出我心中完美的奕啸。画出他那最纯净的,毫无悲伤的微笑。
“你可真是弃而不舍啊DD”奕啸每每看见我画的画,都忍不住调笑我。
“精诚所致,金石为开!”我信誓旦旦的说。
每每下一句紧接着奕啸的评论,眼睛太大了嘴巴太小了,他对打消我的劳动积极性这项工作乐此不疲,总有办法让我返工重来。
“奕啸,你的要求好高啊,你知道我不是专业的画家,怎么可能画得那么准确。这样下去我一个寒假一副作品都出不来。”
“我宁愿只要一副你真正满意的‘天使的微笑’,也不要你用废纸堆起来的青蛙的微笑。如果用心的话,一副就够了。”奕啸认真的说。
结果,这幅画我画了很多很多年。直到今天,我都没有真正的满意过。
而奕啸,他比较喜欢画环境。大海的,森林的,草原的。笔意往往十分的开阔,总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而最多的,还是天空,各种各样的天空,总有鸟儿在飞。
我看奕啸那么喜欢画画,就带他去报了一个班。
那个老师,喜欢教学生用感情去画画,他这条理论,我非常的欣赏。
“你们要怀着感情去画画,这样看画的人就知道你们的画反映出来的感情。哪怕你只画了一双眼睛,别人也可以透过这双眼睛去了解你的内心。”
奕啸认真的听着,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那节课我自然也是画的奕啸,不过我不敢在课堂上画完,只画了一双眼睛。
奕啸悄悄的出现在我的身后,一句话不说。当我发现的时候,仅模糊的看见仿佛是泪光一闪。
之后奕啸只画肖像,而且模特只有一个人。就是我。
所以闲暇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场面。雪在窗外静静的飘着。有一室温暖的灯光。我和奕啸面对面坐着,时而他抬起头来,目光在画板的上方轻轻的闪动。时而是我长久的注视,捕捉他眼中微妙的情感。
这样的日子,真的不象世上有的。真实和虚幻交替着,不知我是庄周,还是蝴蝶。
郁闷的是……一天下来,往往我的画还是草创,而奕啸已经是洋洋洒洒几大篇。
天才就是天才,学画画都比我学的好。
我怀着诚惶诚恐的心情去学习观摩。这一看差点没把自己吓趴下。奕啸画得那个恐怕连速写都不沾边,整个一个漫画!!!
“你……我……”太激动了,口舌不便。
“怎么样?像不像??”奕啸懒懒的笑着。
“我哪有那么丑啊。”我哭笑不得,“奕啸,你不要丑化我的形象好不好。”
“哪有啊,你看DD”他指着画说,“你的眉毛难道不是粗粗的?眼睛亮亮的?头发永远是这么飘逸的~~~”
“这那叫飘逸啊,整个一个狮子头!!”
“可是你本来就长这样啊DD”
“我长得像狮子??”
奕啸仔细的又端详了我半天,“不太像~~~像狮子狗。”
我~!@#$%^&*()
过一天我就绞了头,现在头发根根耸立,精神的很。
再去看奕啸的画。我更加七窍生烟。
这下头顶上开条高速公路都没问题了。
看着我的脸色,奕啸笑的直打跌。
好,让你笑DD我决定采取我最擅长的手段来宣告尊严。但这一奕啸始终进不了状态,总是咯咯的笑。
“笑什么,关键时刻,严肃一点好不好。”我无比懊恼的说。
“对……对不起……”奕啸微汗的身体在我下面轻颤DD可不是你们想像的原因,“我一看见这个平面离我这么近,我就想,可能做条飞机跑道都可以了……”
我忍无可忍,决定先降落自己的小飞机。
“啊……”奕啸难耐的支撑起身体,晶亮的皮肤在我眼前闪成一片。
“我的飞机怎么样?”我喘着粗气问他。
“不……不知道……疼……”奕啸终于进入了状态,眼波也逐渐迷离了起来。
“很疼吗?对不起,我撤出来DD”
“不!不用……”奕啸揽过我的臂膀,“你很好,你是最好的。”
你才是最好的,我的天使。
我开始轻轻的律动,感觉奕啸的喘息越来越急促。
“奕啸,叫DD叫我的名字。”
“啊……陈……陈墨云……”
“再叫……”
“墨云……墨云……墨云……”
他的声音低喃一般,在我的耳边萦绕,带着一点点紧张,一点点羞涩,一点点迷乱。而当那一刻降临的时候,他突然像藤蔓一样紧紧的缠绕着,拥紧……他哭泣一般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里回响着。
“墨云……墨云……我们永远不要分开好不好……”
“永远都不要分开……”
奇怪啊,明明很幸福的几章,居然会有人看不惯~
25
“墨云,我想好了,开学了我就搬出去住。”
“为什么?”
“这样是最好的打算。”
在开学的前两天,奕啸找到了他的新家,一个小小的单间,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
我看着这个小小的房间,心里却总提不起兴趣,虽然我知道,这是最好的打算。
奕啸看上去心情到不错,他四打量着,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的,盘算着还要买什么。
“这是什么?”我敲敲正对着防盗铁门的一扇玻璃门,问奕啸。
“这个啊,相当于把这个单间分为了客厅和卧室,我蛮喜欢这个设计的。”
我又看了看,闷闷的说:“隔音吗?总觉得怪怪的。”
“什么啊,我就是看中了这个玻璃门才要这里的。学习、和睡觉可以分开。”
奕啸把玻璃门拉来拉去的,一副小孩子的顽皮样子,看着我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不禁悄悄住了手,走到我面前小心的说:“怎么了?”
“没什么。”我抬头四望望,说,“房间有点小。”
“你不开心吗?”
“浴室够大吗?我把浴缸搬过来……”我迈步向浴室走去。
“墨云。”奕啸上前拦住我,手指仔细的抚上我的眉间,“这里,又皱起来了。”
我看着他,感觉他的手指沿着我的眉骨下滑。
“真的要搬过来住?感觉好像远了很多。”
“是啊。我们总是不能随心所欲的活着。那个小家,大概承不住多少风浪。”
我低下头,感觉眼睛有些涩涩的。我知道我自己在任性,也知道奕啸这么做是对的。但我就是难受,我们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不得不向现实妥协。
“我每天送你回这里。”
“不要。”奕啸笑着说,“这样邻居们会觉得奇怪的,而且学校的人看见了也会议论。”
“你一个人在这里注意安全,晚上不要出去,那个人,也许还在暗观察着你。”
奕啸吸了口气,点点头。
我离开他,转身帮他看需要什么添置的。当然,随便逃开那张让我心颤的面孔。
“这个玻璃门,隔音效果好吗?”我拉拉玻璃门,“你在外面学习还是里面学习?”
“外面,里面睡觉。”奕啸走过来,敲敲玻璃门,“质量一般,挡不住什么声音,还是大门的隔音效果好。关上门大概什么都听不见了。”
“也好。算是与世隔绝了。”我和奕啸相视而笑,不过奕啸是真的笑容,而我笑的,有点不怀好意。
他警觉的看着我:“笑什么?这么诡异?”
“啸啸天使,你说,这个小爱巢是不是应该测测音啊,我们交流的内容可不能让邻居听见啊。”
“有什么不能听的,不就是学习讨论吗?”
“但……总有些儿童不宜的内容吧……”我开始慢慢的靠近他。
奕啸哭笑不得的看着我:“有什么内容儿童不宜的,墨云你在这里老实点好不好,这么小的房间隔音……喂DD我正说着呢……你……等等……等等……”
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奕啸自己进了小小的内室,却把我关在玻璃门外,看着我一张气急败坏的脸,奕啸在小床上笑得前仰后合的。
“哈哈,我终于知道了,这个玻璃门根本就不隔音,你骂我的话我都听见罗DD”
我突然发现这个玻璃门可爱起来,玻璃门挡不住我的声音,却给了奕啸一种奇怪的安全感,他在里面大笑,胡闹,任性,把那个真我表现的淋漓尽致。这样的他,分外的让人觉得可爱和率真。
只是,我不会想到有一天,奕啸坐在内室里听我说话的时候,会觉得这个玻璃门如此的不隔音,以至于他的真我,连在里面哭的权利,都失去了……
奕啸如愿以偿的搬去了学校外面,地方也不远,徒步也就2分钟。我心中的不满,其实并不是嫌远,我知道有一种距离,它跟路途的遥远程度不成正比。
班上的同学,很快发现了这个天使的改变。这也难怪,奕啸以前从来不笑,不结交任何人,对谁都是一副清高戒备的样子。而现在,他会笑,会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跟他说话的人,会用温和的态度去待人事。全班的老师和同学,都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我怎么都记得第一,奕啸第一在班上露出笑容,就是在我的课堂上。那时阳光从窗外洋洋洒洒的落在窗边的他身上,他的笑容连同晃动的树影摇弋着绽放,然后,再然后他旁边的几个女生当场就看呆了。
那天的课上的出其的安静,除了小小的几句窃语,整个教室在初春的阳光中洋溢在一片海似的宁静里,大家的目光或多或少的向着一个方向汇总,而那个中心的人,致始致终,脸上都挂着浅浅的,温和的笑意。
有时候,就差那么一小步,一小步,海阔天空。
奕啸在班上的人缘出其不意的好了起来。下课的时候,旁边也会围着人群关心他寒假过的好不好,补考准备的怎么样。经过那么多事,我几乎也快忘了,这群孩子,原本都才18、9岁,俗世中的势利与圆滑,他们还了解的并不太多。
我些许的安慰着,一边走到教室另一边的座位上坐下休息。
奇怪,刚开学,司远就翘课。难道他生病了?
我抓住一个司远的室友问他的情况,男声挠挠头尴尬的说,司远昨天晚上根本没回寝室。
放肆!大胆!我微微皱皱眉头,这个孩子,同样不让人放心。
改天吧。先帮奕啸把补考对付完……
其实,完全不需要我担心,奕啸的绝顶聪明,对付考试是绰绰有余的。
考完最后的一课,是周五的下午。奕啸从系楼出来的时候,老远就能看见他大大的笑脸。
当然,我也知道,这个笑脸不单单是因为考试,他看见了我,他知道我在等他。
“考得怎么样?”我溺爱的看着逐步走近的他,只恨不得从心里伸出一只小手抚摸他的头发。
“嗯,还好,黄老师很照顾我,题都不难。”奕啸奉上开心的笑容,悄悄伸过头在我耳边说:“你在等我啊?”
快速的收回,像偷吃水果的小孩。
我脸上热热的,也不知道红了没有。不置其否的笑笑,看看周围,已经是一圈闪烁的目光。
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仿佛是吃了一根大鱼刺,卡的难受。
“别担心。这些人从刚才我出来就看着这边了,和你没关系。”奕啸在我身后悄声道。他看出了我的紧张。
啊,我忘了这位杀伤力暴强的主。回头自嘲的笑笑,却依然神情恍惚。
刚才的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比较放不开,又比较介意的……是谁……
“老师,看你等我等的辛苦。我请你喝饮料吧。”奕啸真的是好心情,他没有发现我的犹疑,快乐的向超市出发。
他是那么的耀眼,哪怕没有阳光,在人群里也是一道亮光。
我微笑着目送他的离开,忽然发现离我不远还有一个男人在看他。
那是一个穿黑色短风衣的男人,带着眼镜,大概三十几岁。他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唯一引起我注意的原因是因为他一直看着奕啸。
他的目光里,有一种让我忍不住颤抖的感情。
……
大概感受到我的目光。他慢慢回过头来,看着我。
仿佛是眼镜片上的反光一闪,忽然一股巨大的压力感就从那边传了过来。
很冷,很傲,杀机重重。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是谁,我想他也明白我是谁。
我们就这么对望着,不停有人从旁边走来走去。但仿佛都不存在一般,这个世界里,只有我,和他。
他眼睛里要表达的意思,我懂,我要表达的意思,我希望他也懂。
他的目光依然冰冻着。
时间缓缓流逝,我越来越坚定,气势慢慢压了过去,反客为主。
又是反光一闪。他低下眼睛,立刻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了。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冲我点点头。缓缓的走了。
背影也很普通,如果,如果不是刚才他真切的露出那种鹰一样锐利的目光,我绝对想像不到这样一个平凡的人会有如此复杂的眼神。
看着奕啸的时候仿佛几千年炼燧的孤独凝望,看着我的时候又是满含杀机不可一世,而离开的时候,那影片后面的晶光一闪,我不相信只是眼镜的反光那么简单。
我发现我突然恨不起来他。
每个人做事的时候总有自己的理由,只是,他的那个理由我不知道而已。
我的目光终于从他的背影上撤回。心情又无端的沉重起来。
阳光下总会有阴影,我这样告诉自己。一边,提醒着自己不要被黑暗吸引过去。
还好,我有奕啸,那个孩子,仿佛本身就会发光。
所以,当他笑着向我走进,一边挥动着手中的可乐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有光芒从我周身穿越了过去。我就那样,看着那个美丽的孩子,带着天使般无辜的微笑,一步一步向我走进,带着我走到了阳光下面。
这里算皆大欢喜型结尾好了。
小楼:小楼好久没有出来刮噪了,这出场是不是应该有点掌声啊……(被烂西红柿淹没掉~~~)咳咳,不要说欧没警告过大家,这个地方蛮像一个结尾的,所以,想奕啸和墨云没痛苦的简单爱的同学们,看到这里就可以了,反正该出来的线索人物都出来完了,该高兴的情节也都写出来了。下面的情节,又比较……嗯,下一章司远就出来了,所以,大家知道了×××××。小楼不是不想拽住观众,只是有些话还是交待比较好。呵呵,认为自己心脏够强的人可以继续往下看,包过瘾,小楼自己是暴喜欢最后这十章左右的情节的。(微笑偶就喜欢一个开头一个结尾,嗯,就酱紫。)
预告:
1、
“那你是否也觉得你的儿子是垃圾!是渣子!是败类!!!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也是同性恋!!!你的儿子也是恶心的同性恋!!!”
“啪!”
