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学仁/于佑和] 开始以后的我们 (上)

叶秋接到马学仁的信时,他的二儿子正在园里把小慧刚栽下去的郁金香连根拔起来,还朝着他炫耀地笑。两个小小的酒窝若隐若现着,他一时就失了神,忘记小慧对那些的宝贝可是比儿子还大。
其实,那个家伙一笑起来,也有两个酒窝啊……
晚饭中,小慧一直向他抱怨着儿子的“恶行”,顺便指责他这个间接帮凶。他无奈笑,然后很突然地告诉她,想去趟加拿大,就他一个人。小慧很惊讶,然后脸色变的苍白,叶秋知道,他的话又吓着她了,于是抱了她和儿子在怀里。告诉他们,只是有个兄弟要结婚了,他无论如何得去见上一面。
是啊,无论如何他们都该见上一面了。

温哥华的天气很好,湖蓝的天空,烟丝般的云,一切都很宁静地流动在空气里。
按着地址一路找到“午夜阳光”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浓郁的金红色挥霍着最后的热情,肆无忌惮地泼洒着,大片大片的渲染着叶秋眼前满山坡的向日葵海。
真是个奇妙的地方……他如是想着,有谁会把整片的庭院都种上向日葵呢?他情不自禁地走到木栏外,望着那些摇曳的。
“午夜阳光……向日葵……”
神思恍惚间叶秋自言自语着,然后听到了个很熟悉,却又似乎遥远陌生的呼唤。
“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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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学仁想着,他们有多少年没见了?其实从香港离开后,就再没联系过叶秋,也没刻意去关注他的消息,联系就那么断了。这似乎很不可思意,在他们还都意气风发的时候,从没想过会分道扬镳,会几乎再不相见。兄弟,生死契阔,几乎没有任何的间隙。八年的不闻音训也没能消磨任何他们的义气。但,又为什么可以如此决绝的一走就是这么多年……每一天似乎都是沉重的阻隔,他几乎忘记,世界上还有这么个兄弟。

“好久不见。”
叶秋微微笑了。那家伙几乎没变样子啊,除了不再带眼镜。
“怎么,不带你那装模做样的眼镜了?”
马学仁回神,一步上前,展臂拥抱了叶秋。
“秋,真的很久没见了。”
“恩。”
拍拍他有些激动到颤抖的肩膀,叶秋忽然觉得有些心酸。这个兄弟,他亏欠的其实最多……
“走,进去说吧。佑和应该回来了。”
“佑和?”
“哦,我的爱人。”

落地窗外暮色已经有些浓了,奇妙的紫红色微光笼罩着庭院,向日葵似乎都已经沉入了寻梦园,低垂着饱满的盘,静静睡着。叶秋着迷地看着那些高大的朵。虽然阳光消逝了,但却依然给人温暖感觉,就像……午夜寒冷中的温度……就像――午夜里的阳光?
呵呵,还真是贴切啊,这座山庄就叫“午夜阳光”,难怪……

