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寒澈梅莲香by阿蔷薇
25-12-5 11:8:18
忆寒澈梅莲香by阿蔷薇
[漆雕问情]之一 犹忆寒澈梅莲香(落梅篇)(男男生子)
[楔子]
天上是一轮明月,地下,华的漆雕府里人人都在为少爷的婚宴而兴奋的欢悦着,前院里宴请的上百宾客在观赏着大型歌舞的同时肆意的把酒言欢,偌大的府内在这上元灯节的特殊日子里也在庆祝这漆雕家府一任继承人的新婚大喜。
然而,在通过层层迷阵和竹林的阻隔之内的‘禁苑’里,却显现出一派清冷凄凉的景象,和前院的华热闹形成了可笑的对比。
苑内的一个竹制小屋内,一个一身青衣的纤弱男子立在窗边,表情温柔地轻哄着怀中酣睡的稚子。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竹门被轻轻推开,那个原本该在前院的,本应是今晚婚宴主角的男人身穿着大红喜袍走了进来。
“梅儿?”男人轻唤。
“少爷。”青衣男子缓缓回身,冲来人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你是来带走孩子的吗?”柔美的脸上带着悲伤,但那双眼,在伤感的同时,却都依然蕴含着那种让人可以从心底温柔起来的笑容。
男人无奈地在心中叹息,强硬的让自己忽视掉心中一阵阵的心悸。
这是一个意外,一个可以预料的,本不敢发生的意外。但是,错已筑成,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将错误带来的伤害降到最低。
“梅儿,这样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男子态度坚决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少爷你不用说了,梅儿都懂得。”男人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青衣男子打断了。
温柔的笑容再浮现,被唤做梅儿的男子抱着怀中的婴儿走上前。男人身上大红映入了他的眼底,带着他一种可以灼伤眼睛的错觉。
“少爷,以后孩子就要麻烦你多多费心了。希望看在他也是您亲生的份上,不要嫌弃他身份低微,好好的待他。而且,希望永远不要告诉他他的身世,不要让他知道他的生身之人是个……是个男人。”说到最后的声音已经难隐哽噎,梅儿笑容扩大,掩饰住心中离别的不舍和绝望。
“我答应你。”男人点点头,沉的双眸幽暗如夜的海。
“谢谢。”梅儿再背过身,看向窗外的圆月。
看着他的孱弱的身形,不知为何,男人心中竟莫名的升起了一种惶惶不安的感觉,那种
感觉来得快且强烈,在重重了撞击了他的心脏以后,又迅速的平息了下来。
抱着孩子走至门口,突然,那个沉默的人又再开口:
“少爷,可以问一句嘛?你打算给这个孩子取个什么名字?”
“伦。”男人简单的回了句,因为他知道,聪慧敏感如梅儿,他一定可以参透其中的意,虽然那样的参透会的伤了他。
“人伦的伦吗?伦理道德,天理伦常。呵呵……真是个好字。希望这个孩子以后可以严谨自持,稳重成熟,千万不要作出有驳伦常的事情才好。”梅儿笑地轻且柔,但却意外的震撼了男人的心。
“……”男人无言,默默地和身后的人背对而立,直到……
“少爷,老爷和夫人让您立刻到前院去。”屋外,有人以百里传音的方式打断了竹屋内的沉寂气氛。
“梅儿,你好好休息吧。”过几天咱们再好好谈谈。
最后一句话男人犹豫了一下终还是没有说出口,神色一黯,男人转身退出房间,抱着孩子施展轻功离开了这个被重重围困的禁地。
屋内,再恢复了平静。窗边,一个个晶莹的液体落在了窗台上,渲染了翠绿的青竹。
用手捂住口,即使这个安静的近乎死寂的院子已经没有了其他的人,但梅儿依然倔强的不愿让自己的哭出声来。
记忆的闸门打开,往事在一瞬间都随着源源不断地泪水流了出来,冲击着梅儿遍体鳞伤的心。
他想起第一见到少爷,那时他刚刚被人从灵族众多的族人中选出,为了完成他们的使命,以自己的身体献给漆雕家族,完成千古以来长子继承家业前的必要仪式;
想起第一他献出自己的身体,他躺在少爷的身下不安恐慌的颤抖着,那时少爷的温柔就那样轻易的攻占了他的心,在他们紧紧相握的手腕,两条金色的纹印缓缓浮现;
想起他第一看到外面的世界,是少爷瞒着所有的人偷偷在晚上带着他去看京城最华的夜市,还有那个少爷卖给他的玉佩,那上面雕刻的两朵梅紧紧相依,直到此刻,他仍可以感觉到玉佩在胸口偶尔传来的温度;
想起当他被查出竟然怀了身孕,少爷震惊的目光,所有人的不敢置信和鄙夷的眼光,随后,他身居的‘禁苑’就更是与世隔绝,直到孩子的出世。
他……其实也曾经快乐过的,在他以为他永远也得不到幸福的时候,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少爷就那样的出现了,轻易的攻占了他的心,完全的俘虏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他温柔,为什么不干脆就将他当作一个工具不是更好,这样他就不会傻傻地献出了一颗心,不会傻傻得就这样交出了自己的一切,最后,连亲生的孩子都失去了。
“少爷。”梅儿轻轻的唤着,眼中,依然是那种温柔的目光,“若落梅的‘休息’是您所愿,那么,落梅一定会为您完成的。”
说完,梅儿从袖中抽出不知从哪里而来的匕首,刺入了腹中。
外面,依然不断的传来前院吹吹打打地奏乐声和众人的欢笑声,只有这被人遗弃的小院内,一个一身青衣的男子缓缓的停止了呼吸,他的右手上,直到死还紧紧地握着那块双梅的玉佩……
[第一章]
二十四年后
龙康皇城 漆雕府
秋季某个微冷的早晨,位于龙康皇城最华大道上的漆雕府,远一阵飞快而来的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穿过清晨的薄雾,几个神色匆忙的华服青年骑马而来,在府门口停稳。
“古叔,母亲怎么样了?”马还未停稳就施展轻功飞身下马,为首的青衣男子一脸焦急地抓住早已等在门口的管家问道。
面有难色地犹豫了一下,古叔只能无言的摇了摇头。
神色忽变,青衣男子飞快的冲入府内,穿过几转回廊的亭台楼阁,来到了位于后院的‘菊苑’。
“母亲。”快速走入卧室,因公事而回来迟的漆雕莫伦穿过弟妹,来到母亲的病榻前。
“伦……伦儿。”已经病入膏肓的漆雕秦帘看到长子的到来,惨白的病容也不由得露出了一点点喜悦之色。
“是的,母亲,是我,我回来了。”紧握住母亲的手,漆雕莫伦安慰道:“我已经从外邦找来了几个最好的大夫,一定可以治好母亲的病的。”
“呵呵……咳咳……傻孩子,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的,现在即使是大罗金仙,大概也无力回天了。”漆雕秦帘看着儿子一脸难过,勉强撑起笑脸。
“母亲不要胡思乱想,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孩儿还没有在床前尽孝,还没有报答您的恩情,所以,母亲一定会好起来的。”漆雕莫伦安慰道。
“傻……傻孩子……这些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很孝顺,懂事又稳重,在众多的儿女中是最好的。”漆雕秦帘细若游丝地说着。
“伦儿,你怪我吗?”猛然得冒出这样一句话,秦帘的问题让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只除了漆雕冥。
“秦帘,你在说什么,不要胡思乱想了,你需要好好的静养。”一直坐在床边的漆雕冥打断了妻子的话,轻轻为她掖好被子轻声劝道。
“不,冥哥,我想要知道,我只想知道,伦儿怪不怪我。”也许是因为生命已经所剩不多的关系,由或者是那个问题确实让秦帘介怀,所以才使得一向温柔的她也难得的固执了起来。
看看父亲的无奈眼神,又看着母亲苍白面孔上的期待,莫伦掩去眼底异样的波动,微微一笑道:“不,母亲对孩儿恩重如山,孩儿怎么会有怪您的想法呢,母亲想得太多了。”
“是吗?你不怪我吗?”说话的同时落下泪来,漆雕秦帘苍白的病容带着一丝歉意。
“秦帘,你该好好的休息。”给众儿女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先出去,以便让秦帘可以安静一下激动的情绪。
众人无奈之下,只能遵从父亲的命令,先退出了房间。
“冥哥,伦儿他……他并不怪我。”眼角的泪水更凶,秦帘却笑得很欣慰。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漆雕冥为妻子轻轻拂去泪水,“你是伦儿的母亲,对他有养育之恩,他又怎么会怪你呢?”
“是呀,我是伦儿的母亲呀!是他的母亲。”秦帘直直地看着床顶喃喃着,“当年我第一从婆婆手中接过伦儿的时候,他还那么小,瘦弱的身体,柔软的手脚,还有那张可爱的脸。其实,当你我会答应抚养他,只是因为这是你的托付,你是我的丈夫,是我的天呀!我不想违背你,也同时希望可以借此让你对我有好感。可是后来,伦儿慢慢长大,他那么懂事听话,在众多的儿女中是最优秀的,甚至比起我那些亲生的,他都更加孝顺。我想将他当作亲生的,我曾经自私的希望伦儿一辈子都不要知道自己的身世才好……”说到这里,秦帘又忍不住汹涌的泪水,低声地痛哭了起来。
“不要再说了,你现在需要好好的休息。”漆雕冥眼神幽暗的看着妻子悲伤的眼泪。
“这都是命呀!”秦帘神色悲痛的径自继续喃喃着:“是命让我在那场雨中遇到了你,才会被你的风采气度所吸引,对你一见倾心。如果,我早一点就知道他的存在,又或者我可以不要那么执著,不知道今天的一切,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秦帘怨恨着命运的捉弄,却也在同时心怀着的不为人知的无限愧疚,“这些年,我……我总是梦到他,他依然是那张惨白的脸,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我,口中不断地说着:‘把孩子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那梦境,好真实啊!”
“秦帘。”漆雕冥握紧她的手。
他知道,自从在成亲那晚秦帘尾随他中闯入‘禁苑’,看到了他的尸体以后,她晚上就经常做恶梦,然后就会辗转难以入眠的直到天明。而这样的精神状况也无疑使她原本就体弱多病的身体更加的雪上加霜。
“冥哥,对不起真真的对不起”秦帘的气息已经开始微弱,“其实我……我不想的,我我一直都知道你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忘记过他。有时……你看着伦儿的笑……就会失神,我知道……那是因为你……你透过伦儿,看到了那个人。”
秦帘的话漆雕冥无言以对,从多年前,他就已心如死灰,对于秦帘,他更多的只是一种亲情。这些年他将全部的心血都放在莫伦的身上,甚至对于秦帘所生的孩子,他都相对的漠视,在莫伦成年后,他更是将全部的家族事业都交给他,为逃开这个伤心地而经常出门远游。原本,他是打算将秦帘留在家中,可是倔强的她却坚决要随自己远行,她的病,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才会加重的
对于秦帘,他亦充满了愧疚,即使不能有情,在别的地方,他就尽可能的让她得到满足。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秦帘,是我害的你才会”
“不”秦帘按住他的嘴,打断他的话,“不是的,不不是的,是我对不起”话未出口,泪流三分,秦帘哽咽着。
冥哥,真的对不起,我终还是懦弱的,到最后,也不敢说出那份愧疚。这一生,请让我就自私这一回,也请原谅我的这自私,让我将那个秘密,带到地下去吧。若我在下面见到了他,这句‘对不起’,我一定会亲口告诉他的。
“真……希望……下一辈子……可……可以不要遇上你。”气息渐渐地变得微弱,生命在秦帘地身上开始一点一滴的耗尽:“……这样……你和他……你们就可以……幸福了……”她的声音微弱,喘的时间越来越长。
最终,在说完了最后一个字后,秦帘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被漆雕冥握住的手也滑落了下来……
目光依然邃似海,漆雕冥抬起手轻轻的抚摸着亡妻惨白的脸庞,口中近乎无声的喃喃:‘对不起!!!!’
§ § § §
树上的叶子最终全部枯黄以至落尽,而与此同时的三个月里,当家主母秦帘的死使得漆雕府的上空始终笼罩着一股哀伤的阴云。素白和凝黑取代了这个原本华丽的府邸,凝重而悲痛成了现在府中每一个人共同的表情。
“父亲,您找我来有事吗?”莫伦在叩门得到许可后走入屋内,看着在母亲过世后就一直极少出门的父亲,轻声问道。
“伦儿,你今年也已经二十四岁了吧。我考虑了很久,决定将漆雕府交给你,让你成为下一任的继承人。”坐在桌边的漆雕冥始终低头抚弄着手中的玉佩。
“继承家业?”莫伦有些意外在此时父亲会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的年龄也已经不小了,而且这些年来族中的一切也都是由你来掌管的,你也早已就轻驾熟。再加上自从你母亲去世以后我也在没有什么心情管理族事,因此就想着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将一切交给你好了。”漆雕冥抬起头,中年人独有的成熟沧桑的俊容掩不住一丝的疲惫。
“父亲的意思我十分明白,而且也很愿意替您分担重任。可是据我所知,漆雕一族每一人的族长在继任之前都必须先成亲,可现在母亲不过刚刚去世三月之余,大家都还在守丧期间,又怎能在此时举办婚宴呢。”莫伦表情沉静的说道,儒雅的俊容因在父亲身边而柔和了下来,而这样的表情,却在一瞬间让漆雕冥愣在了当场,那是一种仿佛穿梭了时空的记忆,那相似的容颜,温柔而安静,给人一种心灵的抚慰。
秦帘临死前的话说得没错,他确实经常看着伦儿的脸而陷入沉思,那张记忆中的容颜,总是会在伦儿的身后浮现。
难道真的如秦帘所说,不曾忘记吗?思绪飘忽,漆雕冥下意识的抚弄着手中的双梅玉佩。
“父亲……父亲……”看父亲神思游离,莫伦轻唤。
“呃……咳咳……”轻咳掩饰失态,漆雕冥握紧玉佩,回到正题:“至于成亲的事情,你就放心好了。和你自小定亲的程将军的女儿芊芊还有三月才满十六岁。而且,按我族规矩,在继承之前你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仪式需要经过,也就是说,真正的成亲需要在三月以后,倒时你的半年守孝期已满,也就自可成亲了。”
“孩儿明白了。”莫伦点点头,“如果没事的话,孩儿就先行告退了,三个月的时间,我需要将一些手头上的工作交待给莫桤他们。”莫伦躬身行了礼预备退出房间。
“你难道就不问问我这个仪式是什么吗?”漆雕冥没有抬头,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这昏暗的房间内让人无法从中揣测出它主人的真意。
“既然是父亲安排的,必然是每代继承人都历经的程序,那孩儿无需多问到时也自然会清楚的。”莫伦回答的得体,表情沉静稳重。
“你下去吧。”漆雕冥挥挥手示意儿子可以离开。
待到关门声传来,他又再度开口,对象竟是多年来手中从来不离双梅玉佩。
“不得不承认,他的性格遗传了你我的特点,沉静而少言,却又在不动声色中看透一切。这样的他,你还满意吗?我可有辜负你临终的托付?”将玉佩对着阳光,漆雕冥目光邃的盯着光线下的那块并蒂双梅玉佩。
“落梅……”
§ § § §
难得一个秋季的好天气,漆雕府的门房一大早就起来开始了每天的必要工作,打扫门庭。
如往常一般的拿起扫帚推开厚重的红漆大门,突然间从前方直直飞来的白色不明物体就这么朝着自己的脸撞了过来。
“哇……”没有防备的门房一刻间吓了一大跳,拼命地挥动着手驱赶在自己脸前晃动的‘不明物体’。
“为什么为什么……开门开门……”白色的‘不明物体’以自己坚硬的‘嘴’狠命的撞着突然从门里出来的人,反复的问着同样的问题。
“哇……这是什么东西呀?”被吓得不轻,门房只好拿着扫帚挡在自己身前,好低档那坚硬的‘袭击’。
“扫把不是东西,扫把就是扫把呀。”一个不同于刚才有点奇怪的声音,这听到的是犹如天籁之音般悦耳之音,奇异的竟平复了门房的恐惧。
门房缓缓的从扫帚的枝杈间探出头,看到的就是近在咫尺的一张灵气逼人的美丽脸庞,一时间,他竟然忘记了自己还在被袭击的危险中,只是那么愣愣地看着眼前人。
“这个大哥,谢谢你开门,等了好久,腿都软了,可是长老却说不能敲门只能等待,所以只能在这里等着。不过幸好了大哥你开了门,真是谢谢你了!”仿佛门房的开门是救了他的命一样,灵动少年一把抓住门房的手连连感激。
“谢谢谢谢……开门开门……”他旁边,那个白色的‘不明物体’也学着主人的语气感谢道。
“呃……呵呵……不客气。”被美人握着手对他这个小小的门房来说还是平生头一遭,震撼之下,忍不住连自己本来的本分就是守门都忘了,有点得意着自己对美人的‘救命之恩’。
“嘻嘻……大哥真是个好人。”甚少入世的少年对于可以碰到一个这么和善的人而高兴,忍不住想和人多聊两句,但身后传来的温柔呼唤却打断了他。
“好了,快过来。”
“是。”因为不能和人多聊而有些沮丧的噘起小嘴,少年低垂着头走回身后灰衣男子的身边。
而这个时候,门房才真正把眼前的来人看清楚。
一个灰色布衣,头戴灰色轻纱斗笠的成年男子,身旁还跟着那个刚才握着自己手的灵动美貌少年,还有……就是最早以自己坚硬的‘嘴’表示谢意的白色‘不明物体’――一只通体雪白的鹦鹉。
“呃……请问一下,不知三位一早就在府门外等候有何贵干吗?”被美人迷惑的同时也不忘自己的职业的门房,客气的询问来人。
“你好,我们是应漆雕府当家之邀前来的,请将这个呈上,当家自会明白一切的。”灰色轻纱遮面的成年男子有着一付温柔的好嗓音,虽然看不清容貌,门房却直觉此人一定非比寻常。
“好的,请三位稍等,我马上去呈给老爷。”放下扫帚,门房接过灰衣人递上的玉佩,转身快速的跑回府内。
不到片刻,一个中年男子便带着几个仆人迎了出来。
“没想到您今天会到,真是有失远迎,我是管家古尼。”
“客气了,是我们提前了行程。”灰衣男子的谈吐得体而客气,给人安稳的同时却不知不觉拉开了距离。
“快请进,老爷已经在大厅等候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众仆排场的分开迎宾道,古尼在前面带路。
“对不起,我想请问一下。”随后跟着的灰衣男子突然问道:“府中似乎在办丧事,不知……”
说话的同时感觉到身边的人都在同时露出了哀伤的表情,灰衣男子似乎是感觉自己问了不敢问的问题,连忙道:“抱歉,我似乎多问了。”
“不,没关系的。是夫人,在三月前,去世了。”古尼说的同时难言悲伤,但同时,他却很奇怪问什么灰衣人会在听到他的话是明显的僵硬了身体。
§ § § §
本来在‘伦院’内理商务的莫伦在接到了管家古叔传来的唤令后,匆忙将手头的工作将给三个弟弟,向着位于前院的大厅走去。
“不知来的是怎样的客人,看古叔的样子似乎透着古怪?”随身的侍卫邵翔想着适才古尼来传话时的表情,有些不放心。
“不清楚。”莫伦摇摇头,但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也许这的来人,会和那个重要的仪式有关。
“总觉得有些怪,古叔在漆雕府做管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样的阵仗没有见过,我却是第一见到他那样的不安慌乱。”邵翔平稳的叙述着事实,卓尔不凡的俊容始终冷静而沉着。
“我想应该……”莫伦话未说完,就前方通往园的拐角传来的激烈争吵声给打断了。
“不是的,不是偷的,只是看到好看,所以摘来看的。没有偷没有偷。”慌忙解释的是一个略显稚嫩的少年嗓音,单纯的言词和语调都足可显示出对方的年少。
“是呀是呀,不偷不偷。”随后的这声辩解听起来并不像是人类发出的声音,有点像……
“哼……我看才怪,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突然出现在后院,手里还拿着咱们府里最宝贝的睡莲,不是小偷才怪呢。”
一个家仆的声音斩钉截铁的宣判了对方的身份。
蹙起眉,莫伦向着和大厅完全反方向的园走去。
“不是不是……不是偷,以为可以,所以才摘的,并不知道这里和山里不一样。”
莫伦拐过弯就看到一个一身白衣的瘦弱身影被围在四五个家仆中间,始终低垂着的头紧紧地看着怀中的紫色睡莲,戒备的偷偷打量身边的人。而他的身边,刚才发出古怪声音的来源――一只白色鹦鹉,正在他的前方不停盘旋,一幅誓死护主样子。
“好了你不用在辩解了,你刚快把睡莲交出来。”可能是少年古怪的言词和结巴的语调让家仆开始不耐烦,不由分说地,他们决定亲自去抢。
“哇……”从小居住山从未入世的少年大概是生平第一被人如此的恶言恶语,一时间单纯的心灵根本就不知如何是好,再加上在陌生的地方迷了路的恐慌,双重的惊吓一下子就让这个单纯的少年大声的痛哭了起来:“呜……坏人,怕……呜……回家回家!呜……长老……”
一个看起来大概也有十五六岁的少年竟然如稚童般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这样的情况让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时间竟也呆愣住不知道该如何理了。
“坏蛋坏蛋……咬你咬你……”一见到主人大哭,鹦鹉竟然飞到家仆们的面前用它的嘴猛啄坏蛋为主人报仇。
因为少年的哭声过大,一下子就将原本在院子各工作的仆人都引了过来,眼看着这里的情况越来越乱……
“白天不去工作都围在这里干什么?”莫伦厉声喝斥。
主人的突然出现一时间让围看的仆人都吓了一跳,慌忙分开道路给大少爷。
“没事吧?”走到少年身边将他拉起,邵翔放柔声音询问道。
“呃?”一脸迷茫的将脸抬起,似乎直到此时,小人才注意到他身边有人。
而映入眼帘的容颜,却着实带给了邵翔和莫伦一个不小的震撼。给人印象鲜明的一双灵动大眼,然后是可爱小巧的鼻子,以及一张粉红的樱唇。怀中的人娇小柔弱,只是这样单纯的抱着,还无法让人看出‘他’的性别,此时,那双灵动的大眼正眨巴眨巴的盯着自己。
“没……没事……”本能的对帮了自己的人充满了好感,少年微笑着点点头。
“大少爷,这个男孩突然出现在后院,还摘了咱们荷塘里的睡莲,所以奴才们才会……”刚才那个领头的仆人赶忙上前解释刚才的行为。
“好了不用说了,我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会理的,你们先下去吧。”没有给那人解释下去的机会,莫伦就严厉的下达命令让众仆人散去了。
“好了,现在可以说说你为什么会摘了府里的睡莲,以及……你是谁了吧?”待仆人都退开后,莫伦这才转身询问起这件事的缘由者。
“呜……”似乎被莫伦的严肃吓了一下,少年一憋嘴眼眶又开始犯红,甚至下意识的躲到了邵翔身后。
皱皱眉,莫伦对于少年这种分不清救命恩人的行为有些生气,要想想,好像是自己救了他才对吧。
身体快过思想,下一刻,莫伦就伸出了手将少年从邵翔的身后拽了出来。
“回答我。”莫伦抓住少年不住挣扎的手臂,声音静静地丢下了一个简单而直接的问题。
“呜……”委屈的噘起小嘴,少年抽泣着道:“不是有意的,只是觉得好看,不知道这里和山里不一样,真的不知道的。对不起!”说到最后,少年歉意地弯腰,很真诚的道歉,只是,手中仍紧紧抱住睡莲,没有放手的意思。
“你很喜欢这朵睡莲吗?”看着少年,莫伦问道。
“嗯。”单纯的少年点点头。
如果他真的喜欢,他到可以考虑将这朵睡莲送给他。毕竟这朵就算放回去大概也活不成了,给这个少年倒也无妨,只是……
“那好,如果你告诉我你的名字以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府内,我就将这朵睡莲送你可好?”莫伦试着放轻语气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过严肃,只因为,他觉得这个少年稚嫩并不是那种甚少接触事世的单纯,而是根本就未曾开化,仿佛被人有意的停制他心智的成长一般。
“名字不知道,只是和长老一起来的,长老说有事要谈,让在外面的园等着,可是觉得园很好看,走着走着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少年苦着一张脸,说话的同时都还不忘记四张望来寻找来时路。
“发生了什么事?”与此同时,通往前院的通道上,漆雕冥和那个灰色布衣的蒙面男子并肩走来。
“长老。”当少年看到了来人,立刻快乐的飞奔了过去。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灰衣男子看不清容颜,只有声音透露了一些焦急。
“对不起,迷路了,还被坏人欺负,呜……长老,这里好可怕,回去吧。”少年拉着灰衣男子的衣袖央求到,即使已经回到亲人的身边也不能使它忘却刚才给人围住喝问的恐怖遭遇。
“好了不要担心,已经没事了。”没有对他的央求作答复,灰衣男子只是安慰地为他擦擦又再度涌出的泪水。
而这边,漆雕冥看着灰衣男子,邃的眼神变得更加的幽暗……
“父亲。”莫伦上前行礼。
“你来得正好,我来介绍一下。”漆雕冥将视线拉回,指了指灰衣男子道:“这位是灵族的长老,另一位是这一代选出的灵子,他们是为了助你完成仪式而来。”
“灵族?”莫伦眼神一闪。
漆雕冥转而面对灰衣男子,才想起他竟然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从他进入大厅后,就始终沉默的一句话未说,只是用那一双被灰纱遮住的双眼,不住地打量着厅内因丧事而布置的黑色缦纱。
“我姓应,应天的应,应―无―梅。”灰衣男子说得很缓慢,好像是故意让所有的人都听到自己的名字。
“应―无―梅,无梅吗?”漆雕冥看着那双唯一露在外面的清澈双眼,那双毫不掩饰冰冷的眼睛。
“我是接替本应成为第五代灵族族长的灵落梅成为族长的,因此,族中长老赐名应无梅。”灰衣男子简单的解释了名字的由来,声音自始至终都平稳而和缓。
在听到‘灵落梅’三个字时手中下意识地握住那块双梅玉佩,久远的记忆再浮现,漆雕冥目如泓。
“父亲。”适时地,莫伦出声打断了空气中不知何时升起的一股令人窒闷的暗流。
双眸更加幽暗,漆雕冥神色不动的开口:“应族长,这位就是我的长子,也是漆雕府下一任的继承人――漆雕莫伦。”
而与此同时,所有的人都看到那个适才还沉静的灰衣男子在下一刻就晕倒在了漆雕冥适时伸出的双手中!
§ § § §
“与灵子结合?”
‘菊苑’漆雕冥的书房内,莫伦聆听着父亲对于仪式的解释,即使面对如此惊骇的答案,他的神情却也依然沉静淡漠。
“是的,再往后的一个月里,你需要和灵子一同住在‘禁苑’内,直到仪式完成。”漆雕冥看着长子冷静无波,眼神高莫测。
父子同时得沉默不语,只有那两双相似的,邃的眼睛互相对视着,似乎在探视着对方的一切。
“这是每一代接替人都要经过的仪式吗?”莫伦问。
漆雕冥点点头。
“父亲当年的那个灵子可是刚才应族长所说的灵落梅?”询问的话,却是肯定的语气,以及探寻的目光。
眼神一暗,漆雕冥沉默一下,随即又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莫伦的目光在追寻父亲的反应后变换了几种颜色,很快的又恢复如常。
下一刻,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什么事?”
“老爷,大少爷,应长老醒了。”推门进来的是因为韶翔外出而临时随侍在莫伦身边的银毅宇。
“嗯,我知道了。”漆雕冥点点头,“伦儿,我们去看看吧。”手中下意识的又握紧了玉佩,漆雕冥多年来平静的心湖在此刻竟意外的泛起了微澜……
§ § § §
从书房走到临时安顿应长老和少年的房间只需穿过一条短短地回廊,因此,从书房走出来不久,莫伦就听到了那个单纯的人儿一连串的询问,虽然悦耳却有些刮噪的一大堆问题让他都不觉地在心中笑开。
“长老,为什么会突然睡着?你也不喜欢这里吗?都不喜欢,回去好吗?想回家。扫把也想家,想看山里的开了没有。这里的人好坏,摘的都被抢走了,只留下了这个。好看吗?很喜欢,所以送给长老……嘻嘻!!”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可是很奇怪的,少年的话中似乎之中有一点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很奇怪,却又抓不准是哪里。
皱着眉想着这个问题,莫伦跟着父亲走入了房间,果然就看到那个小东西如自己所想的一般在床边摇头晃脑袋地不断发问。
低头将微笑掩藏在暗,却也在同时将应无梅看到自己时明显僵硬的神情收入眼底。
“漆雕当家,大少爷。”看着父子二人走入屋内,应无梅从床上坐起身。
“您的身体还好吗?应长老。”漆雕冥看着在除去灰色面纱后应无梅那张可以算得上是平凡的脸,观察着他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谢谢当家的关心,我已经没事了。”客套地几句简单的对话,应无梅的态度始终保持着疏离的冷淡。
“那就好,我想,现在我们应该可以谈谈仪式的事情了吧,明天就是本月的初八,如果错过了的话,就要等到下月了。”他希望早点完成这样的仪式,多年来一直附绕在心中的念头在等待着解开的时刻,他已经等待了二十四年,已经够久的了。
“当家主,我觉得在这件事上,您还应该在考虑一下。”应无梅没有说明,只是用眼扫了一下莫伦。
漆雕冥看出他的意思,抬手挥挥。
“父亲,那孩儿就先带着灵子到他房间好了。”实在不明白那位灵族族长对自己的恶感从何而来,但莫伦依然明智的选择缄默。
“嗯。”漆雕冥点点头。
“长老。”少年有些犹豫的看着应无梅,说实话,他对这个答应将睡莲送给他的男人并不如像其他漆雕府中的人那么害怕,甚至,还很多好感,可是,从小甚少出门的他依然还是有些胆怯……
“去吧,没事的。”应无梅给了少年一个温柔的让人心安的微笑,看着他有些不自然的将手交在莫伦的手中被牵着出去才收回目光。
“现在,我们可以说了吧。”漆雕冥选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
“当然。”应无梅点点头。
“那你可以告诉我,对于伦儿的继承,身为灵族代表的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他对伦儿的态度,恶劣的相当明显,他实在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这位大少爷漆雕莫伦,应该就是当年灵落梅的遗子吧。”应无梅开门见山地说道。
“是的,伦儿正是落梅和我的孩子。那又如何?”漆雕冥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
“抱歉,按族中规矩,灵落梅是叛子,他在明知族规的情况下还在祭祀期满后和您发生关系,并产下孩子,更甚在最后竟以自杀来逃避一切。因此,族中长老明确表明,他的孩子,绝对不能和灵子结合,自然,就是说他的孩子,决不能继承漆雕家族的一切。”应无梅表情冷硬的说出他反对的理由。
“这只是灵族的规矩,可我漆雕府,自然是要选出最杰出最出色的继承人,在这点上,族中所有的人都认同伦儿的能力。”漆雕冥耸耸肩,根本不把这样的理由放在心里。
“当家说得没错,新一代的继承人本就是应该由漆雕一族自己决定,外人是不应该干涉的,但是……”应无梅顿了一下,“灵族也有选择与灵子结合之人的权利,这个规矩,当家不会不清楚吧。”
“应族长的意思是,如果这一代的人是莫伦的话,灵族就会拒绝执行仪式吗?应族长,你可明白自己的话是在威胁于我。”漆雕冥微眯起眼,目光转冷。
“应无梅并无此意,请当家不要误会,只是,在叛子之子成为继承人这件事上,灵族有着自己的规矩。”应无梅态度不变。
“这么说灵族在这件事上是坚持的喽。”
“当家,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您明媒正娶的妻子秦帘一共为您生育了三子四女,难道这些人中,就没有一个合适的,当家又何必执著于叛子后人呢。”
“呵呵……”漆雕冥突然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声音低沉而沙哑,在这个不小的空间里,他此刻的笑声竟意外的带着些诡异,“看来,灵族对于当年落梅产下孩子的事情真是丝毫不肯放手呀。”
“明知族规而违抗,这在灵族中是大罪,更何况他最后还违反灵族族规,自杀而死,这对于一个灵子来说,是终身不可饶恕的罪过。”应无梅的声音毫无起伏,平淡的语气完全符合一个外人评论应有的语调。
“够了。”沉地带着不可抑制的愤怒声音,漆雕冥猛地站起身,“这件事我们稍候在谈,长老身体刚刚恢复,还是先休息吧。”语毕,漆雕冥就转身走出了房间。
看着漆雕冥忿怒离去,应无梅也毫无任何表情,转身循着少年被带走的方向而去……
§ § § § §
“这是什么?”
“砚台。”
“这是什么?”
“笔洗。”
“什么是笔洗?”
