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界(穿) ―――― yaner
异界 楔子
是一个台风肆虐的夜晚。
风夹着雨,夹着沙,夹着树枝,石子,没头没尾地在天空中刮来刮去。
是适合呼朋唤友、把酒言欢的夜晚,也是适合静夜影单、独自伤心的夜晚。
圣彦独自守着电视机,看着受台风影响不时出现雪点的屏幕,心思却不知跑到哪
里去了。
想来想去,自己也觉得好笑,长这么大,也算得上是一帆风顺,怎么就没头没脑地
生出了些沧桑感呢?
当同龄的夥伴们在酒吧里大胡小叫以各种方式吸引人们的注意时,圣彦却宁愿待在
家里。有的时候也许会寂寞,有的时候却在享受这种寂寞。选择一个时候,静静地
待着,看着,露出圣彦特有的微笑。这个时候,同伴就会说,圣彦看起来一点也不
象现代人了。
象是古时候的隐士。
象是六月雪。
见过六月雪吗?叶子青青翠翠的,六月里开着小小的白,瓣不大,很小,小的
象离人世间很远的星星,却因此很静、很柔,再热的暑天里看见六月雪,也会暑气
全消。
不象是现代人的圣彦,手里正把玩着不生产于现代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琥珀。
纯净透明的,上等品质的琥珀。
琥珀里面珍藏的,却是一粒沙。
完全不同于小时候看的教育片:一只蜜蜂正在觅食,灾难从天而降,将蜜蜂紧紧地
裹住,有些琥珀,还可以看到蜜蜂挣扎的痕迹。这个琥珀,到好象是有人特意开辟
了一个完美的空间──就为了珍藏这一粒沙,一粒完美的沙。
将琥珀放在手里,轻轻晃动,圣彦似乎能感觉到掌心传来沙的振动。
恍惚中,似乎有沙漠里的骄阳,满天的风沙,有战马的嘶鸣,震耳的鼓声。最后在
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红的象血一样的晚霞。
什么东西?圣彦淡淡地笑了,好象真的有些奇怪呢。下午去逛古董街时,因为已经
闻得见暴风雨的味道了,所以街上几乎什么人都没有。只看见一个孤独的老人守着
一个破旧的摊子。圣彦到也不是去为买东西去的,只是很喜欢那里的氛围,老旧的
店铺,街上游走的黑猫,悠闲的行人,S市的古董街,一直是圣彦最喜欢的地方。
逛逛,倒也不一定要买些什么。只是,这个暴风雨来临前的下午,街上就他那么一
个游客,守着摊子打着盹的老者,远远地看着他走过来了,眼里就放出了希翼的光。
被那样的眼光看着,总好象不买些什么东西就过意不去似的。而且,这个琥珀,也
确实是在第一时间就抓住了他的眼睛。
是的,这个琥珀一入眼帘,就再也放不开。逛街的时候,已经很少有这种什么东西
错过不买就会后悔的感觉了。单是为了一瞬间激动的心情,也应该买下了。何况,
这个琥珀又不贵。
圣彦握着琥珀呆呆地出神,却没有注意到室外,被狂风刮倒的大树,正摇摇欲坠,
带动一旁的电线,发出吱吱啦啦的响声。电线的接合,也冒出危险的蓝色火。
夜很了。却还是了无倦意,一向不想抽烟的圣彦,却突然想抽一根烟,不知道为
什么,自从买了这个琥珀以后,就有些东西在心头盈绕不去,也许,借着苦涩的烟
气,淡蓝色的火光,可以让他略有些浮躁悸动的心情沉淀下去。
站起身来,不料窗外的大树却突然在这一瞬间倒下,纷茂盛的树枝戳进了窗户,
室内破碎的玻璃碎片四溅,圣彦不由得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随着树木倒下而被扯断的电线正在室内吐着火随风狂舞,就在火指向圣彦的一
瞬间,圣彦手中的琥珀突然发出一片刺目的白光,紧接着光芒大盛,圣彦整个人都
被白光裹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周围的一切都因断电变的漆黑,只有圣彦身上的白光
持续不停地闪耀着。
足足有一刻钟之久,这样刺目的光亮才逐渐暗淡下去。就在逐渐包围上来的黑暗中,
听见圣彦小小的电子钟报时:“公元2年9月6日零点整”。
异界 第一章
时光之流,永远以我们不清楚的方式在运转。
很痛。这是圣彦恢复意识以后的第一个感觉。
晃了晃脑袋,呻吟了一声。出什么事了?记得他刚刚是在看电视,顺便欣赏那个新
买来的琥珀,怎么现在全身上下奇痛无比,好象刚刚被人揍了一百八十的样子?
“圣师醒了,圣师醒了!”“快去报告首领!”一阵杂乱的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
及远。恍惚间只听的纷乱的脚步声,嘈杂声,哭泣声,每一种声音都象是又激动、
又兴奋、又开心的样子。
怎么回事?经历了一个暴风雨之夜,他的人缘突然变 好了吗?
因为圣彦总是淡淡地,而且大多 数时候喜欢一个人独,所以,他的人际关系虽然
不是糟糕,但是也算不上好。有的时候,圣彦甚至想,即使是死的时候,也不会有
什么人为他哭的。也许白发人送黑发人会断肠,可惜,他从小就是个孤儿。
圣彦吃力的转动脑袋,努力想睁开眼睛,试图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真的是很吃
力,四肢不知怎么象是八百年没有用过,僵硬酸痛已极。四周的氛围也怪怪的,
“圣师”?“首领”?都不是他熟悉的称呼啊?莫不成他真的在那个暴风雨之夜上
演了一幕昏睡百年不成?
“真的醒来吧,别再骗我。”有温柔的手在抚摸自己的头发,有凉凉的液体滴落在
脸上。这个声音出现的一刹那,周围似乎就安静了起来。很温柔的声音,风安祥地
吹,空气的分子,也都安静地流动。连圣彦都忍不住嫉妒起那个让此人发出如此
情声音的人了。
“醒来吧,都躺了三年了,还不够吗?”更多的凉凉的湿湿的液体滴落在脸上,连
一向遇事淡淡的圣彦,都觉出了声音中如刀割一般的痛楚。三年,什么东西三年了?
又是什么事让声音的主人如此痛楚?
但是,有了这凉凉液体的滋润,倒是令圣彦好不容易睁开了干涩的眼睛。
英俊。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
碧蓝色的眼睛,邃的五官,非我族类,却是不可否认的英俊。
让人心头不安的,是这男子身上穿的衣服,姑且称之衣服,却怎么看也不象是现代
会流行的服饰,倒象是时光倒流1年的东西。还有,住的,好象是帐篷的样子,
帐篷里点的是油灯。
圣彦忍不住闭上了眼睛,那个暴风雨之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上演了一幕寻秦记,
他踏入时光隧道回到了古代,还是上演了一幕电影“水世界”,他在那夜开始昏睡
百年,在其间人类开始了核战争然后一切又从零开始,他现在是躺在人类劫后于生
的大船上?
无论是哪种,好象都不是他小小的平凡的圣彦应该遇到的样子。
再度呻吟了一声,圣彦忍不住祈祷眼前的幻象消失。
这小小的呻吟,倒象是天籁,只听见由近及远,四传来欢呼声:“圣师醒了!圣
师醒了!光明神万岁!万岁!~~~~”随之,不知从哪里出来的锣鼓声响了起来,
整个营地一片欢腾,要不是间或传来马的嘶鸣声,圣彦简直以为哪个地方在庆祝新
年。
吸了一口气,虽然心下已有必死的觉悟,圣彦还是不死心地问道:“请问,这是
哪里?现在是什么时间?还有,”圣彦吞吞吐吐地问,“圣师又是谁?”
“你就是圣师。”说话的,是刚刚那个很英俊的青年,声音也是一样的好听,“我
是战鹰,你说过我是‘只会战斗的笨鹰’。”青年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你曾经说过,也许有朝一日,你会离开我们一段时间。再回来的时候,也许有些
东西会改变。只要我们相信,一切都会从新再来。”青年地看着他,“即使你
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仍然是我们的圣师。受光明神眷顾的光明法师,救世的慈
悲之心永远不会变。”
光明神?魔法师?救世?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目前的情形颇有些诡异。明明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人,从来没有听见过的语言,
却可以毫无困难地听懂他们的话,甚至他自己也可以说出来。
“你确定我就是你们的是圣师?我只是一个很平凡的人罢了。”
青年微微笑了,“平凡是你最爱说的话。但你也说,每个人生来都很平凡,也生来
平等。你说,自己的未来要靠自己去争取。世界上的不平要靠大家团结起来去铲除。
你是我们最爱戴的圣光明法师,拯救世人于疾病苦痛。”
很伟大的使命,圣彦苦笑。不死心地又问:“现在是什么时间?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极地之沙,我们在沙漠的边缘,现在是艾斯维尔大陆历576年,”青年温
柔地看着他,“你已经昏迷了三年了。”
一连串不熟悉的名词,圣彦小心翼翼地闭上了嘴巴。也许是时候喝一杯白兰地了,
如果有的话。
但是,惊吓还没有结束。
如果有个毛茸茸的庞然大物一个劲地往你怀里钻,有个毛茸茸的大头一个劲地在你
脸上蹭来蹭去,并时不时地想用它的舌头以人类不熟悉的方式为你洗一下脸的话,
无论什么人在第一的时候都会认为这是一种惊吓。
惊吓中的圣彦,看见的是一个超乎他认知之外的庞大的动物头。一身极白的、没有
一根杂毛的虎皮,再配上超级庞大的身躯,使圣彦费了好长时间才认识到,在他身
前身后身左身右企图用尽一切办法和他亲热的动物,竟然是一只老虎。
有一瞬间,圣彦觉得周围的世界无比美丽,眼前星光灿烂。所有的一切,已经超过
了他的认知。
看见圣彦的表情,老虎呜咽了一声,很不甘心地从床上撤了下来,坐在地上。却又
把大头搁在床边,两只爪子捧住了脑袋,垂头垂脑,一副伤心的样子。
青年笑了笑,安抚似地摸了摸老虎的脑袋。“别伤心。圣师也不记得我了。受伤的
不只你一个。”
“不过”,嘿嘿,青年恶作剧地笑,“我已经告诉圣师我的名字叫战鹰了。”
闻言,老虎立刻跳到了床上,用大大的脑袋左右拱着圣彦,又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
神情。
圣彦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目前躺的这床如此宽大了。根本就是为这只老虎准备的!
被老虎蹭来蹭去,圣彦不由想起了他从前养过的一只猫。那只猫曾经陪过他很多日
子,终于,在很老的时候,离家出走,不知所踪。别人告诉圣彦,猫是从来不死在
家里的。大概,那只猫,如今也不知埋骨何了。轻轻拍着比从前的猫庞大很多的
虎头,圣彦很温柔地问:“我不知道你从前叫什么,不过我想叫你老虎,可以吗?”
老虎,是圣彦从前养的猫的名字。但叫一只老虎“老虎”,也许还是太轻率了。
帐篷里奇迹似地静默了两秒钟,随后就被老虎一声仰天长啸打破了静寂。老虎整个
人立起来,啸声不断,原地转了两圈,便冲出了帐篷之外,接着,只听见各种各样
的声响从外面传来。啸声、马的嘶鸣声、各种各样不清楚来源的叫声,乱成一团[自由自在]。
青年含泪微笑:“它是太高兴了,你从前就叫它老虎的。外面是百兽在为他庆贺。”
“真的是你回来了。”青年闭上双目,隐藏起了即将夺目而出的泪水,喃喃自语。
异界 第二章
没有在沙漠里待过的人,也许永远想象不到沙漠的残酷与壮丽。
极地之沙,是艾斯维尔大陆上最大的一块沙漠。据其他人告诉圣彦,他们是在极地
之沙的一块绿洲上。再往前,就是璐兰帝军的控制范围了。
极地之沙,原是被各国舍弃的地方。只有走投无路觉得生不如死的人或者是被各国
流放的罪犯才会来到这个地方。
开始的时候,是有去无回。即使侥幸在一片荒漠中生存下来的人,也必须为自己能
继续活下去而挣扎求存,根本不可能去理周围的人和事。如果沙漠中两个人相遇,
上演的,有的时候往往不是他乡遇故知的欣喜,而是拔刀相向的惨剧。同类相残,
所为的,只为一点点食物和水。当食物和水都没有的时候,战败的人的尸体,也会
成为食用的对象。
这种情况直到有人在沙漠发现了一块绿洲才有所改变。生存下来的人们逐渐团
结起来,建设起沙漠的一块家园。
与此同时,璐兰帝国的统治也愈加残暴,终于激起了人们的反抗。战鹰带领的一支,
就是揭竿而起的义军中较大的一支。战鹰作战极其勇敢,对帝军造成很大打击,队
伍迅速扩大。而更使战鹰的义军受到欢迎的原因是,号称光明之鹰的队伍的精神领
袖圣师,从一开始,就在队伍中宣传人生而平等,种族无分贵贱的思想,使光明之
鹰这支队伍,不仅受到平民和奴隶的欢迎,也赢得了其他种族如半兽人族的相当好
感。
光明之鹰的迅速壮大,使得帝国军队颇为忌惮。终于调集了所有力量以压倒性的兵
力对光明之鹰进行围剿。光明之鹰血战数日无法突出重围。就在所有人都行将绝望
的时候,圣师念动禁忌之咒,承受了超出自身承受能力之外的力量,光明之鹰幸存
之人得以被空间转移,圣师却因为力量的反噬而昏迷不醒。
此后,由于兵力悬殊,光明之鹰转入极地之沙的绿洲中暂时休整,积蓄力量。而帝
军也在积极寻找极地之沙绿洲的方位。
最近,光明之鹰正在考虑重新走出沙漠,进军帝国。而圣师的适时醒来,更给人极
大的鼓舞。
看起来颇有些纤细的圣师,却是支持了许多人的精神力量。包括光明之鹰的首领战
鹰。
几天下来,根据收集来的情况,圣彦已经基本上断定,现在他不在地球上,或者说,
不在他所熟悉的那个地球上。不是秦汉,不是唐宋,不是古希腊古罗马也非埃及巴
比伦,不是他所熟悉的古今中外的任何一个地点任何一个时期。一种叫魔法师的称
谓的存在,更是匪夷所思。
这个世界上亦并非人人都可以成为魔法师,想成为好的魔法师,需要相当的天赋更
要加上适当的指引。数量稀少的魔法使,成为皇宫贵族以及军队交相拉拢的对象。
大战的到来,更使得魔法师显得意外的珍贵,以致于魔法师几乎成为贵族之外的一
个特权阶级。正因为如此,提出人人平等主张的圣师就更加受到人民的尊敬。
漫步在光明之鹰的营地中,圣彦可以相当明确地感受到人们对这个圣师的尊敬和爱
护。这令他相当的难受。人们尊敬的,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他从前也许很伟大,也
许很平易近人,但这一切,却与圣彦无关。如今这样享受着别人的荣誉,就好像是
在偷窃别人的东西。他只是误闯了时空的平凡的圣彦,不是那个受到他们尊敬和喜
爱的圣师,只是,面对着四周欢腾的人群,面对欣喜的战鹰,他却说不出口。
也许,在他的私心里,也还有着小小的虚荣心作怪。圣彦小小地自嘲。
“太阳这么大,怎么不在帐篷里面休息?”战鹰很温柔,圣彦不明白为什么温柔、
英俊再加上长年征战形成的杀伐气息,竟会如此压迫人的呼吸。
“傍晚的时候,康百率领的人马就要开拔了。过去跟他们说一声再见吧。”
“这么快?”尽管知道光明之鹰早有重新打回帝国的打算,听到这里,圣彦还是吃
了一惊。
“不算快。我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三年了。”战鹰黑色的披风在斜阳里拂动,圣
彦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听出他话中的痛楚:“血债,是要用血来偿的!”