年轻男孩嘴角流下的血迹,像暗夜里蜿蜒的熔浆。
“你要真是同性恋,我就打死你,然后再去自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
2、
弈啸也在看着那个地方。他的目光依然是那么的冰冷,漠然,就好像看着什么不相关的事物。“我的爸妈怕我自己偷跑出去找你,已经把它拿掉了。”
“你……是说……你跑出去过一……”
“是啊。可惜我还没跑出这个小区,就被发现了。”他轻描淡写的说着,脸上一片平静。
3、
画上,只是用黑笔淡淡的勾了轮廓,没有背景也没有上色,就好像……未完成一般。只有我,画中的我是完整的,凸现的,连一个衣脚都细细描过。画中,我风淡云轻的笑着,有着最无垢的笑容,和最温柔的目光。身后,一双大大的翅膀,恣意狂放的怒张着,仿佛是要乘风飞起一般,连羽毛的尾端,都仿佛在丝丝的颤抖着。
署名:天使的微笑
26
今后南山和微笑不再一起出现了,风格不一样,对两个文章都看的读者不公平~~~插着发。
小楼
白天碰到那个男人的事情很快被我抛在了脑后,因为奕啸今天补考结束,我们就找了一个比较远的酒家庆祝。等到我送奕啸回家再往学校走,差不多已经是晚上11点的时间了。
我从西门向系楼走去,现在已经很晚了,这一片远离教学区,更是没有什么人。昏黄的灯光下这条道路显得异常的宁静,只有一个灯光下的阴影传来一些悉索的、浑浊的声音。
真是的――毕竟是学校啊。我脸上一红,迅速的撇了一眼那两个模糊的人影,打算赶快离开这个令人尴尬的地方。而在我紧走两步之后,我的步伐不禁渐渐缓了下来……缓下来……
最终停了下来。
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在下一秒,我已经冲了回去,一把拉开那个背对着的家伙,低声吼道:“你还要不要脸,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情?”
那个青年被打断了好事,也是一脸的恼怒:“你是谁啊!管我――我又不是在你家做!”
“这里是学校!我是这个学校的老师!你说我能不能管你――你再不走我马上叫保安来!”
大概是我的语气太凌厉了,那个青年也有些心虚了,虽然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什么,但明显气势上弱了好多:“好嘛――我们换地方还不行?”他伸手想去拉他的同伴。
我上去一把拉住他的领子:“你还想干什么?我好心叫你赶快走啊你听到没,这个人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你想要怎么样?”
他有点慌了:“不关我事啊老师,是他说……”
“走――啊――”我拉着他的领子把他拖出老远。
“老师,真的不关我的事啊,我们也是刚刚认识的……”那个青年慌慌张张的跑远了。
太安静了,安静的我心里一片冰冰凉凉,我努力的想要平息自己的怒气,我知道现在我这样的情绪达不到一个老师对学生教导时应有的态度。等心态终于稳定下来,我回转身,对着角落里那个依然匍匐的身影冷冷道:“你还想在那个角落里坐多久?司远――”
烂醉如泥的司远被我半脱半拉的拽进房间,大概还是有一点清醒吧,他没有吵也没有闹――近乎于――柔顺……但我的心里非常的不舒服,刚才猥亵的场面还在眼前,我的心里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我一把把他扔在沙发上,怒气冲冲道:“司远,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在学校你怎么做的出来这种事情?”
“有怎么样?遇到人我就说我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来个死不认帐,学校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你――”
“那传出去很好听吗?学生在学校被人猥亵,你嫌你还不够出名?”
“好啊,那我再出名一点好了,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司远的怒气也上来了,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我。
“好啊,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说啊!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就是喜欢被人抱?就是喜欢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别人干!!!!”
“你他妈的今天才知道我喜欢和男人干吗!!!!”
司远狂怒的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愤怒、狂躁、悲痛、伤心……同时,大颗的泪水涌出他的眼眶,他几乎泣不成声了:“原来……原来你一直都……都……”
我脑子里仿佛电光石闪一般,以前的种种都想了起来――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喜欢你这样儿的,你给我找一个这样的女孩吧。”
“但我就固执的觉得他就是最好的。”司远转开了头,脸上不禁红了一大片。
“当你发现很多事情不是我们的意志改变的了的时候,就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了。比如说:我们都是男人的事实,就改变不了。”
“陈老师,你这里,真的没有丢过任何东西吗?”
“……也许,你根本就不认为那是你的东西。”
“……你的心里……大概只有弈啸一个人……”
那个子弹头的项链,原来是他送的……
还有那个吻……
……
“对……对不起……”
我颓唐的在他的对面坐下,双手捧住了头:“我没有想到……会是我……”
司远喘着粗气看着我,渐渐的他眼中的仇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失望。
他在我面前啜泣着,毫不掩饰自己的悲伤。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真的很伤人……”
“我把自己弄的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居然……你都不知道……”
“我好恨……好恨这样的自己……明知道你的心里没有我……却……每当我欲火中烧,却也只有看着你家的灯光……自慰……或者是被别人抱……然后想像是你……我这样真的是好贱……真的好贱……”
所以……所以你才在那里,看着我的家……我眼中也不禁垂下泪来。
之后我们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有司远压抑的哭声隐隐约约的传来。
“我……我去拿杯水给你解酒……” 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抹了一把泪开始往厨房里走。
“解酒――你解的了我的心结吗?你解的了我的痛苦吗?”司远低吼道。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能做……”我虚弱的靠着门,无奈的看着他。
“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做……”司远低声反复的说着,他看着我的目光逐渐的异样起来,“并……不是这样的……”
司远突然来到了我的面前,他个头本来就比我高,现在更是有居高临下的形式。“给我……给我啊……”他低声喃喃的说着,用力的掰开我的胳膊,右手同时扶住我的腰迎向他。“给我啊……”他的吻狂乱的落在我冰凉的脸上。
“司远……司远……住手啊……”我慌乱而又无力的阻止着。
“不要!我不要停……”司远一滴大大的泪水落在我的脸上,惊得我们都停顿了一下。司远的手缓缓抚过那滴泪,突然发狠一把把我抱了起来,回转身扔在了沙发上,然后就合身扑了上来――
“司远!司远你疯了吗!!”
我感觉司远的手正不安的想要撕去彼此间的束缚,我一把抓着他的手大声吼道。
“那你要我怎么样!我反正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他猛烈的摇晃着我,同样摇晃的,还有他疯狂的表情。
疯了,他真的疯了……他抬高我的腰,去咬我腹部裸露的肌肤。
撕扯着我的皮带,粗糙的掌心滑过我的大腿。
“啊……啊啊……我始终是你的老师啊……”绝望的泪水滑过我的脸颊,滴在沙发上连声音都没有。
“我不管了!就算……就算只是一个回忆吧……”
我仰天看着天板,感觉司远火热的唇在我身上四游走:“那……那对我来说是什么呢?算是……强迫……侮辱吗?”
司远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久久停在那里,身体僵硬。
“你真的是想……留给彼此一个痛苦的回忆吗……”
星空下的少年轻轻的笑着,你给我找一个你这样的女孩吧。他说。
专注的……
羞涩的……
灼热的……
我可以抱你吗?
轻轻覆盖下来的吻,如羽毛般温柔的触碰……
温柔的……触碰……
司远终于失声痛哭了起来。他慢慢的蜷缩着,蜷缩着――无助的想寻求着温暖和安慰。那些日子有太多可怜的人在哭泣,已经让我失去了悲P的力量。如果说奕啸的泪颜是美丽的,发光般的,能激起人心中最的怜悯,那么司远的哭泣则更加无辜,更加性情,仿佛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一个孩子。
我把司远的事告诉了奕啸,期间隐藏了那段不堪的回忆。我想,奕啸不想知道那些。
奕啸久久的不说话,他思考着,面色凝重。
“其实,我早就觉得司远对你的态度不一般,好像特别的在意。原来,是真的……”
“奕啸,今后你小心一点司远,那个人,好是好,但做事情有点不顾后果。”夜幕下猥亵的场面,斗室里疯狂的争夺随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不禁一颤,身体无端的觉得冷。
“你怎么了?”奕啸警觉的看着我,“想起什么不好的事了?”
“没有……”我低声掩饰着,把他抱在怀里,“你说,他知道咱们的事没有?”
“……多半是知道了。”
是啊,以前温顺的少年,到后来的糜烂疯狂,我突然发现我对这个少年关心的太少了,这么久了,才发现他有了这么大的改变。
“其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这么久,我都没看出来他的改变。”我愧疚的说。
奕啸握了握我的手,仿佛在安慰我。
“每个人都要自己要过的难关,谁也帮不了。这一点你不必自责。”
“只怕,他将来针对你啊。”我的手掌在奕啸的发际滑动。
奕啸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然后把头放在我的肩上抱住我。“我没有关系的。真的,除了你,没有人会真正伤害到我。所以我不怕他。”
说着不怕。但我分明感觉到奕啸的身体在轻轻的颤抖着,仿佛是冷,他动了动,以便更紧密的偎依在我的怀里。
“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定两个人在一起,所有问题两个人一起扛,所有的困难两个人一起度过。只要有你,只要你在,我就不害怕。”
“所以,请答应我,一直陪在我身边……”
27
“我仁慈的主啊,我向您诚心的宣誓,我和那个男孩的爱情,是完全真诚和纯洁的。我们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也完全没有妨碍到别人的生活,就只是完全的倾心相爱而已。所以,请您不要惩罚我们。如果,如果您真的不能允许这种不伦之恋存在的话,我向您诚心的祈祷,请让我,让我一个人去承担所有我们应该承受的惩罚,所有的痛苦与折磨,都让我一个人经受,所有的指责与批判,都让我一个人去反省。我仁慈的主啊,请您不要去伤害那个男孩子,因为他是我的生命,他是我的一切,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纯真美丽的梦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的晚上,我都会这样诚心的祷告,那怕是那段最幸福的时日里……虽然我对未来早有准备,我也无所畏惧。但我仍然希望,当灾难降临的时候,那个伤害能小一点,再小一点,至少,不要伤害到我的奕啸……
所以,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我好像已经等了它很久了。
了然于胸。
半期考试成绩下来了。完全没有异议的,奕啸又是全班第一。别人垫起脚来,也只能望其项背。
灾难选择这个时候出现,真让人觉得讽刺。
欢乐还没有完全从他脸上褪尽,奕啸就被教务的人叫了去,再回来的时候,他再也没有笑过。
学工部那边通知班上,需要奕啸协助调查一些事情。于是从当天下午开始,奕啸就再没上课。班上议论纷纷,而我,居然是到了第三天巡视的时候才知道这回事。
为什么是学工部?我心里突然极其不安起来。赶快到行政楼去问情况,学工部的人很客气的告诉我奕啸被保卫的人带走了。我急急忙忙的又要去保卫。出门的时候那个老师突然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陈老师,你觉得你们班上的这个同学品行怎么样?”
我愣住了。“什么?他是我们班上最优秀的学生。”
那个老师意味长的看了我一眼。
他模模糊糊的说。
我没听真切,事实上我根本没有听见。整个思维都在急切的追赶中,以至于昏昏鞯牟恢道自己听见了什么。当我去保卫的时候,意外的看见管行政的校长也在,校长跟我很熟,看见我就连忙招呼快来快来我们正找你呢。我迷迷糊糊的进去了,迷迷糊糊的被他们按在了一个座位上,迷迷糊糊的感觉他们全部用意味长的目光看着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迷迷糊糊的想。
“我是来找我的学生的,冉奕啸。据说他被校方调查了好几天了。”
“我们找你也正是因为这个事情。”校长在我的面前坐下,颇玩味的晃动着手边的茶杯,不急不缓的说:“三天前,我们收到一封匿名信,说你们班的冉奕啸同学,利用自己的美色,勾引老师,企图获取高分和特别保护。”
脑子里“轰”的一声。
几乎有十秒钟的时间,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大概看见我没什么反应,那个校长加重语气说:“而且更过分的事,他居然瞄上的同性别的男老师,这样的行为尤为严重!!”
再一重击。
他们……他们什么都知道了。
什么都知道了……
我继续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反复的在脑子里想。他们什么都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
之后,我就听见自己心脏。缓缓的跳动着,非常缓慢的速度,每一声,都那么的清晰,一声一声,“邦……”“邦……”的敲下来。
一个人走上来,碰碰我的肩膀,我几乎是惊吓般的,瞪着眼睛看着他。
是保卫的长。
“陈老师,我们知道你心里非常的不好受,那个学生是你一手招进来的,又主动申请放在了自己的班上,对他关怀备至,可以说仁慈义尽了。发生这样的事情,心里难免接受不了。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们不会追究你的责任的,毕竟,这样的事情做老师的不好管也……”
他在说什么?
我呆呆的看着他。
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说不关我事?
不关我事关谁的事?
“看来陈老师完全被蒙在鼓里了还什么都不知道。”校长挥挥手让保卫长退下,异常严肃的告诉了这几天调查的结论。校方收到那封调查信后非常重视,因为这其中不仅严重违反了校风校纪,更有违法的行为在里面,而且社会影响及其恶劣!!校方立刻封闭消息立案调查此事。冉奕啸开始的时候坚决不承认信中反应的事实。但校方查看过他的几考试成绩后觉得非常可疑,对几科成绩进行了调查,果然发现老师有明显的偏颇现象。在几天的秘密调查中,已有教自然辩证法的李老师(男),教医学微生物的黄老师(男),教病理学的孟老师(女),承认自己在判卷时有失公允,给了奕啸高分。
“邦……”“邦……”
我的心跳依然象重锤一样一下一下的敲下来,以至于我的大脑白白的一片,要很久才能反应过来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大家久久的看着我不说话,我也呆呆的看着大家。
“那……几个老师的意思是,他们是受了奕啸的勾引,才给他高分的吗?”