“……洗毛笔用的。”
“那为什么我们洗澡的不叫人洗而叫木桶呢?”
‘啪……’莫伦手中的杯子落地,身旁的临时陪在身边毅宇训练有素的弯腰收拾,却忍不住在地头的时候拼命的掐自己几下好让自己可以忍住爆笑的冲动。
那个可爱的小公子,从走进大少爷的书房就开始不断的问东问西,连椅子书架都被他问到了,先开始大少爷还能有耐性的一一回答,可现在看来,那也不过是因为这个小公子先前的问题还不够经典而已。
笔洗?人洗?木桶?
哈哈……天啊!他回去后一定要把这个原模原样的学给大家,这个笑话一定比二少爷被连公子罚抄三字经更可笑。
在心中大笑了三百声,毅宇起身的时候,已经有恢复了面无表情,毕竟,在这个家里敢在大少爷头上动土的人,是绝无仅有的。
“你过来。”莫伦对着那个正对他最宝贝的绿水晶镇纸大感兴趣的少年道,因为直到现在都还没有问出他的名字,因此,也只能省略不叫了。
“有事?”似乎是被一屋子新奇的东西吸引,少年快乐的一蹦一跳地来到莫伦面前。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其实这个问题从他跟着自己出来以后就问了很多变了,可是最后都得不到结果。
“真的,长老说,名字是要别人取的,最特别的人。”少年点点头,回答的态度无比的认真。
“什么人?”
“漆雕府的大公子。”
‘啪……’毅宇再倒水的动作停顿,呆愣的动作让另外一个好好的杯子也报销了。
“漆雕府大公子?大少爷,他说的……好像是你吧。”毅宇晃晃也似乎被这个答案给弄愣的莫伦。
没去理他,莫伦蹙着眉,将少年拉到面前的圆椅上坐好。
“为什么要让他来取名字?”
“不知道,长老说的。”少年摇摇头,噘着小嘴有些迷惑的眨眨眼睛。
“是吗?”莫伦看着少年喃喃道。
沉思片刻,他突然一笑,“也好,嗯……那我就来给你取个名字好了?”
“不可以。”少年一把捂住他的嘴,“长老说不可以,除了漆雕府的大公子,别人是不可以取名字的。”
“我是谁。”莫伦指指自己。
“是人。”
‘噗哧……’一声爆笑从身后传来,莫伦连头不用回,只是冷冷的斜了一眼,立刻就让身后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变成了‘冰雕’。
“这是哪里?”将注意力再转到少年身上,此刻就连莫伦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对眼前这个心智都尚未成长的少年如此的有耐性,难道……只是因为他将是自己未来一个月都要面对的唯一的人。
“漆雕府。”少年有问有答,态度非常认真。
“他叫我什么?”莫伦指指身后已经被‘冻伤’的毅宇,又指指自己。
“大少爷。”
“所以呢……”
“嗯……”少年迷茫的看着他,又看看身后突然间没了任何表情的毅宇,小脑袋一歪,似有所悟,“漆……漆雕大少爷……你就是长老说的特殊的人吗?”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少年开心的拉着莫伦的手臂确定自己的猜测。
“嗯。”莫伦点点头,少年的欢颜似乎也感染了一贯淡漠的他,缓和严肃的表情。
“太好了太好了,终于可以有名字了,取名字取名字。”终于等来了期盼中的那个人让少年兴奋不已,从小到大都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看着族里其他的孩子都可以叫着彼此的名字,可在叫自己的时候却只是‘喂、你……’,他真得很羡慕有名字的人,虽然就算有了名字估计族里的孩子们还是不会愿意和自己玩,可是能有自己的名字,至少……嗯……至少长老和眼前的好人可以叫自己的名字不是吗?他相信,他们一定会愿意叫自己的名字的。
“名字……”莫伦看着眼前的少年,灵动飞舞的眉眼,快乐的表情,似乎因为名字使他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生……”莫伦口中喃喃,眼神最后落在被少年一起带来书房的那朵睡莲,“莲……”
“嗯?”少年歪歪小脑袋,因为莫伦只是低喃所以他没听清。
看着他满脸的期待,莫伦神情放柔,“我说,就叫生莲好了。”
“生莲?”少年反复念着名字,似乎在思考,“好,就叫生莲。”
少年开心地摇头晃脑,与莫伦对视着的眼睛因为有了自己的名字而更加神采飞扬,而与此同时,一道金光从两人的手腕同时射出,在半空中竟变成了奇怪的文字的交错盘旋,最后分别降下环住了两人的手臂,那奇怪的文字就印在上面。
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把莫伦和少年都吓住了,互相看着彼此的手腕,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异感觉从两人眼底流尽了对方心中……
§ § § § §
“过来。”一声带着微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屋内的三人同时看过去,就见一身灰衣的应无梅站在那里。
少年几乎是本能的,在听到那两个字后就乖乖地走到了应无梅的身边,这样的行为,让莫伦眼神一黯。
“为什么会这样?”他扫过两人的手腕,质问的眼神看着莫伦。
“抱歉,这是意外。”莫伦说的是实话,与灵子之间该如何相漆雕冥一直都没有详细地说明,因此这样意外的和灵子订下契约并不使他所愿,如果可以,他也不愿这样,就如同如果可以,他也不愿继承家业一样。
“一句意外就可以解释一切吗?”应无梅的愤怒有点失控。
“现在就算追究也没有用了。”漆雕冥不知何时已经来到的,看了眼屋内的情况最后将视线落在怒不可抑的应无梅身上,“契约自然生成,就证明灵子已经承认了莫伦继承人的身份,这一旦烙印就是一辈子的事,莫伦继承人的身份已经无法更改了。”
在漆雕冥心里,莫伦是唯一的继承人,无论是从公心还是私情死,都是如此;但适才在应无梅房里他说的一句话也是事实,虽然漆雕府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继承人,可是灵族也同要有权利选择与灵子交合之人,若这个应无梅真地对莫伦地继承一直坚持下去的话,那么得不到灵子契约的莫伦,也是绝对不可能得到族人认同而顺利继承漆雕府的。所以说,虽然这样私自烙定契约是违反族规的,但也却正好误打误撞的将一切成定局,此刻这位应长老就是在反对,大概也只能任命了。
“既然当家主如此认为,那无梅也无话可说了。明日初八月升之时,应无梅自当会在禁苑准备好生灵仪式的。”应无梅一口气讲话说完,就拉着已经取名生莲的少年而去,凌乱急行的脚步泄漏了主人的愤怒。
“父亲。”
“老爷。”
“毅宇你下去吧。”漆雕冥走进屋子,对银毅宇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是。”躬身一礼,毅宇退出房间,并关上房门。
“莫伦,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正式的漆雕家继承人了。”
“是因为这个吗?”莫伦看着手腕上的怪异文字,隐约间好似看到两个银色的楷体字隐在那之下,暗暗浮动。
“嗯,这正是漆雕家继承人被灵子付于正是身份的象征,在这些灵族文字之下,暗隐的就是你刚才为灵子所取的名字――生莲。”
“生莲?”莫伦打量了半天,却觉得那两个银色的字太过模糊,根本看不清楚。
“你现在还看不到,等到明晚月升以后,你与灵子正式交合,他的名字就会正式的烙印与文字之上,显示你的身份。”漆雕冥说着,撩起袖口露出自己平日总习惯隐藏的左手腕,那上面有着和莫伦手腕同样的文字之上,的烙印着两个字――落梅。
“孩儿明白了。”莫伦对那两个字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随即垂下眼帘,遮住了闪烁情绪的眼睛。
“你好好休息吧,明天的仪式会非常耗费体力的。”漆雕冥站起身交待了一句就走出了房间。
“父亲。”莫伦唤住了他。
“这么说来,在生莲的手腕上,应该有着我的名字莫伦是吗?”
“嗯。”
“那也就是说,在当年的那个灵落梅的手腕上,应该有父亲的名――冥!!”
“……”漆雕冥背对着儿子的身影一僵,半晌才点了点头,随即顺着回廊而去。
身后,莫伦目光幽的注视着父亲离开的方向,久久……
§ § § § §
阔别了近二十多年,今晚是漆雕冥在落梅死后第一踏入这充满回忆的禁苑。梦里曾经的千回百转都化成了眼前虽然干净却清冷荒凉的院子,曾经记忆中院子内温和快乐的笑脸,也都只不过化作了眼前一片片枯叶,模糊不清……
当年落梅死后,他近乎逃避的封锁了这个院子,这个禁苑方圆四周都成了一种禁忌。而今……
漆雕冥看着不远被灵子生莲缠着问东问西的儿子,当年莫伦出生的时候正是新年前夕,一场大雪中落梅突然腹痛,当时他被父母远支外地为秦帘购买上好的凤冠霞帔,偌大的漆雕府内所有的人都被父母授意不准帮助落梅,他们都抱持着如果难产而死更好的想法。因为,显赫的漆雕府绝对不能允许一个如此身份的长孙,因为,他的生身之人是个男子。
可也许是天意,或是落梅天生坚强倔强的性格,莫伦还是在第二天清晨顺利产下,经过一晚上折磨的落梅勉强支撑身体为孩子洗净身体在围上包裹就再也支持不住的昏倒在床边。待自己因接到古斯暗地里的通信而赶回府的时候,一踏入禁苑卧室看到的就是一脸苍白昏迷不醒的落梅和被屋内唯一的被子改做成的小包裹包住的,正在嗷嗷痛苦的婴儿。
……
即使是想再想起他依然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那种心痛的感觉,想到自己在得知落梅怀上孩子以后就一直接着婚礼的事务而逃避,长时间的不待在府内。虽然他也清楚落梅的生活会很不好,可是,落得如斯境地,却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的。
原本打算在成亲之后就将落梅送回灵山灵族的居住地,可他万万没想到,落梅的倔犟和自尊会使他作出那么激烈的行为,当自己得到消息匆忙从新房赶到禁苑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落梅已经冰冷僵硬的尸体。
错已驻下,他原是打算将错误降到最低,可却怎么也没想到,还是遗留下了巨大的伤害。愤恨自杀而亡的落梅,一生都只能让自己相敬如宾的秦帘,以及……自己!!!
“父亲,应长老说时间差不多了,让我们立刻到祭殿去。”脑中思绪百转,却不知何时莫伦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
“嗯。”漆雕冥收起回忆的思绪,将紧握的,感染了自己温度的玉佩放入衣襟中,向禁苑最的祭殿而去。
§ § § § §
举行升灵仪式的地方是位于禁苑内最偏僻角落的小型灵庙,由于多年未用大门早已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荒凉的禁苑、全部都布满灰尘斑驳的四间用途各异的房子,这就是整个禁苑的全貌。
说实话,第一眼看到这里的时候,认识莫伦也不由蹙起眉。
虽然已被父亲指明漆雕族的升灵仪式就是一个完全封闭的过程,在此一个月期间,继承人和灵子的一切的衣食住行全部都要有他们自己动手,为了避免仪式的私密和神圣性,在一代的仪式结束后,都是由特定的灵族人来进行一打扫修护,以保证在下一仪式到来的二三十年中这些房子不会因风吹日晒而老旧不堪。而此后,这个院子则会再被封闭起来,直到下一任仪式的时候。
“好破。”身旁的生莲拉拉他的衣袖,喃喃道。
“不习惯?”看眼前的这个样子,在住以前,他们大概要先靠自己将这里打扫一下才可以了。
“不会。”生莲摇摇头,“住在哪里生莲都喜欢。”大概因为有了自己名字的关系,以前说话总是没有主语的他现在说起话来却总是喜欢‘生莲怎样……生莲怎样的……’
“可是要住很久哦。”对于他单纯的知足常乐的性格而会心。
“莫伦会和生莲一起住在这里吗?”生莲抬起头期待的看着他。
“当然。”莫伦点点头,发现自从命名烙印以后,生莲就对自己格外亲近起来,那种恍若初生稚子对第一眼看到的人就分外依赖的感觉,让他莫名的有一种满足感。
“那生莲就不怕。”开心地笑起来,眼睛滴溜溜的环顾着四周在未来将是他和莫伦生活的环境,心中突然间被涨的满满的。
“莫伦?”
“嗯?”
“为什么心里涨涨的?”就是觉得有什么不明白的只要问了莫伦就一定会明白,生莲对于身体发生这种莫名其妙地反映,自然而然的会想去寻求解答。
“心里涨涨的?”莫伦看着他握住心口皱着眉口迷惑的样子。
“想着以后和莫伦一起住……”
“生莲。”一声喝斥打断了生莲地解释,两人回过头,就看到应无梅暗沉着脸立在不远。
“过来,仪式快要开始了。”他招招手。
“噢。”生莲点点头走过去,心中想着刚才那个奇怪的感觉还是等过后才问莫伦好了。
“大少爷,我不知道您是怎么叮嘱生莲地,不过,灵族有自己的规矩,对于未来的当家主来说,历任灵子都该恭敬以待,请大少爷以后不要再允许生莲称呼名字为好。”应无梅面无表情地说着,一双眼睛始终是以恭敬的姿势垂看着地面。
“我明白了。”
很意外的没有任何的停顿就得到答复,几乎是本能的应无梅抬起头惊奇的看向莫伦,看到他也正微笑的看着自己。撇开脸,却又看到的漆雕冥也始终一脸高莫测的看着刚才的一切。
不说话,应无梅抬头看看西面已经缓缓沉落的太阳。
“夕阳西下,距离月正当中没有几个时辰了,我们现在必须抓紧时间先将灵庙打扫好。”应无梅拿起从外面带进来的扫把准备开始打扫。
“我们也开始吧。”莫伦将抹布递给生莲,自己也拿起一个扫把,先应无梅一步推开了布满灰尘灵庙大门,一片尘土飞荡,几乎都落在了莫伦身上。
应无梅不懂他这样的行为,自己明明已经将对他这个逆天而来的孩子的厌恶表现得那么明显,他为何还会……
灵落梅……你到底……留下了一个怎样的孩子啊!!!
§ § § § §
紧赶慢赶四个人还是在月升以前将灵庙打扫干净,又匆忙的清洗整理好因干活而脏乱的自己,在满月之夜月灵最盛之时,灵庙恢复了安静,只有四个人站在正中间一座雕塑前静立。
莫伦和生莲并排跪在雕像前,两旁分别站着应无梅和漆雕冥。
“大少爷,这左右两边的墙壁上的分别是漆雕一族和灵族前五代的继承人与灵子,这正中央的,正是我们龙康皇朝的开国圣祖。”应无梅指指两边不知是怎么弄上去的十幅画像,详细解释,而这个,也是每升灵仪式都必须要完成的一项,“而实际上,漆雕族和灵族的前身正是当时辅佐圣祖的文武二将。这灵子与漆雕族继承人交合共盟升灵仪式是圣祖规定,多少年来一直流传的,一再将灵族人体内文灵和漆雕府继承人的武灵融合,使之更好地为龙康皇族效力。”
“那个……可是灵族第五代灵子,灵落梅?”莫伦突如其来的指着右边最后的一幅画像,向应无梅询问道。
应无梅脸色一黯,看向对面的漆雕冥,却发现对方也同样看着自己,一脸平静得好像也在等着自己的回答。
应无梅点点头。
看了那幅画一眼,莫伦转正身体,“可以开始了。”
应无梅手中挥动挽之姿,口中咒语念念有词,随后通过庙内特殊建造的突出小天窗,一丝金色的月光照射而下,笼罩了莫伦和生莲的手腕,随之又快速的覆盖了两人周身。
“月灵已经引入,接下来的升灵仪式,就是大少爷和生莲自己的事情了。”
应无梅看着光圈中的两人,因为灵光的侵入已经动作困难,瞥了眼在仪式过程中始终不发一言的漆雕冥,他走出灵庙,随后听到身后传来跟随的脚步声以及锁门的声音。
心里憋着某股气,应无梅走到禁苑前面,等着身后那人尾随而来。
“灵落梅之事,大少爷已经知道?”知道那个始终沉默的人就在身后,应无梅才开口质问。
“落梅临终前曾经说过,希望孩子永远不要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我从来没有说过。”但他也从来没有刻意掩盖,明知道漆雕府人多嘴杂,对于当年那件大事一定会有人议论,或者说在有意无意间,他希望莫伦可以知道他自己的身世,知道那个曾经为了他付出过全部努力的名为灵落梅的男子。
“那就好,既然大少爷继承漆雕府的事情已经决定,那么对于当年灵落梅的事情,也就该绝口不谈为好,毕竟对于未来的漆雕府当年主,有着那样一个身份的生身之人本就是一种耻辱的……”
应无梅噤口,眼睛只盯着前面冷怒阴狠的男人,以及……他握在手中,另一头正搁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剑。
“这是最后一,我不管灵族对于当年落梅产下孩子一事还如何计较,但如果我再听到有人污辱落梅,那么我能够多年来辅助灵族,自然也可以让它一夕之间成为龙康皇朝一段过往历史,应族长最好将我的话放在心上,否则,整个灵族都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收回佩剑,漆雕冥转身而去。
“哼……污辱灵落梅?若要说起侮辱二字的话,我灵族对于他的侮辱又怎么记得上漆雕府的万分之一呢?否则的话,当年灵落梅又怎么会选在当家主大婚之期自尽而亡,甚至连自己刚刚足月的孩子都顾不得了。若要我灵族为侮辱付出惨痛代价,那不仅侮辱甚至毁掉灵落梅生命的漆雕府又该以怎样付出代价呢?”眼神冷蔑的看着前面因自己的话而僵立住的男人,应无梅挑衅地冷笑几声。
空气沉默了片刻,整个禁苑静的只能听到夜风吹动落叶的沙沙声,站在翩飞落叶中的两人象是都不愿妥协对方的僵持着,最后还是漆雕冥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静氛围……
“你又怎知,漆雕府不曾付出代价……”
丢下这样一句话给身后眼神冰冷之人,他迈步离开……
§ § § § §
黑幕覆盖下静寂无人的小院子,只有夜空中一轮圆月射下柔亮光芒。前面简单的收拾出一个暖阁,应无梅此刻就睡在里面,屋外连接几个屋子的长廊上,有人依栏而坐,手中握着的是多年来从不离身的玉雕酒壶。
呆呆的凝视着对面的那根栏杆,底部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刻着几行小字。
‘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
黄鹤楼上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
“江城五月落梅。”有喝下一口酒,漆雕冥反复喃喃的就是这一句话。
“父亲。”身后传来儿子的轻唤,没回头,他又喝了口酒。
“仪式……”他犹豫了一下,“结束了?”
“是的。”莫伦来到他对面坐下,“父亲还是应该少喝点酒,以前母亲在时候还有个人劝着,可自从母亲去世以后”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漆雕冥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截断了儿子的劝告,目光清明如炬的直视着眼前这个他从小养大,付出全部疼爱的儿子。
“很早,早在您所能想象的时间之前。”莫伦回答的直接而干脆,连丝毫的停顿都不曾有过,可见,他早已猜到了父亲所有的想法,因此,他此刻才会出现。
“你母亲去世以前问你的话,你其实都明白。”那样不懂声色的完美回答,他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是的。”对于那个养育了他的人,他的心情是复杂的,感激她多年来无私的抚养,待他如亲子;可是,每每想到那个死亡的夜晚,自己的生身之人是为何而死,他却也难免迁怒。
“那你还答应成为继承人,与灵子完成升灵仪式?”漆雕冥迷惑的看着儿子,突然觉得这个自己从小看大的儿子似乎早已脱离了他的羽翼之下,在他意识不到的时候,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这是那人的心愿,或者是说,是父亲答应那人的事情,我应该完成,这是为人子的责任。”每每谈到那个人,目光平淡的莫伦总是异常的温柔起来,这大概,就是血肉相连的亲子之情。
“莫伦,你总是有办法打破我对你的看法,给我一个新的认识。”漆雕冥有些自嘲的一笑,一向觉得对大儿子倾注了全部的心血,现在看来,似乎是他太过自以为是了。
“父亲玩笑了。”莫伦表情不变。
“你恨我吗?”漆雕冥幽幽一叹。
“从来没有。”莫伦摇摇头,或者准确的说,是现在不恨了,曾经,他也恨过,恨眼前的人,恨着整个漆雕府,这个夺去了他生身之人的地方,这个巨大的人性牢笼。
儿子的回答让他没来的心头一紧,换了口气,他道:“过了今夜,你就要开始长达一个月的禁闭生活,再期间,除了蔬菜米粮会有人按时搁在门前,其他的一切都要看你们自己的了,而我和应长老,也会在明天早上离开禁苑,并从外面将门封锁的。”
“孩儿明白。”
“莫伦,既然你的身世你已然知晓,那么有些话我当要说在前面,也免得你再步上我的后尘。你与灵子的交合本是家族和朝廷世代沿袭的一种神圣仪式,几代以来,漆雕府先祖都能够稳定心神,履行义务。可我,却是第一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的人,当年的一切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害了落梅,也害了你母亲。如今而你”漆雕冥的顿了一下,想起儿子看着灵生莲的眼神,那样的眼神他太熟悉了,二十多年前,他也曾经那样的看着落梅,“若是你也动了情,那么,怎样才能理好动情以后的种种,你都必须要想清楚,否则,也只会如我一般,落下终生都无法挽回的错。”
莫伦没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身边栏杆下方刻着的小字,“他的字体笔挺秀雅,回折之笔绵柔中不失劲道,性格的柔顺坚强也在这短短二十八个字中尽显。”
儿子说的没来由,眼中却是无限的温柔,漆雕冥凄然一笑,接口道:“他是个温驯柔顺的人,他曾经说过,这辈子最真实的记忆,最快乐的生活,就是这禁苑短短一个月的日子。”
他环视着整个院子,晚风轻送,吹动树叶沙沙作响,这里面,满满的都是落梅的影子,那墙边的角落曾经有落梅辛苦种菜时汗流浃背却快乐的笑脸;暖阁里,有几天下雪的日子落梅总是喜欢和自己窝在那里面,他从后面单手拥着他,暖被盖在两人身,他们各拿着一本书看着,彼此的世界,却意外地契合;芙蓉树下,每天早晨落梅总喜欢在那里驻足良久,惋惜不是春天,否则就可以看到那种粉红色毛茸茸的。
喝下一口酒,漆雕冥站起身,“时间不早了,你也快点回到灵庙去吧。”
“父亲。”莫伦唤了声,却看到他目光呆呆的看着远前边一块荒废的土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会儿就是说了什么,父亲大概也是听不进去的了。
算了!有些事,说出来反而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以父亲的精明,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也会发现的,只是这必须是以他依然保持情形的头脑和理智为前提。
背过身去在唇边勾起一抹淡笑,从懂事到现在第一个真正发自内心快乐的夜晚,那个刚才还躺在他怀里向慵懒的小猫一样睡着的生莲,似乎已经预见的未来有些多难父亲,以及
莫伦抬头看着漆黑夜幕上独挂一轮明月,心情舒畅!!!
§ § § § §
可能是换了陌生的环境,应无梅第二天醒的非常的早,看着窗外还有些暗沉,他想着就这样躺着等待日升好了,可偏偏,却总有什么事情让人无法如愿,就比如:此刻外面院子里传来的一阵阵的轻咳。
应无梅皱起眉,昨晚收拾房间的时候有意的只为自己收拾了这个小小的暖阁,想着那人应该会自己在去找别的地方休息,因此当他回房的时候看着那人坐在栏杆那里发呆也就没有在意,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人笨到在这样的天气里就真的在外面的廊子里生生坐了一个晚上。
有些愤愤地掀被下床,应无梅打开门,就看到那个人真的还就坐在昨晚的那个位置咳嗽着。昨晚的对峙两人可以说是不欢而散,因此那人听到开门后,也只是回头扫了一眼又继续转头看着院子里那棵因季节而凋零的芙蓉树。
应无梅也不理睬他,只是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秋的早晨带着些干燥的轻凉,也许是这些年来嗜酒的缘故,他近几年一到这个季节就会习惯性的开始咳嗽,早上的时候还有些喉干干呕的情况,本来就有的宿疾,如今又加上昨晚一夜的风寒露重
哎!!!漆雕冥叹口气,这怕这是不想生病也难了。
旁边又传来脚步声,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不愿理睬,并不是因为昨晚的事情还在计较,只是面对着这位总是语多挑衅,似乎对整个漆雕府以及当年的事情怀有极大成见的应族长,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当”的一声不轻不重的物件搁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头,他就看到放在身边坐栏上,还在因为放下的动作有些巨大而在晃来晃去的茶碗。
不解的蹙眉,漆雕冥侧身看着应无梅依旧冷漠的背影消失在廊子的拐角。
那个好像是禁苑中厨房的方向
§ § § § §
莫伦和生莲从灵庙里出来的时候刚好太阳升起,走到前面唯一收拾出来的暖阁,就看到漆雕冥正坐在卧榻上浅眠,一旁的应无梅正在将最后一盘炒菜放在圆桌上。
“长老,生莲来帮忙。”生莲乖巧的走上去接过碗筷摆好。
“乖。”应无梅几乎无痕的一笑,转身拿起一旁案几上空了的茶碗走了出去。
莫伦走到一旁,看着父亲有些不稳的呼吸,一探手,果然感觉到额头炙热的温度。
“没关系,已经喝过药了。”身后传来应无梅不波动的声音,莫伦回头,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将刚端来的粥锅放在桌上。
点点头,莫伦将父亲盖着小薄被掖好,转身走到桌边开始吃饭。
“大少爷,升灵仪式已经结束,我能为你们做得,就到这里了。接下来的一个月内,你和生莲手腕上的灵咒会随着你们在一起的数不断的加,直到名字彻底浮于咒符之上,仪式才算完成。”饭刚吃了两口,应无梅就放下了碗筷,简短的交待。
“嗯,我知道了。”莫伦夹了一个炒蛋放在生莲碗里。
“生莲不喜欢。”用别扭的握笔姿势握着筷子将鸡蛋又夹出来,生莲噘着嘴表明自己的喜好。
“不可以,一定要吃。”莫伦又夹回去,态度强硬的不容拒绝。
“不要。”生莲觉得委屈,那个东西是有毒的坏东西,不明白莫伦为什么会要让他吃。
“那吃这个。”莫伦从桌上唯一的一份荤菜青椒炒肉里夹了一块肉给生莲,没想到得到的却是和刚才同样的反应,看着生莲急忙地将肉从自己碗里拨出来,不觉皱眉。
“生莲,挑食是不好的。”他佯怒的板起脸。
“可是可是,莫伦为什么要让生莲吃有毒的东西,莫伦不喜欢生莲了吗?”说着眼泪就开始往下落,生莲一想温柔的莫伦以后也会和远来在山里的大家那样对自己,就会绝的心口好痛,一阵阵的发闷。
“有毒?”莫伦疑惑不解,他只是心疼生莲太瘦小,想让他多吃些有益身体的肉和鸡蛋,怎么在生莲口中,自己却成了要害人性命的坏人了。
有毒??从小到大,他怎么不知道鸡蛋和猪肉还是有毒的东西。
“莫伦不知道吗?”生莲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
原来莫伦也不知道,怪不得莫伦会让他吃了。呵呵想到莫伦并不是不喜欢他才让他吃有毒的东西,生莲心里很高兴,刚才心口那种闷闷的感觉一下子就不见了。
“族里的大家都跟生莲说,这些和这些”生莲小心翼翼的指了指肉和鸡蛋,“都是有毒的,吃了会死人的,生莲不能吃,否则就再也看不到扫把,看不到小和小树了。生莲喜欢小和小树,喜欢扫把,现在也喜欢长老,喜欢莫伦,生莲不想死,莫伦,把这些拿走,我们不吃好不好?”生莲昂着小脸央求。
“那什么是没有毒的?”莫伦的声音有些颤抖,其实不用问,答案也显而易见。
“这两样都是没毒的,生莲从小就吃,很安全的,不会有事,莫伦吃吧。”稚嫩纯真的小脸漾起笑容,生莲用握笔的姿势那筷子夹起其他两个盘子里的青菜放在莫伦碗里。
“傻瓜”
莫伦喃喃着,凝视着他单纯不受污染的晶莹眼眸,忍不住一阵阵心疼。虽然偶尔从生莲的话中也知道一些关于他以前困难生活的事情,可是当以前被孤立漠视对待的艰难生活以这样的方式从生莲身上体现出来的,他却要用多大的自持力才能不在此刻将这个单纯得小人儿拥入怀里。
“莫伦怎么了?”生莲皱着眉头打量着以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的莫伦。
“生莲,这些都是没有毒的。”他夹起一块肉,放到自己嘴里嚼几下就咽了下去,同时,生莲惊呼着扑了上来。
“快吐出来,不能吃得,不能吃的,莫伦。”生莲着急地哭着说着。
“小傻瓜。”莫伦将他抱到自己腿上坐好,一边哄着一边给他擦泪:“你看我,如果这些都有毒的话,那么吃下去这么会儿我怎么还没事呢?”
“可是可是大家都说这些是有毒的,是不能吃的。”生莲抽泣着道。
“我知道,可是,这里不是灵山,这里是漆雕府不是吗?在这里,这些都是没有毒的,这个黄色的闻起来很香的是鸡蛋,这个是肉,都是即好吃又能让生莲健健康康的食物,是和这些青菜一样的。”他尽量选一些简单易懂的语言向生莲解释,生莲很单纯,他不想以任何的方式破坏了他的善良纯真,因此对于那些人卑鄙的欺骗行为,他避而不谈。
“真的会没事吗?”盯着他夹的一块肉递到自己嘴边,生莲有些不确定的询问。
“生莲不是说最相信我的吗?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莫伦诱哄着他尝试吃下去。
皱皱眉,生莲想了想,对于莫伦全心全意地信任终还是战胜了对于那些陌生的食物的恐惧,他闭着眼睛张开口,让莫伦将那黄黄的、叫做鸡蛋的东西放到了他嘴里。
生莲忧心忡忡地合上嘴巴,犹豫了一下才慢慢的嚼了两口,蓦地,他睁开眼睛,一脸惊奇的看着莫伦:“真的很好吃,和青菜的味道不同,却好像更好吃。”喜滋滋地,他又自己动手夹了一块吃起来。
“那就多吃些。”让他依旧坐在自己腿上,莫伦那过他的碗为他每样菜都添了些。
“莫伦也吃。”生莲夹了一块肉递给莫伦,看着他就这自己的筷子张口吃下,心里不知怎么更开心了起来。
一顿早饭,就在两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中继续着,一旁,似乎被遗忘的应无梅忐忑不安地看着两人亲密的相,心里一股股涌上的担忧和恐慌让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有一双眼睛从头至尾将他全部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 § § § §
从禁苑中出来就等于是完成了全部的工作,原本应该在当天就起程回灵山的应无梅却被一件意外的‘事故’拦住了行程。
“谢谢您了,无梅长老。”漆雕府‘菊园’的主卧室内挤满了一屋子的人,全都忧心忡忡的看着躺在床上不住紧咳的漆雕冥。
“不客气。”应无梅将茶碗放到床边案几上,扫了眼眼前和自己说话的白衣年轻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您的药茶确实可以缓解父亲的旧疾,而因为是灵族秘方我们自然也不敢讨要,所以才麻烦您至少要带到神医来到,若是对您的行程多有耽搁,也请包涵了。”白衣青年彬彬有礼的弯腰施礼,书生气质自然流露。
“嗯。”应无梅点点头,眼底闪过一抹赞赏。
“三哥,父亲的咳嗽怎么会突然间加重了呢?”一旁一个身穿红衣的艳丽女子满目担忧的扯了扯白衣人的衣袖,压低声音的询问。
“我也不知道,和大哥他们去了一趟禁苑,回来就已经这样了。”被唤‘三哥’的男子,漆雕冥的三儿子――漆雕莫文摇了摇头,同样担心的看着床上的父亲。
“我看无论怎么说,一切都要等莫朗将江湖上有名的神医――水无涯找来在替父亲看看再说。”离床最近的地方站着一对俊逸潇洒的青年,蓝衣的漆雕家二公子莫桤以及据说是他‘好友’而长期居住在漆雕府的连韵文。
“冥叔叔,你先把这碗药茶给喝了吧。”连韵文拿起刚才被应无梅端进来的茶碗,小心地递上去。
“谢谢您了,韵文。”漆雕冥勉强一笑,接过来一饮而尽。
依然是那股子苦味道,原本可以用甘草来加些甜味,可那人却丝毫不肯这么做,每的药茶都沏的很苦,看样子因为自己需要依赖他特制的药茶缓解咳嗽而延误了他离开行程的事情,让那人已经开始火大。
扫了一眼,就看到那人依旧是在众人身后的地方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看着书,将这房间里的一切都看得与他毫不相干。
“我看我们先出去好了,让父亲好好休息。”红衣女子是漆雕冥最小的女儿漆雕雨,体贴的看着父亲有些昏昏欲睡的眼睛,示意大家都退出去。
几个子女纷纷行礼离开了房间,原本喧哗的屋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应无梅手中翻动书页的声音偶尔传来。
“应长老,很抱歉,我的病情耽误了你的归期。”漆雕冥客气地想打破这诡异的静谧环境。
“没关系。”依然是那简单的三个字,应无梅甚至连头都没抬,看上去那书中的内容似乎比眼前的人对他更有吸引力了。
对他的冷漠态度早已习以为常,漆雕冥不甚在意地翻身躺下,因为喝下药茶而缓解的咳嗽正好让他可以安心的睡一会儿。
屋子里,一个人是偶尔浅咳得陷入睡眠,一个人全身关注的看着手中不知名的书,互不打扰的共存着,在这静谧无声的房间里
1
§ § § § §
轻轻一声叹息从后院莲池的竹亭里传出来,循声过去,亭子中央竹制的圆桌旁,应无梅一人独坐,自斟自饮。眉头从坐下的那一刻就没有放开过,他直直地盯着以环绕性以亭而建的莲池,秋夜晚风吹送,池中大部分的莲都已凋谢,只剩下半黄半绿的莲叶在风中摇荡。
将刚才到的那杯酒喝下,他站起身,走到莲池边。伸手扒开莲叶最茂密的一,在一团暗绿色之中,隐约间可看到一点淡淡的浅黄时隐时现。那是一朵在不合时宜的季节依然绽放的黄莲,大概由于季节的关系颜色有些发暗,远远看来就象是一朵暗金色的金莲一般。
又叹了一口气,应无梅松开莲叶让它继续隐藏他独特的美丽,转身走回了竹亭里。抬眼正好看到不远正是禁苑的方向,应无梅突然想起昨日清晨在禁苑中那件事。
整个灵族,有一个灵落梅就已经够了,若是生莲也落得那样的下场,只怕,他未必会有些灵落梅那样可以自杀以求解脱的好运。
唉
“拥愁独饮,不知道应长老在为什么事情而烦恼呢?”漆雕冥踏进亭子,坐到应无梅对面的椅子上。
“抱病在身,当家主又为何会在夜出外,惹着一身天寒露重。”应无梅自斟一杯,轻尝浅酌。
漆雕冥淡而一笑,“本是睡着的,适才又被咳嗽折腾了起来。”伸手去拿酒壶,也为自己倒了一杯。
“固疾缠身,当家主却还要这么随性而为,那只怕即使是灵丹妙药,也难以医治了。”应无梅的目光越过漆雕冥看向别,冷淡的口吻使话里根本透不出丝毫关怀之意。
“多年的习惯了。”举起杯子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一饮而尽,漆雕冥一笑,“一时间还无法戒掉。”
搁下杯子,应无梅连瞧也没瞧他一眼,转身离开了亭子。
注视的目光在那人影彻底消失于黑暗中后转冷,漆雕冥侧首看向池边应无梅适才呆过的地方。
“落梅,这到底是你的魂魄指引,还是”他抚摸着从不离手的双梅玉佩,冷凄凄地神情带着一抹难解的迷惑独在这萧瑟秋风中
§ § § § §
第二天一早应无梅几乎可以说是被外面人来人往的喧闹动静吵醒的,蹙着眉盯着窗外不断匆忙奔走的人影,他无奈只能翻身起床。
大概是听到了屋内的动静,负责服侍他的女婢敲了两下门,在得到他的同意后推门走入。
“应长老,梳洗的水和布巾都已经准备好了,您早上想吃点什么,我去厨房端。”
“随便好了。”应无梅拿起布巾蘸水擦脸,突然想到了什么唤住了女婢离开的脚步。
“对了,为什么今早这么吵闹,出了什么事吗?”