“我查了很久才找到你的地址,没想到,你真是放弃的够彻底,连我都快找不到了。”
马学仁将一杯黑咖啡递给叶秋,馥郁的芬芳立刻扑鼻而来。
“佑和公司里还有些事情,可能要晚些回了。你下飞机就来了?”
“恩,想先过来看看,也没跟你打个招呼。”
马学仁沉默了一会,忽然道:
“前两年我一直以为你死了……”
“我……”
他挥了下手,打断叶秋想出口的话。
“其实,那时我是真的希望你就死了。兄弟义气,责任什么的就都不用烦了。”
叶秋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咖啡太苦了些,加了一勺沙糖。
马学仁看着他的动作,把自己那杯没动的咖啡放到叶秋跟前。
“三份糖,一份奶。”
叶秋也没客气,端起来就喝了一口。
“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好好地活着,那段时间,自我迷失的厉害。”
“恩,我理解。都差不多,你说重新开始,我也雄心勃勃地走了,但后来发现,热情去的太快,我还是喜欢和你一起打拼的日子……”
“仁,我不再混黑道了,是真的。”
“我知道,你说的话还没有哪句是没实现的。”
马学仁笑了笑,酒窝一一浅地跳出来,又晃了叶秋的眼。
“我其实就是想告诉你,大家都不错,阿痴虽然走了,但是他心里的道道你应该明白,自责什么的就都省下吧。大家都不是那种人,而且,出来混的,有些债,迟早是要还的。”
叶秋没再接话,只是一口一口地将咖啡都喝了干净。良久,他才有些迟疑地问道:
“佑和是做什么的?”
“唔?哦,加拿大的华商,在这边是比较有实力的一家企业的继承人。”
叶秋定定看着马学仁,这个叫什么介绍?!
“哈哈~sorry啊。”放下手中的杯子,马学仁起身出了客厅。不一会转回来时,手上多了个相框。他递给叶秋。
“我们的合影。”
叶秋盯着照片直直地发愣。男的?!
“他叫于佑和。很惊讶?”
“恩……有点,以前不知道,你喜欢男人……”
叶秋感觉自己的思维有些乱,从听到“佑和”这个名字起。不,是更早,那封航空邮件,是啊,从他接到马学仁的信起,自己就不正常了。
“呵呵……我也不知道,自己也会喜欢男人啊……说的俗点,就是他一个吧。别的男人是不用考虑的。”

马学仁笑着说,眼睛里的光一闪一闪的,直看的叶秋心里更乱。
“他得了白血病,而我正好捐了骨髓,恰巧我们的可以配对。世界上的事往往就是这么奇妙。佑和像是阳光的存在,在我最低落的时候。说实话,如果没遇见他,我或许还在道上走吧……”
“我觉得你一直都不想放弃最开始的一些东西。”叶秋胡乱地应着,眼睛依然盯着照片不放。
马学仁自顾自地走到落地窗前点了根烟。
“恩,我半生的心血都在里面了,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我原以为,你回来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不是以前的疯狂狠戾,而是能成就一番大事的大将风范。但你却想洗白……其实,我也没太多所谓,跟着你和大家一起,做什么都很开心。”
“不过,世事无常……你去澳门时说‘找个地方,重新开始’,我就跟着尝试了,虽然困难些,但现在是真的开始了。”
叶秋轻轻放下相框,抬头看着马学仁的背影。
“为什么一定要我来?”
“我想见你吧……”马学仁的语气有些飘忽,叶秋垂下眼帘不再看他。
有些事,过去了,就再不能回首。还有些事,永远都是没有答案的迷题才是最好的选择。他们却都是无论如何想探个究竟。生活教给他们的是一接着一的痛苦。

于佑和捏了捏鼻梁,太长时间盯着电脑屏幕,眼睛酸涩刺痛得厉害。
今天马学仁的朋友到加拿大。
他说叶秋是兄弟,可于佑和心里无论如何都有些奇怪的感觉,他虽然不反驳他,但还只是说,叶秋是他的朋友。兄弟……他不喜欢这个定位。
快凌晨了,无意识地盯着电话发了会呆,关了电脑。
拿起外套想走,却又有些犹豫,有点不想回家呢……

和马学仁在一起的日子他觉得很轻松,两人从不干涉对方的生活,也不会有着感情上的负累。
“我们说好了,如果厌倦了,我们就分开,好吗?但是,佑和,我不会先跟你说分手的。”
马学仁一向不对他说什么承诺,他想,两个男人之间,说些天荒地老的话真的不现实。就像他选择这段感情一样……
于佑和仰靠在皮椅的椅背上,蓝天幕上的暗淡星光稀疏地落下来。他有些出神,
一个人经历太多的生离死别后,心也就变的麻木了吧……
回想起5年前自己在婚礼上昏倒时的念头,或许,真的会去见上帝了。不过,命运总是风回路转,他又被救了,还是个不相干的人捐献的骨髓,因此他认识了马学仁。
不过,有福气就有祸事,俗话不是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吗……清忧由于过度精神紧张而流产了。
他很是失落了一阵子,谁都不想见,甚至是自己的妻子。可偏偏是和马学仁熟悉了起来,经常沉默地听他说些和兄弟们一起闯“江湖”的故事,真的是故事啊,那时候以为。
“Lean on me
when you’re not strong
……”

