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君 by 梨
文案:
他是江湖中的魔王,万丈雄心只想入主天下。
他是公门中的捕头,只身仗剑唯愿江山永固。
他们是生死对立的对头,
他们的立场决定了所有的事只能用鲜血与生命解决。
可是,一个陷阱,
让他们爱上了彼此,
也让他们恨上了彼此。
在苍天的捉弄下,
这段传奇的爱该如何收场?
序言
很早以前就想写的一个关于阴谋与爱情的故事,只是一直惶恐,知自己的文功微末,如果来写一个复杂的故事,恐怕只会出丑而已。
写《怜君》的前一天,正好在看《古诗观止》,恰恰就看到了《长沙过贾谊宅》这首诗,一下子就被那句「怜君何事到天涯」给吸引住了,脑海里便有了最初的〈怜君〉的模型,接着把大致思路想好,便开始兴致勃勃的动笔。一路写来,虽然也有瓶颈的时候,好在全部克服过来,终于完坑了。虽然很俗气,可还想真心的说一句,这些完全是所有支持我,支持〈怜君〉的妹妹们的功劳。
确实是这样的,梨是个受情绪影响非常严重的人,一部作品,如果大家喜欢,想写的欲望就会源源不断,相反,如果大家不太喜欢,那么即使是非常好的情节构思,我也会懒于提笔和继续下去。汗,梨承认自己是个虚荣心强的女人。
呼呼,舒出一口气,这些字数应该够了吧,嗯,应该够多的了。嘻嘻,任务完成,祝大家看文看得愉快呀。
楔子
人闻桂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宁静的山间古寺中,漂浮着淡淡的桂香气,一老一少,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借着淡淡的月光,悠闲的落着棋子。
青年人瘦削的身材,白衣胜雪,衬着一头散落的黑发,说不尽的风情,偶而抬起头来,竟是一张绝代的容颜。只是从那苍白带着病态的面色中,时不时的显露出一股肃杀之意,为他的绝世风华中凭添了一丝清冷的味道。
老者身披一件朴素袈裟,慈眉善目,显是佛门中的一位长者,见青年将一枚棋子下在了东南角上,不由微微一笑,摇顼道:「雪衣,你到了这里,何必还带着红尘中的诸多烦恼?放不下那杀戮之心,又如何能享受这佛门中的清浮?」
苏雪衣也淡淡一笑,道:「枯木大师乃出家之人,万事皆空,我辈凡夫俗子,如何能做得到。况且奸臣当道,人心世道皆乱,我身为公门中人,怎能不为之烦恼?」
枯木停了棋,站起来道:「雪衣,你为人孤高冷傲,虽有才学,奈何小人当道,况且你身负疾病,长此以往的劳累奔波下去,只怕会把这身子拖垮。蓝大人也正是因为知此点,才命你到这里休息几日,你便静下心来,将养一段日子不好吗?你身子好了,也是天下百姓之福,若你不知爱惜,有朝一日无力再为百姓做事,那他们岂不是连一点指望都没有了吗?」
苏雪衣也站起来,静默半晌,方沈声道:「大师教训的是,我定不负大人之意。待到身子复原,再为百姓尽心尽力。」
枯木大师听他如此说,复又高兴起来,开怀道:「你既如此说,我也就放心了,来来来,今夜明月清风,休要辜负这良辰美景,你我趁月色再杀一盘。」
第一章
秋风萧瑟,一转眼,苏雪衣在这宁静的古寺中已住了一月有余。
他是六扇门中的顶尖高手,受命于顺天府尹蓝挺手下,为人正直,性格清冷,向来为那些奸臣所痛恨。他和蓝挺是朝中少数几个敢罔顾他们的权势,剪除掉他们无数羽翼的人,也是这乱世里的一道清流。因他对所有的恶人下手无情,江湖中人根据他的名字送了他一个外号:「血衣神捕」。
在这乱世中,皇帝昏庸,本没有蓝挺和他这样人的立足之地。但事情就是这么的凑巧,好色的皇帝在一游宴中看到了他,惊为天人。即使知道自己得不到,却也不许有人伤他。他不齿皇帝对他的邪念,却又不得不利用这份邪念周旋于各个佞臣之间,用自己微薄的力量为百姓尽可能的多做一点事情。
山风振衣,喉头一阵发痒,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察觉出自己已带了点喘息,苏雪衣无奈的站起来,这身子是越来越差了,不知道还能撑上几天,体内阴阳相克的两股力量越发强大,自己也渐渐控制不住,但若不是这两股要命的内力,相信他得了肺痨的身体也撑不到今天。
顺着山路向古寺走回去,远远的便看见一个身着捕快服的青年,正飞奔而来,一看到他,忙高举起手中的信件,大声到:「公子,蓝大人让你赶快回去,有急事找你。」雅致的近乎朴素的小厅里,顺天府蓝挺和苏雪衣相对而坐。良久蓝挺才叹了口气道:
「你上力战关东十寇,所受的伤还没有完全复原,这本来不想让你涉险,但……但此敌人实在……实在是个太厉害的角色,我不懂江湖上事,但我找遍了中的捕快,无人敢接这案子。何况还听说这独孤傲与颇多重臣都有勾结,他们的意图不言而喻。因此我只能孤注一掷,在他们还未燃起燎原大火前除掉这条毒蛇。你……懂我的意思吗?」
苏雪衣点了点头,缓缓道:「八皇子虽然资质不凡,毕竟年幼,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在此之前,绝不能任由擎风王朝毁在这贼子手里。」
两人就那样对望着,彼此眼中都是绝烈之色,良久,蓝挺亲自倒了一杯酒,高举过头道:「此去凶险万分,不成功便成仁,我以杯酒敬你,权做饯行,祝你马到成功。」
如果说苏雪衣的名字提起来令恶人闻风丧胆。那么独孤傲的名字便是所有人连提也不敢提起的,这个人和他统领的「绝世宫」乃是江湖上最大,最神秘的门派。行事诡异邪恶,宫中即使一个小小的仆人,也都身手不凡。更可怕的是,据说「绝世宫」的势力已渗透了各大门派,三年前,因无法忍受绝世宫霸道的所作所为,正邪两道六十五个门派秘密商议联手讨伐绝世宫。却在一夜之间,所有掌门人都无声无息的惨死家中,俱是一招毙命,中的都是独孤傲的独门绝技「惊天掌」。可见这一行为,俱都出自独孤傲之手。六十五个门派遍布全国,即使是神仙,一夜之间踏遍这些地方,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从此,独孤傲在所有江湖人的心目中,成了一个可怕的魔头,再无人敢提起这个神秘的绝世宫主,生怕下一刻,厄运便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苏雪衣仗剑独行,一边默默想着这些辗转得来的资料,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据说,当今世上,只有慕容世家的公子慕容临曾见过这神秘绝世宫主的真面目。代价是被独孤傲穿胸一剑,险险丧命。后虽救治过来,独孤傲却未再将其灭口,只令人到慕容世家留下一句话:「对手难求,二十年后,你或可与我一战,我等你。」
苏雪衣又长叹了口气,这慕容临他曾有过一面之缘,此人气度华贵,为人谦恭有礼。一套「风云剑法」虽只是当众演示,却隐隐有风雷之势,端的不凡。这样的人,尚落败于独孤傲,自己胜出的机会怕也是同样渺茫。
抬眼望去,前路茫茫,一如他难以预料的前途。
他已在路上行了一个多月,晚秋天气越发寒冷,这日下了一场秋雨,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苏雪衣已渐渐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些熬不住了,这日狠命咳嗽了一阵,便下决心要去买一件御寒的衣服。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快,再如何厉害,也只是捕快,蓝挺不过一个府尹,乱世中那些重臣们挥金如土,却只知道天酒地。而他们一心为公,却也只有那一月几两银子的微薄薪资,兼之长途跋涉,不能不算计着用。
又咳嗽了一会儿,听着外面的风一阵紧似一阵,又听外面有人说:「天上已经飘雪珠儿了。」苏雪衣不由摇了摇头,今年的冬天,来得竟这么早,百姓们又要受苦了。
出得门来,意外的,小小的客栈里,竟坐了十几个人,僧俗各异,苏雪衣久经磨炼,一眼便看出这些人俱是高手。当中还有几个自己认识的朋友,却只看了自己一眼,也不肯打招呼,心中不由惊讶非常。
忽闻门外马车声响,过了一会儿,门帘一挑,走进来一名锦衣华服,面貌英俊无比,气度雍容华贵的少年来。那小店中的掌柜及小二等何曾见过这般神仙似的人,不由都看呆了眼。
华服公子向着他们微微一笑,然后目光转向苏雪衣,抱拳施礼道:「苏兄,向来不曾相见,身体可还好吗?」
苏雪衣也抱拳回礼,微笑道:「慕容公子挂念,再撑个几年应该不成问题。」
至此,他心中已隐隐猜出这些江湖人聚集于此的目的了,只是尚不敢确定。
慕容临也不和其他武林人众打招呼,拉着苏雪衣到自己订的天字型大小房间,进去后,屏退了左右,这才正色道:「苏兄可知道那些人到这里是干什么的吗?」
苏雪衣一笑:「容我托大,若我猜的没错,他们应是来助我一臂之力的。」
慕容临微微一愣,有些孩子气的道:「真是的,不愧是大捕头。你就不能不那么聪明,让我也表现表现。」
苏雪衣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和慕容临本来不熟,却因他这个举动而泛起了莫名的亲切感觉,不由宽慰道:「你以弱冠年纪,能在看到独孤傲真面目之后生还,还得他赞许,这个表现难道还不够吗?」
慕容临笑容一敛,吸了一口气,拉住苏雪衣的手道:「苏兄,那独孤傲真的厉害非凡,你切莫小瞧于他。」
苏雪衣苦笑道:「我何尝敢小瞧他,奈何他狼子野心,无论于情于法,注定要做与其为敌了。」
慕容临也叹了一声,揣着苏雪衣走到椅子上坐下道:「苏兄,你可知道这些人为何不敢和你打招呼吗?因为独孤傲的势力实在太大,就在这些人当中,谁也不知道身边坐着的是否就是绝世宫的奸细。你说,这样的势力,我们和他作对,是否螳臂挡车?」
苏雪衣点了点头,郑重道:「是。」
慕容临激动起来:「但就算是这样,我们身为七尺男儿,也绝不能退缩。独孤傲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弱点,我向闻苏兄智计无双,我们一起联手,也未必没有胜算。」说到后来,这少年豪气干云,就连向来淡然的苏雪衣,也不禁为他所感染,微笑点头道:「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两人越说越投机,慕容临干脆回复了少年本色,一口一个「苏大哥」,又把自己途中见闻讲给他听。忽听苏雪衣恩他:「你小小年纪,因何内力如此厚?须知那风云剑法,没有一甲子的功力,是没有办法使出风雷之势的。」
慕容临黯然道:「若说内力,我三甲子也有了,当年母亲怀我的时候,和父亲到昆仑山为我姥爷贺寿,回家途中,看到三枚奇异珠果,她自幼在山上长大,知道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露兰果,吃一颗便可增加一甲子的内力,冒着性命危险采了来,父亲因受不了果子的味道,坚决不吃,又说男子汉大丈夫,功夫要凭自己练。因此母亲赌气全吃了,没想到母祝因难产而死,那内力却全传给了我。」说完险些掉下泪来。
苏雪衣忙安慰道:「对不起,害你想起了伤心往事,想来这也是天意,让你来克制那大魔头的。」
当下两人决定在客栈内住一晚,苏雪衣便道:「外面的那些正道人士,依我看也不必这样躲躲藏藏的了,绝世宫岂是等闲之辈,就算是不说话,看我们走在一起,猜也猜的出我们用意为何,这和绝世宫之争,实为生死之斗。便正大光明与他为敌,看他又能怎样。」
慕容临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击掌道:「苏大哥说的好,想来我太小心了。这就让人去传话。」
不一会儿,楼下的武林人士纷纷过来与苏雪衣相见,这些人也算是正道上响当当的人物,有些苏雪衣虽没见过,却也久闻其名。当下感激非常,只觉前路虽然坎坷,总算不似先前那般黯淡无光了。
众人知他性情孤高,不爱与人交际,寒暄了一阵便都各自回房了。这里苏雪衣和慕容临说了半天,觉得有点喘息,也就告辞。心中道:「看来衣服只有明天再买了。」这样想着,便觉身上微微的一阵寒意。
慕容临一直送他到房门口,这才回转,自己躺在床上沈思了一会儿,招手叫一个家丁进来,吩咐道:「你去临水小筑,让粉黛把我那件白狐裘披风找出,给我带过来。」
家丁答应着出去,到晚上,他又到楼下厨房,左右看了看,总没有什么像样可吃的东西,只好吩咐厨师炖一锅鸡汤,切两盘酱牛肉,连同几个炒菜,亲自端到苏雪衣房里。
远远的便听到一阵咳嗽声传来,慕容临心道:看来他的肺痨之疾比上见面又重了一些。一边敲门走了进去,只见苏雪衣拥被坐在床上,正在调解气息,两边颊上还残留着一抹剧咳过后的晕红,衬着他的绝世姿容,竟让他整个人凭添了一丝娇媚。
慕容临看得呆了,笑嘻嘻的道:「苏大哥,今日看了你,我才明白什么叫做人面桃。」
苏雪衣闻言,面色一沈道:「慕容公子是在取笑我吗?」
慕容临一见他神情,便知他着恼了,暗悔自己莽撞,像苏雪衣这样骄傲的人,怎会容许别人像评价女人一样的形容他。忙陪笑道:「我一时忘情,苏大哥大人大量,莫要怪我。」说完将食盘往桌上一放,邀功似的道:「这是我特意让厨房做的,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小地方没有什么好东西,等到了洛阳,我请你吃牡丹宴。」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苏雪衣纵然恼怒,见他说了这些,也不好意思再发作了,况且人家甘冒风险,前来相助,因此强笑了一笑,道了声谢,一边下了床来。
慕容临看他瘦弱的身子,真是我见犹怜,偏偏这个男人却比任何一个强壮男子都还要骄傲,这样矛盾的一个人,就连向来心硬如铁的自己,也不禁对他有了一份奇异的心思。
两人对面坐下,苏雪衣食欲向来不好,只捡了几筷子青菜,慕容临忙夹了几块肉到他碗里道:「苏大哥,你身子不好,正该多补一补才行,这肉是我看着厨师做的,并不肥腻,你就当吃药一般,况且你身负重任,此行又关系到天下苍生,不把身子养好一些,怎么能面对前路上的风雨呢?」
苏雪衣看了他半晌,忽然展颜一笑道:「我吃就是了。你也别说了,饭都冷了。」
两人吃完午饭,慕容临见他神情倦怠,便笑道:「苏大哥,你歇息一会儿吧。」
这时候阳光还足,到了下午就会冷了。」说完喊小二收拾了食盘,一同退了出去。
苏雪衣叹了口气,客栈里的被子薄得很,他身体又弱,两股内力互相牵制,帮不上半点忙。每睡片刻,便觉寒冷,因此才想买件衣服御寒,如今衣服又没买成。
打了一个呵欠,不管怎么样,趁着阳光和暖,先睡一会儿再说。
谁知这一觉竟甜美异常,身子也觉舒暖无比,从出了京城,便没睡的这样安稳过。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体内的阳气流转起来,随后才发现原来是身上盖着一袭纯白轻软的狐裘。
看着这袭狐裘,苏雪衣怔了半晌,其实不用问他也可以猜出来这是谁给他的,心中有一丝感动,从小到大,这种被珍视的感觉,他还从未有过,谁能想到,第一让自己的心涨得满满的人,竟会是一个少年,他明明比自己小了好几岁啊。
抱着那件披风出了半天神,苏雪衣的面色忽然凝重起来,这慕容临是何时将披风拿进来的?自己一向浅眠,耳力又好,三尺内落叶的声音也瞒不过自己,这慕容临竟可悄无声息的进到他房里,更可怕的是,他竟能将披风盖在自己身上而令自己毫无发觉。他的轻功究竟达到了什么地步?若想害自己,岂不是举手之劳?一想到这里,心中也不觉惊悸,却又惭愧道:苏雪衣啊苏雪衣,慕容临一番好意,你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可耻。
正出神间,外面敲门声响,慕容临随后进来,面上带笑道:「苏大哥,你这一觉可睡得好?太阳都下山了,想必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吧?如今精神饱满多了。我已叫了晚饭,吃完了我就在你这里睡,我们还可以说说话。」
苏雪衣生平不喜近人,但慕容临主动提出,倒也难拒绝,况且心中也感激他对自己的照顾,只好勉为其难道:「也好,只是床铺简陋,你是否要搬套行李过来?」
慕容临见他答应,心中窃喜,忙道:「不用麻烦了,我们挤在一起睡,更暖和一些。」
苏雪衣强笑了一下:「哦,是吗?那……好吧。」说完向床里面挪了挪,慕容临也不客气,上床坐了下去。只见苏雪衣拿起那件狐裘,咳嗽了几声,问道:「这衣服是你送给我的吧?」
慕容临嘻嘻一笑:「是啊,我见苏大哥老是咳嗽,正好我在这附近的屋所里有这么一件披风,据说是用极寒之地的貂类和狐狸的皮毛制成的,将人包住,即使放在雪地里,也是和在炭盆里一般。这些虽是夸张说法,但我穿过它一,保暖确是极好的。」
苏雪衣一笑道:「多谢你如此费心。这礼物如此贵重,我无功受禄,实在有愧。」
慕容临忙握住了他手道:「苏大哥说哪里话?我对你一向敬佩有加,就算要我的性命也无怨悔,何况这区区皮裘?」
苏雪衣抽回手,淡淡道:「慕容兄弟风华正茂,万不可说这种话,我一介小小捕快,又是命不久长之人,怎能为了我轻弃性命呢?」
慕容临心中一跳,暗道:听这口气,他竟似对我寸了疑虑,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房内一时无言,两人俱是各怀心思,良久,苏雪衣方打破局问道:「我素知你剑法超人,却从不知你轻功也是如此了得。我向来自负耳力,竟不知你是何时进了我房间,还将披风该在我身上。」
慕容临长舒了一口气,心道:原来为的是这个。遂笑道:「若说轻功,我怎么敢不拼命练习呢?须知我们面对的可是绝世宫这种敌人,无论是探听消息还是逃跑,可都用得上呢。」
苏雪衣也笑道:「亏你有这份心思。」心中暗向:或许是我多心了吧,他的内力如此浑厚,轻功高明也是应该的。虽然说现在非常时期,不可轻信于人,但也不必草木皆兵,弄不好,人家一番好意来帮我,最后伤了和气,就真的是我之过了。」
吃完晚饭,两人同塌而眠,慕容临将披风盖在苏雪衣身上,因心里都有事,胡乱说了几句话,便都不作声了。
两人各怀心思,其实都睡不着,辗转了一个更,才慢慢的合了眼。
苏雪衣因下午睡的时候颇长,因此未到子时便醒了过来,睁眼一片雪亮,原来今夜是满月,月光透过窗子,凉凉薄薄的洒满一地。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离开京城快有半个月了吧,苏雪衣默默道,蓝大人怎么样?周围众多的敌人,会不会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对他下手?但奉剑扫应该也对付的了吧,况且自己出来寻独孤傲,绝世宫的人就该以自己为敌才是,多少也能转移一下他们的目标。
窗外月光在白雪的返照下,更显明亮,如果这世道也像月这般明亮,雪这般洁白的话,自己也可以觅一安静所在,悠闲的过完下半生,但偏偏……轻叹了口气,算了,天生的操劳命,何必想的太多。
目光落在身边人的脸上,那还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庞,明明该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却偏偏心细如发,就不知江湖经验是否也如此老道。随即不禁又想到,自己和他本无关系,因何这般倾心结交?不得不让人疑惑。旋即又笑了,怎么不出几个时辰,便又犯了多疑的老毛病?