“不是的,是姨夫人来了。”女婢回道。
“姨夫人?”
“是的,是夫人的妹妹,少爷小姐们的小姨母。”看着他梳洗好,女婢细心倒了杯茶递上,接着道:“因为得知老爷病了,特地从南方赶来探望。”
“南方?”
“是,姨夫人原本是兵部尚书程大人的二儿媳妇,可是三年前程二将军突然去世,只留下一子一女,姨夫人因为伤心,就带着女儿到南方别院去住了。”有问有答,女婢回话的有礼有节,即不会多嘴失言,也不至于让人感觉怠慢了客人。
“你下去吧。”应无梅挥挥手。
“是,请应长老稍等,我这就去厨房为你端来早饭。”女婢躬身退出房间。
站起身,应无梅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秋日的早晨还有些微冷,菊苑中此刻正是万菊争相开放吐露芬芳的时候,院子里,很多的仆人都还在忙碌着搬东西,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些人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太情愿。
挑眉笑自己多想,再说,就算是如此和自己这个外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正想着,门被推开,刚才的女婢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应长老。”女婢将碗筷摆好。
“没事了,你可以下去了。”应无梅不能习惯吃饭的时候身边总是站着一个人。
“是。”女婢弯腰施礼准备转身退出,却又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应长老,刚才三少爷吩咐,希望应长老早饭以后可以到老爷的房间去一趟。”
“我知道了。”平淡的连一点该有的正常反应都没有,应无梅继续吃着饭。
女婢点点头,退了出去。
11
慢条斯理的吃完早餐已经是两刻钟以后的事情了,期间女婢曾经不止一的进来看过,见他依然在吃就没做声的又出去了。其实不用问他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大开的窗户不仅传进来菊的清香和晨日鸟雀的鸣叫,还会偶尔将同一个院子里隔着几个屋子时不时的咳嗽声清晰的传进来。
任女婢去收拾碗筷,应无梅站起身,拿着随身包袱里一个小的布袋走进了菊苑的小厨房而去。将一个小的沙锅隔上水炖在火上,从那个布袋里拿出川贝母,枇杷叶,南沙参,茯苓,化橘红等多种药材,放入锅里慢慢熬炖,待到三碗的水分只留剩一碗的多少,再滤去药渣,倒入碗中,那个能够止咳的药茶便做好了。
实在不愿去那个不用看也一定围满了人的屋子,他不习惯吵杂的环境,而有个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昨晚从竹亭回来因为无聊就想着到书房去找本书消遣,可没想到却发现了满屋子的珍贵古典书籍,从来对于书籍的痴狂喜爱被全部勾起,原本就打算一大早接着去看的,可是
应无梅气恼的瞪着手里的那碗药茶,在瞄了半天也没堵到一个人的情况下,只能无奈的自己走一趟了。
“姐夫旧疾已经多年未发作了,我看都是姐姐去世以后他太不顾及自己身体的缘故,你们这些孩子也不对父亲多注意一点呢?整天都在操着什么心?”
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尖锐地有些属于成年女人的低沉,话中地指责语气让人听起来极端的不舒服。
连门也没敲,端着托盘的应无梅用脚‘推’开门,走了进去。屋里的人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吓了一跳,齐齐看着他径自走至床边。
床上的漆雕冥有些不安稳地半眯着眼躺着,时不时地还会响起一两声咳嗽。
“应长老。”还是莫文反映的最快,笑着走上前接过茶碗,“谢谢您了,真不好意思这么一大早还要麻烦您。”
“没关系。”没自己的事了,应无梅就打算转身离开,却又被莫文叫住。
“应长老,很抱歉,今天早上我们才接到消息,神医水无涯因为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病患,行程可能会延迟两三天。”说着这个莫文也有点为难,今天早上他接到四弟的飞鸽传书的时候也了苦恼半天,怎么也想不通四弟怎么会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而要求水无涯停下来救治,甚至连重病在家的父亲都顾不得了。
“这么说,就是我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应无梅挑挑眉,明显地将自己的不情愿表现出来。
“真是抱歉,可是现在很多的大夫都对父亲的旧疾束手无策,可却只有您特制的药茶可以缓解病痛,因此,请应长老务必答应。”莫文说得很诚恳,让人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
应无梅在心里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屋子里的人似乎都因为他的应允而松了一口气,但他却不知为什么感觉到了一股不善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蹙着眉环视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异样,应无梅心底暗疑。
“你们都先出去,我有事情要单独和应长老说。”
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暗疑,抬头,却发现不知何时漆雕冥已经睁开了眼睛此刻正看着自己。
应无梅不太情愿地皱了皱眉,冷眼看着众人躬身行礼后都纷纷退出房间。最后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是那个装扮华丽的妇人,他看得出她退出的很慢,似乎对于漆雕冥的话不大愿意,但却又不能反抗。两人错身的时候她禁守礼仪的微低头,优雅的小碎步几乎无声,但应无梅却感觉到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在心底一闪而过,那如瞬风般短暂的气味,他似乎在那里闻到过
“应长老在想什么?”
漆雕冥的声音再打断了他的冥思,应无梅冷冷扫了他一眼,说道:“没什么?只是想着昨晚匆匆翻过的《净采文集》好像是放在进屋后的右手边第三个柜子上第三层,真希望现在就可以去看。”
“呵呵咳咳”漆雕冥又笑又咳地,却意外地觉得这个从一开始就对自己横眉冷对的应长老突然间有些可爱。
漆雕冥摇摇头,虽然是个奇怪的形容词,特别是对于一个已经看起来有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而言,但是刚才,他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那好像是我书斋里的藏书,应长老也很喜欢吗?”
应无梅不作答,但却诚实的点了点头。
“因为我的病而延误了长老的归期,如果长老不嫌弃,在离开以前,书斋里的书长老都可以随意翻看,而且也可以不经过我的允许随时进去。”漆雕冥说道。
原本书斋对漆雕冥来说是非常隐私的地方,除非有他的传唤或允许,否则任何人都不可以进入。原因很简单,因为落梅,就是爱书成痴的人,以前落梅还在的时候,书斋以及它前面那个大树下都是落梅最爱驻足的地方,因此在他离世后,那里就成了他拥有最多回忆的地方,禁制了任何人的靠近。
然而这个应长老,却和落梅一样喜爱书籍,真不知道这是不是所有灵族人的惯习?漆雕冥心中忍不住想到。
“那就多谢当家主了。”应无梅冷淡的一拱手道谢,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可当听到可以随意进入书斋时双眼一闪而过的晶亮光芒,还是没有逃过漆雕冥的眼睛。
“另外,这也算是谢谢昨夜的那碗药茶好了。”
昨晚回到屋里,就看到床边案几上放着一个保温的草桶,(是一种用麻草编制,内里缝着几层厚布的桶状容器,是古时候用来在冬季保温茶水饭食而用的。)打开一看,正是那碗让自己熟悉的药茶,看样子,似乎是在他离开亭子后弄的,也大概猜到了自己会在外面滞留很久才会细心的用草桶保温。也正是托那碗药茶的福,他昨晚又有了一夜安眠。
冰冷的态度却做出这样的行为,应无梅到底是怎样的人,以及他身后的秘密,都让他忍不住怀疑。
“当家主不必这个客气,若没什么事情我就先离开了。”对于他的道谢一点也不在乎甚至可以说是突然间冷淡了下来,应无梅一施礼转身退出房间,
打开门,就看到一直等在房间前面的那妇人。
看到他出来那妇人就立刻走了进去,错身而过时,应无梅再闻到她身上那种独特的香气,刚才心中一闪而过的疑云再浮现。回头看着门在自己眼前关闭,应无梅确定自己没有错过,在门完全闭合的一瞬间,那妇人脸上乍现的阴冷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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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听到外面脚步声远走,秦苓走到床边,开口道,眼神幽怨的凝视着那个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愿意的男人。
“我以为我当年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漆雕冥的声音淡淡的传来。
“可是姐夫,姐姐不是已经去世了吗?难道现在,我还不能留在你的身边吗?”
当她在南方听到姐姐病逝的消息就连夜赶路而来,她以为这个让自己痴恋了多年的男人终于可以注意到她了。可是没想到,他还是依然那样的冷淡,似乎从姐姐嫁进来,她就从来没有见这个男人笑过,当年那场雨中邂逅那让她沉迷的冷魅浅笑,就好像只不过是自己的一种痴想一样,在也没有出现过。
“这和秦帘的去世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我的决定也不会因为任何的原因而改变。”漆雕冥睁开眼,一双黑曜石般幽暗地眼睛笔直的迎视着秦苓期待的目光,语气坚定。
漆雕冥固执的不解情让秦苓心底无比恼火,可她更清楚,要得到眼前这个痴痴盼了多年的好机会,她必须忍耐,缓兵之策是现在她最需要的。
“姐夫,你这样坚持,我也不好说什么。可是你也知道的,我刚从南方回来,而且自从遥遥的爹死了以后我也再没有踏入夫家,我想这几天在京城走走看看以前的朋友和娘家的人,所以我想在京城期间就住在你这里好嘛?等过几天,姐夫的病好一点了,我就带着药要回南方去。”凄哀哀的语气再加上哽咽的声音,秦苓太了解漆雕冥在姐姐死后怎么也不可能对她太过狠心的,只要有一点点让她心软,自己就可以先住下来,其它的时候,可以将来再说。
漆雕冥幽暗的眼睛冷凝地打量着她,其实秦苓是什么个性的人他很清楚,虽然是一个母亲所生,但她和从小就接受良好的礼仪教养熏陶的秦帘不一样。虽不是说她不知情不懂礼,只是她从来就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性格中也透着一股阴冷之气,这个女人心计太过沉重,是他最讨厌的,因此在当年秦帘嫁给他没多久而她就向刚成为她姐夫的自己大胆表示爱慕的时候,他就好不客气地拒绝了。这个女人,是那种绝对不能沾惹,否则就会惹上麻烦的类型。
“既然你也不愿意回夫家,只是在京城走访几天,那就现在这里住下吧。四天后正好家中的产业下的商队要到南方进一批上好的丝绸,这是韶翔带队去的,正好让他们护送你和遥遥一起回南方,也免得我担心。”看在秦帘和其他几个孩子的份上他不能完全狠心拒绝,因此只给她四天的时间,不长也不短,足够她走访全部的亲友,却也同时没有任何的机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谢谢姐夫了。”秦苓低了低头道谢,咬牙切齿的怒瞪着漆雕冥背过身躺下,目光肃寒。
12
不知是报信的偏差还是漆雕莫朗在信中的言辞不当,总之到了第二天中午,位于龙康皇城华大街内的漆雕府,就迎来了一个身着青色衣服的俊秀男人。
“请问”门侍看着这个一脸温和微笑的男人,问道。
“在下水无涯,是应四少爷的邀请而来,请通传。”男人斯文礼貌的一拱手。
“哦,您就是水神医,请稍等,我立刻去通传古管家。”看样子门侍是早得到了吩咐,一听名字就知道此人的来历了。
不出片刻,一身白衣的漆雕莫文带着管家古尼和几个仆人迎了出来。
“水先生,有失远迎,四弟在信中说你会晚几天到,没想到你这个快就到了。”
“是那个病患的身体恢复的速度超出了我的想象,因此就提前了行程。”水无涯向着那个无论各方面的恢复能力都超人一等的男子,忍不住笑了笑,却听到对面传来一声惊呼的吸气声。
“古叔?怎么了?”莫文看着身旁古尼的不对劲,问道。
“你”古尼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温和微笑的脸孔,惊讶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水无涯奇怪他的反应,拉拉袖子扯扯衣襟的看自己是不是哪里着装不得当。
“不没没什么。”
古尼收起情绪不动声色的摇摇头,看着水无涯也不甚在意的笑了笑,随着漆雕莫文走进了府内,心中却疑惑重重。突然想到他们要去的方向,慌忙的跟了上去。是与否现在都还没有确定,可是如果被那人看到
§ § § § §
应无梅端着药茶走进来就看到眼前这样的情景,冷冷地站在那里,心底无数的反问自己为什么还可以留在这里而不去书斋里躲清静。
“姐夫,你就多吃一点吧。这是我从南方带来的小点和一些食材准备的饭菜,你身体不好,应该多吃点的。”秦苓坐在床边夹了一口菜送到漆雕冥嘴边,将他冷冷的对待视为无物,娇嗔的语气和十足十的缠功让屋子里的人都忍不住皱眉。
“不了,我还不想吃。”漆雕冥不冷不热的拒绝。
“小姨母,这些事还是让我们晚辈来做吧。”一身红装的漆雕雨有意化解尴尬,却有人不领情。
“不用了,你们小孩子毛毛躁躁的怎么行。”秦苓错开漆雕雨伸过来的手,瞪了她一眼怪她多管闲事。
“小姨母,我看父亲既然不想吃,不如就让他吃了药先休息一会儿。”漆雕莫桤将无辜遭难的妹妹挡在身后,客套的笑着对秦苓说。
说真心话,她们兄妹几个从小就对这个小姨母的印象不好,不仅对他们几个冷言冷语,对大哥就更是极言吝啬的刁难不断,每来到这就就好像一幅女主人的样子,好像根本就不在乎母亲的感觉而将她对父亲的那点想法表现得十分明显。要不是看在她和母亲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份上,他们几个怎能忍耐到现在。
“那也好。”秦苓看着漆雕冥半闭这样的样子,只能退一步。
“应先生,药茶。”她伸出手向一旁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的应无梅道。
应无梅皱着眉,被请求留下来,待在自己最厌恶的漆雕府已经让他十分的不愿,如今竟然被人当作佣人一样,他怎么可能容忍。
手一歪,一碗好好的药茶就不偏不倚的撒在了伸过来拿碗的秦苓手上。
“啊!!”秦苓一声惊呼的跳起来,捂着手不敢置信地瞪着应无梅。
“抱歉,我不小心,但看来这药茶今天是不能喝了。”应无梅状似可惜的耸耸肩。
“你”秦苓正要发作,漆雕冥的声音适时插入。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带姨母去将烫伤治疗一下。”他冲着几个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惊地愣住的子女说道,并用眼神暗示他们将秦苓带走。
“哦”漆雕莫桤最早反映过来,“小姨母,您的手烫的不轻,如果不赶紧理会留下伤疤的。”他好意地‘提醒’,果见秦苓变了脸色,只是匆匆瞪着应无梅留下一个‘你等着瞧’的眼神就跟着莫桤离开了。
看着秦苓最后留下的警告眼神,应无梅冷冷地嘲讽一笑,随即听到身后传来的小小的伴着轻咳的笑声。
转过身,果不其然见到漆雕冥笑的颤动的肩,就连一旁的漆雕雨也用袖掩着唇轻笑着。
“很好笑?”应无梅挑挑眉。
“不”漆雕冥收起笑,“不过这倒是我第一看到秦苓这样的狼狈。”
不知怎的,听到这句话的应无梅却觉得好像听到了一种名为幸灾乐祸的情绪。
管他的,应无梅想,他可不愿去掺和这些事,他更惦记的是书斋里的那些珍贵书籍。
“当家主,若没什么事,我就先离开了。”应无梅一拱手转身预备离开,走了两步,他突然停下来,背对着人的身子顿了片刻,即传来他冷冷的声音:“那药茶等下我会煮好交给仆人的。”
“谢谢。”漆雕冥敛眼凝视着他的背影,幽的视线似在探寻着未知的秘密。
而正当此时,大门被再推开,莫文带着水无涯走了进来。
“父亲,这位就是四弟请来的江湖名医,水无涯。”莫文向父亲介绍道。
“嗯。”
漆雕冥将视线从应无梅身上调开看向那一身青衣的人,一瞬间,他以为时空倒转,或是自己又回到从前,否则,他眼前为什么会出现了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边温宁微笑的男子。
同时,屋内的另一个人也同样看到了水无涯。
“落落梅(灵灵落梅?)?”
水无涯看着面对自己而震惊不已的那两人,再扯了扯衣服,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出了问题
13
将食、中、无名三指轻搭右手脉动,水无涯想让自己如往常一样凝神静气,却始终无法忽视眼前男人炙热的眼神。
“你是落梅?”刚进屋的那一刻就被这个男人拉入怀中仔细凝视打量,一种恍若遗失多年的至宝失而复得的激烈眼神地触动了他。
是他和他思念的某人张的相似吗?水无涯回忆自己以往在铜镜中看到的容颜,那真的是一张绝色的容颜,清丽脱俗,绝世无双,即使是自己,在看了他将近十年以后,依然会忍不住心动。
十年?没错,只是十年,自从十年前自己失去记忆被师傅见到收留以后,这张脸就跟着他了整整十年,他是吗?那个他被误认为的名为落梅的人?他不知道
“当家主,你只是因为连年饮酒却又在不注意饮食,而且还在外出时多遭遇风寒却并没有完全治愈,多的病根遗留,造成了您现在的宿咳,其实也就是肺炎。以后你需要多多注意身体的调养和饮食习惯的良好改正,治愈这病,只要按照我的药方和医嘱去做,治愈应该不难。”水无涯细语叮咛,最后习惯性地微微一笑,同时看到漆雕冥一瞬间哀伤地神情。
水无涯站起身,却感觉一股力量拉着自己的衣袖,低头,他不尽无奈一笑,“我只是想去桌边写下这段治疗期的药方。”
“你不会离开了吧?”落梅,你这回来,不会再走了吧?
“至少在当家主身体康复以前,作为医生的我是不会离开的。”水无涯露出一个笑容,并拍拍他拉住自己的手让他安心。
漆雕冥看着他良久,最终放开手,可眼睛依然不离开他的随着他的移动而转移。他看着他走到桌边执笔,看着他略有沉思的微微歪头思考,习惯性的咬着笔头。这些,都是落梅的习惯,那样的相似,眼前的这个人,几乎就是落梅活生生的在此出现在他眼前,可是
漆雕冥收回视线,敛眼沉思。可不知为什么,似乎有着一种奇怪的波动在阻止着他的想法,让他始终无法将水无涯和落梅的身影完全的重叠,他抓不住那种感觉,却潜意识中觉得它无比的重要,那一瞬间乍显又消失的感觉
“请按照这个药方抓药,七天后我会根据病情的发展再更换新的方子。”水无涯写好药方,将它交给同样用吃惊表情看着自己的古尼。
“呃是。”古尼收起情绪,点头转身离开了。
待人离去,水无涯转回身看着屋内应无梅,“我现在要为当家主施针,您可以先离开吗?”
水无涯笑地温雅的下着逐客令,只是一个笑容就可以让最严厉的话也同样使人如沐春风,这就是灵落梅独特的魅力。漆雕冥看着一贯冷眉肃目的应无梅在面对水无涯的笑容时也同样无法再板起面容,心中的疑惑更。
“那我先出去了。”应无梅颔首而后转身,却意外看到门外一脸惊恐表情的秦苓。
“他没没死”从他身边走过时,应无梅听到这句近乎无声地喃喃从她被吓地颤抖的唇中抖出。
应无梅没去理睬她的惊吓和失常,因为同样的问题也一样困扰着他,为什么灵落梅会没死?那个早已经死了,断了气,再也不可能活过来的灵落梅,为什么没死????
§ § § § §
“当家主盯了我很久,是因为我很象您心中想的那个人吗?”水无涯将最后一根金针拔出,抬头向着从施针开始目光就始终追随着自己的漆雕冥温柔地笑开。
漆雕冥点点头,双眸依然不曾停止追寻相似面容上可以将两人重叠的蛛丝蚂迹。
“我是吗?”水无涯问道,心中也在迷惑着这个答案。
“我不确定。”漆雕冥如实回答。
“是吗?”水无涯莞尔,“我想也是的,就连我自己也不确定这张跟了我十年的面容是否就是自己的。”
“十年?”漆雕冥目光一暗,邃之中沉光一闪。
“是,十年前失去记忆被师傅所救,醒来的时候看到这张连自己都会忍不住心动的脸。”他抬左手拢了拢两侧的落发,笑得有些苦涩。
漆雕冥伸手握住他的左手,轻轻抚摸着手腕的伤疤,目光更加幽。
“这个是醒来的时候就有了,很奇怪为什么像个手镯一样的伤口,还在想到底是什么弄得。”水无涯看着他的动作,以及那样沉邃远的目光,难以忽略心中闪现的异样波动。
“你是神医,医术精湛,为什么不治愈这伤痕,这对你来说很简单不是吗?”漆雕冥涵义莫名的问道。
“是呀,我也曾这样想过,可师傅说着也许是寻找记忆的源头证据,是我和以前生命唯一的牵连,因此我也就一直没有抹掉这疤痕。”水无涯淡淡一笑。
“是呀,这也许是唯一的牵扯了。”漆雕冥浅浅的勾了勾唇角,松开手。
“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看看汤药是不是熬好了。”水无涯站起身扶他躺好,并细心地拢好被子。
“麻烦你了。”漆雕冥背过身,低哑地声音幽幽传来。
“不必谢,这是大夫的职责。”水无涯看到床边桌几上一碗药茶,拿起来闻了闻,他淡淡一笑,将它放入了旁边的草桶中,才转身出门。
§ § § § §
出来后将门关好,水无涯向着从一个丫鬟那里问来的厨房的方向而去,在长廊拐角的地方,一个装扮华丽的妇人突然出现拦住了他。
“你为什么还会出现?为什么没死?”那妇人一脸阴鸷的神情,目光寒冷的瞪着水无涯。
蹙了蹙眉,水无涯不明所以的打量着她,奇怪他为什么会跟初见面的自己说这样的话。
“你最好赶快离去,不要以为姐姐死了这个家就会任由胡作非为,我告诉你,小若是不会允许你出现在这个家里的,若不想再象当年一样,就立刻滚出漆雕府。”见他没有任何的表情,那妇人干脆放下重话。
“抱歉。”水无涯似乎想到了什么,淡淡一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我说这样的话,不过我并不是你认为的那个人,而且我只是做为医生来到漆雕府为当家主医治病情的,其他的事情那个我都不敢兴趣。”语毕,他微微颔首,通过那妇人的拦阻继续向厨房走去。
身后,他仍隐约能听到那妇人喃喃着:‘不可能怎么会不是他’
绕出长廊走在菊苑的园中,水无涯看着满地黄菊盛放,突然间觉得自己似乎走进了一个谜团中,不知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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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日子的推移,天气逐渐转冷,眨眼间来到漆雕府竟已半月有余,不知不觉间眼前观看的景色早就从满地金黄的菊转为枯草丛丛,待发现时却好像并不觉时间流逝。
手指轻轻抚弄琴弦,水无涯不尽一叹。
“为何叹气?”对面而坐的人撩开他被风吹散的前发,经过多日治疗的身体已逐渐好转,看着早已被封吹乱的琴谱,浅笑询问着神游太虚的他。
“没什么。”他回以温和微笑,“你的身体刚刚开始好转,还是不能吸冷风的。”站起身关起窗户,而后为那人倒了杯自制的药茶。
接过杯子浅啜一口,舌尖感触地是苦涩中略带的甘甜,足见制茶人体贴的用心,“似乎不够苦。”漆雕冥想了半天,说出这么一句话。
“不够苦?”水无涯不尽莞尔,“难道你还喜欢苦药不成吗?”他好笑地敛眉,治疗了这么多的病人,他还是第一遇到喜欢苦味汤药的病人。
“或许苦涩的感觉反而能让人感到药效的挥发。”漆雕冥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这句话,却想不起曾几何时在哪里听过。
水无涯淡然一笑,“这句话倒有趣,听起来”
“父亲。”
门外传来叩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什么事?”
“父亲。”门被推开,二子莫桤走了进来,“是药材的生意出了点事情,皇城总店的阙老板要见您,我让他在大厅等着了。”
“出了什么事?”漆雕冥凝眉一挑。
“是是的。”莫桤有些犹豫地顿了顿。
水无涯敛眼轻而一哂,拿起桌上的茶壶,“我看药茶剩的也不多了,我在去煮一些好了。”向外走去,在经过莫桤身边时礼貌地颔首,同时也没有遗漏对方眼底藏的疑惑和探寻。
这样的眼神,在这半月之余,他已经看到了无数,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好奇着他的身份,好奇着为什么他对得到当家主过分的‘礼遇’。
再轻轻叹息,他转身从外面将门关上,向着厨房的方向而去。
听到屋外脚步声远去,漆雕冥开口问道:“到底怎么了?”
“是这进的货出了岔子,据阙老板说,好像有人在背后暗地操作,我们这进货的渠道正好中了别人的圈套,这批药材的来路不正。”
“哦?”漆雕冥敛眼沉思,左手三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我们去看看。”他站起身向外走,莫桤没错过父亲最后的动作,轻轻叹息。
这么多年了,那双梅玉佩父亲依然从不离身,公事也好,私事也罢,都紧握在手中,甚至于母亲的丧礼,也依然。
那个男人,这么多年来,用独特的方式,依然还陪伴在父亲的身边
§ § § § §
“所以这的事情都都是我的错,请当家主罚我我的失职”阙老板看着坐在主位声色不动的漆雕冥,额头禁不住冷汗直冒,一边哆哆嗦嗦地说话,一边不停的擦着冷汗。
“我们的药材一向都是和北方白山附近的大型药材城镇专门进的,这是漆雕府多年来规定的唯一进货渠道,为什么这你不经允许,擅自更改?”漆雕冥沉目凝地盯着阙老板,低沉的声音在宽敞的会客大厅内冷冷流动。
“其其实这不不是”阙老板犹犹豫豫半天不敢讲,只怕说出来只会让自己死的更快。
这些年,家里的生意都是大少爷在管理,因此似乎很多人都忘记了在当家主执掌的那段日子里所有的恐慌和不安,特别是大约二十多年前的几个月,也就是当家主刚刚成亲不久的那段时间,每个月一的会账之日所有的管事几乎都是人人自危,胆战心惊的小心着每一句话。后来家里的生意渐渐交给大少爷管理,大家的日子才逐渐好过去来,可没想到,今天,自己又再要面对这些。
“为什么不说?”阴沉倨傲地目光冷冷射出,足可将人一瞬间冻死当场。
“是是的”阙老板似乎很下了决定,吸了一口气,说道:“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向营安镇进药材了。因为这些年,白山镇仗着是我们多年的客源,对于药材的质量和价格都多方苛责刁难,有的时候不是很好的人参都会卖给我们上品的价格,碍于多年来的老交情我们都一直不曾多言,可是我们这里很多的主顾都已经对这些事抱怨颇。
大概是五个月前,我在前往白山镇的途中在营安镇夜宿,结识了这提供给我们货源的仇老板。当时是因为他遇到了麻烦,我们才出手帮了忙,他当时送了一些上好的人参作为谢礼,也并没有说什么。后来几进货都会在营安镇遇到仇老板,几来几往觉得这个人还不错。
后来也才知道他是在营安镇经营药材行当的,而且在当地好评甚,都说他的药材质量好价格合理,而当时又正好遇到白山镇要求增加斤价的无理要求,我就想着向仇老板进一点试试。后来咱们的主顾对他的药材都非常满意,我看这人做生意也公道和气,就决定一些白山镇高价的药材就干脆向他进。这几个月来都没有什么事情,可万万没想到,这会发生这么大的纰漏。”
阙老板说到这里有些汗颜,看样子对方是早有预谋的要陷害漆雕府,是他识人不准,才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批药材实际上是朝廷援助小邹国的御药。”漆雕冥敛眉蹙,沉声问道。
“三三天前,是古管家来店里巡视,看到了那批药材中暗藏的松茸,这我才知道的。”阙老板想起这个总会悔恨万分,如果当初接货的时候检查的再仔细一点,也就不会这样了。
松茸是外邦一种很重要也很珍贵的药材,不经对恢复身体有益,而且还是很好的食材,这是朝廷每年接受外邦朝贺是积攒的贡品,民间除非是大富大贵,或者是王公贵族家中才会御赐一点,如果不是这小邹国遇到了百年罕见的大风雪,皇上也不会送出如此珍贵的东西。而这么珍贵重要的东西,此刻却正放在漆雕家的药材行里,这都是他的疏忽和轻率造成的。
因为大小姐的身份漆雕家已经在朝中备受排挤,很多王公贵族都眼红漆雕家的稳固势力,而如果这的事情外漏了,那些伺机而动者一定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的。
“你先回去吧。”漆雕冥并未多言,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呃”阙老板抬起头错愕地看着漆雕冥,就这么可以走了
他以为,这自己一定是被重罚的。因此很多年前就曾经有过这样的情况,因为管事的疏忽而造成的严重损失,当时还是大少爷的当家主当场就用腰间的软剑砍下了那人的右手。那个鲜血淋淋的场面,在场的其他管事都吓得不能动弹,从那以后在面对当家主就更是惊恐惶惶的。
可这竟然就只是这样???
“怎么?难道你还要留下什么才走吗?”漆雕冥眯起眼,那一身冷凝之气散发危险讯号。
“不不是,属下告退。”慌慌地恭敬行了个礼,阙老板直到走出门还是不敢相信他的好运气。
§ § § § §
“怎么可能呢?怎么会呢?太不敢相信了”老实憨厚的阙老板顺着大厅的大道向大门的方向走着,同时还低着头口中反复念叨着自己的不敢相信,略显肥胖的身体再加上摇头晃脑袋,出奇的可爱。
水无涯莞尔一笑,看着他人毫无自觉地冲着自己就走了过来。
“啊!抱歉抱歉。”知道看到脚前一寸之的另一双脚,阙老板才发觉前方有人,赶紧抬头施礼道歉。
“没关系。”水无涯笑着摇头表示无所谓,同时听到对方一声惊呼。
“落落梅,你你没死呀?”