圣彦沉默,毕竟,这不是一个他了解的世界。
“一将功成万骨枯……”良久,圣彦轻轻吐出这万古名句。血债血偿,可这偿还的
过程中又填进去多少年轻的生命?
没想到,面对的却是战鹰勃然的怒气。“什么一将功成?!你以为我是为了狗屁的
名垂千古来创建这支光明之鹰吗?你以为,在战场上看见自己的兄弟一个个倒下,
就那么好受嘛!你以为,明知道是有去无回的任务,却要把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士兵
送上去送死的滋味好受吗?创造一个人人平等的国度,不是我们的理想吗?你~~”
战鹰握住圣彦肩膀的手渐渐抓紧,圣彦几乎以为自己的肩膀要碎了。“我以为即使
全天下的人都不懂我,你也应该是懂我的一个。”
说到后来,圣彦已经感受不到战鹰的怒气,却在他的眼睛里看见的失望和痛楚。
“我……”尚来不及说些什么,战鹰却已经放开了紧握着他的手,大踏步地离开了。
“对……不……起……”是真心的对不起,走开的战鹰却已经听不到了。
远落日如血,漫天的黄沙蔽日,良久过后,圣彦才发现,自己的双颊,不知何时,
爬过了泪渍。
《异界》 第三章
在以后的几天里,圣彦很少再见到战鹰。一方面,前两天派出的部队只是前锋,这
两天战鹰正忙着主力的启程和部署,另一方面,圣彦也在下意识地躲避战鹰,那天
战鹰眼中的痛楚仿佛依然在眼前清晰可见,圣彦尚不知道他应该怎样去面对战鹰。
也许,两人从前是舍生共死的好友,却让自己搞砸了。
每当想到这里,圣彦的心中就觉得一阵痛楚。
就好象刚出生的雏鸟会把第一眼见到的生物认为父母,圣彦对战鹰这个他来到这个
世界第一眼认识而又对他极度温柔的人相当依赖。好几想走到他面前去直接道歉,
但下一刻,他又会很矛盾地独自走开。可以指挥千军万马的战鹰,以一人之力担负
着千千万万人生死的战鹰,不是他所熟悉的战鹰。
圣彦知道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日子还短,战鹰有他所不为自己知的一面并不 奇怪,
可是,仍然如小孩子被抢了心爱的玩具一般难受。
两人之间的低气压,明显得连周围的人都觉察得出来。几个年纪跟战鹰差不多大的
光明之鹰的高级将领,,经常摩拳擦掌地说,“是不是战鹰这小子欺负你了,哥们
儿帮你揍他!”
圣彦苦笑摇头,直觉上,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口,这几个是真的会去揍人的。几
人全是生死打出来的交情,军务上虽是以战鹰为主,但私底下却还是如朋友一般。
相下来,圣彦更能感受到他们对圣师如兄如弟般的爱护。
圣师也许原是极了不起的人,但圣彦初到贵地,不惯,若没有这些人的帮忙,
只怕早已经弄出了不少笑话。而几日下来,几人亦把圣彦当幼弟般爱护。
但是,这样却让圣彦更加的难受。因为,所有的爱护都不是他所应得的。好象他是
个卑鄙的小人,正在窃取别人的东西。
一直在旁边绕来绕去的老虎,甚至也感受到主人低落的心情。将大头凑了上来,低
低呜咽。
无论圣彦的心情如何,光明之鹰主力正式启程的日子却是越来越近了。光明之鹰从
人数上远远不能和帝军相比,但这一批人马几乎都是三年前血战之后留下的精锐。
三年的励兵秣马,众志成城,几乎无须交战,就能体会出那种刀锋一样的气势。
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看着一队队兵马越走越远,圣彦站在沙丘之上,眼睛渐渐湿润。不知几年之后,眼
前的大好儿郎尚有几人能够幸存。
“要活下去啊……”
要活下去享受胜利……
圣彦默默地祝福。生活在现代的S市,圣彦早已经看惯了现代人为生计卑躬屈膝,枉
顾尊严。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事情更是屡见不鲜。城市人自私冷漠的面具已经成
了模式,却忘了,曾经,就在几十年前,和他们一样珍惜生命的青年不惜洒尽了最
后一滴血为民主民权民生而战。
仿佛听见了圣彦的祝福。行进在沙丘之前的一队步兵停下了脚步。随着队长的口令,
曾经饱饮敌人鲜血的长枪如林般举起,迎风挺立,表达对自己领袖的最大敬意。
战鹰和他并肩战在沙丘之上,目光沉,黑色的披风上火红的巨鹰正展翅飞翔。一
黑一白的身影, 衬着极地之沙的落日,仿佛被镀上了金色的光芒。
此刻的圣彦还不知道,在他踏入这个神秘莫测的时空的第一天,就已经注定了要卷
入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而他与战鹰并肩屹立的身影,直到许多年以后,还在幸存
的人们脑海里栩栩如生,并被人所津津乐道。
《异界》 第四章
即使是与战鹰极少碰面,圣彦也不得不承认,一路上,自己是被照顾的无微不至的。
不仅有个叫离火的少年围前围后地照料自己的生活起居,周围还有一小队人马来警
戒自己的安全。
但当离预定的城市还有7天路程的时候,圣彦却有些坚持不住了。
因为一直在沙漠里行军,基本上没有新鲜的菜蔬,光明之鹰,从首领到士兵,都在
以准备好的干粮为食。“响烙”就是他们常吃的一种食物,形状和味觉,大概都和
中国北方常吃的一种叫大饼的东西差不多。只是一直生长在南方习惯以米饭为主的
圣彦却有些不习惯。佐以“响烙”的,是精心晾晒腌制好的肉干。启程后第一休
息用饭的时候,离火甚至细心地用极为珍贵的食用水和着肉干熬了一点肉汤,可是
圣彦一闻到扑鼻的腥嬗味,差点连勉强咽下去的烙饼也吐出来。以后的日子里,圣
彦是碰也不肯再碰肉干一下。
没有蔬菜,又不肯吃肉,烙饼又吃得少之又少,天王老子也撑不住。离火急得团团
转。看着离火着急得样子,圣彦也颇歉然。食不得牛羊肉,这个毛病不是一天两天
了,却是改不掉,在现代的时候,当然也不是个大毛病。没想到来了异界,反而成
了问题。虽然不知道吃的是什么肉,但闻起来看起来的样子都和他的天敌差不多。
普一张口,心理就起了排斥反应。
如此一边勉勉强强撑着,一边数着,再走几天能到沙漠尽头。恍忽中,听见离火用
带着哭腔的声音喊着:“圣师!圣师!!”
迷迷糊糊中还想着,那个圣师又怎么了?又被摇了几下,整个人才清醒了过来。这
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扶到了马下,离火用力撑着自己,眼中含泪,一
脸惶急。被派来保护自己的人马也成半圆形列在周围,每个人脸上亦都是一脸关切
神色[自由自在]。
“没什么,太阳好大,稍微有点头晕而已。”一边说着,还一边指了指头上正耀眼
的太阳。他一点也没说谎,这个太阳真的好大,头真的好晕……
想了想,又补充道:“今天的事情,不许泄露给首领知道。”首先瞄向离火,又望
向简。简是负责保护他的人,不多话,虽没打过什么交道,但看起来亦是一诺千金
的人。大家都点了头,圣彦才松了一口气。托他的福,战鹰与圣师之间怕已经有了
隔阂。希望不要再让战鹰认为圣师是个无用的人。否则他这个半路横插一脚的人可
真是百死莫赎了。
终于熬到休息,圣彦是松了一口气。虽然看到旁边队列的步兵仍然在向前走,知道
是简下的令,不过他已经是手软脚软,顾不了那么多了。勉强在离火的帮助下喝了
几口热水,却是对递过来的食物一点兴趣也无。摇摇头表示不想吃,圣彦在小小的
沙漠帐篷里躺下,忽然有点想念S市的简陋的家。家虽然简陋,可是从来感觉没有象
现在这么冷。现代的S市,口渴的时候,随时都可以买到沙沙的西瓜。冷的时候,还
可以灌一个小小的热水袋……
看着被放到一旁一口没碰的烙饼和肉干,离火一阵难受。眼眶一热,连忙退到帐篷
外面,才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我真没用。哥哥上了战场,他说,圣师救过他,
救过好多人,要我一定要照顾好圣师的。圣师却生了病。”
简也不知道怎样来安慰这个少年。拍拍离火的肩,沉默了半晌才说:“前方传来消
息,发现有沙漠王蛇经过的痕迹。让大家今天小心些。”
“沙漠王蛇?”离火止住了哭泣,眼睛却渐渐亮了起来。“如果能逮到沙漠王蛇…
…”
简吃了一惊,“你别胡思乱想。去逮沙漠王蛇,你有十条命也不够送的。”
沙漠王蛇在帝国的食谱中被列为第一珍品,价格昂贵。有很多人走投无路,曾经动
了捕沙漠王蛇的念头,可是在无边无际的漫漫沙漠里寻找沙漠王蛇,基本上比大海
捞针还要困难。即使偶然可以发现沙漠王蛇的踪影,因为沙漠王蛇的霸道凶悍和奇
毒无比,捕蛇人也是九死一生,极端危险。故此,沙漠王蛇在大陆上基本上被抬成
了天价。离火家正是因为离火的哥哥偶尔捕获了一条沙漠王蛇,而遭人窥觎,终致
家破人亡。
“可是,圣师一直吃不下……”离火又想哭了。
“还有几天,沙漠就可以走过去了……”简沉默了下来,走完沙漠,还要七天。
吐了口气,简转身,“照顾好圣师,如果等到天亮的时候我还没回来,去禀告首领,
请他再派一个人来。”
圣彦再张开眼睛的时候,是被外面的喧哗声惊醒的。想爬起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却
觉得一阵阵晕玄。不用借助现代的医学知识,圣彦就知道自己是生病了。
思忖间,帐篷的帘子一翻,进来的,是战鹰怒气冲冲的脸。
扫了一眼旁边一口没动的干粮,战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喷着怒火:
“很难吃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外面的战士吃的还不如这个?外面帝国千千万万的人
根本什么都没有的吃!不想吃是不是?不想吃就别吃!为什么要叫人去找沙漠王蛇?!
一条人命还没有自己的口舌之欲来的重要,你这样又与那些不把人当人的贵族与什
么区别!这样的你,”战鹰定定地看住他,忽然间声音充满了痛苦,“真的是我们
的圣师吗?”
突如其来的责难弄得圣彦晕头转向,本来已经疼痛欲裂的头似乎又被加上了一棒。
身体的不适,生活骤然被颠覆的委屈,猛然间都在一刹那涌了上来。忍不住吼道,
“我本来就不是你们的圣师!这个世界的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不喜欢我,
我走好了!!”
话一出口,帐篷里的人都愣了,离火猛地扑了上来,抱着圣彦的腿,跪在圣彦的脚
下,呜咽着:“圣师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们。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们。是我的错。是
我看圣师什么都吃不下,才和简统领商量,去捕一条沙漠王蛇来给圣师补身体。首
领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来了之后看到简统领受伤太着急了。求求你~~~圣师不
要走~~~~”
说到最后说什么已经不再清楚,但是那掩盖了所有话语的抽噎声却是比所有话语都
冲击着人们的心房。
圣彦感到自己的裤脚在渐渐濡湿,叹了口气。他千不该万不该的跑到一个圣师的身
体里来。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有充足的认知知道圣师在这里地位的重要,说是精
神领袖毫不为过。而今天,他居然说了要走,也难怪别人震惊加惊慌了。不论是什
么原因,要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承担这些,也许还是太过份了些。
摸了摸眼前十四岁少年的脑袋,勉强笑着说,“我说着玩罢了,这里遍地沙漠,你
要我一个人能走到哪里去?到是你说的话我不明白,什么沙漠王蛇?简统领受了什
么伤?”
听见圣彦这么说,所有人都悄悄松了一口气。一直站在战鹰旁边的一个俊秀青年恭
谨答道:“简统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只要多修养就可以了。”
没有生命危险?这种说法太笼统了,圣彦不禁拧起了眉毛。“带我去看。”居移气
养移体,也许真是圣师当久了,这句话说出来,自然就带着不容别人违背的威严。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僵在那里。战鹰脸色复杂,“还是~~”一句话尚未说完,
圣彦已经掀开帘子出了帐篷。众人忙跟在后面。战鹰一脸懊恼,亦知刚才是错怪了
圣彦。
才一见到简,圣彦就惊呆了。怕人的,不仅是简满身的血迹,更是简身体右侧空荡
荡的臂管。简失去了右臂。
圣彦的胸口一痛,不知不觉中咬破了嘴唇,却没有泪。简的衣服上血迹斑斑驳驳,
不知在回来的路上染红了多少极地之沙。虽然他不知道沙漠王蛇是什么,但是他知
道,简是为了他去捕一条巨毒无比的蛇,简为了他失去了右臂。
他早该想到,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他就是圣师,圣师就是他。他不再是现代可
以只顾自己的平常人,他灵魂入住的身体是受人爱戴的光明圣师,只要一句话,可
能让人抛头颅,洒热血的光明圣师。他却只顾着享受圣师头衔带来的种种舒适,忘
了这个名字背后的意义。
如果他可以不拿么任性,是不是简的右臂就可以回来?……圣彦的泪水终于涔涔而
下。
简却带着苍白的笑容为圣彦递上方巾。“别伤心。丢一条胳膊有啥大不了,打起仗
来一样让他们捡不了便宜。再说,我人不是回来了嘛!”
在捕捉沙漠王蛇的时候丢一条胳膊确实没什么大不了。因为,简作的,是送命的准
备。即使忘记一切的圣师不知道,每一个沙漠里的人都知道,去捕沙漠王蛇的人,
作好的都是丧命的准备。
圣彦在众人的强迫下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帐篷。他在路上晕倒的事情,终于在离火的
口中暴光。看着众人担忧责难的目光,圣彦没有办法固执己见。更重要的是,圣彦
悲哀地发现,自己在这个世界里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他在现代是学经济的,这一套,
如果光明之鹰建国以后可能还有些用,但现在,却是一无用!面对伤口,他唯一
记得的是好象应该用酒精消毒,还不敢肯定是否正确。可是长年征战的光明之鹰,
对伤口的理,比他纯熟的多了。
如果会武功就好了。圣师是光明法师,或者自己也会魔法就好了。圣彦不停地想着,
辗转反侧。
夜已经很。
这一夜,还有两个人也没睡。
“呜,我已经说过啦~~~你还要我说多少遍~~~圣师的身体没有大碍。只不过是
身体比较弱,这阵子又比较累,再加上饮食不调,才会晕倒的。热度明天早上也应
该退下去啦~~~我已经喂圣师服过药啦~如果热度不退,你要我的脑袋~~~~”
青年顶着两个黑眼圈,呜,好想睡。不是他不关心圣师,实在是他对自己的医术很
有信心。再说,这样子安慰的话他没重复过十遍也有八遍啦。
“那就好。”战鹰仍然象第一听到般郑重其事地应着。这样月色下与好友相对的
他,已经不是纵横三军的光明之鹰的首领,而只是一个平凡的有着三千烦恼的青年。
“你到底在烦恼什么?圣师醒过来了,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吗?忘了我们,难道不
会让他重新记起来吗?什么时候你战鹰变得婆婆妈妈的?还是你不再爱他了?!”