“是的。几个老师我们都叫来谈话了。他们对自己的行为非常后悔,说都是受不了诱惑坚持不住原则才犯下大错的,其中黄老师当场就痛哭流涕连连自责,态度非常诚恳……”
“冉奕啸呢?冉奕啸他承认了吗?”我仿佛是在一片混乱之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急忙问。
“他开始的时候态度非常不好,拒不承认。后来我们把试卷给他看,终于让他无话可说了。”
面前仿佛是一片血红色,我不得不闭上了眼睛。心太痛了,痛到连呼吸都没有了……我几乎可以看见奕啸是怎样在这些强权人物的面前坚强的捍卫自己的尊严,而看见自己的成绩果然是被人动过手脚以后,那完全的挫败感。我根本不相信奕啸会去勾引别人,他那么高洁的灵魂绝对不会允许自己作出这么卑鄙的行为,有的,只是几个一厢情愿的人,贪恋他的美丽,希望能够用手中的一点权利去同他交易,只是偷鸡不成反浊米,出事了就把原因全部往奕啸身上推,反正匿名信里说的是他去勾引老师的……
我几乎可以看见,倔强的奕啸看着面前几张做“罪证”用的试卷,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是无话可说,而是神似枯槁心如死灰。最伤心的,不是栽赃陷害,而是,他一直努力着想去证明的东西,轻易的就在一场他并不知情的猫腻中,被完全的否定了……
“我想见冉奕啸。”我看着他们,突然说。
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后又同时看着我。
“这件事情已经有校方插手了。”
“我想见他,我有些事情想问他。”我异常坚定的说,同时我聪明的阐明了我的理由,“我是他的班主任,对他比较了解,他也一直比较信任我。我希望同他交谈一,协助校方彻底弄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几个人低声讨论了一番,决定同意我的申请。
“你可再不要被他的外表给骗了啊。”当我要进去的时候,校长好心的拍拍我的肩膀。
如果那种感情也是骗的话,我愿意被骗,愿意为他死。
进去的时候奕啸正趴在桌子上写检查,不知为了什么他的笔就掉了。
他呆呆的看着我,直到门在我身后关上,他还呆呆的看着我。
还好,虽然神色比较憔悴,但精神看上去还不错,尤其在终于意识到是我以后,他的脸上,居然浮起了一个笑容。
“你来了。真好。”他低喃着,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心里激动不已,一直想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但我知道现在的环境绝对不允许。虽然只有我们两个人,但难保会有人在暗偷窥什么的。
我清清嗓子,但说话的时候声音依然沙哑。“奕啸,我求你一个答案,我只听你的答案。”
奕啸无比清澈的眼睛看着我,只有黑,和白。
“我还和以前完全一样。”
我点点头,心里马上就轻松了起来。至少,至少他是真的,就够了。
我终于伸出我的手,不顾奕啸条件反射性的躲闪,一把抓住他的手。我温柔的看着他,直到他的瞳孔里面出现我柔软的表情。“不是说好了吗?有什么样的问题,都要两个人一起扛,为什么要一个人承受?”
奕啸呆呆的看着我,很久。
大概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被我脸上的镇静吓坏了,脸上一片惊惶:“陈老师,你别做傻事!你说出去对我一点好都没有,反而会把你拖下水的!!”
“也好啊。”我抬眼看看周围,“这样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在这里写检查了。”
“不要……不要……”奕啸突然就哭了起来,我相信他这三天都没有哭过,因为他一直很讨厌哭也很坚强。他的泪水,每都正好流在了我的面前。
我紧紧的抓住他的手掌,感觉他的中指抵在我掌心的生命线上,戳得我生疼……而那种疼又是不明显的,悠悠的沿着神经慢慢的爬到我的大脑皮层,一路上被克扣剥削着,以至于到达头部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丝极不明确的回忆……
“奕啸,我不要你受委屈。记住,你永远不可以受委屈。”我淡淡的笑着,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掌。
他挣扎着要放开,但另一只手又不自觉的攀上我的手臂。一双眼睛在泪水的衬托下显得尤为美丽动人。“陈老师,不要做傻事,不要……只要你没事,我就不会有事,我说的是真的!!”
不,是你没事。我才不会有事。
感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的脱离了我的眼眶。我挣扎着站起来。拼命拉开奕啸苦苦纠缠的手指,快步向门口走去。奕啸冲上来想拦住我,但我已经高声的喊了起来。“刘长,我们谈完了,我现在要见校长!”
大家走进来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因为我们两个人都是一边拼命的拉扯着一边狼狈的哭作一团。大家一起帮我摆脱了奕啸的拉扯。我整整衣衫,最后的看了一眼我的爱人,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我的身后,是奕啸破碎不堪的哭声。
够了。那样珍贵的泪水,我真的是――赚翻了。
抹干泪水,我来到校长办公室的门口,的吸了一口气,确定一会儿我说话的时候声音不会发颤,我敲响了房门。
“请进。”里面传来校长沉稳的声音。
我拧动门把手走了进去。我站在了校长的面前。我的声音仿佛是经过思熟虑一般异常的坚定。我的大脑也从来没有哪天是这样的清醒过。
“校长,我向您坦白。匿名信里说的那个老师是我。不是冉奕啸勾引我,是我勾引他,我利用老师的权利强迫他和我在一起,我强迫他跟我发生了关系。这件事与别人无关,和黄老师、李老师、孟老师,都无关……”
28
你们要的群像很快就要出现了。而司远,作为一个线索人物他出现的场合已经很多了,今后他可能出来的比较少(但出来了就是经典)。到了现在……自认为心脏够强请继续看下去,至少还有结尾是光明的~~~
严肃到冷酷的作者
该来的都会来。想到的,没想到的。
那天从校长办公室里出来以后,我的整个人就跟木头一样,麻木的尝不出血腥的味道。我以一种殉道者的决心,面对着我所做的一切DD当时,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唯一清楚的想法。
我不能让奕啸受委屈,一点都不可以。
所以,对奕啸不好的人,我绝对不能原谅。
绝、对、不、原、谅。
至于其它的,都不重要。
事情很快脱离控制飞驰了出去。我把事情一手揽了以后,奕啸再没有任何自诉,别人问他什么他都听着,不承认也不否定,就那么低着头一言不发。校方把他的态度理解为害怕,害怕我的打击报复,所以,也就放过了对他进一步的非难……我心中默默的舒了口气,很好,很好,奕啸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心中默默念着我的付出,没有让我的牺牲白费……
那天以后我再没有见过奕啸,他的父母从天津赶来,把他带到那个小小公寓里再不露一面……
可以作为一个受害者,其实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而学校这边DD
那天听见我的自诉以后,校方雷霆震怒。一方面因为我的关系,一方面,也是为了那几个境尴尬的老师。桌子在我面前拍得响响的,说一定要严肃理,一定要严肃理……我心满意足了。是的,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我要的就是一个公平……至于我会怎么样,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然而,什么事情又悄悄的改变着,让我无能为力。
一直到最后,那几个老师也是相安无事……以前种种的诅咒发誓,不过是一时的冲动罢了。等到消息悄悄的传开,自然会有人来求情……这个大学办了好几十年了,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没有,校长也不是万能的,可以说一不二……再加上有我这个浪尖在前面顶着,什么事情都可以在后面悄悄的商量,接着改变,接着……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反正,是我伤害奕啸的。他们只是想想,想想并不犯什么错误吧。
我默默的看着,看着……还好,就我一个人看着……
这个世界上没有公平,我原本太天真了。
本来校方想压着这事悄悄理,因为实在是丑闻经不住折腾。然而世界上本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消息就在校园里流传开去,版本从1到1层层递进,我不知道他们了解了多少,知道了多少,只知道当我出现在学校的时候,周围的目光已经在悄悄的改变了……
“陈老师,上个星期我让你帮我查资料,我现在有时间弄了,不用你帮忙了,谢谢。”
“其实也不麻烦,我已经弄的差不多了……”
“不用了真的……谢谢……”
“小陈啊,上下雨,管你借的衣服……呵呵……一直忘了要还。你看,我都洗好了……你收好……”
“真的是我的吗?我没印象了。”
“真的!你自己的东西怎么不认了呢?”还东西的人反而着急了,生怕还不掉。
“爸爸,我还想再玩会计算机。”
“别玩了,办公室都没人了。回家吧。”
“不是陈叔叔在吗?我要和他玩打飞机。”
“啪!”
“还玩!要命不!”
小男孩依依呜呜哭的声音,锥子一般扎在我的心里。
办公室的气氛突然变得文明起来,以前借东西的人都笑呵呵的把东西还了,包括当时说好送他的。放在我书桌和书架上的东西也都悄悄的拿走了,不象以前都随便的乱堆成一片。前几天还非要塞给我的私活,现在死活也不用麻烦我了。大家客客气气的对我说话,对我笑,不该当着我面说得话绝对不当着我说,只要我做事旁边的人都会让我先做而且绝对不搀和。奕啸这个人再也不提,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我就像个瘟疫一样,走到哪里,相应的说话声,笑声,都消失了,相应出现的,是大家刻意躲闪的目光,还有刻意躲闪的动作。
我装作不介意。继续干着我的工作。
老师的态度还算好的,毕竟大家共事多年,赶尽杀绝还有丝丝的怜悯。再加上知识分子心思也重,什么事都不会摆在明面上,面子上总是过得去的。而学生那边,就不会有太多顾及了,之前我就比较出名,现在更是出名的不能想像。于是,一切的丑陋摆在了明面上,他们肆无忌惮的,评论着他们根本不理解的真相。
“知道吗?就是那个老师,强奸了自己的学生呢。”
“啊,看上去挺斯文的一个人啊。”
“人不可貌像啊。”
“嘘DD看!那是谁?”
“呵呵,不是那个药系的王牌辅导员吗?”
“妈的!老子还上过他的选修课呢,现在想想都觉得恶心。”
“你恶心,你恶心人家可滋润着呢,那学生比妞还漂亮……”
“快看!那个就是陈墨云。”
“就是他啊……”
“你们小心点,不要让他发现了。”
“怕什么!他做的出那种事还怕别人看啊!”
“嘿!那是××班上的,不知道被搞过没有?”
“嘻嘻,难说哦DD”
“你上去问问,就说:同学,你的老师……”
“妈的!你TMD再乱说,老子打死你!!!”
一阵混乱。
一个人英雄般的从人群里出来,嘴角流着血,从我身边走过,眼中是寒冷到结冰的光。
我的信件突然多了起来,很多都从很近的地方寄来的,有一些连邮票都没有贴,直接塞在我的信箱里。
“我以前就认识你,也上过你的课,对你很是敬佩……真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我现在觉得很痛苦,这种痛苦你不会在意的,但我想告诉你,你亲手打破了一个信仰,那来自于一个很普通的角落,它觉得耻辱……”
“冉奕啸是一个多么好的男孩啊,他是我们全宿舍最关心的一个人,你居然用那么卑鄙的手段对待他,为什么警察还没把你抓起来,是不是学校有意要包庇你啊,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坚决不同意,我们要替他讨回公道!!!”
“你这样对待他……他是那么的可怜……你还那样的对待他……”
“我们学校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老师,简直让人恶心到了极点!!”
“你怎么还在学校里出现,你真的没有脸吗?你还打算害几个人!!!”
“你死都不足以还回他的清白……”
这样的信件每天都有,堆在我的信箱里,塞在我的门缝里,塞在校长的门缝里……我已经完全麻木了,不管是他们当面的羞辱,还是暗地里的咒骂,我都完全不再有感觉。我整天如行尸走肉一般在家与校园之间来来去去,面对着,背对着,所有的责骂与声讨,一天一天,都在完全崩溃的边缘……
还好……还好……
这一切奕啸都看不见……都听不见……他的父母都在身边,可以帮他挡住所有的风暴……
我拼命用这一点安慰自己,拼命要寻找到一点光的温暖给自己活下去的力量。我咬紧牙关硬挺着,努力的去忽视每一道鄙视的目光,默默承受每一个尖刻无比的指责。
我知道,其实在我的学校里面,还有别的像我一样的人存在,他们像暗夜里的吸血鬼一样,孤独的行走着,又企盼着彼此的安慰。他们本来可以理解我的行为,也能够直觉的感受到这其中的内幕。然而自从我这件事出现以后,他们集体的沉默了,没有人出来帮我说一句话。他们同样受着铺天盖地舆论的折磨,蜷缩着,绝望的想像着这样的故事总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终于有一天,有人在我的房门和周围的墙上,涂满了危险的字句。
用血红的颜色,涂一壁的杀。血淋淋的背后,是一个极度失望的灵魂。
他说。
我要杀了你。杀……
突然流下泪来。
对着一壁暗默的怒吼。
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他。你不能给的幸福,我也给不了。
曾经以为你是不可原谅的一个,其实那个人是我。
只有我可以伤他最。
我们的关系,救不了他,也救不了我。
全文精华:两章一起发,要哭就哭个痛快吧。自我感觉这两章是最惨的,其根据是我自己掉的眼泪。如果你看了也觉得悲伤的话,不要忘了告诉小楼啊,我粉期待大家的共鸣。
29
隐隐约约的听到,有人在保弈啸。
我知道是谁。我很感激。我静静的不发表言论。我本来就有心一并扛了。
你情我愿的事情,强不强迫都是假的。但一个人要脱责任,另一个人就必需承担更重的责任。老天爷的那杆秤,永远都是公平的。
班上的同学来看我,三三两两的,话总是越说越激动,而最后往往是我在劝大家,凡事想开点。
“本来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情,弈啸凭什么躲在后面不说话!老师如果不是为了他,会落到今天的地步吗?”
挥动的拳头,还有愤怒的声音。
“相信我吧,那不是弈啸的态度,他只是身不由己……”一遍一遍的解释,生怕委屈了他。
“老师!你太好心了!你看看你现在都落到什么地步了?还替他解释?他有没有帮你做过什么!!!”
我怔怔的看着那些愤怒的人们,感觉思维很缓慢很缓慢的流动着。
很久,我才费力的想起一个并不怎么可靠,却能完全解释我的行为的说法。
“因为我爱他,心甘情愿。”
突然的寂静,却又暗波汹涌。各种复杂的目光在年轻的脸上闪动着,有的逃避,有的厌恶,有的迷惑。还有一个女生,悄悄的背转身,好像眼睛已经红了。
大家都不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吸吸鼻子,故作轻松道:“现在班上还好吗?你们在学校很受委屈吧。”
“不算什么的。”一个男生闷闷的说。大家缓缓的点头。
“司远呢?他怎么样?我一直没看见他。”不由想起了那个孩子,现在学校里把同性恋简直就当做了过街老鼠,他倔强的脾气说不定会吃亏。
“他,他简直就是――”说到司远,那个男生的态度突然激动了起来,而另一个人连忙喝止了他。“别乱说话!!!”
“发生了什么事??”我看着大家,感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告诉老师!”那个哭泣的女生突然抬头,“我认为老师有必要知道这件事情!!”
“没必要!他傻!”
“他哪里傻了?他都是为了――”
“好了!”我颇有威信的一喊,指着那个最反对的学生说,“贾涛,你如果还当我是老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久久的沉默……
他抗拒的扭转头。
“他是个疯子。”他轻轻的说。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痴情的疯子。”
司远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撞进自家的家门。
“爸,你是教委的,说话一定管用,救救我们班陈老师,学校快向公安局报案了!”
“你们学校的这件事情我知道。报案就报案吧,法律会给他一个公平的裁决的。这种品质恶劣的老师,判死刑都不委屈!”