水无涯看着眼前的男人一脸高兴地恍若他乡遇故知的表情,满目的迷茫。
“我刚才还在猜当家主这怎么这么好脾气,原来是落梅回来,我就说嘛。你怎么没死呢?当年听说你过世的消息大家都很难过,那如果不是你求情我们这些老东西也不会活到现在,怎么样?你这些年都去哪里了?活得还好吗?”阙老板笑的满脸的皱纹都开了菊,眼中满是的喜悦和慈爱。
“落梅?”这是水无涯在进入漆雕府以后第二听到这个名字。
“怎么了?你不认识你阙大叔了?你忘了,当初你做当家主的辅佐的时候,咱们经常在菊苑遇到的呀,那你救了差点被当家主罚的我们,我们几个老东西还请你喝过酒,怎么?这些年过去,我们这些老东西还没有老糊涂,你年轻轻的到糊涂了吗?”阙老板爽朗的拍着水无涯的肩膀,刚才一场惊吓后的宽心和遇到多年知交的愉悦让他心情无比的好。
“抱歉。”水无涯没有忽略这个老人的感动和喜悦,可是“在下是应四少爷之请来到漆雕府为当家主医病的水无涯,是个大夫,并不是你口中的落梅。”水无涯歉然一笑。
“不不是”阙老板一下子愣住了,愕然地看着眼前的面容。虽然老了,可他是怎么也不会记错落梅这张举世无双的容貌的,难道说,世上真的可以有两个人相似到这种程度?
“是的,在下水无涯。”他颔首一礼。
“抱抱歉,我可能是认错了。”阙老板半信半疑地皱着眉头,但看着对方笑地一脸坦诚,似乎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没关系,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水无涯一拱手,转身而去,留下身后阙老板遭受着今天第二个不敢置信的震惊
§ § § § §
“父亲,阙老板是药材行的老人了,而且他也是为了家里的生意好才会作出了那样的决定,对方有心陷害,阙老板为人也忠厚,要防范估计很难,就请父亲不要罚阙老板了。”跟在漆雕冥身后走出大厅侧门,莫桤为阙老板求情。
“我刚才不是已经让他走了吗?”漆雕冥淡淡地睨了二儿子一眼。
莫桤敛眼不语,他相信父亲应该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因为懒散的个性从不打理家中生意,但是从家中的一些老人口中,他还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父亲年轻时候的事情。这些年在他们子女眼前的父亲,不过是个躯壳罢了,当年那个沉冷傲、阴凝狠戾的男人早就随着那个死去的男人一起被埋葬了。
“你下去吧,我知道怎么理。”
“是,孩儿相信父亲会酌情理的。”莫桤颔首施礼,转身离开。
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漆雕冥不觉摇头轻叹。
最后留下这么句话,无疑就是一道禁锢,让他不好再去罚阙老板。从小就懒散爱玩的莫桤,如今也都已长大成人,慵懒洒脱成了外表的掩饰,不动声色之中,一样也可以将人困于自己的掌心之中。即使这个人,使是他也亦然,不着痕迹地用言辞去套住他,让自己只能选择他希望的那个决定。
这些孩子,都已经长大了,在自己浑浑噩噩的岁月里,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都成长的很好,回首看去,作为父亲的自己对他们确实付出的太少了!!!
‘落梅’漆雕冥低头看着手中的双梅玉佩,翻过反面淡淡的刻着两行字:‘魂梦相牵何所似,他生未卜此生休!’
面沉如水,目光幽,他喃喃轻吟词句,“落梅,这一生,终还是你牵引了我!!!”
§ § § § §
走入菊苑内,漆雕冥离开石砌道向着丛而去。
“当家主。”凋零的菊丛边,一黑衣男子突然出现,跪在漆雕冥面前。
“你去查一下这药材被劫到底是谁做的。”漆雕冥将袖中一张纸交给黑衣人。
“是。”黑衣男子接过看了看上面的内容,然后揣入怀中。
“另外,我上让你查地事情怎么样了?”
“属下无能,除了知道水无涯是六年前突然出现在江湖上的名医以外,其他的都还一无所知。”黑衣人惭愧地垂首,作为漆雕家族的暗部头领,竟然连这样的事情都办不好。
漆雕冥眼中沉光一闪,随即挥挥手,“算了,查不到就算了。”
“是。”
“你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黑衣人身形一动,瞬间消失无踪,足见武功卓越。
“查不到吗???”邃地目光凝视远天空,沧桑的却依旧俊逸不凡的面容尽是无法看透地沉漠。
§ § § § §
回到卧房的途中会经过书斋,看着半开的门漆雕冥想了半天才恍然想起一个似乎被自己忘在脑后的人。在水无涯到来以后就消失无踪的应无梅。他原本以后以他的个性他一定会在看到水无涯到来的第二天就立刻迫不及待的离开漆雕府,没想到,他竟然还在。
走过去推开半掩的门,一眼就看到整个人都几乎陷在书海中的应无梅,仍旧是那身灰色的衣服,淡素的颜色映衬着那张平凡的面容,但眉角眼底却散发着知性的光芒。
“应长老。”漆雕冥试着唤了声,房中昏暗地光线让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是看到了应无梅在听到自己声音的同时身体僵了一下。
“有事吗?”依旧冷冷声音,应无梅转身面对着门口的漆雕冥。
“没有,只是没想到应长老竟然还留在府中,我这半月来一直以为应长老已经离开了,因此才会有些怠”
“当家主很希望我离开?”应无梅冰冷的话打断了漆雕冥,“那么很抱歉了,我因为这些书不容易遇到,想着能都可以看完再离开。不过都已经看得差不多了,相信不用几日就会离开的。”
“应长老说话一定要这么多刺吗?”无缘故地被呛了一下,漆雕冥肃起冰冷表情,心中气恼。
他知道他仇视的原因,因此不计较他的冷漠,但也并不代表他会无视他刁难苛责的言辞和放肆无礼的态度。
“当家主好大的火气。”应无梅无视他的怒气,冷冷一哂,“怎么?难道灵落梅没有服侍的您高兴吗?”
漆雕冥目光晦暗邃,不发一眼的应视应无梅嘲讽的目光。
“你怎知他就是落梅?”片刻,他如此问道。
应无梅愕然呆住,似乎一时间没有听懂他的话。
“你怎么确定水无涯就是落梅?”他又重复了一遍。
“难道不是吗?那张脸”应无梅反问。
“是吗?”漆黑如黑曜石般的眼睛笔直的凝视着应无梅,含意味的吐出这两个字。
“当家主若没什么就请吧,我要看书了。”一瞬间失措地撇开脸逃开那灼灼的目光,应无梅握紧手中的《别蓝杂记》。
皱起眉,漆雕冥无法接受自己竟然会被人从自己的书斋请出去。
眼前的人,似乎已经自行忽略了他的存在,捧起手中的书认真地翻看。这么多年,除了落梅,他还从来没有看过一个人对于书籍表现出这么强烈的痴迷。难道这真地是灵族人的特性,或者,下往灵山送遣物品的时候,再多加几箱子书会更好?
忍不住一哂的摇头叹息着转身,却在看到眼前人某个无意识的动作时如被雷击中被定身当场。
漆雕冥震惊地盯着眼前完全不知他还在的男人,看着他将食指轻轻举起,放在唇边用舌头一舔,然后再放开书的下一页,接着读起来。
“落梅”沙哑到几乎无声,激动的心不受控制的剧烈躁动。
那二十年来无数在梦中出现的场景,第一真实的出现在眼前。一瞬间,以前的种种似乎都浮现了出来。
第一见到应无梅时心中意外地一阵莫名心悸;他对待莫伦冰冷地态度;他那晚在禁苑中踯躅芙蓉树下奇怪的凝神;那晚荷塘他准确的找出藏在荷叶间,只有他和落梅才知道的‘秋日金莲’。
这一切的一切,在隐隐间都已经向他暗示了某种隐意,他当时,只是以为是某种灵魂的指引,因为当年禁苑中落梅冰冷的身体,让他怎样也不敢相信落梅还能复活。后来水无涯出现,当时,他几乎放弃了自己的想法,认定落梅一定就是眼前的人,然后却不知是什么,总让他的心中无法将落梅和水无涯完全的重叠。
‘落梅’目光幽晦暗的看了那个依旧沉浸在书中的人,漆雕冥悄然无声的离开了书斋
§ § § § §
推开卧室的门,一眼就看到等候在房中的水无涯。
“你怎么才回来?已经过了下午喝药的时间了。”水无涯上前拉他坐下,将放在草桶中细心保温的汤药地给他。
“你不是说下午要出门吗?”接过汤药一饮而尽,放下碗的同时一块特制的生姜糖也递到了嘴边。
“谢谢。”漆雕冥避开他的手自己接过吃下去。
敛眼遮住失望的神色,他淡然一哂,“因为在门口碰到了奇怪的人,想想还是不去了,总觉得这样的自己出了门也会被认错的。”
“奇怪的人?”
“是呀,一个胖胖的老人,一看到我就叫我落梅。”水无涯说着,眼角偷偷睨着漆雕冥的表情。
“是嘛!”漆雕冥没有忽略他试探的眼神,不动声色地说道。
不用想他也知道那个人是谁。自从那年落梅向他求情让他饶过阙老板等一些因为保守思想而使生意大大受损的管事,那几个老头子就对落梅亲近了起来,不三不五地拉他出去喝酒,落梅虽然知道每出去的结果就是自己第二天铁定会被自己惩罚的无法离开房间,可好心的他依然不懂得拒绝。
“那个落梅和我真的很相似吗?或者,我真的是他?”水无涯问出困扰了自己半个多月的问题,自从十年前失去记忆以后就一直追寻的身世之谜,似乎一时间所有的线索都涌了上来,让他无从理清。
抬手撩起他散落额前的乱发置于耳后,漆雕冥凝视着他淡然不语。
将他要收回的手捉住贴近脸颊,水无涯温柔开口,双眼盈润情,“我是灵落梅,可好?”
这么多日,这句话在他心中反反复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心动,是踏入这个房间时落入的那个宽阔坚实的怀抱,还是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抚触时温柔的言语时,他就已然心动于这个沉郁冷漠的男子。
他知道他死寂的心底是埋藏的炙热回忆,为了死去的爱人而自我惩罚式的昏昏度日,这个看似冷漠无情的男人,才是最情的,只要爱上了,就是一辈子。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灵落梅,可是,无论与否,他都希望他从今以后将他当作灵落梅,让他留在他的身边,陪着他,跟着他。
是真身还是替身都无所谓!!!
漆雕冥依然不语,只是顺着水无涯的动作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凝视着他款款情的眼睛,也不曾忽略说话时他眼中闪过的一丝紧张和不安。
为何情动?怎奈情动!不该情动
心中暗然一叹,漆雕冥收回手,“今晚我有些事,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
水无涯愕然呆愣,看着他转身离开,无力地跌坐椅上。
‘好像是搞砸了!!!’眼中一阵湿热,他单手捂住,却依然止不住指缝间留下的晶莹液体,悲伤的眼泪
16
应无梅错愕地站在自己房间大敞着门的门口,看着这个从食盒中拿出一盘盘菜肴的男人,眉头蹙。
“当家主此时前来,有事吗?”敲开房门一声不吭地就只是摆上一桌丰盛菜肴,这个男人想做什么?来他的房间开宴吗?
“你还没吃饭晚吧。”将空了的食盒搁在在一旁地上,漆雕冥坐下,对着门口还冲着自己冷鼻子冷脸的男人道。
“是又怎么样?”应无梅愤愤然地用力‘关’上房门。
他的房门正对着院子,这个男人竟然毫无顾忌的就大刺刺地坐在那里,他不怕招惹非议,他还担心惹上麻烦呢。
“看就知道了。”漆雕冥斜了眼一旁小几上的两本书,“所以我来和你一起吃饭,也免让人说我漆雕府怠慢了客人,招人话柄。”他给两个杯子倒满酒,一杯伸递给还站在不远的应无梅,邃地目光紧盯着他板起的面孔,一寸一寸游移
“谢了。”被盯得实在不自在,应无梅挪动脚走到桌边,却只是睨了眼满桌子的华丽美食:“不过,我灵族人那本就是山野莽汉,食不得华食,穿不得锦缎,这样的盛情款待,我无福消受。”说完,便转身走回小几旁的躺椅坐下继续看书。
“也好。”漆雕冥收回手将那杯中酒一饮而尽置于一旁,也没有反驳他的话,甚至还认同的点了点头,然后就自顾自的开始喝酒吃菜。
“你”应无梅狠狠的撂下书,一怒而起,“难道当家主还缺吃饭的地方吗?非要来我这片瓦之地骚扰,还或者是说,连着最后的几天当家主都不希望我存在,急不可待的要驱无梅离开。”
“我只是想吃饭,难道也不可以吗?”漆雕冥加了一筷子西湖醋鱼放入口中。
“那为什么不在你的房间吃饭?那里不是有灵落梅吗?相信应该比在我这里吃的要舒心吧。”应无梅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实在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平日跟自己可以说是素来相谈不多的人今天怎么会这么反常?
“怎知他就是落梅?”漆雕冥凝眸看,脑中臆测着自己的怀疑到底有几分的把握。
“呃”愕然无语,第二被问到这个问题,不由得应无梅不疑惑,“难道当家主认为他不是灵落梅吗?那张脸世上是绝无仅有的!!”言到此时眼底一瞬间的失神,虽转瞬即逝却仍被有心之人尽收眼底。
“是呀,落梅有着一张绝世的容颜。”漆雕冥凄然一笑,“但以落梅的性格,一张容颜的得失根本无足轻重。”他眼中别有意,锐利目光捕捉到对方须臾间逃避般的移开目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应无梅蹙眉,问得小心翼翼。
“能有什么意思呢?对了,应长老是不是真的打算不和我一起吃呢?”不想逼得太紧,他将话锋一转,举起杯子邀请,“过了这个时间菊苑小厨房是很少再会开灶的了。”他好意地提醒。
疑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一派从容自若的男人,半晌,蹙眉轻缓,他看着满桌的菜肴,再想想自己其实早已饿得肚子,决定不和人呕饮食的气。
坐下的动作却带着些忿忿然的发泄,看着对面的男人拿起旁边的杯子为他倒了杯酒,他拿起筷子自顾吃起来。
须臾,却仍看到对面的男人举着酒杯看着自己。
“又怎么样?”
漆雕冥不说话,只是用眼光指了指酒壶,又指了指自己空了的杯子。
“生着病还能喝酒吗?”应无梅气恼地接过杯子,为他倒上一杯。
“无涯说已经没有问题了。”为了医治病情已经半月有余没有沾唇半点酒水,对于嗜酒成命的自己,这已经是忍耐的最大限度了。
“是吗?”冷冷的一句没有什么明显的意思,应无梅搁下酒壶开始吃饭。
“不知道,此刻禁苑中怎么样了。”轻啜一口清酒,漆雕冥顺着半掩的窗户看着不远禁苑的方向。
“升灵祭自古以来既是如此,相信那些细节当家主应该比我清楚。”应无梅连头也没抬,夹了一块精炒的豆腐吃的很香。
漆雕冥单手托腮盯着他面前干干静静的桌面,给他加了一块鱼肉:“又不是庙中的和尚,吃点肉还不到犯忌的地步。”
应无梅看看碗里看起来鲜嫩可口的鱼肉,再看看对面男人强硬霸道的继续往自己碗中加了几块肉菜的行为,心中疑云越积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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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无梅错愕地站在自己房间大敞着门的门口,看着这个从食盒中拿出一盘盘菜肴的男人,眉头蹙。
“当家主此时前来,有事吗?”敲开房门一声不吭地就只是摆上一桌丰盛菜肴,这个男人想做什么?来他的房间开宴吗?
“你还没吃饭晚吧。”将空了的食盒搁在在一旁地上,漆雕冥坐下,对着门口还冲着自己冷鼻子冷脸的男人道。
“是又怎么样?”应无梅愤愤然地用力‘关’上房门。
他的房门正对着院子,这个男人竟然毫无顾忌的就大刺刺地坐在那里,他不怕招惹非议,他还担心惹上麻烦呢。
“看就知道了。”漆雕冥斜了眼一旁小几上的两本书,“所以我来和你一起吃饭,也免让人说我漆雕府怠慢了客人,招人话柄。”他给两个杯子倒满酒,一杯伸递给还站在不远的应无梅,邃地目光紧盯着他板起的面孔,一寸一寸游移
“谢了。”被盯得实在不自在,应无梅挪动脚走到桌边,却只是睨了眼满桌子的华丽美食:“不过,我灵族人那本就是山野莽汉,食不得华食,穿不得锦缎,这样的盛情款待,我无福消受。”说完,便转身走回小几旁的躺椅坐下继续看书。
“也好。”漆雕冥收回手将那杯中酒一饮而尽置于一旁,也没有反驳他的话,甚至还认同的点了点头,然后就自顾自的开始喝酒吃菜。
“你”应无梅狠狠的撂下书,一怒而起,“难道当家主还缺吃饭的地方吗?非要来我这片瓦之地骚扰,还或者是说,连着最后的几天当家主都不希望我存在,急不可待的要驱无梅离开。”
“我只是想吃饭,难道也不可以吗?”漆雕冥加了一筷子西湖醋鱼放入口中。
“那为什么不在你的房间吃饭?那里不是有灵落梅吗?相信应该比在我这里吃的要舒心吧。”应无梅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实在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平日跟自己可以说是素来相谈不多的人今天怎么会这么反常?
“怎知他就是落梅?”漆雕冥凝眸看,脑中臆测着自己的怀疑到底有几分的把握。
“呃”愕然无语,第二被问到这个问题,不由得应无梅不疑惑,“难道当家主认为他不是灵落梅吗?那张脸世上是绝无仅有的!!”言到此时眼底一瞬间的失神,虽转瞬即逝却仍被有心之人尽收眼底。
“是呀,落梅有着一张绝世的容颜。”漆雕冥凄然一笑,“但以落梅的性格,一张容颜的得失根本无足轻重。”他眼中别有意,锐利目光捕捉到对方须臾间逃避般的移开目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应无梅蹙眉,问得小心翼翼。
“能有什么意思呢?对了,应长老是不是真的打算不和我一起吃呢?”不想逼得太紧,他将话锋一转,举起杯子邀请,“过了这个时间菊苑小厨房是很少再会开灶的了。”他好意地提醒。
疑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一派从容自若的男人,半晌,蹙眉轻缓,他看着满桌的菜肴,蓦然冷冷一笑,坐了下来。看着对面的男人拿起旁边的杯子为他倒了杯酒,他拿起筷子自顾吃起来。
须臾,却仍看到对面的男人举着酒杯看着自己。
“又怎么样?”
漆雕冥不说话,只是用眼光指了指酒壶,又指了指自己空了的杯子。
“生着病还能喝酒吗?”应无梅接过杯子,为他倒上一杯。
“无涯说已经没有问题了。”为了医治病情已经半月有余没有沾唇半点酒水,对于嗜酒成命的自己,这已经是忍耐的最大限度了。
“是吗?”冷冷的一句没有什么明显的意思,应无梅搁下酒壶开始吃饭。
“不知道,此刻禁苑中怎么样了。”轻啜一口清酒,漆雕冥顺着半掩的窗户看着不远禁苑的方向。
“升灵祭自古以来既是如此,相信那些细节当家主应该比我清楚。”应无梅连头也没抬,夹了一块精炒的豆腐吃的很香。
漆雕冥单手托腮盯着他面前干干静静的桌面,给他加了一块鱼肉:“又不是庙中的和尚,吃点肉还不到犯忌的地步。”
应无梅没去管碗里的肉菜,只是看着男人有些霸道的继续给他加更多的菜。
“谢谢。”他低下头去将他夹给自己的菜都吃了下去,并在最后喝下一杯酒。
“怎么样?”眼神一瞬间闪过疑惑,漆雕冥问的有些急切。
“什么?”应无梅问。
“你觉得菜做得怎么样?”漆雕冥愣了一下,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想,一时间有些应对无措。
“还好,特别是这酒,非常的美味。”应无梅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类似炫耀的向他举了举杯又一饮而尽。
“那就好。”敛眼遮去一闪而过的迷惑和失望,他不相信自己的猜测是错的,眼前的人有很多的地方都和落梅有着惊人的相似,但是,他却喝下了那杯酒,那杯掺了魂灵珠粉的酒。
魂灵珠――顾名思义,就是灵族魂魄凝聚的珠子,每一位灵子都有一个,这个魂灵珠会和灵子手腕的咒符相呼应,只要两个东西接触到彼此,就一定会绽放耀眼光芒。可是
漆雕冥看着应无梅白皙的毫无异常的手腕,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看着他愣愣的盯着自己的手腕瞧,应无梅冷冷一笑,“很奇怪,我的手腕为什么没有发光吗?”
“呃”漆雕冥一惊,没想到他竟然早已看透了他的意图。
“哼”应无梅搁下筷子,眼底尽是嘲讽之意,“想用混了魂灵珠粉末的酒来试我?当家主是将我当作灵落梅了吗?”
漆雕冥无言以对,只是看着他,似要看透他的灵魂。
“你是吗?”他问得很巧妙,却又好像是在问自己,这个人,和落梅有着太多的相似,可是他的容貌,他无法解释死去的落梅为何会变了个样子,所以他不确定,而今,他毫无异常的手腕,就更加重了他的不确定。
“呵呵”应无梅不答,只是冷冷的笑着,声音听起来竟如同三九寒天的风,冰冻刺骨。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才是最可恨的吗?”应无梅突然一问,“不是那些罪大恶极的凶徒,也不是那些背后暗算的小人。这个世界上最能伤人的,杀人不见血的,就是想你这个一副自以为痴情的情模样,用你所谓的情来杀人于无形。灵落梅就是太傻太痴,才会被你这副样子所骗,白白地送掉了性命。”
应无梅的一番话刺中了漆雕冥的痛楚,排山倒海地伤痛与悔恨侵袭,同时,他似也看到了当年落梅在临死前愤怒的诅咒。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为什么而来?你带着‘本应无梅’的命运诅咒,到底为什么出现在漆雕府。”他看着眼前的男人,那幽暗眼底最沉的恨意。
“‘本应无梅’?当家主解读的真透彻。”应无梅轻蔑地看着他,“正是‘本应无梅’,因为族中人都希望灵落梅从来没有出现过,因为他是灾祸的根源,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是注定会带着灾难和祸患的人,你知道为什么?”
漆雕冥没有回答,尽是幽暗隐晦的眼睛只是直直地注视着他。
应无梅也似乎根本不在乎他的反应,接着道:“因为他也是叛子,他也是男人和男人生下的祸患,他的出生是他的双亲都被族人死,他从小就被丢在山林中,若不是当时选出的灵子意外死去,族中长老无奈只能将他从山里接出来,送他来到了漆雕府。他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灾祸,因此他根本就是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的人,本应无梅,这就是对他诅咒,对灵落梅的诅咒”
“够了。”漆雕冥拍案而起,眼底燃烧着熊熊的烈焰,狂怒之下早已失去了理智,转瞬之间腰间的伏龙软剑就已搁在了应无梅的颈上,力量失控之下,他苍白的颈子上已经染上了血色的鲜红。
“我应该说过,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人对落梅的侮辱,否则我决不留情。”漆雕冥眼神阴鸷狠戾地看着应无梅,“我收回我先前的猜测,你根本不可能是落梅。”那样柔和温驯的落梅,他的笑容就像是春天的微风带给人温暖,那样的落梅,又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言辞冰冷狠毒的男人
“呵呵”应无梅冷笑着,“我也是这么想的。灵落梅早就死了,二十四年前就已经断气在漆雕府禁苑中,这一点,当家主比我更清楚不是吗?难道你当年怀中冰冷的尸体,还不能让你相信吗?”
漆雕冥注视着他,狂烈的愤怒已经转为肃杀冰冷的寒气,收剑入鞘,他绝然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 § § § §
推开卧房的门,屋内还是自己离开时的模样,黑夜中甚至连灯烛都没点,只有栏柜上收藏的南海夜明珠柔和散发光芒。
“为什么不点灯?”他对着屋内唯一的黑影问道。
那影子身体一僵,只是背对着他,不开口。
“点灯吧,今晚不是还没有针灸吗?”他无力地一叹,走到那人身边,并点燃桌上的蜡烛。
烛光由弱转亮,光线渐渐在房中扩散,让他可以看清那人的脸庞。
“在生气吗?”他仍是习惯性的撩起他额前落发。
水无涯僵着身体,顺从本能的摇摇头。
他单手托起他下颚,看着他的脸。
‘落梅’记忆中的容颜,每一寸都是他曾经遍寻过的痕迹,他的落梅
“你”仿佛看出了他的失常,水无涯蹙眉询问。
“你就当我疯了吧。”说话的同时,落下亲吻,辗转在落梅柔软的唇瓣,尝着记忆中如落雪季节的白梅般清新的味道。
是的,他是疯了。在这样的一个晚上,在面对着致命的希望诱惑而最终失望的时候,在面对着眼前的这张与落梅如出一辙的容颜,他又怎能不疯
“唔”哀伤的眼睛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水无涯最终明白,他终还是个替身
18
秋季节难得阳光灿烂的好天气,原本该是让人温暖的日子,却也有人仿佛置身严寒冬季般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全身不住的留下冷汗,头始终低垂着不敢看坐在主位上那个连眼神都可以让人感觉寒冷刺骨的男人。
手中端着一杯刚刚沏好的药茶通过菊苑石砌的小路走入前院,一进入正面的大厅,水无涯就看到眼前的这番情景。
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心就会难免抽痛。水无涯苦涩一笑,自从那晚后,那个男人就彻底的变了,就如同困缚多年的兽一瞬间被某种异状惊醒,不仅无法恢复睡眠时的无害静默,甚至也难以控制真实的阴鸷狠戾的个性。
一石惊起千层浪,到底是谁投下了这颗唤醒的石头,他无从得知,但唯一肯定的,这段日子的漆雕冥,才是最真实的,脱离了二十年浑浑噩噩的沉睡方式,他再苏醒了
将药茶放下,他转身预备离开,这样的场合,他自知不该多留,但漆雕冥却拦住他即行的脚步,将他按坐在身旁的椅子上。
“这的药茶又换了新的方子了吗?”与生俱来的警觉性甚至蔓延到了嗅觉,只是闻一闻就知道换了药材的人,除了行医多年的大夫,他还是第一看到一个不懂医术的人有这么敏感的识药性。
“嗯。”看着他将药一饮而尽,水无涯适时的递上自己蜜制的姜片。
“无涯的细心总是比女子更甚。”就着他的手吃下姜片,他撩起他的前发抚摸着柔和俊秀的容颜。
水无涯敛眼皱眉,不明白他为何总是一的提起他最反感的事情,即使在私下他无数的说明自己最讨厌被当作女子,但他仍然会在人前如此的‘夸赞’自己。似乎看到别人受伤害的表情成了一种兴然,让他乐此不疲。
逃离般的撇开脸,水无涯不去看他,只是一味低垂着头。
漆雕冥无声一叹,收回手终于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那几个像被遗忘很久的人。
“与那日又过了三日,依然还无消息,暗部最近的办事效率下降的很快吗?”漆雕冥面容冷峻阴沉,目光幽难测的盯着脚下跪着的一群人,轻缓的声音在此刻听来却比狂怒暴吼更让人不寒而栗。
“属下无能,请当家主责罚。”最前面跪着的领头者拱手请罚,心中也自知在这样的漆雕冥面前,是不可能有任何人可以逃脱责罚的。
“你呢?前日吩咐下去的事情为什么迟迟到现在都没有办好?”他转而另一边同样胆战心惊的站着的阙老板道。
“因因为”阙老板哆哆嗦嗦的吞吐难言,眼前恍若又回到二十多年前的情景就早已将他吓的不知所云了。
“因为那些药材很难找到是吗?”低醇的声音传来,平和的语气却泛着寒意。
偷偷瞄了一眼漆雕冥冰冷的面容,阙老板无奈却只能点点头,因为事实确实如此,要短短几日就找齐完全和朝廷派给小绉国的御赐药材,确实是件困难的事情。
“所以我应该多给你一段日子是吗?”手指灵活的把玩着手中的玉佩,漆雕冥挑挑眉,“一年时间如何,阙老板甚至还可以借此机会好好修理修理自己的这把老骨头,让它知道知道该如何做好分内的事情。”
狠戾的眼神仿佛利剑般让人战栗惧怕,阙老板用衣袖擦去额头冷汗,忙不迭的保证,“不敢不敢我两天以内一定会凑齐那些药材的,请当家主再宽限两日。”
不理睬他的保证,漆雕冥看向跪了一地、皆低头等待罚的暗部属从。
纷纷感觉到头顶冰冷视线,黑衣人头领抬头拱手,也保证道,“属下也是,请当家主再宽限两日,属下定会给当家主一个交代。”
“你们的保证”尾音拉的很长,故意让等待的人惊慌悬心,“我已再无法相信,若要保证,就留下足以证明的东西吧。”一句话如同宣判,阙老板等人都不禁一颤,但他们心中也同样清楚,如今的漆雕冥,这样的惩罚,已然是最轻的了。
“属下明白。”不愧是身为暗部,冷血无情的杀手,只不过片刻的惊惧后立刻恢复了冷静,神色自若的抽出随身的匕刃,领头之人已经率先斩下了自己的左臂。
“啊”一声惊呼,传自一旁的水无涯,他万万没料到,漆雕冥所谓的留下足以证明的东西竟然自短一臂。
惊恐的瞪大眼睛看着其他的人也都纷纷抽出匕刃,他想也没想的就大喊出声:
“停手!”
看着那些人因自己的话而停下动作,他转向一旁的漆雕冥,恳求道:“不要这样好吗?这太残忍了。”
作为大夫,他怎样也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他急切的恳求眼前的神情冰冷寒肃的男人,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的求情到底可以起到多大的作用。也因此,他也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眼底闪过的惊愕。
“你又要求情吗?”凝视他急切地目光,漆雕冥阴鸷的眼神一瞬间转柔,“落梅”最后两个字几近喃喃自语,眼前的一切似乎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落梅也曾经这样奋不顾身的为众人求情,一样的情景,一样的地方,一样的他,一样焦急的容颜
水无涯神色一黯,突然想起那个阙老板曾经提到过灵落梅也为他求过情,心中苦涩一笑,他这个替身,模仿的还真像,“是,我为他们求情,请不要这么残忍,好吗?”既然是代替灵落梅,就让他顶替到底吧。
漆雕冥突然一笑,涵义莫名的直视着水无涯焦急的双眼,“既然是无涯求情,那就算了,”他转而那群死里逃生的人,“这一臂,就算了你们的保证,但若两日内仍是如此,倒是任何人求情都无用了。”右手平掌一抬,一阵劲风而过,带动落地的断臂飞入其主怀中。
“你去吧,我相信你的医术。”断臂时间不长,以水无涯的医术一定可以接回去。眼前的人,有着和落梅同样的善良温柔的心,让人无法伤害,也不忍伤害。
“谢谢。”水无涯凄然一笑,心知他的宽容是因灵落梅,然可悲的自己,却依然无法忽视他的温柔,即使并不是因他绽现,也难以抑制心中的感动。
向漆雕冥微微颔首,水无涯带着断臂的黑衣人首领,离开了大厅
“怎么?难道你们还真是打算断臂才离开吗?”看着一群人都迷惑不解地看着远去的水无涯,漆雕冥冷冷出声,惊得一群人纷纷躬身行礼,快速的转身退出了大厅。
空荡大厅恢复了静寂,只有秋高阳带来的暖暖秋风吹送,风透过窗棂格子而过,发出‘呜呜呼呼’的声音,听来竟如同悲凉秋歌,吹进屋内人空沉死寂的心扉
§ § § § §
走出大厅很远的地方,阙老板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着不远一假山旁的石棋桌,他走过去坐下,顿觉年迈的身体终于不再抖了。
“天啊!我这把老骨头要是在经历几这样的情况,都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到入棺材呢。”拿出袖子里的手帕擦擦额头的余汗,阙老板感叹道。
“呵呵”身后假山突然传来奇怪笑声,弄得阙老板一惊。
“谁?谁在哪儿。”
笑声消失,一阵脚步声缓缓从假山后传来,一步一步地靠近
“你”阙老板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来人并未开口,只是勾起唇角,渐渐勾勒出记忆中的笑靥
“你是”
19
彻夜为那人医治断臂的水无涯打开房门,吸了一口早上清新的空气,一夜忙碌的疲惫才稍稍舒缓。
“水先生好早,是昨晚彻夜未眠嘛。”一阵柔雅温和的声音传来,水无涯抬眼看去,入目之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在下应无梅,水先生初来之时我们在当家主的房间见过一面的。”应无梅提醒道。
“哦。”水无涯这才想起,那只有一面之缘的灰衣男子,“你好,应长老。”曾听漆雕冥说过此人是灵族族长,也就是说,这人是灵落梅的族人。
“不知应长老一早前来,是寻无涯有事吗?”水无涯心中隐隐预感,此人可能是冲着他的容貌之谜而来。
“不敢,只是在下有一小小疑惑,想寻水先生一解。”应无梅拱手一礼。
“那”水无涯似有些犹豫的看看不远漆雕冥紧闭的房间,“那请应长老到我房中一谈吧。”他让开伸手请应无梅进屋。
“多谢。”经过他身边时再拱手,应无梅踏入房间。
“请坐吧。”看着他从进门那一刻就不断打量着自己,水无涯被盯的有些不自在。
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应无梅谦然一笑,“抱歉,我并无恶意,只是水先生的长相”
“很像故去多年的灵落梅是吗?”