“不~~”象受伤的野兽被人触痛了伤口般,所有的烦恼都似要从胸腔里挤来,
战鹰苦恼地揪住了头发,“我怎么会不爱他。可是我怕他自己不够爱他。真爱他的
人,怎么会没注意到他不喜欢吃牛羊肉?整整四年,转战南北,我怎么会没注意到?!
他总是这样,有什么烦恼总是一个人抗着,每和大家一起笑,可是眼睛里总是有
淡淡忧郁,我却从来没有办法为他分担。他那么出色,我的眼光不由自主地随着他
转,可我知道,圣师不是我自己一个人的。有的时候甚至想,圣师要是不那么出色
就好了。这他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不懂军事,也不会魔法,我竟然很卑鄙的觉
得很开心。我根本不配当光明之鹰的首领。可是,看着他吃苦,又不能用魔法的力
量恢复,我恨不得把他揣在怀里,让他再也不用受累生病。我怎么会不爱他。我只
担心自己不够爱他,不能给他最好。”
战鹰苦恼地捶着头。看着苏醒过来的圣师有时任性,有时乖巧,有时调皮,有时笨
手笨脚,看着苏醒过来的圣师把目光平等地看向每一个人,心里有懊恼,有喜悦,
有时甜蜜的发疼,有时又苦恼的发疯。气愤圣师待他跟每一个人一样,让他恨不得
与圣师大吵一场,下一刻,却又恨不得把圣师紧紧搂入怀里。
月光下,嘻皮笑脸的青年也沉默了。也许大时代的背景波澜壮阔,任何个人即使如
光明之鹰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可是不论是此界还是彼界,总会有人为情所苦。
《异界》 第五章
接下来七天在沙漠里的路程,也许是担心,战鹰一直和圣彦并肩着骑马前进。认识
到圣师责任的圣彦,也逐渐有了现代社会偶像人物般的自觉。不再能够随意哭笑发
脾气,再难吃的东西,咬着牙也要吃下去,因为他已经不是可以只对自己负责的圣
彦。沙漠里行军很苦,异界的生活充满动荡,可是有着战鹰并肩伴随的感觉很好。
仿佛是感受到了领袖间和谐的气氛,行进中的队伍脚步声也更整齐了。目的地已然
在望,远戈瓦城巨大糙陋的岩砾城墙巍峨耸立,在夕阳下斜斜拉出浓黑的阴影。
进入城市并未如圣彦预料般地要受到阻挠。先于大队出发几日的康百率领的前锋部
队已经攻克了这座城池。以此作为光明之鹰再出征的首祭礼。
即使硝烟已然散尽,漫步戈瓦城中,依然可以感受到战斗的遗迹。城墙上,街角边,
偶尔看得见依稀的血迹。而即使是光明之鹰的纪律很严明,即使是光明之鹰的队伍
非常受到奴隶和平民的欢迎,经受了战争洗礼的戈瓦城的夜色,仍然是不可避免地
萧条了下来。空荡荡的街道,提醒着人们这是一座刚刚经历过战火的城市。
战鹰很忙,光明之鹰的首领都很忙。所有的人都知道,帝军的力量仍然很强,这
攻陷戈瓦城是攻其不备。以后的战争,绝对没有如此这般的顺利。而当戈瓦城失陷
的消息传到璐兰帝都的时候,只怕才是血战的真正开始。
圣彦也很忙。自从简受伤的那个夜晚,切地感到自己的无力的圣彦就一直在思索
如何能在这个世界上帮上忙。学武吗?好象不合实际。只怕战鹰或者任何一个人都
不会让自己上战场。更重要的是,受现代思想熏陶的圣彦,实在无法想象自己手
持大刀长矛把敌人的胳膊或者大腿鲜血淋漓地砍下来的情景。自己的经济学专业,
好象也暂时帮不上忙。那么,魔法呢?光明圣师是受光明神庇护的魔法师,那么,
继承他身体的圣彦,是不是也能得天独厚的迅速拥有强大的魔法力量呢?圣彦如此
祈祷着。
只是,艾斯维尔大陆上的魔法师虽多,但学校昂贵的学费却使得大部份平民望而却
步。而肯舍弃帝国优厚待遇,来为平民、奴隶、以及所有被视为低等生灵的种族而
战斗的魔法师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在光明之鹰军中的魔法师,大部份都各有各的任
务,来去匆匆。而对于魔法知识根本没有任何了解的圣彦来说,见缝插针的请教显
然是车水杯薪,无济于事。
所幸,几乎就在圣彦就要绝望地认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一无是的时候,他发现还
有一个自己可以帮上忙的地方。
进攻戈瓦城,也许只是一场小的战役,不过,是战争,就难免会有伤患。真正严重
的伤情圣彦并不敢插手。但是,一些不会影响性命的,只要上上药再包一包的的伤
口,看别人作了几,圣彦还自信作得来。军队中本以硬汉为荣,常常有士兵有些
伤痛却觉得是小毛病所以不愿意到医务所来。有些队长则干脆把医务人员招到队上
去。自从圣彦来到医务所帮忙以后,奇迹般地有些人不须三请四唤地才到医务所来
了。到了以后,大家心有默契般就在医务所找个角落安安静静坐下来,完全没有平
时那种烦躁不安的氛围。
不过,说是小伤小痛,但那伤口让看惯了被猫抓一下也要去医院打一针的现代人的
圣彦看起来还是有些惊心动魄。这个巨大的半兽人就是,几乎比圣彦的腿还粗的胳
膊上横切过一条血淋淋的大口子,却连眉毛都没皱一下。走到圣彦跟前,几乎是害
羞般地把胳膊举起来,让圣彦包扎,然后就着魔似地看着圣彦的一举一动就再也不
说话了。看着半兽人在包扎完毕之后带着做梦一般的满足神情一脚潜一脚的走开,
圣彦怀疑要么是自己的手有媲美现代社会麻醉药的功能,要么就是自己的脸上长了
朵。
说实话,到了异界这么多天,圣彦还从来没有机会看到过自己的长相。曾经是蛮好
奇的,但是东张西望了好久,却没有发现一面镜子。想着男子汉大丈夫向人要镜子
揽镜自照未免遭人嘲笑,只好把这个念头忍了下来。直到后来旁敲侧击地才知道,
在这个社会里,制作良好做工精良的青铜镜几乎是贵族的专利。虽然是有些平民家
里也有些,但在这全是绿林好汉的军营里却是稀有品种。至此,圣彦算是打消了念
头。就算谁有,他也没有勇气公开问人要镜子来满足好奇心。
心里转着心事,手上可不慢。虽然圣彦不知道战鹰的军事计划,不过用脚想也知道,
攻克戈瓦城,充其量是个起点而已,借用句现代话说,就是“万里长征第一步”。
手里正忙着,就觉得周围的空气奇迹般地窒了一窒,抬起头来,才发现,战鹰站在
那里,而周围的战士,却象犯了错的孩子般局促不安。
“怎么还不回去休息?都在这累了一天了。”
摇了摇头,圣彦道:“我不累。”又道,“他们都很了不起。他刚刚就告诉我他一
口气杀了2几个人呢。”边说着,边用手指了指正在包扎的一个人。
士兵的脸一下子红了,接着又挺起了胸膛,两眼闪闪发亮地说,“圣师,我下一
定会杀更多敌人的!”
看着周围所有人一起心有戚戚焉般挺胸抬头颌首。圣彦微笑了起来。都是很单纯的
人呢。
不再说话,战鹰强制性地拖了圣彦往外走。善良仁爱的圣师总是把别人排在第一位,
不过只怕他自己也没想到,在无意之间,他可是解决了光明之鹰非战斗减员与提高
士气的大问题呢。
拖着圣彦回到住,把圣彦扔到摇椅上,圣彦才发现,自己真的是腰酸背痛了。
与此相反,同样是忙碌了一天的战鹰,却是神采奕奕。看着战鹰充满力量的背影,
圣彦忽然觉得那很迷人。无论在什么时候,所谓领袖人物的风采,大概就是那种能
够坚定不移地追求理想的精神和力量吧。
战鹰心疼地看着圣彦,“明天早晨多睡一会儿吧,下午要启程了。”
“要启程?这么快?”
点了点头,战鹰走到悬挂的地图前,“这一带是草原,算是大陆的西部,地广人稀,
艾维帝国在这一带主要有两个军事重镇──浮沙城和要塞赤羽。这两座城市互为犄
角,周围物产丰饶,只有拿下这两座要塞,所有义军才可称的上是进可攻,退可守。”
“所有义军?”圣彦敏感地发现了战鹰称谓上的异常。
“不错,是所有义军。光明之鹰,只不过是其中一支而已。过了落日草原,”战鹰
的手在地图上向右移动,“往东就是连云山脉。连云山脉地形复杂,横亘整个艾斯
维尔大陆,将璐兰帝国分割成两个部份─西部的落日草原与东部的出云平原。极地
之沙加上落日草原,面积约占帝国的四分之一,人口加起来却不到帝国的万分之一。
不过这里地势开阔,极利于帝军训练有素的重骑兵作战。连云山区则多丛山峻岭,
地形复杂,因此目前有很多小股义军盘踞在那里。义军虽可凭借连云山脉的地形支
撑一时,不过东有出云平原的重兵把守,西有浮沙和赤羽两城虎视眈眈,情形并不
乐观。虽然凭借地利帝国难以对义军赶尽杀绝,但义军一旦出兵,必将受到帝军的
首尾夹击,在此种情形下难有作为。”
“那么,我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浮沙城吗?”从地图上望过去,是一个鲜红的箭头。
“是。浮沙城是起点。我们的目标是在这里。”战鹰的手指向地图右侧大片的绿色
平原,“出云平原,帝国三分之二的领土,百分之九十九的经济和军事力量,政治,
经济和军事的中心。三年前,我们就是在那里失败的。”说到这里,战鹰的手不由
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握紧了拳头。
战鹰邃的目光又染上了圣彦难以描述的色彩。是想起了三年前的战争吗?还是又
想起了在战火中燃烧的生命,想起了因此昏睡三年的圣师呢?圣彦歉然,却完全不
知道该如何安慰。
第一,伸出手去,主动按住了战鹰的肩膀,轻轻道:“别伤心。血债,总会血偿
的。”
血债,以血偿。
更何况,为之而燃烧的,是为自由和尊严而战斗的火焰。
《异界》 第六章
艾斯维尔大陆五百七十六年三月二十四日,光明之鹰大军抵达浮沙城。
浮沙城与赤羽城互为犄角,扼守住义军西出连云山的咽喉。但光明之鹰从极地之沙
中横空出世,使得整个大陆的形势都有所改变。在一个很普通的黎明,浮沙之城的
守军从睡梦中醒来,发现已经兵临城下。
戈瓦城失守的消息封闭的非常好。在蓄意的封锁消息和昼夜的急行军之下,浮沙城
的铁骑还没有出城就被合围于城中。在连云山中时刻虎视眈眈的多股义军,更使得
赤羽城的军队不敢远道来援。
两道火球冲天而上,光明之鹰终于展开了攻势。
圣彦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了战鹰的衣襟,冷兵器时代的战争,远远比他所能想象到
的还要残酷。
飘来的风中,隐隐传来血腥的味道。在这种攻城战中,任何个人的卓越作战能力都
被抹杀。每靠近城墙一步,都是鲜血铺就的道路。
城上的箭矢如疾风骤雨般倾泄而下,小小的盾牌遮掩不了全部的身体,不断有士兵
倒下。而就在士兵倒下的同时,后继者已经冲上前去。接着,又一波箭雨,不断有
战士倒下,又不断的有战士靠近城墙。
圣彦闭上了眼睛。记忆中的一幕,又浮现在脑海中。为了渡过湍急的激流,无数蚂
蚁抱成一团,在河中漂流而下。不断有蚂蚁被冲走,蚁团越来越小,但是最终,他
们却成功地到达了彼岸。以数以万计同伴的生命为代价。
鲜活的生命,在消逝。当他们中箭的时候,在想什么?会是他们理想中的未来国度
吗?
“这样不行,没有更好的办法吗?”
但是,希翼地看向战鹰的圣彦失望了。战鹰的脸上虽然毫无表情,但是脸上绷紧的
线条泄露了他的心情。血淋淋的代价,也许战鹰心中比谁都痛。
看着城上如雨倾泄的利箭,圣彦咬紧了嘴唇。如果他有传说中的绝世武功就好了,
如果他有圣师奇迹般的魔法能力就好了。
等等,魔法?圣彦的眼睛一亮。
“难道不能用魔法吗?”
“不行”,战鹰缓缓摇头,“魔法师的作战能力很差。没有几个魔法师的力量可以
强大到在如此远的距离下攻击对方的士兵。”
“一个人不行,那很多人联合起来呢?不能攻击,那只是刮刮风,下下雨呢?”圣
彦急切地连珠炮般地问。
“刮风下雨?”战鹰的心里一动,“去请苏统领来。”又转头看向圣彦,“有什么
好主意?”
圣彦有些紧张,道,“很笨的办法,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刚才一瞬间在圣彦脑
海中浮现的,却是2年的中国首府北京。在狂风刮起的日子,沙石飞扬,人们举
步为艰,甚至难以望出十步之外。
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延长守城军每一波箭矢的间隔时间与减少箭矢的杀伤力呢?
