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先生
糯米醋搬


何俊鹏离开杜力的时候,杜力俨然觉得整个世界背叛了他。
他用电话召集了他的两个死党,可怜的我,和可怜的张平,悲惨的语调让人以为他已经站在了中信广场的顶楼准备往下跳了,就差没人推他一把。
我头皮发紧,放弃了和很有机会发展情缘的Q友,虽然已经历经了杜力的多失恋和寻死觅活,但基于朋友立场,和怕了那个万一。他们俩可是我最好的Q友了,聊的话题足以填满了珠江。
我是个标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的世俗之辈,万一他真血肉模糊的躺在我面前,多少个有微妙关系有机会发展的Q友也补不回来。赶忙打了的过来陪这个第一号伤心人。寒流到了,室内倒还温暖点,外面的温度只有6度,我把自己包装得象一个裹蒸棕。
赶到的时候张平也刚刚到。他下车的第一句话是:“真受不了他,上个月才刚刚失恋一,现在还搞多一,我真不敢相信他怎么这么容易爱上别人,失恋都失出习惯了。”
我苦笑摇头,拉着他进入酒吧。
酒吧里,杜力开始对我和张平大吐苦水。
好象他就是世界上遭遇最悲惨的人,连南非的难民也比他幸运的多,难民最多流离失所,他是被整个世界活生生把他耍了一遍,命运又一残酷的掐了他一把,恰恰又也掐的是喉咙,让杜力透不过气,差点憋死。
我和张平陪着笑脸,冤屈的感觉笼罩着我们。
如此献媚,只是怕杜力想不开了。
啤酒一瓶瓶的送了上来,空瓶子一个个的被眉眼笑的小弟收走。我突然觉得小弟笑得很恶心,他一笑,我们就得掏一张一百的出来。简直不可理喻,又不是我们失恋。
张平看杜力也差不多了,慢悠悠的开腔:“我说杜大爷,你也不是第一被甩,至于还这样吗?凭什么你每一失恋都象初恋一样,男人嘛,满大街都是,这世界还没有到只死剩下姓何的吧?”
我用脚碰碰张平,示意他少刺激杜力了。杜力就是这样的人,每一爱都投入了百分之一百八,失恋了也比常人要惨烈18倍。他每一失恋我和张平的荷包都要严重受损,他顺理成章的喝他的酒,我们名正言顺的听他诉苦。
谁规定“失恋第一,伤心第一,朋友是垃圾桶”的?我没来由的悲从中来。
杜力醉眼迷离:“我是真的爱他!你不知道我的苦!”
“你的苦我们了解。”张平撇嘴。“你的苦就是整天把你的爱情放在你的头等位置,整天幻想着有什么天长地久的爱情,还没有弄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态度就一头栽了进去,你妈给你生了个漂亮脑袋,也给你少生了根筋。”
张平特别的不客气,但谁老做这样的冤大头垃圾桶都会有怨气,我也不例外。
杜力针锋相对:“你是兔死狐悲还是嫉妒?怎么没恋可失的人都这么不正常?我忠于感情不对了吗?我对爱情抱有幻想不对了吗?对爱情没有幻想的人心理肯定是极其不正常的。”
兔死狐悲?
嫉妒?
没恋可失?
心理极其不正常?
我原谅他醉了,但不能原谅他如此刻薄的讽刺一个还算关心他的朋友。虽然张平也刻薄也讽刺,但至少是为了提醒他。
张平果然气得站起来转身要走,嘴巴里骂骂咧咧的:“好心做了驴肝肺,我找骂来了,简直是犯贱了我。”
我忙拉住他:“他喝多了,什么事情都可以秋后算帐,你起啥哄着啥急啊?”硬把他给摁在了凳子上了,没门,放我一个独对这棘手的家伙,我可不是赴汤蹈火的好材料。万一他醉得爬不回家,我也有个帮手帮忙抬人。

眉眼笑的小弟又过来收瓶子了,这会还得上,桌面空荡荡的不成样子。我心疼的抽着钱,小心翼翼的问他:“冰水有吗?”
“有的,您要几杯?”他仍然必恭必敬的,笑成了一朵。
看他没有沉下脸色,我的心开始下沉了,想必冰水也价格不菲。
“多少钱一杯?”我做贼似的问。
“十五,您要几杯。”
如释重负,我爽朗的说:“先来三杯吧。”
冰水也好,让大家冷静一下,醒醒酒。而且划算,我今晚上已经掏了三百了,张平也这个数。
我拍着杜力的背脊:“对爱情有幻想是没有错,但你单纯得让我担心。跟人交往的时候首先得知道那个人的底线,他是否也希望和你一样天长地久?知道了底线,进退才容易一些,太投入太执着,伤了往往是自己。我相信爱情,但我不相信每个人都相信爱情,许多人是玩玩罢了。”
杜力趴在我的肩膀上,呜呜的干啼。
张平象是受了莫大的侮辱,他沉着脸说:“在网络里说爱是极其愚昧的举动,再怎么喜欢人家你也得学点矜持啊,弄得每都象自动献身似的,你以为随便跟你上床的人都是和你一样梦想着小两口亲亲密密一锅炉做饭一被窝暖炕的?那都是白眼狼,吃完了抹嘴就溜。”
他喝了口冰水,狠狠的瞪了杜力一眼:“还弄得怨妇般模样,装给谁看啊?赵东?马烈?卫红兵?聂旭?路白杨?何俊鹏?王刚?还有那姓什么来着的家伙?”张平一口气念了杜力几个所谓男朋友的名字,还真亏他记得那么清楚。
网络里喜欢玩419的人比比皆是,偏偏杜力被甜言蜜语一灌就晕了头,总妄想着人家是跟他过一生一世的情郎,爱如潮水,但这爱的潮水太多人玩耍,以致浑浊不堪,涌上来一阵,又退回海里了。
每一个埋葬在此的生命都不甘心。
不是谁都跟杜力一样,选择一棵树吊死的。可悲的是,他想找棵吊死在上面却没人肯给他位置。
广州的同志文化越演越烈,说文化好象太高了点,应该是同志感情游戏更加正确。森林越来越茂盛了,久旱遇甘霖的同志们在森林中流连忘返,有几个愿意找棵自己瞅着顺眼的把自己给绑死了的?
人是最贪心的动物,而更致命的理论是:“最美丽的风景还在后头。”
都怕错过。
恰恰总在错过。
杜力觉得万念俱灰:“何俊鹏说过爱我一辈子的,几天工夫他就全变了。为什么他要变?为什么他把起誓当做了家常便饭?”
“因为广州不相信誓言,因为誓言承诺只是空口无凭,它无法得到法律的认可,无法被第三者知晓,无法做呈堂证供,什么只有拿来骗弱智的人。”张平没好气的说。
我失笑,诺言是激情时刻的兴奋剂,它起到的作用仅仅是在特定时刻增加欢悦,没有其他的作用,这傻小子是从那爬起来又继续从哪摔。
他在劫难逃。
世界天天的变,人心天天的变,感觉也天天在变。
诺言,可以永恒不变的吗?
荒天下之大谬。
只是这荒天下之大谬的东西,也曾经是我所迷信所追求的。认清楚它的真正本质时,已是面目全非,不堪回首,也不敢再信,更谨慎的分析后来日子里所能听见的一些所谓誓言承诺。
社会总叫大家尽量把一些事情往坏想,杞人忧天不是贬义,智者千虑更是要学。
这是在异乡自我保护的重点。因为,骗子太多了,包括感情骗子,文雅点说哪词儿叫“偷心者”,张学友的歌里唱得酸楚悲惨,象我面前的杜力,他的心今天又失窃了。
幸好他有个好习惯,他的心在看见他心仪的男子时又自己找路飞回他的腹腔了,不药而愈。
我傻傻的听着台上的乐队唱许巍的歌,冰水原来不解酒,我也有点儿犯困了。杜力已经靠着我的肩膀睡着了,我摇头苦笑,张平也摇头苦笑。


第二天,阳光明媚,鸟语香。
我在上班,全心全意的忘记着昨天荷包损失的无奈。
杜力给我打电话了:“靖,昨天晚上的事情对不起啊,麻烦了你们俩。今天晚上我请你和张平去喝酒,算是补偿。”
他还算良心未泯,我泰然之。
“张平那边你打了电话没有,你昨晚上说话过分了点,伤着他了,今天可得好声好气的。”我说。
他忙不迭应着:“我知道,张平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低声下气磨他几句,他还得原谅我。”
我笑了:“恩,好的,你知道怎么做就得了,我还在忙着呢,晚上给我电话。”
一切在他算计之中,虽然杜力在感情上近乎白痴,但为人事并不含糊。他是天河一家IT公司的程序设计师,男性,25岁,未婚,也准备不婚。
他虽然做好了准备不婚,但往往是只见耕耘不见收获。
杜力有一张俊秀的脸,加上本身的工作优势,自然而然的成为他们公司办公室那群草草的猎物,她们恨不得将他倨为己有,把他推上乘龙快婿的绝境。
无奈杜力注定了喜欢男人的命运,他只能尊重命运,妥协安排。所以注定了他是那些草草的水中月镜中,也注定了他是他心爱男人的烫手山芋无味肋骨。
杜力是个爱情的低能儿,他认定了喜欢上的男人,他就会不厌其烦的去跟哪个男人要承诺。只到那个男人受不了他的四面楚歌而自动消失。
风萧萧,易水寒。他象荆柯刺秦皇般满怀激情的出发了。在爱情的路上一路狂奔。
荆柯还是没有完成他的理想,没把赢政给灭了。
杜力也没有完成他的理想,他甚至比荆柯还要差劲,每个赢政瞅见他根本没给他机会图穷匕现,他只能不断的摔倒不断的爬起,继续着“前仆后继”的惨烈。
英雄的结局,有几个是春风得意?
也只能有一天,直到他摔成了感情残废、爱情黑客,他就象原来逃他的男人一样,逃着跟他要承诺的男人。嘲笑着原来他珍惜的一生一世的分量。
易水寒,人心更叫人寒。
张平曾经类似个三姑六婆似的教他循序渐进,无奈到紧要关头他还是把持不住。上床,要誓言要一生一世,然后情天恨海,全世界都出卖了他,抛弃了他。
恶性循环。
女色是毒药,男色又何尝是补品?偏偏杜力喜欢的都是些三十来岁的俊雅男士,那些男士不是沧海桑田的江湖老手,就是明珠迫投的有妇之夫。谁愿意马上跟一个随便勾引一翻就和自己上床的青涩青年承诺一生一世之类的话?
被磨得无可奈何,只得随便承诺一下,那傻子就真以为上天垂怜,天赐良缘。
他怎么说也是个本科生,为什么对感情的认知仍然停留在幼儿园的水平?
现代还有几个祝英台梁山伯?茱丽叶罗密欧是赚无知妇孺廉价眼泪的,要是满世界都是如此清义重的人,谁还屑于去讴歌这种近乎童话的完美爱情?
他还真以为自己是祝英台了,而和他敷衍的男人都是梁山伯,呕心沥血的蝴蝶梦夭折了,然后自己就该扮演投坟殉情的角色?他压根就没看梁山伯到底在不在坟墓里。
梁山伯早在勾引另外一个祝英台了。
张平说过:“试想那个男人会喜欢一个只有幻想而平板乏味的人?杜力除了脸蛋还有几分吸引力之外,其他的根本是乏味之极。这棵树吊不死人,只能吊死自己。”
我可以拿来安慰的是,杜力还是个孩子,他虽然在失恋的时候死去活来,却可以重整旗鼓去迎接新的一轮凄风苦雨。
打击和挑战,是他爱情的全部。