“是当家主跟你说的?”应无梅目光一沉。
“不。”水无涯苦涩一笑,“只是被错认了太多,不断地从别人口中听到落梅二字,无涯心中也就自明了。”
“既然水先生已明了,那在下就不虚言客套了。”对方泰然自若的诚恳态度让应无梅好感油然而生,初时的警惕之心也就渐渐放下,“我想请问,水先生的容貌,是与生俱来的吗?”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水无涯摇了摇头,对于这点他也很茫然。从十年前醒来就是这张脸,至于在失去的那段记忆中是否容颜如昔,他也不知。
“水先生此话何意?”
“实不相瞒,无涯在十年前被师傅从落崖之底救出,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失去了记忆,师傅说捡到我时我已伤痕累累,只是这手腕的伤疤却像是刚被烫过的一样。”水无涯说着,遍露出手腕镯子般大小的伤痕给应无梅看。
应无梅面对这出乎意料之外的伤疤,似乎也愣了一下,“除了这伤,令师并未提起你的容貌之事吗?”
“我也曾对自己的样子疑惑过,因此就询问师傅,然师傅只说捡到我时就本是这个样子。说来奇怪,这张脸,每对镜之时连自己都会忍不住怦然心动,”水无涯垂眸浅笑,优雅间尽显动人之。
“是吗?”应无梅敛眉沉思。
“应长老”水无涯犹豫了一下,“似乎对灵落梅的事情非常的关心。”他看着应无梅垂首冥思的样子,说不上来好似在哪里见过,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猛然袭上心头,却又消失得太快,让他来不及抓住。
“那是自然,他本也是灵族之人,虽然犯下大错,以至于不得善终,却也终还是灵族的人。”
水无涯听到此话沉默了良久,突然道:“应长老所谓的大错,是指他和当家主的相爱吗?”
应无梅不答,但却点了点头。
水无涯明了的点点头,“但在无涯看来,这并不是错。发自无涯心底,对灵落梅有着无限的羡慕之情,终其一生可以找到一个如此爱自己的人,余生足以。”
“爱?”应无梅冷然一笑,“漆雕冥吗?”
“是的,即使灵族觉得这段感情只是孽缘,可之于那两人,在当时,一定爱的很刻。”明知说道这些一定会让自己的心更痛,可是此刻不知为何,他就是想将心中的话对眼前的人一诉。
“而且据无涯观察,当家主对死去的灵落梅也同样用情至。”言到此,心底苦涩就已翻涌难以抑制。
“用情至?”应无梅不认同的摇摇头,“水先生未知当年实情,其中纠葛又怎清楚。灵落梅终其毕生都在悔恨其错误,若当年他能多多思量,也许今日”
水无涯蓦地打断他的话,“无涯不知当年实情,那应长老又怎知呢?应长老又怎么能这么肯定灵落梅会悔恨?”看着应无梅愕然一愣,他淡淡笑开,“当年的事情,只有当时的人最清楚,而如今,那人早已化作一缕幽魂,他的心事,也在无人可懂了。”黯然惋惜一叹,即叹灵落梅早逝幽魂,却也在怜惜自己竟落得与一死人相争爱情的结局。
应无梅默然无语,凝视着水无涯幽然消沉的神色,眼中黯光一闪,“为何情动?怎奈情动!?不该情动!”
“明知蜀道难,奈何心已。”明知对方已看透了他,然萌然的心,却又该如何归回当初之时。
“水先生是性格纯善之人,有为人医者的妙手仁心,话无需多言,相信以水先生的心细睿智,一切因果都自已明了。”应无梅不再多言。
“说也奇怪,无涯总觉应长老就如同自己一般,从今早的那一刻就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言谈之后,更觉知心知己,让无涯想要结交一场知己。”水无涯诚恳请求,觉此人虽面冷言寡,却未必是冷血之人。
应无梅敛眉不语,唇边却勾起淡然笑痕。
看到他的笑就已知他应允,水无涯灿然笑开,“无梅。”他立刻豪爽地改了称呼。
“无涯。”应无梅也不再拘谨。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于心中悄然滋长
2
有了知己朋友的日子突然变得轻松起来,菊苑中也总会看到应无梅和水无涯两人结伴的身影,水无涯不得不承认,应无梅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知交,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无论是人文风情,还是民俗典故都无一不晓,两人在一起或饮酒品茗、奏琴舞剑、言诗论赋都同样惬意无比,前几日心中的不快沉闷都一扫而空,使他整个人都明朗了起来。
“无梅无梅,你看,这是我刚刚才找到的《品诗论点》,这是不是你前几日说的那本书?”水无涯高兴地捧着一书走向坐在书斋外大树下藤椅上的灰衣人影。
“什么?”应无梅抬起头,看着来人兴高采烈的样子,也不免浅勾唇角。
“这个”水无涯将一本有些受潮泛黄的牛皮纸书递过去,“看起来似乎被冷落了很久,而且看着纸质,似乎也不是正版印刷,怎么看怎么像是手抄本。”他指指字里行间有些已经有了潮湿的晕痕的文字。
“是,是手抄本。”应无梅接过书,敛眼遮去一闪而逝的激动。
“你怎么突然对这本书感起了兴趣?”水无涯在他身边坐下,翻了翻石桌上堆积成小山的书籍,“平日里总是找一些稀少的典籍看,这怎么突然看起这么普遍的诗书来了?”笑着询问,他就这样自然而然的贴近他,不知为何,在无梅面前他总觉得自己更像个孩子,无梅周身自然流露的温和宁静的氛围,总是让人可以安心依靠。
“这是灵落梅的真迹。”说的同时感觉到靠着自己的人儿明显僵了一下身体,应无梅敛下眉,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异样。
“是吗?”他想让自己笑得自然,可唇角勾勒出的,却尽都是苦涩。
“无梅,我我和灵落梅真的很象吗?”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藏在心底的疑惑问出。
“是很像。”应无梅诚实地点点头,“可以说若是年龄再长一些的话,你几乎可以说是和灵落梅如出一辙。”
“是吗?”水无涯垂眸抿唇,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忧是喜。
“其实,你根本没有必要执着于自己是否与灵落梅相似。”应无梅突然一语,让水无涯愕然看向他。
“你这话什么意思?”
看着他迷茫的浅蹙眉,应无梅一哂,“无涯就是无涯,这十年来你就是江湖名医水无涯,至于以前你是何人,又有何妨呢?以前依然过去,你也忘记了过去,这也许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让你抛开过去成为水无涯,即使如此,你也该珍惜上天的垂怜,让水无涯的生命更加完整丰富不是吗?”
“水无涯的生命?”水无涯喃喃着这句话。
是呀!他不禁莞尔,无梅的话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自从进入漆雕府,他就像是被困入了一个迷雾浓浓的牢笼中,以往江湖中快意洒脱、自由无拘束的神医水无涯消失了,换而的只不过是一个为情所苦、为情所迷的软弱男人。这本不是他的本性,不是这十年来潇洒江湖的水无涯,他怎么都忘记了?
“谢谢你,无梅。”水无涯一时间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多日来困扰心头的茫茫迷雾都顿时消散。
即使爱也要爱的拥有自己,他是水无涯,江湖名义,多年来策马江湖,畅然惬意。对于漆雕冥,即使是恋慕,他也要用水无涯去恋、去慕。无论多么相似,当年的灵落梅已死,就已尘埃落定,若为死者而苦,岂不是自寻烦恼。
看着他的恍然一悟,应无梅淡淡一笑。
“其实”似想到了什么,水无涯有些谦然一笑,“我前几日听说灵落梅的儿子今日会从禁苑中出来,原本打算去看看这个孩子,想着就算是假的,也可以让这个孩子看到自己爹亲的脸,后来又想到冥,又悲怜自己竟自愿去做替身,心中对此犹豫不定。可今天听你这么说,我心中到反而清明了。将自己困于灵落梅的阴影,我只怕此生都将会失去自己,在意自己是不是替身,心中总是在意这张脸”突然,水无涯含笑的脸一僵,目光越过应无梅看着他身后不远。
似乎意识到了他转变的原因,应无梅瞬间冰冷表情,旋身向后,果不其然看到漆雕冥就抱臂斜倚在不远大树旁,目光晦暗邃的注视着他们。
冷颜之色毫不掩饰,应无梅搁下书,向菊苑外而去。
“不要接近落梅。”错身而过之时,脸色阴鸷灰暗的漆雕冥沉声警告。
“落梅?”应无梅冷然一笑,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音量,“他是吗?”
“你说呢?”漆雕冥挑挑眉,迎上他直视地冷凝目光。
“呵呵”蓦然大笑,应无梅嘲讽般睨了他一眼,完全不在意身旁两人疑惑不解的目光。
与此同时,菊苑门外,一个仆人匆忙跑了进来。
在经过应无梅身边时微一施礼,他来到漆雕冥身边。
“老爷,大少爷出禁苑的时间到了。”
“我知道了。”漆雕冥挥手示意他退下。
“一起吧。”不看那个依然冷冰冰的人,漆雕冥转身走到水无涯身边伸出手。
“呃”他愣了一下。
“你不是想见见伦儿吗?”刚才的话,他早已一字不漏的听入耳中,眼前的人,善良一如落梅,他的一片心,他又怎能不明白。
几乎无声的一叹,水无涯浅浅一笑,让手放在他温暖的掌心任他紧握。
被牵着走过无梅身边时他谦然颔首,看到他示意自己先去的目光后才安心而去,独留身后人孤然独立秋风中的淡薄身影
21
§ § § § §
对于漆雕府来说,每一任继承人毕竟的升灵仪式都是漆雕一族最重大的一件事,因此一大早,漆雕府前院大厅内就聚集起了府中所有的人,静静地等待着新一代继承人漆雕莫伦的出现。
大厅中央的高位上,漆雕冥置于其上,身侧安坐的是特意为其加了把椅子的水无涯。特殊的地位,原本高位是只有当家主和主母才能坐的地方,如今主母之位虽空悬,但漆雕冥另一侧却端坐神医水无涯,因此府中等人都在下面暗暗猜测着水无涯的身份,却只有知情的应无梅面无表情的站在门边一隅。
时间在众人的静待下悄悄流逝,大约三刻之后,厅外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众人看向门口,禁闭一月的漆雕莫伦手牵一个灵美少年而入。
“父亲。”莫伦携生莲走到高位之下,二人双双施礼。
“升灵仪式已完?”
“是。”莫伦点点头。
“嗯。”漆雕冥挥手示意他起来,然后拉起一旁的水无涯走下来,“莫伦,这是莫朗从外请来的江湖名义水无涯,你见见吧。”
“水”莫伦礼貌地颔首施礼,却在看到对方容貌的时候愣住了。
震惊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人对自己笑着,那么慈祥温和,就如同在灵庙中的那幅画上的人儿一样,又象是多年来午夜梦回中的笑脸。
但是
莫伦慌忙转身看着大门边那个始终沉默不语的人,然后又回头看看父亲的面无表情和揽在身旁人腰上的手
暗暗蹙眉,莫伦再颔首,“水神医。”
“你好。”水无涯笑着,心底涌动着震撼。
这个孩子,眉宇间与自己相似甚多,只是这样看着,就好像他是自己的孩子一样。因为这样的想法,心中也不免有着更多的感情涌现,让他对莫伦一下子更觉亲切。
“莫伦。”漆雕冥突然出声,“你刚从禁苑出来也该累了,就去好好休息一下吧。”他看了看儿子,又看看一旁从一进来就不住好奇四顾的灵动少年,目光一黯。
“是。”莫伦点点头。
在众人好奇目光的打量下牵起水无涯的手,漆雕冥从正门离开了大厅。
身后,其他人都纷纷散去,莫伦则蹙眉不解的看着他们二人离开
§ § § § §
走在大厅回到菊苑的园幽僻小路上,应无梅知道他离开的时候已经到了,已经滞留了很久,与他当初的计划完全不同了。
而如今
他想起刚才大厅里的情景,他是真的可以离开了
前行的脚步突然顿住,他默然片刻,又继续向前。
“你要走了吗?”身后人言辞急切的问。
“是。”他没有多说,也不能多说。
“抛得下?”
“从未拾起,又何谈抛下。”应无梅幽然一叹,停下脚步。
‘咚’
身后传来重物落地之声,他没有回头,却也明白是什么动作传来的。
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怕心软,怕不忍,怕伤痛
“你不该明白,即使明白了,也不该揭穿,就如同以往的二十多年一样,你也可以活的更好。”悲然的语调带着哽咽,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若再留下,只会让悲剧重演。
咬咬牙狠下心,他迈开脚步,向着自己的房间而去。
“爹亲。”身后人大喊一声,成功地拦住了他绝然的脚步。
“你”应无梅转身,凄然地凝视着跪在石砌路上的莫伦。
“爹亲真的要再抛下我离开吗?”
二十多年,他已成长到足够坚强,然而眼前的人,却依然是他心底期盼的那份亲情,那个拼尽了全部生命生下自己的人,他的生身之人,面对着他,一切的坚强,都化作了眼眶中湿热的液体,想拦也拦不住。
“莫伦。”午夜梦回多少呼喊的名字都在此刻化作了无力的哽咽之语,看着跪在面前一脸期盼的儿子,心底铸建的坚持都化作乌有,他一步步走过去,将莫伦拥在了怀里。
“我的儿子!!!”他看着怀中在当年还不过是襁褓中呀呀稚子的亲子,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菊苑外僻静小路,生离死别二十多年的父子紧紧相拥,天地一时间也无语无声,恍若也明白他们之间有着太多太多的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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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被一路牵着来到暖阁,水无涯一踏进去就立刻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暖气。看样子,漆雕冥似乎早有准备,才会安排人早早的升起了碳炉。
“虽然是秋,但今年却冷得厉害。”漆雕冥拉着他一路走到卧榻边坐下,并让他坐到自己腿上。
“是呀。”水无涯环顾暖阁内优雅的摆设,不知为何一种奇怪的不安感突然涌上心底。
“这些都是落梅当年在的时候布置的,他怕冷,又爱静,因此这暖阁里主院很远。”漆雕冥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般,出言解释道。
“是吗。”水无涯淡淡一哂。
果然,一路而来就好像在雀跃着要想人介绍自己最珍贵的珍宝一样,这样能被他放在心底珍惜的,这世上大概也只有灵落梅了。
“你不喜欢?”单手托腮让他面对自己,漆雕冥目光邃的凝视着他。
“不是。”水无涯摇摇头。
说来真是讽刺,他和灵落梅,竟有着出奇的相似,不仅是长相,就连喜好都如此,眼前的这番摆设,同样也是他喜欢的格局方式,淡雅朴素,会让人从心底觉得舒服。
他极力想要摆脱的暗影,却总是在不经意间自他身上流露出来,紧紧地笼罩着他!!
“今天怎么了?话少得很。”托腮的手移到他脑后,用力压下,将吻落在寡言的唇上,
霸道的在他口中辗转反侧,唇与舌混乱的纠缠着,就如同此刻无涯的心
片刻后好不容易被放开,水无涯敛眉推开漆雕冥站起来。
“怎么了?”漆雕冥伸手去拉他,却被他躲开了。
“我是水无涯。”他语调平稳的说道。
似乎被他的话吃了一惊,漆雕冥愣了一下,“这我知道。”没有再动作,他坐在卧榻上等着他下面的举动。
“你真的明白吗?”他目光笔直地看着他,“清楚地知道我是水无涯,江湖名医。也许我只是一个和灵落梅相似的人,而根本就不是他。”言到此,他凄然笑开。
虽然心底也期望自己就是灵落梅,这样就可以摆脱可悲的替身命运,然真与假,是与非,都并不是他所能决定的。
“你不是曾经问过我,‘你为灵落梅,可好?’怎么?变卦了吗?”漆雕冥走上前撩开他额前散发,抚摸着他的脸颊问道。
“不是变卦,只是我明白,我终是不可能成为灵落梅的。”目光炯然,没有了往时提到此事的忧伤黯然,他牵起漆雕冥的手搁在脸颊,“冥,我只能是水无涯,灵落梅已死,我也失去了记忆,若我是他,我也不可能在回到从前了。所以,将我当作水无涯好吗?将你的温柔、你的情都给无涯好吗?我已不可能再是灵落梅了。”
无论真与假,过去的就是过去的,如今的自己才是真实的。若这替身再作下去,只怕有天真相大白,当他不是灵落梅时,他就会完全的失去冥的。
“傻瓜。”
漆雕冥不答只笑,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他的眼角眉间,唇随着指尖的动作留下亲吻,一点一点地划过整个面颊,最后落在唇上。
温柔却炙热的吻在口腔中绽放,水无涯闭上眼,双手自然揽上他的脖子,探入的舌头与他抵死缠绵,牵动着他全部的感官,让他完全沉醉在了这火热的亲吻当中
“姐夫。”
蓦地,有人不敲门就闯入了暖阁,随后,一声惊呼打断了两人的亲热。
“姐夫,你又和这个贱人在一起了吗?姐姐才去世多久,你这样对得起她吗?”华服妇人象完全失去了控制一般冲过来将两人扯开,同时冲漆雕冥高声怒吼着。
“秦苓。”似乎对于这时她的出现也感到震惊,漆雕冥愣了一下,“我不是早让随韶翔的商队回南方了吗?”看着秦苓怒目恶狠狠地瞪着水无涯,他不着痕迹的将他揽于身后,冷眼面对秦苓的愤怒。
“呵呵”秦苓阴冷地笑了笑,“幸好我没走,否则的话岂不是称了这个贱人的心。”说着,秦苓就抬起手,向水无涯挥去一巴掌。
带着狂怒的巴掌在半路被拦住,漆雕冥甩开她的手,目光阴晦冷鸷,“够了,秦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我再说一遍,若你想留在漆雕府就安分些,否则就立刻离开这里。”
“姐夫,难道你到现在还想维护这个不知廉耻的男人吗,还有他的孩子,这些年来,你为了那个贱种完全漠视了姐姐为你生育的孩子,你这样做,就对得起姐姐吗?”被气地全身发抖,秦苓握紧双手,目光狠戾阴冷的看着漆雕冥无情的脸,面容被愤恨所扭曲。
“你真的是为了秦帘吗??”漆雕冥嘲讽的一笑,“不要拿秦帘来作幌子,秦苓,我们都是为人父母的人了,不是少年时,有话自然也不必遮遮掩掩,今日我就把话撂下了,就算没有秦帘,就算没有落梅,我也不会选择你的。虽然这话我很多年前就已经告诉过你了,但很显然你并没有听进去,但我今天早说一遍,我此生,只有落梅一人!!”
漆雕冥搁下狠话,不仅激到了秦苓,就连被他护在身后的水无涯也顿时觉得全身冰冷凄寒,他突然明白,如果自己不是灵落梅,那么他和漆雕冥之间,就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了。这番领悟让他顿觉寒气笼罩全身,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漆雕冥的衣衫,将自己紧紧地靠在他后背。
而他这样的动作无疑更加触怒了秦苓。
“你是真的打算和这个贱人在一起吗?”秦苓冷冷的问道。
“是。”漆雕冥握紧袖中暗藏之物,“终我一生,落梅都会伴在我身边的。”无论是以怎样的方式,落梅都会永远陪在他的身边。
“灵落梅,哈哈”秦苓突然疯狂的大笑起来,看着站在漆雕冥身后的那张容颜,“这个男人,终还是个祸根。想当年你在新婚当晚不顾新妻就进入了禁苑去陪着那个冰冷的尸体半个月之久,往后多年,你更是为了那个男人的孽种甚至连小若和莫桤都不管不”
漆雕冥听到此话,突然像是被雷击中一般,呆立在当场。
“你你刚才说什么?”他冲到秦苓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表情凶狠的问道。
“我说你为了那个男人的孽种甚至连”秦苓错愕地看着漆雕冥突然间的转变。
“不是这句,前面的那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当时当时他为什么没有反应过来,是被那个男人气糊涂了吗?才会忽略了他话中这么严重的一个漏洞。
“我我说你新婚当晚不顾妻子在在禁苑陪了那个冰冷的尸体半月之久。”漆雕冥此刻脸上的冷鸷让秦苓也不由战栗,说话支吾。
“呵呵”漆雕冥蓦然大笑,“是呀,半月半月之久。”
‘怎么?难道二十多年前禁苑中被您抱在怀里三天三夜的冰冷尸体还不能让您相信吗?’
耳边回响那晚那个男人冷冷的一句话,此刻听来,竟是如此的讽刺!
“他真是聪明,不管经过多少年,还依然如此,竟将我骗到如此地步。”
他的落梅,他竟然没有发现,他那说话的表情,他偶尔展现的神韵,他明明留下了这么多的漏洞,他却为什么到了现在才发现?
甩开秦苓的手,漆雕冥快步奔出暖阁,向着那人最爱滞留的书斋而去
身后,水无涯一脸错愕迷惑,秦苓则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半晌,突然脸色突变,尾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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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因为喜静,应无梅当初就将自己所居之所选在菊苑僻静的角落之,幽静安逸的环境,此刻只有屋外灵动少年和自己新爱的白鹦鹉玩耍的声音,为宁静带来一丝活力气氛。
屋内,应无梅坐在暖榻上,轻轻抚着跪在地上,将头枕在自己膝上的儿子。
“我想了很久,始终不明白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应无梅目光温柔如水,即使在儿子看不到的地方,也依然温宁地笑着。
“其实一开始,我只是疑惑您为什么对我那么恶劣的态度,但想着毕竟是灵族之人,想着是爹亲的族人,就忍不会对您好。那晚升灵仪式,我在生莲脖子上的小步囊里看到了一张字条,他说是您写的咒语,可以让噩梦不再来找他。”说到此莫伦忍不住轻笑,生莲单纯,又不识字,才会不知道那上面的意思,其实上面不过是写着:‘安睡,无梦!’而已
“当时我对那字并没有在意,而当晚,我去找父亲的时候,却在廊子的柱子上看到了您当年刻的一首诗,因此才确认了您的身份。”莫伦像小孩子撒娇般揽紧他的腰,应无梅则安慰般笑着拍拍他的后背。
“我应该对你更凶一点,这样也许你就不会发现了。”应无梅佯装板起脸,却看到莫伦一副无所谓的笑得更开心,“笑什么?觉得我不会吗?”
“不,爹亲凶起来也是很怕人的。”莫伦想起初见面时,他的冰冷态度和言词,“但是,就算爹亲在凶,我也一定能从爹亲的眼中看到您的温柔。”
“小子。”应无梅笑着白了他一眼,“甜言蜜语来糊弄你爹爹吗?”
莫伦突然收起眼底笑意,表情变得诚切无比,“孩儿说的都是真的,爹亲赐予的身体发肤,又怎么会认不出爹亲呢?”
“傻孩子。”应无梅眼眶一红,揽过儿子在怀中,“爹爹对不起你,当年将你一个人留下。”
当年能够死而复生,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意料到的神迹,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了,否则他一定不会留下莫伦一个人,定会带他一起离开的。
“您当年到底是怎么复活的?父亲明明说已将您下葬,可是您现在”莫伦迷惑不解地看着眼前并不是记忆中的模样,知道这复活的秘密一定就在这幅身体上。
“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可以复活,这就是灵族灵子最大的秘密,也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唯一的使命。”应无梅苦笑着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并不属于灵落梅的手。
“离魂?”莫伦突然明白到这所谓的秘密到底什么。
“是的,离魂。为防止龙康皇朝皇帝陛下意外死亡之下朝廷动荡百姓不安而准备的一个灵魂,一旦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需要灵子自杀离魂,进入死去的皇帝体内,直到时局稳定,另立继承人位置。当然,这是万一之万一的情况,因此,龙康皇朝五代以来,从来也没有用到灵子离魂的时候,也因此这个秘密就没历史埋没了,直到我自杀而死。”哀伤在应无梅眼底一闪而逝,为脸上苦涩的笑容平添了几分凄凉。
“所以当时父亲就进入了这位应无梅的身体?”象是安慰一般,莫伦将爹亲拥得更紧。
“我死去的时候,你父亲将尸体拥在怀中三天三夜,我因此无法离魂,直到尸体下葬,我才得以回到灵山,族中长老本不愿救我,正巧当时族人应无梅意外死去,长老们才百般不情愿的让我进入了他的身体。进入新的躯体需要三年时间适应,我的身体会在三年内昏迷不醒,而长老们在此期间就将我丢置在灵族后山不管不顾,幸好有生莲这孩子每天去找看我。他也本是苦命之人,父母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奇怪死去,族中人将他视作灾祸,不愿接近,因此他就将我当作父母般照顾,将我当作了自己的依靠。”应无梅看着窗外院子里无忧无虑玩乐嬉戏的少年,在看着一旁儿子投射过去的宠溺目光,安心的笑开。
两个最让他挂心的人能够幸福,就是他一生全部的期望和心愿了,心愿已足,他就再无所求了吗??!!!
应无梅在心中晃去不该有的想法,那个男人,他早已决定对他断念绝情,自他从后山返回灵族看到那一片惨然景象的时候,就决定了不是吗?
“可是爹亲的性格”虽然能看到依然温宁的笑容,可是那面对外人时自然而然流露的冰冷,少言寡语的态度,和他自别人口中听到的灵落梅都完全不同。
“这是灵子开智后的正常现象,开智以前的灵子性格各异,然开智后都会冰冷无情,这也是为了将来完成使命而必须具备的条件。”为了转换的身驱而无奈开智,原本该失去记忆的,他却凭着心中强烈的执念而留下了原本的记忆,也因此,他这些年来,都会时常头痛欲裂,苦不堪言。
“因此,对待父亲,也同样吗?”莫伦目光如炬,看着爹亲的眼神更多的是一种探寻。
“是。”应无梅避开儿子的目光,敛眼点头。
“难道不因为灵族灭族之祸,才会恨的吗?”
莫伦语出惊人,应无梅震惊错愕的看向儿子,“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莫伦只笑不语,这样的表情,和漆雕冥一模一样,应无梅眼神一黯,心底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你即已知道,就应该明白我的理由了。”应无梅站起了身,走到一边将窗户关上,“我已经决定近日就走,只是在离开以前”
“爹亲。”莫伦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当年灭族之事,父亲并不知道。”
应无梅背对着的身体不稳的一颤,随之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声音传来,“那又怎么样?”
莫伦敛眼没有再劝,他知道,爹亲心中的这个死结,只有父亲才结得开,其他的人,就如何劝说也无用的。
“父亲在离开之前,想交待我什么?是药材行这的御药遗失之事吗?”莫伦避开那个话题不再提。
应无梅再转身,但却没有了上的震惊,只好笑看着儿子沉稳不凡的俊脸,“看样子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即使身禁闭之地,你却依然对外面的事情掌握得这么清楚,早知如此,我断不会站出来与阙大叔联系的。”心中笑叹自己的担忧,却忘记了儿子已不是当年那个被自己抱在怀中的婴儿,如今的他依然出落成熟稳重,不动声色间操控大局,冷静果断。
“怎是多余,爹亲对我的关心,永远都不会多余,这是我盼了二十年才得来的呀。”莫伦走过去将头倚在应无梅肩上,不愿被看出眼底涌动的液体,“最后一的撒娇,请爹亲放任我一。”从小就隐隐感觉到自己和莫桤的不同,因此自小到大,他连一在母亲怀中撒娇都没有过,多少看着莫桤在母亲身边嬉闹,他都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虽然父亲在他身上投注了全部的精力,可爹亲的存在,在他心中却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应无梅伤心的流下眼泪,紧紧拥住儿子比自己略高些的身驱,只能口中反复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屋外,一个高大的身影早已伫立良久,屋内父子二人的对话让他愧疚的不敢踏入那方空间,只能久立寒风中,心存悔恨的紧握着手中的玉佩。
“在干什么?来找长老吗?”
一个灵巧快乐的声音传来,漆雕冥猛然回头,看到生莲眨着大眼睛看着自己,肩膀上站着的鹦鹉正吱吱有味的吃着什么。
漆雕冥还未开口,身旁的门就被打开,应无梅一脸冷漠的看着他,两人相对无语,沉默而立。
“落落梅!!”许久之后,漆雕冥缓缓开口。
“灵落梅已死。”应无梅冷冷抛下这句话,转身回屋。
“死的只是躯壳,即使没有应无梅,落梅也依然活着。”
漆雕冥情注视着眼前的人儿,不敢置信的失而复得让他连伸手去拥住他都变得胆怯,生怕这不过又是一场希望的落空。
“父亲,爹亲,你们谈吧,我们先出去。”
看着屋内都沉默不语的两人,莫伦心中一叹,拉着眨着大眼睛,好奇打量的生莲走出了屋子。
“莫伦,长老怎么了?”生莲忍不住好奇的心情问道。
“没事,只是在生气。”莫伦宠溺地看着他,为他抹去额头刚才玩闹时弄上的污迹。
“是生生莲的气吗?是生莲做错了什么?”生莲噘起小嘴担心地拉着莫伦的袖子。
“不”莫伦无奈一叹。
在生谁的气呢?是爹亲自己?还是父亲?
善良的爹亲,大概一直都在为灭族之祸而自责着,恨着为族中来到灾难的自己,也恨着对这些不知不问,说了守护他却又让他频受伤害的父亲。
莫伦回头看了一眼伫立静默中的屋子,心中希望爹亲可以再也不必受苦,可以得到幸福,而这个世上唯一能做到这点的,大概就只有被爹亲狠着的父亲了吧!!
2
§ § § § §
“落”记忆中的名字在口中犹豫了一下,漆雕冥改口道:“无梅”他目光灼热的凝视着眼前冷漠的男人,心中埋藏的千言万语到了此刻都化成了这简单的两个字。
反观应无梅,就如同根本将他的存在视为无物,径自走到窗边小柜,从里面拿出自己简单的行囊开始收拾起来。
“你要走?”他焦急的走到他身后,看着他一件件叠好衣服放在布囊中。
“升灵仪式已完成,我也没有再留下的理由了。”应无梅淡淡的回答。
漆雕冥试探性的伸手想去抱他,却被他明显的躲开了,“我不可以成为你的理由吗?”问话中充满了小心翼翼,谁可想堂堂漆雕府的当家,在失而复得的情人身边,竟能如此的赔小心。
应无梅没有回答,只是回头笑着看着他,就好像他刚才说的是一个好笑的笑话一样。
“那还有莫伦,你和他好不容易重聚,相信莫伦也想和你生活在一起的。”自己不行就搬出儿子,无论是谁,只要能成为落梅留下的理由,他都会毫不客气地拿来用。
他的落梅!经过了整整二十年,又再回到了他的面前,他这再也不会放开了。
“莫伦若是想我,自然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我。”收好最后一件衣服,应无梅系好包袱,拎起来就向外走去。
“无梅。”漆雕冥急忙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面容急切的恳求,“你要怎样才能不走?”
“不可能留下的,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这来,只不过是为了进行升灵仪式,以及看看伦儿过的好不好?”应无梅眼神一黯,想起分离多年的亲子,虽然再的离别使他同样的不舍伤痛,但这个地方,已不再是他可以待的地方了。
“若是不好就带走他是吗?”现在想来,他初进府的时候对莫伦那种态度,也不过是为了压抑自己心中的激动,自己会忍不住思念而和莫伦相认。
“是。”应无梅答的绝情。
“无梅,你真的是变了。”虽然明知是开智后的结果,可这般冰冷的落梅依然刺痛了他的心。
“人总是会变得。”他淡然以对。
“是不是任何的理由都不能让你留下?”漆雕冥忍着心底一波波翻涌的沉痛问道。
不知是不是他的话触怒了他,应无梅眼底的冰冷一瞬间被愤然地灼灼火焰所取代,他很恨的将手中的包袱摔在地上,失控的大吼:
“你还要我留下做什么?我已经老了,早不再是当年的灵落梅了?你看到这张脸了吗?这也不再是当年那张绝色的容貌了?你还要我留下做什么?继续服侍你吗?我这样一幅残破老旧的身体你还想继续压在身下承欢吗?”
“无梅,一定要这样曲解我的意思吗?竖起你满身的刺?刺得我们都遍体鳞伤才好吗?”漆雕冥黯然凄苦地凝视着眼前怒不可抑的情人,心中满溢伤痛。
应无梅狠狠的咬紧牙关,湿润沙哑的声音低低的传来:“是曲解吗?你不是还想让我继续雌伏于你身下吗?当年你决定娶妻的时候不是已经就一切都明了了吗?如今何必还要假意虚情的这般挽留?”