对战鹰和苏说了自己的想法,又加道:“试试好不好?虽然不一定有作用,但是不
会有任何坏的。”
“技术上可行吗?”战鹰问苏。
苏相当兴奋,“用风系魔法攻击别人,大概有一定难度。但是如果只需要强风的话,
大多数魔法师都可以作到。圣师所要求的浮沙,也不难办到。我马上就去交代他们。
就让我们来看看,大家联手,究竟能有多强。”
吩咐几句,传令下去攻势暂缓。战鹰轻轻握住了圣彦冰冷的手。无论是从前还是现
在,每征战,无论是胜利还还是挫折,都可以从圣师的眼睛里看见无尽的悲伤。
醒后的圣师,少了一分坚强从容冷静,多了一分纯真迷茫,只是,那双黑黑的眼眸
却永远如水一般纯净。
圣师,也许是比自由和尊严以及生命更重要的存在。
光明之鹰的魔法师们,开始发动咒语。
天空黯淡下来。空中开始飘拂着或大或小的灰尘沙砾。太阳透过空中的种种阻碍艰
难地照射在大地上。空中的尘埃浸透了阳光,反射出如鲜血一般的绯色。
狂风开始呼啸,压向布满张弓待发的士兵的浮沙城顶。
飓风夹杂着沙砾,使得即使是久经训练的士兵难以张开双眼。更重要的是,强劲的
逆风,使得守城的弓箭手的射程大大降低。
联手的多个风系和土系魔法师为如此巨大的成效惊喜不已,加紧施术。而光明之鹰
的士兵也抓紧了这一时刻的空隙,如潮水般涌了上去。
战机稍纵即逝。如果等浮沙城的护城魔法师反应过来,组织联手抵御的时候,光明
之鹰此刻创造出来的优势就将失去。
此刻,浮沙城已经被映着血色的黄沙笼罩,盘旋的巨风在人们的头顶上呼啸。城里
城外的撕杀声,呐喊声,垂死的挣扎声,搅在一起,构成了一副人间地狱的景象。
圣彦心中一动,忽然道:“对了,音响效果!”匆匆跑开去,交谈了几句,才又回
到战鹰身边。
这时,光明之鹰原来强烈密集的进军鼓声忽然声调一变。间隔变得悠长,但仿佛就
在天地间静了一静的一刹那,又一声恍若惊破天地的鼓声响起,让所有人的心弦都
颤了一颤[自由自在]。
“咚~~~咚~~~咚~~~”悠长震撼有节奏的骨声,仿佛改变了战场上的氛围。
不再是人间的战场,而是地狱的修罗场。即使后方尚未被派到第一线的战士也感受
到空气中奇特的氛围,绷紧了心房。
正当光明之鹰的兵士准备一鼓作气冲上去的时候,浮沙城内却突然间喧哗起来。声
音嘈杂,没有人知道城内发生了什么,但是光明之鹰所有的高强将领忽然感到心头
一松。因为,几乎可以感觉得到,浮沙城守军的斗志不见了。军心已散。
败军之将何足言勇。失去了勇气和斗志的浮沙城注定要灭亡。
然而,浮沙城的守军似乎并不仅仅是失去了斗志,他们似乎已经被恐慌所笼罩。如
果凑近一些,可以看到他们失去神采的眼睛,已经听清他们喃喃自语的话语:天神
愤怒了……大灾难降临了……浮沙之城要毁灭了……
就在战鹰和其他几个高级将领还在推测浮沙之城的举动的时候,城内哗变了。浮沙
城首领血淋淋的头颅被抛了出来,似乎同时还听见城内恐惧的哭泣声。
一须发皆白的老人俯伏于城头之上:“愿血火平息圣者之怒气,豁免无辜之众生。
愿浮沙城之人民,能得光明之眷顾。”
虽然胜利得来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能减少牺牲,却是战鹰和圣彦所乐见的。
光明之鹰军中的魔法师们已经收了咒语。只有进到城中,才更感到效果的惊人。一
路上,树上房顶,均积满了黄沙石砾。有的上面还沾染了血色,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狂风已停。落日草原上的天空碧蓝如洗。光明之鹰列队踏入浮沙之城。沿路残兵伏
于地上,战鹰和圣师并肩前进,如王者驾临。
只是,始终在战鹰和圣彦心头盈绕不去的,却是浮沙城人们掩饰不住的希翼、恐惧、
绝望和挣扎等等交织在一起的神色。而这些,只有等稍微安定下来,才能打探明白
了。
打探到的结果,却让包括战鹰、圣彦在内的所有人目瞪口呆。可以说,真正攻破浮
沙之城的,是一段传说,加上一段预言。
据说,浮沙城最初不叫浮沙城。只是,浮沙城的城民们曾经惹怒了众神,在神发出
预言之后,三天之内,浮沙城被狂沙所掩盖。有罪的子民,无一生还。
只是,传说毕竟是传说,几百年过去,也渐渐被人淡忘了。固然浮沙城改名浮沙城,
提醒人们,这是一座曾经被浮沙湮没的城市,但是,人类的忘性永远坚强。浮沙城
后代的子民依然遥望极地之沙,在承载他们的落日草原上载歌载舞。
再一提醒人们灭城之恐惧的,是三天前一位吟游诗人带来的奇怪的预言。
“当湮没的城市阻挡光明的脚步
传说的故事将再一被重复……”
所谓预言,永远含糊不清。可以说,在艾斯维尔的大陆几万年的历史中,永远流传
着各种各样的预言。有的预言,在事情发生后被证实。有的预言,就在时光流转中
被湮没。这样一段预言,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响。但是,靠近极地之沙
的浮沙城却永远不会忘记,艾维帝国出动数十万大军也未能完全剿灭的光明之鹰,
如今就远遁在极地之沙的某个地方。而浮沙之城,实在是比大陆上任何一个城市都
更符合湮没的城市这一预言。
比预言更让人心惊胆颤的,却是吟游诗人之死。浮沙城主为了安定军心,下令斩首
吟游诗人。据观看的人们说,在诗人的头颅被斩下来以后好长时间,人们还可以听
到诗人的吟唱:
“当湮没的城市阻挡光明的脚步
传说的故事将再一被重复……”
据说,使吟唱重复的,是吟游诗人的冤气。据说,聚集的冤魂,能引起天神的愤怒。
然后是光明之鹰大军压城。然后是狂风烈沙压顶。
没有人知道人为的浮沙是不是天意,但是浮沙城几乎是不攻而破。
光明之鹰犒赏三军。把酒言欢,圣彦自然是在劫难逃的那个。
纯净白皙的脸颊上因为喝了 几口水酒挂上了淡淡的红晕,美丽纯净的黑眸也因为醉
意带上了点点的水汽。目前,正摩蹭在战鹰身边,撒娇般地请战鹰允许他到浮沙城
的街头去玩。
众人皆是好笑地看着战鹰头痛地寻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三年,一段不算短的时光,
大家都在隐忍中成长。但苏醒过来的圣师,却象小了几岁般,偶尔撒娇任性的举动,
却是说不出的可爱。大家对圣师的敬爱依然,但又比从前多加了一些宠溺的味道。
也许是因为喝多了些酒,被战鹰强制带回帐篷休息的圣彦,正拉着战鹰的手纠缠不
清:“我是不是立了功?告诉我,现在的圣师好,还是从前的圣师好?如果同时站
在你面前,你们会选哪一个?”
战鹰好笑,这有什么好比的?哪有人自己跟自己较真?温柔地在圣彦头上敷了一条
浸了水的毛巾,以防圣彦第二天头痛,又敲敲圣彦乱动的手:“不要乱动。好好睡
觉。当然是从前好,哪里有什么都不会又调皮任性的圣师?”
是这样啊……圣彦叹息。蜷缩在被褥里的身体似乎不由自主地缩小了一点。其实…
…他只要一点点的认同……就满足了……就满足了吗?……
圣彦不知道的是,踏出房门的战鹰,也是不由自主地叹息。从前,总是自己在不断
地追随着圣师的步伐,不断地磨炼自己,期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并肩站在和圣师一样
高的地方。总觉得,不够强大的战鹰,不够和圣师并肩屹立。直到那一天,圣师发
动了禁咒,再也昏迷不醒。才发现自己的悔,好象胸口被人挖了洞,每日不停地痛
着,只好祈祷上天,即使生命只缩短到一天,只希望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亲口告
诉圣师,我爱你。只是,圣师醒来了,却不记得他,不记得任何人。好象是胸口汹
涌奔腾的洪流再也找不到出口,只好在离他最近的地方驻足。不知道,如果自己现
在说出口,他会如何反应?不知道,当圣师有朝一日恢复记忆时,他又该如何反映?
月光正明,月华如水,所有未说出口的爱意,都化作一声叹息。
暗,简走过来,拍拍战鹰的肩膀,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失去了右臂的简,尚未完全从伤势中恢复过来,空荡荡的袖管随风飘着,脸色也还
挂着一丝苍白。
按照简自己的意思,失去了右手早已称不上高手的他,是不适合再为圣师作护卫了。
只是,圣彦却死也不肯换人。在万般推辞无效之下,简也只好留了下来。
望着并肩而立的兄弟,战鹰只觉心中温暖。
当年平沙谷誓师,无数热血男子举起了右臂,从此踏上了血与火的征途。多年的征
战过去,有兄弟倒下,却没有人离开。心思细密人如其名的慎,魔法强大沉着冷静
的苏,飞扬跳脱却医术惊人的音,踏实沉默的简,仍然一如既往的,并肩战斗。
《异界》第七章
意外顺利地攻下了浮沙城,光明之鹰却没有象圣彦所以为的那样立刻向赤羽进发。
继戈瓦之后顺利拿下浮沙城靠的是兵贵神速以及神话一般的奇迹。但浮沙和赤羽同
为璐兰帝国在西部的军事重镇,两地之间的联系相当频。因此,拿下浮沙之后,
光明之鹰自沙漠中横空出世的消息,恐怕在整个帝国的有心人士中都不再是个秘密。
既然不能攻其不备,倒不如在浮沙城休整几天,以最佳的状态来进攻敌人。
光明之鹰进行休整,首领们自战鹰以始,却也似在心照不宣地等待什么。
十日之后,战鹰召集众人议事。
“连云山那边传来消息,要光明之鹰派代表共商进军赤羽的大计,指明要圣师必须
参加。落款是火魂。”战鹰脸色阴郁。
众人皆是脸色沉重。圣彦猜测,这就是几日来盈绕在大家心头的心事了。
“大敌当前,这些人却还在勾心斗角。真他妈的想甩开他们单干!”说话的是康百。
圣彦认识的人不多。康百却是其中为数不多的几个。不论是作为领兵先行消灭戈瓦
城的先锋官,还是在浮沙城的攻城之战中,康百都给圣彦留下了很的印象。
看大家都一副于我心有戚戚焉的神色,康百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了。
战鹰摇了摇头。“甩开其他义军单干的话,光明之鹰单独吃下赤羽城恐怕会有很大
的伤亡。占据浮沙,赤羽两城,只是在西部落日草原上站稳脚跟的第一步。我们要
东进出云平原,连云山是必经之路。其他义军如果万一要退守落日草原,浮沙和赤
羽一样是心腹大患。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倒是希望义军之间能就此联合起来,并肩
推翻璐兰帝国的统治。”
“商量军事行动彼此配合是必要。可是指明圣师一定要去,恐怕其中有鬼。”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咽下最后一口早饭的音大力拍着慎的肩头,忙不迭地表
示赞同。
慎微微一笑,继续道,“火魂的火魂军实力相当强大。早在三年前,其兵力就是仅
于光明之鹰的义军。后来帝军集中兵力围剿我们,虽然我们因死伤惨重而不得以
退至极地之沙,火魂军却因此赢得了时间,和其他义军一起守住了连云山。经过这
三年的发展。火魂军的实力估计已经超过了当年光明之鹰的顶盛时期。虽然其他比
较强大的几支义军还有无铭的百战军,龙唏的魔龙逆天等,但连云山的多股义军目
前确是以火魂为主。目前的光明之鹰,不论在实力上还是声势上,都不如火魂军。”
“但是圣师在光明之鹰。对很多平民、奴隶、以及半兽人来讲,圣师所在的地方才
代表了光明。”一旁的苏忍不住插嘴。
“没错,所以他们才一定要圣师到连云山。只怕是别有所图。”
大帐内一时沉寂。火魂的企图已经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只是,无论是为了光
明之鹰自身的发展,还是为了整个义军的发展,连云山确实是势在必行。明知是陷
阱,却只能往里跳,才是最让人郁闷的。
圣彦虽然不是很明白军事,却知道,大家顾虑着自己,其实是圣师的安危,安慰道,
“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即使那个火魂再不识大体,唇亡齿寒的道理他还应该懂
得的。”
“唇亡齿寒,唇亡齿寒……”战鹰将这个词翻来覆去地念了两遍,微微一笑,“就
是这样,唇亡齿寒。如果他火魂真的能为天下人着想的话,我战鹰就此听他号令也
不是不可以。不过,他要是以天下为名行一己之私的话,我战鹰就是舍得性命不要
也要把他拉下来。至于圣师,”看着安静地坐在那里,全身都发出纯净气息的圣彦,
战鹰眼中露出一丝柔情,“光明之鹰,自然是永远跟随着光明圣师的脚步。”
“这里是我的家啊。是我跟着你们才对。”圣彦在底下微微笑着,接了一句。
众人都笑起来,大厅里的气氛亦为之一松。
看着众人开始热火朝天地商量起行动对策,圣彦悄悄笑着退到了帐外。他不懂军事,
不过俗话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大概不论是璐兰帝国的残暴统
治,还是义军之间可能发生的勾心斗角,恐怕都不在话下吧。
出发连云山的人选最终定了下来。圣彦是火魂指名一定要去的人选,简作为护卫随
行照顾圣彦的安全以及生活起居。本来战鹰留在浮沙城指挥大军更为安全妥当,只
是,由于几人心知肚明的原因,战鹰坚持作为人选之一,大家也只好由他。除此这
三人之外,还有勇武过人的康百以及光明之鹰中实力仅于苏的魔法师艾克特。当
然,还有一个算不上人选的“虎选”──被圣彦命名为“老虎”的白虎。
五人一虎,掌握着光明之鹰未来的走向,亦影响着整个艾斯维尔大陆的未来。
到达连云山,并不需要长途跋涉。虽然基本上没有一个魔法师的力量可以同时携带
5个人进行空间转移。却还有一种叫做魔法阵的东西。
据说,顶级的魔法师所画的魔法阵可以使千军万马跨越崇山峻岭。当然,这样的魔
法师,挑遍全艾斯维尔大陆,恐怕也找不到一两个。
早听说过魔法阵的神奇,圣彦虽然没有机会亲见千军万马弹指山河的壮观,却亲身
体会到了魔法阵的神奇。
踏入苏经过两昼夜准备的阵法,圣彦只觉一阵白光刺目,似乎一刹那,失去了时间
与空间的感觉,再睁开眼睛时,周围已是景色大变。
《异界》 第八章
连云山,山高云密,地形复杂。非是这样,也不足以抵抗帝国数十万大军,成为义
军的安身立命之地。
从头晕目眩中恢复过来,圣彦已经发现自己身在崇山峻岭之中。只得无言地拍了
拍老虎的脑袋,慨叹魔法之奇妙。
老虎则用大大的脑袋轻轻蹭了蹭圣彦的身子,又低吼了一声,大有“别怕,一切有
我”的意思。
战鹰等人倒也不忙行动,仔细观察一番周围地形,才抖手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一
声呼啸,直冲向云霄。声音尖锐却有些许曲折,实在是让人想忽略也难。
知道和别的异军的接触即将正式开始,圣彦不由得一阵兴奋。
很快,便有人前来联络。经过交谈以及一番极其复杂的暗语之后,这人带领众人沿
山路七拐八拐,到了一座山洞跟前,向众人施礼之后,转瞬间就消失不见。
哇,轻功!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还是第一看到有人施展行军打仗之外的高来高去
的功夫。圣彦不由得兴奋地两眼放光,连紧张都忘了。
战鹰看见,只微笑了一下,伸出手来拂去因为在密林中穿行而挂在圣彦头上的一片
枯叶,说,“义军中藏龙卧虎,若不是璐兰帝国的统治太为残暴,这里很多人,都
是千金不易的人才。以后这几天里,你都会慢慢见识到的。”
踏入山洞之后,几人都被蒙住了眼睛,由别人领着在山洞中前行。对这一点,圣彦
毫不意外。甚至还有点想笑:看来看港台片看多了也有好。不论是哪个世界,有
些做法是永远一样的。
战鹰只是在黑暗中握紧了圣彦的手。这连云山之行,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失去
了记忆的圣师,多了一点点的孩子气,眼里时不时地闪烁着好奇的光芒。真怕这样
的圣师,被火魂看出些破绽来加以利用。可是就是这样的圣师,让人忍不住想去疼
他,宠他,顺着他。眼前的他,记忆中的他,纯真善良的他,睿智忧郁的他,所有
的镜像,皆在心海里织成一片网,将他紧紧地抓住。只不知,苍天是如何安排。
“在下无铭。欢迎光明之鹰的各位兄弟和圣师大驾光临。”
原来是到了百战军的地盘。好不容易眼前恢复光明的圣彦老实不客气地四打量。
百战军的首领无铭是个年近四旬的大汉。方眉阔脸,一脸坚毅之色,和康百颇有些
相象。虽然说不可貌取人,不过圣彦还是立刻觉得自己对这人的好感大为增加。
简单寒暄之后,圣彦等就被安排下休息。第二日一早,与无铭等人一起上聚风岭。
表面看起来一切正常。但战鹰等人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在众多义军中,无铭
的百战军向来与光明之鹰交好,所以才会选择这里作为落脚点。可是看无铭的神色
态度,分明是另有难言之隐。
只是不论是凶是吉,聚风岭都是势在必行。
聚风岭,传说中风之精灵最喜欢的地方,喜欢自由自在的风之元素肆意玩耍的地方。
艾斯维尔大陆五百七十六年四月五日,聚风岭被历史写进了史册。
失去了浮沙城掩护的赤羽,虽然兵强马壮,但在义军联手之下,得手几乎毫无悬念
可言。所差的,只不过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争取最大的胜利而已。
几乎不用如何商议,大方向就被订了下来。
光明之鹰背靠浮沙之城,从西面进军。连云山的义军方面,以火魂军和魔龙逆天两
军为主,率其他几只小股义军,从连云山出发。四面合围。而百战军则和其他几支
义军一起,继续驻守连云山。防止帝军西进。剩下的,不过是几方面等互相联络配
合等细节问题,自有身经百战如康百等人进行商议。
看看大计已定,火魂话题一转,含笑道:“久闻圣师兵法若神,不若此大战就由
圣师坐镇中军,亲自指挥,我们全力配合,作为义军东进的全新开端如何?”