请主祝福他,请如来佛祖保佑他。
奢望点的是希望有天他真的碰见个和他对感情有共同信仰而且不烦他的人。
电话又响了,是张平的:“喂,阿靖,刚刚杜力那老小子打电话给我了,被我狠狠骂了一顿,他屁都不敢放一个,不过我原谅他的醉酒。”
张平是标准的得势不饶人,也是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
我抿嘴:“你也少骂他几句吧,毕竟他昨天刚失恋。”
“失恋怎么了?他都快成失恋专家了。你看着啊,赶明儿他还得将失恋进行到底。”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实话实说,够刻薄。
我骂着他:“给你嘴巴积点德,我上班了,不跟你瞎扯,晚上见。”
“好,晚上见,3166(撒哟拉那)!”他挂了电话。
张平,27岁,未婚,也是帅哥一名。服装设计师,也是独身主义的推崇者。
准确的说,他的独身主义仅仅对女性有效,对男性则待定。
他在广州拼杀了四年,从事业到感情。
事业总算还有点苗头了,他设计的服装分外受一些年华逝去还强要认为自己过了二十岁生日后就没长岁数的准妇女青睐。
感情,他投入过两,却以两败俱伤反目成仇告终。他杀不出一条血路。
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接近看破红尘的状态了,所以无法究他的失败史。但听到他说出“两败俱伤反目成仇”这么苦大仇的话,我知道他也是受伤的动物,只是把自己的伤口埋进了,不轻易露出来。
情为何物?
我所认识的他,都是抱游戏态度在与爱情共舞。他可以跳恰恰,也可以是探戈,反之样随着潮流,爱情随着心情,男人随着季节,该更换就更换。他一路拼杀,到现在还是一个人,他拼不来一段他真正想要的爱情。
因为是好朋友,我终于揭开了谜底。
有一,平安夜的晚上,张平喝醉了,他不是轻易喝醉的人。
“去年的平安夜,我也是在这里过的,和周文。物是人非啊!”他靠着软软的沙发,喃喃的说。音响里播的《约定》是他伤心史的伴奏,我非常乐意做一名听众。
杜力则痴痴的看着吧台边一个带金丝眼睛的男人。他的伤心史已经够多了,没兴趣理会他人的伤心。
我几度怀疑他患有“痴并发症”,在酒吧特别容易发作。
没有时间去管杜力的媚眼是否抛错了地方,难得张平的话匣子即将打开。
“周文是谁?你前BF?”
张平点头:“是的,我们很相爱,很相爱。”
“那为什么分开?他结婚了?”
“不是,是我要求的忠诚度太高了,我无法容忍他跟任何一个男人有亲密的举动。”他说,醉眼朦胧。“他的前BF常常找他,我受不了,虽然他们或者真的仅仅是分手后的普通朋友,但我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我尝试让自己看开些,没用。分手后那还能做朋友,简直扯淡!”
我笑了:“你捉奸在床了?凭什么说分手后就不能做普通朋友?”
“你可以吗?”他斜眼看我。
我沉默了,如果是自己真爱过的,我不行,也没必要触景伤情。
他继续说:“我们吵啊闹啊,也好得糖粘蜜似的,每天都是吵完了和好,和好了又闹,终于有一天,周文说他累了,不想这样下去。一个皮箱一张机票去了上海。”

“我也认了,我太唯美了。我的错误是不会睁只眼闭只眼,我不会妥协,我不会明明刀在割心里的肉表面还装出在喝甜蜜的汁……”他的不满如浩瀚长河滔滔不绝。
音乐转成了《再回首》,回首苍凉,不如遗忘。
落地的钟敲了十二下,我们都是广州的客,为何这城市总为我们敲响爱情告别的终?
那是我唯一一对张平爱情的知晓,后来他没有再说起过。
我们都在寻找爱情,可爱情总将我们遗忘。

晚上了,我修饰一番,光彩照人的出现在酒吧里。
杜力和张平已经到了,杜力订了沙发的位置,今天不是周末,酒吧没有坐满。
一个男人过来跟张平打招呼,他穿了一套合身的黑色衣服,挺拔而俊朗。我猜测着他的年纪,26?27?28?29……有些人会藏岁数,但我仍乐此不疲的猜。
锻炼自己的直觉。
杜力不喜欢此类男子,在他的意识里这样的人太嫩了,不够牢靠。
张平和那男子寒暄了几句,正要打发他走。那男子含笑说:“不介绍介绍?”
“哦。”张平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杜力,做IT的。”
杜力端着杯子跟那男子一笑:“嗨!”
那男子点头笑着:“你好。”
张平转向我了:“这是林靖,做商业的。”
我也点点头,微笑着打招呼:“你好。”
那男子伸出了手,要跟我握手,我有些儿不习惯,但还是伸了手,他大力的握着我的手说:“你好,我是唐天,我做电信技术支持的,四川人。”
大力得有点痛,我不知所措,只得牵强笑笑。
“林先生多大了?”唐天突然问。
我诧异:“你对我的岁数很感兴趣?还有,我不习惯人家叫我林先生,叫我靖比较顺耳些。”
唐天呵呵笑了:“我有个毛病,喜欢猜人家岁数。不要见怪啊,我只想知道我的直觉准确吗?”
我“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看来这世界上有我这毛病的不止我一个,只是我没有他那么直接的说了出来,往往是事后印证我猜测的结果,如果他走开了,我会问张平的。
唐天的脸有点红:“你是不是觉得这毛病特怪?”
我急忙摇头,笑意还写在脸上:“不是的,因为我也和你一样有这样的怪毛病,我刚刚也在猜你几岁了,所以你一说我就忍不住了。”
他一楞,也发出了一阵大笑,弄得邻桌的人都回头看我们。
我看着他笑的样子,突然想起了文卓的笑,也是这么爽朗,这么容易让人感染,心一动,触痛了心底那根平复已久的神经。
张平和杜力也跟着笑。
难得轻松。
我问他:“那你觉得我多大了?”

“二十三,对吗?”他想都没想。
太抬举我了吧,我离二十三已久,都四个年头了。
我含笑摇头:“不对,你的直觉错误。我二十七了,刚过的生日。”
“那我考你的直觉,你认为我呢?”他兴致勃勃,象一个看见心爱玩具的孩子,眼睛都冒光了。
“二十六吧。”人家刚刚给我留了面子,我也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他也笑了:“我都三十了,你够抬举我了。”
“不是抬举,你保养得好。”我不得不装出惺惺相惜的样子。
“那有你青春啊,你是南方人吧?江南一带?看你皮肤很好。”他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
我还是笑,除了笑好象什么表情都不适合这样的场面:“你很会说话,我是广东人,粤东地区的。”
“你有点象混血儿,特别是你的鼻子比较挺……”他说。
两个寂寞无聊的男人,在这样寂寞的夜晚,谈论这些无聊的话题。象个愚昧妇人接受着他的赞美,心里警醒着自己一句经典名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又是杞人忧天了,他能盗我什么?
酒色猩红,眼色如波。
一切都是水做的,船过无痕。
明天,又没有任何痕迹的过着自己的生活。
张平的朋友没来由的跟我海阔天空的狂聊,我喧宾夺主了点吧?忙斜眼偷望,象作贼般的心虚。张平倒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趁着唐天去WC了,我问张平:“此君是何来路?你怎么不管管他啊?”
张平双手抱胸:“他只是我一个普通朋友,我干吗要管他啊?不过我觉得他挺合适你的,发展发展如何?你的地如果还老那么坚守着,小心荒芜了,叫他开垦开垦?”
我嘴巴的酒差点喷到他脸上了:“我在你心里这么悲哀啊?还缺了垦荒的人了?天天叫你嘴巴积德,你还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简直是对我极大的侮辱!极大的蔑视!”
“你没有看他眼里的情丝都快结成茧子了吗?人家对你没意思我也不会说啊!”他还是调侃。
唐天来了,我及时的闭嘴。
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保持一点矜持和文雅是有必要的,人,谁不是虚荣的?
杜力已经转到一个孤寂的中年男子的台上去了,一会功夫,竟没有发现他是如何勾搭上那男子的。张平独斟独饮,又是一番享受的愉悦。
唐天与我碰杯:“林靖,现在还没有BF吗?”
我更正着:“不是没有,是我无法投入进去,我最近和两个网友见面,呵呵,你猜怎么着?一个希望我是柏拉图精神恋爱的信徒,只因为他性冷淡又渴望爱情。另外一个希望我是西门庆和潘金莲的糅合体,我们在的每一刻都可以随时随地的调情Zuo爱。我太无所适从了,你说我怎么能轻易的找到BF?”
他放肆的笑:“不错不错,爱情需要两者完美的结合。难道你没有遇见过真正可以灵肉结合的完美情人吗?不可能,你也很优秀,你象《孔雀》中的弟弟,清秀,忧郁。叫人迷乱。”
我怎么没有,文卓,我心里的记忆又被他勾了起来翻搅。回首再望,往事还是沉。
而从前以后都是渺不可测的渊,千秋万世,地久天长。文卓,是不愿意提及的永远秘密。
“你太抬举我了,灵肉结合的完美情人也有过,但……唉,世事无常,所以分开了。有时候怨天尤人,就难免万念俱灰,我避免去想的。”我淡淡的说。
他向往:“肯定是刻骨铭心,海誓山盟吧?”