“但是事情根本不想你们想的那样,他是冤枉的――”
“冤什么冤!”“啪”的一声书本落在玻璃上,“他难道搞师生恋还对了?他难道搞同性恋还对了?他是人还是禽兽?这样的人还活着干嘛?”
“爸爸!请不要侮辱他的人格,陈老师是我遇到的最好的老师!”
“我不管他有多优秀,只要他搞同性恋就不是好东西!!!这种人就是社会的垃圾!是渣子!!是败类!!!这种人,活着就是让人恶心的!!!”
“爸爸!!”
突然的声嘶力竭――司远后退一步,又一步,又一步。
“那你是否也觉得你的儿子是垃圾!是渣子!是败类!!!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也是同性恋!!!你的儿子也是恶心的同性恋!!!”
“啪!”
年轻男孩嘴角流下的血迹,像暗夜里蜿蜒的熔浆。
“你要真是同性恋,我就打死你,然后再去自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
完全无声的,什么东西就这样破灭了……
父子之间亲密无间的关系,对这个世界最美好的幻想,都在一瞬间……被关在了世界之外。
也许是对家庭的极度失望,也许是对自己的自暴自弃,司远流着泪回到了学校,一抬胳膊就推开了校长的门。
“司远,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你父亲怎么了,在电话里大发脾气?”校长显然和这位市教委的公子很熟,看见司远进来就挂上了电话。
“刘校长,听说您要把陈墨云的事情报案?”
“有这个打算,但我们还在进行内部调查。”
“我敢打包票,我的老师不是这样的人,他绝对没有做过任何强迫的事情。”
“司远,你这样口说无凭啊,要知道是陈墨云自己承认的。”
“他没有,相信我。”司远脸上一派倔强,说话的口气也很硬。
“司远,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来说,你们班的同学,包括陈墨云要好的同事,都在替他求情。但谁又知道事实的真相呢?谁又真正了解他――”
“我了解他,他不是。”
“司远,你不过是个学生,你永远搞不清楚大人们想什么……”
“如果我不了解他我不会爱他。”
校长的喉咙仿佛被卡住了一般猛地住了声,他无比震惊的看着面前这个一脸僵硬的男孩,完全不相信刚才的话是从他嘴里出来的。
而那个男孩还在不停的说着,把本能的反抗,逼上绝路。
“我告诉他我爱他。我求他抱我。如果他真的是那种老师,他不会拒绝我的。”
司远的吸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却仿佛一瞬间放松了。
他居然还笑了笑。
“我想,我长得还不算难看吧。”他说。
他微微的歪着头,像平常一样满不在乎的笑着,笑着……然而又有大滴的泪水顺着上弯的嘴角滑落了下来,无比讽刺的,给他年轻的脸,添上决裂般的悲壮。
星光下的男孩轻轻软软的笑着。他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微微皱起的鼻头,可爱的像一个孩子。
他像个孩子一样的笑,像个孩子一样的哭,像个孩子一样的任性。他说,我喜欢你,所以,不可以不承认。
而且,我不怕承认。为了我自己。
我慌乱地回过头,看见他在门旁斜斜的依着,那懒懒的笑容,点滴、耀眼。
时间过得好慢,慢的,仿佛已经是几个世纪的苍老。
而实际上,不过是短短的一个星期。
我每天固定的上班,下班,教室、家、食堂――真正的三点一线。甚至连食堂,我也尽量找着人少的时候去……于是长时间的在自己的小窝里苟延残喘,每呼吸一下,仿佛都能听见的肺部痛苦挤压的声音。“呼……”“呼……”这样的声音在每一个夜晚里不断的响起,响起,无边无际……
所以,当最终的理意见下来的时候,我几乎是一种解脱的感觉。
“陈老师,这段时间很不好过吧。”虽然是我自己的问题,但校长找我谈话的时候语气还是尽量的柔和。
司远努力的结果。
然而他自己,却成了最先离开的那个。并给了我,一个永远不可追及的背影。
我笑笑。很疲倦的样子。
“其实,我们也知道,事情并不像你自诉的那样严重。”校长仔细的措词,小心翼翼的说,“我们已经弄清楚了。你们两个人,并不存在什么强迫不强迫的问题。”
我静静的听着,心脏缓缓的跳着。
“冉弈啸同学,无疑是个很优秀的孩子。出了这件事以后,也有很多的人出来求情,有相关的老师同学,也有不相关的老师和同学。所以,他在整件事情中的定位,还算安慰,只是你……”校长久久的看着我,不说话。
知道他没有说出来的意思。我知道。总有一个人来承担责任,而那个人,于情于理都应该是我。不仅因为我是个老师,而且,我还爱着他,我要为整个伤害负担起全部的责任。
“我知道了,怎样的罚我都能理解。”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我平静的说。
校长点点头。他将一份学校的理意见放在了我的面前。我淡淡的扫了一眼,看见对弈啸的安排是休学一年,明年加入下一年级。
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为什么要弈啸留级?我离开就好了。弈啸他很要强的,绝对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轻轻的叹息声,在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徘徊。“这个不是学校的安排,是他的家长强烈要求的结果。”
我怔了怔。
“这样也好。他在自己的班上继续呆下去会有很大的压力的,对他的心理,生理都非常的不利。而且……”校长停顿了一下,定定的看着我,“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们班上的学生,几乎全是站在你这边的。”
的吸了一口气。胸腔要爆炸一般胀的难受――原来,原来还有这么多人愿意原谅我……当所有的人离我而去的时候,还有这样一群可爱的孩子,原谅我所有的罪过……
了半天时间安稳自己的情绪,我缓缓说:“那弈啸的意见呢?他同意这样的决定了?”
“现在的情况是,你们任何当事人都不具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了……”
我呵呵的冷笑着。是啊,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面,任何的反抗都犹如飞蛾扑火一般无望。不是第一觉得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但总是有或多或少的希望,来鼓励自己活下去――事实就是这样,我们想遵守诺言,想共同的承担一切,而人言的洪流远远的把我们隔开,连互相舔伤口的权利,都剥夺了……
我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
“好吧,如果你对这份决议没有异议的话,回去就准备准备吧。”
我点点头,站起身来,的鞠躬。我知道校方已经很照顾我了,他们并没有将我赶尽杀绝。
然而出门的时候校长又叫住了我。他年迈的脸上有着的忧郁的皱纹。
“陈老师,我还是忍不住多说一句。你是一个优秀的老师,你的人品和才华,大家都认可的。”
我点点头。
“谢谢您,校长。我做错了事情,我必须承担。”
3
之后我用了一天的时间来收拾行装,却用了三天的时间来给自己打气。
我想见弈啸。
我想见他。
天啊!我想他我想他我想他我想他!!!我多么的想念他啊,那每一个心跳的间歇,每一个呼气的停顿,都让我想起了他!!!经过那么多的痛苦,弈啸的样子已经在我的疲惫不堪中模糊了,几乎想不起来他到底是哪一点让我如此的痴迷以至于毁掉了自己的一生……然而他就像一个符号在心灵的不住的闪亮,像一个声音在脑海里不断的呼唤。冉弈啸,再一笑,冉弈啸,再一笑,冉弈啸,再一笑,冉弈啸,再一笑……
最后一了,最后的……好吗?
之后我离开,还他一个清清白白,无忧无虑。
至于我,终生不能再爱的心情,就埋葬在自己永恒的缄默中……
就这样我去了那所小小的居室,他一家人还没有离开,原因不明。
进屋之后我得到了所应得的“礼遇”,男人大声的咒骂,女人悲痛的哭泣……然后又换过来,女人大声的咒骂,男人无言的泪水……一切都是麻木的,我硬挺着自己快要完全崩溃的神经,一再的告诉自己:最后一……最后一……
然而在所有的责骂与问话中又有两句话异常的清晰着,让我在听清楚他们的问话的那一刻,呼吸没由来的停滞;而当我回答的时候,心脏发疯般的抽搐。
“你发誓今天是最后一见他了吗?”
“是的。”
“你发誓永远不出现在他面前,给他写信,打电话,通过别人带口信给他了吗?”
“是的。”
再也不能见了吗?
脑子里仿佛有一个很无辜的声音在小声的问着。
当然。那是他的父母――你难道要对他们撒谎吗?
抽泣声,隐隐约约的传来。
这样不更好吗?你本来已经下决心再也不害他了。现在他们帮你断了后路。
不忍心,又反过来安慰那个哭泣的小孩。
我会死的。
那个小孩还在哭着。
那好啊。
我远远的看着他蹲在地上缩成一团的背影,感觉心脏的热度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这样,我就完全不会痛了。
黑暗降临。那个小孩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就完全被吞没了。
我远远的看着他消失,哭的一塌糊涂。
然而现实中的我却依然是一脸无耻的麻木,因为灵魂里已经经受的太多的生离死别,而对于现实的所见所闻,都幻化成一个一个的符号――已不具备任何的意义,我要做的,只不过是答应所有合理的不合理的要求,然后,见他最后的一面……
最后的一面――
然而灵魂又回来了。当那扇玻璃门拉开的时候。
一切的颜色依然是黑白的,无生命的颜色,而又有一小撮颜色在鲜艳的跳动着,烧灼着我的神经,烧灼着我的灵魂,烧灼着我生命里最基本的理性。
那是弈啸的脸。黑白两色却表达了世界上最多的颜色。
我拉开门的时候弈啸静静的坐在软塌上,像个破碎的布娃娃一样毫无生气。他的头微微仰起,靠在床沿上仿佛还在微微的颤抖。他的睫毛颤抖着,微张的嘴颤抖着,强撑的手臂颤抖着,整个身体都在不停的颤抖着。
弈啸。我张张嘴,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发出声音。
他还呆呆的看着屋顶,目光涣散。
弈啸。
我在弈啸的床前坐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他真的瘦了好多,长长的手指骨节突出。我无言的把他的手握在我的双手中间,感觉他的手指轻轻的抵触在我的生命线上。
弈啸涣散的目光终于渐渐的凝聚起来,他颤抖着,一点一点把七零八落的神志收集,然后低下头来,看着我。
当他看着我的时候,黑瞳孔猛烈的收缩了一下,然后就是一片的漠然。
那种漠然,像是几千几世孤独流转的星尘,决定再几千几世的孤独流转下去。
初闻噩耗的极度震惊,在他的身上已经不留痕迹了。
我强笑了一下,大概感觉到自己笑得实在是不怎么好看,嘴角很快自动扭转了回去。“你怎么样?这几天不好过吧?”
他嘴角一撇,不肯定,也不否定。
“我知道你打算回家,这样也好,有你父母在身边,你的痛苦会很快过去的。今后不要想太多就好了。”
“……回家以后不要忘记看书啊,虽然你要跟着下一级走了,但多学点知识总是不会错的。今后不要那么任性,带刺,跟下一级的同学好好相,多笑一笑,他们会喜欢你接受你的……”
我一个人仿佛唱独脚戏般故作镇静的自言自语着,而弈啸一句话都没有插,甚至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我,目光冰冷、尖锐、残忍……
恩断义绝。
而我还要继续表演下去,假装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什么也不会发生。
“……你理了头发,我看出来了。这种短的也很适合你,不过你的脸色太苍白了,你应该多出去走走,让你的父母带你出去走走。”
弈啸眨眨眼睛,嘴角微微牵引。
“……怎么了?你不能出去走动吗?你的腿不舒服?”我低头去看他的腿,被子下面的那个地方空空荡荡的,病态的残缺。
我的喉咙没由来一紧。
弈啸也在看着那个地方。他的目光依然是那么的冰冷,漠然,就好像看着什么不相关的事物。“我的爸妈怕我自己偷跑出去找你,已经把它拿掉了。”
“你……是说……你跑出去过一……”
“是啊。可惜我还没跑出这个小区,就被发现了。”他轻描淡写的说着,脸上一片平静。
当我重新可以说话的时候,时间已经静静的溜走了近十分钟。
而在这十分钟里,弈啸微微的偏着头,平静的看着我,一种柔软的东西出现在他精致的脸上,模糊在我泪湿的眼眸里……而当我擦干泪水的时候,他又恢复了一派冷漠。他谨慎的挪开眼睛,我仅仅是捕捉到他眼中,依稀的怜悯和温柔。
“弈啸,我要走了。”东拉西扯了这么多,也不过是为了这句话而已。
弈啸身子一抖,依然倔强的偏着头。
我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对不起……我不能给你……你希望的生活……事实上,这几天来我想了很多……虽然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但给你我带来的痛苦……我却怎么想否定都不可能……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可以让你获得新生,而实际上……不过是让你从一个悬崖跳进一个温柔的陷阱,梦醒来的时候,周围早已是满目苍夷,容不下我们了……”
弈啸静静的听着我说话,牙关死死。
“这的事件虽然我有冒失的一面,但我现在依然不后悔,如果他们伤害了你,让你蒙受了不白之冤,我才会真正的崩溃掉……所以现在只是离开,我已经很高兴了,至少,你还是你,你还能对我露出这种失望的表情……”
他的嘴角牵动了一下,仿佛是笑了。
“现在我的离开,是大家希望的。也是我所希望的。我也希望你能接受。知道吗弈啸,我过去被自己的感觉蒙蔽了理性,以为这样就可以给你幸福。其实不是的,我们之间的关系,注定是一种伤害,所以,我走是最好的结果。你父母要求的事情,其实也正是我心里想的。我希望你……”
我久久的看着他,感觉自己的鼻子已经酸的难受了。
忘记我吧。
随着我预告结局的话语出现,弈啸无言的闭上眼睛,两颗大大的泪水,从长长的睫毛挤出来,滑落,不知道是谁的武装,瞬间,崩塌。
又是久久的沉默。我说不出话来,弈啸死死的抿住唇。
感觉眼中再也流不出更多的泪水了,我站起身来,故作轻松的对弈啸笑笑:“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这时候,你不能对老师笑笑吗?”
弈啸斜斜的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笑得好难看哦。”我笑着,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无比难看。
弈啸从鼻腔里发出生硬的声音,他又一转开头,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所谓的样子:“我凭什么对你笑?你配么?”
“那可难办了。”我梦呓着说,觉得这句话无比的熟悉,“这样的我,会舍不得离开的。”
看雪的少年在窗下呢语着。那是我第一感觉他在乎我。
而这一……我站着,他坐着,时间叮咚作响的从我们之间溜走,静寂的像翻过一页陈旧的日记。
日记里说阳光很好,藤椅上的男孩泪水磅礴,牙关死死,指节苍白。
倔强着,无声无息。
就这样吧,再等下去,我就真的舍不得离开了。
感觉自己就快要被情感的洪水淹没了,我努力的稳住步伐向外走。我完全不敢看周围的人,因为任何一道特别的目光都可以完全把我击溃。走吧,走吧,一了百了,出去了,就快……
结束了?