此言一出,全场不由静了一静。全部停下来,看圣师如何应答。有心人都知道,这
个问题,恐怕才是火魂的重点。
被如此之多的人注视,圣彦的脸上不由浮起了淡淡的红晕,“真对不起,这醒来,
我什么也不记得,恐怕不能帮你们了。”
“圣师发动禁咒之后,身体和精神力均不堪负荷,以致于沉睡三年。苏醒之后,往
事尽忘,我们也都在设法补救。”魔法师艾克特插嘴。
火魂目光闪动,“我在圣师身上感受不到任何魔法波动。看来圣师目前也不能施用
魔法了?”
圣彦点头,算是默认。虽然早已经认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的无力,但当着这么多
人的面承认,心里却还是颇有些不好受。
找个借口辞了出来,看头上无垠苍穹,看脚下莽莽群山,才是长长叹出了一口气。
内忧外患,亦只有如战鹰、康百这样心怀天下的铁血男儿才走的下去。如果是他,
大概宁愿和自己爱恋的人小隐于野,大隐于市吧。所以,他不是那个心怀天下的圣
师。只是平凡的圣彦。
想到圣师,一时,战鹰英俊的面容又在眼前浮现,想起战鹰描述他和圣师理想中的
国家时脸上温柔又坚定的神采,微微一叹,“男儿至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好个‘男儿至死心如铁’,那么圣师的心又是如何呢?”
圣彦一惊,猛然回头,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个须发皆银的老者,脸上的皱纹沟壑
几乎遮住了眼睛。
“握住它,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异界》 第九章
圣彦一惊,猛然回头,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个须发皆银的老者,脸上的皱纹沟壑
几乎遮住了眼睛。
“握住它,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圣彦惊惧地退了一步,但老人的眼睛似乎有莫名的力量,让人不容反抗。
旁边突出的山崖上,不知何时笼罩了一层淡淡的绿光。老者所指的物事,是一株植
物。整株植物仿若莲般形状。似莲瓣的叶子仿若碧玉雕成,中央的部份,却
是一个黑色的椭圆形的球体,幽幽地放出黑色的光芒。
圣彦第一知道,原来光芒,也可以是黑色的。
不知所措地把手掌覆上了植物的中央部份。一时间,仿佛自己的心智就已经被迷失
了在一个黑暗的世界中。
那里似乎没有阳光,没有草,有的,只是嗷嗷待哺的幼儿,以及在饥饿的死亡线
上挣扎的人民。恍惚中,自己也似乎是其中的一员。为了怀中的一个馒头欣喜,忍
受无数人的拳打脚踢。似乎,受过了数世的欺凌,积了似乎要把胸腔冲破的怨气。
恍然间,自己又似有了惊天动地的力量。似乎可以不会吹灰之力,就可以把所有曾
经欺压过自己的人,在弹动手指间捻死。似乎有无尽的兵马,就等着自己的一声令
下,就可以横扫这黑暗的世界,使自己坐上那金黄的宝座,睥睨那如蝼蚁般低践的
众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自己是如何作的呢?
不记得了。
回过神来,圣彦只知道自己已汗透重衣。刚刚的失神,仿佛只是一弹指间,又仿佛
他已经经历了生生世世,数百年。
莲的中心已经裂开,黑色的光芒不再。中央却躺着一块六芒星一样的石头,上面
隐隐有光华流转。
在老者的示意下,圣彦拿起那块石头,这才发现那那隐隐流转的光芒,竟似构成了
一个个字迹,“破碎空间……束缚……依吾之意志……”,圣彦不知不觉间念了出
来,完全不懂得其中的含义,听起来却象是古老的法咒。
“流传千年的魔法之书,终于找到了主人么……”老人的话,似乎有些感慨。
圣彦却一下子被手里的东西烫到了,“不,您一定是认错人了……我什么也不懂,
更不会是什么魔法之书的主人。”
一本流传千年的魔法之书,想必有它的使命吧。那样的使命,决不是他小小的圣彦
可以负担的起。
老者全身的须发飘飘欲飞,微微一笑,“魔法之书从不会随意现身世间。从艾斯维
尔大陆初现乱象到现在百余年间,吾已为它找了不下数十位贤者。可惜,他们大都
至今仍迷失在黑暗空间,其中只有三位没被幻象迷失了本性,却没有得到魔法之书
的认同。”
黑暗空间?幻相?圣彦拼命回想刚刚他到底经历些什么,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最多,
只有一些红色的记忆碎片夹杂着杀戮的光芒在脑海里飘来飘去。
老者一笑:“不用想了,黑暗幻相在你退出来的那一瞬间已经消去了你的记忆。那
只是一些测试人们心智的小法门而已。可惜,人们往往就在虚幻的境遇之间,迷失
了自己的本性。”老者的衣袖飘飘欲飞,整个人似乎要随风而起,“五千万世界,
十万万缤纷天地,哪个是真?哪个又是假?无分真假,又何妨投入其中?”
圣彦心中一惊,莫非这老者知道些什么?急欲抓住老者继续追问,老者却微一抬手:
“快过去吧,你的小朋友找来了。”
小朋友?顺着老者手指的方向抬眼望去,果然看见战鹰站在山峦上着急地东张西望,
直到看见圣彦,才似欢呼了一声,急急往这里跑过来。离得老远的圣彦,也似乎能
感受到战鹰的焦急和欣喜之情,尤其是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整个人似乎都明亮了起
来。
圣彦微笑了。战鹰总说睡了三年苏醒过来的自己一点也不象圣师,到象是小了几岁
的样子。战鹰这个样子,又何尝象统率千军万马的统帅?大概更象是黏住大人不愿
意放手的小孩子呢!战鹰和圣师,也许一直是这样,相互依赖着的吧。
想起圣师,心中又是一痛。更想追问老者,却发现老者的身形逐渐变淡,只有一缕
极细微又极清晰的声音似乎直接透入脑海:“今日之事,止于你我。否则艾斯维尔
大陆必将又添战事。”
“喂!”圣彦急冲过去手忙脚乱地想抓住老人,却发现老人居然就这样在他面前凭
空消失了。
怎么办?圣彦茫然地看着手中光芒流转的六芒星,不知所措。
远的战鹰正飞奔而来。
《异界》 第十章
老者与魔法之书的事,圣彦犹豫了又犹豫,终于选择了不告诉战鹰。除了老者对他
的警告言犹在耳之外,圣彦还有一点小小的私心。
流传了千年的寻找主人的魔法之书,想必,有些不同寻常之吧?也许,弄懂了它,
自己就可以真正光芒正大地行使圣师的身份了。
圣彦很苦恼,这样作,无疑是卑鄙的。感觉上自己就在一点点偷走属于另一个人的
东西。可是,情不自禁。
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明知道是属于别人的,可是却止不住,忍不住,禁不住,
情难自禁,想据为己有。
恶劣么?
夜里,圣彦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眼睛闭上,睁开,再闭上,全是白天里战鹰全
身沐浴在阳光中向他飞奔而来的样子。
不由自主地就侧耳搜寻着睡在隔壁房间的那个人的每一点声息。夜这么,战鹰应
该已经睡了,今天虽然不动刀枪,但是只怕所有人精神上的疲惫更甚于上战场。只
有自己这个一点忙也帮不上的人,夜难眠,可以仔细倾听风吹过林海发出的沙沙
声,夜枭展翅划过夜空发出的拍打声。
翻了个身,圣彦正准备强迫自己睡觉。却突然感到有东西在轻轻拖拉自己的衣角。
转过头来一看,原来是老虎。力道轻柔,却有说不清的坚决。
圣彦心里一动:都说动物在危险来临之前有比人类灵敏得多的第六感,难不成是真
的?看战鹰等的神色,这连云山之行一定是危机重重。无论怎样,过度小心,总
比事后后悔要来的好。
想到这里,圣彦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一边注意不发出任何声音,一边举起食指竖
在唇边,也不管它看不看得懂,就对老虎作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刚一迈步想去战鹰房间里商量,却发现自己的脚步声竟然在这寂静的夜里说不出的
刺耳。圣彦心虚地停了下来,直到确认自己没惊动别人,才又伸手拉了拉老虎的耳
朵,又朝战鹰的房间指了指。圣彦信,聪明的老虎一定会明白他的意图的。
果然,老虎偏了头蹭了圣彦一下,便朝战鹰的房间走去。天生带了肉垫的虎爪,走
起来绝没有任何声息。
待了片刻,不止战鹰,包括简,康百和魔法师艾克特都汇到了圣彦的房间里来。人
人的脸上皆是一片凝重,显是意识到了可能来临的危险。
短暂交流了片刻,众人皆同意先离开此地再说。若是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明早
火魂的人问起来固然会显得相当失礼。但总比有事情发生又追悔莫及的好。
康百和简一前一后,战鹰,圣彦,和艾克特居中,默默向前途一片未知的黑暗进发。
几人的心情皆是异常沉重。这连云山的聚会,本是义军首领之间的最高机密。若
是真的泄露了消息,只怕会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
小心绕过了火魂军的岗哨,隐身在半山的灌木丛中,几人才稍稍松了口气。扯了扯
身上与周围颜色浑然一体的衣服,战鹰不由得递给圣彦一个微笑。
这个衣服颜色和图案都很古怪,却是在圣彦的坚持下制作和带上的。当圣彦问明白
连云山的地理和植物环境后,找了几个人关在房间里一天,才在众人的好奇眼光中
拿了这么几套奇奇怪怪的衣服出来。据圣彦说,这种衣服叫作迷彩服,在大规模集
团作战中没有什么大用,但是在这种小规模丛林作战中却是不可缺少的防护。
带了出来本是为了不忍弗了圣彦的一片心意,但此情此景之下,这迷彩服确实要比
众人在沙漠里长期习惯穿着的浅色服饰要有优势多了。
小心打量四周,战鹰忽然屏住了呼吸。
东北方向的山谷下面,是一条河。在月光的照射下,反映出河面上隐隐约约的黑点,
隐约晃动,忽隐忽现。本以为是河面上的暗礁或是火魂军为了方便设置的渡桥。只
是惊起的水鸟却暴露了河面的异常。
一群水鸟冲天飞起,却尚未来得及鸣叫,便直接坠入了河中。
分明是有高手为了怕暴露行踪,而以极快的手法射杀了水鸟。
而以此看来,那河面上晃动的黑点,只怕也不是浮桥,而是渡水而来的敌人。
几人皆紧张地等着战鹰拿主意。
战鹰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本是极机密的行动,各个义军首领带
的人数并不多。而即使是权尽地主之宜的火魂军,其主力也在百里之外。从来人的
数量上来看,想要正面交战,无意于以卵击石。而且,更可怕的是,在如今的情况
下,分明是义军的高层内部出了奸细。
望向几人刚刚冲出的地方,那里,还是一片静颐,只怕大多数人还沉醉在可以早日
打破璐兰帝国残暴统治的美梦里。咬了咬牙,战鹰刚想说话,康百已经伸手搭在了
战鹰的肩头,沉声道,“我去。”
如果真的出了奸细,这个义军首领的暂时休憩地会成为敌人的重点攻击目标。而在
这个时候返回去示警的危险有多大,每个人都知道。
“我去。”康百一手按住了急于争辩的简,低低的声音在沉寂的夜色里却显得分外
清晰,“简你在连云山出入过,熟悉地势。圣师和艾克特的安危就靠你了。”
此情此景,多说无意。简眼眶一热,用力握了握康百伸过来的手,千言万语亦只化
作两个字:“保重。”
康百向众人点了点头,伏身而去。在这杀机四伏的夜晚里,能抢在敌人前一刻钟,
便给自己人多了一分生机。
没有时间伤感和为康百祈祷,简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地势,说,“从这里往东南方向
走下去,就是迷雾之沼。那里虽然是号称可以吞没万兽,不过我和大哥小时候打猎
曾经摸索出一条小路,在雨水不多的年份可以通过,没有什么人知道。就是不知道
现在有变化没有。”
“好,就去迷雾之沼。”战鹰当机立断。在敌人夜袭以后,只怕紧接着的就是大规
模的搜山。在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争取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让艾克特能够不受
感染地完成他的空间转移魔法阵。
简领路,圣彦和艾克特居中,战鹰随后,立了大功的老虎,也不知从哪里滚了一身
泥巴,掩盖了一身洁白的皮毛。四人一虎,悄然融入夜色中。
《异界》 第十一章
即使是很多很多年以后,在战火里逃生的人们,仍能绘声绘色地描述那个屠杀之夜
的景象。被围困在屠宰场里的目标物,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然成为大陆的英雄。正