我饮酒,反问:“你没有过?”
他一副无辜的样子:“我真的太冤了,为什么我总没有这个福气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我这三十年算是白活了,想想是痛不欲生啊。”
“你以为那种爱情真的很甜蜜很值得回忆?痛不欲生不是形容你感情的空白,而是形容爱情的悲哀!”我规劝,能不要玩火尽量避免玩火。
他还想继续发表什么意见,我制止了他:“我们不要老谈感情了,谈点别的吧。”
唐天说:“好,知道吗?王菲跟李亚鹏勾搭上了……”
“什么?不可能,她不是和谢霆锋吗……”
“那是陈年老帐了,你多久没看娱乐版了……”
那夜,我们相谈甚欢,甚至忘记了是杜力的赔礼宴。
我没有刻意的去想什么,希望什么。这样的际遇,一生中有多少?
过了十二点,我轻轻的说:“如果有缘,我们还会见面的。我明天还得上班,我要走了,再见。”
说着,我背转身,跟杜力和张平道别。
我往门口走去,唐天追了上来:“林靖,我送你回去好吗?”
我失笑:“唐天,你没有搞错?我不是女孩子,那能劳你大驾?快回去玩吧。他们再等你喝酒呢。”
“我能不能要你的电话号码?”他象一个等待安检过境的嫌疑分子,忐忑不安的等待我的判决通过。
我微笑这拿起他的手机,按下我的电话号码,这是在一个广告里面看过的一个画面,今天第一用,浪漫让心慢慢融化了。
唐天看着我离去,他一直保持微笑的姿势。
我刹那间就湮没在人群中,脑海中只记得那是一个面庞俊朗,目光炯炯有神的男人。我以为这的邂逅,分手后就很难再相遇,或者某天遇见,也可能记不起谁是谁了。

周末的晚上,赵大明约了张平到他家吃饭。
张平屡推辞,终于因为没有办法接受了这过于盛情难却的晚宴,他在劫难逃,桃劫。
赵大明,33岁,离异,无小孩的麻烦。白云区一家公司的项目经理。高大威猛,人也老实。他第一在一酒吧的聚会中喜欢上了张平,从此一往情,百折不挠,除却巫山不是云。
张平喜欢将感觉放在第一位,赵大明爱上他的时候,也正是他将赵大明列如黑名单的时候。
我循循善诱:“你得让自己学会妥协,其实找一个爱你的人不见得他就比你爱的人差。赵大明那么喜欢你,而且没有婚姻的忧虑,你就将就一下。中国几千年的文明里面最精辟的就是感情可以培养这六个字,这六个字让多少盲婚哑嫁变成神仙眷侣,你第一印象就将他打入冷宫,这样其实很不公平。”
张平反驳:“我严重反对你的说法,如果有一个人喜欢我我就得以身相许,接受他!那我现在已经是千山看尽了,我犯不着跟我自己过不去啊。”
我又只能苦口婆心了,赵大明的痴情让我动容:“你们有相似的过去,他也受过伤,这样等于打了防疫针,未来一定可以水到渠成的!不要再玩感情游戏了,玩到你不相信感情的时候你就后悔莫及,也老了。”
“我只喜欢我看得上的,看不上的就算是盖茨跪下来我也没有用,你少在那危言耸听乱点鸳鸯,我不吃这套,我晚上会跟他清楚的说个明白的。”他坚持自己的立场。
我没辙了:“你好好说话,别把人伤着了,知道吗?”
他们进行了一非常浪漫的烛光晚餐,赵大明亲自下厨,做了咕噜肉,红烧鱼,清蒸排骨,酿茄子,白切大虾……
张平坐立不安的享受着幸福的生活,因为缔造着生活的人却让他如梗在喉。
酒足饭饱之后,他喝着赵大明煮的咖啡,内疚和惭愧在他心里来回折腾。

他决定摊牌:“赵大明,其实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你的,我们……我们或者只能做朋友。”
张平的脸红得象煮熟的虾,不知道是喝了点长城干红还是被自己的良心折磨。
赵大明的回答让他大吃一惊:“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喜欢你,就已经足够了。我没有奢望可以和你比翼双飞,只要偶尔看见你一眼,我就知足了。”
张平那一刻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太满足了。
他为赵大明的痴情感动,也为自己的魅力而自豪。但他不愿意因为感动而掉进一个感情的泥潭。
我百无聊赖的看着肥皂剧,编导把观众当白痴耍,观众把演员当弱智看,这年月,谁耍谁啊?
一个老同学庄蓝给我打电话来了:“林靖,我后天结婚了,你得来喝我的喜酒啊!”
我的脑袋蒙了:“你怎么说结婚就结婚啊?怎么没听你说过就给了我这么一噩耗!”
庄蓝老了十岁似的教训我:“我今年都27了,难不成等我四十了再生小孩子,我给我女朋友认识了两个月,觉得大家都可以接受对方,就认了呗。你也和我同年的,别再执迷不悟了,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活得多没意思啊!赶快找个伴。”
我活得很好,但每个人都会自然的觉得,我没有结婚就一定非得孤苦伶仃。
我笑着说:“没有啦,我和我女朋友(我那儿来的女朋友啊?)也过得不错的,只是大家都觉得还没有必要那么快结婚,所以……呵呵……”
“我结婚那天你得带她过来,老同学都得看看你女朋友长得啥样,配不配得起你。”
我不愿意把结婚当做走投无路的选择,我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能够立马租一个女朋友。
我干笑:“她怕羞……”这戏也演得太辛苦了吧,但我必须演下去。
“怕什么羞啊?”庄蓝不肯放弃瞻仰我女朋友的机会。“你们始终要结婚的,她还得面对我们啊,就当是婚前演习。”
庄蓝接着说:“要是不行,我给你介绍一个,脸蛋儿不错,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要思想也有思想,我觉得她也挺适合你的。”
我再蒙多一,我知道最近老Chu女横行天下,已经是现代文明的一大灾害。那些在豆蔻年华高不成低不就的准徐娘群体已经改头换面,忏悔不已当日挑食的坏习惯,不断的托三邀四的找人做媒。但刚刚明明跟庄蓝说了我有女朋友了,看来给他托付重任的应该是庄蓝重要的人。
我笑了:“你小姨子吗?”我很努力的装出很感兴趣很淫乱的声调了。以此表示我对他的恩重如山感恩图报。我不是由衷的。
“不是,我老婆的一个姐妹,曾经是她们班的班,模样儿啊你一定喜欢,人家温柔贤淑,哪个知书达理劲啊可是贤妻良母的最佳人选。”庄蓝不遗余力的推荐。
那个班如果有他说得那么好,庄蓝怎么就没选她?
有虚假广告的成分!现在的广告都这样,我上司买个生发剂希望改变他的聪明绝顶,但后来的结果是他更加的聪明,也更加的绝顶了。
都是虚假广告惹的祸,我仿佛看见那个“班”张着血盆大口,在鱼尾纹上抹着厚厚的粉底,不禁打了个寒战,莫说我不喜欢异性,就是喜欢了我也决不进这个圈套。
这演戏得有个分寸,该收场就得收场,但我应该怎么收场?我颤抖着说:“好吧,到时候见见,满意了再找机会发展!”
啼笑皆非!
我没女朋友怎么了?我非得跟他们一样步入比爱情坟墓更恐怖的地方才能让他们心愿偿还?
庄蓝说:“你先带你女朋友来吧,我们瞅瞅谁更适合你。”
我含糊的说:“好吧,我尽量让她去好吗?”
“不能尽量,是一定。”
“哦,我先挂了,得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的意思。”

匆匆挂上电话,我去赴的可是个鸿门宴。
我坐在沙发上发呆,单身,俨然一个叫人蔑视异教徒,我不结婚关他们什么事情了。
他比我妈还急。
自己被迫无奈强颜欢笑的走进那个坟墓,还得装得象三孙子一样的幸福美满,心里在悲哀着从此柴米油盐。黄脸婆的唠叨、半夜的奶瓶、孩子的尿布、工资被没收的惨状……
他自己选择了那种生活,看别人逍遥快活,心理不平衡,就猛拉同甘共苦的患难伙伴。
切!

与此同时,杜力又被卷进了另一场爱情的旋涡。
将他卷入这个旋涡的罪魁祸首叫秦敢,一个做服装生意的商人,已婚,3岁,地道的广东人。
他们在虚拟的网络认识的,杜力的网名是“等待爱情。”
而秦敢的的网名是“给你我的爱情。”
就象干柴碰上了烈火,伯乐赏识着良马,潘金莲遇见西门庆蹉跎着相见恨晚。连网名都如此的和谐,杜力开始觉得这应该是上天迟到的眷顾。
他们在网络的淋漓尽致的互诉衷情,恨不得把自己赤裸裸的呈现在彼此的面前。
一个晚上不眠不休的QQ聊天,他们已经有了充足的准备,包括私奔的结果,性和爱的和谐,他们以后居住的环境,到外国注册一场被中国社会唾弃的婚礼,甚至考虑是否应该领养一个孤儿……
杜力和前几一样没有吸取教训,他甚至连想一想失败的惨痛都没有时间,头也不回又栽了进去。
他又动了真情。
有时候我总在怀疑,人的一生究竟可以动几真情,一?两?三……我曾经告诉我是一,只要刻骨铭心只要一就已经足够了,但杜力残酷否决了我对真情的推崇和谨慎,他给我的答案是无数,这简直是亵渎!
当他美滋滋的将新的恋情即将启动的消息告诉我和张平那刻,我们忧心忡忡。
对于我,这样的消息简直是噩耗。虽然对于杜力是新生命的开始,他的人生是因为爱情而存在。
不是对秦敢不抱信心,是对杜力把握爱情的能力提出怀疑。因为有太多失败的例子在前面,我和张平决定游说他以平常心去对待这段感情。
但杜力只给我们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个小时后他就要去见那个可以和他私奔、体验性和爱的和谐、同居、到外国注册婚礼、领养孤儿的“给你我的爱情”了。
他是一个被爱情遗弃在汪洋大海奄奄一息的溺水者,秦敢是他现在唯一的救命草。
“你不要一开始就把自己给卖了出去,如果他和其他人一样,你又得坠入命运的渊了,磋叹难得有情人了。我们不是拯救你的天使,能拯救你自己的只有你自己。”张平首先否决了杜力飞蛾扑火的心态。
“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也是个性情汉子。”杜力反驳。
“那谁是?何俊鹏?你一开始不也说他不是那样的人吗?但结果呢?性情汉子?没错,他是性情汉子,只是现代人对性情汉子的理解并不再是情意重,而是……”张平困难的吐出四个字:“有性无情。”
我不可以再忍受杜力失恋后带给我的精神和经济双重打击了,开始帮腔:“是的,你自己想想,一见钟情也不会马上谈到那些什么私奔啊,同居啊,甚至连孩子都打算好了的那种地步,才一个晚上,谁都不可能把应该在一个月后甚至应该是在一年后才筹谋的事情都预先铺陈的,你们是,是乱了程序,这是不详的预兆。”
我妄想用怕烂掉而且并不知道有没有三寸的舌头说服他,他失恋的局面太可怕了,而且失恋的受害者并不止他一个,我们要受无辜的牵连。我怕这样下去我的心脏会变的得无力。
张平给我倒了杯果汁,我一饮而尽,我得有口水润喉才可以让杜力屈服在我的长篇大论下,我考虑引用他足以Zuo爱情教科书的悲哀前史,和中国历史历朝的负心人的行经,当然也不排除外国爱情中的薄情郎,虽然我一直对外国那些艳史是不顾一屑的。
书到用时方恨少。
我的脑子只想到了《射雕英雄传》的杨康,只因我备受金大侠名著的熏陶。转遍了脑子,金庸唯一的缺陷是好象不会写负心汉,陈家洛把香香给卖了,但他的理由是反清负明,太冠冕堂皇的理由了,不能引用,段正淳那老不修的好象也没负什么心,仅仅是过于滥情了,我怕弄巧成拙。韦爵爷、林平之、张无忌、杨逍、夏雪宜…… 那些人物都一闪而过,但他们的负心或者滥情往往被金大侠变成了理所当然或者迫不得已。