正寻思间,只听邻房屋顶上「波」的轻微一下响动,苏雪衣连忙坐起,看了看慕容临,只见他也睁开了眼,两人对望一下,同时起身,还未等下床,窗边一个黑影倏的一闪,风一般的离去。
两个人甚至来不及着衣,起身便追了出去,远远的看到前面黑影,苏雪衣悄声对慕容临道:「你回去看发生了什么事,且莫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慕容临略一犹豫,点头道:「好,苏大哥自己小心。」一扭头,向来路飞奔而去。
苏雪衣匆匆间扭头看了一眼他轻盈的身影,暗暗赞道:此子实乃不世奇才,难怪进我房间,我竟发觉不了。这边回身看那黑影,似乎已察觉到他的追踪,速度越发快了。
苏雪衣穷追不舍,忽见前面一片树林,那黑影身形一闪,便没入其中。
他犹豫了片刻,身为江湖人,怎么会不明白「逢林莫入」的道理,但绝世宫虽势力庞大,却向来以神秘着称,自己追查了半月有余,尚无半点线索,好不容易今日遇上这人,又怎能轻易放过?因此一咬牙,也纵身进了林子。
林子中更显黑暗,月光偶尔从枝叶的缝隙间洒落下来,苏雪衣目力极佳,隐隐约约见那黑影一闪身不见了,定睛细看,只见枝干间露出一角飞檐,不由心下诧异,暗道:「怎么这林子里竟还有一所房屋不成?」
及至到了近前,果见一道高墙,两扇朱漆大门,苏雪衣此时万难回头,仗着艺高,一推门,迈步踏了进去。
忽闻一阵比春风还要轻柔叹息道:「一入温柔乡,从此不归乡。」
苏雪衣冷冷一笑,朗声道:「装神弄鬼的把戏,苏某见得多了,没想到绝世宫赫赫威名,竟也用这套来唬人。」话音落,剑光起,闪电般刺向声音来源。
一条白色缎带飘飘而出,虽柔轫之极,却变化万千,苏雪衣剑光忽止,却听那温柔的声音又转为夜枭般的一阵怪笑,狂妄道:「好,血衣神捕果然不负盛名,绝世宫有你为敌,当不致寂寞如昨。」
苏雪衣本来目不转睛的盯着此人藏身,却忽然反手一剑,向背后刺去,只闻一阵轻微的衣袂带风声,接着一个低沈的声音赞道:「好耳力。」
苏雪衣一击未中,也是愕然,转身与另一个黑衣人打了下照面,还未说话,那人已举剑就刺,招式之老道狠辣,着实少见,苏雪衣忙举剑招架,耳听得背后又是一阵风声,原来先前发声之人也已现身发难。
此时苏雪衣已知自己陷入了绝世宫的陷阱,但他夷然不惧,血翼名剑如一条矫健的游龙,寒芒织出一道道耀眼的光华,趁着上下翻飞的衣袂,更显出他的无双风华。
两名黑衣人不由脱口赞道:「好剑法。」也振奋精神,三柄剑如凤舞九天,缠斗不息。
这一番恶斗,彼此心里都暗暗折服,苏雪衣提气开口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可惜了两位的好身手,不能为天下苍生着想,如今更是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
原先温柔的声音又幽幽叹了一声道:「朝廷昏庸,百姓们在水火热中,绝世宫回应天意,推翻暴政,救民于水火,难道不是为天下苍生着想吗?」
苏雪衣面色一沈,只这几句话,已将绝世宫的野心全暴露出来,他心中再无犹豫,剑锋一转,更见凌厉,那两个黑衣人登时吃力起来。
谁也没有注意到,暗有一双眼睛,已将他们的一举一动悉数看在眼里,待看到苏雪衣改变了剑法,原本饶有趣味的目光立刻沈起来,暗道:「没想到一个身患重病之人,不但剑术如此高明,功力竟也如此厚勇猛,难怪血衣神捕能一直在江湖中立于不败之地,此人不除,定是我心腹大患。」想到此,他双目中立时杀机大盛,却忽然又转念道:「但怎可让你死的如此容易?我还要靠你替我收个杀鸡儆猴的效果呢。」想到这里,又得意一笑。
苏雪衣渐占上风,看准一个黑衣人的破绽,剑走斜势,只听「哧」的一声轻响,一串血珠在剑光下洒落,两个黑衣人对望了一眼,忽然同时扬手,洒出漫天粉末,他急急向后飘退几步,待粉末散去,哪里还有两人踪影。
他心下大骇,绝世宫的人竟连东瀛的忍术也精通,这个组织究竟有多可怕?
一阵轻风吹来,苏雪衣陡觉一股寒意,这才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薄汗。
正沈思间,忽闻一个低沈有力的声音道:「好,果然不愧为『血衣』神捕,我两个堂主联手竟制不住你。」说话,一个身着红衣戴着铁面具的人缓缓走了过来。
苏雪衣凝目看他的脚下,只见他每走一步,便会留下一个约半尺的脚印,但最令人惊怖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他走出这样重的步子,每一步竟都能落地无声。
苏雪衣的目光无比凝重起来,此人的修为已臻化境,定是绝世宫中顶尖的人物,说不定他就是绝世宫主独孤傲。想到这里,连向来淡漠的自己,也不觉热血沸腾起来。
不自禁的紧了紧握剑的手,这是自己平生遇到的最大强敌,能和这样的高手一战,无论生死,当可无撼。只是一想到众多国恨民忧,却是心下凄然。
「苏大哥,我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在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下响起,随着话音,慕容临威风凛凛的凌空落下,着地前还不忘优美的转一下身,卖弄一下自己的轻功。
就算在这样紧张的情况下,苏雪衣也不禁为被慕容临带着孩子气的举动失笑,心道:到底是少年心态,不似自己这般老气横秋。
「就一起来吧,本座已好久没遇上这么好的对手了。」红衣人朗笑两声:「慕容公子的伤已无大碍了吧?」
慕容临一声惊呼,双眼死死盯住红衣人:「苏大哥,是独孤傲。」
苏雪衣面沈如水,轻声道:「先别这么早下结论,试一下他的身手再说。」
慕容临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说完抽出背后所配的「墨剑」,揉身上前,与红衣人缠斗起来。
红衣人拔剑相迎,两人你来我往,一时间竟不分高下。苏雪衣在旁看着,只见这红衣人的剑法雄浑大气,却又敏捷已极。心中不由暗暗赞叹:能把剑法使到这般地步的,果然是不世高手。及至看到慕容临见招拆招,得心应手,又苦笑道: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我像他这般大的时候,可使不出这样剑法。想想自己刚出道那时,不禁感叹岁月催人老,转眼间,已过去这么多年了。
他见慕容临应对自若,便不上前帮忙,只在旁观察他的修为,看这少年奇才还有多少潜力可挖,却不料红衣人变招奇快,剑光暴长,苏雪衣只绝仿佛是几道闪电贯彻了长空,接着便听到了慕容临的一声轻呼。
红衣人倏忽后退,哈哈大笑道:「慕容公子的功夫与三年前已不可同日而语,可喜可贺啊。相信数年后,本座便不会寂寞了。」话音落,人早已去远。
苏雪衣本待追去,却心牵慕容临的伤势,只见他捂住肩头,一丝鲜血顺着指缝流淌下来。
苏雪衣急忙上前道:「慕容,你受伤了,让我看看。」
慕容临笑了一笑道:「不碍事的。苏大哥,刚才那人确是独孤傲。我认得这剑法,这是他的独门秘技「闪电三十六式」中的一招。三年前,我便是伤在这招下,侥幸不死。谁料今天竟又伤在他的剑下。」
苏雪衣自责道:「我不该在旁观战,早应上前帮你的,也不致令你受伤。」
慕容临看着他,双眼闪闪发亮:「苏大哥,你不必自责,他变招奇速,任谁也料不到的。你知道吗?我虽然受伤,但很高兴。三年前,那一剑穿胸而过,险些要了我的命,可是如今,他只伤了我的肩头,可见我确比三年前要进步了。」
苏雪衣点头道:「说的是,你正值少年,前途不可限量,何用怕他。但现在我们首要之计,是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为你好好包扎一下伤口。」他心中奇怪,独孤傲占尽上风,本该向自己挑战,因何突然离去,实在令人费解。但慕容临已然受伤,实在不宜在这里继续追查,只好与他并肩离去。
第二章
出了树林,游目四顾,才发现所之地竟是一座荒山,极目远眺,只见东南角的密林之中,透出一线灯光。苏雪衣便道:「或许是寺庙之类,我们且过去歇息一晚,明日再回客店。」慕容临自然没有异议。
荒山古寺,更显凄清,原来他们所见的灯光,乃大雄宝殿里的一对长明灯,找遍了所有的房屋,竟连一个和尚也没有。
苏雪衣皱眉道:「这里房间如此干净,衣食俱备,大殿中长明灯尚未熄灭,怎可能无人打理?其中必定有诈。」
慕容临却满不在乎的嘻嘻一笑,道:「苏大哥,你才到这里来,难怪不知此地的规矩,相传这庙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先前香火鼎盛,可后来不知何方来的一个妖魔占据了庙宇,将和尚们全部赶走。遂再无人敢前来。后来庙宇渐渐破败,妖魔大怒,降灾这个镇子,命他们修好庙宇供自己和朋友居住。人们怕妖魔降灾,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派人来修葺打扫房屋,还供着长明灯给妖魔引路。也因此庙虽破败,内里却是好的,一应事物俱全。」
苏雪衣失笑道:「原来如此,我竟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因由,想来人们愚昧,自古以来,邪不胜正,若真有邪魔如此猖狂,神又岂能袖手观。那降灾之说,不过是因缘巧合罢了。」
慕容临也笑道:「苏大哥说得对,不过就是这么巧,且从派人打扫庙宇之后,此地年年丰收,纵有一二年收成不好,村民们也会在林中捡到灵芝,金银,珍禽异兽等卖钱,因此再无人不信这个传说。」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早寻下一所宽敞干净房屋,点燃松枝照明。苏雪衣常年行走江湖,受伤是家常便饭,对简单的包扎等技自不陌生。为慕容临细细将伤口理妥当后,方松了一口气道:「剑锋入肉不,没有什么大碍,伤口干净得很,不像中毒之相,想来独孤傲何等清高,自然不屑这些卑鄙伎俩。」
话音刚落,忽闻慕容临嘻嘻笑了一声,双眼直看着他道:「苏大哥如此风华绝代,你说那妖魔会不会看上你啊?」
苏雪衣面容一整,正色道:「慕容,我因顽疾缠身,有时难免带了点病态,但这并非我的本意。堂堂七尺男儿,有谁愿意在容貌上被人言谈不休,因此,你觉着是夸奖我的话,听在我的耳里却是莫大的讽刺明白吗?」
慕容临却还是痴痴的看着他,语气也不似先前那般清亮:「苏大哥本来就倾城倾国,何须自谦呢,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若我是周幽王,褒姒又算得了什么?我只会为你烽火戏诸侯。如果这一生能得和苏大哥同床共枕……」
「住口,你在胡说些什么?」苏雪衣神情转厉:「你是世家公子,怎能说出这种无耻的话?咳咳咳。」他气的咳嗽起来,谁知慕容临蒜毫不为所动,忽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嘻嘻笑道:「苏大哥,你生气了?你一生气,就更加漂亮了。再咳嗽起来,真的是我见犹怜,却又让人忍不住想蹂躏一番。」
苏雪衣又恨又气,只想一剑杀了慕容临。幸亏此时他已看出慕容临的失常,平了平心中怒火,他强自镇定着声音道:「慕容,你怎么了?可是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慕容临眼神迷离,拉着他的手便向自己胯下摸去:「苏大哥,我这里好不舒服,你快救救我。」
苏雪衣正疑惑间,忽觉触手火烫,低头一看,不由大窘,只见慕容临的裤子被高高支起,正抓着自己的手在那布料上摩挲。他忙缩回手来,厉声道:「起来,你若再这样下去,莫怪我剑下无情。」忽然想起一事,忙拉开包扎他伤口的衣襟,只见那伤口并无异状,再说向来未听说过兵器上会抹淫药的,尤其是独孤傲那样的人怎可能这样做,因此立时否定了因剑伤而中毒之说。
慕容临却趁他沈思之际,一把扯开他的腰带,大声道:「苏大哥,我好鞋受,我要死了,你……你救救我。」说完便将头埋进他怀里不住乱拱。
苏雪衣又惊又气,一把推开慕容临,暗道:不管怎么样,他定是着了谁的道儿,不如让他清醒一下。想毕,血翼名剑倏然出手,直向慕容临右臂剌去。
忽闻殿外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道:「没有用的。他是妖魔大王附身,你一介凡夫俗子,怎能与魔力对抗?」话音落,现身出一个佝偻的老太婆来。
苏雪衣大喜,心道:定是她暗中捣鬼了,不顾慕容临闪身躲过剑招,他剑光一转,指向那佝偻婆婆,朗声道:「休要装神弄鬼,苏某从不信邪,快快将解药交出来,我可放你一条生路,否则莫怪苏某痛下杀手。」
佝偻婆婆冷冷一笑道:「我说过是妖魔大王附在他身上,你不信也没用。」说完竟迈进殿来。
苏雪衣一惊,忙凝神备战,他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这神秘莫测的老妇身上,浑不知慕容临已悄无声息的来至自己背后,直到听闻一缕掌风,才大惊躲避,却哪里还来得及,被慕容临一掌正拍在后心之上。登时踉跄退了两步。
再转身看时,那佝偻婆婆早已不见人影,只余下慕容临状若疯狂的看着自己,喃喃道:「苏大哥,你不喜欢我,你还要来杀我,那我又何必怜惜你。嘿嘿嘿,还是让我来好好蹂躏你,享受一番吧。」
苏雪衣只觉内息大乱,喉头一阵钻心奇痒,他剧烈咳嗽了两声,竟咳出一口鲜血。
慕容临见他咳血,奇异眼神一闪而过,嘿嘿笑了几声,沙哑着嗓音道:「苏大哥,你真的好美,嘿嘿,我看你这回还往哪里逃。」
苏雪衣脑海中闪过诸多疑虑,却像乱麻一般茫无头绪,更何况,眼下根本不容他思考,慕容临武功未必比他低劣,他此时理智全失,状若疯虎,自己受伤久病之躯,道消魔长之下,更无胜算。必要想出个稳妥办法,将自己和慕容临救出方可。
「慕容,你喜欢我是吗?那你过来,我好好疼你。我们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苏雪衣强压下恶心反胃的感觉,僵硬的诱哄着神志不清的慕容临。
却见这少年忽然冷笑几声道:「苏雪衣,你明明在说谎,你以为这套把戏能瞒得过本大王吗?你快快过来,跪在我的脚下,好好伺候于我,本大王不损你一丝一毫,若敢反抗,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雪衣险些被气疯,顺了顺气息,冷冷道:「我知道你不是慕容,但我却绝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神之说。你到底是谁,用何妖术迷惑了他?有种的,让了这个孩子,我们正大光明的战一场,若苏某落败,任凭你置就是。」
慕容临哈哈笑了几声:「你不必嘴硬,等一下本大王让你相信就是。怪只怪你这美人太孤陋寡闻,竟不知本大王是出了名的好色吗?那些村姑跟你一比,何止云泥之别。」说完眼神转厉,呼的一掌便向苏雪衣扫来。
苏雪衣举剑相对,暗中观察,见果非慕容临的武功,心下也自惊疑,暗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有鬼神之说不成?不可能。越是这样迷离,我越该揭穿此事真相。或许还会为这一方百姓除一大害。」
慕容临眼神迷离,但苏雪衣飞扬着的白衣黑发,却尽数映在他的眼中,绝代风姿衬着他冰冷高傲的眼神,越发让人想将这朵盛开在绝崖上的蔷薇攀折下来。
苏雪衣危难之中,剑招却丝毫不乱,甚至更见高明,慕容临心下也暗暗佩服。
但眼见他眉梢眼角一点点渗出薄汗,他不由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心道:他先前受了我一掌,又是宿疾之身,如何能与我相比。且就看他能支撑到几时。
苏雪衣确实渐感乏力,胸膛有如火烧火燎一般,却用内力硬压着不敢咳嗽一声,只因和这样的高手对敌,容不得一丝分神,慢说咳嗽,即便张下嘴,都有可能给对方制造可乘之机。
他面容逐渐泛上两抹嫣红,双手也添了些微的颤抖,但剑招却无丝毫凝滞,慕容临哈哈大笑:「好,好功夫,不过如今你也是强弩之末了。本大王就好心再陪你玩一会儿,但这酬劳我可是会连本带利的从你身上讨回来。」
苏雪衣为之气结,但最糟糕的是,情况正如敌人所说,自己已近力竭,拼力挥出一剑,并藉机退出几步后,他赶紧抓紧时间喘息了几口:可恶,若不是那一掌,自己……自己不可能这么快就落败的。
蓦然间,他一阵头晕目眩,身后的帘中传来佝偻婆婆阴森的声音:「大名鼎鼎的血衣神捕也有这么粗心的时候?刚才你吸气中,已不自禁的吸入了我们妖魔界独一无二的甜香,这回大捕头可再也逃不出去了。」
苏雪衣心下一沈,自己力战间竟无暇察觉室内迷香,确是致命的疏忽。刚想到这里,他身子一软,已倒在那张简陋小床上。
佝偻婆婆阴阴一笑,对慕容临行了一个礼道:「老奴不打扰大王用餐了,就此告退。」说完飘飘离去。
苏雪衣眼见慕容临疯狂大笑着走了过来。他倒冷静下来,游目四顾,并没有什么可供利用的工具,就连自己的剑,如今也被那佝偻婆婆取走。更何况自己此时全身无力,纵有工具也派不上用场。
他冷冷的看着慕容临,凝聚起全身最后一点真气,缓缓注祝着他拉开自己雪白的衣襟,一路往下,直到露出里面的中衣,然后他的目光便疯狂起来。
「慕容,这教训足够让你铭记一生。」他平静的说道,然后用最后一点力气抓过慕容临的手臂,在那白皙的皮肤上狠狠的咬了一口。直到嘴里尝到鲜血的味道。
「慕容,不管是神是人,这血总该让你清醒一阵,趁这时机,你快去寻找水源,不可延误。」他看到慕容临眼神霎时清明起来,忙趁着全身劲力消失前说出最后一句完整的话。
「苏大哥。」慕容临惊呼一声,便要扑上前去,苏雪衣见他不走,心中焦急万分,虚弱的道:「慕容,你……你中毒太……快去……一旦这清醒时候过去……我们俩一个也别想离开这地狱……快。」
慕容临看着他,知他所言不虚,一跺脚,飞奔而去,这里苏雪衣犹自担心他会否遇到敌人,要知道此时的慕容临,是经不起一丝一毫耽搁的。
他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无力的咳嗽了几声。然后冷冷的道:「我如今手无寸铁,更失去了力气,阁下还有装神弄鬼的必要吗?」
一阵风吹了过来,吹熄了松枝,就连苏雪衣也未看清屋内何时多出个人来,只见一个高大男子站在自己几步之遥的地方,阴狠一笑道:「好,凡间竟也有此男子,能临危不乱,到底将你那同伴救出,单凭这点,本王便不去追究于他。」
苏雪衣冷冷一笑道:「若论身手,阁下倒也有这倏忽来去的鬼本领,只是像你这般的高手,又何用冒那妖怪之名?我只是不明白,你们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慕容这样的高手神志迷乱。」他一边说,一边细细打量这男子,但随即失望,只因他面目虽然看不清,但既没有面具,身形也比那宅子中所见的独孤傲更要高大,显然不是独孤傲。但又实在想不出,世间除了绝世宫主,还有谁的武功竟高到这般不可思议的地步。
高大男子近前一步,冷笑道:「捕快的通病,都到了这时候,还有心问出怀疑,这些疑点,还有本座是妖是人,日后你自然知晓。现下你已是被困之身,看来只能由着本座为所欲为了。」说完一把托起苏雪衣的下巴,细细审视起来。良久方满足的叹了口气:「果然是个绝色佳人,不仅皮相好,更兼具清冷容姿,难得难得。像你这样冷若冰霜,艳如桃李的高傲男子,品尝起来定是世间极品啊。」
苏雪衣大难临头,却夷然不惧,冷哼道:「不过是一副臭皮囊,我以前办案时也曾出入过风月之地,也接触过那卖身男子,问及他们的感觉,答曰「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如今想来,这话颇有道理。你以为你咬我一口,就能够将我征服吗?你「有趣有趣。」那妖王抚掌大笑,一把横抱起苏雪衣,朗声道:「如此有趣的可人儿,怎能在这样简陋的地方糟蹋了。」说完按照八卦方位向那床柱拍了几掌,只听咿咿呀呀几阵声响,床后登时现出一条金壁辉煌的通道来。
苏雪衣心中一沈,道:「糟了,如果一进这通道,慕容临如何能够寻找到我?」
妖王看了他一眼,似有所思,苏雪衣心中一动,忙又咳嗽了几声,双目一闭,佯装昏死过去。
因他受伤在先,恶战在后,力尽神危之下,妖王也不怀疑,只轻笑了一声道:「好,你昏过去了倒省事。」说完迈步踏进秘道。身后的门「砰」的一声紧紧合死,那巨大的声音彷佛敲在了苏雪衣的心里一样,难道命运真的要就此沉沦不成?