“好,你既然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漆雕冥眼底闪过不悦的愤怒,自己心心念念了多年的落梅,自己存在心底多年的感情,如今却被情人说的如此不堪,一种强烈的受辱感让他觉得狼狈和难过。
“你想走,就走吧。”一甩手,他转身向屋外走去。
“不送。”应无梅也背过身,冷漠的声音毫无温度。
屋子突然安静下来,只有主人轻缓却略有些混乱的呼吸在宁谧中流动,背对着门的身躯静默的伫立了良久,而后吸了一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包袱,正欲转身,却突然被身后袭来的一股力量一把抱入怀中,高大的身躯紧紧地箍住他的挣扎,将他贴在自己的胸膛。
“你还想用激怒我的办法来溜走吗?一两你总是偷偷溜走,让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逃开吗?”拥抱的力道随着每说出一个字都加紧一份,就像生怕他会消失一般。
“你为什么还要”敛眼无语,应无梅放弃挣扎,湿红了眼眶。
“因为你说过,你要我的不是吗?落梅永远都要我,不会抛开我。虽然你最终背弃了誓言,但我却没有忘记你的话。”
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偷偷溜出来的夜晚,皇城内正是万家灯火、喜气洋洋的春节,天地一片欢腾,天空不断绽放绚丽焰火,在那美丽的火下,温宁清丽的落梅靠在他的怀里轻轻的告诉:‘他要他,永远不会离开他,会永远陪着他。’
那个美丽的夜晚,那段简单却含情至的誓言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眼眶中的液体怎么止都止不住,应无梅心痛到全身无力,捏紧了拳头回身拼命捶打着霸道拦住他的男人,一字一句的逼得他节节后退,“我没有要你,我没有,我从来都不要你,不要不要”
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将漆雕冥推出门外并将门紧闭,他最终无力倚门滑落地面。
‘冥,不要难过,即使世上的人都不要你,落梅也要你,不会丢下你,不会留你一个人的。’
‘我也一样,落梅一定要记住,无论我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你,每一件事都是,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会守着冥,永远不会让你做坏事的。’
‘若怕我做坏事,就一定要紧紧的看着我,一步都不可以离开,知道吗?’
‘那,就连和阙大叔他们喝酒都不行吗?’
‘不行。’
‘只在翡翠楼,不远的。’
‘不行。’
‘冥’
‘不行。’
‘你真是唔’
双手捂住脸却依然止不住液体的流动,应无梅无声的痛哭着那段再也回不去的青春年少,当年记忆中的护城河边,心无杂质、单纯的灵落梅和执着心中所爱的漆雕冥,他们都回不去了。
秋风再起,空落安静的小院子里,只有屋内人轻轻的哽咽声和屋外人一句句的对不起在风中回荡
隐秘,不同方向的两双眼睛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情绪各异
25
§ § § § §
白天的纷纷扰扰都在日落以后归于宁静,直到黑幕完全笼罩了皇城大地,白天门庭热络的漆雕府也收起了高挂的大红迎客灯笼,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早早的关闭的大门。
所有的人似乎都知晓了白天菊苑中发生的事情,今晚早早的都睡下了,使得平日即使夜晚也热闹喧哗的漆雕府一下子陷入了夜的宁谧中。
黑暗的最,位于禁苑外的墙边,一个慌张的身影匆匆忙忙顺着墙边溜到位于禁苑后方的后门,打开门向后张望了一下确定无人发现,便从外关上门,趁着茫茫夜色走入了如今后皇城,一路都沿着城内最偏僻的角落,转了大半个皇城以后,她在一个高墙下站定,在确定无人跟踪之后,敲开了面前的小门。
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身穿着一件颜色虽素却不难看出华丽质地的衣服。
“进来吧。”妇人让开位置让那人进去,然后也同样向外看了看后才放心的关上门。
“怎么才来,主子等很久了。”妇人冷冷的声音带着斥责。
“今晚府内事多,我也是毫不容易出来的。”来人似乎和那妇人充满了敌意,不屑的瞥了她一眼,揭开了遮头的斗篷,露出的是秦苓阴冷狠恶的凤眼。
“快走吧。”那妇人对她也同样没什么好感,回瞪了她一眼率先领路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大院子的回廊中左转右回的走了很久,终于在一个华丽的大屋子前停了下来。
“主子,人来了。”妇人恭敬地叩门回话,谦卑的语气可见屋内人不凡的身份。
“进来吧。”屋内传来一声轻柔细腻的女声,冷淡的语调却包涵着与生俱来的威严。
妇人退开门领先进入,身后跟入的秦苓似乎是对妇人的越礼行为非常不悦,脸色相当难看。
“计划怎么样?”屋内主位上,一个华服丽人端坐其上,面容沉静。
“都按照您的意思进行着。”秦苓有些不情愿的躬身回礼,垂下的眼帘遮去了一丝晦暗阴冷之光。
“这么说?你回去的正是时候喽?”丽人冷冷一笑。
“是。”一想到今天白天所看到的一切,秦苓就觉得怒火中烧。
“别担心,事情结束之后,我会让你得偿所愿的。”丽人看出她的想法,唇角嘲讽的一笑,适时放下诱饵。
“那就谢谢了。”垂首的道谢掩去眼底的阴狠,若不是一人之力有限,她怎样也不可能受了这丫头的限制。
“不客气。”丽人怎会看不出秦苓的想法,对待这种人,她更清楚该怎样适时的利用,现在就让她暂时嚣张一段日子好了。
“你又怎么样?培植多年的棋子,这回儿可终于用上了。”丽人转向另一边,这是秦苓才发现,屋子里还坐着另外一个男人。
“你”并不陌生的容貌,秦苓一下子愣住了,“你没死??”这世道都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个都该死的人却都还能好好的活着。
“呵呵”男人狂妄的一笑,“漆雕冥还活着,我又怎么能死呢?”
“你也别大意,漆雕冥是不能小看的,你以为你下的那颗棋子就一定可以降服他吗?”丽人厉言提醒。
“他就是再强,也是有弱点的,我的那颗棋子,就是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抗拒的弱点。”男人根本不把丽人的话放在眼里,依然满不在乎,“更何况,他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不也证明了我们的猜测是对的吗?”
“哼”丽人看着男人的狂妄冷冷笑着,含眼底的是寒冽的目光。
一旁,秦苓瞧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感觉似乎连自己都掉进了一个陷阱,原本自以为掌控在手中的局面,都不过只是一种假象罢了。
§ § § § §
多日后一个秋季难得晴朗之日,一早就心情很好的漆雕府众人决定将早餐安排在菊苑园内的大树下用餐。
“你搞什么?好好的不在大厅,为什么把大家都加到这里吃早饭?”怀中抱着只有一岁多的漆雕闵凡,连韵文追着从一大早就忙忙碌碌的漆雕莫桤问道。
“怎么了?整日都在大厅,难道今天好天气,在外面吃一顿又有何妨吗。”俊朗不凡的面容上有着一双慵懒邪气的眼睛,漆雕府的二公子莫桤此刻正兴致勃勃地指挥着下人在石桌上摆好饭菜。
“虽然是好天气,可也毕竟是秋天了,凡儿会冷得。”将孩子斗篷上虎头的连帽为闵凡罩好,连韵文只能被莫桤无奈的按着坐下。
“二哥?为什么我觉得你像是在看戏的表情?”刚刚进入菊苑的漆雕雨一脸笑意的走过来,一下子就看穿了莫桤的打算。
“二哥,父亲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若是被骂,我们可是不会包庇你得。”换好的朝服就等着吃完饭就进宫的莫文已经妹妹的提醒立刻就想到了莫桤的目的。
已经连着三四天了,那个一脸冷漠的应长老和父亲每天早上都会上演的‘争吵’戏码几乎已经是漆雕府内远近皆知的事情了,他们实在是想不通,这么多年都平淡度日的父亲怎么一下子变了,变得
“放心好了,要是没准备,我也不敢来找死的。”体贴的为连韵文和儿子盛好粥,莫桤神神秘秘的瞄了眼不远的屋子,“今天一早大哥进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那个应长老,真的是大哥的生身之人吗?”漆雕雨回想父亲书房的那幅画像,怎么看也不是一个人呀。
“虽然长相不同了,但似乎确实是一个人。”大哥这几日‘爹亲、爹亲’的叫着,难道还会有假吗?
这些年,父亲和母亲都以为这个秘密隐瞒的很好,却不知家中的孩子早就已经知道了那个男子的存在,多年前,他还曾偷偷带着小雨跑入了荒废的禁苑,虽然最后被父亲发现让他跪了三天三夜的祖先,可那天禁苑中那个目光哀伤沉痛的男人背影,依然映进了他们兄妹的心底。
与小妹对视了一眼,相视一笑,两人都看透了对方想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事情。
“这样不好吧,我们都坐在这里,冥叔一出来就会看到我们的。”连韵文还是很担心的问道。
“能有什么事呀,最多不过”
“漆雕冥,你够了,我在和莫伦说话你可不可以不要捣乱!”屋内,一声忍无可忍的怒吼打断了莫桤的话,四人一致看向了屋子紧闭的大门。
门猛地被人拉开,应无梅面容愤怒的从里面跑出来,向着菊苑外而去。
“无梅。”他身后,漆雕冥紧着追了上去。
“父亲好像变了。”莫伦看着远去的背影,感叹道。
“是呀”莫桤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父亲他老人家竟然跑得这么快。”
“哎呦!!”话刚出口,就被连韵文一巴掌落在头上,“韵文,我说过的不要打我的头,会傻的。”莫桤抚着伤嚷着。
“再傻也就不过如此了。”连韵文不睬他只怪为闵凡吃粥,“冥叔也敢奚落,真是个不怕死的。”
“韵文。”莫桤不依的更提高了音量,“你也太伤我自尊心了吧,我傻我傻能在大哥不在期间将家里管理得这么好吗?”说到这里,莫桤就忍不住得意洋洋的竖起‘尾巴’来了。
‘哎呦!’正自己美着,头上就无缘无故的又挨了一下。
“谁呀?”气势汹汹的回头,一看到身后站着的莫伦,他立刻蔫儿了下来,“大哥。”
“你说的对,你既然能将家里管的这么好,一会儿我要到翡翠楼去和皇城所有药材业的老板商量事情,你也要一起去。”拉着生莲坐下一边为他备好早餐,莫伦边对他道。
“啊?”莫桤不情愿地皱着眉,“不是说你出来以后就不用我管了吗?”
“可你刚才不是说自己将家里管理得很好吗?既然如此,我想让你继续管理你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对不对。”不由他分说地,莫伦就拎起领子将死活赖在石椅上不动的莫桤揪了起来。
“大哥,我不去可不可以?”最后一招,莫桤完全放弃为人父的尊严,对着莫伦扮起可怜。
“不可以。”毫不客气地拒绝,莫伦拉着一步三回头的他,向外而去。
片刻,菊苑通往前院的路上,一声惊呼传来:
“啊我的臭豆腐,还没吃呢。”
这厢,围桌而坐的四人除了单纯的生莲都不约而同地捧腹大笑起来。
26
§ § § § §
“无梅。”
一路追追赶赶,漆雕冥最终还是在后园将应无梅给揽到了怀中。
“无梅,我们都不年轻了,若你每都这样跑,我恐怕就真的要累死了。”
应无梅不去睬他,只是一劲儿努力喘气去平复因清早奔跑而狂跳的心,反而是一直抱怨累的漆雕冥却依然能将他用力箍在怀里,脸不红气不喘。
都经过了这么多年,当年襁褓中的孩子都已变成了挺拔不凡的青年,为何这个男人却还依然能保持者当年的样子,甚少改变。
邃漆黑如黑曜石般的眼睛,线条分明的脸庞,因长期在外游离而被晒得褐色的皮肤,高大英挺的身材一点也没有走样,看上去充满了男人的魅力和刚强,丝毫看不出是超过四十岁、已经是爷爷的人了。
挣脱他的怀抱不去看他,应无梅冷着脸径自向前走。
“无梅,我们还没吃早饭,就算你要去药材行,至少也要等到吃了饭”漆雕冥跟在他身后殷殷的示好。
“不必了,我和阙大叔讲好去他那里吃的。”应无梅毫不领情的更加快了脚步。
“那午饭呢?”
“也一样。”
“那好吧。”漆雕冥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干脆拉着他向外走,“虽然也很想吃今天中午特意让人给你准备的菊浣鱼,不过偶尔我也愿意尝尝外面的饭菜。”表现得一脸可惜的摇头叹气,气得应无梅张着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无梅,你没事吧。”气人的人到一脸无辜的询问。
甩开他的手,应无梅背过身闭着眼呼吸才能让自己平复怒气。
一个高大宽阔的怀抱如这几天来每生气时一样,从身后抱住了自己,记忆中完全没有变样的低沉嗓音带着一声叹息缓缓靠近耳边:“不用再试图激怒我,也不要故意的漠视我,你了解我的不是吗?我们都同样的骄傲,同样的执著,认定的事情都不会改变。我已经看穿了你的把戏,因此就算你现在再说任何刺人的话我都不会动怒,我只知道我要拥住落梅,紧紧地紧紧地将他揽在怀里,就好!!”
“我不是灵落梅,灵落梅早已经死了。”冷淡的声音没有了高昂的语调,怀中微微颤抖的身体让漆雕冥感觉出情人内心的混乱。
“那死去的不过是一个容纳落梅的躯壳,我要的,是落梅,会陪我看书,教我种菜,执拗的非要为我补衣,好心到即使知道会惹怒我也要为别人求情的灵落梅。”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已经无法回到当初的灵落梅,你也同样无法回到当年的漆雕冥。”年少时在激烈的感情都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被渐渐冲淡,曾经的坚定执著、激情炙恋在这么多年的艰难险阻、聚散离合以后,也都终回归平静无波,心湖再也无法激荡起涟漪了。
“为什么不能回去,你还是你,我还是我,难道只是因为换了一个身体,所以就”
“可你能让死去的人复活吗?你能让这些年所有的波折都化为无,一切都回到从前吗?”应无梅打断他的话,表面的平静神色却难以掩盖眼底的激动情绪。
漆雕冥看着面前倔强坚强的情人,只能苦笑,“当年之时,早已尘埃落定,逝去的生命,我无力去改变。”
“因此,逝去之物都不可能回来,过去的岁月也不可能回复,你不能,我也不能。”应无梅目光清澈中透露坚定,撼动了漆雕冥的心。
他明白落梅在为逃避寻找借口,有意的苛难他又岂会不懂。但落梅可明白,他心中早已明了,过去那个总是笑得云淡风轻,性格温顺的落梅是真的逝去了,如今的,只是应无梅,一个性格冷淡倔强、会对着他发脾气的男子。
他怆然笑开,不着痕迹的松开紧握的手,“你说的对,逝去之物已是不可能在寻回的了。”敛眼遮去哀伤的神情,他将一直拿着的斗篷披在应无梅身上,“从家里到药材行业需要很远的路,我已叫人备好了马车在府外,你路上小心,晚上早点回来,我就不去了。”
也许是他的方法错了,经过了这么多年,人心总会改变的,当年的一切早已被岁月封尘归于平静。说来可笑的是,他执著着对落梅的感情,却忘记了他不过是落梅生命力出现了不过短短一年的人,相对于这二十年来落梅孤独的生活,他现在突然闯入,是多么的唐突。他不该逼的太紧,虽然性格产生了巨大的变化,但落梅性格中倔强的一面还依然存在,这样的性格,如果逼的太紧只怕会适得其反的。
将斗篷的带子系好,漆雕冥拍拍应无梅淡淡一笑,最后说了句:‘别太辛苦了!’后就转身而去。
应无梅愕然半晌的盯着他的身影无言,良久后才转身向府门口走去,拉紧斗篷将自己裹在里面,他在心里一遍遍的让自己忘记,忘记那男人临走时绽露的笑容是多么的勉强和苦涩!!!
§ § § § §
“无涯?”
在府门口,应无梅碰上似乎刚从外面回来的水无涯。
“你是早上出去才回来?还是”他看着他肩上斗篷上满布霜露,后面的话自动隐去,“你好多天没去找我了?最近在忙什么?”
“没事,只是最近在研究一种新的药方,所以都关在房子里看药书。”水无涯低头一劲看着自己拉扯斗篷系带的手,淡淡的道。
“是吗。”应无梅敛眼一笑,掩去眼底看透一切的目光。
“我累了,早上刚出城上山采了些药草,我先回去休息了。”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的逃离,水无涯快步错过应无梅向府内走去。
蓦地转身,应无梅蹙眉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不确定自己刚才听到他离开时的那句喃喃之语是否是幻听。
因为他说的好像是:‘恭喜!’
27
§ § § § §
站在药材铺门口客套有礼的将几个客人送走,阙老板满脸喜悦的回到店内后堂。掀帘进入,就看到那个灰色的身影正坐在圆桌旁,手里认真翻阅的正是药材铺这些年来的账目历本。
“呵呵说来说去还是小落梅最有本事,当年那些遗失的客源一下子都被你找到了。”阙老板摸着自己浑圆的肚子,坐下来喝了口刚沏好的碧螺春,口中还滋滋称赞。
“阙大叔,我现在都这么大了,您怎么还小落梅小落梅的。”应无梅抬头看着老人依旧慈祥的目光,笑着道。
“大?你能有多大?落梅再大,还能大的过我们这群老东西,所以说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还是我们的小落梅。”
“大叔。”应无梅求饶的叫了声。
“哈哈”阙老板爽朗的笑开,“啊对了,上你给我的那些缺少的药材,不会也是从那里弄来的吧?”
那天假山后,落梅就顶着这张陌生的脸孔出现在他眼前,口中还叫着阙大叔,一脸如常微笑的将准备好的药材递给了他。现在想来,这孩子怕是早就暗中准备好了这些药材,这么多年了,他还是那个性格,表面上不言不语,暗地里却细心周到的做好每一件事。
应无梅敛眉不语,只是笑着点点头。
阙老板佯怒的板起面孔,“你这孩子,一回来为什么就不来找我?如果不是这的事情,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打算见我们这群老东西了。你不知道,老李、老郑他们知道你回来了,都急着要从各地回来看你呢。哼可是我们这些老东西这么热心,落梅却根本不想见我们,看来我们这群老东西真是活的太久了,都已经开始找人烦了。”边说着,他还边拿起袖子假装擦擦眼角。
“大叔。”应无梅求饶的叫了声,对于阙老板他老人家这么多年爱逗他的毛病,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哈哈大叔逗你的。”老人爽朗的笑开,拍拍应无梅的肩,“不过,你不打算与我们相认,我们这老头子是真的很伤心的。”
“不是不愿相认,只是灵落梅已死,眼前的不过是拥有灵魂活下来的应无梅,何谈相认呢?我这回来,本是为送来灵子,看看莫伦过得好不好,我就想悄然离开的。若不是莫伦认出了我,我是万万也不会相认的。”应无梅愁然一笑,却掩不去眼底的哀伤,看得让人难过。
“唉”阙老板将这看在眼中,心里也不好受,“当年我们知道你去世的消息,怎么也不敢相信,几个老头子心里都为你难过。后来当家主就将我调到了药材铺,府里的人也都一夕之间全部都消息了,原本好好的,却好像自你走了以后就全变了样子,漆雕府变得冷冷清清,我们这些老头子也都被调派到了各地。”
“府中的人都消失了?”应无梅一愕。
“怎么?你不觉的奇怪为什么自从你回来后就没有见到以前的人吗?老爷夫人,五位少爷全部都不见了,只有五少爷再十二年前传来已经去世的消息,其他的人却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阙老板说到这里,忍不住摇头叹息,“其实大家只是不说罢了,这些人,还不都是当初欺负你的人,当家主想是为了报仇吧。”
想到这个就生气,落梅那么好的脾气,当时的五位少爷却总是欺负他,不仅如此,还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将他置于死地,就连老爷夫人也一旁冷眼旁观,这落梅也是在府中吃足了苦头,也幸好当时身为六少爷的当家主能够庇护他,否则他的境遇只怕会更惨。
“是吗?”应无梅敛眉不语。
“唉其实当家主对你用情还是很的,这么多年来,他对莫伦的好,对你的怀念,其实”
“大叔。”应无梅有些强硬的打断了阙老板的话,“我不想再提这个了。”他垂下眼帘,遮住眼底一丝混乱的情绪。
“呃好好,不说不说。”阙老板看他这样的态度,也知道再说无益。
应无梅感激地一笑,岔开话题道:“对了,你刚才说十三年前传来五少爷死了的消息?”
“是呀,就是当年你管理药材铺的时候,经常刁难你,那还把你刺伤的那个五少爷。”阙老板说到这里就一肚子气,那个五少爷,简直就是个恶棍,死了也不可惜。
“我知道的。”应无梅点点头。
他怎么会忘记,当年那些欺辱的记忆,由一半都是这个人给与的。那个人一贯是‘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对于当年管理药材铺的他,更是找麻烦,多错开药方然后将过错人推倒他的身上,让他多被老爷责罚。后来他怀上了莫伦,被软禁在禁苑期间,他竟然还趁夜溜入禁苑中意图不轨,若非当时也同样趁夜而来的黑衣人及时赶到,只怕自己早已堕入狼口了。
那黑衣人他自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却不知在他昏迷之时那一声声心痛的叹息和熟悉的手掌早就泄露了他的身份!!
“唉想当初他风流成性,后来死后,这些事情也就淡了。可后来说也奇怪,大概十二年前,当时他很捧得一个小倌阮星牙也离奇的失踪了。”
“阮星牙?”一个念头在应无梅心中一闪,他忙摇头晃去,不敢在想这个。
怎么可能?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是呀,你不知道吗?当年皇城小倌馆内的红牌,唉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孩子。”这个阮星牙他也见过几面,一个谈不上漂亮,却看起来很干净的孩子,唉只是命不好,才会沦落至此呀。
“那后来就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了吗?”应无梅显得有些焦急的追问。
“那还能有什么消息呢?人都死了。”
“是吗?”应无梅若有所思地敛眼,看得一旁的阙老板挠着浑圆的肚子疑惑不解。
“你这老头子,落梅帮你忙了一个上午,我说让你叫他过去吃饭,你怎么还拖着他在这里说话呀。”
突然,一个豁朗嘹亮的女声随着脚步从远而近,从阙大叔一下子变白的脸色,应无梅就轻易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莞尔一笑,没想到这么多年了阙大叔还是如此‘惧内’。
“大婶,不是大叔的错,是我还在看账本。”应无梅迎上去撩开帘子,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却依然风采不减的老妇人走了进来。
“你这孩子,总是这个样子,这么多年了,连莫伦那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是没学会照顾自己。”阙大婶白了他一眼,拉着他的手不认同的拍了拍。
“大婶。”应无梅目光柔和的看着这个从以前就很疼自己的老人。
“好了好了,我做好了午饭,我们快去吃吧。”阙大婶不由分说地就拉着应无梅向外走,好像根本没看到屋内还坐着自己的老头子。
“我说老婆子,你眼里还有我没我呀?”阙老板不平的追着出去。
“你说什么?”阙大婶回头怒瞪双眼。
“呃”阙老板立刻冷汗直流,“我说我去帮你们准备碗筷。”话一说完,就立刻一溜烟的向后厅而去。
应无梅看着这情景,不经莞尔一笑,心中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28
§ § § § §
忙忙碌碌的一天,返回漆雕府的时候,整个皇城都已然是华灯初上,热闹的夜市也在华的街道陆续展开。从马车上下来就感觉到一股股秋夜晚的寒气,手上不由自主地拉紧了身上的白狐裘斗篷,感觉着温暖再包裹自己。
一路走回菊苑,脚步在自己门前踯躅了很久,他突然转身,向着漆雕冥的卧房而去。还没走进,就看到几个女婢来来返返的向内端送一盘盘菜肴,应无梅避开转而绕道窗边靠近,透过窗棂向内观望,就看到漆雕冥站在桌边将女婢们端来的菜一盘盘摆好,桌边两副碗筷,一壶美酒,看来似要宴请客人。
“无梅。”一抬头一下看到他站在窗外,漆雕冥高兴地走了出来。
“我本来有些小事要问你,不过你既然要宴请客人,那就改明儿再说吧。”应无梅淡淡抛下一句话后旋身而去。
可刚迈开脚步,却又被漆雕冥一把拉了回来。
“今天在阙老板那里吃得怎么样?本来今年就比较寒冷,你又穿得单薄在外面待了一天,要是生病就糟了。”口中满满都是关切,漆雕冥一面拉着向屋内走,一边说道。
“你不是要宴客吗?”应无梅被按着坐下,皱了皱眉。
“傻瓜,你见过哪个人在卧房里宴客的。”漆雕冥好笑的说道。
“那抱歉了,我很笨。”应无梅甩开他的手,欲站起身。
“好了好了,我玩笑的。”强硬的力道又将他按下,而看着对方只是单手就可以将自己完全压制,应无梅更觉得气恼。
“这是给你准备的,都是简单的菜肴。”漆雕冥将筷子递给他,看着他赌着气不接,也只能将筷子放在他面前。
然后他又拿起一个玉雕酒壶,摇晃这里面的液体,“兰陵的美酒,你最喜欢的。”为他倒了一杯,看着他果然被吸引的看向自己,心中有些讥讽的欣慰,暗叹自己如今在落梅心中的地位竟还不如这一壶佳酿。
“郁金香?”应无梅惊奇的看着杯中红色的液体,透过青玉雕的杯器在烛光的照耀下透出琥珀的光泽,幽淡却美丽。
“是。”漆雕冥将酒壶递上去,也希望他能为自己斟一杯酒。
应无梅邃的眼睛笔直的凝视着他,目光复杂多变,许久后,他一敛眉,接过为他斟了一杯。
“谢谢。”漆雕冥的声音带着轻微激动的颤抖,不易察觉。
“吃吧。”他为应无梅夹了几样菜色放入碟中。
应无梅握筷子的手一颤,刚才没有注意,现在他才发觉,漆雕冥让人准备的菜竟然都是当年在禁苑中他每日所准备的菜肴,当时禁苑中生活简单,他每日为了能做出不一样的菜色煞费了苦心,虽然吃的人好像并无所觉,但他却依然能因为是给喜欢的人做饭而煮的开心。
物是人非,如今这满桌的饭菜却是当初那无心之人有心的准备出来,说来却真是可笑的讽刺。
垂下眼帘掩去眼底一闪而去的忧伤,他夹起一块糖醋茄子放入口中,却竟觉无法尝出其味,只有苦涩溢满口中。
“今天在阙老板哪里过的怎样?”见他开始吃,漆雕冥很高兴地继续为他夹菜添酒。
“还好。”应无梅淡淡回了句,却突然想到今天在阙大叔那里听到的,他放下筷子,看着对面的人。
“怎么了?”漆雕冥不明所以。
“为什么我这回来,府中的人都不见了?”他也不愿绕圈子,干脆直指中心。
“不见了?”漆雕冥愣了一下,转而敛下眼喝了口酒,“怎么?莫伦他们没在自己的苑子里吗?”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应无梅冷冷道,这个男人,何等的精明,他的话一出,他自然就明白他所言何意,故作迷糊,骗得了别人却骗不到他。
漆雕冥盯着他直视的锐利眼眸半晌,无奈幽然一叹,“当年你走后半年,我将父母送到了南方别苑颐养天年,大哥派往西北管理牧场,二哥到了白山一带去管理木材,三哥是去沿海负责运输,四哥到俞州去负责镖行。”
“你这是将他们流放了?”应无梅的声音毫无温度。
“他们难道不该被流放吗?”漆雕冥握紧手中酒杯,每每想到正是他们才使得自己失去了落梅,他就无法抑制心中的恨意。
“你不觉得做这些都太晚了吗?”在他死后却想着为他报仇,那当初他那番冷漠又是为了什么?
“谈不上早晚,只是人生总有一些事情是无法计算到了。”漆雕冥幽然一叹。
“是呀,这也是你的失策。”应无梅以为他指的是自己自杀的事情。
漆雕冥轻酌了一口酒,对于他的话却只是淡笑不语。
应无梅脸色一黯,他最恨的,就是他这副神情,不动声色看透了一切,将万事都尽在掌握的笑容,就如同冥冥中高傲的神对卑微人命的蔑视一般。
几乎是愤愤地摔掉筷子,应无梅站起身便向外走去。
“无梅?”漆雕冥追上去,“你怎么了?才吃了几口。”
“我已经饱了。”应无梅不睬他继续前行。
“无梅。”漆雕冥一笑叹息,将他拦住转身面向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拥他在怀里象是诱哄稚童一般轻轻拍着背,高大结实的身躯牢牢地将他挣扎反抗完全压制在两臂之间。
“我没什么可生气的,只是对于你,我已无话可说了。”无力反抗之下干脆安静下来任由他抱着,应无梅冷着脸他抬起头来,盯着漆雕冥,目光中是一种哀伤的平静。
“人生之中尽是失策,你的死不是第一,我人生最大的失策,大概就是违背了自己既定的轨道,在那个落雪的季节对那白梅树下的人儿一见倾心。”低沉沙哑的嗓音靠在情人耳边呢喃细语着。
应无梅全身一颤,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一股又酸又苦的气息在喉咙口翻涌着,他勉强控制自己没有失态地说话,“那抱歉了,一成为你的失策。”
知道他又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漆雕冥再叹息,“但是这样的失策,就算人生中再多几我也依然甘之如饴,因为它让我认识了落梅,让我有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虽然第二失策让我曾以为失去了你,可是上天依然厚恩,让你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耳边传来的声音轻轻的,但其中的柔情却如柔和春风吹入心中,让应无梅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一股股温暖。紧握的拳头不自觉地缓缓送开,全身紧绷的力量一瞬间全体流失,让他只能无力靠在男人怀中,完全依靠。
一生中一又一,他面对着这个男人始终无能为力,所有的坚持好像到了他的面前都成了一笔笔空谈,再多也枉然。顿时觉得眼眶一红,心中对如此简单就被软化的自己感到厌恶,却又无法自男人坚实的怀抱中挣脱,
失控的晶莹液体无声的滑落,浸湿男人的衣衫,感到胸前点点湿凉,男人垂下头,捧起他含泪却依然倔强的脸,地吻了下去,坚持中多了几分温柔,轻轻地扫过他的唇,又不容反抗地入口中,卷动着对方的舌头,情地吸吮着。
被吻的人似是惊呆地只能下意识的回应,白皙的脸颊染上淡淡红晕。
静寂的院落中,只有两人微弱的喘息声和衣服摩擦的声音偶尔传来。突然,临近院落嬉闹的声音传来,让呆愣愣被吻的人一瞬间清醒了过来,一把将对方推开。
不稳的喘起来平复慌乱的呼吸,应无梅脸色羞愤的瞪着眼前笑着的男人。
“老不休。”红着脸尴尬地抛下一句话,应无梅转身而去,独留漆雕冥一人站在门边看着他远去的方向,笑得开心。
老不休?他看了看自己,好笑的摇头,他真的有老到这种程度吗?难道二十年的时间,让他连亲吻情人的权利都没有了吗?还是说这些只能属于年轻人?那他这样的岁数的情人应该做什么?含饴弄孙吗?是不是明天要将闵凡借来用一用?