粘惹草的石中玉和始乱终弃的福康安倒是不错的选择,可是杜力他知道这两个微不足道的小配角吗?
所以用杨康,转念一想他也没勾搭上黄蓉啊。
正当我做思想斗争,努力想找一个千古薄情郎的时候,杜力先发制人了:“那是你们对感情对爱情抱保留态度,一见钟情怎么了?一见钟情是爱情中最美的意境,你们太小心了,压根就先怀疑人家的意图,所以还是孤零零的过,要点冒险精神,爱情,就是一场冒险,懂吗?”
他在教训我们吗?
真过分,连给我施展口才的机会都抹杀了。
真过分,一个爱情的习惯失败者也可以用这种态度这种口气教训我们!
“不是这样的,你不觉得不合常理吗?”我悲哀的劝告,我这时候不拉他一把,等他摔得伤痕累累的时候再给他伤口擦红药水,又得折腾自己了。
张平也不肯放弃:“我们也常常遭遇爱情,但我们必须在知道了对方对感情的接纳程度和付出的底线再去决定下一步,你不是第一谈恋爱,你的失恋经历都可以写一部《如何避免在感情中被淘汰出局》的恋爱秘籍了,所以你应该吸取教训,不要一错再错。”
他意气风发:“爱情本来就是不合常理的东西,两个天南地北完全不认识的人走在了一起,相爱了,这在逻辑上完全不符合啊。我失恋了,不代表我就不能开始一段新的爱情啊。你们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他的爱情阳光明媚,一路恋歌。
是我们的心态真的老了?没有接受挑战的魄力了?
我不忍心再泼冷水,安慰自己:“他这碰见的一定是情意重惺惺相惜的知心爱人,不会重蹈覆辙。菩萨保佑,上帝保佑!南无阿尼拖佛,阿门!”
我一边虔诚的祷告和膜拜着,欺骗自己有时候求的是心安。
从彼此掩饰,美化自我的虚拟世界走进现实,就如同天使掉到凡间,成了一俗人。他们还可以这么相见恨晚下去吗?
张平憋不住了:“我们只是怕看见你受伤。收起你天长地久的幻想,你这样受伤下去不定哪天从中信上往下跳,谁受得了?”
“就是就是,我们怎么受得了?”我最后一博!
“我知道你们都为我好。”他温柔的揽住我们的肩膀,头亲昵的挤着我和张平的头。“但请你们放心好了,我这一定成功的。祝福我。”
千言万语也拉不回这头春情勃发的牛。
除了嘴巴上祝福,心里头默哀,我们还能做什么无济于事的努力和劝告。
杜力精心装扮,春风满面的去赴这场约会了。
“不要随便上他的床!不要一开始就说永远,让你的天长地久见鬼去。”张平的眉头皱了,但他仍然大声的叮嘱,象看着第一独自出门的孩子,叮嘱他小心马路一样。
“他能不随便上他的床吗?他只是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上帝保佑!”我默哀三分钟。
我仿佛看见一个司空见惯的游戏结局,惊天地泣鬼神。杜力又将沦为六月飞雪的窦娥,我是不会再陪上眼泪的。
那夜,我和张平不约而同的关了手机。
让失恋见鬼去吧。

唐天第一拨通了我的电话。
一直没有太在意他,也不会期盼什么。
所以接到他的电话,我颇感意外。我以为那的邂逅仅仅是一场偶遇,不会有开始,更不会有结局,这个城市每天都会有偶遇,但很快湮没在时光里,能开始做朋友或者情人的少之又少。
虽然爱情往往由偶遇开始萌生。

我不会太在意那些偶遇,纵然唐天是个比较优秀的男人。
他在电话里说:“你好,林靖,我是唐天,记得我吗?两天前在酒吧碰见的。”
我的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一个面庞俊朗,目光炯炯有神的男人。我说:“我记得,喜欢打听人家岁数的电信技术工程师,四川伢子。”
他爽朗的笑着,笑声有些震耳膜。
“你过得好吗?”他没话找话。我过得好不好岂是几句话可以说得清楚的,中国人的问候习惯有时候也仅仅在体现一种象征性的问候。
我只有象征性的回答:“还好,呵呵,你呢?”
我能不好吗?不好还可以这么悠闲的跟他聊天。
“哈哈,我也好。”他笑得很大声,也很肆无忌惮。看得出性格的开朗和外向。“你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了便饭,不知道你赏脸吗?”
他开门见山。
“我不是名人,没有必要用赏脸这么严重的词。”我打着哈哈。“我如果不去的话就好象是不赏脸了,在哪个餐厅?那条路?”
我不会拒绝一个我欣赏的男人。
“在我家怎么样?我亲自下厨。为我们的第一顿饭写一个美好的开始。”他很真诚的说。
在他家里,一顿便饭?我开始胡思乱想了。也难怪的,烛光、红酒、刹那间爱如潮水、洁白的床单……我暗骂自己无耻。
我尽量往好的方面想,他很节约,所以在家里自己做比较经济?他很浪漫,所以不想其他人骚扰我们的谈话?他是个好厨子,所以做得比餐厅好吃?
“好的,你家的地址?”我尽量让自己平静,虽然心潮起伏。
“在天河区天河东路**园,万佳旁边,你认识吗?”他的声音轻快。
“我也在天河住,不认识可以坐出租的,那……就这样吧,我先挂了。”
看来,下了班后得换身行头了。
那夜,我享用了一顿非常丰盛的晚餐。
唐天确实是个好厨子,做得比餐厅要更好些,我如此认为。不排除是因他亲手下厨所导致的结果。
我留意着他的品位,家里的布置简单清洁,基本以米色调为主,米色的沙发,米色的窗帘,还有一瓶血红色的玫瑰,平淡又激情。
他也是简单的一件白衬衣,米色的休闲裤,轻松自然。
他显然有备而来,看玫瑰的成色是中午刚刚买的,娇艳欲滴,滴着难以言语的暧昧。
谁都有可能将谁推出轨,只看谁可以理智的刹车。
我们都不年轻了,没多少时间可以放肆的放纵,没多少激情可以挥霍。
他为我加酒,紫红色的干红姿色万千,意图将心事缓释,防线击溃。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恰好在发情期相遇,诞生的,将是疯狂的性,还是值得珍惜的爱?我希望是后者。
唐天举杯:“今晚的菜还满意吗?”
我与他碰杯:“特满意,想不到你一副东山大少的模样,还留了这么一手,我简直是有了拜师的构思了。”
他微笑:“我可求之不得,希望可以从我手下带出来一个好徒弟,整天指手化脚的让你给我做好吃的,你希望学什么菜系?川菜?湘菜?”

“都可以,但我讨厌洗菜切肉,只学掌勺和火候。”我得寸进尺。
他楞了,或者在他的经验范畴中徒弟讨价还价的我还是头一遭。但我说说而已,也并非真的想学,想想大热天的大汗淋漓热火朝天那苦况,切肉不小心却到手怎么办?我不寒而栗。
“好,我帮你洗菜切肉,只教你掌勺!”他简直违背良心,这样的条件也可以妥协。
我无端和他结下了师徒之缘,这是否意味着在情感中不能再有逾越?
我找话题了,因为他是师傅,我增加了些许恭敬。
“怎么没有看见你哪口子?出去了?”虽然是调侃的言语,我倒是毕恭毕敬的语调。
“哪口子?我还未婚。”他装傻。
我浅笑:“异性不论,说你的BF。”
“我可还是孤家寡人,没有BF啊。”他装纯。
“我不信,你这么优秀,那里没有BF啊?”我假装不信。
“优秀仅仅是我外表给你的一种感觉,其实我更内秀。我可是为你应运而生的,你不做我的BF,我可不会随便找。”他原来如此臭美,而且越来越露骨。
体内的劣性开始复苏了,我没有必要退缩,扶着他的肩膀,低低在他耳边说:“你真坏,都不知道糟蹋还是被糟蹋几千回了,还给我装男?”
他冤屈的表情上了脸。
“天地良心,我可是清白过白纸。”
唐天的手不老实了,从背后伸了过来,环住我的腰。一个清白而放肆的男,他相对我来说是男。
他的眼光是毒药,他的手更象情丝,想给我下毒,将我缠绕。
就象春梦初醒,我一颤,触电般的脱离他的身体。
“太晚了,我得先回去了,下我请你吃饭,呵呵,师傅。”我打着哈哈掩饰着自己的不安,他太具吸引力了,我不能跟杜力一样,成了始乱终弃的受害者。他不是轻易停留的风月人物,我只是一株随可见的路边柳树,他偶尔想摘几片叶子调剂自己的生活。
我没有理由放任自己的枝叶被随便的楸下,残枝败叶只是一个失败者的归宿。
他象一个渊,我及时的悬崖勒马,但不能保证下一还可以幸免于难。
唐天有些诧异。
或者他没想到我居然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他确实是一块香喷喷的卤肉,是我怕噎着了。
我迅速的逃离这个暧昧的屋子,开门离开的时候我回首微笑。
我为自己是了回柳下惠觉得骄傲。
西门庆成就了柳下惠。

杜力出乎意料没有重蹈覆辙。
秦敢没有和他说分手,他们已经好了十三天了。杜力说了,他们的性生活极度和谐。私奔和领养被搁浅了,但,这样已经足够让这颗伤痕累累的心迅速痊愈。
他们沉浸在他们自己泡的糖水里。
我和张平为自己曾经的小人之心惭愧不已。

杜力为了庆祝这迟来的唉,告慰他脆弱的心灵,抓了我们去北京路疯狂购物。
半路上,张平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脸色变得暗淡灰沉了。
我问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妖精死了。”张平嘶哑的说,看得出他拼命在压抑着自己心里的波动,他秀气的眼睛红红的。小妖精是张平一个聊得比较来的朋友,叫苏敬旋,但网名是小妖精,才22岁的孩子,怎么说死了就死了呢?
一个无法接受的噩耗!
我大惊:“小妖精怎么死了?他不是和路毅还好好的吗?他怎么死的?”
“他昨天下班回家早,撞见了路毅和一只骚狐狸在床上鬼混,他疯了似的和路毅拼了一仗,路毅当天就搬了出去,那只狐狸把他带走了。”张平一脸悲愤。
“昨天晚上小妖精给路毅打电话,路毅跟他说他们玩完了,他现在爱的是狐狸。小妖精说路毅不回家他就跳楼,路毅说你要跳就跳,别烦他。那会小妖精就从7楼跳了下去,当场就死了。路毅以为小妖精吓他的,跑过去的时候尸体已经被抬走了。”
泪顺着张平的脸往下流,他悲愤莫名。
我和杜力哑然,生命无常,谁都可以轻贱自己,不把自己当回事。我悲哀的望着杜力,张平也一样看着他,我知道他和我想的是一样,怕杜力经不起宿命折腾,学了小妖精。
没有了感觉,就意味着有人要走,是留不住的。
小妖精傻得用自己的生命去留住他,结果他失败了。他遭遇了感情的奇耻大辱,却选择了死亡做为报复。他的错误就是过于相信爱情依赖爱情,就象杜力。我想借此教训提醒杜力,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杜力好象也蒙了,他刚刚才梦幻如蝴蝶穿般穿行于爱情中,小妖精的死直接强Jian了他对真挚的向往。
爱情死了,人也不能活,人生太脆弱了。
宿命啊,你就别再把我们当做您的玩具了,我们输不起,也玩不起这生死的游戏。莫非真的屈服在你的脚下,冷笑着对你说:“爱情仅仅是狗屁,我不会沾,不会碰,也要教会别人不会沾不会碰。”才可以逃得过你的魔掌?
我的脑海浮现小妖精可爱的面容,有点儿玩世不恭的笑,单眼皮的灵活眼睛,瘦瘦的身材,淡黄色的头发,哪个可爱的小男孩又成了感情的牺牲品。他怎可以硬了心肠往下跳?
记得在一篇文章看过这么一句:“一个女人太爱一个男人而无法得到他,下辈子她会投胎做他的女儿;一个男人太爱一个女人而无法拥有她,便在来生投胎做了她的儿子;”
小妖精来世,应该做路毅的儿子还是女儿?
无冤不是父子,是堆积了多少世的怨恨?夙愿未了,所以继续。无论是缘是仇,还是继续一生,不知道生生世世,纠缠到何时?
只为爱得太狠,不得志才狠。
我们都兴致阑珊,各自回家。约好晚上在酒吧聚聚聊聊。
记得有人说过:越容易得到的东西,人就越不懂得珍惜。容易脱掉的裤子,也就很容易穿上。我不是情场圣手,无法揣摩他人的心理,所以我在感情的道路上艰难险阻。
一直认为张平是一名称职的爱情专家,但他也不得志。
晚上,我们在酒吧一个阴暗的角落坐了下来。
和张平来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唐天,我心一动。那夜之后,我们再没有联系,或者我那夜的离去是他前所未有的耻辱。我机械的跟他笑笑,算是招呼。
唐天的笑还是那么暧昧,我回避着他的眼神。
另外一个是个帅气忧郁的男人,默默的抽烟,没有说话。张平淡淡的跟我们介绍说:“这是路毅,妖精的朋友。”
我和杜力闻言一震,都说陈世美英俊潇洒才有了公主的青睐,心萝卜大都有傲人的外表,他也不例外。我和杜力冷冷的看着路毅。
如果眼光可以杀人,我们已经将他行了凌迟之刑了。
显然,今夜的聚会是个批判大会。只是,我们应该用什么身份什么理由去批判路毅?他只是间接杀了小妖精。爱情是什么?两个恰恰都于发情期的人刚好碰在了一块。接下来的,仅仅是看谁发热的头脑先冷了下来,又对另外一个人开始狂热。还没有冷却的就理所当然成了始乱终弃的受害者。