就在沉重的防盗门重重关上的那一刻,仿佛是打开了空气中一道临界的阀门,拉动了一条看不见的导火线,身后突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
“陈!墨!云!”
“你!给!我!回!来!”
弈啸大声的哭喊着,疯狂的推开身边的人,奋不顾身的想要跳起来,想要追我……是他的不幸吗?还是我的幸运……我只来得及看见那条触目惊心的断肢在眼前一晃,就看见弈啸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弈啸!弈啸!”我疯狂的摇晃着防盗门上的铁栏杆,泪水让我声音如同血里浸过一般嘶哑,“你们快帮帮他啊!谁来帮帮他!你们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弈啸仍在咿咿呀呀的哭喊着,口中模糊不清的呼唤着我的名字。旁边的人试图把他扶起来,但他挣扎的摆脱了那些手臂,固执的,一步一步的,向我爬过来……
他在爬……
他在地上爬!!!!!!!!!!!!!!!!!!!!!!!!!!!!!!
我崩溃了。灵魂七零八碎。
我真的受不了这个。真的。
你杀了我我也不愿意看见这一幕。
我更加疯狂的摇晃着铁栏杆。撕喊着自己都听不清楚的话语,感觉自己的大脑要炸掉,炸掉,炸掉……
“让他爬!让他爬!”
一个妇女疯了一般推开自己的丈夫,满脸泪痕的冲到我的面前,手指尖几乎戳到我的鼻梁。“你看看他啊!你好好的看看他啊!他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这都是你的错!这都是你害的!!!”
“不……不……”我绝望的哭泣着,手臂摇晃铁门的力量突然显得那么的无助。
“他以前是一个多么好的孩子啊,聪明、健康、开朗、自信……你看看他现在,他像条狗一样在地上爬,他在爬!你看见了没有???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弈啸发疯一般的哭着。“不关他的事……不关他的事啊……啊……墨云你别走……不要啊……墨云……”
我把头猛地撞向自己紧握的栏杆,手指的关节的陷入我的两眉之间,烙印宛然。我从手掌的后面死死的望着弈啸,看着他爬……看着他丑陋的断肢……看着他哭泣中扭曲的脸……看着他向我伸过来的左手……死死的看着……
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好吗?
永远――
再见了。弈啸。
我猛地转过身,大步的,头也不回的离开。把弈啸绝望的哭喊,和脸上奔流的泪水,都用力的抛在了身后。
再见了。我的爱人。
从此。
天各一方。
我重新站在了空旷的广场上,感觉阳光温煦的笼罩了我的全身,有温度穿过了我的身体。我努力的抬高头,告诉自己正站在阳光里。记得以前谁说过,在有阳光的地方,哪怕有阴影的存在,那也是温暖的。
真的是这样的吗?为什么我现在全身都沐浴在了阳光里,却依然丝毫感觉不到温暖?我感觉自己就要永远,永远,跌入刺骨的冰寒里……
永不翻身。
31
注:此章和全文结尾的基调很像。
之后我就离开了学校。离开了这个城市。以前有个大学同学在外地办公司,多邀请我到他那儿当一个技术人员,现在那个位子还给我留着。我以前是一个交游广泛的优秀人才。现在也一样。
同学对我的到来非常欢迎。转眼我就有了一份新工作,一份薪水更高的工作。
我每天不固定的上班,不固定的下班。成天泡实验室,没日没夜。
我对实验室的每一个同事微笑,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
他们对我交口称赞,从外貌到人品到才华到学识。他们问我以前是做什么的,我想了想,说“教书的”。
“为什么要教书啊,钱挣的好少。”他们不理解。
“是啊。好少。”我笑着说,“以前好傻。”
“呵呵,为什么现在又想通了出来干?”
我想了想,说“人是会变的。”
是的。人是会变的。比如,以前我笑是因为觉得快乐,而现在,我只是笑而已。
稳定下来后才跟母亲挂了一个电话,说我下海了。母亲那边的话筒坏掉一般的吵闹,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没有办法回答,就把电话轻轻挂掉了。
我说,给我一点时间,我想静一静。
母亲不知道我的新工作在哪里,我把手机换了,真正的孤身一人。
好像新生了一般。我笑着想。
而与过去唯一的联系,就是我的电子邮箱,虽然我从来不回,但还是会忍不住要去看。然后会自觉的抱一盒纸巾,对着电脑揪鼻子。
我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总有渺茫的希望在支持着我,支持我一又一的点开那个邮箱,点开那个过去。
有一天,我的邮箱里有了一封与众不同的信。
他说想见我,想说一些事情,想了结一些事情。
我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回了。然后在约定的日子里,换上干净的衣服,刮脸,修饰,等待。
很羞涩的电铃声,响了一下,隔一会儿,又响了一下。
我打开门。对他笑,跟他说请进。
他进来了,拖着步子,还有箱子,还有包。我又笑了。
你今天出国吗?好像家当都带齐了。
他笑了,低头避开我的目光。我从飞机上逃下来的。
我怀疑的看着他的箱子。你还来得及把后机舱里的箱子给拧出来?
他脸上是一副受不了很可笑的表情,然后把棒球帽摘下来,露出他英俊的、消瘦的脸。
是啊,我站在飞机的前面,说你们要不把我的行礼扔下来,我就在轱辘前面自杀。然后他们怕了,飞机为了我晚起飞了15分钟。
他走上来紧紧的抱住我。箱子和包扔了一地。
我也紧紧的抱住他。他真的瘦了,衬衫下面有骨头戳的我生疼。
真是个傻孩子。我笑着说。
“我再傻,再傻傻不过你啊,我做的事情至少还有点目的,你呢,你做的事情盲目的一团糟。”
他放开我,不去留意我震惊的表情,摇摇摆摆的四溜达。“老师,你变阔了诶!以前你们家最好的就是那个浴缸,现在你家好有情调啊,挂了这么多的画,你想当画家吗?”
我没有回过神来。
我做的事情真的很盲目吗?我做错了什么吗?
司远自顾自的在床头上拿了一个小相框,笑嘻嘻的看着我:“老师,这个自画像好可爱啊,送我好不好,算我的出国礼物。”
我呆呆的点点头,无意识的。
什么东西飞过来,打中了我的头。
低头一看,是我洁白的枕头。而司远,已经在床上笑疯了。
“老师,你的表情好呆啊,像呆头鹅一样,真想装在包包里带到国外去!”司远远远的撑着头笑着看我,看着我走过去,把他包在床单里一通暴打。
“敢打老师,我看你不想活了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我咬牙切齿的说。
司远一个劲的哈哈大笑,好像我不是在打他,而是在挠他的痒痒。
“够了够了,我真的笑够了……笑岔气了……”司远从床单里挣扎出来,小脸通红的,“我好久没有这样的笑过了,快憋死我了。”
我的手底停顿了一下,我的表情又有些恍惚。
“干嘛,这副表情。又不是因为你。”司远有些好笑的看着我。然后拉开身上缠绕的床单坐起来,“是我那不开窍的老爸啦,天天把我关房间里,都快把我憋死了,一想到可以出国不受他控制,我就好开心的说,所以拼命的学英语,没想到真的这么快啊――我还是很能干的哦――”他笑嘻嘻的说。
我怔怔的。哪个国家?
“荷兰啊。我就是要去,然后在那边找个男朋友登记结婚,气死我老爸。”司远哈哈的笑着。
真的?我斜睨着看他。
“当然,不然我干嘛选那里啊。我才不像某的人呢,躲起来舔伤口。”司远从鼻子里哼出声音,“我决定要做的事情,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呢。”
我敬佩的看着他。
“你一定能找到一个真正爱你的人,很爱很爱。”我肯定的说。
司远歪着头看我,脸上是淡淡的笑容。“是啊,我一定能在外面找到一个比老师更好的人,又开朗,又温柔,还要帅。”
“别拿我当比较好吗?”我哭笑不得,“我可不帅。”
“对呀。”他依然淡淡的笑着,“老师快3岁了诶,好老~~”
“是……”
“而且一点都不温柔,长得也一般。”
“是……”
“而且傻乎乎的,从来搞不清楚状况。”他笑着,有泪滴落。
“是……”
“说话做事都很伤人。”
“是……”
“而且好白痴,居然可以原谅我……”司远把床单照在我的脸上,胡乱的擦着,然后又突然的住了手,靠过来,泪水透过传单潮湿了我的肩膀,“你怎么就这么笨啊,笨到……让我喜欢的没有办法……”
床单一定是湿了。我恍恍惚惚的想。我又恍恍惚惚的想到司远拿的那个画像其实是弈啸画的。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形式,代表着弈啸,原谅了这个人。
那天的晚饭是司远做的,我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我们面对面坐着吃饭,时常会因为去抢夺对方筷子上的食物而“打”起来。最后吃没吃饱我不知道,至少是笑饱了,司远躺在地上死活不起来,说自己岔气了要休息一下,我报仇的上去踩了两脚,满意的在他的背上踩了一个鞋印:“你就把这个鞋印带到荷兰去吧,就跟他们说,你连飞机票都省了,被我一脚踹过去的。”
“好啊,给你踹,我还省钱了呢。”司远站起来,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拜托踹准一点,不要把我踹美国了。”
他在窗前矗立着,金色的夕照勾画了他的轮廓。
好像真的能飞一样,阳光在他的头发上闪着光芒,一根一根的梳理。
然后,恍惚中一黑一白的翅膀慢慢的张开,张开,扑闪着,想要飞……飞……
你不用我踹,你有翅膀,会飞……
他缓慢的回过头看我。我有翅膀吗?什么颜色的?
我想我被吻了,而且眼泪不住的掉下来。
“不愿意吗?”他背着光说,“委屈吗?”
“不是的……”我答道,“就是很感动,莫名其妙的感动。”
他凝神的看着我。我想他是看着我的,但因为背光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如果不喜欢,你就叫停。”他说。
黑色的翅膀轻轻的覆盖,把我罩在里面。我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模模糊糊的知道不应该,但就是阻止不了。
是我欠他的,还是他欠我的?需要向上帝请求宽恕的是他,还是我?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胸口传来他闷闷的笑声,像闷雷一样振荡。
“老师……老师……你还……真的不是一般的……”他趴在我肩头笑够了,抬起身子,“我跟你开玩笑的啦,我可不想在关键时刻被人一脚踹开。”
我无言的仰望着自家的天板。会踹开吗?会吗?会吗?会吗?
其实,你肯见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喃喃的说。然后站起来收拾,拿包,提箱子。
“我要走了。”他轻轻说。
“飞机已经飞走了。”我看着他。
他笑了,眼泪婆娑的。可是火车还没开呢。
明天的飞机?
嗯。
我去送你好吗?
你有火车票吗?今天晚上八点的火车。
我站着去。
不要了。如果你想看见我在飞机场被我老爸扁的话。
什么时候回来?
当我可以扬眉吐气站在你面前的时候。当弈啸……愿意原谅我的时候。
也许,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不会的。
你们都是好孩子。你们的心都水晶一般的美丽。
你也是。他也是。他会原谅你的。用某种特殊的方式。
司远带着弈啸给我的画像登上了去荷兰的飞机。在飞机上他小心翼翼的把画像拿出来久久的摩挲着,指尖滑过每一个炭墨的线条。
很多年以后我再看见他的时候,他真的已经功成名就了。他就是那样不服输的人,他想扬眉吐气的时候,别人拦也拦不住。
他坐在我的对面,吃涮锅子,喝啤酒,谈笑风生,意气风发。
我想一切真的是不同了,那个青涩的少年终于变成了今天的商人,精光内敛,聪明而狡诘。
然而,又有什么,永远都不会变。比如,当他看着我带着一根很粗糙的有着子弹壳链子的时候,他的表情。
我想,大概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司远,弈啸,和我,以一种特殊的形式共存着,从最初的开始。
会不会被人骂死哦,你们骂墨云好了,表骂偶~~
32
时间好像过得很缓慢,又好像在飞快的流逝。其实飞快流逝的是我的青春昭华,缓慢移动的,是我忌日般不流转的心情。
转眼又到春节了,给妈妈挂了一个电话报平安,顺便告诉她自己要留下来值班,春节不回去了。母亲什么话都没有多说,只是叹息着,说如果一个人抗不下去了别忘了还有个家。那一刻我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最近变的好爱哭,我真的是越活越小了。
“小云啊,2月25日别忘了给家一个电话。”
“怎么了?”我不记得这一时刻对我有什么意义。
“有个人说,他想在家等你的电话。”
……
“小云?”
“你会回来吗?”
“小云,你的新电话,手机,给妈妈啊……”
“小云……”
……
2月25日是弈啸的生日。
我的是2月11日。
我有开玩笑。说我过农历的生日,他过阳历的生日,总有一年我们可以一块过生日。
没想到弈啸听见了真去查了万年历,很认真的查了。
然后他告诉我,要两个人的生日完全重合,要等18年。
那我们的遗体都只剩下骨头了。我暴笑着说。
弈啸的表情好像很沮丧。但很快他就重新快乐了起来。
也很好啊。我们俩的坟墓要挨的特别近,这样等到生日重叠的那一天,我的骨头释放出磷,你的骨头也释放出磷,我们在坟堆里开磷火的生日patty。
那天一定会有好多好多美丽的磷火,美的象星星,多的也象星星。
弈啸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一般医生啊药剂师啊这种职业,出来的都是绝对的无神论者,根本不相信死亡以后的事情。但弈啸相信,他相信灵魂的存在,他相信人死了以后会变轻是因为灵魂飞走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自信。但我喜欢看他谋划1年以后的时候,因为他的脸象有灵魂的美丽着,光芒万丈。
1年以后的事情,我的心也温柔了起来,感觉那好像就是明天就会发生的事情。
而现在,不过才过了一年而已。
物似人非。
2月11日那天,我没有给家去电话。
我3岁了。好快。真的3了。
2月25日那天,我在家摆了一个大蛋糕,点了两根很粗的蜡烛,可以点一个晚上的那种。
然后我摆好画架,铺开白纸,在点点的烛光中,画画。
先画头发。
我喜欢他的头发,特别是以前有点长,碎碎挡住额头的那种,他的头发比一般的男孩子的软,也细,总是很柔顺的伏在额头上,显得他十分的乖巧。当然这是假相,我知道他骨子里的韧劲儿,他习惯用尖锐的语言来拒绝别人。
“为什么把我一个人分到这个医系的寝室?”