他暗暗记着走过的方向,约莫一刻钟过后,感觉妖王进了一间很大的屋子,然后将他放在了一张柔软宽阔无比的锦塌上。
苏雪衣因体内两股截然相反又互相克制的力量,因此身体感觉灵敏得很,这本是好事,就靠这这敏锐,也不知救了他多少性命。但如今,苏雪衣却恨不得让这感觉越迟钝越好。
妖王粗糙的大手像鉴赏着珍贵的瓷器一般,细细摩挲着苏雪衣白皙的颈项,那感觉就像是一条滑腻的蛇在自己身上爬行,令苏雪衣全身发冷。
「大王,醒神汤来了。」屋内响起一个柔柔的女子声音。妖王接过汤来,微微笑道:「好,你从来都最知道本王的心思,这样的人间尤物,可应该让他清醒的陪本王享受。我倒要看看他那双眼睛能不能倔强到最后。那一定是很有趣的驯服过程。」说完得意狂笑起来。
苏雪衣气的险些将一口牙齿咬碎,向来最恨别人对他容貌上心,后来遇到皇帝后,他对那些因他美貌而有企图的人就更加棘手,若不是形势比人弱,他一定早就一剑结果了这无耻之徒。想到这里,不由悲从中来。自己竟落到这步田地,不仅全身无力,此时还要闭着眼睛任凭这贼子将那碗耻辱的药汤悉数喂进嘴里。
他悠悠睁开眼睛,正与妖王的面孔相对,心下不由一惊,眼前竟是如此俊伟的一个人物。更有一股君临天下的威严,倒也确具王者之风。只是要他相信此人真是妖王,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够。
妖王见他醒神汤落肚,不由嘿嘿笑了几声:「苏雪衣,你一生捕人无数,今天也会被捕,本王说过,要让你生不如死,你就好好品尝一下这滋味吧。」
苏雪衣为之气苦,他也知道那碗汤不该喝,只是自己受制于人,况且若拒喝那汤的话,妖王必定知道他是佯装晕倒,一将他关到别的地方,就更没有一丝机会逃走。
妖王慢慢扯下那已散落开来的雪白外衣,然后又缓缓褪去雪白中衣,苏雪衣瘦削白皙的身子一点点的显露。微微的颤抖着。妖王目光立时炽热起来,一把放下了啥帐。
室内的逐火轻轻的跳动着,良久,一滴烛泪滑了下来。
良久,在轻纱的遮掩内,床上传来妖王不屑的声音:「怎么,你觉得欲望就这么不堪?这么肮脏吗?这些想法只是因为你披着那无谓的清高外衣所致,我这就教你享受它,在它的海洋里沈浮,以后你就再也不想出来了。」
「你……休想……就算我死……这已经……被你弄脏了……的身子也要化成烟……化成灰……让你……让你们……无迹可寻……咳咳咳。」苏雪衣的话声虽已破碎喘息不堪,却仍能听出其中的坚定之意。
这番话如何能不让妖王生气,肉体撞击的声音忽然剧烈起来,伴随他的咆哮:「你的命是我的,我要你生你便生,我要你死才能死,我若要你生死两难,你也只有这样承受,苏雪衣,你认清楚,从此我是你的主人。你给我记住了。」
就在这样淫糜的情况下,在这无尽的屈辱里,苏雪衣声音依然清明,凄惨一笑道:「有用吗?你以为你得到了我的身体,就可以狂妄的宣称对我的所有权了吗?你难道不知道,真正主宰一个人的是他的心,这副臭皮囊终究不过是一堆白骨而已。」
妖王简直要气疯了,怎么可能?这人怎么可能脱离得了自己的控制?竟说出这样一番大义凛然的话来。讨厌,他最讨厌这些正道武林所谓的大义,其实骨子里,哪个不是流着贪婪虚伪的血。不然就是宁折不弯的呆子。为什么这个苏雪衣,他,他竟然可以在这种情况下,不在乎自己正被侮辱,还可以说出这么冠冕堂皇的话?最可恨的,他明明是无奈的在自己身下承欢,被自己狂暴的侵犯着,可是他的眼神,他的脸,他雪白的,被汗湿透了,还不住颤抖着的身子,一切看起来还是那样的干净。
他红了眼睛,狂暴的大吼着:「说,你是我的,你的心,你的人都会臣服于我,说。你给我说啊。」
苏雪衣冷冷看着他失控的表现,嘴角绽开一抹虚弱的笑容:「呵呵,我虽然失身于你,你又何尝不是失神于我?谁敢说这场非比武的战斗中,我不算是一个胜者呢?」他气息渐弱,在妖王发觉了不对劲而慌忙停下动作时,他仍是笑着道:「你的醒神汤很管用,我的确……无法昏死过去。但我也要感谢它……如果不是它……我……我又怎么……能在……在屈服之前……如此痛快的……死去呢?又怎么能让死亡保留住我的一线清明?」他再拼命咳嗽了几口,忽然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子在妖王的臂弯中软了下去。嘴里仍喃喃念着:「蓝……大人,前路……风雨飘摇,愿你……挺到最后……一路平安。」说完气息一点点的弱了下去,口中却仍源源不断的咯出鲜血。
妖王完全愣在了那里,直到发觉怀中的身子逐渐凉了下去,方慌乱的大叫起来:「来人,把漱玉叫过来,快,快叫漱玉过来救人啊。」
独孤漱玉在被窝里就被丫头胭脂揪了起来,甚至过分的都不给他懒床的时间。咕咕哝哝的随着粉黛来到屋里,还不忘自言自语的抱怨:「大哥干什么啊,一个男宠受不了而已嘛,值得这么紧张吗?他的那根东西那么粗,受不了是正常的,再训练几就好了,为了这个浪费我的……」下面的话之所以没有说出口是因为他看清了房中的状况。
凌乱的大红锦褥上,是一团一团颜色更的血迹,一个绝美的人儿面色惨白的倒在他大哥的怀里,浑身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气息,以肉眼做出初步判断,这可怜的美人儿已死了七八成了。独孤漱玉暗暗的叹息着。
「老大,我从不知道你还有奸尸的兴趣。」独孤漱玉耸耸肩,吊儿郎当的走上前来,却被一双喷火的眸子给吓住。
「我要你救活他,无论用什么方法,付出怎样的代价,一定要救活他。」独孤傲――也就是妖王,无比认真的说着:「我在输入内力护住他的心脉,你赶快施救,他是一个坚强的人,我相信一定能救过来的。」
独孤漱玉怔怔的望着那双眼睛,讶异自己竟从这里读出了那种可以被称为感情的东西。他知道他向来冷血的大哥这一是认真的。
「好吧,带他到我的实验室里来,老规矩,除了胭脂,谁也不许进来。」他无所谓的耸耸肩,心中却已做了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这美人儿给救过来。能让大哥如此认真对待的人,绝对不是简单货色,嘿嘿嘿,自己或许又有精彩的故事可听了。素材,素材,他现在正于灵感枯竭之时,这下子可好了。
只剩一丝微弱气息的苏雪衣被放在了一张雪白的床上,独孤漱玉看了看他的面色,忽然自信的一笑:「我一定会救活你,不仅是因为我的素材。」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沈了下去:「还因为,你是第一个会让我大哥如此动容的人,失去了你,或许他一辈子就要这么无心无情的活下去了。」
一扇精致的木门,隔绝了独孤傲所有的牵挂,却也延续着他无尽的希望,那个苏雪衣怎么样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还不出来?那如高山冰雪般的骄傲人儿,不会就这样真的如烟云一般消逝了吧?独孤傲心急如焚,几想冲进去,却都被贴身丫头粉黛给劝住了。
「宫主请放宽心,少爷可是出生没多久就因为机缘巧合到了未来两千多年那里的人,在那个时代他不就是医学界的天才吗?何况在咱们这时候呢?再说少爷的手段宫主也不是没见过,薛护法那么严重的病,叫我们说是准没有活路了,还不是被少爷救了,到现在功力也恢复如常,宫主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独孤傲恨恨瞪了那扇木门一眼,气道:「我承认他确实医术过人,可谁知道他是怎么治的,每都不让人看,我是他大哥,还比不上一个丫头。」提起这个就来气,要不是独孤漱玉坚持不让人看他医疗的手段,他也不至于现在还在这里被苏雪衣的安危弄的坐立不安了。
粉黛轻轻一笑,劝慰道:「知道结果就好了,何必非要执着于过程呢?不过宫主,你好像还是头一这么关心在里面被救治的人呢,你许多日子没回宫了,揽月轩里可积攒了不少事情需要你亲自理,不如趁这时间去看看吧?」
独孤傲不耐烦的挥挥手:「那些事你替我理就行了,我现在如何静下心来呢?」想了想这样说似乎不对,他忙解释道:「你别以为我是替那个捕头挂心,本……本宫只是因为对手难得,更何况让他活着对我还有大用,因此才会这样罢了。」
粉黛掩嘴一笑:「是,宫主,奴婢自然明白您的心思,只是这些话,您好像也没有必要对奴婢这个下人说啊,您以前可从来都不对奴婢说这种话的。」
独孤傲狠狠瞪了粉黛一眼,镇定镇定情绪,拿出一贯听不出喜怒的语调幽幽问道:「你今天很高兴吗?说话说个不停?」
粉黛忙道:「没有没有,奴婢实在是多嘴了,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多做一些营养的补品。」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做补品干什么?」语调又阴冷了几分。这该死的粉黛,怎么就知道他要做补品给苏雪衣吃?如此了解他的心思,实在可恶极了。
粉黛忙又回转身,盈盈陪笑道:「自然是给少爷吃了,他救人费时费力,当然要好好的补一补,宫主认为呢?」
独孤傲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恩,说的是,你下去吧,记住挑上等的材料做。」
粉黛福了一福:「奴婢自然晓得。」说完一溜烟出了来,这才拍着胸口道:「好险好险,幸亏是我这样机灵的丫头,摊上别人,刚才必死无疑了。」
这里独孤傲一见粉黛消失了踪影,立时站了起来,不住踱着步子,一边自言自语:「怎么还不出来呢?漱玉平日挺能干的,这怎么这么无能,治了这许久还没有眉目?」他话音刚落,便听到一个不满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老大,你说谁无能?」随着话音,独孤漱玉打开了木门。
独孤傲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径自来到苏雪衣床边,见他脸色仍然苍白,所幸气息比先前已经平稳强大了许多。
他转过头去,对独孤漱玉道:「自然是说你?原以为你有多大能耐,怎么到现在他还没有醒过来?」
旁边的胭脂忍不住一笑,连忙告退,这里独孤漱玉一见没了外人,立刻冲上去戳着独孤傲的胸膛道:「老大,你有没有良心,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救活呢。你知不知道他的结核有多严重?整个肺大概都快烂掉了。这样的结核引起的大咯血,在我们那里能救过来都少见,何况在这里,什么设备都不是那么完善。你还抱怨我,你偷着笑吧,趟上我这么个能干的神医弟弟。要是没我在这里,他有十条命也死定了。」
独孤傲这才一笑,神色却又凝重起来,道:「既如此,你回去好好想想该如何替他治疗吧,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做。」
独孤漱玉怀疑的瞄瞄他:「是吗?我听粉黛说揽月轩里有很多公事呢,难道都不用你理吗?」趁独孤傲发飙之前,他连忙关上木门,径自跑回自己的房间补眠。屋子里顿时只剩下清醒着的独孤傲和昏睡着的苏雪衣两人。
「你知道我有多么的恨你吗?」独孤傲轻轻的摩挲着那张沈睡着的面容:「从我志在天下的那天起,不知有多少计划被你破坏,也不知道有多少门人被你抓进大牢,虽然现在看来,这些并不能影响我得到整个天下,但是如果不是你和那个讨厌的蓝挺,这个计划会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成功。」他越说越气,忍不住在苏雪衣的脸上重重捏了一把,及至看到出现一条红印,又连忙揉了起来,直到印迹消失。
为自己的动作愣了一下,何时,他独孤傲竟也会做这样的事?,怔怔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良久才苦笑道:「你说的对,在这场非比武的战斗中,我未必不是败者,任你牵动着自己所有的情绪。你知道吗?很早以前我就想除去你,可是你的经历实在是太精彩了,我舍不得把这么好的对手就那样无声无息的暗杀掉。我把我的野心故意让蓝挺知道,就是为了让他把你派出来和我一战,本来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计划走,直到昨晚……」
他叹了口气,心情纷乱,凝视着那双紧闭着的双眼,那是他见过的最美的一双眼睛,不仅仅是字面上的美丽含义,还因为那里面所包含着的倔强色彩,或许也可以称之为坚强不屈,就宛如一潭不见底的幽冷泉水,吸引着他的视线。
独孤傲忽然笑了,曾几何时,自己竟也会有这般「诗意」的想法,简直就不像是自己了。
「简直就不像是自己了。」他猛然被这句话惊醒,自己在做什么?对一个敌人情款款的赞美,他……他是独孤傲,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可笑的事情。
心中逐渐添了一丝惶恐,紧盯着那仍在沈睡的容颜,他缓缓摇了摇头,喃喃道:「苏雪衣,你竟会如此危险,不言不动便可影响到我。是否……我根本不该让漱玉将你救过来。」目中渐渐起了杀机,他伸出一只手,箍住床上人儿纤细的颈项,一点点的收紧,心里却仍然在挣扎着。
苏雪衣的呼吸逐渐的急促起来,独孤傲的手却忽然松开,否定掉心中的不舍,他故意冷冷的道:「独孤傲,这么好的对手放在眼前,你为何要杀死他?就好好和他决个胜负,岂不痛快?」
话音刚落,便听到粉黛清脆的声音:「宫主好气概,奴婢真是敬佩的紧。」
独孤傲连头都不回,只挑了挑眉:「哦,补汤这么快就做好了?」
粉黛端着食盒,小心陪笑道:「郭师傅已把山鸡汤和燕窝炖上了,这里是几道小菜和一碗御田梗米粥,让少爷先垫垫,奴婢刚才到少爷那里,说是已经吃过点心了,正睡着,因此端过来请宫主示下。」
独孤傲点了点头,「冷冷」道:「既如此,就留在这里,待会给他吃了罢。」
粉黛应了一声,将食盒放在床旁的小桌上,独孤傲见她只吟吟笑着不走,哼了两声道:「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莫非想亲手喂他不成?」粉黛这才失望的收起看戏打算,依依不舍的告退。
「喂……」嗯,该怎么说呢?他独孤傲身为绝世宫主,权倾天下,从未做过这种事情,想了又想,咳嗽了两声,方不自然的推了推苏雪衣:「喂,起床吃饭了。」
他有些紧张的盯着那两扇开始颤动的羽睫,慢慢的,秋水般的双眸张了开来,如婴儿般迷糊的目光登时让独孤傲开怀笑了起来。
下一刻,那迷糊的目光立刻清明起来,添上了一丝他熟悉的戒备神色。
苏雪衣很想坐起来,奈何力不从心,更何况后庭的伤口稍微一动之下,便如同四五只手在肠道里拉扯着一般疼痛难忍,只好仍躺回原,只拿眼冷冷瞪着独孤傲。
下腹又隐隐热了起来,独孤傲遗憾的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很诱人,可惜你身上的病太重,禁不起再折腾,唉……」说完重重叹了口气,又把食盘推到苏雪衣身前,很不自然的放柔声音道:「趁热……把这东西吃了,身子也不至于这样虚了。」
对于他这样难得一见的甚至可以称之为少许温柔的举动,苏雪衣心中有一丝小小的讶异,看了那几样精致的吃食一眼,他淡淡的道:「我以为我这是在劫难逃了,没想到还能坐在这里吃东西,绝世宫的手段果然非同小可。」
独孤傲心中莫名烦躁了起来,大吼道:「难道你就不会想点别的吗?你刚刚捡回一条命你知不知道?如今最先关心的,还是本王和你那个什么绝世宫的事,你为什么这么傻,一点都不会为自己着想。」说完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这态度过于激烈,遂坐下来没好气道:「告诉你,我和你们人间的组织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也不想想,如果是在人间,你这种吐血法能活的成吗?」
苏雪衣看了狂怒的独孤傲一眼,淡淡一笑道:「或许和你这样只顾着自己快活的妖王相比,我是傻了一些,但这就是人和妖的区别吧?何况我傻不傻,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独孤傲被他问住,心中不由恼怒,暗道:「牙尖嘴利,几句话连讽带刺,就看准了自己不敢动他,也难怪二王爷说他为人清高自许,确实讨厌的紧。」
本想转身就走,但还是忍不住冷冷的丢下一句:「反正饭在这里,凉了就不好吃了。你自己看着办。」说完拂袖而去。心中却还在想着他到底会不会吃饭。
「我真的没眼吗?」苏雪衣疑惑的低喃着:「为什么这个人和昨天晚上的那一个相比,改变会这么大呢?简直就不像是一个人。」
清波阁里,独孤漱玉在好梦正酣中被人拽了起来,火大的他正要撒撒起床气,一眼看到了对面的人,立时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床上。
「老大,日头还没有出来,你把我叫起来干什么?该不会你的小情人又吐血了吧?还是你不听我劝告,昨晚和他嘿休嘿休,把他又弄晕过去了?」他不留口德的问道,却被独孤傲狠狠瞪了一眼。
「少在这里油嘴滑舌,我问你,他的病什么时候能痊愈?」独孤傲不耐的问着。
「痊愈?」独孤漱玉夸张的叫着:「No,No,老大,你不要太性急了,要知道,结核病即使在现代,医治起来也不是很省事的,何况他这么严重的结核,我还要替他检查一下有没有并发症。更何况,你知道结核病的用药原理是什么吗?早期,规律,联合,大量。全程,这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
「也就是说,短时间内不可能痊愈了是吗?」独孤傲关心的只是这一点。
「Yes,而且在治疗期间不能间断用药,不能过度劳累身心,不能……」独孤漱玉还想继续滔滔不绝,却被独孤傲打断:「行了,我知道了。」他转身要出去,却看见粉黛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宫主,宫主,不好了,苏雪衣逃走了!」
第三章
精致的小屋内,一切都很整齐,唯一不同的是少了一个人,那个人本该躺在床上静静休养,可如今,却如鸟入丛林般无影无踪。
独孤傲的拳头握了起来,甚至可以清楚的听到关节咯咯作响的声音,转向独孤漱玉:「你,你不是说你给他下的麻药足够让他三天下不了床吗?说让我不用浪费任何守卫,为什么他会在两天还不到的时候就可以逃走?」他咬牙切齿的问着。
独孤漱玉瑟缩了一下,陪笑道:「我承认这是我的失算,我没想到这个时代的捕头也可以像我们那时代的飞龙特警一样对麻药有免疫力,想想我真是太糊涂了,捕头和警察明明就是一回事嘛。」
独孤傲翻了个白眼,懒得再听他胡扯,沈吟了一下,忽然一笑道:「苏雪衣,看来我到底还是低估你了,不过没关系,你终究跑不出我的手掌心。咱们走着瞧好了。」
荆棘丛生的灌木间,苏雪衣疾步行走着,虽然脚和腿被划的伤痕累累,但他丝毫不敢怠慢,一日不出林子,他就还是在那个人的势力范围内。虽然亲眼看到了那些非人力能及的手段,他还是不能相信那人真的是妖王。
「苏大哥。」一声惊呼自身后响起,苏雪衣的神经立即绷紧,旋即放松下来,是慕容临。
他始终于高度的紧张中,完全凭着一股意志支撑到现在,此时见到了自己人,立刻感到身心俱疲,双腿一软,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慕容临一个箭步上前,将他接到自己怀里,狂喜呼到:「苏大哥,真的是你。你这些日子哪里去了?我找的好辛苦。」
苏雪衣见他像是要哭了出来,只好强颜一笑道:「我没事,快带我出林子,回到客栈,我再和你说详细的事情。」
慕容临见他力尽,忙背起他一路急行,不到一个时辰便出了林子,待回到客栈,那些武林人士已等的心焦不已。见他们两个俱都平安,这才放下心来。
待屋中只剩下他二人,慕容临便迫不及待的问苏雪衣:「苏大哥,我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雪衣怎能告诉他自己被人强暴,险险丧命等等诸多事情,只淡淡的道:「哦,没什么,只是几个强盗放了迷烟,你走后,我也着了道儿,被他们抓了去,想换赎金,还未等换,迷药过效了,我便自己逃了出来。」
慕容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苏雪衣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起来,况且他本就在说谎,难免有些心虚,因此移开了目光,不去正视慕容临,良久,却听他说出一句晴天霹雳般的话:「苏大哥,你为什么要骗我,难道你真的被那妖王夺去了清白之身吗?」
苏雪衣险些从床上跌下来,他脸色大变,愕然瞪着慕容临,忘记了所有的反应,直到一刻锺后,才大声责问道:「你,你在胡说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说的后果?」他语气虽是强硬,却不知为何,自己竟觉得这话软弱无比。
慕容临却忽然惭愧的低下头去,低声道:「苏大哥,其实……其实我……我还记得当时我失常的情形,后来我……我找到水源,清醒了以后,就生怕你……你会中了……他们的道儿 ,我回去找你又找不到……我真的很担心。刚才你说你确实被他们抓了起来,我就在怀疑……以我失常时的行为来看,他们未必没对你……没对你存了那猥亵心思。后来我注意到你的腿上全是淤青……所以我知道……」
「不要说了,你给我住嘴。住口,住口……」苏雪衣感觉自己胸膛里的空气宛如被抽空了一般,他像是着魔般的反复念着同样的话,却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慕容临见他如此,忙上前将他一把抱住,哽咽道:「苏大哥,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弄成这样,对不起……对不起。」他本比苏雪衣小上许多,此时拍抚安慰着对方,倒像是一个长兄一般。
苏雪衣一把推开他:「我叫你不准说了,你还……」话未说完,慕容临已连忙道:「苏大哥,我不说了,不说了,我们忘记这件事情,当它从来没发生过好不好?永远也不提起。」