人生往往是如此的阴错阳差。
广州的夜色里,我看见爱情太多了,多到爱情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那些爱情更正确讲是发泄的借口。每个人都满怀压力满怀心事,借爱情的名义痛快的出一身汗,来一兴奋的高潮。做完后还没有等对方披上那层批就静静的离开,然后形同陌路,相见无期。
那些爱,我们叫它19,或者一夜情。
我又告诉自己,或者错的不是路毅,是这个圈子这个社会,这片真情荒芜的人心。小妖精应该记得的是在这个城市忘记了真情,人们已经不屑于谈永远,不屑于在一棵树上吊死。小妖精应该学的是忘记,忘记,再忘记,只追寻属于自己的快乐,而并非真情。
我静静的为自己将酒满杯,谁不是抱残守缺的渴望情梦不醒?但现实让我们学会了麻木,又不断遭遇着自己为自己假设的清醒,扑进欲望的旋涡。

路毅终于说话了,他抽了四根烟,喝了两杯酒。
血丝布满了他的眼睛,脸上写着悲痛,他苦涩的说:“很抱歉,我不知道会把事情弄得这么糟糕,我真的不想,但生气的时候所说的都是负气的话,我气没有消,所以没答应敬旋回家。我以为他只是在威胁我,我真的不知道……”他说不下去了,眼泪鼻涕一起出来了。
灯光昏黄,泪痕看不出新旧。
“你爱过他吗?”我问,一直想知道他们交往中的真正感觉。
他点头:“爱,我到现在还是那么爱,只是错误的贪图新鲜,造成了这场悲剧。”
“你既然爱他为什么还选择了背叛?”杜力问,我们不是审判官,只想知道当事人的思想。
“因为欲望,因为新鲜,玉面狐狸仅仅是我刚刚认识的一个朋友,我们的性也仅仅是彼此的偷欢,如果我真的要离开敬旋,我可以直截了当的说。男人,要一生一世只爱一个人,谁可以做到?”路毅继续说。“我爱他,也同时怕他变心,人都一样,付出的时候就害怕没有回报。我一的出轨并不能说明我不爱他,我只是贪心了点,想为自己留条后路。但哪天敬旋说话实在太难听太恶毒了,所以我跟玉面狐狸走了,赌气的结果竟然是这样的,他外表很新潮很的样子,我也想不到。”
唐天插嘴:“这个圈子好象慢慢的真情已经成为一种被嘲笑的理由,谁都怕为谁负责。也许是因为没有婚姻的保证,法律的约束,每个人更加的为所欲为。当真情放在你的面前的时候,你反而要怀疑这真情的真实。这是无奈。”
他含笑与我碰杯。
“每个人向往爱与被爱,可是当爱来临,当在需要去付出的时候,又害怕自己受到伤害。往往就在欲望、代价与自我保护中挣扎。”张平喃喃的说。
杜力反对,优美的唇型有些扭曲:“谬论,如果谁都怕去爱怕去付出,那这圈子那么多幸福的伴侣我们应该怎么解释?我们没有夫妻那一纸结婚证的约束,更不需要担待同床异梦这些苦恼,所以我还是认为真情的存在,一生一世只爱一个人的道理。”
我闷闷的喝酒,宁愿倾听,世事无绝对,每件事情都有两面性,都可以互相反驳。我不愿意做这些无谓之争。那些论证仅仅是将看似已经愈合的伤口慢丝条理地剥开,再微笑的往上面撒盐。
张平说:“我不否认真情确实存在,一生一世只爱一个人我依然反驳,如果一个人为了你殉情,你是否从此和其他人其他感情再无瓜葛?一辈子内疚一辈子为他守着贞洁?时间可以将一切淡化,包括活着的情感或者死去的愧疚,你说一生一世只爱一个人,那你爱的那么多又怎么说?”
杜力那些他认为早已销声匿迹的耻辱因为一场辩论又被跳起。
“我只是在寻找,如果他值得我去爱,我可以一生一世只爱一个人。”我看见一只煮熟的鸭子,杜力充的是嘴硬。
路毅说:“其实爱多久都好,感觉确实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只要爱过,还奢望多久么?”
谁不奢望天长地久,但都更应该学会该放手时就放手。
不甘心又如何?
陪上自己的性命,他就一辈子内疚一辈子为他守着贞洁?
我叹气,静静的走到吧台独坐,一个孤独的男人微笑跟我举杯,我也举杯,礼貌的跟他笑笑。
他往我这边挪,笑着问我:“你一个人来啊?”是纯正的白话。
我微笑:“唔系,我同D朋友过来饮酒。”
他好象对我满感兴趣的:“边度人?我叫李家强,本地人,做贸易的。”他确实有广东本地人的轮廓,但算比较英俊的那类,金丝眼镜隐藏着儒雅的根本。
一个沉静成熟的男人,得体的装扮,有微熏的酒意。

我明白他的意图。
一个单身男人在这样的酒吧里,他就是在场男人一夜情或者未来的可能性。
“汕头。”我自然的笑笑,我没有冷漠傲气的习惯,虽然还笼罩在小妖精死去的阴影里。
唐天在后面将我抱住,我吓了一跳。
唐天的声调提得比较高:“亲爱的,你怎么跑这里坐,我们回家吧。”
我更明白他的意图,他不想有其他的人掺合进来,虽然我们没有真正的开始。我鄙视他的这种行径,就象被逼活活吞了一只死耗子!
我犯恶心,这也是冤屈,他意图断送我的一切可能性。
其心可诛。
李家强的脸色变了变。
我勉强的笑着:“唔好听我朋友系度胡闹,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他饮醉了。”
我没有习惯去觊觎别人的情感,也不希望他这样,虽然面前的这位李家强先生根本勾不起我的兴趣。
这世界没傻人,谁都不糊涂,李家强看出了些端倪:“哦,原来系朋友搞笑,林生做边行啊?”
“不要说白话好不好。他做MoneyBoy的,有兴趣认识吗?我是他的妈妈桑。”唐天冲口而出,而且对我人身进行攻击,对我的声誉做了最可怕的诋毁。
我不屑去解释什么,只咬牙坚持对李家强保持微笑,回过头对着唐天,唐天手插在兜里,一脸的挑衅和不在乎,他耸耸肩,眉毛上挑。我的眉毛也往上挑了一下,对他温柔的一笑。
我把一整杯啤酒都泼在他的头上。
李家强“哎哟”叫了出来,拿出纸巾要来帮忙抹去酒水。唐天挡住他:“你他妈的离我远点!少在那装菩萨!”
张平和杜力跑了过来:“怎么了,你们这是?”
我从李家强手里接过一张纸巾,文雅的擦去自己手上溅倒的酒水,如一个局外人。张平拉住我:“到底什么事情?啊?你说啊?”
“我杯子酒精超标,出了车祸,刚刚撞着唐天的脑袋了。”我慢斯条理的说。
他们一个个呆了,只有唐天,眼光死死的看着我。
我逼视着他的眼光,丝毫没有退让。

那夜,是李家强送我回去的。
他坚持要送,我也想看看唐天的脸色,所以顺水推舟上了李家强的车。
没有人可以理解我。
甚至,连我自己也无法理解自己。我根本就不喜欢李家强,但心里的闷气憋着,这是一种宣泄的方式吗?
在离开的那一刹,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睛写着不信任,写着恼怒,我有种战胜的快感,我不是他的,也不是任何人的,他凭什么来管我?
张平关切的说:“小心点。”
我有些醉了,眼神掠过所有的人,路毅还在闷头喝他的酒,抽他的烟。是我搞砸了气氛么?这样的夜晚,本来就笼罩在小妖精遗留的悲哀中。
李家强细心将我扶上了他的车,头越来越晕了,我的身体逐渐温暖,心却逐渐沉陷下去……他用纸巾抹着我头上的冷汗。