如所有的历史都不可避免地失真,所有的传说都不可避免地被美化一样,传说中,
他们以一当百,杀得帝国军四散奔逃。而实际上,那个时候,他们却如落入陷阱中
的困兽,在黑暗中惶惶不可终日。甚至,还没来得及搞清,危险来在何方。
山林中,战鹰众人悄然站立,即使已经预计到形势的残酷,攻击的规模,仍使得所
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伴着轰隆隆的巨响,天空中飞满了各种大小程度不同的石块,间中还夹杂了一支支
带着火的巨大弩箭。有大概几十颗石球击中山寨,可以看见山寨的墙壁随着巨响崩
垮下来,飞溅的石块与碎片崩坍在帐篷上,大火熊熊燃烧起来。隐约夹杂着马匹临
死前的嘶鸣。
多想亦无用,如今之际,也只有希望大多数人已经在对方攻击之前得到了康百的通
知,潜出了休憩之地了。
急行了一夜,在天亮的时候,为避免暴露行踪,战鹰等人找了一树林茂密的地方
休息。
整整一天,战鹰圣彦等皆匍伏在有半人高的浓密丛林里,忍受着虫叮鼠咬,不敢发
出半点声息。
事情已经渐趋明朗:必是义军中的某一股走漏了消息,并且协助帝国军设下了埋伏。
如此之多的枪械士卒,没有义军的帮助,璐兰帝国的人是绝对进不来的。
堡垒,果然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
战鹰现在却没有时间来探讨叛徒是谁的问题,几人的全副精力,到目前为止,都放
在如何避过璐兰帝国士兵的搜捕上。
从凌晨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两队璐兰士兵搜索过去了。值得庆幸的是,这两队士兵
搜索的都不认真,往往是胡乱地向两边投掷几下长枪,再吆喝两声,便过去了。看
起来,追捕的重点并没有放在这个方向,这两队士兵的搜索,也不过是例行公事罢
了。想想也是,如果有人逃生,恐怕会不加思索地会往本来得部队所在地汇合吧。
象他们这样千里迢迢地通过魔法阵来到连云山的,还真是少见。只希望,火魂,魔
龙逆天还有其他等几支主要义军的首领不要出现意外,否则,将是义军难以估量的
损失。
迄今为止,逃亡还算顺利。圣彦向上天祈祷着好运气。不过显然,上天并没有一直
眷顾他们。光明之鹰,正面临着逃亡以来最大的困难。
通往迷雾之沼必须经过一条河 ─ 坦鞑河。
它映着夕阳的余辉,正平静地流淌着。这支据说是从连云山最高峰流下的河流,曾
有无数神秘的传说。若干年后,亦有无数的吟游诗人愿以最精美的二十四行诗来赞
美这大地母神的杰作,造物的恩宠。目前,却变成最大的困难,横亘在战鹰等人的
面前。
因为是连云山脉南北交通的要地,坦鞑河各的守卫都非常严密。
战鹰几人已经相当靠近河岸,几人伏在林间的草丛里,耐心地等待天黑。林间的地
面上笼着一层白茫茫的雾气,一丛从雾气中钻出的嫩绿蕨叶,搭配上偶然见穿透云
层与树叶的阳光,将整座森林的点缀得梦幻般美丽。
前面,没有树木的遮掩,是一片相对平整的河岸,虽然偶有乱石峥嵘,但是要想完
全靠这些礁石隐蔽身形,却是困难的很了。
入夜了,很静。
空气中夹杂着林间树木淡淡的清香气息和水边特有的腥气,拂过所有人的脸。
圣彦衷心希望老天能够保佑他们平安通过这片河滩,安心潜入水下,到达南岸。
可惜,事情通常都是事与愿违。
一个起夜的士兵摇摇晃晃地钻出了自己的帐篷,东西张望了一下,大概是想找个好
地方方便方便,河滩很大,可是士兵却口里哼着歌向几人藏身的地方走过来了。
走到礁石前面,士兵掏出家伙,快活地放开水箱的闸门,终于可以轻松了,士兵开
始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蓦地,士兵的眼睛与一双晶亮的眼睛对上,士兵的眼睛睁
大,眼神由惊奇、惊讶,变成的惊恐。
士兵张大了嘴巴,大概是想发出任何一种声音。以惊叫来面对突来的惊恐,是人类
本能的反应。不过士兵的惊叫并没有来得及出声,一个“啊”字刚来得及在舌尖短
暂地打了个滚,就被一支闪着寒光飞来的匕首直直地插进了嘴里,将那个亟欲发出
的“啊”字永远地压在了胸腔中。
匕首是战鹰发出的,战鹰飞身上前,接住士兵倒下的身形,缓缓地将其放在河滩上,
以免他倒下的声音惊动了别人。
面无表情地将匕首从士兵的嘴中抽出,在他的身上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将尸体稍
微拖入礁石背后,战鹰低声道,“走吧,得快些了。”
圣彦从来没觉得全身这样僵硬过。攻占浮沙城时,固然死人成百上千,但毕竟离他
还颇有一段距离。而这个士兵的死亡,却是血淋淋地就发生在眼前。仿佛有人把震
撼人心的战争场景,电影大画面忽然变成了鲜血淋漓的特写。也许表达的东西是一
样的,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了。
那愕然的表情就永远在那张年轻的脸上凝结,曾经充满活力的身体就那样颓然地倒
下,火热的活泼泼的鲜血就那样变成暗黑色的血浆,给人的震撼不是不巨大的。
直到战鹰又拉了拉圣彦的手,圣彦才反映过来,步履僵硬地跟着战鹰向前走。
有士兵失踪,他们的行踪是一定会被人察觉的,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不知道士兵
出来的时候有没有人知道,最好是对方能够直到早点名的时候才会察觉,那个时候,
他们多半已经通过坦鞑河了。
到了河边,战鹰将自己的外衣撕开,也将圣彦的外衣撕开,连接在一起,确认双方
都有足够的活动余地之后,将一头绑在自己身上,另一头缠在圣彦身上。另一边,
简也一样,将自己和艾克特绑在一起
坦鞑水中或有湍流,谁也难保会发生什么情况。目前只有尽量确保几人不被分散开
来。现在这样,每个人都可以自由活动,又能确保联系,已经是最好的方式了。
将圣彦推荐的芦苇管含入口中,露出一节在水面上,战鹰几人悄然滑入水中。
初春的坦鞑河水,还带着刺骨的凉意,几乎冻僵了所有人的身躯。
《异界》 第十二章
几人小心地把头没入水中,全身上下只余用于呼吸的芦管露在外面,在暗淡的月光
下不注意看的话,也不过是坦鞑河中的漂浮物罢了。
刚刚游至河中心,就听得背后的河岸一阵喧哗,战鹰默默皱了一下眉头,知道一定
是那个士兵的失踪被人发现了。紧接着,就觉得河面亮了起来,是沿岸的守军点燃
了照明用的火把。
河两岸一阵喧哗之后,紧接着却又重归寂静。暗黑中,不知有什么东西在酝酿。战
鹰和简都皱紧了眉头:如此严整的军纪,在这坦鞑河驻守的对手不是个草包呢。
“嗖”的一声,一只火箭划过河面。紧接着,万箭齐发,箭身上绑着的火把,忽明
忽暗,宛如流星般闪亮着,燃烧着,划过天际。
在一片照明用的箭雨过后,又是一阵箭雨无情地射向河面上每一个可疑的漂浮物,
射向月光下河水中每一道正常的和非正常的暗影。
一块从上游漂下来的朽木,斑驳的长满绿苔的躯干上断断续续地插满了七八支闪着
寒光的箭翎。甚至一些一直在坦鞑河中悠游生存的巨大鱼类也遭了池鱼之殃,被无
情的箭翎射穿了身体,翻着肚白,漂浮在坦鞑河初春的河面上。
即使是在不甚明亮的月光之下,也可看见坦鞑河的河水渐渐泛起了红色,红色夹杂
着初春的冰凌,向下游奔流而去。
就在箭雨出现的那一刹那,圣彦就感到绑在身体上的腰带被人猛地一扯,接着,就
觉得自己被什么禁锢住了,严严实实地压在了下面。
是战鹰,将圣彦的身体严密地置在了自己的保护之下,保证河岸上的箭雨不会伤害
到圣彦分毫。
圣彦眼眶发热,却知道现在无论如何不是争让的好时机,唯有拼命向前,才能减少
战鹰受伤的可能。
游着游着,圣彦忽然觉得绑在身上的腰带变得沉重了,仿佛是自己拖了一个没有任
何前进动力的累赘前游。紧张地回头看,即使是透过这样浑浊的河水,圣彦依然觉
得战鹰那苍白的面容和紧闭的双眼无比刺目。
圣彦咬紧了牙,将战鹰和自己的纽带紧了紧。又托住战鹰的头,确保保证氧气的芦
管不会因为战鹰失去意识而掉下。圣彦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战鹰带到河对岸去。
另一侧,简和艾克特也发现了战鹰的异常,正努力地靠拢过来。因为简没有了右臂,
速度大大减慢,一路上两人一直跟在战鹰和圣彦的后面。利用战鹰和圣彦在前面劈
开的水流乘势向前,会省一些力气。
渐渐地,两人靠拢上来,艾克特和圣彦一左一右,架住了战鹰的胳膊。圣彦吐了一
口气,多了一个人的帮助,游起来不再那么吃力了。
艾克特却突然觉得身上一轻,转头一看,正好看见简挥动匕首,割开了联系自己和
简身上的纽带。
简朝着一脸震惊和焦急的艾克特作了一个安慰的表情,示意他们继续向前游,却转
身回头,向着一个正在从旁边急速靠近的巨大黑影去了。
怔憧了一下,艾克特勉强自己把头转过来,强迫自己不去看简。只是,他能强迫自
己不去看简,却不能强迫自己不流泪。带着人体温度的泪水,迅速混入坦鞑河冰冷
的河水中,消失了。
简面对的,是坦鞑河的传说,一切河域的霸王─巨水鳄。
凶残,也许是唯一可以形容巨水鳄的形容词。即使是最有经验的渔家,面对巨水鳄,
也逃不了舟毁人亡的命运。幸运的是,这种巨水鳄非常之懒,往往饱食一顿后,便
月余不再觅食,才给了坦鞑河其他种类衍的生机。
初春,并不是巨水鳄活动频的季节。也许是因为河水中翻涌着的鱼类的血水,刺
激了这种霸王的天生凶性,才使得这条霸王杀机勃发。
简,把逃生的机会给了别人,选择了自己去面对巨水鳄。
艾克特不忍心回头看,知道自己的每一分迟疑都有可能使得简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
可是他却不能停止自己去感觉,感觉中,河水突然剧烈地翻腾了起来,冲突着、翻
滚着、沸腾着、激荡着,每一个咆哮而来的水泡都告诫着艾克特后面战斗的剧烈程
度。河水的腥气也突然变得难以忍受起来,每一缕血丝,都有可能是他战友的鲜血。
战争,不相信眼泪。战争中的人,却难免流泪。
无声的流着泪的艾克特面无表情。身旁,还有两个战友,需要他。
初春的坦鞑河水,夹着冰凌,夹着血水,夹着劫后余生三人的所有希望,向下游奔
流而去[自由自在]。
《异界》 第十三章
天将朦朦亮的时候,圣彦等三人终于在河对岸上了岸。
掩藏好身形,看着艾克特理战鹰的伤口,圣彦愈加觉得触目惊心。
插在战鹰被上的箭锋,由于被水流冲击,在战鹰的背上造成了一片血肉模糊。伤口,
由于被河水浸泡,亦泛着狰狞的白色而向外翻卷着。早上初起的太阳照耀下,战鹰
的脸色更加显得异样的苍白。
几人身上早已没有干燥的衣裳,艾克特勉强用就地取材的草药嚼碎了,敷在战鹰的
创口上。
看艾克特理好战鹰的伤口,圣彦才勉强定下心来。忽然间,犹如一道寒流击中了
他,圣彦的脸色也变得苍白: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他们,只剩下三个人了!
“简?”轻声地、疑惑地轻轻呼唤,圣彦希望能在某个地方听见简令人定心的回答。
回应他的,只有山谷中呼啸而过的风声。
探究的目光望向艾克特,艾克特转过了脸去不回答,眼泪,却顺着眼角流下来。
电光石火间,圣彦一切全明白了。
简,不在了。
简不在了。还有一个自从圣彦来到这个异界就陪伴着他的生灵─“老虎”,也不在
了。
圣彦甚至回忆不起老虎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是在他们需要渡河的时候嘛?是在渡河
以后吗?这只异界的老虎会游泳吗?老虎是因为不会游泳而又不想拖累他们才走开
的吗?
圣彦不知道。他只知道,为了自由,为了平等,为了这些人们生来就应该被赋予的
权力,已经有太多的牺牲了。牺牲的不仅有义军中抛头颅、洒热血的志士,还有如
那个在坦鞑河岸中死去的士兵般年轻的帝国士兵,也有原该在这个世界上自由生存
的老虎,坦鞑河中的鱼类……
只是,覆巢之下,又焉有完卵。
圣彦的热泪一滴滴落在战鹰的脸上,“你…可千万不要有事情啊……”在这个生死
考验过后,圣彦才真正明了了自己的感情。他只知道,在河中危机的那一刻,他自
私的谁也看不见了。看不见简,看不见老虎,也看不见自己,只看得见战鹰苍白的
脸,只知道要战鹰活着。
“……一定要平安无恙啊……你答应过我的……”
也许是圣彦的祈祷起了作用,也许是艾克特的草药起了作用,战鹰睁开了眼睛,第
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圣彦含泪的双眸。
“不哭……”
“我没哭……”
战鹰微笑了,重新苏醒过来后,耍赖就变成了圣师的强项。战鹰抬眼打量四周,心
房却又在瞬间缩紧,“简呢?”
“简去找吃的……”不需要太多现代医学知识,圣彦也知道战鹰只有心境平稳,才
能支持的更久。
转头看向艾克特,看到艾克特平静地点头肯定了圣彦的回答,战鹰才稍稍安心地松
了一口气。
“别哭了,我不是答应过你一定没事的吗?”