苏雪衣无力的倒在了床上,目光移向墙壁,挥了挥手,对慕容临道:「你先出去吧,我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慕容临欲言又止,想了想,到底没说什么,转身关上了房门,一瞬间,苏雪衣的泪水也无声的落了下来。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月下的屋檐上,苏雪衣正在静坐,募闻身后传来一阵漫吟浅唱,不用回头他也知道,定是慕容临无疑。
「苏大哥,你有心上人吗?」慕容临来到他身边坐下,嘻嘻笑着问道。
苏雪衣没好气的道:「我老了,哪还有你们少年人那些风雪月的心思。」
慕容临摇摇头:「非也非也,自古英雄爱美人,像苏大哥这样的盖世英雄,又生的如此人物,不知是多少女儿的梦中佳偶,苏大哥又何必自谦呢?」
苏雪衣叹了一声道:「什么英雄?我身在公门,随时随地都可能丢了性命,何苦害了人家女儿。就这样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的倒也好,一旦哪天横尸荒野,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慕容临一笑:「苏大哥,一直觉得你是浊世佳公子那种类型,如今一听这话,倒觉得有那么几分江湖草莽的味道来,别说,还真是有点奇异的相合感。」苏雪衣白了他一眼:「又在这里油嘴滑舌了。我算什么浊世佳公子,你慕容公子配这个称号才当之无愧呢。说说,到底有多少女孩儿为你魂牵梦绕。不肯嫁人呢?」
慕容临看着他,忽然认真的道:「悠悠我心,岂无他人,唯君之故,沈吟至今。」见苏雪衣变了脸色,他忙又恢复了笑嘻嘻的神态:「嘿嘿,我开玩笑的。」
苏雪衣无奈叹了口气,摇头道:「真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说完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慕容临看了他半晌,忽然叹了一声道:「不过说真的苏大哥,成日里我只觉得苏雪衣这个名字一提起来,真是威风八面,谁能想到里头竟是这许多心酸苦楚为代价呢?」
两人都沉默不语,只有明月清风,无声伴着一对各怀心思的男子。
月上中天,夜凉如水,慕容临见苏雪衣仍没有要走的意思,站起身道:「我离开一下。」说完转身而去。
苏雪衣不由失笑,暗道:「到底是少年人心性,缺不得觉。」这里也觉得凉气袭身,咳嗽了一阵,不由又想起那古庙里的遭遇,暗道:「我痨病已到晚期,那日吐血吐的那般厉害,自忖必死无疑,究竟是何人能将我救活?难道真是神力所为不成?」思及此,连带想起自己的遭遇,心情不由低落下来。
忽闻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还未回头,一股暖意便包围了他,低头一看,原来是慕容临将那件狐裘披在了他的身上。
感激看了这少年一眼,心中也佩服他心思细密,暗道:「难怪慕容公子惜之名,传遍天下,难得的是这份体贴心思。若我是女子,怕一颗心也要毫无保留的给了他了。」
当下二人直坐到四更天,方回房歇息。第二日,两人起床梳洗完毕,苏雪衣便召集了一众武林人士,言道:「这两日因被敌人引去,在密林里转了两天方才出来,所幸大家都平安无事,耽误了这许多功夫,我们今日便要向洛阳而去。传说绝世宫总部便在那里。只是此行凶险重重,还望各位仔细考虑。」
他话一说完,立刻群情激涌,并无人退缩,苏雪衣心中感动,一抱拳,豪气干云的道:「既如此,苏雪衣多谢大家了。从此以后患难与共。绝不背弃。好,我们这就出发。」
一行人昼夜急行,不日已到达洛阳,慕容临象是鱼儿游回了大海一般,笑着对苏雪衣道:「苏大哥,这里就是古都洛阳了,我在这里有一所宅子,每年都会到来住上一段时间,我看大家就在那儿落脚吧,照顾的也方便周到些。」
他如此盛情相邀,众人自然答应,来到这座名为『秋水别院』的宅子,不禁都为其清幽别致而心喜。苏雪衣冷眼看去,暗道:「慕容世家竟如此财雄势大,这座庄院虽不富丽,但单凭这架上的古董,已是价值连城。况且这只是客厅,书房与卧室里的珍藏,自然更是珍贵。」
慕容临拿出主人的架势,指挥人安排打扫房间,预备酒饭为大家洗尘,又到苏雪衣身边,悄声道:「苏大哥,我把你的房间安排在我那里,嘻嘻,房间有限,你又是我们的头领,自然要体恤下属,所以就不得不委屈你和我同床共枕了。」
苏雪衣哭笑不得,这阵子慕容临总喜欢用些暧昧的词来显示他和自己的关系很厚密,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孩子心思还是说他用词不当。一阵忙碌过后,众人方吃了饭,因为在路上大家都很小心防范,又急着赶路,因此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这到了自己人家里,全都放下心来,所以还未到初更,便都各自回房歇息了。
苏雪衣也感觉乏了,回到房里,早有几个粗壮丫头放好了洗澡水,请他入浴,然后便嘻笑着退了出去。
看着那冒着热气的大木桶,苏雪衣心中忽然觉得,如果能一辈子这样生活着该有多好,不用再去应付官场上的明枪暗箭,不用在江湖上餐风露宿的奔波。只在属于自己的一个小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暇时惬意的饮一杯茶,作几首诗,岂不逍遥自在。
轻轻叹了一声,自己也知道这只是幻想罢了,滑进温度稍稍嫌烫的热水里,他舒服的呻吟了一声,仿佛一直被冰冻着的身子总算有了一丝暖气。闭着眼睛,尽情享受了一会儿,这才缓缓擦拭起身子。
正擦的起劲,就听慕容临在门外敲了几下门,然后径自进来:「呀,苏大哥,你已经开始洗澡了。正好,洗完了来吃夜宵。」
苏雪衣听他的脚步声直往屏风后而来,不由又急又窘,大声道:「你知道我在洗澡,还不回避,怎的倒进来了?」
慕容临来到他身后,嘻嘻笑道:「苏大哥别说笑了,我们都是男人,回避什么?我曾跟人学过按摩,来,这回让我伺候你一,包你舒服到家,把一路上的疲劳全都扫空。」
苏雪衣道:「胡说,你是世家公子,怎的会去学这些东西?不怕被人笑话。」
慕容临挽起袖子:「苏大哥,是真的,我小时候有个师傅,每我练完武都替我按摩,那个滋味实在是太舒服了,所以我就学来替我父亲舒筋活骨,偶尔报复一下他管教我太严的小仇了。」说完便「上下其手」的替苏雪衣「按摩」起来。
反正也只是个孩子,况且真的很舒服,苏雪衣乐得让他施为,一边感伤道:「你有父亲真好,我从小就没见过父亲的样子,母亲说我还没出生,他就被一个武林败类的暗箭射死了。如果能让他抱我哪怕一天,这一生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慕容临听他谈起自己的身世,立刻露出感兴趣的神情:「苏大哥,从来没听你说起过这些事情呢,令堂如今还健在吗?」
苏雪衣苦笑了一下:「早就不在了,她是苗疆的圣女,我五岁的时候,她被族人找到,擒了回去。后来我艺成后去找她,她却已经病逝。天道无情,竟至如此。」说完重重叹了一声。
慕容临也暗叹道:「没想到他这么坚强的人,身世竟如此可怜。」
两人都不再说话,随着慕容临的手越发往下,苏雪衣的小腹忽然升起一股奇特的热气,粉红色的玉茎竟一下子挺立了起来。
他大为羞耻,忙用腿夹住,慌张对慕容临道:「哦,我有些不舒服,看来你这按摩不适合我,快,快出去。」
慕容临自然不服,却听苏雪衣忽然疾言厉色道:「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吗?还不出去。」
他一赌气:「出去就出去。」说完气鼓鼓的走了。
这里苏雪衣方松了口气,心中又悲哀起来:难道自己的身子竟已经变的这么淫荡了吗?被男人碰一下都会有感觉。而且部位并非那里,这样也会忍不住。清高如他,实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正在他伤心难过的时候,门忽然又开了,虽然声音很轻,但苏雪衣还是察觉到了,不悦道:「你不是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门口忽然响起一声低笑:「你很盼望着他回来是吗?」
苏雪衣刹时惊的手脚都凉了,这声音,这声音……他僵硬的转过头去,忽觉眼前一阵发黑,竟……竟然真的……真的……会是……会是他。
独孤傲看着入浴中的苏雪衣,雪白的皮肤染上一层淡淡的粉红色,别有一番诱人滋味,他心中喜欢,却又冷笑一声道:「苏雪衣,你以为你能逃得了本王的手掌心吗?」
苏雪衣渐渐平静下来,因为知此时若慌张失措无疑是给对方制造更好的机会,他颤抖的身体逐渐放松,心里虽然难以掩去上受辱的阴影,但表面上却已相当的镇定,反唇相讥道:「明明是人,却又非要装神弄鬼,阁下竟还敢如此大言不惭,须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可没有受制于你。」话音未落,人已长身而起,独孤傲只觉眼前一道白光冲天而上,在空中盘旋几下,再细看时,苏雪衣已穿好雪白外衣,面带煞气,挺立于地面之上,和自己平行以对。
他不禁脱口赞道:「好,好轻功。苏雪衣果然不简单。」旋即又故作可惜道:「可惜啊,血翼名剑不在你的手里,否则当更有气势。」
苏雪衣目光闪了一闪,方启齿一笑,缓缓道:「学武之人,当知武学最高境界不在于利器。以心作剑,想必我也可与阁下一战。」说完眼中冷冽之色渐浓,慢慢的转变为一股强大的杀气。
独孤傲此时对他的评价又高了一层。暗道:「这样的对手,实在是太难得了,他竟不受上之辱的影响,这般厉害的人物,我确是头一碰到。当下不敢怠慢,也凝神备战。
苏雪衣一看他的眼神转变,忽然又是一笑,朗声道:「枉你装神弄鬼,如今到底露出了马脚,你若真的是魔王,怎会放下身价,学习人间武功,就像现在,你大可以法力取胜,何必还要这样认真备战?」
独孤傲被他说的一怔,就在这一刹那,苏雪衣的漫天掌影已罩了过来。失去先机的情况不由让他有些慌乱,更何况这些掌影虽然有虚有实,却着实难以分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退了一步。
他武功盖世,成名后从未被人逼退过,如今竟在一招之间就这样狼狈,不禁觉得是极大的耻辱,神色一凛,当下再不想着手下留情。
苏雪衣因知他武功诡异难测,自己又于不利地位,因此一上来便施出极少施展的绝学,但也仅将独孤傲逼退了一小步,心中也是大惊,不敢再犹豫,「琼弄影」掌法连绵不绝,招招相连,式式相通。苦苦保留着这份好不容易占得的先机。
独孤傲也惊于这套掌法的绮丽与凌厉,他倒不急着破解,只为引苏雪衣将这套掌法悉数使用出来。不过半刻功夫,便觉察出苏雪衣招式用尽,已开始重复使出了前面用过的招数。
他得意一笑,这才不慌不忙的见招拆招。又过一遍之后,他脑中已有了破解的方法。冷冷道:「苏雪衣,我看你还有什么本事使出来。」
苏雪衣见他不过半个时辰,便已将这套掌法尽数破解,不由大惊,招式登时乱了起来,一个失神,已被独孤傲擒住了手腕,随即一个转身,牢牢的被他固定在怀里。
「嘿嘿,我看你这回还往哪里逃?」虽然惊诧于苏雪衣怎会这样容易被擒,但转念一想,他久病之身,又无血翼在手,单凭这套掌法,就好比没牙的老虎,被自己抓到也是意料中的事。
正自得意,忽觉颈边寒气大盛,心中大叫不好,却哪里还来得及,早已结结实实的挨了苏雪衣一记。只觉伤奇痛无比,立刻一泻千里般向后退了几步。
「这招才是『琼弄影』最后一招。我嫌它原来的名字太过浮华,因此改了另一个名字,叫做『心剑』,以心作剑,则无物不可为剑,不知您认为我改的是否贴切呢?假妖王大人。」
独孤傲又是气恼又是惭愧,颈间更加疼痛,恨恨的道:「好,苏雪衣,这算你走运。下我绝不会对你留情,你自己小心了。」说完一纵身,越窗而去。
苏雪衣确定他走远了,这才身子一软,瘫到在地,刚才强行运转体内两股真气使出那一式,虽退了敌人,自己受害却是更大。狠狠咳嗽了起来,直到觉得连两片肺都要咳出了似的,这才渐渐止住。睁眼向地下一瞧,斑斑点点,尽是触目惊心的鲜血。
他本以为那一招最少可以将对方打昏,谁想到不但没有如愿,对方竟尚能开口说话,还能轻松施展轻功。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暗思道:此人武功匪夷所思,却又不是独孤傲,究竟世间还能有谁会有这般恐怖的武功呢?
环顾了房间四周,他心中更是奇怪,按道理讲,他和这人打斗说话,早应有人前来察看,因何这许久,竟无人反应。而那人说话用招,丝毫不惧,好像早已知道不会有人前来。若说这房间隔音良好,他又怎么会了解的如此清楚呢?
他心中无数疑点转来转去,忽然想到另一个可能性,不由大惊失色,挣扎着爬起,跌跌撞撞的便向门外奔去。
院子里月朗星稀,微风徐徐吹来,空气中漂浮着一丝淡淡的梅香气,一切都显得很平静。
苏雪衣的心却提的更紧了,来到一间房前,他记得这是点苍二子的房间,试探性的敲了敲门,没人回应,连忙推门进去一看,只见两人静静躺在床上,呼吸平稳,他这才放下心来,暗想看来只是普通的迷药,没有性命之忧。
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若那人是敌非友,为何不趁此机会除去自己友人,若是友非敌,又为何对自己做出那种事来?忽然又想到了慕容临,他负气而去,随后那人便进了来,不知是否遇上,如果遇上了,他上回遭了毒手,这又将如何?一想到这里,竟不敢再想下去,向来平静无波的心也不由纷乱起来。
他不知道慕容临负气去了哪里,只好在偌大的院子里找寻,好半天,终于遇到了两个守夜的下人,方从他们口中得知慕容临今夜宿在「镜波轩」。
他稍微放下了点心,这么说,看来慕容临并未和那人遇上,强撑着来到「镜波轩」,觉得自己必须确定了他没有事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敲了敲门,他柔声唤道:「慕容,你睡下了吗?」
良久,屋内传来一声闷哼,听得出来屋里的人还在生气:「我已经睡下了,苏捕头有什么事吗?」
苏雪衣不觉宛尔,真是个孩子般的脾气,心中对他也不觉有些内疚,遂笑着道:「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你,既然你睡了,那就算了。」
慕容临也不开门,闷声道:「既如此,苏捕头就请回吧。」说完竟真的再不出声,将苏雪衣一个人晾在了门外。
苏雪衣也没想到他竟然生这么大的气,但见他安全,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独自回来,刚挨到床边,身子便不由自主的软倒下去,他病弱之躯,刚才又受了内伤,再加上出去这一阵被风露所侵,只觉浑身冷汗涔涔,面上却如火烧一般,拿过床头桌上的镜子一照,只见两团红晕布在两腮,说不出的绝艳,叹了一口气,将镜子放下,眼前一片眩晕,头刚挨上了枕头,便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耳边听得有人着急的呼唤自己的名字,听起来便像是慕容临的声音,还隐隐带了一丝哭音。
虽然还想继续睡下去,却哪里忍心让慕容临这样为自己担心,没奈何,睁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他虚弱一笑道:「你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慕容临一见他醒了,险些欣喜的跳了起来,拉着他的手:「苏大哥,你醒了?你醒了?你……你想吃点什么?我让人去做。」
苏雪衣看着他眼里盛满了的担心与喜悦,心中也不知是种什么滋味,想了半天,才道:「你不生我的气了?」
慕容临连连摆手:「不生气了,不生气了。苏大哥,是我不好,我太任性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我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要好好的保护你。让你再也不受到任何伤害。」
苏雪衣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挣扎着爬起身,一把拽住慕容临的衣襟:「你,你知道了什么?」
慕容临忙扶着他躺下,诧异道:「苏大哥,怎么了?我说以后要保护好你,再也不受伤害,不让你生这么重的病,还要治好你的肺痨,这样说有问题吗?」
苏雪衣这才放下心来,强颜一笑:「没,没什么,我,我只是很感动。」思及自己这许多年来,孑然一身闯荡江湖,因性格淡漠,并没有多少朋友,虽和蓝挺肝胆相照,两人却都是以国事为重,何尝体会过这种无微不至的关心滋味。看着慕容临,心中竟也泛起了一丝不知名的异样感觉。
慕容临听他这么说,不由欣喜起来,端起旁边的粥碗:「来,苏大哥,你先喝点粥,这可是我让厨子们精心熬出来的呢。」
苏雪衣倚在床上,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甜美的滋味在口中甫一化开,他便愣住了。
慕容临看见他的表情在一瞬间变的不自然起来,也是奇怪,忙问道:「怎么了?苏大哥,不合口味吗?」
苏雪衣看着他,良久,方呵呵一笑:「我逗你的,看把你吓的,这粥的味道很好,真不知是什么样的厨师能调制出来。」
慕容临这才放下心来,嘘出一口长气:「苏大哥,你吓死我了,真是的,称赞粥好喝也要用这么特别的方式,是不是你们捕头都这样啊。」说完又喂了他一勺:「来,既然好喝,就把这碗粥全喝了吧。」
苏雪衣也不推辞,慕容临见他这吃的比以往还要多,心中高兴,命人打赏了厨子,见苏雪衣打了个呵欠,他忙识趣的道:「苏大哥,你再睡一会儿。我先出去了。」
苏雪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沈思了一会儿,方低下头去,喃喃道:「应该是我想多了,他是慕容临,只是个有些单纯的少年,对,一定是我想的太多。」他闭上眼睛,努力不让那个荒唐的想法占据自己的思维,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才渐渐平静下来,摊开手掌,早已是冷汗涔涔。
第二日,觉得身子又清爽了一些,慕容临所贡献出来的那些珍贵补品果然没有白费,苏雪衣披衣下床,打开窗子,正是清晨时分,一片冷冽梅香,他不由来了兴致,想起自失去血翼,已是多日不曾练剑,遂走出屋外,来到梅园之中。
他手中无剑,便依着剑理使了一遍招数,尽兴后,举目满园盛放的梅,衬着那些已落光了叶子的老树,想起家国前途堪虞,小人当道,朝政风雨飘摇,虽有蓝挺这样的清明官员,毕竟势单力孤,又能支撑到什么时候?思及此,不由忧虑满腹,漫步来到园子当中的「赏亭」里,只见石桌上干干净净的放着笔墨纸砚,可见主人也是风雅之人,他一时情难自禁,提起笔,一挥而就。
「落叶舞残红,又是一年秋风。叹年华似水,光阴如此匆匆。恍然间,已在故园树下,依稀正红。举目青山碧水,杳无狼踪。忽一阵,凉风吹得酒醒,原来却在,南柯梦中。」
正苦思下阙,忽闻慕容临唤道:「苏大哥,你在这儿呢,倒让我好找。幸亏下人们看见你往这边来了。」一边说,一边从默林中现出身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笑道:「你太不会照顾自己了,这才好了一点,就不正经吃饭了。」说完来到亭中,看到纸上有词,他忙放下食盒,饶有兴趣的欣赏起来。
苏雪衣面上一红,自谦道:「我一时感慨,让你见笑了。」
慕容临看完词,目光一闪,随即恢复常态,笑道:「此词虽好,可惜稍嫌柔弱忧郁了些,大违苏大哥仗剑江湖的性格。况且你忧心国事,想着能有一天『举目青山碧水,杳无狼踪。』可现实又怎么样呢?朝政腐败,江山易主只在朝夕之间。苏大哥,你自己也知晓,这番理想,怕也只是南柯一梦罢了。依我说,倒不如放下一切,快意江湖,反而能潇洒自如一些。苏大哥,我来给你续这阙词的下阙,可以吗?」
苏雪衣注目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求之不得,也让我见识一下诗剑风流的慕容公子的文采。」
慕容临一点头,兴致勃勃的挥笔,不到半刻,词的下阙已跃然纸上,只见他续道:
「明月映寒锺,听得余韵声声。看衣袂纷飞,跨下青骢如风。弹指间,踏遍神州大地,谁与吾争锋。经历千山万水,何惧死生。豪情起,一剑天地纵横,笑问世间,谁是英雄。」
苏雪衣就看着这张纸,这阙词,很久以后,他才赞道:「果然是豪气干云,好词,好词,慕容,从今后我当对你刮目相看了。」
慕容临听他赞许,几乎就要得意忘形,正想打开食盒让他进餐,下人来报有贵客到,让他过去一下。虽然遗憾,但正事要紧,只好和苏雪衣道别,无奈而去。
这里苏雪衣看着他消失在默林,忽然狠狠咳嗽了几声,颤抖着拿起那张纸,看了良久,方低声叹道:「词确是上品,但慕容,你不该是能写出这般气势的词的人,也不该是一心只想逍遥江湖之辈,如果你对朝政如此失望,又为何要与我一起与绝世宫为敌,慕容,你……你……你当真会令我失望吗?」
明亮的房间里,苏雪衣倚在床上整理凌乱的思绪,慕容临推门进来,后面丫头们跟着端进来几样特色小菜和一壶上等的女儿红,慕容临嘻嘻笑道:「苏大哥,这些日子,事情一桩接一桩,也没好好的放松一下,来,我们今天暂且忘掉那些烦恼忧虑,来个不醉不归。」
苏雪衣咳嗽了几声,望向慕容临神采飞扬的年轻面孔,无声的叹息了一声,强笑道:「好,难得你有雅兴。」
慕容临此时一心都放在别的事情上,哪还有心思去注意苏雪衣的些许不同寻常之,兴致勃勃的为他布菜,斟酒,举杯道:「我向来敬服苏大哥的为人武功,来,这一杯我先干为敬,预祝苏大哥心想事成,步步高升。」
苏雪衣微微一笑,笑容里却藏着一份难言的痛楚,将那杯酒一饮而尽,苦笑道:「心想事成。好,借你吉言,希望老天爷真的能让我心想事成。」