我傻傻的笑:“告诉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们是陌生人,也注定会归于陌生人。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李家强温柔的拍我的肩膀:“因为我喜欢你啊,这是个很简单的理由,无论你是什么人,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
好熟悉的话,好熟悉的语气。
前尘,与现实刹那交错,恍惚间,谁的脸在我的面前晃动?是谁说过?
是谁说过?他在夜里抱着我说整夜的话。在晨曦里一起微笑。
是谁说过?他像个兄长般的宠爱着我,任由我年少的任性。
是谁说过?他踩着单车带着我,穿行在青春的时光里,他的背,是天地的唯一。
是谁说过?他守侯着发烧的我,哄孩子般的哄我吃药。
又一阵尖锐的痛扎进了心,是文卓,是文卓的脸,是文卓在说话。
“我第一看见你就喜欢你了。”
“你摔倒在地,我扶你起来,就喜欢上这双眼睛。柔情似水,明亮如星。”
“开始仅仅是喜欢,因为我喜欢一切美丽的事物。但我没有想过爱,因为我有女朋友,碰上你之前,我认为男人爱上男人是件很荒谬的事情,是你摧毁了我的防线。”
那都是初恋最美丽的话语,如同毒品,这辈子都难戒掉。
恍惚中,文卓的脸变了,他惨然苦笑,他的眼睛布着血丝,却死死的盯着我看,写着悲哀,写着无奈。
“我春节回家的时候我爸强迫我去相亲了,我对女方也是冷冰冰的,谁知道女方家满意我,我爸没有通过我的同意,就私下定了这场婚事。”
“我爱你是真的,我结了婚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啊!反正我们的感情见不得光,注定一辈子躲躲藏藏的,结婚仅仅是掩人耳目,我爱的还是你。”
他在痛苦的摇头。
承诺原来只是一片叶子,春天的时候青翠欲滴,叫有情人看着欢喜。秋天到了,它也枯黄坠落,完全忘记青翠时的美丽,不是它不要春天,只是无心抵抗秋的无情。
那些让我明白世情,明白诺言的话,又再度来袭。回想起那些过往,已经恍若隔世。情缘浅,注定只能在梦里怀念。
“我们都不结婚,两个人相依为命,到以后人们看俩老头手拉手逛公园,都好奇的问我们的关系,我就说我们是兄弟。你说好不好?”我喃喃的念,我说过,文卓也说过。
李家强奇怪的侧过头来,他问:“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说的是路人的故事,他们曾经的感情和承诺。”我淡淡的回答。
“路人?”他云里雾里。
我歇斯底里的笑了,是的,路人,文卓,已经是路人的名字,我们再无关系,亦无纠缠。
泪已经流了满面,我以为我已经不在乎他了,其实什么都在乎。心上的疤痕又一让自己揭开来,血又淌了出来,以为什么都放的下的我,原来都放不下。
我大声的说:“是的,路人,不相干的人。”
一直在笑,我竟把头靠在李家强控制方向盘的肩膀上,我的手指掠过他的脸:“如果我真的是个MoneyBoy,你预备怎么办?”
他一个刹车,仔细的端详我。他背后的天河城,闪着绚丽霓虹。
“我养你,我包你,爱你,感动你,让你真正的爱上我。”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我是个不敢用力去爱的懦夫了。”我说。“我历经最刻骨铭心的遇见和告别,最幸福的味道,最悲哀的沧桑,微笑、哭泣、怨恨、思念。一的失败,已让我有禁足的理由。”
李家强沉吟着看我:“那今天晚上的哪个是?是你禁足感情的理由吗?”
“他?”我大笑,唐天充其量也只是我比较有好感的人,就因为他今夜的举措让李家强产生错觉。“哦,不是他,他真的仅仅是个普通朋友,让我禁足感情的人,在很远的地方。我们已经数年未曾见面了。”
时间永远向前奔流,无法逆转的感伤,一切无法更改。
包括宿命。
我静静的说:“我做财务方面的工作,不是什么MoneyBoy,但也是个不敢随便再爱的懦夫了。我不会要你养我什么的,哈哈,但你的回答让我感动。”
他默默瞅着我,嘴角是个不易觉察的微笑。
车子外面的街道静静的,行人稀少,只有一辆辆轿车如记忆般滑过。
“你晚上陪我好吗?我很寂寞,很孤独。”他说,他的手紧紧抓着我的手。
“对不起。”我努力的挣脱他的掌握。
我撒谎了,因为怕伤了他的自尊。“我也不想这样,我今天很累了。”
“没什么。”他勉强的笑,看得出他的失落,他的涵养在压抑着他的冲动。“我希望你是真心喜欢我的我们才在一起,我没有强迫人的习惯,以后常陪我喝酒聊天好吗?真的,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或者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一种感动在我的心头流过,我用笔记下自己的电话给他。
“这是我的电话,有空常常联系,我乐意奉陪。哦,我到了,放我在这里下吧。”
车子停了下来,李家强轻轻的吻了吻我的脸颊,我打开车门,笑着摆手道别:“记得常常刮胡子,你应该三天没有刮了,有些扎人。”
李家强含笑点头。

差不多是到年关了,工作很是忙碌,我无暇常常与杜力和张平相聚。
李家强常在晚上等我下班,在我的小窝里,泡两杯乌龙茶,陪我听音乐。听我最爱的无印良品,听张敬轩的《断点》、蔡琴的《你的眼神》……
我的CD架因为他的到来新增加了许多好的CD,李家强对音乐的鉴赏能力很高。
表面我不动声色,内心柔软的部分却已经慢慢触动。我不敢去想我们最后的结局会是怎么样,我诧异有些人可以不断重复“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我永远爱你”之类的话,不断重复同样的誓言而丝毫不感到羞愧。
没有真的爱,“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我永远爱你”是可以轻易说出来的吗?
他酷爱外国文学,常把他们的位置推崇得无以复加。
我大加批判:“这仅仅是你崇洋媚外的体现,凭什么说国内的文学比不上外国的,我不说《红楼梦》、《西游记》、《水浒》、《三国演义》那些博大精的巨著,近代多少优秀的作家,象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就整整的影响了几代人,虽然最近很多什么美女作家的低级趣味破坏了我对作家这个名字的崇拜,但我还是坚持国内许多作家的作品值得一看的!”
李家强不爱与我争辩,只微笑为我泡一壶新茶。
我成了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虽然认识快十天了,我还是无法爱上他,只觉得他是个很适合做朋友的人。没有爱上一个人并不说明他不好,只是不爱。
小心翼翼的保持这种朋友关系。
终于一个晚上,我被杜力和张平拉了出来,在酒吧里喝酒。
还是那天晚上一样,除了他们俩,还有俩个人,一个是唐天,另外一个是陌生的人。有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和刚毅不屈的气势。

我为了那夜将酒倒在了唐天的头上有些羞愧,他倒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心里好受些。
“这位是周文,我的朋友。”张平给我介绍那个刚毅不屈加炯炯有神了。
他什么时候有了可以带出来介绍我们认识的朋友了?我措手不及。
周文?很熟悉的名字。
我记起张平曾经说起的那句:“去年的平安夜,我也是在这里过的,和周文。物是人非啊!”张平的前BF。我没有说话,用眼神询问。
张平点头。
真是人世无常,他和坎坷的命运和解,与周文重续前缘。
曾是陌生人,成了自己的最爱,分开了,只能重新变成陌生人。到最后,他们是什么样子的定位?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小声询问。
张平一脸的幸福:“四天前,他从上海回广州了,他找到了我,说希望重新开始。”
在他心里,从来也没有将周文丢弃,小心地把他珍藏着,连那些甜蜜酸楚的回忆。
我举杯:“祝福你们,祝你们幸福。”
五个杯子碰在一起。只是一场又一场戏剧的轮番上演,今天,周文是张平的主角。
我们几个是跑龙套的小角色。
杜力在我耳边轻轻的说:“好久没有看见平这么开心了,好幸福,也让人羡慕。”
“不要说平,你呢?和你的秦敢怎么样了?”我把刀锋对着他。
杜力也一脸绯红:“我努力的经验着,希望有些好结果。”
“你醒悟到自己重色轻友的严重行径了吗?” 杜力的刀锋逼了回来。“那天晚上在这里遇见的什么强?呵呵,我知道他最近常和你一起。”
唐天盯着我的嘴巴。
“天地良心,我们真是普通朋友。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大声说。实在无法假装我在恋爱,我发现人什么都可以装,就是不能装作自己很幸福。
唐天说:“每天晚上在你的屋里到十一二点才走?没有才怪!”
我心一动,他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你跟踪我?”我冷冷的问。
唐天有些不好意思:“偶尔路过碰见的。为什么避开话题?”
“你跑到我那么僻静的地方偶尔路过一下,真是抬举我。”我冷冷回答。“什么时候我的隐私成了你的话题了,李家强是个很好的人,但我不爱他,没有爱上一个人并不说明他不好,只是不爱。就是如此简单。我们只是喝茶听音乐谈论文学什么的,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如果你们一定非得说有我也不介意,请发挥你们的想象力去想象,再淫荡再恐怖都可以,我没觉得贞洁牌坊应该立在一个男人身上的。”
与李家强的故事开始就已经看透了结局,我们不会有什么发展。
十一
唐天默默的瞅着我,那眼神真叫我心碎,我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扭头回避。
我想说些话儿消除这微妙的尴尬,却不知应该说什么。
杜力静静的喝酒,他突然对我说:“靖,我和秦敢分手了。”

一个刺激!我已经进入喉咙里面的酒喷了出来,大咳起来。
唐天关切的站了起来。
杜力赶紧拍我的后背:“我都这么平静,你没必要那么大反应!”
不敢说我侠骨柔肠,但恻隐之心人人皆有。他已经是伤痕累累了。
“你……没事吧?”我关切的问他,眼里全是怜悯。
“我现在才真的发现,陪我自己的永远还是自己。一个人在这路上慢慢走。一路的风景依旧,只是偶尔陪着我看风景的人换了,换了一个又一个,但都不适合我。我常常会化悲愤为力量,继续下一段恋情。但现在,我发现我真的很累了。”杜力的眼睛浮起泪光,天!他真的很漂亮,为什么他们都不懂珍惜?
“和秦敢,是我先提出的分手,或者这就是我们的宿命。只能短暂的相爱,却永远不会走到圆满的那一天。秦敢的家庭是他无法放弃的,也是我无法破坏的,我做不出那样的事情。”
我慢慢想起他这段恋情的开始:“私奔的结果,Xing爱的和谐,以后居住的环境,到外国注册一场婚礼,领养一个孤儿……”
多优美的设想,多么值得遭人唾骂的恋情。
风吹过的眼角,已没有了泪。
回首,可曾记得那些消失的足迹
杜力的眼睛望着窃窃私语的张平和周文,平静的说:“选择逃避,是已经害怕那种别离时候的痛,所以,第一情愿选择自动放弃。或者我应该学会站在路上看风景,而不是成了别人瞻仰的墓园。”
“你终于长大了。”我感动的说。
杜力在笑,但完全没有喜悦的感觉:“继续用情下去,真正到了命运注定我们分开的那一刻,或者象以前一样哭泣,或者选择和小妖精一样结束痛苦,我已经不要这样的生活了。”
不是藐视爱情,是害怕那穿心的痛。杜力和秦敢注定是一样的结局,我看到了,终于,杜力也张开眼睛,努力看见了真相。
我不再说话,只与他干杯,那夜,为张平的幸福,为杜力的醒悟,为唐天的眼神,为自己的心碎。
相知然后陌路的人们,或者带着怨恨,或者带着领悟,不如一醉,忘记怨恨忘记领悟,忘记爱情。
于是醉了,醉得一塌糊涂。
夜色,是那么可爱,犹如游乐园的旋转木马,一切天旋地转。
他的吻粗暴而冲动。
步步进逼。
我彷徨,退却……
惶恐,只是一步步的退却……
头还是很痛,游乐园的旋转木马从童年转到现在,不曾停歇。
“我爱你,靖。”什么地方传来的天籁之音?
我迷糊的回答:“你是谁?”
“我爱你。”他答非所问,喘息急促。
“你是谁?”我不休追问,如追寻一生都无法舍弃的爱情。
室内,灯火昏黄。看不清楚他的面容,象水中的倒影。镜水月,爱?本来就这般虚幻。
他的舌头绕着我的舌头,象一世的纠缠。