手机响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接起来,是马学仁。
“……”
“恩,我马上就回去了。”
“……”
“清忧?”
“……”
“她不会来吧,妈妈说她又怀孕了,Remond舍不得她劳顿的……恩,好。”
“……”
“是吗?那好啊……恩,我没关系的。OK,see you later”
和清忧也有两年没见了……
没再停留,于佑和起身出了办公室。

TBC・
[马学仁/于佑和] 开始以后的我们 (中)迟到的贺礼,祝沙子和D新婚快乐~

嫩黄的玫瑰瓣上凝结着透明的水滴,淡淡的芬芳。
于佑和披星戴月地到了家,本以为还有人在聊天的客厅却是冷冷清清的。捧着大把的束直接去了书房,却看到马学仁安静地坐在玻璃走廊的地板上喝酒。
“怎么不去睡?”
“恩,等你回来……”
“叶秋走了?”
“恩……”
……沉默了几秒,于佑和径自饶过马学仁向前去,却在经过他身边时被拉住了衣服的下摆。
“……夏清忧刚刚打电话来说,她会来参加婚礼的。”
!!
有一瞬间的思维停摆,于佑和觉得眼前的景象和颜色都在扭曲着。这个世界疯了吗?!
“为什么……明明说好再不见面的……”近乎自语地低喃着,他无意识地想挣脱马学仁的手。
“……你们说过不再见面?”从来不知道于佑和与夏清忧之间还有这样的约定,但心里却并没有什么不好受,反而有些淡淡的窃喜。
“佑和……佑和?”
马学仁起身看着于佑和,邃若寒潭的眸子没有焦距地散乱着,他显然没有注意到眼前人。
心里颇不是滋味,刚刚那一丝幸福也消失的无踪。

他们不是约定好,人海茫茫,从今以后再不去寻找彼此吗?她为什么要来?!为什么……
“佑和,你说夏清忧又怀孕了?她和Remond的生活看来真是不错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于佑和诧异转头。
“阿学……”
“还没吃晚饭吧?我煲了些鸭汤小混沌,要吃吗?”
马学仁跳脱着两个酒窝笑着,于佑和就被他愣愣地拉到了厨房。
白色的瓷碗密布着龟裂纹,盛着清浅的汤,衬着碧绿的香菜叶子,掩着那恍惚波纹下的嫩白的混沌。柔柔的浅黄灯光笼罩了这一方空间。
于佑和静静看着眼前这细致的消夜,胸中就有些酸酸涩涩的情绪翻上来。这人一直是这么地对他好着,从初见面……
那时候。他以为马学仁只是在做戏给他看,那种对人的好却像是装出来了。他看在眼里,却是不点破,不说明,那人就一天天跟在身边,说着些高兴的事,快乐的话,渐渐的,他也就习惯了,住院的一年的记忆里,都填满了一个叫马学仁的家伙的声音。
其实,仔细想想,他都是知道的,马学仁在改变着,从想让人认可,到自然而然的认可。这个人真的办得到。
如果相信他,或许人生还是能看到奇迹的?
所以,当马学仁向他神出手的时候,他没有拒绝……在不停的希望与绝望间被撕扯的伤痕累累的灵魂,哭泣着寻找到了最后的光。他已经无法再去思考这光是来自天堂的救赎,还是地狱的海市蜃楼。