“我完全可以独立的生活。”
“不需要。我完全可以照顾自己。”
“我一个人就可以了。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老师你――根本就不信任我的自立能力?”
浑身是刺的小孩,真的是一点都不可爱啊。我这样一边画一边想。
然后画他的脸廓。
他的脸小小的,轮廓很,眼眶会的凹下去,但又显得很温柔。他的下巴在男生里面算尖的,所以他流泪的时候,眼泪会从颧骨的地方直接掉落下来,仿佛有生命一般,用力的砸在地上。
我第一看见奕啸当着人的面哭泣,是在他被强暴以后。他无声的流着泪,慢慢的把我拉回去,拉低坐下,把左手从我的右腋下穿过紧抓住我的左肩,右手横过我的左肩抚着我的肩颈。他紧紧的抱住我,象抓住一根稻草。
他说,他前天晚上被人强暴了。
他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法庭,可以为他主持公道。
他说,因为自己断了一条腿,所以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原本以为,那个时候的他是最悲惨的,后来才知道,原来伤痛,可以永无止境。
我擦了一把眼泪,开始画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不大,但黑瞳仁却几乎占据了所有的面积,所以显得他的眼睛又黑又亮。睫毛长长的,上下包裹着,很容易就藏住心事。这双眼睛从一开始就完全的吸引住了我――从那张失真的照片上――从那无边无际,即将相逢的等待中。
它曾经犹豫过,冷讽过,天真过,温柔过,哭过,笑过,最美的那一刻是明明白白的笑着,却又滴下泪来,让整个世界,铺天盖地的潮湿。
他说,一生都开开心心的愿望,是最奢侈的。
他说,墨云,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好吗?永远……
原来,也是奢侈的。
画完眼睛的时候我停顿了一会儿。我必须冷静一下才能确定自己还能够拿稳笔。所以我回到桌子跟前,大口大口的喝了整整一杯水,注意到蜡烛已经烧掉三分之二了。
我刻意的不去看时间。我回转身,开始画他的鼻子。
一个不是很挺的鼻子,小小的,但比一般人长,很直。从侧面看鼻子的形状有点象张信哲。而现在,我只能用线条勾画它的美好。
我最喜欢他的表情,就是鼻尖上微微带着汗,轻轻皱起的样子。
那是一个下午,有金色的阳光,让室内有着不真实的色彩。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好近?说大声点啦!”
“啊,没有!我没说!您听错了!”
“不会吧,我肯定听见了什么?弈啸,对老师不可以撒谎啊――”
“真的没有啦。老师你饶了我吧。”
“我确定我没有老到幻听的地步啦,弈啸你再说一遍又不会死人――”
“天――老师您今年几岁啊,居然撒娇……”
“我――我――哪有撒娇啊,你不要故意提醒我我很老的事实,你这样很过分诶!”
“但是你确实比我老啊。”
“你就不能装着不知道吗?忽略这个事实不行吗?”
“啊!上不知道是谁一再的强调,比我多吃了1年的饭呢……”
……
呵呵的笑声,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我突然发狠折断了手中的笔,然后呆呆的,看着没做完的画。
电话就在身后放着,我不用看也知道它在等待着什么。
你在等什么?我问自己,你在犹豫什么?
你爱他吗?你还爱他吗?
……
是的。
你希望他快乐吗?你想给他幸福吗?
……
是的。
给他电话。他在等你的电话。
………………
给他电话!
………………
不。
我不能。
我不想再害他。
因为还爱他,还想着他的快乐,他的幸福。所以,我没有立场,再伤害他。
本来就是错误的开始,既然已经结束了,我不想饮鸩止渴。
他才2岁,他还有8年好活,在8年里,他会遇到一个比我更好,比我更爱他,比我更有资格爱他,比我更能给他幸福的人。但,那个人不是我。
我的存在是一个错误,我不能在8年的岁月里一直陪着他,我不能够。
我不能当他的腿,我不能代替他的悲伤,我不能把他眼睛里伤痕般的伤痛,擦干净。
事实上,我什么都不能做。
“你答应过他的父母啊,不去见他,不给他写信,不给他电话,不再联络他。你答应过的啊。”
我喃喃的自言自语。
手无意识的举起来,在鼻子的下方小心的涂抹着,他的嘴唇薄薄的,线条稍稍有点硬,而且总是不友好的向下撇着,好像别人都欠他钱似的。我总是劝他要开心一点,要试着对别人微笑,他总是不屑一顾的转开头,说着一些他那个年龄不应该懂的事情。
“弈啸,你要快乐啊……你要幸福啊……”我的手一直在发抖,那个唇纹怎么画也画不上去。
“你要学会对着别人微笑,你笑起来的时候好好看你知道吗?别人会为了你的微笑感动的哭的……”是的,我正在哭,我努力的想把嘴角勾画的上弯,弯。
“我要你一辈子都笑着,快乐着,幸福着,美丽着,一辈子……一辈子……”
十二点的钟声在远远的地方敲响了。仿佛是同时的,最后一根坚持的蜡烛燃尽了。
一片黑暗。
我静静的呆立着,弈啸的画像在我的脑海里无比的清晰,他微笑着,目光温柔。
弈啸。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33章
2月。26日。
我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注意。是接。
“小云啊……有些时候,你还真是……”
母亲长长的叹息着,一句话怎么说也说不完。
我久久的沉默着,问:“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
“第一你给我打电话以后,我就把家里的电话改成来电显示了。”母亲轻轻的说着,语气无边的纵容。
我说不出话来。事实上我无比的愧疚。
“对不起……妈妈……”
“算了,我也没有怪你什么,我知道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想通,别人说再多也没有用……”
“我打电话来,是有我不得已的苦衷。”
“我要住院了。医生断定我是胃癌晚期。”
我在最短的时间里重新踏上了这块土地。在最短的时间里到达了自己的家里。
母亲看见我的时候居然还在笑,目光依然是那么的纵容。
她骄傲的宣称,只要我肯回来,拿命换也没关系。
但她却在近一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告诉我她想我。
我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心情,把母亲送进了医院。
消化内科。同病房有三张床,母亲笑着跟临床的人说自己不过是胃病。
相互说着早点出院的话,很快乐的样子。我倒好像是多余的。
“你儿子真孝顺啊,鞍前马后的伺候您,您老有福啊。”
“呵呵,您别夸他,他皮着呢,现在来挣表现。”母亲依然溺爱的看着我。
“不像啊,文质彬彬的样子,很乖巧的孩子嘛。有婆家没?”
“有哦。”母亲居然用一种理直气壮的语气说,吓的我一口水差点没呛着。
“妈……别乱说……哪有……”我脸红红的说。
母亲不理我了,转头去和临床的人讨论今年春节的见闻。
我讪讪的呆了半天,打算出去买点东西。刚要出门的时候,母亲突然叫住我。
“小云,跟医生请个假。清明的时候我想外出。”
“啊?什么事啊?这种假不好请吧……”
然而母亲又不理我了,转头继续聊上了。有时候母亲就是这样,还跟小孩一样任性胡为,想一出是一出的很让人头疼。
还能再任性几呢?
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我连忙回过头,关门出去。
母亲的病情恶化的很快,她很快就被送到了加护病房,换房间的那天临床的人还傻乎乎的问她是不是要出院了。
母亲笑着说对呀,也祝你早日康复。
我用我隐藏的泪来衬托母亲绚烂的笑容,无比的绚烂。
母亲在加护病房里依然像一道明亮的阳光,很多人包括医生和护士都好喜欢她。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有一种感觉,我感觉母亲微笑的背后,她,只求速死。
她不只一的跟我讨论过安乐死的问题。
“死亡有时候也是一种解脱。”她静静的这样说。
医生坚决不同意清明的计划,她现在的身体真的不适合外出。
母亲先是哀求,然后是争论,后来她拒绝治疗,躺在床上死活不吃药。我劝她,我训斥她,我跪在她面前。我说妈求您了您让我再多伺候您两天好吗?
母亲背对着我流下泪来。
孩子,我想去祭祭你爸的坟。我想最后一祭祭你爸的坟啊DDDDD
我又一屈服于她的任性,我告诉医生,我们一定要清明的时候出去,不然我们转院,或者回家治疗,反正要去。
医生冷冷的看了我很久,扔给我一张空白的表格。
“知情同意书。签了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愤愤的转过头去和护士谈工作,谈来谈去却谈不到重点上。护士说医生你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样子,医生怔了怔,说,自己好像在拿着良心犯罪。
拿着良心在犯罪的那个是我。我生硬的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逃命似的离开。
再然后就是清明了。母亲抱着一大束小白菊心满意足的和我踏上行程。
一路上我的神情都有点恍惚。我依稀记得谁不停的提到小白菊,提到这种纪念的,但我想不起来缘由,也许我刻意的忘记了。
我们在尽量靠近墓园的地方停了车,我扶了母亲慢慢走。尽管只是一段短短的距离,但母亲依然走得很辛苦,很慢。我很怀念去年春节那个健步如飞的她,她笑着,用手指狠命的戳我的额,用锅铲一下一下打我的头。
“小云啊。在见你爸爸之前,我有话要跟你说啊。”
“您说吧。”
“在你记忆里,我们是怎么样的夫妻呢?”
我仔细的想了想。很普通的夫妻。是那个年代最常见的,辛苦的劳作,微薄的工资,因为没有娱乐很早就会上床睡觉。
“呵呵,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其实,我们结婚的时候很是暴动了一下的。”母亲得意的说。
然后母亲开始讲她的过去,讲年轻气盛的她,和年轻气盛的爸爸。
我是在大学里遇见你爸爸的。第一见面是他批斗我。那个时候你爸爸是学校里很有名的高干子弟,而我是最闹腾的黑五类。那个时候我的泼辣是很出名的,他们批斗我,我就甩开膀子跟他们辩论,经常气得你的父亲直跳脚。你父亲最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看我不服管就天天给我开小灶揪着我学习政治。学来学去的居然他被我说服了,于是他的政治教育变成了我的文化指导,纲领政策变成了英汉互译的小说……你父亲怎么想也没有想通,马克思怎么就变成了茶女?
我噗呲一声笑开了,小心的带着母亲越过一个小小的水洼。
后来你父亲就坚定了自己将来的路线,一定要我在旁边陪伴。他是高干子弟啊,别说娶黑五类的女子了,就是政治身份低一点,在那个年代也是不可以的。
那个时候你父亲采取迂回政策,也不跟家里人说我们的事,巧妙的周旋着不结婚。那个时候我真的挺悲观的,我不知道这样的革命要持续多久,我不知道我们的爱情到底有没有结果。我很快申请去艰苦的陕北接受再教育,我想离开他想逃离这份痛苦。然而没想到我跳下车见到的第一个陕北的同志就是你的父亲……他居然为了我,提前就申请了陕北的锻炼……他笑嘻嘻的跟我说,他是我的大队长,今后就是他负责管理我们这群接受再教育的人,他说我要好好接受他的再教育,接受劳动的洗礼,接受无比艰苦的生活,要有充分的思想重视,要充分的理解,和他共沐风雨的人生本质……
然后。我们就在陕北结婚了。政委不同意我们的婚礼,告诉他如果结婚就一辈子别想回城里。再后来你爷爷也知道了,发来电报说如果我们结婚就和他断绝父子关系永远不要这个不孝子。政委在我们的结婚证书面前得意的宣布了这个决定,并表示坚决执行上级指示。当时你父亲笑嘻嘻的说,不回就不回,发结婚证就行……你父亲总是这么嘻嘻哈哈的没正经的样子,但他骨子里是最有主意的人,他决定的事情,不管是对,还是错,都会不顾一切的坚持下去……在他看来,纵然千人骂尽万般不是,只要自己觉得对,他就会努力的走到最后……
我认真的听着,思考着。父亲笑嘻嘻的在天上注视着我们,脸上是最干净的笑容。
看见父亲的骨匣了,在爷爷的旁边。
母亲居然笑了笑。说,可惜啊,自己永远进不了这个地方。
父亲在照片里朝气蓬勃的笑着,神情很像以前的我。
母亲在骨匣前放下大把的白菊,很虔诚的磕头。很虔诚的说话。
“军,我来看你了。也许……是最后一给你扫墓了哦……”
“你一个人在那边……有没有想我们母子俩?你孤单不孤单啊……”
我悄悄的走开。
不知道是母亲的故事刺激了我,还是别的什么,我脑子里满是父亲那照片上的微笑,他笑的如此的自信,笑的如此的张扬,笑的让所有爱着他的人,都感觉到幸福,并获取了某种力量。
我知道母亲的潜台词。大家心照不宣。这个扫墓的结果固然重要,而其过程,怕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母亲不担心自己的离开,她不止一的告诉我死亡是一种解脱,而且可以去见父亲,她觉得非常的安慰。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一比一年轻,恍惚着,回到2岁的青春昭华里,泼辣而又温柔的坚持。
她担心的是我DD她了解我,她知道我这一生只有一幸福的机会,而现在,我正在努力的放弃这唯一的机会。
在她看来,再没有比,自己的孩子获得幸福更重要的事情。
居然……有这样开明的母亲。我的眼睛又有点潮……如果,如果每个人都可以这样宽容,我和奕啸,会不会幸福?会不会幸福?