温暖,他的额头有汗,我也有。
肌肤贴紧了来,火热的赤裸裸。
我不知道我的衣衫何时已被褪去,他的舌头在我赤裸的肌肤上游走。同时他的手在我的身体上下游走,情潮泛滥,刹那间爱如潮水。
纠缠,缠绕,绕过黑暗昏黄,只听见彼此的喘息。
如胶似漆地摇荡和缠绵。每朵都有一只蝴蝶,我是他的,还是他的蝴蝶?
为君沈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十二
醉了的气息,芳菲的香气,催情的春药似地。
一阵痛钻进了身体,我一头冷汗,人也惊醒过来。
唐天,是唐天。
昏黄的灯影下,他的样子还是如故,灯火的阴暗面,他如一具雕塑,带着情欲的雕塑。
“你趁我醉了……”
他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一把吻住我的嘴。
轻轻在我耳畔说:“我爱你,宝贝。”
这些情话,都是穿肠毒药,教人上瘾,只是却那么好听。
我们赤裸相对,两个完美的裸体紧紧地缠绕。
痛并快乐着,就这般直到天明。
醒来的时候,唐天已经冲洗好身子了,他静静的揽着我:“你满意我的技巧吗?”
昨天他不停地说爱我,今天仅仅问我满意他的技巧吗?这个外表英俊、身材伟岸、口甜舌滑、自负雄才伟略的新坏男人。
我挣脱了他的怀抱,起床跑洗手间洗刷。
他还是追问:“你满意我的技巧吗?”
“不。请别编派我错入了《你的情人》那一本小说里。《我的19传》也不要。”我说。一边穿着衣服,我为什么要满意他的技巧?
我想,我更欣赏的是一个人的性格。
“就算我们的感情没有机会走远,你也不必这样。我知道,你也喜欢我。”他很自负,一个游戏人生的人凭什么这么自负,他知道什么是真情付出吗?
我笑:“是啊,但我不喜欢这样的游戏,昨天醉了,所以很抱歉,耗了您的些许精力了。”
“你应该知道的,我不相信什么天长地久,我只知道性是人生最美妙的事情。感情,太累人了,我不想太多的时间在所谓的情情爱爱上。”
我一阵悲哀,怜悯的看着他。
如同怜悯的看着自己。骄傲如我,又怎么可能让任何人看到我的软弱和彷徨,我总是小心地用骄傲维持着自己脆弱的自尊。
“靖,为什么人一定要求性一定得爱,而且爱的比例要比性重?为什么?其实爱的基础就建立在性的和谐上,什么他妈的帕拉图精神恋爱,那个家伙一定阳痿,那个女人患的一定是性冷淡症。为什么一切都要以爱为先,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唐天吼。
“不为什么,因为人是人,不是畜生。”我冷冷说。

纵然我发现我喜欢他了,但我绝对不想让他看出。一段已经写着悲哀结局的相遇,我无法接受,更无法投入,也无法抱和他一样的心态去玩。
他的手又搭在我的肩膀上,我触电般的逃开。
“你不必象戒毒一样戒我!”他叫。
“你确实有毒。”
“我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滥情。”
“你也不是你自己所说的那般专情。我无法想象你原来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和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上床又是怎么一种心态,那些都是兽性的发泄。”我有些儿沉不住气了。
唐天笑了:“我确实喜欢你,你对我有很大的吸引力,如果我们发展下去,可能会有结果的。”
我眼睛湿了,曾经那么多人觊觎的我竟然沦落到去等一个可能的结果,简直荒谬。我装出一副明大义的样子:“是的,可能会有结果的,你说你喜欢我,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吸引力,反之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们放它去吧,以后谁都不要提起,记住,我们只是朋友,普通朋友而已。”
我不是由衷的,只是他迫使我将自己打造得滴水不漏。
为什么有些人玩爱情总是逍遥法外,而我却玩不起,每都束手就擒?自己先绑死了自己?所以,当我发现自己动了真情的时候,我只能服从于理智,从对方的底线去决定自己是否应该爱了。
“你好狠!”唐天俯视着我。
我也微笑的望他的眼睛:“谢谢,你无须知恩图报。”
开并非有缘,谢,也并不是感情的终点。只是这朵错开在风中,乍一绽放,已经凋零,瓣儿独自飘荡在无人喝彩的路上。
那是无人欣赏的风景。
爱情多奇怪,人一旦陷入情网,便心神恍惚,患得患失。一旦反爱成恨,说时迟,那时快,便是片甲不留。
开门准备走的时候,我回头一笑:“希望你快乐的活下去,性福快乐。”
我明白而又怜悯地看他一眼。晚上也是怜悯自己罢了。
唐天的脸有些迷惑。
――我赢给他看!输了什么也不能输面子。
冬天快要过去了。天河东路上有黄叶飘过,没有人和我一起走。
手里的电话响了,看来电显示是李家强。
“靖,你昨天跑那里去了,我担心了一夜,喂,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我的心一股暖流在激荡。
“我昨天喝醉了,所以没有回家,在朋友家住了一宿,我没有什么事,现在上班去了,晚上见吧。”
十三
“是GAY的男人有几种。”杜力开始发表谬论:“第一种,是不负责任型的,他们身上永远没有爱情这种字眼,新鲜是最重要的,性则是支持他们唯一乐趣,如果有一天他们阳痿了,就永远孤独。”
我们几个聚在一个酒吧里,杜力已经喝得差不多了,面前是七八个酒瓶,什么时候起他也如此高论了?
我靠在李家强的肩膀上,笑着说:“继续说。”
“第二种是死心塌地型,认定了就勇往直前,这种人最容易受伤,也比较脆弱,但也是GAY群中最容易找到爱人的一种。因为他懂得付出,所以对方也感动也就付出了。”
张平也发表着:“今天看了一篇文章说得刻薄,说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合格成为一名男同性恋者的,是男同性恋者都要有自己的实力,如果没有才华,不能为社会为祖国做贡献,长的也不漂亮,棒棒又小是没有资格成为一名男同性恋者的。看来做同志也不容易啊。”

大家一阵爆笑。
“第三种是……”
我无心去听杜力那些谬论,周文和张平已经开始说悄悄话了,我看李家强,他正含笑看我。我笑:“能说说喜欢我的原因么?强。”
“恩。”他陷入沉思。
“漂亮、善良、傻气、敏锐、骄傲、可爱……”
“我有这么多优点吗?”我笑这把头放在他脖子边,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很好。
“有些是优点,有些也是缺点啊。” 李家强专注的看我。“喜欢一个人,不但要喜欢他的优点,也要喜欢他的缺点,你知道吗?我喜欢你的一切。”
与李家强的故事一早我就已经定了结局,我们不会有什么发展。可为什么我很感动?就因为这些情话?我从不打算去“感动”,我要的是“爱情”。
“……善解人意的,赏心悦目的伴侣。所以我喜欢你,也愿意为你付出。”
我听不清楚,但知道意思。
“如果我说我们不可能,你会只当我是普通朋友吗?”
一点浪漫,一点童真,一些投入的意图和一点虚荣。这样的生活乏善足陈,我渴望变,却不敢变得太多。
只怪,唐天不是李家强。
“不会,我会继续爱你,等你,直到你感动的哪天。”他的语气坚定。这下感情的债可大了,大得我可能还不清,唯一可以偿还的还是感情。
我怎么还?
和他勉强地生活下去?地老天荒?相敬如宾?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甜蜜的回忆,无法长期营养一个人。我需要真正的爱情填补自己已经接近惨白的生命,那些回忆,根本无法起什么作用。
“我爱他吗?”我问自己,眼前浮起唐天微笑的脸。“不,我不爱他。”
和他在一起还会想到唐天,我怎么可能爱他?
“你说什么?”李家强凑了过来。
我的脸浮着虚伪的微笑:“我在想,应该怎么爱你,或者我还有没有爱的能力了?我在怀疑我是否已经不会爱了,还是缺乏爱动力?”
“无论你怎么想,我不会放弃,我喜欢不是一天两天的,我有信心有一天你会喜欢我的。”
雍雍新雁咽寒声,愁恨年年长相似。没来由想到了李煜的诗词。
一阵悲苦入怀,我怎么办?
他如果是唐天该多好啊。“我很感激,或者目前我们只能先做好朋友,以后的事情顺其自然好吗?”我给自己留条后路。说不定真的那天萌生了感觉,我没有必要那么绝。
杜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说话,微笑看我,我笑:“做什么啊?笑眯眯不是好东西。”
“有人说拒绝是世上三种最佳勾引方式之一。”杜力笑得甜。“你越是拒绝则越代表你在勾引。”
“呵呵,你好象很懂我,对不起,你永远也不会看到一个真正的我,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完美,那么高手,甚至知道拒绝是世上三种最佳勾引方式之一。”我故做谦虚。
灯光明灭,心情也明灭。
“其实矢志不渝是电影的情节,坚强是武装的自卑。”杜力说。他的脸很红,象擦了胭脂。“开心的时候要尽量笑,因为,可能一夜之间,你就不晓得笑了。”

“你今夜很奇怪,说的我听不懂。”我如入云堆。
“爱情便是这样,管他是谁呢?爱了再说,到情消失了,也就不堪提。那些痛苦、寂寞、等待、失望,相信你懂,我的意思是要你不要太挑剔了,有爱情好好的把握,不要等到爱真的走了再后悔,强哥是个不错的人,你不要总被过去迷醉了。”杜力好象越醉话越多了。
我的脸刷的红了,歉然的对李家强笑笑。杜力是一针见血,我怕不能承受。
另一方面,我要绞尽脑汁应对杜力,我怕他又说什么谬论,急忙说:“力力,我们干杯。”
“他醉了,不要喝了。” 李家强阻止。
周文和张平站了起来。张平说:“力力醉了,我们先送他回家吧,靖,你也回去吧。”
知情识趣,玉成好事?
这便是他们玉成爱情的好法子,让两人单独相,可以从性开始,再培养感情,中国的盲婚哑嫁也是这样殖了十几亿人口的。
车里,李家强默默的说:“我是不是很让你反感?”
“不是,没有啊,我觉得你很好,真的很好。”我不是由衷的,我只是在知恩图报,他的感情恩重如山,我要是不说人话就简直真的不是人。
“我会慢慢习惯有你的日子。”我迷茫羞涩的看着他,象一个初恋袒露爱情的孩子。他们或者他都以为我默认了他是我的BF了。第一个拒绝伤害情人或者求爱人的往往会沦为负心人的骂名,不管你多么冠冕堂皇,多么不爱他,拒绝负心就是不对,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
要不落痕迹的拒绝,那就得不惜水性杨,自我牺牲,最好让他捉奸在床。这样就可以阻止一个男人无谓的付出。让他觉得你不值得他爱。
十四
李家强给我买了几茎蒜头模样的东西。他说,这是水仙。
实在无法将这几茎东东和那凌波仙子回眸甄洛一般美妙的娇媚儿联想起来。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a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我想着曹植的《洛神赋》。
奇怪的是,我每一看《洛神赋》之际,脑海里从来没有一个真正仙姬甄洛那般旷世绝色,谁都可以去想象一个美人的样子,但想象的极限也只是拿些电影明星做了模板,李嘉欣?李若彤?关之琳?……我突然笑了,脂粉艳妆,又怎么有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的完美境界?
爱美之心人人皆有。
脑海浮起一幅图画。在家乡古老的八仙桌上,水仙半浸在水中,洁白如雪的瓣,鹅黄的芯儿,亭亭玉立,碧浅绿的叶,似空谷幽兰清高绝俗。盘上的细小米石,托着的分明是仙姬甄洛。
美出天然,毫无装饰,自然更符合甄洛的形象。
李家强每天都兴致勃勃的赶到我家看水仙抽出嫩芽,长出细叶,一个一个小小的嫩绿的蕾。
“过几天就是除夕了,得把水仙放日头底下晒晒了,赶在春节前开了。”
李家强把二盆水仙放在阳台,二十几个蕾还紧闭着。期原来还可以催的。放阳光下让它暖暖身子,它以为春天来了,就迫不及待开了出来。
第二天睡醒来,发现阳台上水仙已经开得灿烂。我数了数朵,开了九朵。
我恭敬的蹲在它的面前,仰望它让我怦然心动的美丽,幽雅的清香轻碰鼻端,修长的叶子舒展着,或者它已经超越了一个美女应该具备的一切条件,恬静、美丽、淡雅、不张扬的香……
不可触碰的美。
慢慢的泡着茶,茶香和水仙香环绕。我想起西湖边上的林和靖,一个人隐居孤山二十年,以梅为妻,以鹤为子,远避官场与市嚣。我想,此刻我的心境也和他一般平和。这种生涯当然在现代社会是不值得赞颂的,只是在春节的期间,暂时把平日的烦嚣喧嚷放了一边,生活,有时候需要调节自己的心态。
知道水仙开过了期就逐渐枯萎。只是此际,它的美仍然未尝凋零,就已足够。期太久,就没有了那种牵挂期望的感觉。人性往往如此,喜欢将不能长久的东西珍惜。所以,我愿意它逐渐老去,化了做春泥。
“我常常把水仙当成一个美女。”李家强说,他嗅着水仙的味道。