酒入愁肠愁更愁,两人各怀心思,慕容临不停的劝着酒,或许神志受了酒精的影响,苏雪衣也不似以往那般警戒了,半个时辰下来,面上便发起烧来,慕容临这才令人将残席撤下,和苏雪衣相依着来到床边,双双倒了下去。
「很热啊,慕容,为什么房间里这么热?」苏雪衣喃喃念着,连脖颈都红了起来。
「我也是啊,苏大哥,我也很热,怎么回事?是不是我们衣服穿的太多了。」慕容临也佯装醉态,附和着苏雪衣,一边动手解开扣子,将外面长袍随手扔在地上。
苏雪衣看的一怔,却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衣襟:「不,不是衣服的事。」虽然这样说着,身体却像置身一个大火盆里一般,热汗淋漓而下。
慕容临扑上前去,一把将他衣服撕下,呵呵笑道:「就是衣服的事啊,我脱了……衣服,就不那么热了呢。」说完又把自己的里衣统统除下,一个精壮的身子就那样赤裸裸的暴露在苏雪衣面前。
脑海里转过了一些不愿回想起来的往事,苏雪衣即使在醉酒当中,仍然觉得自己的心似是忽然被人揪了起来。但这点清醒的神志很快就无影无踪,他毫无抵抗的任慕容临帮他宽衣解带,衣服眼看就要脱尽了,一个身子却是越来越热。
「苏大哥,你好美哦。」慕容临凝视着他一片桃红的容颜,情不自禁的喃喃念道。忽然凑上唇去,与苏雪衣的两片薄唇纠缠起来,双手也尽着最大的努力与那件最后的衣服做着斗争。
「唔……唔,慕容……慕容……不能这样。」苏雪衣意识不清的低喃着,可是肌肤上被那双手走过的地方却是一阵冰凉,无比舒服的感觉,因此他思想上虽然想拒绝,一个身子却是情不自禁的迎合了上去。
慕容临一见在药物下楚楚动人的苏雪衣,匀称的身体紧紧挨着自己,就像是无声的邀请,哪里还忍得住,舌头划过优美的下巴,细腻的脖颈,雪白的胸膛,还有那两颗早已高高挺立的樱桃,游走过的肌肤上留下一片濡湿的粘腻。
苏雪衣下意识的想拒绝,但身体却不受自己的控制,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反复回响着:「是慕容,在自己身旁的是那个给了自己被爱,被关心,被怜惜的感觉的慕容,而不是那不知是真是假的妖王。」
「难道因为是你,即便是这种羞耻的事情,我也不在乎吗?」他口齿不清的低念着,慕容临却没有听清楚。
「慕容,你别令我失望,你不能,也不应该令我失望。」一行泪流了下来,心中交缠着一种异样的感觉,他隐隐知道那是什么,却不想去相信,他知道自己害怕,害怕真的陷进去后,却又与他走到无法收拾的敌对立场。
他的思想清醒一时糊涂一时,在慕容临将两人身子交叠的一瞬间,他彻底的放弃了抵抗,脑海里有个声音:「是慕容啊,不管日后两人会怎么样,但这一刻,他是那个关心自己,爱护着自己的慕容临,就放纵这一,彻底的随他沈沦下去吧。」
慕容临心知自己在酒中下的药极为厉害,也难怪苏雪衣会有这等反应。但他却存了另一番心思,只盼着这用自己的温柔来消除身下人儿对情欲之事的恐惧,因此施展出浑身解数,轻怜蜜爱,只把苏雪衣弄的欲仙欲死。
两人这一番缠绵直到四更,苏雪衣体内的药力才全部消退,只是那时他早已瘫软的连一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了,身子甫一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这里慕容临打了水,替他清洗善后,好一会儿才弄妥当,他竟醒不过来。慕容临一笑,暗道自己下可不能这般造,将他折腾到这个地步了。这边自己也洗净了身子,重新上床拥着苏雪衣躺下,不一会儿,呼吸已均匀起来。
苏雪衣因为职业关系,向来浅眠,此实是因为累了,美美的睡了一觉,及至五更天,不觉又醒了过来,身体虽然是又酸又软,但神志已完全恢复了清明。只是身子不敢做太大活动,否则着实疼痛的厉害。
他望着慕容临仍在沈睡的俊脸,心中百味杂陈,自己和他,竟终究走到了这一步,且先抛开这一晚的不合情理之不谈,他们日后将何去何从?他们的身份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慕容临对自己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忠诚吗?一念及此,他眼中立时显出一种刻的哀伤以及另一种……决然之色。
再看了一会儿那张睡颜,苏雪衣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按在慕容临的额头上。
第四章
慕容临一惊而醒,待看清楚是苏雪衣,方放松下来,笑道:「苏大哥,你在做什么?」
苏雪衣的手指立刻转了方向,沿着慕容临的脸轻轻划了一圈,又叹了一口气:「做什么,我想让你醒来看看昨夜你做了什么?」
慕容临这才假装才发现两人相拥而眠的样子,大惊道:「苏大哥,我昨夜……我昨夜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该死的事?天哪,这酒原来真是喝不得,才只喝了那么一点……」
还未等他说完,苏雪衣便冷冷的打断他道:「别把什么事情都推到酒的头上去了,昨夜我虽然醉了,但有些话却还是听的清清楚楚的,你的神志一直很清明啊,丝毫没有醉酒的样子。你说呢?慕容。」
慕容临暗暗心惊,心道:自己是怎么了?昨夜忘情之下,竟露出了这么大的破绽。面上却还是装着糊涂道:「不会吧,苏大哥,那个……昨夜我明明是和你一起醉倒的啊。要不然,我都说了什么话?让你如此断定我是装醉呢?」他打定主意苏雪衣不会把这些话一一说出来。
苏雪衣的脸果然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半晌说不出话来,忽然把脸色一沈,坐起身道:「很好,你倒是看透了我,可惜我却错看了你,原来你竟连这点担当都没有。慕容临,从今后,我们再无半点瓜葛了。」说完强忍疼痛,作势起身要走。
慕容临大骇,忙拉住了苏雪衣的衣角,惶恐不已道:「苏大哥,我知道错了,刚才是逗你的。我承认,我全都承认,昨夜我的确是趁你醉酒时对你做了那……那该死的事。但……但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所以才会情不自禁……苏大哥,你相信我。」
苏雪衣心里偷偷笑了一下,却还是缓缓坐了下来,冷冷道:「喜欢我?你什么时候喜欢过我?为何我竟一无所知。再说我是个男人,你竟对我说这种话,让我如何相信?」
慕容临急道:「男人怎么了?古往今来,两个男子在一起的也多,我为什么就不能喜欢你?苏大哥,我的心意,其实早已向你坦诚过,只是当时你心情烦乱,听不得这些话,才隐忍住了。你还记得那夜的屋顶上吗?我对你说的『悠悠我心,岂无他人,唯君之故,沈吟至今』,其实那不是玩笑,是我的一片真心啊。」
苏雪衣身子一震,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慕容临丝毫不惧,就那样和他对视着。
良久,苏雪衣方收回目光,强笑了一下道:「原来如此,但就因为这样,你昨夜便设计灌醉了我,强行与我做……那种事吗?你老实告诉我,那酒里有没有下药,单凭醉酒,我自信应该不至于那样失态。」
慕容临低下头去,呐呐道:「苏大哥,你都知道了。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也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但是如果我不这样做,你永远都不会属于我,这件案子会办多久?办完了你回你的京城,我回我的江南,我们又要什么时候能聚在一起?我承认我是个极度自私的人,竟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强留下你,但我也想让你从我这里得到一些慰籍,知道情爱之事并非只有痛苦而言,只有这样,苏大哥才会慢慢的试着接受我,除此之外,难道还会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苏雪衣冷笑一声道:「你打的好算盘,就不怕我拂袖而去,从此后将你视如仇敌吗?」
他本是这样说说而已,谁知慕容临却面容一整,过了半刻,才无比认真的道:「苏大哥,就算真的是这样,那么能让你恨我一辈子,未必就不是种幸福,总比我在你心中只是个偶尔会想起的朋友强过许多。只要能让慕容临这个名字成为你铭心刻骨的存在,无论是爱,还是恨,我都在所不惜。」
苏雪衣别过头去,淡淡道:「我成日里只将你当作个孩子,如今看来,到底是慕容世家的主人,有那么几分霸气。算了,现在非常时期,这件事我会当作没有发生过。」
慕容临看着他的眼睛,沈声道:「可能吗?苏大哥,你昨夜接受的那么容易,是因为对象是我吧。苏大哥,你对我就没有一丝爱意吗?你告诉我。」
苏雪衣垂下眼帘,良久方道:「这个答案,日后再告诉你吧,现在我饿了,你去弄点东西给我吃好不好?」
慕容临见他并不否认,大喜过望,飞速下床:「好的,苏大哥,我这就去弄啊。」
三日后,苏雪衣身体大愈,将出京城后之事详细理了一遍,忽然召集一众武林人士到他屋里,言说不日就要出发,众人先是一愣,接着个个都摩拳擦掌起来,群情激涌,饶是苏雪衣性格淡漠,看到此种景象,也不由心中一热。
何青山与莫百万领命而去。慕容临看着苏雪衣,张了张口,却又终于把话咽了回去。他面上虽沉静如昔,心里却不禁惊疑起来。
苏雪衣让慕容临选了十几匹快马,以便大家节省脚力。一行人各自背上炸药,随着苏雪衣而去。
慕容临暗自看着,见苏雪衣一骑当先,竟是向来路而去,不由大吃一惊,打马追了上去,问道:「苏大哥,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这是我们来的时候走的路,你怎么又往回走了?」
苏雪衣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急什么?我还会走错路不成?自然是因为有我的用意,才走这回头路。慕容,你如此紧张,可是为我担心吗?」他紧盯着慕容临的眼睛,微笑问道。
慕容临本就摸不到他的心思,再听他这样一说,只觉他是话里有话,心中忐忑,面上却丝毫不露,点头道:「那是当然了,我以为苏大哥心急之下,走错了路,那样损失可就大了。」
苏雪衣收回目光,半开玩笑道:「原来你眼中的我竟是这样糊涂的一个人,那当初还说什么敬佩我的为人武功,智计谋略,可见是来骗我的吧。」
慕容临急忙解释:「没有,我怎么敢骗苏大哥呢?以您的精明,我岂不是班门弄斧吗?」言毕又悄悄凑近苏雪衣的耳边道:「苏大哥,我对你的一片真情,可昭日月,难道经过了那个晚上,你还信不过我不成?」
苏雪衣刷的一下子红了脸,幸亏其他人都落在后面,未及看到。他恨恨瞪了慕容临一眼,怒道:「我都说过那件事就当作没发生过,不许再提,你却又来招我。
慕容临微微放下心来,暗道自己多疑,看来苏雪衣对自己也非无情。只是疑惑他为何要走这回头路。
不日已到了先前的小镇上,苏雪衣和众人仍在原来的客栈落脚,但见客栈内人人交头接耳,面色惶惶,不由奇怪,跟老板定好了房间,苏雪衣来到一群谈论正酣的食客的邻桌坐下,慕容临也紧跟了上来,要了几个小菜和三壶女儿红。
他两个侧耳倾听,只听一个粗犷的声音道:「哎呀,原来你们也捡到了啊。我就说嘛,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就我自己捡到呢?」说到这里,他不由压低了声音:「你们说说,那上面的话能是真的吗?」
另一个声音也刻意压抑着道:「妖王大人的法力无边,这我们大家都是知道的,如今这金叶子既是他老人家有意给我们的,上面又这么写着,我看这事八九不离十了。何况当今的朝廷确实昏庸,改朝换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苏雪衣听得心头一震,便要站起来,细想不妥,方握紧拳头,慢慢的将一股心火压下,继续听这几个人说话。慕容临一笑,凑近他悄声道:「到底是雪衣神捕,若摊上别人,听到这石破天惊的话,哪里还能按捺的住?」
苏雪衣看了他一眼,也悄声道:「彼此彼此,你竟能如此沉着,也令我刮目相看。」两人会心一笑,适逢酒菜上来,慕容临为苏雪衣斟了一杯酒,见他专注于那些人的对话,又为他夹了一些菜布在碗中。
一顿饭吃完,苏雪衣也大致弄清了事情的经过。眼见那些人酒足饭饱后陆续离去,他也和慕容回得房来,冷笑一声道:「好高明的手段啊。」
慕容临听得不解,奇怪问道:「苏大哥,什么好高明的手段啊?你发现了什么吗?」
苏雪衣看着他,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模模糊糊有了点头绪,你先回房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清理一下思路。」
这里慕容临虽然一头雾水,听他如此说,也只好告辞,苏雪衣见他走了出去,这才在椅子上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一饮而尽,忽然冷笑道:「好,好一个独孤傲,果然不愧是绝世枭雄,看来你为了一争天下,蓄谋已久,可恨我竞差点被你骗了过去。」
细想了一想,他起身来到案旁,铺开一张红笺,提笔写了一封信,然后小心封好,推开门四下看看没人,这才一拧身,从后窗户一跃而出,潜藏行踪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当铺外,再身前身后看了看,确定无人跟踪后,才转身进了当铺。
过了半天,他从当铺里出来,唇边带着的笑意。看着天空已飘起了雪珠儿,不由舒出了一口长气,自言自语道:「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即使我这不能成功,绝世宫也别想问鼎天下,蓝大人……一定会有办法阻止他们的。」
雪越下越大,苏雪衣匆匆回到客栈,刚从窗户进屋,便看到慕容临正坐在案旁,悠悠的品着一杯香茶,见他进来,他不满问道:「苏大哥,你到哪里去了?怎么竟会从窗户进来?难道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吗?」
看到他竟在自己屋里,苏雪衣不由怔了一下,但旋即恢复过来,淡淡问道:「我才该问你为何在我屋子里吧,你经常这么随便的进出别人的屋子吗?」语气里已带了一丝责怪的味道。
慕容临更加肯定这里有文章了,也站起来不高兴的道:「苏大哥,你翻脸倒比翻书还快,我这么快就变成别人了吗?看来你还真是说到做到,把那一晚上的情意忘了个干净啊。只是我从前也经常这样进出你的房间,怎不见你如此无情?你到底去做什么了?」那语气活活就像是一个抓到妻子红杏出墙的吃醋丈夫。
苏雪衣听他提及那晚,更加恼羞成怒,口不择言道:「我做什么,何时轮到你来过问了?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对你有情?我现在累了,你先出去吧。」
慕容临狠狠盯着他,眼睛里就像马上要流出泪水似的,指控般的道:「苏大哥,你,你当真无情至此,好,算我自作多情了。呵呵,我不该这般天真,天真到以为大名鼎鼎的血衣神捕真的会将我的心意当真,我忘了他是捕头,最擅长的便是怀疑。」说完跌跌撞撞的出去。
苏雪衣心中就像猛的被人刺了一刀,鲜血淋漓,痛彻心肺。一眼看见另一张桌子上散发着热气的精致菜肴,和一碗散发着药香的补汤,更加心痛,暗道:「慕容说的对,我现在只是怀疑,并没有真凭实据,若他是清白的,定会被我伤害,说不定从此后两人便行同陌路了。」想到这里,愧疚之中又掺杂了一丝担心,忙道:「慕容,我不是怀疑你,只是心情有些不好罢了。」
慕容临一听这话,虽仍有些强硬,但已较前软了下来,又听他说心情不好,不由也有些担心,忙忙转过身来:「苏大哥,你怎么了?好好的心情怎么会不好?」
苏雪衣故意咳嗽了两声,微微喘息着道:「刚才觉得胸口疼的厉害,又咳了两口血,所以只好到大夫那里去看了一看,他说我这身子已到了极限了,随时都有可能撑不下去,我肩负重担,尚未完成,一旦出师未捷身先死,我怎么能甘心。」说完又咳嗽起来。
慕容临赶紧上前扶住他,一迭声的道歉:「对不起啊,苏大哥,我误会你了。你……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说毕将食物拿到他面前,关切道:「苏大哥,你先把汤喝了,大夫有没有说用什么药,我去给你煎。」
苏雪衣见他慌张失措的举止,不由会心一笑道:「你忙什么,又不是这一时半刻就会死。我也没拿什么药回来,若这两股内力都没用了,又有什么药能够治我呢?再说这肺痨本就是不治之症,我也早已有准备了,俗话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只要能让我完成这件大事,我对上天已是感激不尽了。」言毕想了想又道:「我之所以从窗户进出,是不想别人知道我这病已到了这个地步,这番苦心你明白吗?」
慕容临这才恍然大悟,轻轻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愧疚道:「对不起,苏大哥,我没想到这层。」覆又坚定无比道:「苏大哥,我不会让你死,绝不会让你死掉的。」说完就冲了出去。
苏雪衣看着他慌张奔出去的身影,心里不由感到极大的愧疚,他这本是谎话,慕容临却信以为真,为他担心焦虑。而这谎话却是因为自己已经不信任他,所以编来骗他的。他日若慕容临是清白的,知道了自己对他的怀疑……。想到这里,不禁黯然长叹:「老天啊老天,你对雪衣何其残忍。若慕容果真负我,我又该如何自?若他是清白的,一片真心对我,我如此怀疑于他,又情何以堪?」
且说慕容临,急急奔了出来,小心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注意他,也忙忙离了客栈,到镇子东头的一家米铺内,过了好一会儿,方从那里拿出两包东西来,又回转客栈,吩咐了小二几句,这才回房。
稍顷,小二端着一壶香气四溢的银耳冰片汤过来。慕容临看了看,方笑着道:「很好。这汤做的不错。」说完从衣襟里拿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赏你和厨子买酒的。拿去吧。」那小二何曾见过这么大的赏,不由眉开眼笑,千恩万谢的走了。
慕容临出了一会儿神,看那汤温了,尝了一下,正好入口,这才从随身的香囊里取出几片药来,放进汤里,只用力搅了几下,那药已是全溶了进去,连点渣子也不剩。
「苏大哥,这银耳冰片汤最是去火清肺,你喝上一点吧。」慕容临重新进房,见苏雪衣正在那里黯然神伤,他哪知道是因为自己而令苏雪衣心碎,还以为他是因为重病的关系闷闷不乐。遂宽慰道:「至于这病,也别太在意了,医者向来都是往重里交代,此乃常情。我们日后用心找找,说不定便找到一个能治这肺痨的神医呢。」说完把汤放在苏雪衣面前。
苏雪衣听到慕容临说「说不定便找到一个能治这肺痨的神医呢」这话时,心中不由一动,想到当初在那密室里时,自己急怒攻心之下,吐血不止,当时曾自认必死,却不知后来如何得救,又是谁人将他救活。这念头一转而过,哪里想得到后来竟会得知那般离奇的经过。
他心情烦乱,原本的食物一点没动,此时见慕容临拿来的这银耳冰片汤清香扑鼻,不由食欲大起,几口喝完,果觉清爽无比,心中感动,笑道:「慕容,你对我真是关怀备至,我却无以为报,将来若欠你太多,可真不知该怎么还好了。」
慕容临嘿嘿笑了一下,露出少年般可爱的神情:「只要苏大哥能记着我这份情,再不说我是你什么人之类的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苏雪衣从床头拿下那件狐裘,细细的抚摸着,良久才感慨道:「慕容,你对我的情意,我怎么会不知道,又怎么能够忘记,只是明天,我们便要去做一件大事,生死难料,提起这情意,只是越发让人肝肠寸断而已。」
慕容临的眸子也黯淡下来,很久以后才强笑了一下:「苏大哥,你说要去做一件大事,说得我心都痒了,到底是什么事啊?是要和独孤傲一决胜负吗?先告诉我知道,也让我欢喜欢喜好不好?」
苏雪衣注目看着他,拉过他让两人依偎在一起,一笑道:「慕容,你想不想知道我对你究竟是什么感情?」
慕容临浑身一震,急道:「想,当然想,我都快想疯了,多情不似无情苦,这话说得一点没错,我每日里惦记着苏大哥,却又不知你对我究竟有无感情,真是坐立难安,苏大哥,你就当疼我,好歹告诉我答案好吗?」
苏雪衣抬起眼,望向不知名的方向,慕容临见他眼神迷离,正自惴惴间,忽听他幽幽叹了一声,以一去不回的气势说道:「慕容,我也喜欢你,虽然让我说出这样的话,似乎是一辈子也不可能的事,但我不能欺骗我自己。或许是冥冥中老天给了我们这样一段孽缘,不该也好,不能也好,总之,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如果依我的心,这些话我会埋在心中一生一世,但明天我就要去面对未知的命运,如果现在我不说出来,我怕就再也没机会说出来,那样对你不公平。如果这我侥幸得活,这些话就请你忘记……」
他话未说完,慕容临已喜出望外的急着道:「不会忘记,我不会忘记的,苏大哥,这是我一生中听到的最动听,最让我开心的话,我为什么要忘记?即使我死了,化成了灰,被风吹的四散而去,这段话我也会牢记在心中,若有来生,我会用这段话去和你再续前缘。苏大哥,你这番话让我好欢喜,真的好欢喜……」
苏雪衣看着他激动的发红的脸颊,眼中一热,险险就要落泪,自己宽慰道:或许一切都只是个巧合,是我多心,慕容对我的真情绝对不是能够伪装出来的,或许……或许……心中有了一丝侥幸:或许我们……最终能得到上天眷顾也说不定。
冬天的夜晚,漫长而寂静,就连黎明的到来仿佛也只是在刹那之间,连个缓冲的余地也没有。
慕容临从好梦中醒过来,起身一看,苏雪衣已穿好了衣服,正在挽着发髻,那动作明明没有一丝娇媚,看起来却是这么优雅迷人,慕容临不禁醉在了其中,暗道:以后在一起,我也要为他梳头,那种滋味一定是说不出的美妙。