如果你决定了某件事情,不管是对,还是错,都要不顾一切的坚持下去……纵然千人骂尽万般不是,只要自己觉得对,就要努力的走到最后……
我抬头向天,的吸了口气。感觉好像自己长了翅膀,能飞起来。
以前,我只是笑而已,而现在,我因为觉得快乐而微笑。
突然觉得母亲也是幸福的,哪怕是父亲离开的这许多年。因为她相信,父亲一定是在另一个世界的某个地方,耐心的等着她的,共同去走更遥远的路……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掏出手机,开始不自觉的拨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看着电话显示的是接通中,我突然觉得无比的幸福。原来等待,是可以这样幸福的。
我的手在抖,我的心在抖,我的灵魂在发抖。什么东西扬过我的脸颊,送来一股白菊特有的清香。
“嘟……嘟……”
电话发出这样美妙的声音来~~~~~~
坐阵回帖,慢慢看吧,我不着急:)
3
“嘟……嘟……”
电话发出这样美妙的声音来~~~~~~
心脏不会跳了,但手掌却不住的颤抖,它代替了神志具有独立的灵魂吗?我觉得嗓子眼发干。
事实上,我不知道一会儿电话接通了我将说什么。
电话没有人接,它孤独的响着,仿佛在击穿空灵的天空。
突然想起来,现在是上课的时间。弈啸上课最认真了,是绝对不带手机的。现在这个手机还不知道在哪个阴暗的角落执拗的呼叫呢……
呵呵的傻笑两声,按了关闭键。居然……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好傻,决定去做的事情,居然还会害怕。也许这就是真正的人类,对幸福总有一种虔诚的畏惧。
不过,问题是在我这边不是吗?弈啸肯来我家等我的电话,就说明他并不在乎过去的伤害,或者,他已决定用更多的勇敢来破除坚冰追求幸福,那么只要我也坚定了这样的信念,就没有人可以分开我们了。我的心脏重新在胸腔里有力的跳动着,幻想着弈啸放学后握着手机震惊的表情,我情不自禁的微笑着,再的微笑着。
那天回去后稍稍有点忙乱。大概白天精神上有过多的起伏,母亲的病情突然不稳定起来。医生跑来跑去的忙碌着,不时向我投来一个严肃的责备的目光。但我不在乎,我知道母亲也不在乎。因为我分明看见今天回来的时候,她脸上的光芒可以普照大地。
等母亲这边稳定下来,我悄悄的退了出去。看看自己的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
重新打开。检查短信息。没有。
现在打过去也不适合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打电话。短信息……等待它的过程足以让我发疯。
那天晚上居然做了一个好梦。在许久的梦里弈啸都是最后的离别时那P哭的哀伤。而清明的那天晚上,他远远的看着我,目光轻柔。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遍一遍的叫他的名字。
弈啸……弈啸……弈啸……
他果然笑了,天使的微笑水一般荡漾开去,圣洁到天地布满白色的光辉。
你这样一直,一直,叫下去,我会老的很快的。他笑着说。
好啊……这样……我们就有足够的勇气自由飞了……
他摇头,笑而不语。
弈啸。
我回去找你。
等我好吗?
他微微的偏着头。笑的天真无比。
好啊。
笑。
我激动万分。我不知道原来梦里也可以这样激动,也可以如此这般听见自己激烈的心跳,让我感觉这一刻分外的真实。我仿佛真的触摸到了他的脸,依着我的手型无限制的锲合,他的头发温柔的抚过我的掌心,他的睫毛颤抖着轻刷我的生命线,他的唇轻轻的咬,咬,然后又细细的吻过伸展的指尖。
皆醉。神魂不清。
第一有不想醒的感觉。
等你哦……
他温柔的笑仿佛还映在蔚蓝的天上,我一抬头就可以进入天堂。
继续坚持不懈的给弈啸打电话。中午、晚上各一个。
依然的嘟嘟的盲音。但我却愉快的可以感觉到弈啸嘟着嘴,盯着手机看的表情。
故意的吧。算是绝地反击。
他一定装作一脸的满不在乎,把手机故意甩在床铺的某一个角落不去理睬。然而耳朵又忍不住竖起来去检查每一个可能的声响。听见手机响就火速把它紧抓在手里屏住呼吸看,看着上面我的小像得意的摇头晃脑。他一定很想笑,却又拼命忍住,露出那种又天真又顽皮的表情。然后他的室友会奇怪的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他会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自己不过是在测试手机的铃声。
然后手机声突然断了,他赶快回头查看,手指不受控制的快速回拨着,却又在最后的时刻停住,气乎乎的对着手机说,美的你!多受点罪吧!我才没那么容易原谅你呢!
再然后,再然后……重复这个过程,周而复始。
我不着急。现在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了。他是我的,一辈子逃不掉了。
清明后第三天,母亲已经可以坐在床上对着我微笑了。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母亲淡淡的,有意无意的说。
我笑。说,妈,您真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谁是谁的啊。母亲嗔怪的看着我,不知道哪个浑小子从我肚子里死皮赖脸爬出来的。
我大笑。母亲最后的岁月里真是阳光明媚啊,好像死亡真的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我上前轻触她的手。妈,我给你带个天使回来。
好啊。她轻轻的抚摸着我的手,对着我微笑。
再没有什么事情,比儿子的幸福更重要。
是的。再没有什么事情,比你的生命更美好。
我决定直接去学校。弈啸的游戏我已经玩够了,现在我想速战速决。
走出医院的时候正好是中午,我习惯性的给弈啸打了最后一个电话,从此电话骚扰告一段落,人民走进新时代!
“嘟……嘟……”
我微笑着,健步如飞。
“嘟……嘟……”
弈啸微笑着,轻波荡漾。
“嘟……嘟……”
我抬头看天,天空明明白白映照着弈啸天使般的笑容。就像那晚的梦中,他点头,微笑着说等我……等我……
“喂。”
我几乎摔了一跤。
“喂。”我突然慌乱了起来,心脏又停止了跳动,而手掌却跳个不停。
好像不知道该谁说话了。我慌乱的想,是我吗?是该我说什么了吗?
沉默了一会儿。那边说:“陈墨云?”
“……”
“是的。”
我站住了,在医院的门口。
不是弈啸的声音。他的声音没有这么低沉,浑厚。
“请问……这个是冉弈啸的手机吗?”我迟疑的问。
突然想起来刚才他直接叫出了我的名字,那么这个一定是弈啸的手机!我突然有点愤怒,用一种严厉的口气说:“你是谁,为什么拿着弈啸的手机?”
那边又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见过。”
一瞬间屏住了呼吸。我想我明白是谁在跟我说话了。
“弈啸的手机怎么会在你哪里?弈啸呢?”
“弈啸的手机为什么不能在我这里?”他危险的讽刺着,“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都是我在照顾他,他的东西都是我的。”
心里被扎了一根大刺――好疼。我怔了怔,转身离开车水马龙的门口。
“陈墨云,正好你打电话来,我找你。约个时间吧。”
“我为什么要跟你见面?”我不客气的反问,“弈啸呢,他是不是在你的旁边?让他听电话!”
“他根本不想听你的电话。陈墨云,不要以为所有人的时间,都要围绕你转。”他冷冷的笑着。
我真的愤怒了。我觉得浑身冰凉,而身子的某一个部位又烧得发慌。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我为什么和一个我很讨厌的人浪费时间谈判?现在我应该去接弈啸,我根本不想听他说的那些,我根本不信他说的那些。
只要不是弈啸亲自对我说再见,我就永远不会相信。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谎言吗?你有本事让弈啸听电话!你让他说,你让他说他永远都不要听我的电话!”
他呵呵的笑着,低沉而危险的声音,我想我真的激怒他了。同时,那个笑声也激怒了我,我用一种同样低沉的语气下着命令:“我找弈啸。我找弈啸接电话!”
“好啊!你找啊!!”他突然暴怒了起来,一股从胸腔里迸发出来的力量瞬间击穿了我的灵魂。
“你去哪儿找?太平间吗?”
“好啊!你去啊!!”
“你去啊!!!!!!!!!!!!!!!!!!!!!!!!!!!!!!!!!!!”
清明。晨雨。9时停,出彩虹,挂天际。
空置的宿舍里,在两个上铺的栏杆上系一条床单,弈啸平静的把自己挂在了上面。
走得时候他的左下肢空空荡荡的,遗书里说,不是自己的东西,不带走。
遗书里的言词极其激烈,但他离时的表情却非常的安详。安详到,所有的人以为魔法之后,天使还会醒来,于是天挂彩虹,万物皆翔。
然而,旁侧书包里的手机执拗的响着,响着,叮咚作响的印证了生命最后的流逝。
那一刻。
真真正正的。
他距离幸福,只有一步之遥。
谨以此章,慰告那些轻言生死的人。虽然你们不一定看见这篇文章或者看到这一章,但我还是要说:这个世界上永远有比你更不幸的人,但他们依然坚强的活着等待光明的到来。在绝望的时候自杀绝对是人生的失败,没经历以后的事情怎么知道没有幸福到来?不要以为这是故事,有时候,幸福就是一步之遥。
另:我知道这么做很假,但我身边就有这样的人存在,让我很担心。随便你们怎么看吧,我只希望他能好………………
35
时间变成了数字。生命以点状存在。
清明节那天,弈啸离开了人世。我拿着手机,以为自己抓住了幸福。
清明节后第三天,噩耗传来。我站在阳光里,用力的向上看,向上看。知道那个幸福,已经永远不存在了。
清明节后第十天,母亲走得很安详。一整瓶安眠药永远的把她留在了睡梦里,梦里有父亲干净的笑容。
清明节后第十七天,我忙完了母亲的葬礼。呆呆的,不知身在何。
除了这几个点。我的人生不存在。
我没有知觉。没有泪。没有一切。
学校仍然没有去。好像我不去,那个人就会永远留在那里,等我。
还是不能相信坚强的弈啸真的就这么走了。我呵呵的傻笑着,坚决不信。
他刚刚才满2岁,他还有8年好活,他8年的岁月里都应该由我陪伴着。我们还约好。18年后一起过生日,那个时候他的骨头释放出磷,我的骨头释放出磷,我们在坟堆里开磷火的生日patty。
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情,弈啸天真的笑着,做着星星的梦。
想哭,但就是没有眼泪。眼睛干涸着,疼。在母亲最后的岁月里我装得太多,笑得太多,连嘴角都不自禁的向上弯着,弯……抽搐般的无法恢复原状。
而就有那么讨厌的人,阻止我不切实际的幻想,把我残酷的拉回现实。现在我的境是,我想见他得见,不想见他也得见。
他现在就站在我家的门口。眼神像第一我见到他的时候,阴郁而冷酷。
我让他进屋。我轻轻合上房门。屋子里静寂了太久,多一个人也没多少活气。
我转身看他,看他对着屋角的一副画,神情恍惚。
走过去拿画布把素描掩了起来,我淡淡的笑着,说,自己画的,见笑了。
他点点头。自顾自的在沙发上坐下,神情还是有点恍惚。
再不客套,我在沙发上坐下,问他什么事。
给你带点东西。
他恢复了冷静,开始从随身的包里一件一件掏东西。
慎重的很。
我看着面前一溜儿摆开的东西,从胸腔里挤出笑声来。呵呵……呵呵……呵……
什么意思?是弈啸让你给我的?
不。
他低头看着那些什物。
是我的意思。
最左手边是一条项链,粗糙的质地,子弹头的坠子,它给了我一条最初的维系,也给了奕啸最初的痛苦。
我拿过来细细的看,子弹头的底部,认真的刻了拼音的墨云,乖张可笑的质感,像某人灵动的眼睛。
我把项链紧紧的握在手里,感觉它的尖端用力的戳在我的生命线上,用力的戳。
弈啸他……留了什么话吗……
你为什么不看看他的遗书?
在我的最右侧,是一张折得很整齐的纸,露出主人纤细的心理。
一根项链,一封遗书,奕啸在书桌的最左端和最右端,走完了自己的人生。
“用这种方式来呐喊连自己都觉得怯弱而可笑,但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别人去慎重的了解我的世界。我讨厌你们的自以为是高高在上,我讨厌你们表露着娟狂吐露着肮脏。你以为你们干了什么好事吗?你们以为你们是上帝的子民吗?你以为你们代表着正义、公平与道德吗?不!种种的版本不过是在欺辱两个和你们同样高贵的灵魂,道貌岸然的神情不过是掩饰你们人吃人的本质。我的人生需要你们来指手画脚吗?我需要你们看似怜悯的安排吗?不!我不需要!!我没有腿不意味着我的思想不能飞驰,我爱他不意味着我的灵魂应受禁锢,事实上我比你们懂的更多,爱的更多,勇敢更多,高贵更多。上帝给我一把尺子丈量道德,我也有理由站在最高的尖端坦然面对你们肆意的嘲笑。你们尽管的嘲笑我吧,在我荒草的坟前指手画脚吧,我在更高的高空用力的嘲笑着你们,嘲笑你们在人情的汪洋里沉沦,却不知道洛亚的方舟早抛弃了你们,让你们丑陋的沉积,沉积……成为历史的灰尘,无休止的蒙暗着,星海无涯……”
什么东西仿佛要从胸腔里爆裂出来,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然而又笑了,笑得涕泪纷飞。
“傻孩子……傻孩子……居然用这种方法……”
“你果然还是太在意别人的想法……”
“其实只要你活着,我活着……我们一起活着……就足够气死他们了……呵呵……呵……”
“你活着……我活着……”他喃喃的念着,突然的暴怒起来。
“陈墨云,我讨厌你的虚伪你的做作。你给过他活路吗?你给过他需要的信任吗?是谁在他最后的防线里插了一刀?是谁在他最后的坚持里转身离开?你用什么样的立场来评判他的不是?你有什么理由可以坐在这里像一个受害者一般无辜的哭泣!!!!!!!”