一面向内走,漆雕冥心头一面盘算明天该怎么向一贯疼爱闵凡的韵文开这个口。对于身后不远的暗一个愤恨的身影,似乎毫无所觉
§ § § § §
刚才房内坐下,一阵敲门声就再响起。
“进来。”漆雕冥的声音冷冷传来,于适才那个言辞温和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老爷。”管家古斯推门进入,“落梅走了吗?”他看看满桌还没怎么吃的饭菜。
“嗯。”漆雕冥点点头,“不过他没吃多少,你晚上再差人去送一份宵夜吧。”
“是。”
“走了吗?”漆雕冥把玩着手中的玉佩。
本来早就想还给落梅的,可这毕竟是他临死前所握之物,他又担心会勾起他伤心的回忆,因此迟迟都没给出。
“是,您进屋后姨夫人就走了。”古斯如实回道。
“我看也差不多了,往后几日,你吩咐暗部的人只要负责落梅的安全就可以了,一切都要等我的指示后才能行事。”目光隐晦邃,冷冷的投射出肃杀的寒光。
“我明白了。”古斯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听说从明天开始,皇上皇后要到沿河一带出巡,似乎是为了安抚夏季受灾的难民。”他有些担心的皱眉。
“你是担心他们会趁此机会行事?”漆雕冥却好似不甚在意。
“皇后娘娘不在,朝中对漆雕一族不满的人就再无压制之人了。”
“漆雕府可以的到现在的地位,也并不仅仅是因为若儿的存在,他们若小看了我漆雕冥,只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漆雕冥淡淡一勾唇角,冷魅阴鸷。
“那”古斯弯下腰请示命令。
“一切还按原计划行事,以不变应万变。”一切尽在掌握,他就不信那些人还能兴起怎样的风浪。
29
§ § § § §
第二天趁着太阳没出来之前起了个大早,又了两刻钟的时辰对韵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得赶在平日无梅起床的时辰之前带着怀中灵巧的小家伙来到了他门前。
“也也,方方方凡”一岁多的小孩子却聪明的紧,不但走路会的早连说话也早,到了现在,一般一些只要是不太绕口的字词他都可以说得出来,虽然偶尔会有些含糊,但也能做到让人理解意思的地步。
“好乖,我们叫醒爷爷,就一起去吃饭。”漆雕冥拍拍怀中的孙子,安抚道。
“也也???”小家伙――漆雕闵凡歪着小脑袋一脸迷惑的指了指眼前人,很奇怪怎么一下子又多了一个爷爷。
“乖,那是大伯的爹爹,也是闵闵的爷爷,所以闵闵以后看了他也要乖乖听话,知道吗?”虽然知道小小年龄的孩子对他的话未必会懂,但难得一和孙子相的漆雕冥还是忍不住细心交待。
“也也。”很乖的闵凡认真地点了点头,似乎是把爷爷的话听进去了。
对于孙子的听话高兴地笑了笑,漆雕冥单手抱着闵凡,敲响了应无梅的房门。
“无梅?”敲了几下竟没人回应,他试探的晃了晃,才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住了,“无梅,你还没醒吗?”他知道落梅从以前就有睡觉锁门的习惯,因此又试着敲了几下。
“也也,光光闷”闵凡看着爷爷一脸着急,也有模有样地敲了敲门。
‘嗯’伴着敲门声,漆雕冥因为习武而异常敏锐的耳朵听到一声很轻很轻的呻吟声传来。
他隐隐感觉到异常,忙将闵凡交给院子中正在打扫庭院的女婢,想用内力打断门栓。只见他单手按在门缝,缓缓运行内力,用手在门缝旋掌一推,就听到里面门栓‘嘎嚓’一声断裂开来。
“无梅。”
退开门入目的情景让他惊骇的快步冲了上去,将无力跌倒在床下的应无梅一把抱了起来,“你怎么样了?好好的为什么跌倒了?”将他放回床上,漆雕冥不安的上下查看他的身体状况。
“你喊什么?”应无梅吃痛地的抚着额头,觉得它一阵一阵疼的利害,“我想我可能是得了风寒。”喉头感到干涩,他添了舔嘴唇。
下一刻,一个柔软温热的物体落在他的嘴上,一股冷热始终的液体被哺入了口中。
“你走开”因高热而绯红的脸颊变得更红,伸张手臂想要退开位于上方的人,但病中的身体却让他虚弱的连这一点点力气都使不上来了。
“感觉好点了吗?”目光温柔如水的凝视着他,撩开他脸边散发,他轻声问道。
“伤了寒还被狼咬了一口,怎么能好。”应无梅瞪了他一眼。
“呵呵”漆雕冥看着他满面的红晕笑开。
“也也亲亲”
门边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应无梅寻声而去,看到的是一个在婢女怀中奋力挣扎向他伸出小手的粉雕玉琢般的小瓷娃娃。
“你去请水先生过来。”漆雕冥走到门口接过闵凡对女婢吩咐。
而后抱着闵凡走回床边坐下,“闵闵乖,梅爷爷病了,不要吵他休息。”他将食指压在唇上作了个轻声地动作。
这边,应无梅翻翻白眼,觉得眼前人才是真正会吵着自己休息的人。
“这是谁?”他看着顺着漆雕冥的腿爬到自己床上的小人。
“闵凡,莫桤的儿子。”
“莫桤?”应无梅皱了皱眉,“那韵文???”
“这事说来话长,总的说就是两年前莫桤娶了闵凡的母亲,但那孩子从小就身体不好,勉强生下闵凡就过世了,而莫桤和韵文则是从小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漆雕冥简单地一言以概之。
“哦。”应无梅点点头,眼底更感兴趣的,似乎是那个象寻宝般在自己床上玩耍的闵凡。
“这孩子和莫伦小时候很象。”漆雕冥凝视着他面对孩子不由自主流露的慈祥目光,开口道。
逗弄孩子的动作明显一僵,应无梅收回抚摸闵凡柔软小脸的手,“是吗?”他敛眼黯淡了神色。
“莫伦小时候就很乖,不会走的时候总是一个人躺在床上玩耍,只要能给他一两个玩具,他几乎不哭不闹,饿的时候尿湿的时候才会偶尔哭两声。大一点会走了,就总是喜欢走路,莫桤很懒,每都让人抱,可莫伦却不一样,能走得时候必然自己走,过高的门槛或者椅子他都更愿意一个人爬上去。再大可以进学堂了,他就成了师傅最出色的学生,四岁就会背三字经,只要师傅吩咐下来的功课,他总会完成的很好。十三岁那年,他就渐渐开始接管了家中一些琐碎的事情,十六岁成年就接受部分族中生意。无论每一件事,只要交给他做,他总能完成的很好。”漆雕冥抓住他缩回的手紧握在掌中,口中轻声地将儿子从小到大的所有事都事无巨细的全部将给落梅听。
他知道他心中难过自己无法从小陪伴在莫伦身边的心情,也明白他多么渴切的想知道莫伦成长中点滴往事的期望,看着应无梅那样专心的听着他讲述儿子的事情,漆雕冥心头一阵揪痛。
“别难过,这些年,其实你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莫伦的身边,一直都在以最独特的方式陪着他。”看着他微红的眼眶,他轻吻着他置于掌中的手,温柔安慰。
“什么意思?”应无梅不懂的皱眉。
漆雕冥莞尔一笑,从怀中拿出那块双梅玉佩,他知道,此刻是归还的最好时机了,“这块玉佩,这些年一直跟着我,而且我所向你讲述的事情,也都是我所看到的,这样就好像你也一直在看着莫伦的成长一样。”
“你还留着?”应无梅撇开脸,掩去眼底的悸动。
“怎么能丢弃呢?它就象你呀!”漆雕冥欣然叹息,似忧伤却又包涵喜悦。
打开银质的链扣,他俯身上前为他带回颈上。
“物归原主。”他捧起应无梅的脸,一个温柔的吻落到他的嘴上,只是轻轻的一点,没有炙热的激烈,却同样撼动人心。
应无梅一瞬间的迷失,却在越过漆雕冥看到门外的人时愣住了。
“无涯。”他的神情有些慌乱,他不知道水无涯已经站在那里多久了,但他相信刚才的那一吻,确实被他看到了。
“女婢通知我说无梅病了。”他肩上背着沉重的几乎将他都要压垮的药箱子,敛眼低声道。
“是,好象受了风寒。”漆雕冥抱着正玩得开心地闵凡让出床边的位置给水无涯。
水无涯走过来坐下来将药箱放下,三指合并搭上了应无梅的手腕。
“怎么了?”看着他半天敛眉不语,漆雕冥焦急的问道。
水无涯背对他的身体一颤,半晌,摇了摇头,“没什么大碍,轻微风寒,我去熬服药喝下去就会好的。”
他重新背起那个沉重的药箱,站起身向外走。他走的很慢,似乎在等待什么般一步一步。
“无涯。”
身后,漆雕冥将闵凡放回床上向他走来。
“什么事?”水无涯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期待的颤抖。
“熬的药,原味就好。”
水无涯茫然的回头,没明白他此话的意思,“苦一点?”
“嗯。”漆雕冥点点头,转身笑看着那个也因这话愣了一下的人,“因为苦涩的感觉反而能让人感到药效的挥发。”
看着应无梅恍然大悟之后瞪了他一眼撇开脸去,他笑得更开心的走过去也逗着被他抱在怀里的闵凡。
这边,水无涯满目凄然看着眼前的景象,觉得全身象是被抽空了一般的冰冷,肩上的药箱一下子变的更重,他拉了拉背带,竭力控制住摇晃的身体,快速转身而去。
§ § § § §
离开了那屋子的范围就开始加快脚步的奔跑,一路而来药箱中的瓶瓶罐罐晃到打破的声音不时传来他都全然不顾,只是没命的跑回了自己的药庐。
‘怪不得他每熬药给他的时候,他总会说太甜;怪不得他不喜欢他精心蜜制的姜片;怪不得他完全漠视他的心意。’
回屋一把关上房门,他倚着房门无力滑落,心中满满都是凄楚的苦水,将脸埋入膝盖内,一声声哽咽从两膝间偶尔传来。
“没想到,你也会为他动情。”
一个低沉晦暗的声音传来,水无涯抬起头,才发现屋内早早的就坐着一个人。
“师傅?”水无涯愕然地看着眼前出现的男人。
“心痛了。”男人走到水无涯面前单手托起他的下颌,冷冷注视着他眼眶中的湿润。
“没有。”水无涯撇开脸站起身。
“哼”男人不屑的一笑,“心痛也无用,漆雕冥一向冷血冷情,除了灵落梅,他决不会对另外一个人好的。”看着水无涯因为自己的话而攥紧的双手,他的眼底闪过阴谋的光芒。
“他以前对你所做,正式将你当作了灵落梅,可如今,真正的灵落梅回来了,你在他的眼中,就什么也不是了。”男人看着他冰冷的眼眸,加重了说辞。
“灵落梅吗???”水无涯想起漆雕冥两丢下他而去,想起他在吻他的时候也会情不自禁的喊出‘落梅’二字,心中顿觉更痛。
男人看着他悲伤的神情,反而冷冷一笑,“还有那应无梅,他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却眼看着漆雕冥对你的好,看着你一步步陷落,到了如今才站出来,这难道不是想让你难堪,让你受辱吗?”
水无涯的身体不稳的一晃,男人知道他刺中了他的死穴。
“无涯。”男子从怀中拿出一个半大的葫芦,“只要让应无梅喝下这剂伤寒药,你就还可以做灵落梅。”他将葫芦放在桌上向着水无涯推过去。
“这是”水无涯惊慌的向后退了一步。
“放心,这就是普通的伤寒药。”男人拿过一个茶碗将葫芦内淡褐色的液体倒出来,“不过,对于喝过兰陵美酒郁金香的人来说,这就会成为让他永睡不醒的勾魂汤。”
“无梅他喝过郁金香?”
“就在昨晚,在漆雕冥的房间中他们品酒说情,好不惬意呀。可那时你呢?你在干什么?当你伤心的躲在屋子里的时候,那个被你当作知己的人,却和你喜欢的人在把酒言欢”
“别再说了。”水无涯失控的大喝了一声,哀伤的眼眸染上了冰冷的寒霜。
男子暗自狞笑了一声,冷眼看着水无涯拿起那碗淡褐色的汤药放入托盘中,端起来转身而去
3
“无涯。”
当他再推开那扇房门的时候,屋内只剩下了应无梅一人,一看到他进来,立刻强撑起虚弱的身体要坐起来。
“他人呢?”他的目光始终避开应无梅探寻的视线。
“我让他先走了。”应无梅倚着床头坐稳,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坐下来好吗?”期盼的语气诚恳地要求。
“我还有事,我”水无涯毫不犹豫地拒绝。
“就一会儿,只是几句话。”应无梅看着他,恳求道。
水无涯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目光依旧是初见面时温宁的清澈平和,此刻,却因为他的拒绝而闪过一丝着急的慌乱,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坐了下来。
“对不起。”他刚刚坐下,应无梅就脱口而出这句歉意。
“为你的隐瞒?”他淡淡地挑眉。
“不是。”应无梅诚实的摇了摇头,“我从进入漆雕府,就没有想过要说出自己的身份,我只想将生莲送来,想看看莫伦过的好不好。”
水无涯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感情,“不想说出身份,却依然可以被识破??”
“是莫伦。”应无梅看着他的冷淡,心中很难过,“是莫伦看穿了我。”
“那个孩子?”
他想起自己还曾经想让他看看自己的脸,就算是假的,也多少可以补偿他不曾见过亲爹的悲伤。可如今在想来,他的那些行为是多么的讽刺可笑,人家早就认出了亲爹,他却还巴巴的用一张假的面孔去做什么补偿。
水无涯心底讽刺的冷冷一笑,“你既然知道自己是谁,又为何要戏弄于我?眼看着我对他陷情,眼看着我对他的痴迷。”
“我没有戏弄你,我劝过你的,你忘了吗?”从他看出水无涯的感情时,他就劝过他的,后来看他执著,他也觉得他是个心胸豁达广阔之人,一定能够掌握适度分寸,才没再多言。
“为何情动?怎奈情动!?不该情动!”水无涯苦涩的一笑,“说得真好,从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我所有的付出都会成为徒劳,因为你知道他除了你是绝对不会对任何一个人动情地。是不是?”
他一想到每当他想他倾诉自己的悲伤感情的时候,每当他想他说这自己也想成为灵落梅的时候,他都在一旁用着怎样的眼神和心情来看他,他就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怒。
“无涯,你一定要这样误会我吗?”应无梅凄然皱眉。
“是误会吗?”水无涯冷冷的反问,“难道你敢说你没有这样想过?”
应无梅愣了一下,一时间哑口无言,只能垂首避开他冰冷锐利的目光。
水无涯说得没错,他劝他的时候,确实是因为担心漆雕冥的冷情最终会让他受伤,也因为他知道,漆雕冥对死去的灵落梅的执著,担心有朝一日他会忍受不了替身的命运而崩溃。
“你还爱着他?”水无涯看着他闪躲的眼神,寒着脸问道。
应无梅震惊的抬起头看着他,半晌,再敛眉不语。
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他又该如何回答?
“呵呵”水无涯怆然而笑,突然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的自己都完全像个小丑一样,一切一切的付出竟不过都是一场任人笑看的戏剧而已。
“无涯,我不是”应无梅急着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你不要说了。”水无涯伸手阻断他的话,端起一直紧握着的托盘的药碗递给他,“你吃药吧。”
应无梅看着他绝然不愿再谈的眼神,也只能无奈作罢。他接过药碗,看着碗中淡褐色的液体,送到嘴边。
“无梅。”水无涯拦住他喝药的动作,冰冷的目光中有着一丝惶然,“你你可有将我当过知己?”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自己投出全部信任,真心以待的男人,执着于这样一个答案。
应无梅柔和笑开,眉间眼底尽是温宁气韵,“不只是过去,现在,以后无梅都仍视你为知己。”
水无涯看着他恳切的语气和诚然的眼神,知道这个男人直到此刻也依然对他完全的信任着,他缓缓地撤回了阻他喝药的手,“你喝药吧。”
有这句话就够了,有了他的这句回答就够了!!!!
§ § § § §
吃下了药水无涯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应无梅心中有些失落地黯然一叹。
刚刚躺下没多久,门就再被打开了,不必回头,他也知道来人是谁。闭著眼假装睡熟,他此刻还不知该用怎样的神情去面对这个既情却又无情的男人。
蓦地,一个温暖的手掌落在了额上,男人像是想确认他是否发热,用著尽量不惊动他的力道试探著他额头的温度。
“落梅。”
知道他并没有发热後,他似乎松了一口气,轻声唤出他早被封陈在记忆的名字,柔和的语调却包涵著复杂刻的感情,撼动著应无梅的心。
带著多年沧桑而集结的手茧的温暖大手从额头一路而下,轻如鹅羽的力道浅浅划过眉眼、鼻尖、双唇、下颌、脖颈,胸前
“你够了吧。”再也忍无可忍,应无梅无奈睁开眼坐起来,冷冷的道。
反观眼前,刚才那个偷香多时的人此刻到一脸镇定自若对著他笑得无辜。
“我还以为你还会继续装下去呢。”漆雕冥眼中尽都是奚落笑意。
撇开脸,应无梅干脆不去理他。
“药吃了?”不允许他的无视,漆雕冥强硬的将他的脸转过来看著自己。
“吃过了。”应无梅回答的不甘不愿。
“是吗?”漆雕冥眼中黯光一闪,“那把这个吃了吧。”他从袖内拿出一个锦盒打开,内中放著一个透明的药丸。
“这是什麽?”应无梅拿起药丸左右翻看。
“外邦灵药──雪莲丹,虽无药效,却是强身健体的灵丹,你身体虚弱,吃这个最合适了。”他为他倒了杯水,让他送服,“这可是我刚才送闵凡回去的时候从韵文那里要来得,这世上,这样的药丸也不过十几颗,珍贵无比呢。”
“为什麽给我?”应无梅拿著药丸却不服下,只是目光平淡的看著他。
“这也需要理由吗?”漆雕冥好笑的反问。
应无梅看著他的笑,突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多麽愚蠢的问题。若他刚才当真回答,答案也就无非那一个,说到底,竟好像是自己在比他表白一样。
“没什麽,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别在意。”应无梅摇摇头吃下药丸,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静。
‘落梅病糊涂了吗?’漆雕冥啼笑皆非的看著他一系列的动作,目光中慢慢都是宠溺的柔情。
“好好休息吧,你刚吃了药一定会困的。”他为他垫好枕头扶著他躺下,并细心的掖好被角。
他的悉心体贴,应无梅都尽数看在了眼中,一丝动摇在清澄的眼眸中一闪而过,迷惑混乱的心情无法理清。
“何必呢?”应无梅淡淡的说出这句,他知道,不必解释,漆雕冥也懂。
果然,听到他这话,漆雕冥勾起唇角苦涩一笑,“你都懂得,不是吗?”
“往事已矣,你我早已不复当年了!”这句话,他这些日子以来反反复复说了好多遍,话说的多了,连自己都觉得其中的坚定变得淡了。
“既然往事已矣,那你又何必苦苦抓著不放呢?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他趴下来,就停在他上方几寸的距离,多年来依然不变的幽暗双眸情的注视著他,想要看透他的心魂。
“我该怎样才能了解现在的你?你说你不是落梅,可你依然记得秋金莲,你还喜欢兰陵美酒,你仍对阙老板他们友善微笑,可独独对我,你总是冷冰冰的,不复当年落梅时温宁和婉。你是真的恨我吗?还是你不过是想惩罚我,为当年灵族灭族之祸。”他说的伤痛,哀哀的语调满满都是辛酸与疲惫,传入应无梅的耳中。
应无梅抬起眼帘,与他的眼睛笔直的对视,澄澈的眼眸凝看著他,“莫伦说,灵族之祸你并不知情。”黯如泓的眼底逼视著他,沈静的目光容不得半句谎言。
漆雕冥沈默片刻,凄然笑开,“我此生自诩睿智精明,算无遗策,却不想机关算尽,独独失误了你与秦帘。”
应无梅目光一黯,那个女人的名字,是这辈子第三听到,第一是作为他心爱的人的成亲对象,他从漆雕冥的口中知道;第二,是他生下莫伦不久,两个神秘的女人出现在禁苑,当其中一个自我介绍时,她说这个家未来的女主人──秦帘;第三,也是现在,他再漆雕冥的口中知晓,却是揭穿一个自以为隐藏很好的秘密。
“你早就知道了。”应无梅寒著脸,心中隐藏的恨又开始隐隐涌动。
“在你死後,我知道她去过了禁苑。”漆雕冥看出他眼底的恨意,一把将他抱入怀中,像怕他会逃离一般紧紧环著他。
“为什麽?”
“你自杀的那把匕首,是秦府之物,是早年先皇征讨西疆时请当地的铸造名匠所铸之物,後来赐予了秦府,经过多年,想必他们也忘记了此物的来源,只以为是寻常之物。”漆雕冥淡淡的说著,手中撩玩著让他额边落发。
应无梅冷冷一笑,“你以为自己娶了一个温婉贤惠的妻子,却不想她也用尽了心机将你算机其中。”
对他冷冰冰的讽刺只是无谓的一笑,漆雕冥继续道:“你死後,我变得颓废,愤恨一切,秦帘听信了秦苓荒谬的建议,以为灭掉让我愤恨的灵族会让我对她好,却不想,那不过是秦苓让我更恨秦帘的阴谋罢了。”
秦苓自以为自己将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他早就看透了一切,对於这样一个心机沈狠毒的女人,就算她如何痴心不改,他对她也只有厌恶而已。
“那个秦苓,才是当初给我那把匕首的人。”应无梅想起那股奇异的香气,在他第一见到秦苓的时候,她从他身边走过,他就觉得熟悉,现在想来,正是那在禁苑中她在秦帘离开後递给自己匕首时候他闻到的那股气味。
“她?”漆雕冥目光冰冷,眼底尽是肃杀的寒光。
“你在想什麽?”应无梅看出了他眼底的杀意。
“没什麽。”漆雕冥笑著敷衍过去,“你困了吧,刚才才半天说话你就不断的打盹,应该是药效上来了,好好休息吧,治疗伤寒最好的办法,还是睡眠。”边说著,他自己也边脱了鞋子爬上了床去。
“你做什麽?”应无梅一脸戒备地将被子拉的老高。
“傻瓜。”漆雕冥硬扯开他的被子钻进去,看著他警惕的向床内靠过去,“你是病人,我现在能做什麽,我只是想陪著你休息。”他伸手将他拉进自己怀里调整好舒服的姿势。
“不用了,这大白天的你好好的人睡什麽觉,而且我也不用你陪。”应无梅双臂死死的抵著他不让他靠近。
“正因为我好好的,可你是病人,我要留下来照顾你嘛。”
活拉硬揣地,应无梅最终还是被漆雕冥搂在了怀里。
“落梅,好好睡吧。这一,我就留在你身边,让你有一个安眠。”漆雕冥像诱哄稚童般轻拍著他的背,让他入睡。
算了!应无梅在心中无奈的一叹,其实从吃下了药他就感觉到一股股强烈的困意侵袭著他,若不是和他的谈话再让他勉强清醒,只怕他早就睡熟了。这会儿,他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在去和他纠缠,他想怎样就怎样吧。
掩口又打了一个哈欠,应无梅抵挡不住一波波更强烈袭来的困意,很快的便入睡了。因此他并不知道,揽他入怀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是满怀情地看著他,根本不曾入睡。
§ § § § §
夜,万簌俱寂,就连白日勤忙的雀鸟都倦倦的返回巢中安睡,白天辛劳了一天的人们更是在此时纷纷陷入了睡眠当中,好梦正酣。
但,却也有人在此刻伏夜而出。漆雕府菊苑内,秦苓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漆雕冥的书房内。快速地在几个书架间找了一个玉马的装饰物,她轻轻将它左右相互旋转五下,在两个书架後,一个密门突然出现。
秦苓推开门走入,目光在一堆古玩字画等珍贵之物上划过,最终定留在一个毫不起眼的锦盒上。打开盒子,内中所放乃是一个色简单的绿玉印章。
看到印章,秦苓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阴狠的笑容。将印章放入袖中,她退出密门将一切恢复如常後离开了书房。
暗夜还是一样的静寂无声,一切都像是什麽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31
§ § § § §
秋的早晨还有着夜晚残留的冷寂,圆月好似还未隐尽太阳却早已忍不住爬了上来。淡雾笼罩的院落只是偶尔传来女婢清扫地面‘沙沙’地声音,一切还有好似没有醒来,却有人早已在此刻独立窗前。
早在天空还昏朦朦的时候就从梦中醒来,漆雕冥早己记不得自己站在这里多久了。打开的窗户,从外面正好可以看到床铺的位置,那上面,此时正安然沉睡着一个样貌平凡的男人。
蹙着眉叹了一口气,漆雕冥关上窗户转身坐回床边。
躺在床上的应无梅似乎睡的很沉,全身维持着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若不是还有一丝丝细弱的呼吸还不断从鼻息间流泻,他这样的情况怕真会被误会成已经断气的尸体了。
“冥叔。”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连韵文一脸焦急走了进来。
“怎么了?”漆雕冥依然注视着沉睡的应无梅,语气淡淡地问道。
“冥叔,一大早八王爷就带着一群官兵进了府里,说是有事要找您。”一路从前厅急忙跑过来,连韵文的呼吸还有些急促。
“八王?”
漆雕冥沉静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敛下眼,他站起身:“韵文,你在这里看着无梅,无论任何人来你都不可以离开,知道吗?”
“冥叔,梅叔他还没醒吗?”连韵文担忧地看着差不多已经沉睡了将近一天的应无梅,问道。
“嗯。”漆雕冥点点头,眼眸中黯光乍现,“不过他会醒过来的,早晚会醒来的。”
“我明白了,我会好好看着梅叔的。”连韵文明了的点了点头。
漆雕冥信任地点点头,低下头看着依然沉睡的人儿,轻轻为他掖好被角,“落梅,好好睡吧,等你醒来的时候,一切都会恢复如常的。”最后为他撩开沉睡中略显苍白的脸颊边沾落的散发,他转身离开了屋子。
从外面关上门,他走下外廊石阶。
“好好保护落梅,不得有丝毫差池。”
目光看着不远的天空,他没有对象的说出这句话,随后离开了菊苑向大厅而去。
§ § § § §
“八王爷。”
走进大厅,漆雕冥就看到翘着腿坐于主位的八王爷,敛眼遮去眸中寒光,他走上前,拱手一礼。
“哦,国丈爷,久违久违!”
八王自恃皇帝的叔叔,为人事素来专横嚣张,因此即使身为主人的漆雕冥在面前,他却依然故我的坐在主位上,只是简单的挥了挥手算了回礼。
“不知八王清晨前来,有何贵干呀?”表面声色不动的坐下,漆雕冥抬手示意女婢侍上新茶。
“国丈爷,本王今日前来,是有一事困惑,想向国丈寻求答案。”八王喝了口茶,脸上明显挂着一幅阴谋的笑容。
“哦?不知道八王爷所指何事?”漆雕冥不动声色的问道。
“我想请问,这城中济世药材铺,可是属于漆雕府上的生意呀?”
“这济世药材铺正是家中生意。”
“那这药材铺前段时间可是进了一批上好的药材?”八王一幅悠闲的晃着翘高的腿,斜眼睨着漆雕冥问道。
漆雕冥勾唇一哂,“八王爷这样问,我就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济世药材铺不仅是家中生意的重要一支,更是皇城中各大药店进货首选,因此生意兴旺,几乎天天都在进货,不知,八王爷问的是那天呀?”
“哼哼”八王爷阴沉的一笑,“国丈爷回的好,既然国丈爷不记得了,那不如就让本王来帮国丈爷回想回想。大概半月前,外邦小邹国受灾,皇上为了结盟情谊,特意恩赐一笔珍贵的药材给小邹国,然不想,这批药材在边境却被意外劫走。不幸中的万幸,在几日前边境州县抓到了一批土匪,审问之下才知道那批珍贵的药材正是被他们所劫。但是,他们的头目称,劫获这批药材完全都是受人指使,而且在此之后也将全部药材都卖给了那个指使之人。这些国丈爷有印象吗?”
“王爷此话何意?”漆雕冥寒着脸,冷冷问道。
“怎么?国丈爷不知道吗?那这个东西,国丈爷该有印象吧。”八王爷从袖中拿出一张纸,展开递到了漆雕冥面前。
漆雕冥将视线从八王爷自信满满的脸上移开,看向桌上那张纸。
‘秦苓!’
一看到这张所谓的密令信以及最下面那个只有自己才能拿到的漆雕府当家主印章时,他的脑子里就浮现了这个名字。
哼!看样子,为了整垮他,他们可也算了费尽了心机了。漆雕冥心底嘲讽的冷笑了一声。
“八王爷,您的意思不会是想说这个印章就是我唆使山匪劫持御赐药材的证据吧。”漆雕冥晃晃手上的纸,神色依旧沉着冷静。
看着他仍是一脸的从容,八王有些气恼的咬着牙道:“不是如此,难道国丈爷还有更好的解释的理由吗?”
“若说药材,以漆雕府的家财,又何必用劫道这样的途径,更何况还是御赐之物,小女若还是当朝皇后,难道我还会为难自己的女儿不成吗?”漆雕冥不屑的扔下那张纸,阴晦邃的眼眸看着八王有些失控的愤怒。
“哈哈”八王爷听到他此话,一阵莫名其妙地狂妄大笑,“说得好,说得真是太好了。若不是为了皇后娘娘,相信国丈爷大概还不敢作出这大不敬的行为呢。”
“八王爷此话怎讲?”漆雕冥挑了挑眉。
“哼朝中人人皆知,皇上素来身体病恙,一直很难操心政事,多年来朝中驻事几乎都是皇后娘娘在主持,而且,四年前皇后娘娘还产下了长皇子。”
“那又如何?”
“如何?”八王‘啪’的一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那身浑圆肥胖的身体随着他激动地动作颤了一下,“这还不简单吗,只要能够成功挑起我国和外邦之间的矛盾,那么皇上多年身体病弱不能主政的事情就会很容易被说成失职,到时候,漆雕族还不会联合有心之人协同上奏,让长皇子登基,虽说长皇子年幼,但皇后主持政事多年,正好可以辅佐,而且还可以让皇上作为太上皇安心养病,到时候,这我康家的皇朝还不是你漆雕一族囊中之物了吗?”
“满口胡言,八王爷这根本就是诬陷,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站在一旁在莫桤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道。
“莫桤。”莫伦给他使了个噤口的眼色。
“怎么?二国舅的意思不会是说我康家人说的话在你们漆雕一族耳中不过都是胡言乱语而已呢?”八王冷冷的睨了莫伦一眼,轻哼道:“不愧是若皇后的娘家呀,果然是口气不小。”
“八王爷,弟弟性急,不擅言辞,请八王也不要动气。”莫伦站出来一拱手道。
“哥”莫桤还想说什么,却被莫伦的手势拦住了。
八王此来的目的明显就是父亲,而且他句句都扯上宫中的大妹,很显然是想借御药被盗案打击漆雕府,轻举妄动只会让事情更糟,不论怎么说,他都是皇上的叔叔,漆雕府并无忤逆之心,就还仍要给皇家一点面子。
“八王,那依你之见此事要如何理。”漆雕冥冷冷的开口。
“很简单,国丈爷在皇上还没有回来以前,要先收押皇宗祠(龙康皇朝置皇族贵戚的机构),一切待皇上回来后再定夺。”八王说着,一挥手,那些随他而来的禁卫军就都跑了进来。
“王爷,家父可是堂堂国丈,收押??似乎不合适吧。”这出声的是在朝中担任礼部尚书的莫文。
“哼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向狂佞的八王可根本不在乎这些,一挥手,几个禁卫军就要向着漆雕冥走过去。
“放肆!”
漆雕冥一声怒喝,一拍椅子的雕纹手把站了起来,阴鸷晦暗的眼眸扫视着八王一干人等,肃穆而威透着无与伦比的威严和霸气,瞬间控制了大厅内的局面。
“八王,我跟你走。”他冷冷看向八王,锐利的眼眸让堂堂王叔也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呃咳咳”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胆怯,八王假咳掩饰,转而对那些禁卫军道:“立刻准备囚轿送国丈爷到皇宗祠。”
“父亲。”莫伦三人一脸担忧的看着漆雕冥。
“没关系。”漆雕冥给了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随着八王向外走去。
“不必管,我自会理。”走过莫伦身边时,他以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音量说道,看着莫伦在身后点了点头,他才放心走了出去。
“大哥,父亲不会有事吧?”看着坐上专为皇族罪犯准备的囚轿的父亲,莫文担心的向莫伦询问。
“不会有事的。”想起从自己身边走过时父亲唇边谋略的浅笑,莫伦放心的回答道。
§ § § § §
相反前院的喧哗,后院的菊苑中安静非常。应无梅的房间内,床上的人依然沉沉的睡着,床边,连韵文坐着看书。
突然,门被一把推开,连韵文慌忙回头,看到站在门边的水无涯才放心的松了口气。
“水神医,您回来就太好了,梅叔自昨天上午睡下就一直没醒,情况有些奇怪。”连韵文站起来让出床边的位置。
“是吗?”从进屋开始就敛眉垂首的水无涯声音低低的传来。
“是呀,您知道是什么原因嘛?”