正沉思间,苏雪衣已回过头来,见他醒了,微微一笑,轻声道:「你也早点收拾吧,等一下我们便要出发了呢。」
慕容临这才回过神来,茫然道:「啊?出发?这么快……苏大哥,不用等天黑吗?那时候对方的防范也会松懈……」
未等他说完,苏雪衣便打断他道:「我自有道理,你不用多问了。」
慕容临看他神采飞扬,似乎成竹在胸的样子,心中不由一凛,暗暗道:「我一直以为,无论他如何聪明厉害,总归难逃命定中的劫数,因此一直没太放在心上,如今看来,莫非我过于自大,小看了他吗?」
将这几日的经过细细理了一遍,他本是绝顶聪明之人,一旦精心,立时猜出苏雪衣的用意,不由大惊失色,刹那间出了一身冷汗,此时想退出去,却哪里还来得及,只见苏雪衣笑着来到他身边,催促道:「慕容,你还磨蹭什么呢?快,我帮你……咦,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哪里不舒服吗?」
慕容临又是一惊,知道自己心神打乱之下,险些被苏雪衣看出破绽,只好强笑着道:「没什么?只是早起空腹,肚子有些疼痛而已。」
苏雪衣一听,满脸立刻都是担忧之色,急道:「疼的厉害吗?要不要找个大夫,让我看看,哪里疼呢?」说着便要动手察看。
慕容临连忙摇头道:「没什么,苏大哥,这是我的老毛病了,不碍事的。等吃下东西也就好了。」
苏雪衣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将一个食盘推了过来,道:「成日里都是你为我操心,今日也让我服侍你一把,这是今早我让人熬的清粥,还有我亲自做的几道小菜,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慕容临此时心乱如麻,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却又不得不吃,看着苏雪衣嘴角边露出的一抹醉人微笑,忽然想到:或许这便是雪衣对我最后的一缕温柔了。想到这里,又觉伤感,胡乱吃了几口,便说饱了,苏雪衣劝了几句,也随他去了。这里两人梳洗完后,便出了房,一众武林人士早已聚齐,见了他们,纷纷抱拳施礼。
苏雪衣简单说了几句,无非是让大家小心等语,然后一行人便随着苏雪衣出了店,直奔当初他和慕容临遭了暗算的那座破庙而去。
慕容临此时倒镇定了下来,边走边察看苏雪衣的脸色,只见他沉静似水,不露一丝大敌当前的紧张惶恐,心中不由佩服,暗想不愧是血衣神捕,果然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胆略。
不到一个时辰,众人已置身庙中,鲁河是个急性子,一看苏雪衣竟领着众人来到这么一所破败的庙宇内,不由奇怪,大声问道:「苏捕头,你领我们到这儿来干什么?莫非是来拿那个妖王不成?哎,依我说,那都是些乡村野夫无事编来骗人的,不可尽信。」
苏雪衣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鲁大侠不要小看这乡村野夫的威力,如若我们不揭穿真相,不出三个月,这些百姓或许就能掀起让朝廷万劫不复的大浪。」说完冷眼打量了一下四周,见毫无动静,又沉声道:「大家准备好身上的炸药,跟我来,还望大家一切听从我的指挥,共同完成这大计,若能成功,朝廷和天下百姓都会感戴大家的恩德。」
好厉害,短短几句话便能调动起所有人的积极性,更让众人对他信任佩服。看着群雄齐声应好的场面,慕容临暗在心中下了评语:看来以后我还真要好好的了解一下这个精明的情人,先前我的确是小看他了。
紧跟在苏雪衣的身边,慕容临闭着眼睛也知道他会往哪里走,果不其然,在那间曾经栖身受辱的屋子内,苏雪衣停住了脚步。他目光中射出刻的仇恨,就连慕容临看到他的眼神,也不禁心中一寒。
慢慢踱步到当日妖王打开机关的地方,苏雪衣好一会儿才平复了激动的心情,沉着问何青山道:「何兄,若此有一个庞大的地下宫殿,你认为这些炸药可损毁其几成?」
何青山想了一下,遂笑着道:「若是地上,顶多损毁一小部分,若是地下,可损毁其八成以上,皆因地面坍塌,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地下宫殿全部是一体建成,必定一损俱损。」
苏雪衣点头一笑:「很好,我也是这么想的。来,请大家把身上背的炸药全部放于地面中央,我会亲自点燃引信,到时大家听我号令,一齐撤出。」
众人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他神情凝重,也知道此事必定十分重要,纷纷解下炸药,堆在地上,苏雪衣拿出火折点上,又环视了群雄一圈,缓缓点燃炸药的引信。
第五章
长长的引信燃着耀眼的火光,迅速而热烈的燃烧着,苏雪衣看了旁边的慕容临一眼,见他面色沉静,不由大大的舒出了一口气,看来,果然是自己多心了,引信已经点燃,慕容临尚无任何动作,这已足够证明他是清白的。
苏雪衣这样想着,嘴角便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眼看引信快要燃尽,他正想下令大家撤退,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之间,慕容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剑,断引信,众人还来不及眨眼,局势已是大变。
苏雪衣对慕容临失了警戒之心,这下变起仓促,待想回击,哪里还来得及,腕上一阵奇痛钻心,已是被慕容临扼住了脉门。
所有人都被这巨变给惊呆了,眼看着慕容临已转过身来,冷冷的扫视了他们一眼,面孔还是同样的面孔,但每个人都能够强烈的感觉到,站在他们面前的,已不再是一路上和他们有说有笑的那个少年,转眼之间,他已变成了一个君临天下的王者。
「哈哈哈……」苏雪衣忽然放声狂笑,抖动着双肩,黑发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摇曳,说不出的凄美感觉。
「慕容……你好……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哈哈哈……」他笑的眼泪都快流了出来,却硬生生不让那泪落下。陡然之间,笑声便变成了剧烈的咳嗽,一声一声,凄怆无比,每一下部重重的敲在了慕容临的心尖上。
「苏大哥。」他急切的想要去扶住咳得厉害的身子,却蓦然看到苏雪衣箭一般锐利的目光,那仿佛能够穿透自己的力量,让他的手尴尬的停在了半空中。
「苏大哥?」苏雪衣讽刺的笑了:「慕容,你现在不该再这样称呼我了,若想起旧情,放松了这手上的力道,我可是会把握时机脱离你的控制进行反击的,到那时候,我绝不会留情,绝不会。」
慕容临生平第一,尝到了心如刀绞的滋味,苏雪衣的这几句话,字字都是对他的指控,言语中饱含的怨愤,他怎么会听不出来,略微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他苦涩的道:「苏大哥,无论你相不相信,我对你确是一片真心,可昭日月。」
「哈哈哈……真心……?」苏雪衣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咳了两声,才一字―句道:「我相信你对我确是真心,可是有什么用?那有什么用?你的真心比不上你对独孤傲的忠心,也比不上你对权势的野心,这样的真心对于我来说,岂不是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哈……真心……」
慕容临默然不语,半晌才重重的叹了口气:「是的,雪衣,你说得没错,但是,这世上还有不对自己忠心的人吗?」他话一说完,惊人的变化就发生了,众人恐惧的看着慕容临纤细的身子发出一阵「格格格」的声音,随着这声音,他整个人渐渐的高大起来,脸上,脖子上,手上,一层白皙的「皮肤」随之剥落,碎片轻盈的飞舞着,在这昏暗的破庙中,显得有说不出的诡异。
「啊,乾坤缩骨大法?」不知是谁惊恐的大喊起来,接着所有人纷纷大喊:「是乾坤缩骨大法,失传了一百年的乾坤缩骨大法。」声音中的震惊,就仿佛是天塌了下来一样。
但是,谁的震动也没有苏雪衣的大,他目眦俱裂,看着眼前重新出现的这张面孔。这张脸,是他一生的噩梦,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屈辱的生不如死的夜晚。他曾以为那一晚的痛苦已是极致,如今才明白自己错的是多么离谱,就在此刻,比那一夜还要刻一百倍,一千倍的痛楚正慢慢吞噬着他那颗已经不堪一击的心脏。
独孤傲又看到了那熟悉的颤抖着的身体,他记得那一晚,眼前的人儿也是这样极力压抑的颤抖着,只是此刻显得更加脆弱。又放松了一下手上的力道,他担忧的看着对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苏雪衣终于止住了抖动着的身体,他尽量平静的开口:「我终究还是错了,慕容……哦不……或许我该称呼您为独孤宫主……您说是吗?」
此言一出,群雄更是大乱起来,独孤傲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黯然看向苏雪衣:「是的,我就是独孤傲,真正的慕容临在三年前就已被我杀死。」
心底最后一丝希望终告破灭,苏雪衣身子晃了一下,勉强道:「我不信,慕容山庄的人和慕容临朝夕相,即使你易容的与他一模一样,但言行举止,生活习惯的不同,他们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独孤傲一笑:「他们何必还要看出来,他们对一切真相都了如指掌。慕容山庄在五年前就已经被我全部买了下来,除了慕容父子,那里连一个扫地的粗仆都是我的人。」
苏雪衣站在那里看着面前这个强大的男人,似乎头一才真正认识了他,良久,他才叹了一口气道:「独孤傲,你城府之,忍耐之久,实在世间罕有,你早已看中了慕容临这个身份做你在正道中的掩护,又编出被独孤傲刺伤的谎言,以期利用这样的身份将反对你的势力一网打尽。你在杀了慕容临之后用乾坤缩骨之术易容成他,谁会想到这么纤细的一个少年,却是一手遮天的绝世宫主呢?不仅如此,你还在这山里假借妖王的故事收买人心,让人人对你都信不疑。就连『独孤出,完颜无,绝世起,擎风灭』,这样的谋反之言也当作是上天的旨意,一心三思的支持你。独孤傲啊独孤傲,我实在不能不佩服你这无双妙计,只是……」他忽然笑了,像雪地里绽开的一朵寒梅,冷冽中透着些许柔媚,他望着独孤傲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当真以为你已立于不败之地了吗?那我告诉你,你错了。」
话音刚落,独孤傲忽然「哎呀」一声松开了握在苏雪衣脉门上的手,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滚滚而落,显示出他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你……你……」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苏雪衣:「你给我下了毒?」
苏雪衣又是一笑,众人都只当他这是胜券在握的欣喜,却不知这笑容里包含了多少苦涩:「是啊,我是对你下了毒,因为我早就怀疑你根本不是我们一路的人。」
「不可能。」独孤傲斩钉截铁的道,他有绝对的自信相信自己扮演的慕容临已是炉火纯青。说什么也不信苏雪衣竟会从这里看出破绽。
苏雪衣淡淡的道:「也难怪你这么自信,就连我也不得不承认,你的演技高明极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那你是如何看出来的?」独孤傲更不明白了。却见苏雪衣面上掠过一丝伤感,缓缓道:「最先是从那碗粥开始,那碗粥的味道和我在这里吃到的一模一样。但我当时虽是疑惑,却也只以为是巧合而已,或许你们都是从相同的地方买到的。其实这个理由多么牵强啊,这样庞大的地下宫殿和慕容世家怎么会从外面买一碗粥呢?独孤傲,你真的很成功,竟能让我这个向来多疑的人拿可笑的理由为你开脱。」
独孤傲沉默不语,也不知道是在后悔还是难受,却听苏雪衣又道:「但毕竟我心里有了疑虑,所以从那个时候便开始留心你的一举一动,越是留心,就越发现一些令我心寒的事情。独孤傲,慕容临是南方人吧,慕容世家向来祖居江南,可是他却很习惯北方的生活,饮食起居,丝毫没有南方特色,慕容临一年能来北方几?这适应也未免太快了一些吧。然后我又注意到,你那别墅里的珍奇古玩,样样都是价值连城之物。我就在想,慕容山庄就算以前确是富可敌国,但因为它是武林门派,向来不屑做生意,只守着祖上的一些田产和留下来的财产,日常支出又这么巨大,金钱方面按理说不该如此富足,怎么你这里却简直比皇宫还富有呢?」
独孤傲哼了一声,心中暗叫厉害,后悔自己太小看了苏雪衣,哪里知道他从这些小事上竟能看出疑点,早知道就不该掉以轻心,当稍加掩饰才对。
苏雪衣又接着道:「还记得你那首词吗?『明月映寒钟,听得余韵声声。看衣袂纷飞,跨下青聪如风。弹指间,踏遍神州大地,谁与吾争锋。经历千山万水,何惧死生。豪情起,一剑天地纵横,笑问世间,谁是英雄。』这是何等的豪情气概,又是何等的狂妄潇洒,怎么可能是年少不识愁滋味的慕容临写出来的呢?」
独孤傲忽然冷笑一声,道:「你就如此笃定慕容临写不出这样的词来吗?太小看人了吧。」
苏雪衣摇摇头:「我并非笃定慕容临写不出这首词,我是觉得和我同吃同住的这个慕容临写不出这样的词来,我当捕快多年,自认这个眼力还是有的。虽然当时我是多么害怕我的怀疑成真,但现在看来,我幸亏有了这层怀疑,否则岂不是一败涂地。」
独孤傲又哼了一声,道:「那你是如何得知真正的绝世宫在这里,而不是沉香湖底呢?」
苏雪衣苦笑了一下道:「第一,那时我已对你有了怀疑,怎么可能尽信你的话呢?第二,我想,如果我的怀疑成真,那么你在这庙里的一切便都是假装的,是谁和你配合?当然是你的同伴,那地下宫殿仅通道就长达里许,占地如此之广,更是豪华气派,其中的一些屋子却又别致幽雅,试问除了绝世宫,还有谁可能建起这样
他幽幽叹了口气道:「我当时就在想,如果你真的是奸细,那妖王就必定是独孤傲无疑,你们在我眼前上演了一场精彩的妖王附身计,只是你没有想到,我竟还能咬了你一口逼迫你清醒过来。你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离去,留下独孤傲假扮妖王,继续把这出戏演完。」
独孤傲淡淡赞道:「果然不愧是血衣神捕,只可惜竟然猜错了。」
苏雪衣哼了一声:「是啊,我的确错了,而且错的离谱,连我自己都很生气,我一生小心谨慎,那一晚竟为何没有注意到你臂上被我咬的伤口?」
独孤傲忽然笑了,似是回忆起那一晚的动人时光,语气里添了一丝得意:「你不用怪自己,那一晚我的臂上虽然有伤口,但我重新返回来的时候,臂上的伤口已经被我弟弟用和我皮肤颜色一样的薄皮给遮盖住了,那薄皮薄如蝉翼,你当时意识错乱之下,自然不可能分辨出来。」
苏雪衣怔怔看着他得意的神情,恍然间又看到了慕容临那张掺杂着调皮得意的面孔,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胸口一阵疼痛,不由又剧烈咳嗽起来。
独孤傲见时机难得,正想有所动作,忽然「哎呀」一声,又弯下身去,体内的脏器仿佛离了位一般在他的肚子里翻江倒海,他看向苏雪衣:「你,你究竟给我下了什么毒?」
苏雪衣停下了咳嗽,抬起头来,面上已是一片绝烈之色,语气却淡淡的:「什么毒?独孤宫主武功盖世,百毒不侵,有什么毒能毒倒你呢?不过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娘是苗疆人吗?」
独孤傲的面上忽然添了一丝惊恐之色,道:「是蛊,你给我下了蛊对不对?你什么时候给我下了蛊?」
苏雪衣道:「就在你特别尽兴的那天晚上,还记得你醒来时我摸着你的脸吗?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把蛊下到你的体内了。我既然怀疑你,又怎么能不防着你,若你对我没有二心,日后我自会神不知鬼不觉为你取出来,可惜啊,我也不想用这苗疆最厉害的蛊,可上天太残忍,到底还是让我用上了。」
独孤傲忽然也哈哈狂笑起来:「好,果真是血衣神捕,果然配做我的敌人。苏雪衣,我们都是同样的人,我对你一片真心,却不得不欺骗你,你对我付出了情意,却又不能不怀疑我,我们俩还真是天底下最奇怪的一对有情人,难怪上天都不肯成全你我。」
苏雪衣别过头去,一滴泪再也忍不住,「啪嗒」一声落在了黑发之中,回过头来,只见独孤傲目中也已有了湿意,一字一字道:「好,我伤害过你,但你的怀疑
苏雪衣泪光闪闪,颤着声音问:「你,你就不能为我牺牲一下,放弃你的野心吗?」
独孤傲凄凉一笑,坚定道:「不能,就如同你也不会为我牺牲,放弃你对擎风王朝的忠心一样。雪衣,你我是注定的命运,是上天不肯让我们相守,不关人事,你动手吧。只是请你记得,能令我独孤傲倾心相爱,全心付出的人,只有你苏雪衣,再没有第二人。」
「好,我会记得你这句话。」苏雪衣拔剑架在独孤傲的脖子上,伸手抹去眼角最后一滴泪水,声音忽然恢复了坚定:「何兄,请点燃引信。」然后他恨恨的对独孤傲道:「我恨你,更恨你创建的绝世宫,今天我要在你眼前让它灰飞烟灭,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毁了你倾注了所有心血的绝世宫。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生事业尽付东流,如此我方能甘心。」
短短时间内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早巳让群雄看呆了眼,何青山听闻苏雪衣唤他点燃引信,这才回过神来,答应一声,走上前去。
「不要,先杀了我。」独孤傲惊恐的大叫,眼看苏雪衣不为所动,气怒之下一掌拍向他,腹中却忽然又痛了起来。只能绝望的看着何青山点燃了火摺,他无比仇恨的看向苏雪衣,一字一字的指控道:「雪衣,你竟如此待我,好狠心啊!我独孤傲看错了你,从此后我们恩断义绝,苏雪衣,我恨你一辈子。」
苏雪衣丝毫不为所动,冷冷道:「你记得你说过吗?只要能成为对方心中最刻骨铭心的存在,无论是爱是恨都一样。我们两个注定是敌人,我想谈爱这种感情实在是太可笑,那就恨吧,你恨我有多,就爱我有多,我也一样。你看,还是恨这种感情比较适合我们是不是?」说到最后,一向冷静自持的他竟忍不住仰天狂笑起来,因此也没有人看到被他逼回去的泪水。
独孤傲忽然喷出一口血来,看着何青山点燃了引信,他发了疯似的大叫:「苏雪衣,我化作厉鬼,也决不会放过你,决不会放过你。」
一切似乎已成定局,那引信已只剩下短短的一截,苏雪衣正想下令大家撤退,忽闻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宫主,何必等到变成鬼那天再报复,难道我们都是吃素的,眼看人家把我们炸死不成?」
随着话音,一名身着奇异服装的女子如飞鸿一般穿透屋顶翩翩落了下来,一道刀光闪电般划过众人的视线,再断掉引信,待她停下来,众人无不为她异于中原女子的风情倾倒。
苏雪衣心中一沉,这女子身着苗疆装束,让他心中升起子一丝不祥的预感。独孤傲却露出狂喜之色,大喊道:「卿卿,你怎么会到了这里?」
卿卿面对独孤傲,收起嘻笑之色,躬身行礼:「属下拜见宫主,属下救援来迟,请宫主责罚。」说完站起身来,对苏雪衣启齿一笑道:「血衣神捕的大名,小女子早已如雷贯耳,只是今日一见,才知『盛名之下,其实难符』这句话实在是至理名言,这『附骨』之蛊毒早已不再是我们苗疆最厉害的蛊了,苏捕头却还当着宝贝一样带在身上,真是令人好笑。」说完她伸出手来,只见一物飞出,盘旋两圈后,从独孤傲身体中也倏然飞出一物。卿卿一个转身,已将两物尽皆收起,这才对独孤傲道:「属下已解了宫主体内之蛊毒,宫主不用再顾忌了。」
苏雪衣见到局面如此,情知大势已去,把心一横,手上用力,毫不犹豫的将剑横砍独孤傲的脖颈,却见独孤傲的身子忽然矮了下去,这一剑便落了空,他这才知道乾坤缩骨术的厉害。但他丝毫不乱,剑招一变,急扫独孤傲的下盘,然后上挑,直奔对方腰际。这几下招数应变奇速,实乃功力与丰富江湖经验的综合,连苏雪衣自己都很满意自己临时创出的这几招。
但对方毕竟是独孤傲,江湖人奉若神明的绝世宫主,只见他的身子如一阵风般急退了两步,立时化解了这迅若奔雷的几招。他恨恨看着苏雪衣,唰的抽出背后之剑,再不留情,全力攻击苏雪衣。
卿卿看着眼前的武林人众,风情万种的一笑,纤纤玉手轻轻抬至眉间,只见她一双手温润细腻如羊脂白玉,色泽竟近乎透明,苏雪衣一瞥之下,立时大惊,高叫道:「大家小心,这女子要用毒。」
他武功本就不及独孤傲,哪还容得这一分心的功夫,肩上立刻着了一剑,所幸独孤傲见他闪避不及,及时抽招,否则这一剑定会透肩而过,饶是如此,苏雪衣的肩上也被刺了一道口子,鲜血慢慢透衣而出,红的就像雪地里绽开的一朵艳丽梅。
独孤傲心中一阵疼痛,怔怔的和苏雪衣对视着,他看着对方如诉如泣的眼神,渐渐转为凄凉决烈,心中仿佛也裂开了一道口子,那口子不停的加,再加,就如同他与苏雪衣愈行愈远,终至遥不可及的距离一般。思及苏雪衣先前丝毫不念旧情的举动,他好恨自己为何还要为这个狠心的敌人心痛。
苏雪衣再度缓缓举起剑来,那边卿卿独战众多武林高手,竟然丝毫不露败态,并且由于她出神入化,让人防不胜防的毒药,还有好几个人着了道儿,倒在了地上,如此看来,群雄败北已是定局。
苏雪衣却丝毫不为所动,因为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体力,若一分心,只怕连一刻钟也支撑不了。看着独孤傲目中的柔情逐渐冷硬起来,虽是意料之中,仍是忍不住心痛,一切,终究就这样结束了。那不满一个月的幸福,竟比昙―现还要短暂。