“哈哈,我也是的。”我惊异他也和我一样。
“你喜欢女孩子?”
“哦,不,我欣赏美丽的东西。”我细心的泡茶,微笑用眼角打量今天的他,说实在的,李家强确实是理想的对象之选,他穿着米色的衬衣,藏青色的休闲裤,金丝眼镜背后的眼镜,邃而睿智。
“茶好香。”他赞叹。
“我可是专业的泡茶高手,你品尝试试。”
“喝茶讲究色、香、味,喝工夫茶还要讲究“喉底”,即啜茶后,齿颊留香,舌底回甘,有一股奇妙特殊而难以言状的“山韵”。山韵一般是只有高山茶才具有的,且随品种、产地而迥异的独特韵味,品味时须合口屏气并略作吞咽状,才能比较明显地体味到。”我说,恍惚间又记起往事,文卓曾经这样的教过我。
“山韵?喉底?”他笑了。“这么讲究?”
“是的。”我笑笑,眼泪迅速凝上了眼眶。
“这么了?”他关切的问。
我忙抹去眼泪:“没什么,记起一些不想记起的往事,我曾经的爱情。是他教我泡茶的。”
他的脸色没有变:“看来我得教你冲咖啡了。”
“为什么?”
“你以后冲咖啡的时候,也会记得我啊。”他说。
我没有言语了,细心的温杯烫罐,总记得一个人已经很辛苦了,我怕心里无法留什么位置给他。
他仔细观察我,轻轻的说:“我下个月11号要移民去英国了。”
我一颤,水烫着了手。
“怎么没有听你说起?为什么要走?”
他看我:“英国有一家公司要我去任职,而且我两个哥哥也都在那边了。我想去那边看看。”
“是这个理由吗?”我不敢和他的眼睛对视。
“你很能看懂人心。”他的嘴角有个隐约的苦笑。“最大的原因是你,或者我真的很傻,但我希望可以去英国忘记广州的生活,忘记这里的一切,包括我的单恋。”
我垂首,无言。林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他的离去如果牵扯上我,我的罪孽就重了。
“如果我希望你留下我,你可以吗?”他热切的望着我,等待我的挽留。
一时间心如麻乱,我看着他,其实只要一句,一句就足够了。异国跟异乡是天渊之别,飘洋过海的生涯我是非常的不希冀。但我挽留了他就是给自己上了一副枷锁。
“我知道,你一直无法对我产生爱情,我们之间有的或者仅仅是友情,只是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靖,我经历过两感情,也伤了两个人的心,我以为我没有办法去爱了。”他有些激动,有些哽咽。“直到遇见你,我知道原来我会如此的喜欢一个人,我了很多时间很多心思来争取这段感情,我知道你很为难,所以我决定放弃,不再让你难过,但心里又希望你可以挽留我,说你希望我留下来陪你。”
“……我真的……很抱歉。”说抱歉很辛苦,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对我真的一点留恋都没有?”他说。
“我们是朋友……呵呵……好朋友,其实我也希望可以爱上你,但你也知道感觉这……东西……”我涨红了脸,吞吞吐吐。
“我明白了。”他简短的说。
“我只希望我们还是好朋友,可以谈心的好朋友。”我豁出去了。
空气凝固了般的寂静,时间也停止了似的。

“茶冷了,香味也快散了。”他打破尴尬。
“哦,我加热水进去重新泡。”我如释重负,假装俏皮的笑笑。
十五
李家强终于去了英国,我去了白云机场送他的。我知道他不甘心,或者会恨我,或者会怪我。我什么也不能说,只简单的说:“珍重。”然后和所有离别的镜头一样,不断挥手,直到飞机飞入云霄。
他只跟我说了一句:“或者我还会回来,希望我到的时候你过得幸福。”
那刻,我的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
还是过一个人的生活。杜力飞蝴蝶般的穿行爱情中,开始慢慢成熟了。张平和周文的爱情正在结果,虽然果实的滋味还未知是苦是甜。我实在想让自己静一静,去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不在希冀生活里有个自己最爱的人出现。人是不设防的动物,每天都发生着任何可能。在工作、吃饭、游玩、无聊间或生老病死、或悱恻自怜、或寂寞难耐、或堕落爱河。
广州开始进入了雨季,下了几天了,天气预报说还有漫长的一段雨天等着我们。我在窗前,隔着敲窗的微风细雨,听说着自己寂寞的心跳。空有一些甜蜜的回忆,根本无法长期营养一个人。夜里,听着电台里含糊、拖曳、阴阳怪气、了无生趣声音,诉说他人的伤心爱恨。一阵悲凉来袭,突然悲哀的自我安慰,中国历史上,能了名的,尽多愁人怨女,下场悲凉。
若得快快乐乐地活下去的,多半为历史摒弃,无人记起。或者我也是名人的后备力量。
我是一杯刚刚冲泡的茶,表面上却平静得仿佛是面落满枯叶的湖水,没有人会看到湖度的沸腾,枝叶舒展,忧伤绵长。DJ播放了首寂寞的情歌,但寂寞不能以毒攻毒,这歌让我越陷越,直到渊。
“靖,我又失恋了。他结婚了,却骗我是单身。”夜杜力来了电话。生活难得有奇迹发生,连奥运冠军都是意料中事。我无力安慰,我连失恋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就再找找,或者有奇迹出现呢?”我的措辞苍白无力,我自己都不相信。每天都听着新闻里悲惨的报道,不是海啸就是煤矿塌了,要不就是暗杀或者自杀、情杀、车祸,死亡充斥着这个世界,我讨厌人家对死亡的津津乐道。社会里有些人都是长日寂寥,无所事事,甚是希冀有些嚼舌的报由,搬弄他人是非。最好是互相贡献那里又死了多少人,又多少人自杀了,便有感于自身实是幸福。
只得在QQ里狂聊,和素不相识的人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我甚至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是猫是狗,抑或是河利秀或者张国荣。他们或者她们,是我寂寞的鸠,我仅仅是止渴,明知道这样的生涯是毒药。孤独永远在脚边徘徊,幸福永远在遥远的彼岸。我在黑暗的客厅舞了个飞奔的姿势,定格,定格,一直定格。直到累得虚脱。
每天早上醒来,先看看有没有眼尾纹了。每天晚上睡觉前,问自己是否还有去爱的动力。每天上班的途中,偶尔幻想会和车上的某人发生一段天长地久的爱情。每天工作之余,为自己的继续孤独的明天默哀一分钟。每天都期待奇迹的出现,就如等待手机上突然闯进陌生人的短信息。
唐天或者李家强在我的生活里完全销声匿迹了。
张平和杜力约了我喝酒,我先到了他们还没有来。我独自坐在吧台上,小弟给我倒了杯酒,看场子里面的妖气冲天和色欲暗涌,后面有双手环抱住我,我一惊,但马上就明白不是张平就是杜力,我笑着说:“小浪蹄子,不怕你老公吃醋啊。”
后面的手松动了,我感觉到不对劲,回过头来,阴暗的灯光下一个男人对我说:“对不起,我以为你是碧嘉。”我一怔:“唐天?”
“呵呵,是林靖啊。怎么一个人?”他的表情很不自然。
我笑:“是啊,张平和杜力还没有到,我很象那个碧嘉吗?”
他表情有些不自然:“没有,一个普通朋友罢了。”
一个浓妆艳抹的少年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斜眼看我:“唐唐,新货色?不错吗?比你以往带来的强,看来今晚上不用我受罪了,哈哈。”
唐天拉下脸,没有说什么,那少年看情况不对,打个哈哈,蝴蝶般的飞到别的桌子上了。
我哭笑不得。
“原来唐先生是这么风流啊,真是领教了。”
他尴尬的笑:“没什么,我只是和他们熟了点。”
我什么也不想说了,心里最后一点希望都被剥离。只想赶快离开,一刻都不能停留。我拨通张平的电话:“平哥儿,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你们玩开心点。”
我挂了电话,唐天看着我:“你的不舒服是因为我?”
“不是,我可能吃错了东西,有些反胃了。”我一语双关。
“你还是那么尖锐!”
“呵呵,性格决定,我没有办法。”我耸肩。避开他紧忙往酒吧的出口走。鼻子有些酸,我头低了下来。唐天从后面追了上来,一把拉住我。

“你做什么?”我厉声喝道。
“靖,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人一定要求性一定得爱,而且爱的比例要比性重了。虽然我还是无法坚持帕拉图精神恋爱,但我现在知道了,我喜欢你,跟你在一起才有激情,所以请你不要离开。”
我不敢相信的回头看他。
“哪天你走了后,我一直在想我们的相遇,我告诉自己爱情太可怕,不要投入。”唐天的鼻子顶到我的鼻子了。“我疯狂的Zuo爱,疯狂的交新朋友,但我Zuo爱的时候想的都是我们的那,甚至我怀里的人都是你。我一直不敢找你,怕自己真的万劫不复的栽进去。”
“那为什么现在要说?”我软弱的问。
“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刚刚要离开我的心好痛好乱,所以我把压在心里的话通通吐了出来。靖,我们重新认识重新开始好吗?或者,重新让我尝试一爱情好吗?”我也看得出他的软弱。
两个怕受伤的软弱男人,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心潮汹涌。
“爱情的味道很酸很苦,甜的时候少哦,怕你受不了。”我微笑着说。
他的脸变得绯红:“我相信两个人用心经营,没有什么苦什么酸,一定都是甜的。”
我搂住他,微笑告别一个人的寂寞。吧台上我们碰杯,我斜眼笑问:“要不要交杯?告诉你喝了交杯酒,你就是我的人了,若然我再知道你出来鬼混的话,我可是手起刀落,让你尝尝东方不败的痛苦。”
“好啊,你也是,什么李家强苏家弱都不能再纠缠不清了,要不我也……哈哈……”他放肆的笑。
“靖,你不是不舒服吗先回去了?怎么还在?”杜力站在我们的后面问,我笑着回头刚要回答。张平已经接口了:“傻孩子,唐天就是包治百病的灵药啊,靖这病我看是他给治好的啦。”
我点头,欢乐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唐天举杯:“来,为我们的幸福干杯。”
几个杯子碰在一起,快乐的酒浆沸腾荡漾,闪耀着迷人的光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