子弹头戳开了我的手掌,血蜿蜒而下。
“我真恨你……恨不得杀了你……”他突然闭上了嘴,冰雪覆盖了他的眼睛。
不习惯在人前流露自己的想法。尤其一个陌生人。
他也是一个自卑的人,虽然他假装强大。
“到底要怎样的坚持,才能让一个1米8个头的人,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啊……”
他喃喃的说着。不停的说着。
是我。是这个社会。谁也跑不了。
因果循环。或者我是因,社会是果。或者社会是因,我是果。奕啸腹背受刀,走得鲜血淋漓。
于是悲而奋起,手起刀落斩断尘缘,呼啸出一身傲骨揭开一道沉重的伤疤,就如同古代的祭祀般,非用生命祭奠出几道麻木不仁的注视。哀其不幸,望其警世。
真傻,都傻。我放开手,以为禁断是错误,同性爱是罂粟的朵,除了沉沦没有明天;而他放手,以为信任是错误,荆棘遍布四壁徒涯,其实这个世上本没有绝路,只是人逼着自己,承认着绝路而已。
曾经以为走进绝境的是我。后来才知道他认知的更刻。
我和他之间,是一种奇怪的关系。好比是照镜子,我举起的左手,却是他的右手。他是我的影子,同样我也是他的。所以一个人的人生浮上来,另一个人的就会沉下去。以前奕啸曾经说过,我是那个干净的他,看着我会提醒他的自卑。而我却觉得奕啸才是我终极幻想中的完美,为了他我可以在地狱里万劫不复。就因为这样,我们在勇气这个问题上,从来没有同步过。
所以我坚决不原谅他,也不打算原谅我自己。
那个男人久久的看着我,脸上是越来越明显的烈焰般的伤痕。
“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陪他死……”他咬牙切齿的。
“为什么要陪?”我抬头看他,“你支持他这样任性的行为吗?不,以前是我对不起他,但现在我不打算原谅他。没有什么比死亡更无可挽回的。我就是要把他孤独的留在那个世界里后悔……后悔……”
“我不过放手了一时,他却放手了一世……”
傻子。真是两个傻子。他喃喃的说。
如果,他肯回头看一眼,我也可以给他一世啊……
这个,我至始至终不知道名字的男人,有着自己奇怪的执拗。我不知道他过去为什么执拗于自己无法给爱的人一个承诺,而选择了一时的冲动和快感。而又为什么在余下的岁月里细细的品味自己的悔恨执拗的想给爱的人一个禁锢。他说得没错,我走了以后他就一直把弈啸圈养在自己的势力范围里面,用一种几乎偏执狂的态度来膜拜自己的爱情。当弈啸问他要怎么才能让我回到学校,回到我最爱的讲台的时候,他直截了当说你的身体,还有你的灵魂。他不知道肉体可以交换,而灵魂却不可以出卖。所以弈啸答应他以后,给了他一个冰冷的尸体,和一个出壳的灵魂…………………
于是我回到了学校。我自愿申请去学校后面的那排小平房住。我与世隔绝,我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营造我和弈啸――孤独的对话。
36
今天,我在一个音像店里看到你曾说过的那部电影,就是你说,最喜欢的那部。《情书》。忙不耸买了回来,希望,能够拥有一些你的回忆,和其它的什么……
没想到,这样简单的故事,竟不能一口气看完……
一开始,什么东西就要脱缰而出。
你没有想过,如果,那真的是天堂回的信呢?
烛光中女孩抬起头来,美丽的脸上是落寞的幸福。
我不得不关了电视,在黑暗里沉寂了许久。
同那个女孩一样。
我也在做着一些无望的梦,和你,和她,都一样。
如同你渴望一再微笑的人生一样,有些愿望越是渺小,就越不可能实现。
我懂。
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所以,依然希望在停笔的那一刻,你在天堂温柔的注视着。
我所有说的,未说的,你都能感受到。
今天去了图书馆,很安静,一如它厚厚的尘土的味道。
借书的时候突然有一丝恍惚,觉得仿佛是《情书》中的情节,在身后某一个角落里,你安静的看书,雪白的窗帘,漏了阳光,想要去遮掩什么DD
风起风落,似隐似现。
你说,那是你最爱的情节,仿佛微风,认真抚过你的脸。
我强忍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回头。
理智告诉我回头的结果DD只能是失望。
然而又忍不住回了头,急于的……证明什么。
我的确证明了,你不在那里。
我在冰凉的血液中呆呆的望着,望着。
然后,沉默的离开,在清晨微凉的风中走的飞快,不说一句话。
没有雪白的窗帘,没有美丽的男孩。
假象,就是人类用心情去改变的现实。清醒之后,往往是更的痛苦。
只可惜,连幻觉都不可能有。真实永远是那么的可怕。
窗帘是厚实的灰绿色。
你,已经永远,不可能站在那个角落。
翻看前些日子的日记,自己都觉得好笑。
每一个开篇都是今天,然后回过头去,发现“今天”已经变成了“昨天”,或者是“昨天”的“昨天”,“昨天”的“昨天”的“昨天”……
最不可抗的,就是时间。
时间能改变一切。
记得看过一个科幻小说。两个机器人恋人一起到一个星球上工作,星球爆炸的时候只活了一个。活着的那个疯狂的想尽方法找失去的那个,天天以泪洗面。他的朋友请教专家怎样去安慰他。专家说他痛到一定的程度,就会完全把这段记忆忘记,就是说,他不再知道他的这个恋人,甚至连名字都会忘记。
因为,机器人是不能死的。
要永生,就要学会忘记伤悲。
为什么?为什么要忘记?
这样子的忘记,不如一起去死。
反复的质问着,人类的感情不能接受。
因为永生,和遗忘痛苦。都是人类用尽一生,追求的幸福。
科学家给一个背影,无奈的落魄。
突然觉得十分的害怕。
会有一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再也想不起你的名字吗?
奕啸……奕啸……奕啸……
永生,和遗忘痛苦,是不是所有人一生追求的幸福?
为什么我还是如此的舍不得,从你离开的第一天,到现在……
都完全的一样。
原来普通人想要的幸福,我都不想要。
我将终生在回忆中沉沦下去,无药可救。
今天路过公告栏,赫然发现一张海报,请师大的心理学教授讲“同性恋的心理和生理”,举办单位是爱心社。对了,爱心社的几个头面人物,都是咱们班上的。虽然很少遇到,但他们见了我还是会尊称一声“老师”,所有的活动,会放请帖到我的桌上。
知道吗?整个世界的目光,正在逐渐的宽容中。对你,对我,对许许多多的事情,都在试着去理解。
我很欣慰。
只是,用生命去祭奠的你,自己却看不到了。
关于这一点,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也不想纵容你认为你是对的。
所以我好好的活着,要去眼睛去验证夹缝中是不是也能生存。
所以,你要多等几年了,我很认真。
但眼睛就是不自禁的咸湿了。
我抬头,感觉液体缓缓滑过我的体内。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爱在泛滥,但对我们或者是残忍的。不过时间总能够改变什么,所以总有些许的温柔,在我的心头留下感动。不要笑我傻,只因为我们伤的太多,所以点滴皆应珍惜。所以这一点点的进步DD我替你看到了。
回家的路上,意外的发现有许多的风筝在天上飞,不禁驻足看了一会儿。时间过的好快,转眼,又到一个放风筝的季节了。
记得你说过,最喜欢放风筝。只是,天津太小发展太快,你一天一天长大,一天一天找不到放风筝的地方。
世界总在悄悄的改变。我们得到了一些,又失去了另一些。
我们正在一天一天失去的,曾经是我们很珍贵的东西。
看风筝的时候心情意外的平静,感觉身体里某一部分的血液在热热的流动着,我的灵魂从玻璃的对面安静的注视的这一切,就象看着你。
我知道,你在我体内的某一部分依然活着。
你只是安静的睡去,象子宫里小小的婴孩。
偶尔醒来,冲我微微的一笑,再沉沉的睡去。
我恍惚的想。
如果我在风筝上写一封信,然后放飞它。
天上的你,
是不是就能收到?
在情感的风暴淹没我之前,我转身,离开。
不敢再想什么。
风筝在头顶很远的地方飞着。
风筝线在我的身后放的老长。
今天,一个学生缠着我,要看我画的画。她的眼睛热切而明亮,我知道,她想了解的不仅仅是画。
我还是不善长拒绝人,尽管我不想别人介入我的生活。
当我打开房门的时候,一天,一地的你,震住了她。
你在画板中间或坐,或立,都淡淡的笑着,天使般圣洁。
好美丽的人……
她自言自语着,浑然忘记了她初行的目的。
他是谁啊,感觉,好温柔的人……
他?
我的学生。
一个……很好的学生。很聪明,有时候会很狂,但也很害羞。
成绩暴好,体育全能。心地善良的……跟……水晶一样……
天……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完美到让人嫉妒的人吗?
她轻抚画布,喃喃自语。
他一定……很幸福吧?
……
当幸福太多的时候,往往感觉不到幸福。
女孩似懂非懂的看着我,她其实不明白我的话,象你这么大的孩子,都不太能理解这样的话。
你在画布中天真的微笑着,说,还是不懂的好。
那么,他现在人在什么地方?女孩继续问。
……
一个……很远的国度……最远的……
啊DD是美国吗?
……
是的。
好厉害!是去学习吗?
……
是的。
他过得好吗?
……
是的。
不回来了吧?
……
是的。
老师DD
……
你……怎么哭了?
那一刻,我在做一件很愚蠢的事情,我试图擦掉眼泪,并挤出笑容来,告诉她我不过在高兴而已。然而泪越流越多,最后我不得不用手指按住自己的眉头,强忍着不让泪水流泻出来。
不过是徒劳罢了。
总有一天,那个女孩会知道,美国并不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你默默的看着我,眼中突然涌动出许多的悲P和无奈来。
而那不过是我眼中的残像。
你在画布中永远的,静静的微笑着。眼中,依然是伤痕般的,不可磨灭的忧伤。
37
大结局
今天,把门前的一块地翻了土。
搬来这里的时候就是看中了门前的这块土地,可以种点,你喜欢的东西。
我买了一把籽,是小白菊的。像你的。
如果要让小白菊在清明的时候绽放,是需要温室的,所以,我还买了加温室用的塑料薄膜。
这种东西,跟人一样。只要强迫就能改变。
曾经一直思考你为什么会选择在清明的时刻离开。他告诉我,你曾说过要等一个约定。我想来想去不明就理,后来才知道你预谋似的坚持。
你曾经很多开玩笑的说,如果先死,要我送你很多很多的小白菊。这样,你就会从天上飞下来看我。
去年的清明,你安祥的合上你潮湿的双目,是否空气中已然飘满了白菊的香气?
所以真的相信有灵魂的存在,可以在一个人离开后,又走入另一个人的梦中,去承诺将来。
死亡对你而言也是解脱吧。那天晚上梦中的你,竟然也是笑着离开的。
你说,等我。
(突然写不下去了,对不起,明天再补上……)
今天去学画,老师说,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是婴儿的,因为最纯洁,最没有经过污染。
人要是永远不长大就好了。他笑着说。
我拿着画笔呆立了很久。我发现记忆里最没有经过污染的眼睛,是你的。
黑宝石的眼睛,璀璨如天边的晨星。
仿佛看见你温柔的低头,睫毛丝绒般盖住心事。
还有离别的时候,你不说话看着我,泪水大滴的落下。
以及,梦中的诀别,你安静的笑着,温柔如水。
老师走过来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站了多久,我也不知道。
当我回过神来,正好听见他轻轻的叹息。
你一定……很爱这个人……
画布上,只有我涂抹的一双眼睛。
你的。
我呆立的许久,才麻木的一点一点感觉出锐痛来。
原来一双眼睛,就可以看出情感来,无论是自己,还是旁观者。
我回去翻你的习作,希望找到这种情感。然而每张画纸上的我都鬼灵精怪的,夸张的丑陋。
还记得那天,你在我怀里笑着,喘着。
然后你又哭了,说我们永远永远都不要分开。
事到如今我才知道,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的事。
这几天总睡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快到清明了。
院子里的白菊已经开了好多。
不知道你看到了吗?高兴吗?
所以,我没有食言,你也不许食言。
不然,下我在梦中再见到你的时候,就在你身上绑一根风筝线,再不放你走了。
说好的事情,就不要去改变它。
……
写下上面的那句话,不得不停顿了一会儿。
心里撕裂一般的痛,不能呼吸。
你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在一起,要两个人一起承担。
我说好。
然后,我黯然离开。
再然后,没有再见就已永别。
如果。
那一不是选择离开,你是不是就不会如此的绝望?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是事情,是错过。
我明白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所以我只能在这里种小白菊,傻傻的等你遵守诺言飞下来看我。你说要飞的……要飞的……飞……飞……
清明。晨有露水。
一夜无梦。
你没有来。
我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不觉,露重衣衫。
尽湿。
你没有来。
你说,清明的时候,要我送你好多好多的小白菊,然后你一定会从天上飞下来看我。
你说过好多,我都还记得。
但你最终还是食言了。
我不怪你。
越是渺小的愿望,就越不容易实现。
我懂。
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今天天气真好不是吗?蓝蓝的天,丝丝的云,身边的那片白菊开的无比的绚烂。
所以,请你请你,不要看我好吗?
我会用云层掩住你的眼睛,用小白菊隐藏我的身体,不让你看见,我哭得是那么那么的难看……
原谅我。今天写了两篇日记。
都是你的原因。奕啸。
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奕啸……
仿佛看见你离去时微笑的面孔,在淡淡的发着光。
你说。
好。
你说。
等我。
好,现在我要去梦中找你了,不见不散。
你是最温柔的天使,永远都不会食言。
这个故事进行到这一刻应该是要结束了。我始终坚信,在两个世界中的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样的一根纽带在联系着彼此,而他也始终在一个特别的地方等待着我。
他说话从来没有食言。
我确信我已经找到了,我够找到奕啸的方法。那是一扇门,开启着彼此的心灵,简单的,唯一的,让我们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永不分离。
对了,在文章结束的最后,我想我有必要告诉大家这样的一件事情,因为这件事情,使我感悟到我们之间的联系和共识,使我确信找到了联系彼此世界的方式。也通过这件事情,可以让你们,感受到奕啸他是一个多么美丽,善良,天真,和纯洁的人。
同一天。清明节。
一个小姑娘在傍晚的时候敲响了我的房门。金色的光辉在她的身后铺了一地,晃了我的眼。
有一刻,我在想,我是不是见到了真正的天使。
她的声音稚嫩而动听。
一年前,一个要好的大哥哥嘱咐我,如果看见屋前种了很多很多的白菊,就把这幅画交给白菊的主人。
大哥哥说,如果你很乖,就可以看见天使。
大哥哥还说,告诉他,我终于可以自由的飞了,所以,请他不要难过。
一种异样的感觉缓缓流过心底,时间仿佛走的很慢。
我慢慢的接过画,说谢谢,并抚摸了一下小女孩的头。
叔叔,天使都长你这样的吗?
小女孩天真的看着我。
DD
画上,只是用黑笔淡淡的勾了轮廓,没有背景也没有上色,就好像……未完成一般。只有我,画中的我是完整的,凸现的,连一个衣脚都细细描过。画中,我风淡云轻的笑着,有着最无垢的笑容,和最温柔的目光。身后,一双大大的翅膀,恣意狂放的怒张着,仿佛是要乘风飞起一般,连羽毛的尾端,都仿佛在丝丝的颤抖着。
署名:天使的微笑
叔叔,天使都长你这样的吗?
你的翅膀在哪里?
小女孩继续天真的看着我,用她最纯洁,最没有污染的眼睛。
她的大眼睛里,反射出我一张流泪的脸。
我就那样哭泣着,在满天金色的霞光中,矗立着,毫不掩饰的,让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我的身后,一地的白菊静静的开着,开成天荒地老。
画的背面,有奕啸清瘦挺拔的字迹。
墨云,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你是我的天使,永远都是。
奕啸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