独孤傲剑尖直指苏雪衣,刹那间晃动身形,揉身而上,两人重新战在一,苏雪衣的应变与招数却都大不如前,独孤傲自然知道这是因为他身心俱受重创的缘故,其实依苏雪衣此时的功力,他要打倒他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忍心下手,如果真的这么容易就落败,他知道苏雪衣高傲如冰雪般的心一定会更受伤害的。
卿卿可没有他这么「慈爱」的想法,凭借自己独步天下的用毒功夫和暗器,不到一个时辰便放倒了所有人。回过头来观看了一会儿这边的战局,她惊得容失色,大叫道:「宫主,你的功夫怎么退步到这个地步?难道是那附骨毒害的吗?不会呀,据属下所知,那蛊毒只要取出来,对人体没有任何危害的。」
独孤傲面上一红,暗恼卿卿多嘴,忽然又听到一个幽幽的声音道:「宫主,他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你这样做非但不是照顾他,反而是害了他。」还未等独孤傲答言,一道青色的影子飘过,苏雪衣随即倒在了地上。
独孤傲大怒道:「幽灵,谁要你来多事?」
青色的影子停了下来,面上丝毫不惧,仍幽幽道:「宫主忘了刚才是谁要毁了你一生的心血吗?难道你对这样的人竟还会有情,宫主,这绝不该是你会做的事情。」
独孤傲一时语塞,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半晌方冷冷道:「谁说我是对他有情。我不过是有我的用意罢了。好了,这里的事已经完了,你们随我回宫。」说完来到苏雪衣面前,却见他面容惨澹,黯淡的眸子看了自己一眼,轻声道:「谢谢你。」话说完,人再也支持不住,就在独孤傲的面前昏了过去。
独孤傲大惊,忙一把将苏雪衣抱起,凝望着怀中苍白的容颜,一滴泪终于忍不住落在了那光滑的额头上,他当然知道苏雪衣是因为看穿了他不忍下手的用意,所以才对他说声谢谢。两个倾心相爱的人,最终竟是如此收场,就连那几不可闻的三个字,也仿佛个个都含了千斤的重量。沉沉的压在他的心上,提醒着他两个人再无转圜的余地。
有那么一刻,他万念俱灰,只想着放弃吧,放弃了江山,和雪衣好好的生活在一起,好好的珍惜这个似水晶般透明脆弱的人儿。可是这个想法旋即便被他惊恐的抛出脑海。
「独孤傲,你疯了吗?你十年的等待,为的是什么?你要让十几万对你付出了所有一切的手下,看着他们最景仰的宫主竟是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没用男人吗?」他喃喃自语着,目光再一变得坚定起来,抱着苏雪衣,淡淡的对幽灵和卿卿道:「唤人把这些人一起收押到地宫里,不许伤害他们,我自有用。」
两人答应一声,这边独孤傲走进秘道,来到了以前囚禁苏雪衣的「清风轩」里,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怕伤害到苏雪衣,吩咐粉黛道:「算了,不用这间屋子了,去把我房间里的暖阁儿好好收拾一下,再加几床被子,还有床务必要铺厚一些,另外再挑那精致古玩摆几件,嗯,暂时先这样吧,我要是想起什么再吩咐。」
粉黛惊愕的看向他,结结巴巴道:「宫主,我以为你要囚禁囚犯,可是这待遇也……」话未说完,便被独孤傲冷冷的瞪了一眼:「谁说囚禁囚犯定要牢房来的,我自有我的用意,他现在还有利用价值,你什么都不懂就别多嘴。」
粉黛这才恍然大悟,笑嘻嘻道:「我这就去准备。」心里暗想:我就说嘛,宫主怎么可能对苏雪衣这么好,原来是他还有用啊。此时的独孤傲和粉黛都没有想到,就是这么句意味不明的话,险些生生的要了苏雪衣的命。
第六章
独孤漱玉回到自己的时代去参加什么「医学研讨会」了,独孤傲听到胭脂带来的这个消息,不由暴跳如雷:「这小子,我让他在这里等我回来,他可好,竟然跑回去了,气死我了。」他气急败坏的大叫。却也无计可施,只好吩咐粉黛道:「雪衣今日力尽神危,你去吩咐厨房做碗安神汤来给他服下,胭脂,把漱玉留下的药拿两片来溶在汤里。你们俩好好看着他,我去前厅,过一阵子回来。」说完脱下那显得小了许多的衣物,这里粉黛忙又拿了一件合身的替他换上。
来到前厅,卿卿与幽灵,还有绝世宫内一众有职位身份的人都已聚齐,独孤傲扫视了他们一眼,冷冷道:「看来你们是安稳日子过久了,外面闹的天翻地覆,连这地下宫殿都差点给人家炸了,你们还一无所知,如果没有卿卿,你们这些成日里自视甚高的高手们,就这么糊里糊涂的送了命还不知道,你们不觉得这是奇耻大辱吗?」
所有人都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独孤傲见他们个个脸上都有惭色,方缓和了语气道:「这件事,你们要当作一生的教训来牢记。当然了,我当初为了怕惹人疑窦而不肯派人到外面监守,是我考虑不周。从今天起,右护法,你挑几名轻功好的人,藏匿在山林之中,轮流监视着外面的动静,一有异向,立刻报告。但切记住一点,定要小心谨慎,不可让人发现他们的踪迹。」
右护法答应而去。独孤傲这才放下了宫主的威严,笑呵呵对卿卿道:「你不在苗疆好好做你的教主,怎么跑来这里?」
卿卿见独孤傲的脸色恢复了平时的样子,这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站起回话道:「回宫主,属下是因为在苗疆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宝藏,所以才放下一切事物,前来报告宫主。」
独孤傲对金钱等物根本不放在心上,听她这样说,也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吩咐道:「杨斌,等你带些人去把卿卿说的宝藏搬到沉香湖底的藏宝宫里吧,金银等物就分给沿途的分舵。」又转头对卿卿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原来就是这个,也值得你亲自来跑一趟。不过你这一趟的成绩可是比那宝藏要大的多了。可见天不亡我。」
卿卿忙陪笑道:「宫主说的是,连上天都在帮着我们绝世宫,宫主大事必成。」
独孤傲微微笑了一笑,心道:大事必成,是啊,可是付出的代价却又多么惨重。摇摇头不再去想苏雪衣,他转身对幽灵道:「你呢?你跑出宫去干什么?」
幽灵欠了欠身:「回宫主,属下是在这地宫里待闷了,跑到外面快活了几天,今日刚刚返回,便看到卿卿姑娘趴在房上,是属下好奇,便没打扰,后来看到卿卿姑娘下去了,属下又在外面看了一阵,见大局已定,这才现身出来,也没帮上什么忙,让宫主见笑了。」
卿卿狠狠瞪了他一眼,急道:「宫主,属下那时刚刚赶到,不敢贸然下手,弄清了来龙去脉才敢现身,非是故意不救宫主,请宫主明鉴。」
独孤傲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此立了大功,这些小事也没什么。」
幽灵又道:「宫主,西域『天魔帮』又召集各方能人异士,举行比武大赛,右护法便是在去年的大赛上被人打伤,险些丧命,因此此属下想前去给他们一个教训,还望宫主答应。」
独孤傲皱了皱眉头:「这么快就到了举行大赛的日子吗?也罢,能打败薛斌的人,必非等闲之辈,那些域外之人将中原武林完全不放在眼里,今本宫就亲自去看一下,他们究竟如何厉害,竟如此狂妄。」
幽灵大喜,遂又有些为难道:「可是宫主,二王爷前些日子捎信来说,郡主马上就要来到这里,若宫主大事可成,郡主便是皇后娘娘,如今宫主明明知道她要前来,却避而不见,恐怕不太好吧。」
独孤傲哼了一声,心中不屑,但此时还不宜和二王爷撕破脸,因此也没将心中想法说出来,只淡淡的道:「她到这里,让人好生伺候,随她去也就是了。幽灵,你下去收拾行李,我们明天便出发到西域去。」
一灯如豆,精致的卧室内,弥散着淡不可闻的一缕清香。
独孤傲爱怜的看着那张犹在熟睡的容颜,看他的呼吸平稳的起伏着,一颗心总算是彻底放下了。先前苏雪衣身心俱受到重创,他的身子又弱,自己还真担心多重刺激之下,再引发他大出血,到时候可没有第二个独孤漱玉来救他。如今看来,这安魂汤和这可以镇定心神之熏香还真起了作用。
粉黛端了一碗银耳冰片汤过来,探身看了看苏雪衣的动静,独孤傲轻声道:「放下吧,去把那安神香撤了,他肺不好,即便这香没什么味道,也不该多闻。」
粉黛依言照办,这里独孤傲尝了尝汤的味道温度,拍了拍苏雪衣的脸颊:「雪衣,起来喝点东西。」
苏雪衣茫然睁开眼睛,赫然见到独孤傲漾着温柔神色的面孔,一瞬间,仿佛是慕容临在他的床边温柔的注视着他,不由喃喃道:「慕容」,话一出口,便知自己喊错了,神情立时冷了下来,淡淡道:「是你。」
独孤傲眼神黯然了一下,却不生气,柔声道:「不错,是我,不但是你的敌人独孤傲,也是那个对你一片痴心的慕容临,真正的慕容临虽然死了,但你心中的那个慕容临还活着。」说完把汤推到他面前:「来,上我看你很喜欢喝这冰片汤,再喝一点吧,对你的身体也有好。」
苏雪衣细细咀嚼着他这番话,沉默不语,良久方冷冷道:「你在庙里不是已与我恩断情绝了吗?此时何必还这样待我?」
独孤傲苦笑了一下:「恩断情绝?呵呵,我何尝不想这样做?但人有时候控制不了自己,我独孤傲纵横江湖天下,如今却偏偏不能控制自己的心意让它去恨你。雪衣,如果你真的炸毁了绝世宫,你还会杀了我吗?」
苏雪衣再度沉默,却听独孤傲道:「你之所以要在杀我之前炸毁绝世宫,就是为了保全我的性命吧。」
苏雪衣看向他:「不错,那又怎么样?就算我保全了你的性命,也一定会废了你的武功,再不让你有反扑的机会。而那位姑娘来到的时候,那一剑我也是真心想要你的性命。」
独孤傲点点头:「没错,这些我都知道,换作我,我也一定会这样做,所以我一点都不怪你,至于我为何不废你的武功,实在是因你体内只靠两股内力维持你的病情不叫恶化,所以不能废掉。」看了看苏雪衣,他苦笑道:「你别怪我心狠,我们都是同样的人。」
苏雪衣冷笑一声:「我没怪你心狠,我甚至觉得你仁慈的一点都不像独孤傲,传说中的绝世宫主。」
仁慈,独孤傲忍不住笑了,他以为这一辈子也不会听到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他。忽闻外屋有轻微的笑声,他知道定是粉黛实在忍不住,才发出声音来。不去理会她,他又劝道:「你倒是把这碗汤喝了啊,上你逃了出去,焉知这没有机会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话未完,苏雪衣便打断了他:「这些道理我不用你教,自然懂得。」说完拿起汤一口气喝了下去,只觉甘美无比。喝完后他对独孤傲道:「告诉你,如果有机会逃走,我不会留恋的。」
独孤傲一笑:「行了行了,我知道,大捕头。」想到明日就要远行,心中又不觉伤感,那个时候只觉得不知该如何面对既是敌人又是情人的苏雪衣,所以想着避开一段日子也好,如今看着苏雪衣,却又有些后悔自己下的决定太早了。但无论如何,话既出口,已是收不回来,况且他也想见识见识那些狂妄的域外蛮民究竟有什么厉害手段。
这里粉黛赶着将他的行李收拾好了,一宿无话,第二天,独孤傲并没和苏雪衣作别,一是怕引起他离别情绪,二是怕他也要和自己一起去,依他的身子,就算车子弄的再舒服,又怎么能禁得住跋山涉水?因此只让粉黛转告他一声,又吩咐她好好伺候,自己便悄悄走了。
苏雪衣知道后,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向粉黛打听了群雄的境,听说独孤傲并未为难他们,也便放下心来,旁人看着他每天沉静安分,还当他万念俱灰,却不知他每日每夜都在琢磨着该如何救出群雄,一起逃走。只因他心里太清楚了,自己消失了踪影,蓝挺过不久便会带着人来炸毁绝世宫。他不是怕死,而是不忍群雄为此送命。至于自己,一旦绝世宫毁了,他断送了心爱之人的一生事业,自然无颜再苟活于世,也只有一死为绝世宫陪葬。
窗外又星星点点下起了小雪,苏雪衣失神的望着窗外:快过年了吧,还记得往年,每到年关将近,他总会和蓝大人一起到街上采购一些物美价廉的年货,虽然日子清贫,但一样热热闹闹的过年。他还记得蓝大人头上罩着纸袋,在房上扫灰的情景,因家里佣人只有三个,所以很多事他们都亲力亲为。现在想想,如果还能回到这样的日子,哪怕只有一天,他也会了无遗憾的去了。
正想着,粉黛带着两个小丫头姗姗走了过来。见他在那里发呆,抿嘴一笑,把点心放在桌上道:「公子,已坐了半天,也该吃点东西了,下午有贵客要到,我还要带人去收拾房间,分配丫头伺候,怕是不能过来,公子有什么吩咐,就找杏儿和甜儿吧。只是公子别怪我多嘴,我还是要劝您一句,正经儿死了逃走的心吧,宫主若没安排妥当,他就敢这么放心的走?依我说,不知多少高手在暗等着您呢。」
苏雪衣一笑道:「你自去忙你的也就完了,我何时说过要逃走。你看看我这身体,又担那无谓的心。」
粉黛也笑了:「好,既如此,那我就去忙了,晚上再过来服侍您用膳。」说完袅袅娜娜的去了。
芳和郡主其实并不常来这绝世宫,一是树林里行走不便,二是因为她郡主的身份,本就不许多外出,如果一旦来的数多了,惹起有心人的怀疑,就要功亏一篑,因此虽然对独孤傲的思念与日俱增,她还是克制着自己直到今天。眼看着独孤傲霸业可成,绝世宫也已有了大气候,因此上顾忌便少了许多。
落了轿子,只见粉黛早已笑盈盈的率人等在破庙里,见了她盈盈下拜,她忙拉住了,笑着道:「妹子不用如此,日后咱就可以常往来了,天天行礼岂不麻烦。」说完命跟随过来的下人拿出带来的礼物打赏她们几个。
粉黛很喜欢这芳和公主,她亲切随和,却又有着和宫主一样的果断坚毅,单从她肯对宫主这样的江湖人士倾心便可看出,她眼中的阶级观念是很淡薄的。
接风宴用完,粉黛也不好就走,陪着芳和吃茶聊天,芳和便问道:「胭脂哪里去了?怎不见她人影?」
粉黛笑着道:「她忙了半天。这会子大概替我去照看雪衣公子呢。」
「啪」的一声,芳和手中的茶盏摔落在地,粉黛见她容失色,忙放下茶奔过来:「郡主这是怎么了?」又向外面喊道:「来人,快请大夫。」
芳和一摆手道:「不用了。我只是一时过于惊讶而已。」又问粉黛道:「你说苏雪衣,可是那个江湖中有名的血衣神捕吗?他被独孤抓来了,是真的吗?独孤打算怎么置他?」
粉黛这才放了心,笑道:「郡主可吓死奴婢了。您说的都没错,就是那个血衣神捕,被我们宫主生擒了。不过怎样置,奴婢不清楚。郡主也知道,咱们做奴婢的身份低微,哪能知道宫主心里的想法啊。」
芳和又拿起茶,叹了一口气,沉吟半晌方道:「我在皇家宴会上曾见过他,确是风华绝代,有若高山之雪,也难怪我那昏庸的皇帝叔叔垂涎了他这么久,却始终不敢动他,那昏君本来也就配不上这样清傲的人儿。更难得是他忠君爱国,确是个至诚之人,我虽和他属敌对立场,却对他佩服有加,若就这样杀了,实在可惜之至。」
粉黛一听这话,不由眉眼都笑开了,禀道:「何曾杀过呢?宫主大概也是和郡主一般想法,因此人现在还在宫主的暖阁儿里住着,命我们好好伺候着呢。宫主如此礼遇于他,就算是个石头做的人也要感动,何况他还是个血肉之躯呢?」她可没敢说独孤傲如此对待苏雪衣的真正缘由。
芳和一下子站了起来,急走了几步,忽然站住,看着粉黛冷冷一笑道:「粉黛,你老实告诉我,独孤对苏雪衣动情了吧,而且这情还不是一般的,是吗?」
她笑意盈盈时便像邻家亲切的姐姐,可一旦冷下来,立时就让人感觉到了她的无上威严,粉黛「扑通」一声跪下道:「并无此事,郡主……」她还没说完,芳和便冷笑一声打断她,道:「你还骗我,以独孤这样绝顶聪明的人,如果不是对苏雪衣动了至至诚之情,怎么可能做出这样没有理智的事情。」
她幽幽叹了口气,扶起粉黛道:「照说,苏雪衣这样的人,倒也只有独孤能配得上,而且从夜朝开始,男妻男妾之事也已渐渐被大家认可了,就算将来封他为男妃乃至男后都没有什么问题。关键是苏雪衣这样的人,不可能为我们所用。我爹曾多提醒过独孤,蓝挺和苏雪衣虽是难得的人才,但对擎风王朝一片忠心,就算投降也是假意,以待伺机反扑。不杀他们就有如养着两只老虎在睡塌之侧,因此让独孤不可起惜才之心,一旦抓获,格杀勿论。当初我也对我爹这番话颇有微词,认为太残忍。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我也赞同我爹的话了,蓝挺和苏雪衣认定了八皇子忠孝仁厚,可继承大统,全力辅助于他,根本不可能为我们所用。他们哪想得到治理国家并非仁义忠厚就行啊。所以苏雪衣必须除去。」
粉黛看着她,凭心而论,她虽是一介女流,也道芳和说得有道理,但是独孤傲的吩咐犹在耳畔回响:「郡主,既然你这样说,我就不瞒你了,我们宫主对雪衣确实有情,根本不忍下手杀他。宫主既然能这样做,想必也会有他的对策收服雪衣吧,毕竟雪衣也对宫主动了感情。」
芳和凝视着屋内一盆鲜艳如血的小,半晌忽然坚定道:「他不忍心,就让我来吧。无论如何,苏雪衣必须除去。否则……独孤现在就对他恋恋不舍,将来说不定会为了他放弃我们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切。」
粉黛大惊失色,忙拦阻道:「郡主万万不可,宫主走的时候曾让奴婢好生看着雪衣,如今郡主动手杀了他,宫主面前奴婢要如何交代,更何况宫主也曾说过他如此对待苏雪衣,自有他的用意,还说他现在还有利用价值,郡主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坏了宫主的计划啊。」
芳和眉毛一挑:「哦,有这种事吗?」坐下仔细想了一想,她才冷笑一声道:「独孤怎么这么糊涂了?他的用意是要引蓝挺前来,然后一网打尽吗?何须如此费事?他想杀蓝挺,只要派上绝世宫几个高手走上一趟,也就是了。但除此之外,他还能有什么用意?」她抬起头来:「粉黛,你可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吗?说来我听听。」
粉黛依言将从卿卿那里听到的全部过程讲了一遍,芳和蹙起眉头,良久,她忽然苦笑了一下道:「我知道他的用意了。独孤啊独孤,没想到我看错了你,我以为你是对他有情不忍杀他,原来你是不想让他这么痛痛快快的死去。好,好狠的心,不愧是一代枭雄。」
粉黛听的完全糊涂了,芳和见她茫然的样子,又叹了一口气道:「我问你,独孤在苏雪衣要炸毁绝世宫的时候,说的是何等绝烈,连恩断义绝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他怎么可能在战后对苏雪衣又是如此的悉心照顾?」
粉黛点点头:「是啊,奴婢也觉得奇怪,不过想来是宫主用情太的缘故吧。」
芳和断然否决道:「不会,独孤用情再,也不可能马上原谅一个险些杀了他,毁了他一生基业的负心人。我刚才也弄不明白他到底是何用意,现在我彻底的明白了,粉黛,你的主人实在可以称做天下第一狠心人啊。他知道我要前来,故意做出对苏雪衣情似海的样子,我是他的未婚妻,一听到这样的事,怎么还会保持理智,嫉妒气愤之下,又怎么能放过夺了自己丈夫的狐狸精。想那苏雪衣还正在他布下的柔情陷阱里品尝着甜蜜的滋味,忽然见到他已有了未婚妻,那从万里云端坠入无底渊的感觉将是多么痛苦。独孤啊独孤,你用这样的方法来报复苏雪衣对你的无情,虽然高明,却实在稍嫌狠毒了一些。那样一个人,不该承受这样的煎熬的。」
粉黛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难怪宫主这样说呢,那郡主现在怎么办?」
芳和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若一刀将他杀了,苏雪衣一世英豪,怎能让他死的如此不明不白,若将真情告之于他,对他又实在是太残酷,到底我该怎么做呢?」
粉黛本是个聪明的丫头,却因独孤傲平时确是冷血性格,此时不由被芳和一番话说的信了七八分。见芳和拿不定主意,她也没了主张,忽听芳和问她道:「星光使者褚良还在宫里吗?」
粉黛点点头:「是的,宫里现在以他的地位最高了,宫主临走的时候,吩咐一切公务都由他暂代理,郡主可是要奴婢找他前来吗?」
芳和大喜道:「好,就找他过来,我要与他商议商议。」
暖阁儿里,胭脂折了一枝梅插在桌上的古董瓶里,苏雪衣倚在床边看书。
忽然「吱呀」一声,门被打了开来,走进一名面无表情的男子,面容倒也普通,只是浑身上下却散发着无形的威严气势。
苏雪衣抬眼望去,只见他正目光如炬的盯着自己,不由淡淡一笑,整了整衣角发稍,从容道:「兄台周身杀气环绕,想必是来送雪衣上路的吧。」
褚良点了一下头,森森道:「你知道就好。」说完便要拔剑,忽觉眼前一道青影一闪,一只纤纤素手按住了他的剑柄,胭脂眼望着他,一字一字道:「褚使者剑出必见血,事非寻常,还望使者三思才好。」
褚良望向胭脂,冷冷道:「不过是个丫头,也敢拦我,让开。」
胭脂低头一笑:「不错,奴婢只是个丫头,地位低下,但奴婢知道,绝世宫真正的主人是独孤宫主,奴婢并没有听说宫主告诉过谁,要让褚使者杀掉苏公子。」
褚良冷哼一声:「苏雪衣与绝世宫有不共戴天之仇,况且至今不肯归降,必须除去。」
胭脂道:「褚使者说的这些话,我都知道,也都有道理,但那又怎么样?这些终究还是要宫主说了算,反正我只听宫主吩咐。」
褚良急道:「你……你明知宫主不在宫里。」
胭脂冷冷道:「宫主确实已经离开宫了,而且两位护法,三位使者也一同随他前去,目前宫里只有褚使者地位最高,我也知道宫主走前说过,宫里的一切公务,都由褚使者暂代理。」
褚良冷笑一声:「你既知道就最好,还不与我让开。」
胭脂摇了摇头:「褚使者,宫主只说宫内的公务全由你置,可他与苏公子之间的恩仇情义纠缠,当属宫主自己的私人恩怨,好像不应由褚使者过问吧。」
「你……」褚良大怒,他平日里与胭脂也算相熟,怎知此时这大丫头翻脸无情,为了护着一个绝世宫的敌人,竟和自己针锋相对起来。论起言词犀利,他哪里是胭脂的对手,不由恼羞成怒,却见胭脂丝毫不惧的望着他。有心动手,却思及胭脂不同别人的身份,不敢造。
苏雪衣慢慢坐了回去,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曾几何时,自己竟落魄到需要一个女子来保护,其实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自己这条命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倒不如一死以求个解脱。只是朝廷腐败,八皇子尚未登基,还需支缓,蓝大人又势单力薄。他心愿未了,怎能轻易赴死,想到这里,又是重重的叹了一声。