“……”
“好了,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
“好了好了,不要继续数了……”
受伤的战鹰苦笑起来,如果把答应让圣彦只吃他最喜欢吃的东西却还要逼他吃肉,
答应过少干涉他的作息时间却还总是催他睡觉的事情也算进去,那他战鹰言而无信
的时候可真不少。
在圣彦断断续续的声讨声中,战鹰揪紧的心变得轻松起来,似乎,又回到了他们并
肩行军的日子。失血过多的他,终于支持不住,昏睡过去了。
《异界》 第十四章
预计到昨夜坦鞑河的骚乱必然会使河岸附近加强警戒,艾克特和圣彦两人决定尽快
赶路,能够早一分到达迷雾之沼让艾克特能够心无旁笃地完成空间魔法阵,几人回
去的希望就能大一分,战鹰也才能早一点受到仔细的治疗。
艾克特在前面开路,圣彦将战鹰背在背上,小心地不让横七竖八的树枝触到战鹰的
伤口,几人向简指明的方向前进。
吹在脸上的林风逐渐改变了气息,变得湿冷,时时还夹杂着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环境越发恶劣了,圣彦却觉得一阵阵兴奋。风儿告诉他,他们的目的地已经很接近
了。
直到穿过最后一片灌木林,迎面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景象,圣彦才
觉得腿一软,无力地跪在地上。
矮小丛林的尽头,地上到分布着泥沼,灰色的泥浆中不时冒出一两个气泡,不知
识什么生物的骷髅偶尔会浮上来,旋即又被泥浆吞没。这,就是传说中的迷雾之沼
啊。
艾克特仔细盯着眼前的泥沼,试图辨认出简说的三叶草。三叶一簇,其色淡兰。这
种草生长在迷雾之沼里,如果能有三株以上的草生在一起,草丛下的泥沼就会变得
相对坚硬,可以勉强供人落脚。
紧紧咬着下唇,艾克特失望了。也许是由于这个初春雨水比较多的关系,泥沼上的
三叶草数目不多,都零零落落地生长在泥沼各。不要说三株以上生长在一起,就
是两株并生的也不多。触目所及偶尔有两棵,下一簇救命草却至少在三十米开外,
太远了。
艾克特叹了口气,看了看手里握着的一只青蛙。这是他在刚刚探路的时候抓到的。扬
手,将青蛙向沼泽中抛去。
圣彦软软地靠在树旁看着艾克特的举动。他觉得自己呼出的气息都是火烧火燎的。
连日的逃亡,再加上冰冷河水的侵袭,铁人也难免会生病。一路强忍着,勉强自己
跟上艾克特的步伐,直到到了迷雾之沼的边缘,看到了生的希望,所有的不适,才
似乎在一瞬间都翻涌了上来。
在圣彦和艾克特两双眼睛的注视下,那只青蛙落入了沼泽中,挣扎了两下,就被一
个翻滚上来的气泡吞没了。青蛙长长的、优美的后肢划动了两下,却只是加速了自
己下沉的过程。最后映在圣彦脑海中的,只剩下青蛙鼓鼓的、无力的大眼睛。
势到如今,仍然要失败吗?圣彦不甘地想。
想了想,将仍旧昏迷的战鹰放在地上。走到了沼泽边缘,冲惊恐而欲阻止他的艾克
特摆了摆手,又伏下身去,轻轻地将整个身体平平的摊在了迷雾之沼上。
受到外力,圣彦身下的泥浆向下沉了一分,却并没有陷进去。圣彦笑了。果然,书
上说的并没有错。过沼泽,不能用走的,只能用爬的。扩大物体与沼泽的接触面积,
保持动作的轻柔,才有可能幸存。越是用力,越是加快物体下沉的速度罢了。
划动前臂,极缓慢又坚决地向前又爬行了三四步,圣彦才在艾克特紧张的注视下退
了回来。
爬了回来,圣彦才觉得手足酸软。试验成功了,而失败的代价就是生命。
低声和艾克特交流了一下,两人都压抑着兴奋的心情,开始在刚刚通过的丛林中搜
索紫藤。用紫藤和坚韧的乌草叶搭了一个非常简陋的担架,将战鹰放在上面,圣彦
和艾克特一人扯住紫藤的一头,将它绑在自己的肩上,匍伏在泥沼上面,拖着担架,
两人向泥沼的进发。
由于不能用力,每一举手投足都要保证动作的轻柔,两人前进的非常缓慢。
有些吃力地压出胸腔中灼热的呼吸,圣彦叹了一口气。时间,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
纪,可是,他们现在离迷雾之沼的最边缘也不过十米而已。
就在这时,远传来的嘈杂人声叫两人都变了脸色:被发现了吗?会搜索到这里吗?
圣彦转头去看了看,泥沼上紫藤担架拖过的痕迹宛然在目,而十米的距离,如果被
人发现,绝对躲不过对方的弓箭。
转过头去注视着艾克特天兰色的眼睛,仿佛要把生的信念全部传送过去,圣彦将肩
膀上的紫藤套索卸了下来,交到艾克特的手里,一字一顿地说,“答应我,一定要
带他回去。”
圣彦要引开追兵,不用太久,只要足够得战鹰和艾克特能够离开弓箭的射程就足够
了。
艾克特澄澈的天兰色眼睛渐渐湿润,“你也一定要回来,翔天之鹰不能没有圣师。
我们等你。”
“不用等我,等你完成魔法阵就立刻带着战鹰走。”圣彦摇头,最后温柔地握了一
下战鹰的手。手掌宽大、厚实,带给圣彦奇异的温暖。圣彦知道,即使这体温是他
所能拥有的最后记忆,他亦满足了。翔天之鹰不能没有的,是原来的圣师,是精通
兵书魔法、胸怀天下的圣师,不是偶入异界的圣彦。他所能做的,就是代替那个被
战鹰所爱的圣师,给战鹰的生存创造尽可能多的希望。
解下战鹰一直用于防身的匕首,带在自己的身边。用手抚摸了一下,尽管这匕首可
能已经饮过了无数人的血,却依然锋利。圣彦微笑,关键时刻,用于结束自己的生
命足够了。他可没信心象江姐那样接受敌人的严刑拷打而不变节。
转身爬了两步,又回头,“如果战鹰醒来,就告诉他……就告诉他……我会永远为
他祝福……你们一定会建立一个光明的国度……”
急急忙忙转过头去,不让艾克特看见他宣泄而下的泪水。早上的太阳已经升起,泥
沼上升起腾腾的雾气,圣彦对自己说,是太阳太刺眼睛了,才使得他满脸泪水。努
力向着与战鹰背道而驰的方向爬行,尽力克制,却禁不住嘴唇无声地颤抖,那句没
有说出口的话,在心中悲鸣。“如果战鹰醒来,就告诉他……就告诉他……我爱他
……圣彦爱他……”
15
人的潜能是无穷的。
圣彦觉得,应该给首先提出这句话的人颁发诺贝尔奖,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他已经带着璐兰帝国的人兜了两圈,想起来,中学时跑个1米都要怨天恨地的家伙,居然可以自愿地坚持不懈地跑了这么久,连圣彦自己都觉得是个奇迹。
敌人的乱箭射进了他的小腿,可是他却不觉得疼,只是觉得腿忽然间软了一下,然后就没细想,又往前跑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时间还不够久,战鹰还不够安全。
将一片挂在树枝上的残叶取下,涂上两滴血迹,埋在泥泞的小径上,使其一半埋在土里,一半露在外面。这样就足够了,作得太明显,反而会惹人怀疑。
一路上,通过各种各样的小小伎俩,圣彦成功的使得追兵紧紧地追在后面。
也许这用不着了,敌人,越追越近了。
远的追兵渐近,圣彦却微笑着,周身只觉得无比轻松。死亡已成定局,反而没什么可怕的了。最怕的,反而是在还有一线生机的时刻,害怕那一线生机消失不见。如今,最后的时刻,终于要来临了。
将取自战鹰身上的匕首紧紧握在手中,圣彦闭上眼睛,心中一片平和。
匕首很凉,刺进心里也不是很痛。圣彦微笑着,原来血液流过手掌的感觉很温暖。一直被封闭着的,呼啸着的血液,好象忽然间都寻找到了出口,奔腾着,呼啸着,汹涌而去。
也许,这时候,按照心有灵犀一点通的规律,感受到心爱之人的离去,战鹰应该醒来了吧。圣彦觉得自己很乐观。
若干年后,他会想起那个冒充了圣师一段日子的自己吗?尽管控制着自己,圣彦发现自己临死前的每一个念头仍然是围着战鹰打转。
追兵的脸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圣彦觉得对方那个猪头小队长满脸懊恼的神色很可笑。想必活捉圣师的功劳更大吧,可惜不能成全他了。其实,圣彦很想告诉这个猪头小队长,不用那么怕死,再靠近一点也没关系,他不会把他怎么样的。再说,也不是很疼,身体上的疼永远比不上心里的疼。看着顺着匕首的血巢流下的血,圣彦觉得自己有些无聊。
他的心,真的比身上的任何一伤口都疼。
终于,黑暗笼罩了圣彦。
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永远、永远地结束了。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圣彦好一阵搞不清身在何方。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即熟悉,又陌生。
斑驳掉色的五斗厨,是孤儿院的院长送给他的,承载着他童年的全部温暖记忆,所以尽管早已破破烂烂,却一直舍不得扔。屋子里,尽管散落着满地的碎玻璃,每一件摆设,却都诉说着从前平淡的日子。
圣彦缓缓地转动僵硬的头,死死地盯住了那只自己常用的那只电子表。古旧的电子表依然放在平常的位置上,不动声色地向圣彦汇报着时间:“2年9月6日凌晨三点”。
只过了三个小时吗?难道他只是睡了一觉?那他在异界中经历的许许多多生生死死又是怎么回事?要离开战鹰时感觉到的刻骨铭心的痛又是怎么回事?
“战鹰!”低低的两个字,却压得胸口发痛。圣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觉得自己每一个关节都僵硬无比。呆立了片刻,圣彦突然冲动起来,发疯般地从卧室冲到厨房,又从厨房冲到过道,将每一个房间门打开,将每一个柜子掀开,企图发现任何一件可以给他希望的东西,可以证明他经历的东西。
可是没有。
所有的东西,都安安静静,规规矩矩地矗立着,冷冷地面对着圣彦。巍峨不动,坚定如泰山。
圣彦僵立在房中央,终于,胸中奔涌的感情化作了凄厉的两个字,划过了这个暴风雨夜后宁静的天空:“战鹰──!”
圣彦嘶喊着,泪水滚滚而下。
我对你的爱是如此真实,叫我怎么相信一切只是梦中。
“喂!不想活了就早吱声,大半夜的你他妈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楼下的青年打开灯,粗鲁地警告着圣彦。
圣彦无力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熟睡着,安逸地做着梦,平静地醉生梦死。只有他,流着泪,痛苦着,悲伤着,哀悼一段也许是真、也许是幻的感情。
情何以堪。
圣彦只觉得难以忍受的孤独从地面上蔓延开来,缠绕成网缓慢而坚决地将自己围困在了网中央。
《异界》 第十六章
一般来说,大家都知道气象局的天气预报是不准的。可是圣彦从来没有觉得天气预报这样不准过。明明这个25年的夏天又闷又热,叫人透不过气来,可是S市电视台上偏偏说今年的平均气温要低于往年,祝贺大家有个愉快的夏天。
树上的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给这个郁闷的夏日午后更添了几分焦躁。而比树上的知了更加聒噪的,是人类的聒噪。
“挺好个娃儿,怎么好端端的就疯了呢?”
“听说以前还是个大学生呢!”
“好象是在古董市场上买了个什么东西以后才疯的。哎,那些古董还是少沾为妙,谁知道上面沾了些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听说呀……”
一路上,圣彦尽量作到目不斜视,可是他的路过仍然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周围人群的八卦。听到这些议论,尽管应该早已习以为常了,可是圣彦的身体还是不自觉地僵了僵。
意识到圣彦好象听到了他们的议论,窃窃私语的人群干笑着散开了,有的人还故作镇定地向圣彦打了下招呼。也不能怪他们,人都是这样,敢说,却不敢让人听。大概,疯子还是少惹为妙,谁知道一个疯子下一刻会作出什么举动,要知道疯子砍死了人可是不用偿命的。
咬紧了嘴唇,圣彦面无表情地进了房间。要不是找不到更便宜的地方,他早已搬走了。
将从图书馆借回来的书籍一股脑地放在桌子上,圣彦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时间,过得真快,算起来,已经快一年了。刚从异界回来的几个夜晚,他白天黑夜难以入眠。每天幽魂似地走来走去,试图告诉自己,一切都是作梦。他应该去上班,去看报,去喝茶,去和同事谈天说地,去学习“三个代表”好能“与时具进”。可他做不到。往往一合上眼睛,战鹰、艾克特、简、康百,浮沙城,所有的场景就在脑海中一一浮现,比他在这二十年中认识的所有人的面孔都要鲜明。
他痛苦,他想大喊大叫,他想让世界毁灭,他想为胸中奔腾翻滚的感情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常常,回到自己空荡荡的小屋之后,圣彦会忍不住地嘶喊大叫,就象月圆之时孤狼的对月长啸。呐喊过后,才会觉得一直郁在心口的一口浊气稍稍消减。
圣彦想,他可能有几在不应该的场合下嘶喊出来了。因为人们看他的眼神日趋怪异。
经过最初几天的焦躁不安无所适从之后,直到圣彦无意中摸过怀中一块六芒星形状的石头,才安定下来。
这块石头,他还记得,是连云山上那个神秘的老人给他的,说是“魔法之书”。
尽管在灯光下看来,除了形状有些个别以外,这块石头全无在异界时看起来的流光异彩,但圣彦坚信就象老人说的,这神秘的六芒星石记载着魔法运用的奥秘。
这块六芒石,是圣彦的全部信心所在,是他坚信自己异界经历的证明。
正因为有了这块六芒石,圣彦才能够挺过来这一年的时光。因为他相信,如果是象那个神秘老人所说的,神秘的魔法之书会一直寻找着有缘人的话,那么它没有什么可能应该留在这毫无魔法的空间。总有一天它要回到异界去的。而拥有它的自己,也应该能够回去。
有了这样的信念,除了维持必要的生存之外,圣彦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图书馆的浩瀚书海中去。每天2小时,圣彦利用每一点可以利用的时间来阅读可能对战鹰有用的书籍。从孙子兵法,三国志,二战纪实到无数的工业书籍。枪,炮,火药的制法,弩箭的设计,炼钢炼铁,甚至也包括象压缩饼乾的制作流程之类的东西,林
林总总,五八门,以保证让光明之鹰拥有最锐利的进攻武器和最坚强的防守之盾。
除此之外,圣彦还强迫自己吃本来最不爱吃得面食,尝试着让自己吃掉本来一闻就要吐的羊肉,希望自己能够更加适应异界的生活,能够比那个圣师作的更好,懂得更多。
种种怪异的行径,无疑是证实了周围人群的猜测:这个娃,真是疯了。
圣彦管不了那么多,只是抚摸着手里的六芒星石,圣彦忍不住落寞地想,“如果现在回去的话,说不定自己比圣师更厉害了呢……只要自己能回去……只要……能回去……”
看着书,试图把所读到的一切都刻在脑子里,累得时候回忆一下往事,圣彦觉得目前这样挺好。
门外,却传来敲门声。
圣彦不禁惊讶了,是谁呢?要知道,因为他一系列的怪异行径,周围的邻居都已经把他当作是疯子了。而因为自己特异的经历和不舍得浪费一分钟可能帮助到战鹰的时间,自己也渐渐的和从前的朋友断了来往。是谁呢?
打开门。
是孤儿院里最好的朋友林风。
圣彦还在愣怔中,林风已经一下子扑过来,抱住圣彦流泪,“彦彦,你清醒一些好不好?没有什么异界,没有什么战鹰,你清醒过来好不好?”
圣彦僵硬地看着林风抱着自己哭,心中有些奇怪,自己在异界的经历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即使是最好的朋友林风。只怕如果告诉了别人,自己就真的被当成疯子了。林是如何知道的?
圣彦勉强微笑着安慰着林风,“不是假的。你看,我从异界还把他们的魔法宝书带来了。”一边拍着林风,一边指给林风看那块六芒星石。
林风的泪却流得更凶了,“彦彦,你怎么忘了。这块石头明明是你和琥珀一起买回来的。根本不是你从异界带回来的。没有什么异界,没有什么魔法书,你醒醒啊!”
“不对,你说谎!我根本没有买过这块六芒石。”心猛地一跳,好象要蹦出胸膛,圣彦空前激烈地反驳着。
“我知道我怎么说你都不会信,所以我把卖东西的人也找来了。他说的话你总该信吧。他人就在门外。彦彦,求你信我一,看一眼,就看一眼!”
卖东西的人,就在门外?圣彦有些不能相信。他能感觉到汗水流下额头,流过嘴角,咸咸的。真的都是假的吗?在那个S市少有的暴风雨的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他真的在那个暴风雨夜之后疯魔了一年吗?
猛地把门全部拉开。
果然,老人就站在门外,甚至,是一年前一样的装束。
踉跄地退后了一步,圣彦本能地想逃。
林风紧紧抓住了亟欲逃离的圣彦,“彦彦,还不清醒吗?这块石头和这块琥珀都是你买的呀!没有什么异界,也没有什么战鹰!”