“后天的事情,你那边还有什么需要确认的吗?”
马学仁似乎兴致很高,一直是微微笑着,连眼睛里仿佛都有细小的光点在跳动。
“恩……没有了……”
于佑和有些犹豫,其实,他还是想给在上海的生父打个电话的,但是……他们也许会更加的不原谅他吧……
“快点吃,都凉了。”
马学仁轻轻弹了下对面发呆的人的额头,果然看见那人撇了撇嘴,皱起肉肉的小脸。
唉,一个三十好几的大男人了,怎么还这么可爱呢?(无良作者乱入:哇~你怎么可以这么口耐捏?被众PIA飞= =)
于佑和也不理会他,径自端起碗,呼噜噜两口就吃掉了混沌。
“呵呵……”
“笑什么?”
“你啊……想生气就生气吧。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想什么?”
马学仁忽然敛了笑容,直直地盯着于佑和看。
“叶秋,我无论如何也要见一回的……佑和,和夏清忧见一面吧,有些事,不是你躲着它就不存在的。”
“既然都不点破的好,为什么还要说的明白呢?”于佑和也定定望住马学仁,空气忽然变的有些稀薄。
“因为我想和你好好的在一起,没有其他的别人,只想和你在一起而已。”
忽然就微笑了起来,马学仁轻声说着,这是他的承诺,不会轻易给出的他的承诺。珍惜眼前人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浓烈,他不想自己还有什么未能说出口的话留在心里。他也知道,叶秋还是不见的好,不过,男人做事情总得有个结果。是兄弟也好,是朋友也罢,就算从此末路,他们都需要个了断。不是五年前,警局走廊上那匆忙的一句挽留和一句更像诀别一样的告别。
“你做的到,未必我就做的到。阿学,清忧不会希望单独见我的,她会来,多半是妈妈的拜托吧……”

“不会的!”
斩钉截铁地打断于佑和的话,马学仁坚定地说道:
“你放开她,是因为不爱她了吗?你……还爱着她吧……你这个傻瓜,到现在还在用伤害自己来保护着别人,你不痛吗?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这么躲躲闪闪的……”
“我知道!”
于佑和忽然低吼出声。他低着头,肩膀微微抖动着,而交握在桌子上的双手却是用力地攥得死紧,关节泛着惨淡的白。
……
马学仁有些差异。这也难怪,于佑和的性子一向都是随和的很,和自己身边的人几乎从没翻过脸,甚至是大声说话。
“我都慢慢忘记了,忘记了!你知道吗?我竟然会忘记自己爱的女人!忘记和她相的点滴,记忆变的模糊,有时甚至是空白……为什么?明明那么相爱过……生死相许过……我甚至愿意死去也不想伤害她……可是为什么……”
说到后来,于佑和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肩膀抽动的更厉害了。马学仁走到他身边,张开手臂,将他整个人都抱到了怀里。
“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傻瓜……”
“你在害怕什么?上帝给了你机会,而你做了选择,你又在害怕什么呢?看着我,佑和,你看着我!”
马学仁近乎是强迫地让于佑和抬起头。晶莹的水滴挂在那人的睫毛上,要坠不坠的,凭地楚楚可怜。他心下叹息,轻轻吻上他的泪……
“我要是死了?你怎么办?”
他呼吸喷薄在他的脸上,有些急促,有些不稳。
“很难办……但是,有时候我们控制不了自己的命运。我会很难过,很难过……然后把你放在心里,重新出发,努力活得更好,学着不去想你,努力地长命百岁。然后在我不得不去见你的时候,再把我珍藏的你找出来,告诉你,我一直好好的活着,很快乐,很幸福。你看,我活的多好,开心吗?”
晶亮的眸子被泪水冲的闪闪烁烁的,于佑和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马学仁。
“我……我一直想告诉清忧,她和我在一起的痛苦比快乐多……我也很痛苦,只有看着她时才是安慰。可是……我们不能永远生活在失去彼此的恐惧中,我……几乎承受不了。我很自私,放开了手。我很累,想有人支撑,想什么都不用考虑……而清忧……清忧是需要我支撑的,虽然她也支撑着我。可是……我却撑不下去了。我想我们分开了,找到新的生活,然后重新开始……这样,无论我死了或活着,我们都不再是彼此的负担……不会那么疼……”
“对不起,对不起……阿学,我很自私……我没考虑到你。我只想你能让我依靠下,让我不那么累。”
“这就够了,佑和,这样就够了。”收紧手臂,抱住那个颤抖得像秋叶的人。马学仁心中的滋味像四月的青梅,又酸又苦又涩。

也许需要着就够了,我们都需要着彼此,你给我温暖,我给你依靠。我们抓住彼此,或许这不是爱情,但是,却是世界上最坚固的联系。
“阿学……别离开,你说好的,不会先放手。”
“恩……不会放开你的手的……在你放开之前,都不放开。”
抱住疲惫不堪的情人,马学仁轻轻合上眼。他抓住的就不会再放开手,同样的错,不会再犯第二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