“放心,这不过是吃了药后正常的”走到床边的水无涯突然一回头,一股白烟从他口中吐出,“反应罢了。”他看着摇摇晃晃后昏迷倒地的连韵为,如此道。
“干得好,无涯。”屋内暗角,神秘男子狞笑着走了出来。
对师傅的夸奖没有丝毫的反应,水无涯率先走出屋子,身后,神秘男子走到了床边。
“灵落梅,我早就告诉过你,你早晚还会是我的。”单手猥琐地滑过应无梅沉睡的面容,男子眼神邪恶无比,
掀开被子一把将他抗在了肩上,男子随即也走出了屋子,和水无涯一起顺着禁苑外墙从后门离开了漆雕府。
一路之上,他们的头顶总是有几只鸟雀在树枝间穿梭随行
§ § § § §
虽说是皇宗祠但毕竟是囚禁罪犯的地方,因此依然少不了昏暗的囚室,冰冷的铁栏,时不时传出的声声冤诉,以及地上偶尔横行的老鼠和蟑螂。
坐在算得上是不错的上等牢房里,漆雕冥看著斗室中熟悉的环境,嘲讽的一笑。
多少年了,好像自从被带回漆雕府,他就被迫忘记以前的生活,忘记这种肮脏腐臭的环境。他只能是漆雕府的六少爷,是正室所生之子,不曾出生在街柳巷,不曾有一个皇城名妓的生母。
妓女?没错,他就是妓女生下的野种,在六岁以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否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每天的生活不过就是在青楼的後院做著简单的帮役,入夜後在自己还漏著寒风的小茅屋里看著母亲的房间人影晃动、歌舞升平。
直到那年夏天,一个自称他父亲的男人在一堆散发著恶臭味道的马桶中找到到了正在干活的他,将他带回了漆雕府。从小就看透事态炎凉,也从不奢望什麽亲情的他根本就不相信那个男人什麽念及骨肉亲情的鬼话,他在冷眼等待,等待著灾难的降临。
果不其然,半月後,男人的正室回到漆雕府,跟随而来的,还有五个可以算是自己哥哥的少年。而随後的生活,不过也就是青楼苦难的延续,只不过,在这之後还多了父亲冰冷旁观的眼神,让他身体的痛感莫名的加倍而来。
後来他才得知,男人不过是因为知道自己正室的五个孩子都是庸懦之材,难成大器,不得已之下才将他这个意外留下的野种带回了府中。抓住了这一点,他看透了自己的生活,也知道只有握紧权利,他才能真正的看见光明。这个世界上,是不会有人需要他的,他只能冷心冷血、狠戾无情才能生存在漆雕府内。
然而
漆雕冥因为阴暗回忆而冰冷的眼神转为温柔,他想起了那个落雪季节遇到的青色妖灵,他的落梅!!
落梅是第一个说需要他的人,他的存在就像是一股温暖的和风吹拂著自己冰冷的心,所有的人都以为是落梅在依附著他,却不明白是他真正的在依靠著落梅,依靠著他的温暖来感觉自己还是个真真实实的人,依靠他的温暖来慰寄心灵。
“落梅。”他想到此刻还在昏睡中的应无梅,沈著冷静的神情也不免染上忧心的神色。
水无涯,终还是给落梅喝下了那碗勾魂汤,那雪莲丹,也只不过可以勉强将落梅的毒性压制,却让他陷入了度的昏迷。那样狠毒的制药之术,还有能将完全改变容貌的邪门医术,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精於去研究,只有抓住了他,才能为落梅解去药毒,因此,他现在才会在这里。
蓦地,一阵脚步声打断了漆雕冥的神思,抬起头,他看到几个禁卫军打开牢门走了进来。
“国丈爷,八王爷要夜审,请随我来。”为首的一个禁卫军还算客气的说道。
“夜审?”漆雕冥冷冷一笑。
目的已经很明显了,但那个看似狂妄却奸人鼠胆的八王依然还是胆怯自己机会甚微的反击,只能打著正义审判的旗号来将他带入他们的陷阱。
“国丈爷请。”禁卫首领让出牢门口让他通过。
“到哪里?”他挑了挑眉,看这个方向,似乎并不是皇宗祠御审的大堂。
“王爷请您到八王府。”禁卫首领垂首简言回答。
“走吧。”漆雕冥率先走出牢房向外走去。
§ § § § §
从正门走入八王府,身後原本紧随的禁卫军就好像已被授意过了,悄然退开了。
冷冷一笑,脚下的步伐连一丝的犹豫也没有过,漆雕冥继续向著大厅走去。一步步靠近,他缓缓看清了背对著他立於大厅的人。
“无涯。”他盯著水无涯慢慢转过身,阴晦邃的目光掩藏一丝戒备。
“现在你还能这样叫我吗?”他亲昵地称呼让水无涯凄然苦笑。
“为何不可?”他牵唇浅笑。
“你已经找到了真正的灵落梅,还会需要我这个替身吗?”水无涯悲哀的说道,忍不住眼眶一红。
“我从来没有说过你是替身。”
“呵呵”水无涯潸然一笑,“是呀,你确实从来没有说过。”他看著漆雕冥沈静的脸,心底突然恨透了他这样的表情,迷惑著每一个人,却从未对任何人付出真心,表面不动声色之间却早已将一切都精算於自己的掌中。
看著他的悲伤,漆雕冥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愧疚,“无涯。”他唤了他的名字,半晌却再也想不到其他可以安慰的话来。
“我真像个笨蛋,还曾经傻傻的以为即使被你当作灵落梅的替身也好。其实”他看向漆雕冥,“其实你早就知道了我是假的是不是?”
漆雕冥看著他,半晌,敛眉点了点头。
“为什麽?”这明明就是一张与灵落梅如出一辙的脸孔,为何他却能一眼看破?
“你手腕上的伤。”漆雕冥看了眼他的左手,“我曾经问过你为什麽不消去这个伤疤,你告诉我是你的师傅说这也许是和以前的你唯一的联系。很显然,改变你容貌的那个人是知道落梅手腕上有灵子的咒印的,但是他知道的却不彻底,因为落梅的咒印除我以外的人也只是听说过,却并不知道,那不是时刻都有的,只有在交合的时候它才会出现。可那个人怕我看到你的手腕就发现是假的,就将他烫伤以为可以装作是毁掉了咒印,却不知道咒印只是一种灵光,并不依附於身体。”
‘啪啪!!!’
响亮地鼓掌声突然从後堂传过来,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一个身著黑衣的男人和秦苓一起走了出来。
“好,说得太精彩了。漆雕冥,不管经过多少年,你依然还是那麽精明,我蓄谋了这麽久,却没想到水无涯出现的第一天就已经被你识破了。”黑衣男人拍著巴掌走近,眉间眼底看面对著漆雕冥时都是冰冷冷的阴戾恨意。
“你终还是出现了,仇老板不,或者我该称呼你五哥,漆雕恒。”漆雕冥目光晦暗幽的看著这个本该在十三年前就死去的人。
“哼五哥?你也配?一个妓女所生的野种罢了。”漆雕恒不屑一顾的冷斥,好像根本不将漆雕冥放在眼里,他两掌高举至脸侧互击了几下,四个王府护卫架了一个昏迷的男人走了出来。
“落梅?”
厅内明亮的烛光让他一下子看清了那昏迷的人,他快步想冲上去,却被漆雕恒举起的剑拦住了脚步。
怎麽回事?漆雕冥看著依然昏昏沈睡的应无梅,今天首的惊慌失措。早上走的时候明明已经交待韵文看好落梅,韵文这孩子一向细心谨慎,而且还身怀高强武功,一般人是很难从他手中轻易胜出的。
除非那个靠近他的人可以让他轻易放下防备,整个漆雕府,既对落梅有意图,又能让韵文放下戒备的,大概也只有一人了。
他看向一旁的水无涯,看到他逃避般低下的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想怎麽样?”漆黑的眼眸中冰冷地锐利恨意一闪而逝,漆雕冥瞬间恢复冷静。
“我想怎麽样你还不明白吗??”漆雕恒将手中剑向应无梅的脖颈间靠了靠,“漆雕冥,你为了这个灵落梅连自己的父母都可以放逐,象你这样的逆子,又有什麽权力作漆雕府的当家主?”
“你想让我让出漆雕府当家主的位置?”漆雕冥冷冷道。
“让出当家主的位置?哈哈哈”漆雕恒突然一阵狂妄的狞笑,“若不是当年老头子发了昏找你回来,这当家主的位置本来就是我的。可他怎麽也没想到,自己以为找回了个能干的儿子,却是引狼入室,为了一个灵落梅,你竟然将我们五兄弟连同父母都撵出漆雕府,你真是够狠。”眼底尽是疯狂的愤恨,他一想到若不是当年棋差一招被漆雕冥暗施手段,他今天也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他就恨不得将眼前这个男人碎尸万段。
“那你想怎样?”面对这漆雕恒因仇恨扭曲的脸,漆雕冥仍旧是一贯的沈静。
“漆雕冥,你觉得灵落梅美吗?”不去回答他的问题,漆雕恒突然伸手抚摸著应无梅的脸,问道。
冷冷地目光霎时降到冰点,漆雕冥眼底尽是凛冽的杀意,“放开你的手。”背在身後的拳头紧握著,腰间的软剑也伺机而动。
“漆雕冥,看著灵落梅这麽美的容貌出现在别人的脸上,你有什麽感觉呀?”漆雕恒看向一旁沈默多时的水无涯,“特别是,那人原本还是个千人骑万人压的男娼。”淫亵的一笑,他看著漆雕冥愣了一下的神色,得意地说道。
“师傅??”水无涯震惊的抬起头,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著漆雕恒,“你刚才说什麽?”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对了,师傅说,他原本是男娼???不,不可能的,他是水无涯,不是什麽男娼,不是的。
“哼”对水无涯受伤害的神情不屑一顾,漆雕恒冷笑了一声,“看来你是真的什麽都不记得了,这遗忘草的药性真是强呀,让你连自己不过是一个下贱的男娼都忘了,阮星牙。”
“漆雕恒,你够了。”漆雕冥沈声喝斥。
“怎麽?看不过去了?你不是眼里只有灵落梅吗?”漆雕恒阴险的目光带著一丝淫邪投射到水无涯身上,“怎麽?难道说只要是这张脸,你甚至连男娼都可以吗?哈哈”
“不要再说了!”一旁的水无涯忍受不了一声声淫词秽句的折磨,失控的大喊,“我不是,我不是什麽阮星牙,我是水无涯水无涯”
双手捂住耳朵,他多希望自己甚至可以不听不看,这样他就什麽都听不到,也不必去面对漆雕冥幽暗的眼神。
他不是,他不是男娼,他不是的!!!
‘阮星牙,你好好伺候大爷,否则有你的好看!’
‘星牙,你真是美,来来,让大爷好好亲亲。’
‘星牙,你看,那个就是漆雕府的灵落梅,他好美是不是?’
‘要是我也能和他一样该多好?’
‘星牙,你干吗模仿灵落梅,咱们和他不一样啦,你那股妖媚劲儿,又怎麽能象灵落梅呢?’
‘阮星牙,你想成为灵落梅?’
‘忘记一切吧,从今以後,你就是灵落梅。’
这脑中出现的模糊身影是谁?那窈窕的身段,妩媚的举止,丽的脸庞,那是谁?还有著一个个凌乱的片断,他是谁?他到底是谁?
“不”水无涯拼命摇头想晃去脑海中混乱的记忆碎片,声嘶力竭地叫喊著,带著悲怆和绝望。
“无涯。”
沈冷的眼底闪过一丝忧心,漆雕冥试著想走过去安抚失控的水无涯,却不想他顿时满脸惊慌恐惧的逃开他伸出的手。
“不我不是”水无涯抗拒地步步後退,“我不是阮星牙,不是男娼,不是”目光沈痛哀伤的最後看了漆雕冥一眼,他绝然转身,飞奔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的大门外,只留下秋夜晚风中滴滴透明晶亮的液体。
看著水无涯消失的眼眸闪过愤恨的冰冷,漆雕冥转过身怒视著漆雕恒毫无愧色地阴沈面容。
“你到底想怎麽样?”低沈的声音弥漫著几乎不可觉的杀意,无声无息蔓延开的恨意象是黑夜的幽魅,阴冷噬人。
“怎麽样?”漆雕恒目光凶狠的看著他,手中的剑在应无梅的脖子上晃了晃,“我要你死,想救灵落梅,你就自尽吧,只要你死了,灵落梅才有机会活著。”
漆雕冥冷冷地挑了挑眉,“要我死吗?很简单,只要放了落梅。”他抽出腰中软剑指著漆雕恒。
“你当我是傻瓜吗?放了灵落梅,你还能死?”漆雕恒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将剑又向应无梅的脖颈贴近几分。
“漆雕恒,你搞什麽鬼,你忘了咱们的交易了吗?”一旁一直沈默的秦苓看著漆雕冥将软剑放上了脖子,终於忍不住开口。
“滚开,什麽该死的交易,取来了当家印章你以为你还有什麽用,我现在要漆雕冥死,谁也拦不住。”漆雕恒一脸厌恶的推开秦苓,恶狠狠的说道。
“漆雕恒,你这个混蛋,你敢骗我。”一向高傲自负的秦苓那受得了被别人利用现在更是一脚踢开,目光变得阴冷,她一把向著漆雕恒扑了过去,不顾一切的撕打了起来。
“啊!!”没想到不懂武功的秦苓反扑的力度也不小,漆雕恒一不小心被他打中了眼睛。
“贱人。”一巴掌打在秦苓的脸上,最後还不忘恶狠狠地踹上几脚。
而秦苓虽然一贯横行跋扈却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让漆雕恒这样身怀武艺的男人揣上几脚,顿时口吐了几口鲜血。
“漆雕恒,你这个混蛋,你当心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她捂著胸口咒骂道。
漆雕恒不屑的睨著她,冷哼了一声:“好呀,我到要看看你做了鬼还怎麽来啊!!!”话说到一半突然感觉脖子上一凉,一个冷硬尖锐的利器抵上喉咙生生断住了他的话。
“你”漆雕恒不敢置信的看著不知何时倒在身後的王府护卫和此刻拿著一把袖里剑对准他的应无梅。
“你为什麽能醒过来?”
“没有喝下你送来的勾魂汤,自然不会一睡不醒。”应无梅冷冷地道。
“没有。”漆雕恒一愣,随即恍然明白是水无涯在中途换掉了药勾魂汤,“那个贱人”他忍不住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
“一切都结束了,五少爷。”应无梅看著漆雕恒咬牙切齿犹不甘心的表情,低声宣告。
§ § § § §
一切结束得很快,应无梅制服漆雕恒的同时隐藏在暗的暗部立刻现身控制了所有的情况,轻而易举的就擒住了漆雕恒以及所有的王府护卫和一直偷偷藏在大厅屏风後面的八王。
“王爷,现在您该知道这御药失窃案的前因後果了吧。”漆雕冥走到早已被刚才暗部的杀手吓破胆的八王面前,问道。
“当当然,国丈爷是冤枉的,本本王会秉公理的。”看著漆雕冥身後各个面容阴冷,杀气极重的黑衣人,八王一点反驳也不敢,立刻点头如捣蒜。
“那就好。”漆雕冥冷冷一笑,“不过这是漆雕府的家务事,劳烦王爷我更觉得过意不去,不如王爷就将此事交给我漆雕府自己理怎麽样?”听似询问的口气却包涵著冰冷的威胁意味。
“可可以,国丈爷想自己理,本王当当然高兴了。”八王忙不迭的点头。
“谢谢八王爷了。”漆雕冥一牵唇角,讥讽地说,“夜色也不早了,我看八王爷还是早早休息吧,我等就不打扰了。”
“是是的,本王是困极了,那就不送国丈爷了。”一听可以离开了,八王立刻飞奔著离开了大厅。
看著八王离开,漆雕冥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将一直站在身边的应无梅拥在了怀里。
“落梅,幸好你没事。”
“你怎麽样?”应无梅推开他,看著他刚才将软剑搁在脖子上时划出的伤口。
“没事。”漆雕冥淡淡一笑,将应无梅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刚才为什麽要那麽做?”应无梅抚著他脖子上的伤口,幽然一叹。
漆雕冥没有回答,只是情微笑地凝视著他。
“我好像又问了一个傻问题。”应无梅自嘲的一笑。
“这不是傻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给你吃珍贵的雪莲丹,为了救你可以自己去死,就是因为我爱你,你是我爱的落梅呀!”漆雕冥目光脉脉含情,言辞间尽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你”应无梅又羞又恼地蹬了他一眼,撇开脸去,“真是个老不休。”身边还有被制服的敌人和暗部的手下,这个男人却还依然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样的话。
“落梅”
漆雕冥莞尔一笑,想要跟上前去,眼角却突然瞄到一个黑影快速的向著落梅冲了过来,心中大惊,他一把拥住灵落梅闪过一边,同时给出袭击的人一掌,然快速且毫无防备的凌厉匕首还是划过了他的胳膊,留下的血口子。
“秦苓。”应无梅扶住受伤的漆雕冥,冰冷的目光瞪著秦苓因嫉妒而扭曲的脸。
而刺杀失败的秦苓却依然不见丝毫悔过,疯狂地冲著应无梅大喊。
“你为什麽还不死,为什麽还要活著,当年那把匕首怎麽没有弄死你,你这个贱人,姐夫是我的,我一个人的,你也好,姐姐也好,谁也不能抢走,否则都要死,都要死”往日丽的容颜已经幻化为恶鬼,看起来骇人的触目惊心。
“果然是你,当初来到禁苑,告诉我冥希望我能消失,并给我那把匕首的人,真的是你。”应无梅看著眼前被痴爱迷惑,丧失心智的女人,突然觉得他很可怜。
“秦苓。”点穴止住流血,漆雕冥抽出腰间软剑直指秦苓的脖颈,咬牙切齿的怒视著她。
“姐夫姐夫”秦苓挣脱暗部杀手的钳制奔到漆雕冥身边,拉著他的衣服无力滑落,满面泪痕的哀求,“姐夫,你为什麽不要我?我爱了你这麽多年”愤恨的叫嚷都转为悲伤的泪水,无论做了多少的恶事,他都是希望可以得到姐夫的关注,哪怕只是那麽一眼也好。
“可我此生,只爱落梅一人。”漆雕冥用空出的手与应无梅紧紧相握,注视的目光情而温柔。
“可他呢?他爱你吗?若他爱你,当初又怎麽会被我这麽一个陌生人的三言两语所欺骗,傻傻的自尽,姐夫,他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你呀。”秦苓指著应无梅,愤怒的指控。
为什麽?为什麽她一心爱著姐夫姐夫却不理不睬,那个贱人对姐夫冷冰冰的,甚至连信任都没有,姐夫却爱著他,这太不公平了。
而她的这番话,也如重锤般敲入应无梅的心中,僵硬著身体,他愣在那里,脑中回响的都是秦苓那句:‘他根本就不信任你。’
漆雕冥看著她近乎疯狂的悲恸,阴晦邃的眼底黯光一闪,他收起了软剑,“秦苓,看在死去秦帘的份上,我这饶过你。你回南方去吧,不要再来了。”
“姐夫。”秦苓绝望的哭喊著。
“你们送姨夫人安全回到南方,并告诉南方的主管,以後不许姨夫人再离开南方。”坚决地口吻没有任何的余地,漆雕冥对暗部的手下吩咐下去。
最终也没有在看秦苓一眼,漆雕冥拉著应无梅绝然的离开八王府,无视於身後女人一声声凄厉的呼喊
§ § § § §
“怎麽了?”合乘一骑走在回家的路上,漆雕冥看著从出八王府就沈默不语的应无梅,问道。
“没什麽。”应无梅摇摇头。
“你在在意秦苓的话是不是?”漆雕冥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心思,“别在意,你的性格我最了解了,不是不信任,只是太过直接单纯,你的心里容不下任何杂质,爱的单纯,也就要求所取的唯一。我当年答应娶秦帘,本是打算先取得当家主的位置,才能保证我们的未来,当时担心你阻止,因此没有告诉你,并故意冷落,你以为我变心,再受了秦苓挑唆,才会做出傻事,这并不是不信任。”他撩著他被风吹散的发丝,轻声安慰。
然而他这样的话却使应无梅漆黑的眼眸更加幽暗,一丝哀伤闪过,他温柔的快慰之语句句贴心,但在此刻听来,却让他更加难过。
“不不是的,其实”应无梅转头想对他说什麽,却被他直视前方天空惊愕的眼神打断。
“怎麽了?”他顺著他的目光看过去,却看到漆雕府上空一片片橘红火光,霎时间将那片夜空照亮一如白昼。
“出了什麽事?”应无梅震惊的看著那片大火。
“不知道,我们赶紧回去再说。”双腿夹紧马肚,漆雕冥一拉缰绳,纵马向著漆雕府的方向而去。
§ § § § §
“怎麽起了大火?”
从府门一路走来,就看到所有的人都聚在起火的菊苑外,漆雕冥沈声喝问惊动了所有的人,仆人们自动让开一条路。
“父亲,菊苑内的药庐著火,将整个苑子都殃及了。”正在指挥下人灭火的莫伦走过来回道。
药庐?应无梅心中大惊。
“有人在里面吗?”他急切询问的口气有著一丝连自己都不慎察觉的胆怯。
“刚才”莫伦有些为难的看了他一眼,“有下人说不久前看到水先生跑了进去,然後菊苑起火,大家也都没有看到他是否安全逃出来。”
无涯?应无梅与漆雕冥对视了一眼。
“冥。”应无梅拉著他,重逢後第一叫他的名,眼底溢满切的恳求。
他要救无涯,他必须救他,若让他这样怀著愤恨死去,他一辈子都会愧疚的。
“我必须陪著你。”漆雕冥又岂会不懂他的想法,但他一定要陪在他的身边,生死都要相随。
应无梅凝视著他的坚决,“也许会死的。”
“不是还有落梅吗?”漆雕冥执起他的手。
应无梅愣了一下,不禁莞尔,“好,我们一起。”
“嗯。”漆雕冥将沾湿的布巾递给他,然後揽住他的腰,凝聚丹田真气纵身跃入了火场。
“父亲,爹亲。”莫伦焦急地站在外面看著两人进入火场,高喊著,却不见有人任何的回应。
§ § § § §
四周都是灼热高温的火焰,耳边传来木材被燃烧的‘劈啪’之声,一股股浓烟吸入体内,水无涯昏沈沈的躺在地上,剧烈的咳嗽著。
真好!他看著殷红的火光,唇边勾出柔美的笑容。要是能这样的死去该多好?让这美丽的火焰烧去他污浊的身体,让这绝色的容颜可以直到他死亡的那一刻都留在他的身上。
以前他很讨厌血,痛恨死亡,所以他每都竭尽全力的救人,只希望可以留住一个个跳动的生命,勃勃生机。可没想到,作为一个厌恶死亡的大夫,他手中的第一个生命,竟然就是自己。
阮星牙?!水无涯?!
他到底是谁?是什麽人?低贱下流的男娼,还是江湖驰名的神医?谁能来告诉他,他的身体是否污浊?是否真的是人尽可夫?
一滴滴泪水顺著脸颊滑落地面很快的就被高温蒸发,不知道哀伤是不是也能随著这高热的火焰温度都一并消失掉,让他真正的忘记一切,再也不必痛苦了。
“无涯。”
昏昏沈沈间,他听到一声呼喊。
“无涯。”有什麽人来到了身边,带著一股冰冷的水气捂在了自己鼻间。
“你醒醒。”好不容易在药庐内室找到了半昏迷的水无涯,应无梅扶起他,将准备好的沾水的布巾护在他鼻息间。
一点点干净的气息吸入,水无涯缓缓睁开昏沈的双眼。
“你好点了吗?”应无梅见他醒来,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无梅。”水无涯被烟熏红的眼睛迷朦的看著他,愣愣的叫出名字。
“是,是我,我现在带你出去。”应无梅站起身搀他起来。
可水无涯虽然瘦弱也是个成年男子,而且在晕昏状态的他根本使不上什麽力气,应无梅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架不起他。
“我来吧。”一旁的漆雕冥看著他的吃力,走过来帮忙。
这个时候,水无涯好像才注意到漆雕冥在身边。一瞬间,在八王府羞辱的记忆都回到了脑海里,看著漆雕冥依然沈静幽的眼眸,他突然拼命挣开漆雕冥的手,虚弱的一步步後退。
“不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你们都不要碰我。”他无力的跌倒,双臂紧抱著自己的身体退缩到墙角。
“无涯。”应无梅走过去,心痛地看著他惊惧的眼眸,“跟我们出去好不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过去是什麽并不重要的。”
“不重要?”水无涯凄楚的苦笑著,“你又怎麽能明白,我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清楚,也许,这身体早就残破不堪,我又该怎麽出去面对现实,面对”他看了眼漆雕冥,後面的话都化成悲伤的眼泪,夺眶而出。
“你就是水无涯,江湖名医,就这麽简单,你为何要执著的去想过去,现在的你才是最重要的,你为什麽就是不明白?”应无梅扶著他的肩膀摇著他,想要晃醒他的执迷不悟。
“可我是吗?我是水无涯吗?”他自嘲的一哂,“我只是个男娼,阮星牙,原来是无牙,不是无涯,呵呵我竟然还痴痴的想变成你,我根本就是个被仿制出来的人,从来就没有过自己,下贱的男娼也好,江湖名医也罢,都不是自己。”他捂著脸悲声道,炎炎火光中,映出指缝间流泻的荧荧红色水光。
屋内的火势越来越大,应无梅焦急的看著几个地方已经传来房梁断裂的声音,咬咬牙一把将水无涯来起来:
“阮星牙又如何?水无涯又如何?你就是你啊!若是死了,你就真的什麽都不是了。”对身边的漆雕冥使了个眼色,他揽住水无涯的腰想将他带出去。
“死了就死,我什麽都不在乎。”水无涯奋力抗拒挣扎,双手拼命挥舞推拒著应无梅和漆雕冥。
‘啪!’
一声巴掌响起,火焰中的吵嚷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水无涯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著打了自己一巴掌的应无梅,就连一旁漆雕冥也很显然的被他的这一举动吓愣了。
“水无涯就是水无涯,这十年来你就是江湖名医水无涯,至於以前你是何人,都无关紧要。以前已然过去,你也忘记了过去,这也许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让你抛开过去成为水无涯,即使如此,你就该珍惜上天的垂怜,做好水无涯。”应无梅清澈的眼眸严肃无比的凝看著他,单薄的身体在灼灼火光中竟透出一股强硬的威严。
“无梅。”水无涯看著他,想到当初他也是这样的劝他。
原来,他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在对他用心,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看开一切,他将他当作知己,付出一片赤诚之心,可他竟然还如此的抗拒他的好意,还曾经误会过他。
“对不起,对不起。”抗拒的身体恢复了安静,水无涯闭上眼,任莹泪流下。
“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应无梅扶著他拍拍他的背,柔声安慰。
“我们出去吧,火势有些控制不住了。”
屋子的一根断梁正好落在砸在三人身边,漆雕冥看著愈烧愈烈的火势,带著两人循著火小的地方向外走。
“无涯,这你不会再甩开了吧。”应无梅拉起他的手,问道。
“是的,如你所说,我只是水无涯。将来还要纵马江湖,救治更多的病人,所以我不能死。”水无涯回以一笑,主动地跟著他向外逃生。
这一,他不会再逃避了。曾经的记忆虽然残破不堪,但却也仍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当时的他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如今,他要将命运紧紧握在自己的手里,走出一条属於水无涯的路!!!!
[大结局]
§ § § § §
那场大火後的几日,一个寒冷的清晨,天空从半夜就开始下起六角形的白色晶体,到了早上的时候,天地间早已一片素白,皇城内皆是一幅华欣荣的冬季盛景。
位於漆雕府前院右侧的马厩旁,身穿白狐大氅的应无梅站在选好的西域良驹身边,往马背上置好行囊。
“爹亲,您一定要走吗?”莫伦神情不舍地询问道。
“是。”应无梅点了点头,将行囊最後固定好。
“爹亲。”莫伦一把上前按住他的手,漆黑沈静的眼眸中带著期求,“事情都过去这麽久了,您在和父亲再相遇後经历的种种事端中也该看出了父亲的心意。当年,他答应娶母亲,是为了得到漆雕府当家主的位置,他想有足够的力量可以保护您”
“莫伦。”应无梅淡淡的打断了他的话,凝视著儿子焦急的面容,轻轻一笑,“这些你不必说,我都懂。”
冥的情,他又怎麽会不知。只是,这不是冥的原因,他想逃离的,是自己!!
“那您为什麽还要离开?”莫伦这就不懂了,既然明知道父亲的情,那爹亲又为何还要离开。
“莫伦,若我当年对你父亲再信任一点,那我就该明白他那天的话是希望我等他,等他回来解释,而不是让我消失。”应无梅目视著远方天空簌簌而落的雪,一脸的平静。
“”莫伦皱著眉一愣,一时间没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看著儿子的迷惑,应无梅莞尔一笑。
秦苓虽然做了很多恶事,可最後,他还是要感激她的,是她最後的那句话敲醒了他。一直以来,他都怀著对冥的怨恨,怨恨他誓言保护却又让他遭受伤害,怨恨他当年刻意的冷落,让他在漆雕府的日子更加难熬,他一直都觉得是冥背弃了这份感情。
可秦苓的那句话,却像一阵惊雷敲入了他的心中。
‘他不信任他。’
是呀!若当初能多信一点,他也断不会被一个陌生人的三言两语所挑唆而傻傻的自尽。冥一直都说他懂自己,他确实很懂他,看透了自己的一切,那晚他还细心的为自己开脱,不愿他自责。
这个冷漠却情的男人,才是这段感情中始终的忠诚者,是他背弃了这段感情,背弃了誓言。他曾经答应过会信任他,答应不离不弃,也坚信他们彼此了解,可最後,他却听信了别人的谗言,误会了他。
所以他这的离开,是为了自己,此刻的他,还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依旧的情。
“那爹亲这出门何时归来?”莫伦看著他陷入沈思,出声问道。
应无梅敛眼一哂,“我总听说枫州的雪景很美,那里地属南方,下雪本就不易,这我想去看看。”语毕,他纵身上马。
“爹亲。”莫伦拉住缰绳,“您还没说何时回来。”眼中涵著不舍的离情,他就怕企盼了二十多年的爹亲又会一去不回。
“放心好了,我这不是逃跑,也不是躲避,当回之时,我自会回来。”等他可以淡忘那段记忆,知道该如何信任的时候,他就会回来的。
“可父亲那里”莫伦一脸的为难,担心若是父亲一觉醒来发现爹亲不见了,该会是多麽的伤心。
“你将我刚才的话告诉他就可以了。”若他真懂他,他就会明白。
“是。”莫伦无可奈何,只得松开马缰。
应无梅看著儿子眼底明显的不舍,温柔一笑,“好好照顾自己吧。”
“爹亲也一样。”
“嗯。”他点了点头,策动缰绳,纵马趁著清晨的小雪向著城外而去。
§ § § § §
一场初冬的雪将林间的官道也铺成了一条白缎,策马驰行其上,马蹄踏著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出了城门就慢下,应无梅策动著缰绳,坐下所骑的西域名驹仿佛极不甘愿这有辱它名头的速度,鼻孔中‘呼呼’的冒著白烟。
突然,身後传来一阵急驰而来的马蹄声,应无梅立刻停马回头,看著一匹枣红色的马飞奔而过,看著马上的陌生人只是扫了自己一眼就继续自己的路程。
转身策马继续前行,垂下的眼帘遮去一丝失望,他不禁幽然一叹。
在希望什麽?还是在期盼?自己尚不能做到知,却在奢望他能真的懂自己,懂得他话中的暗示,望他记得多年前曾允诺畅游的约定。
嘲然一笑,他拉动缰绳,让气闷不能发挥特长的坐下名驹一展雄姿,风驰电掣的朝著前方而去
§ § § § §
“客官,您是要住店吗?”
赶了一天的路才万幸在天彻底黑之前赶到了附近一个还算华的小镇,这也多亏了那匹西域名驹的功劳。
“给这马喂最上好的草料,另外给我一间上房。”将马缰和行李都交给客栈外迎接的小二,应无梅带著满身风雪的疲惫走进一楼餐堂。
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刚刚坐下,小二就立刻走了过来。
“小二,给我一个菊”
“菊涣鱼是吗?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他刚想报出菜名,机灵的小二就立刻接了上来,顺便将手中托盘里相应的菜端出来。
“这是翡翠菜心,素炒三鲜,鱼香茄子,还有一壶上好的郁金香。”利落的将四盘菜一壶将摆上桌,小耳一躬身道:“客官的菜都上齐了,您还需要什麽吗?”
应无梅错愕地盯著一桌都是自己最喜欢的菜色,以及倒入杯中色醇香浓的美酒。
惊愕半晌後随之是慧心的微笑,望著眼前被人细心准备好的一切,他欣然一叹。
他终还是懂他的,追了来,还准备好了一切。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他细细品尝,不是料理的美味,而是那人一片温柔的心意,在经过了二十三年的落雪纷飞的季节里,温暖了他的身心。
“我可以坐下吗?”一个低沈温和的声音从身边传来,询问的同时却依然坐了下来。
“你已经坐下了还问什麽?”应无梅白了这男人一眼。
“这菜还满意吗?”男人看著他接过小二递上来的酒杯为他斟了一杯,眼底盈满柔情。
“还好。”依然是含蓄的回答,既不张扬也不隐没,却正是他的个性。
“这酒呢?”
“不错。”
“一起去枫州吧,听说今年那里会下雪的。”
“你不是每都说忙吗?”
“我已经忙了二十三年了,早就忙完了一切。”
“那好吧。”
“你这,不会再离开了吧。”
“也许吧。”
窗外,冬夜里的翩翩飞雪夹在寒色晚风中依然簌簌地落著;窗内,有两人坐於窗前,你问我答的聊著,杯中美酒醇香甘甜,映入眼底皆是一片琥珀流光,温柔而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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