“不,你骗我~~~~不是真的~~~你骗我~~~~”嘶喊着,挣扎着,圣彦觉得,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象个孩子似的,对着林风拳打脚踢。
《异界》 第十七章
“我没有骗你。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幻想。我要帮你把这两件害人的东西都扔掉。”一向温柔的林风,忽然变得冷酷无情。
“不要~~~”圣彦猛地扑过去。
猛的一动间,圣彦忽然间醒了。
有些茫然地抬头环顾四周,没有林风,没有什么卖东西的老头。刚刚看的那本书还摊在桌子上,翻开在对硝石的介绍的那一段。茶水已经冷了,却还是满满的,显示他的主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碰他了。
原来是坐在桌前作了个梦呀,圣彦轻轻呼了一口气,怪不得林风会知道异界的故事。只是回想起来,却仍然觉得全身冷汗淋漓。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里,无疑是他最最痛的恐惧。
一切异界的经历都是真的吗?还是只是他自己的幻觉?即使真的是真的,自己,又能回得去吗?
外面,风鼓着窗棱,喀喀作响,孕育着暴风雨来临的气息。想起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有龙卷风过境,圣彦站起身来,把窗户关好。
看来今天晚上是看不了什么书了。认识到了这一点的圣彦,合上书准备上床睡觉。
要怎样才能回去呢,轻轻拿起琥珀,圣彦长时间地注视着它,似乎这样就可以找到答案。
窗外,雨已经下起来了。有风有雨,雷电交加,是一个和一年前相似的夜晚。
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么相象,如果,他也能以一样的回去就好了。
看着,想着,忽然间眼前白光一闪,一道闪电劈中了圣彦手中的琥珀,不觉得痛,没想到危险,圣彦只是欣喜地看着手中的琥珀光芒大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可以回去了!
虽然这里是他生长二十年的地方。可是那里,有战鹰的地方,才是他梦寐以求的家。
欣然中,又见漫天黄沙,又闻战马嘶鸣,又见落日如血。
徜徉在一个又一个帐篷之间,圣彦止不住地兴奋。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就象他刚来异界的样子。他已经禁不住地向往和战鹰会面的情景了。战鹰会很兴奋吗?战鹰是不是象自己想他一样想自己?想要快点见到他,很期待,又有点害怕。
正踟躅间,忽然听得背后有人喊:“圣师在这!”
谁呢?圣彦高高兴兴地回头。笑容,却在回头的一刹那凝固住了。
战鹰,正在急急忙忙地向那个方向走去。战鹰的笑容仍然是那么温暖,却不再是对他发出的。
他正伸手搀住一个看起来颇有些文弱的背影,一边胁迫他回去休息,一边温柔地责备,“不是让你不要出来吗?这些小事你少操心。心口上才刺了那么一刀,难道你都不知道疼嘛!”
圣彦似乎可以看见那背影的主人温柔地笑着,笑容照了圣彦的眼睛,似乎那背影在嘟起嘴反驳,“你还不是一样。背上的箭伤也还没好利索呢。”
那个人,就是圣师吗?就是他冒名顶替了许久的圣师吗?
圣彦想移动脚步,将圣师看个清楚。可是,全身上下似乎都不属于自己,腿脚都软软的,不能移动。
战鹰和圣师两个人继续打着嘴仗,似乎是嘴上战鹰输掉了,不过行动上,圣师到底是被战鹰温柔又强硬地按下休息。
很幸福……泪水,模糊了圣彦的眼睛。
似乎,可以很轻易地想象出圣师的每一个表情。可是,这该死的腿,居然就是没有半分力气移动,让他到底看不清,那个幸福的人的样子。
好久好久,圣彦才觉得力气返回了自己的身上。
再看一眼战鹰吧……然后……然后就在这战火连天的异界里流浪吗?
圣彦难过得想哭。
自己是应该无声无息地消失呢?还是应该让战鹰知道有个人在为他无声地哭泣?
圣彦自己拿不定主意。
战鹰眼中的自己,一直都是圣师的形象。如今,圣师回来了。那么自己,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战鹰,会想认识自己吗?
迷惘间,圣彦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战鹰的帐篷外面。一阵冲动,圣彦突然就冲到了帐篷里面,直直站在了战鹰的面前。
说话啊,说什么都好,把他当奸细抓起来都好,只要战鹰对他说一句他不认识他,让自己死心,圣彦保证自己就会掉头就走。不会再阻碍他和圣师间的幸福。
可是,战鹰却象没看到圣彦一样,温柔的目光始终看着圣师。“渴不渴?给你拿点水来吧。”
去拿水的身形,直接穿过了圣彦站立的空间,将圣彦的身体,也将他的心劈成了两半。
原来,战鹰看不见他,听不见他。没有人能看得见他,没有人能听得见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居然是自己的魂魄而已。
颤抖着伸手去触摸战鹰挂在帐篷上的战袍,果然,如同电影人鬼情未了一样,手,穿过去,穿过去,一直穿过去,就好象没有任何阻挡一样。
圣彦已经不会流泪了。原来,他不仅不能够拥有他,连触摸他的体温都不可以。原来,他不仅不能够喧嚣他满腔的心意,连告诉战鹰他过往的故事也不可以。原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不能对他说我爱你,而是,明明对他说我爱你,你所爱的人却听不见你。
圣彦默默地看着,走着,跟着战鹰的一举一动,看着战火中属于战鹰的独有的温柔。
只想对他说,我爱你,却不可以。
圣彦相信,如果魂魄有心,自己的心,一定已经碎成一万片了。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远远地逃离这上演战鹰和圣师幸福生活故事的地方。可是,叫他怎么离开?上一,他杀死了自己,回到了那个冷冰冰的家。这一,一个魂魄,叫他怎么杀死自己[自由自在]?
如果魂魄可以死亡的话,圣彦宁愿被凌迟而死。
《异界》第十八章
泪水,流满了圣彦的双颊。这泪,不知道还要流多久。
惊雷,再一炸响了S市的夜空,S市有百分之九十的市民都因为这一声格外恐怖的雷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议论纷纷。
圣彦也被惊醒了。自己苦笑,原来是又作了一个噩梦。
可是,虽然是做梦,那痛苦却是真实的可怕。不用摸,圣彦就知道现在自己又是满面泪痕。不只是脸颊,枕头也被泪水打湿了。
一年来也作过无数恶梦,可是没有哪一的梦境比这一更加可怕。
是因为这天气吗?圣彦扫了一眼窗外狰狞的天空,和那一天好象啊!
据说地球有六十亿人口,可是,此刻如此孤独,好象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人。
看了看窗外的天空,想起梦中去到异界的情景,圣彦忽然间觉得孤独寂寞悲苦得难以再忍受下去。他冲动起来,抓起这一年来时时刻刻不离身旁的琥珀和六芒石,不顾外面还下着狂风暴雨,就向外面冲去。
雨水很大,冲得人睁不开眼睛。圣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如何有如此之大的决心和勇气,居然就在这暴风雨之夜里,手足并用爬上了楼外侧的消防梯。
很危险,圣彦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狂风中摇拽着,随时有掉下去摔死的危险。可是,即使是掉下去摔死也比现在这样悲苦无助的日子强啊!
暴风雨中,圣彦登上了房顶。
据说,在雷雨夜里,站在高是很危险的。圣彦现在,已经成了周围楼群中最高的一个点。
可是圣彦不怕,他只是向苍天狂喊着:“你用雷用闪电劈我啊!劈死我啊!你不劈死我就把我送过去!”
“劈死我吧,不劈死我就把我送到战鹰那里去。”
没什么可怕的了,所谓所恶有甚于死者。
周围的楼群都沉默着,没有人愿意在这暴风雨之夜出来看一眼。大家都嫌麻烦─那个疯子又在发什么疯!
可是这,因为嫌麻烦而没有出来看的人很快就在第二天后悔了。那个疯子居然在昨晚失踪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一个人居然就很神奇地不见了。
那栋楼的居民,很明确地向后来来调查的民警表示,那天晚上听见疯子在楼顶上乱喊,好象喊了很久,然后突然间有一个炸雷,好象就在他们楼顶上响起的样子。再然后,就听不见那个疯子的喊声了。
周围的人都有些兴奋。有人失踪,还是以很离奇的方式,在S市来说算是大新闻了。在单位午休的时间,圣彦所在楼群前后左右所有的居民都俨然成了新闻发言人。什么一道闪电啊、什么凭空消失啊,有一百个人,就至少有五十个版本,剩下的五十人,属于没有创意的那群,COPY别人的版本。成为与新闻人物挂钩的人,所有的人
都兴奋异常。至于这个新闻人物的命运,就不是他们所关心的了。
那么这个新闻人物呢?
圣彦只知道一道闪电把自己劈的七昏八素,然后紧接着就是一股极大的力量硬生生把自己从楼顶上拉了起来,卷到了空中。
传说中的龙卷风过境啊,天气预报难得准了一回。本来已经准备好去不了异界就被雷劈死了,没想到却是被龙卷风转到天空再掉下来摔死。
死得不要太难看才好。这是已经被转得头晕眼的圣彦昏迷之前的唯一想法。
再醒来的时候,圣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是真的。
帐篷、油灯,在梦里自己看过无数的东西居然这一如此真切地出现在了眼前。
身上仍然很痛,肋骨可能也断了两根,不过好象都已经被妥善包扎好了。
照顾圣彦的是个老者,看见圣彦醒来,露出宽慰的笑容。转过身,向着某个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感谢大地母神。极地之沙,终于有了生的希望……”
转过身来,老者又对着圣彦磕头,“请圣光明师指点我们,怜我们于困苦。”
“啊,你快起来。我不是什么圣师。”圣彦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口干舌燥过。那个梦境之后,圣彦已经下定决心,如果再有机会回到异界的话,一定要做回自己,不再冒充什么圣师了。
“不,大人就是圣师。”老者跪在地上不肯起来,说的话象绕口令,“几百年前,艾斯维尔大陆上曾有智者预言,当天边的云彩变成黄色,当大陆的河流变成红色,当刽子手的刀染满了血色,大漠的绿洲上,会有圣光明师从天而降,其时,金光闪耀,百盛开。”
“一切都和传说中一样,金光中,大人从天而降。大人怎么可能不是圣师。”老者固执地象条牛。
“你……”圣彦也没办法了,“不管我是不是圣师,你先起来好吗?”无论如何圣彦也看不得一个老者跪在自己面前。
“请圣光明师答应帮助极地之沙的苦民,阿博汉才起来。”
“好、好吧。”圣彦有些无奈。不过转念一想,反正自己也是作好准备要帮助战鹰的,倒也没差。早知道极地之沙很大,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个绿洲,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分散个各个绿洲上。眼前这个老者大概离群索居,只知道某个古老的传说,却不知道圣师早已经和战鹰威震艾斯维尔大陆,却并不是自己。如今之际,只有先看看
能不能找到别的消息灵通的人再说了。
打着这样的主意,圣彦让阿博汗把自己扶出帐篷外面。
到了帐外,圣彦先地吸了一口干燥灼热的空气。这沙漠的气息啊,他实在已经期盼的太久了。
出乎圣彦的意料,老者并不是象圣彦想象的一样不知世事的离群索居,帐篷外面很热闹,意料之外的热闹。
几个少年围作一堆,其中的两个少年在争吵。圣彦不由得被他们争吵的内容吸引住了。少年们争执的面红耳赤,好象谁也说服不了谁。
听了半天,圣彦忍不住插嘴道:“军队最重要的是军纪,讲究的是令行禁止。如果不能遵守号令,作战再勇敢有什么用!”
听到有人插嘴,争吵的一方抬起头来,眼睛忽闪了一下,高兴地欢呼,“阿博汉老爹!”
阿博汉老爹忙着向几个少年介绍圣彦,不过他说了些什么,圣彦已经全注意不到了。
他的心神,已经全部被那个少年吸引了过去。
很熟悉的眉毛,很熟悉的眼睛,很熟悉的嘴唇。少了分很熟悉的沉稳,却多了些属于少年的神采飞扬。
“你,叫什么名字?”圣彦觉得喉咙很干。
“我叫战鹰,战斗的雄鹰。圣师,我们要组成一支军队,叫光明之鹰,与帝国的军队作战,让沙漠的人民不再受他们的压迫。”少年的眼睛闪闪发亮,“你一定会帮助我们的吧,圣师。”
“圣师,我叫康百,是这里力气最大的人。”刚刚与战鹰争吵的少年不肯落后,抢着说道。
“我叫简,圣师。”
“我叫苏。”
“我叫慎。”
“我叫艾克特。”
……
所有的少年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抢着向圣彦介绍自己。
圣彦的眼睛湿润了,却含着笑,一一应答着。
原来,命运自有他自己的安排方式。他和战鹰的再相遇,是唯一他在梦里没有预见过的情景。
不过,也无憾了。
战鹰,是飞翔的战斗的鹰。那么,就由他来成为托起雄鹰,使他飞得更高更远的风。
也许,永远没有机会对你说我爱你,可是我知道,一切的寻找和追求,都是为了你。
因为你,圣师的神话,从这里开始。
《异界》 尾声
熏风正暖。
向战鹰等几人讲解了战斗中旗语的作用后,圣彦就把他们赶开了。具体的应用,设计,应该由得他们自己设计出最适合这个大陆的方式。至于士兵的具体训练,圣彦并不多参与,很多时间,他只是把战鹰等几人召集起来,填鸭式地灌输一番相对先进的作战思想。
真正血淋淋的战争还没有开始,所以几人还多少带着一点孩子气。所以偶尔战鹰等人也会对着圣彦撒娇,抱怨说活不下去了。圣彦也只是微微地笑着,体会心中苦涩的甜蜜。
其余的时间,圣彦都用来研究手中的魔法之书了。由于圣彦在那个暴风雨之夜一直把那个琥珀拿在手里,所以后来被龙卷风席卷失去了意识之后,那个琥珀也就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倒是这块六芒石,被圣彦缝了个袋子一直挂在胸口,从而保存了下来。
这块六芒石回到了异界之后果然就不一样了。只要将心神沉浸在里面,脑海中便会浮现出奇特的字迹。在六芒石的指引下,圣彦觉得自己渐渐掌握了魔法的奥秘。
这天,当战鹰大喊大叫着冲圣彦跑过来的时候,圣彦正为手中用魔法初凝结的小水滴而惊喜万分。
雀跃着,战鹰飞奔而来,年轻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彩:“圣师,你一定要把这个带上!这是极地之魄。传说中,带上他的人,据说都会得到大地母神的保佑,成为英雄。”
少年的战鹰因为奔跑喘息着,胸膛一起一伏,眉梢眼角都带着兴奋,热切地看着圣彦。
圣彦注视着战鹰口中的极地之魄。
一个小小的琥珀。
纯净透明的,上等品质的琥珀。
琥珀里面珍藏的,却是一粒沙。
完全不同于小时候看的教育片:一只蜜蜂正在觅食,灾难从天而降,将蜜蜂紧紧地裹住,有些琥珀,还可以看到蜜蜂挣扎的痕迹。这个琥珀,到好象是有人特意开辟了一个完美的空间──就为了珍藏这一粒沙,一粒完美的沙。
原来它叫极地之魄。
圣彦注视着战鹰手中的琥珀闪烁着熟悉的光芒。
唇边,浮起一丝微笑。
眼睛,却渐渐湿润。
天色已晚,彩云在大漠西边的天际升起,云霞空隙间透出一道橙红的落日光芒,直泻大地,令人目眩。 在光芒黯淡下去的时候,云朵褪去了五彩的光环,可是,在不知不觉中,第一颗星已经出现在无垠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