这里胭脂与褚良相持不下,门外忽然飘过一道银铃般悦耳的声音:「胭脂姑娘果然伶牙俐齿,胆色非凡,竟连褚使者的命令都敢驳回。」
胭脂一见进来的几人,心里脸上不由都冷了几分,见当中女子面罩黑纱,便知她是怕苏雪衣窥破自己的真面目。她虽然对芳和没有好印象,却因绝世宫与她父亲的势力确有关系,因此也不敢贸然说破。只好福了一福,回道:「原来是姑娘。我就说褚使者每日里公务忙,怎么竟忽然想起来杀公子,看来这都是姑娘的授意了。」
芳和微微一笑:「不错。胭脂,我也是有我的用意,你们宫主那里有我担待着。你就退下吧。」
第七章
胭脂缓缓扫了众人一眼,见他们个个眼里都是坚定之色,情知今日之事必不能善了,回头望一眼苏雪衣,见他脸上一片淡然之色,显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对他的敬重怜爱不由又添了几分,遂把心一横,回过头道:「姑娘这话真叫人好笑,你虽是绝世宫的贵客,也不过只是一个客人,怎么就发号施令起来。这岂不有违你身为客人的本分?」
芳和郡主一时语塞,心中恼怒,却听褚良早大怒道:「糊涂,姑娘是什么身份,难道你不知道?她将来就是咱们的主母,绝世宫上上下下哪个不知。你竟敢违抗她的命令。」
苏雪衣心头剧震,抬眼看向芳和,虽不能看清她的面目,却也能从眉目之间瞧出她神情甚为得意,当下只觉一颗心似被人生生撕成了两半,不由眼前一阵发黑,身不由主倚在了床栏之上。
胭脂心知走到这一步也只能一博了,遂冷笑一声道:「将来的事倒也难说,我一个丫头,见识短浅,也不用去想,单说现在,姑娘和宫主可还没有什么关系吧,姑娘说是吗?」
芳和郡主再厚颜无耻,也不能拿自己的女儿清白来撒谎,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是又怎么样?」
胭脂道:「这就是了,慢说姑娘现在还不是宫主夫人,就算是了,朝廷里还有规定,皇后都不干政呢。姑娘如今就要趁宫主不在杀人,敢问姑娘,宫主若回来了,你怎么向他交代?」
芳和心头一凛,暗道:「倒不可小看了这个丫头,果然有点见识。」遂缓了口气道:「我又何尝愿意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杀人,实话告诉了你吧,这其实便是你们宫主的意思,不信你去问粉黛。」
胭脂道:「我自然会问。」忽见粉黛走进来,眼含泪光道:「胭脂,你让开吧,这的确是宫主的意思。说穿了,姑娘也是一片苦心,为了公子好,你就别再坚持了。」
这一番话就如一个焦雷一般,轰的胭脂目瞪口呆,一时间只觉手脚都凉了,暗道宫主怎可如此狠心。就这样杀掉苏雪衣。
褚良得意的大笑,便要拔剑上前,忽然又看到眼前白影一闪,一愣神间,腰畔之剑已被苏雪衣夺走。
他又是羞恼,又是惊诧,暗道苏雪衣的武功竟如此高明,看来此番必经苦斗。所幸宫主必定派了七杀手监视于他,到时只须叫出他们来,定可胜券在握。
正自琢磨间,忽见苏雪衣仰天长笑起来,说不出的凄历,良久方歇,黯然泪下道:「独孤,慕容,你要我的性命,随时都可以拿去,何必要假手这些人。你应该知道,死在他们的手里,将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耻辱。你想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我,哈哈哈,你休想,我绝不会让你如愿的。」言罢倒转剑尖,凝起毕生功力,一剑向自己胸膛刺了下去。
苏雪衣的武功本就甚高,这一又是他全力而为,别说胭脂了,就连褚良这样的高手也是无力阻止,眼看一场悲剧就此酿成,忽闻一道风声直奔苏雪衣而来,以快捷无比的速度击落了他手中的匕首,苏雪衣正在病弱之时,更是被这强大无比的力道击的向后退了几步,方一下子坐倒在床上。
所有人全部目瞪口呆,苏雪衣更是惊诧,世上竟有如此武功的人,向地下看时,不过是一枚小小铜钱,这令他更为惊恐,抬眼看向门外,只见独孤傲满面寒霜的走了进来。
这下子除了胭脂,粉黛和苏雪衣,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尴尬,惶恐起来,褚良刚要张嘴说什么,独孤傲已冷冷的道:「你给我出去,有什么事等一下再说。」说完不带任何表情的看了芳和一眼,冷哼了一声道:「你也一样,出去。」
一瞬间,人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胭脂和粉黛留在这里,独孤傲的神色才和缓下来,先到苏雪衣的身边,看了看他身上有没有受伤,良久方舒出一口气道:「幸亏我半路上回来了,否则可真的要抱憾终生了。」言毕回头望着粉黛,森冷的道:「你果然是个好丫头,倒懂得随机应变啊,你看着那郡主来了,就以为她最大了是吗?把我的吩咐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我念在你服侍我多年,准你留个全尸自尽,你去吧。」
粉黛容失色,看一眼独孤傲没有丝毫表情的面孔,情知这不可挽回,一旁早急坏了胭脂,她和粉黛一起服侍了独孤傲这么多年,焉能没有感情,忙跪下哭道:「宫主请饶了她吧,奴婢知道粉黛不是这样的人,请……」话未说完,已被独孤傲冷冷的打断:「胭脂,你这有功,我自会封赏,但功是功,过是过,两者不能相抵,你下去吧。」
胭脂见状,心中也不由乱了,独孤傲竟是立了心要杀粉黛,再也顾不上什么尊卑,大声道:「宫主,我们做奴婢的,命薄如纸,胭脂也不敢抗争什么,只是粉黛乃是被姑娘蒙蔽,宫主对姑娘一声不问,就要杀粉黛,这未免太不公了,哪怕让粉黛戴罪立功呢……」
忽闻独孤傲森寒笑了几声:「谁说我一声不问,我敬着她,她就是郡主娘娘,我若要杀她,一样是荒野里的一堆白骨。」他又冷冷笑了几声,只让胭脂不寒而栗,暗道这风波必不会善了,不知要多少人掉脑袋了。
正心焦间,却听苏雪衣幽幽叹了口气道:「如果是我求你,对他们网开一面呢?」
独孤傲霍然转身,不能置信的望着苏雪衣:「雪衣,你说什么?她们险些害了你的性命,你还为她们说话?你怎么这么傻……?」话未说完,便被苏雪衣打断。
他凝视着独孤傲的眼睛,苦笑了一下道:「是啊,我是傻,我就是个这么傻的人,独孤,你不是早就知道吗?不然我们何至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话未完,心中难受之极,回头悄悄弹去了一滴泪水。
独孤傲看他凄凉的背影,想到两人便像是永远不相容的水与火般的关系,铮铮铁骨不由都化作了绕指柔情,一时间只觉万念俱灰,长叹了一声道:「算了,你既这样说,今日之事我就不追究了。就当作是为你积点功德,好歹要把这病撑到漱玉回来的时候。」说完狠狠一瞪粉黛:「今日之事我且记在账上,下若再犯,定杀不饶,你要知道是谁救下了你,日后好好服侍,否则你知道我的脾性,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苏雪衣看着他的无上威严,忽然觉得感伤,独孤傲见他又怔怔的流泪,忙问他怎么了,苏雪衣方哽咽道:「没什么,只是忽然发现我其实并不认识你。就在刚才,我才发觉,你是独孤傲,不是慕容临。」
独孤傲见他又钻进了牛角尖,不由发急道:「雪衣,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就是慕容临,那个对你无怨无悔的痴心的慕容临……」他话未说完,苏雪衣已激动的大喊道:「不是了不是了,慕容不会动不动就用杀人来维护自己的威严,他喜欢说喜欢笑,他不会前一刻还和自己的丫头斗嘴,下一刻便要杀掉她,完全不念一点旧情。你不是慕容临,你是独孤傲,高高在上的绝世宫主。慕容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一边说一边早痛倒在床上。
独孤傲沉默不语,看苏雪衣不住的重复着:「他已经死了,慕容已经死了」的话,他自己仿佛也能感受到对方那刻骨铭心的痛楚,轻轻将苏雪衣拥入怀里,他叹了一声:「雪衣,我承认,做绝世宫主确实要无心无情,但我永远不会对你这样的,我对你的心永远不会改变……」
苏雪衣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打断他道:「那有什么用,你能为了我重新变回慕容吗?不要你的威严,不要你的冷酷,把对我的情意分一点给别人,不要什么事动不动就用鲜血来解决,你能吗?高高在上的独孤宫主,你能做到吗?」
独孤傲的看着他,他太明白这个情人了,在他的生命中,由始至终都是一颗善良的心,虽然他做了捕头,对坏人是绝对的无情,但对弱者,他却是同情有加,这份同情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感情空间,甚至超过了他对自己的情意。
总要有人退一步吧,他无奈的想,将苏雪衣柔弱的身子拥的紧了一点,他笑着安慰道:「好吧,我答应你,我会慢慢的改变的。雪衣,你知道我就是这样无心无情的过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一下子就改过来,但我答应你,我会为了你逐渐改变的,你就在我身边一直监督着我好了。要是你离开了,我可不敢保证我会不会回到从前。」
苏雪衣看着独孤傲对自己调皮的笑了一下道:「怎么样,我这个留住你的方法高明吧,你若想我的丫头仆人不再受苦,就要留下来为他们撑腰呢。」一瞬间,他又想哭,但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埋首在独孤傲的怀里:先就这样吧,这样的独孤傲是他拒绝不了的。就让他再沉沦几天,等到梦醒了,等到痛苦将自己灭顶的时候,最起码还可以有一份甜蜜供他回味咀嚼。
第二天,独孤傲便去找到芳和,两人一语不和,立时翻脸。那婚约本来独孤傲从来没回应过,才让芳和以为他已默许,如今关系破裂,独孤傲便趁机表现了自己不会对那个所谓的婚约负责,芳和一气之下,愤愤离去,只等着看他和苏雪衣会有什么下场。
浮着淡淡梅香的暖阁儿里,帘幕低垂,苏雪衣正在里面睡午觉。胭脂和粉黛在屋外一边做女红,一边小声的说着话。
独孤傲走了进来,两人忙起身迎接。胭脂小声道:「公子正睡着呢,宫主可要进去吗?」
独孤傲向里望了一眼,摇头道:「不了,好像睡的很熟的样子,难得他能有这么一个好觉,就随他吧。」说完在外间桌子上坐了下来,粉黛忙倒了一杯茶来。他慢慢品了一口,也就放下,问粉黛道:「今日里咳嗽的可强了些吗?有没有咳血?」
粉黛答道:「咳嗽倒没见大好,只是没咳血。精神也不错,宫主放宽心好了。」
独孤傲笑着点了点头,苏雪衣的病现在已成为他的一块心病,独孤漱玉一天不回来,他一天放心不下。看了看胭脂道:「漱玉怎么还不回来,他当初离开的时候怎么说的?」
胭脂摇了摇头道:「走的时候只说时间不会太久,谁知这都过了一个多月了,还没有回来。我担心的是,这药马上就要吃完了,如果漱玉少爷还不回来,可怎么办呢?」
独孤傲一提到这个问题,也不由烦心起来,忽听门外传来一道笑声:「呵呵,看来我很有人缘啊,才一个多月而已,大哥和可爱的胭脂粉黛就已经这么想我了。」随着笑声,独孤漱玉就那么突然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啊,漱玉少爷。」胭脂和粉黛忍不住兴奋的尖叫起来,独孤漱玉还穿着自己时代的衣服,更是显得玉树临风。忽见独孤傲狠狠瞪了她们一眼,这才想起苏雪衣还在睡觉,立时吓的噤声不语。
独孤傲强忍着兴奋之情,一掌拍向独孤漱玉的肩膀:「好小子,你倒玩疯了,现在才舍得回来。」
独孤漱玉敏捷的向旁边一躲,笑嘻嘻的道:「大哥,我禁不住你的力道。」说完皱眉苦脸的道:「你还怨我,这时候能回来就谢天谢地了呢。我回去后才知道,发生了一场大疫情,我们院长找我都找疯了,结果连会都没开,就和别的医学界专家被关到实验室里研究药物和疫苗了。」
独孤傲点点头:「那是研究出来了,你才回来的?」
独孤漱玉一撇嘴:「什么了,我是想着你的吩咐,觉得你可能已经把他带回来了,才抽空跑这一趟的。等一下我看看他的病情,留下些药,还是要回去的。我这么跑来跑去,可把可怜的阿里累坏了。也不知耗了他多少法力。」说完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
独孤傲心中虽不想让独孤漱玉回去,却也明白这是强人所难。于是引着他到了苏雪衣的床边,他知道苏雪衣向来浅眠,应该早被惊醒,遂轻声唤道:「雪衣,起来一下,不是我自卖自夸,我这个弟弟是不折不扣的神医,让他给你看一下。」
苏雪衣撩开了帘子,好奇的打量着这个衣着怪异的医生,见他也正在看着自己,笑道:「这么几天,就瘦了一圈了,大哥你怎么照顾人家的。」说完帮苏雪衣躺下,又把了把脉,然后起身道:「大哥,我简单看了一下,病情虽然挺重的,但离生命危险还挺远的,我们的药马上就要研究出来了,等得及的。」说完出得门来,给胭脂留下一包药,说了吃法,便又匆匆的去了。
这里独孤傲放下心来,十分高兴,扶着苏雪衣出得房来,顺着秘道出了地下宫殿,只见窗外正是夕阳西下,虽然美景无限,但不知为什么,独孤傲和苏雪衣的心中却都升起了一股凄凉之感。
转眼间,苏雪衣与独孤傲在地下宫殿里已住了半月有余,这段时间里,两人都绝口不提公事国事,只因苏雪衣知道,蓝挺马上就会带着对绝世宫最大的威胁前来,这或许是两人在一起的最后时光了。他不想破坏掉这温馨的气氛。而他不提,一直认为自己胜券在握的独孤傲自然也是不肯提起来增加两人的矛盾。
这一日,两人正在「枕风亭」里下棋,胭脂和粉黛在旁边伺候着,忽见大护法封云带着一名探子匆匆前来,独孤傲见他面色凝重,便知是有事发生,停了棋子,温言道:「到底什么事,连我们向来稳重的封护法都如此匆忙?说来听听吧。」
封云看了一眼苏雪衣,欲言又止,苏雪衣便起身道:「你们先说正经事吧,我去走走。」
独孤傲一把将他扯回,不悦道:「封云,雪衣和我们立场虽然不同,但他已经被我软禁在这里,有什么事你不必瞒他,就在这儿说吧。」
胭脂和粉黛对望了一眼,心道:宫主真的是被雪衣公子迷住了,连这种事情也不回避。却听封云只得无奈道:「宫主,镇子上前些天来了一群身份不明的商人,足足有十几量比寻常马车高大两倍的车辆,不知里面装的什么,属下仔细想了想,似乎没有什么商品用得着这样高大隐秘的车子,因此觉得可疑,宫主看我们是否应当派人去查看一下呢?」
苏雪衣心中一凛,他知道是蓝挺到了,只是他没有想到蓝挺竟把那种东西全部带了来,可见他这是抱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来的。
他见独孤傲还在皱眉凝思,整颗心不由都痛得揪了起来,终于……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他和独孤在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后,终归还是要坠入万劫不复的渊。
独孤傲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雪衣,你觉得这件事情确实透着古怪吗?」
苏雪衣强忍悲痛,强颜对他一笑道:「独孤,我们毕竟立场不同,这话我不能说,也不该说,你如果就是放心不下,绝世宫高手如云,让人一查不就是了。也不费什么力。」
独孤傲点点头,对封云道:「也好,你就去看一下吧,别让人察觉到。」
封云领命而去,这里独孤傲和苏雪衣接着下棋,独孤傲本没把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苏雪衣却不同了,虽然有自信封云认不出那车中之物,但他们和绝世宫这场斗争却毕竟已到了最后关头,因此难免心神不宁,只是他控制能力实在过人,虽然心中伤痛忧虑,面上却毫不变色,下棋也不受丝毫影响,唯恐惹了独孤傲的疑心。
情况正如他所料,封云回来后便向独孤傲报告。说是他多心了。那些东西十分巨大,虽然是铁铸成的,但没有任何威力,连个刃也没有,还说自己不放心,到底问了商队的人,他们说这是专门从波斯运回来的,都是上好的铁铸成的,准备回到中原后拆掉打造铁器,一定会赚大钱。独孤傲听他这样说,更加放心,不过几天,已把这件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又过了两日,苏雪衣算着蓝挺应该快有所行动了,可能是老等不到自己出现,才拖延至今。记起自己信里曾说过,如果初二仍不见他,就证明他已丧生在独孤傲的手下,请他全力施为,灭掉绝世宫。算了一算,明日便是初二了,蓝挺在午时一定会动手的。
因他身子病弱,独孤傲又经常陪在他身边,因此上警卫便松了很多,但此时的苏雪衣已不想逃出去了,此生他不能和独孤傲同生,但能一起赴死,也算是老天眷顾,已经知足了。
正凝思间,独孤傲兴冲冲的进来,手里拿着一副卷轴,像个孩子般的嚷道:「雪衣,你看这是什么?」
苏雪衣抬眼望去,只见独孤傲展开卷轴,赫然竟是自己的画像,笔法虽很粗糙,但神态容貌却有几分相像。心中正奇怪这画作实在不能算是上乘,他为何还如此高兴,却听独孤傲道:「雪衣,这是我亲手画的。我只因习武练字,向来不曾学画,只是前几日见你坐在那里,实在美不胜收,一时手痒,画的虽然不好,却是我一番心血,你可不要见笑。」
苏雪衣浑身一震,忙接过卷轴,眼泪就忍不住扑簌簌的直掉了下来,独孤傲对他竟如此情,从来未习过画,竟能画到这般地步,就算他确实天资过人,但从这画里人的眉眼发衣,一颦一笑之间,无不可看出他的用心程度,若没有一腔情,也断断画不出这样的成绩。
「独孤,我对不起你,今生无法补偿你对我的情,只盼生生世世能为你结草衔环,报答于你。」苏雪衣心中默默道,一想起死别就在眼前,更是控制不住自己大放悲声。
独孤傲只当他是感动所致,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心中得意已极。忽见胭脂进来,递给他一封信道:「姑娘遣人送信给宫主,言说十万火急,请宫主立即行动,或有可能避免灭顶之灾。」
独孤傲本不想看,听胭脂说的郑重,便打了开来,一看之下,不由大惊失色,回头望了苏雪衣一眼,犹自透着惊诧不信,但终究没有说什么,和胭脂匆匆去了。
这里苏雪衣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却一时无法理清头绪,只能坐在那里胡乱猜疑。过了一刻,那不祥之感愈发强烈,他出了门来,方知道独孤傲已率宫中所有重要人物出去了。心下大惊,难道他已识破了蓝大人的行动吗?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便要趁机出去,劈昏了几个拦路的人,还未等踏出大门,忽觉眼前一晃,七个黑衣人已站在了他面前,也不说话,其中一人扬手洒出一团粉末,苏雪衣连忙闭气,却不知这迷药是通过皮肤吸收,面上手上只沾了一点,他已失去了知觉。
第八章
当苏雪衣再度睁开眼睛,他看到的是独孤傲冷若冰霜的面孔,还有胭脂粉黛不知所措的茫然表情,一瞬间,他明白一切都结束了。
「蓝挺来了。」独孤傲冷冷的开口:「带着那种足以轰平整座山林的武器,听说那种武器叫做大炮。我觉得很奇怪,他是怎么知道绝世宫的地址的?雪衣,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没有人知道这看似平静的冷淡语气中,包含着多么大的绝望,也没有人知道,这绝望之中又饱含着多么大的希望。但是,苏雪衣懂得,以爱人的身份,他当然明白独孤傲此时矛盾的心情。
平静的看向独孤傲,他尽力让自己的眼神不带一丝感情:「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何必还要明知故问?」
独孤傲的身子轻微的晃了一下,一字一字道:「真的是你?竟然真的是你?」他红了眼睛,痛苦的看着苏雪衣。
苏雪衣藏在暗的手已握的泛白了关节,整颗心也似乎痛的没了知觉,但他仍力求平静的开口道:「当然是我,难道除了我,还有谁会和权倾天下的独孤宫主作对吗?」
独孤傲的眼中射出了强烈的痛苦和仇恨之色,他握紧了拳头看向苏雪衣,仍是一字一字的道:「你知道吗?我早就明白你我的立场,所以你这样做也是在我意料之中,我不怪你。令我最心痛的,令我无法接受的,是你在得知蓝挺来了之后,竟仍能面不改色的和我下棋作戏。雪衣,你甚至还能笑得出来,在我的性命和一生基业都要毁于一旦的时候,你竟能如此镇定,掩饰的天衣无缝。雪衣,你是不是很高兴?终于要达到目标了。雪衣,你有为我心痛过吗?哪怕只是一丝丝的心痛?你有过吗?」说到后来,他不能自抑的大吼起来。
苏雪衣的心碎成了无数片,他把嘴唇咬破了,尝到了血的味道,才终于克制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黯然道:「独孤,你是贼,我是兵,我们注定要走上这条不归路的,」
「哈哈哈……」独孤傲悲怆的大笑起来:「不错,你是兵,我是贼,我们本来就该势不两立,雪衣,你是对的,错的是我,是我不该爱上你,不该爱上你这铁石心肠的血衣神捕。」
「沧浪」一声,随身佩剑已出鞘,独孤傲颤抖着将剑尖指向苏雪衣。却见他平静的闭上了眼睛道:「独孤,动手吧,但是在此之前,请告诉我蓝大人怎么样了?」
独孤傲恨恨道:「你放心吧,他现在很好,只是那些大炮已被我尽数捣毁,雪衣,你该感谢我放了他一条生路才是,不知你想如何报答我呢?」
苏雪衣凄然一笑,他怎么会不知道蓝挺失败而返,将会面对怎样猛烈的风雨,到时候,整个朝廷都将没有他的立足之地。更别提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落井下石了。只怕到那时,蓝挺的境会变得生不如死。
「动手吧,独孤,你我已是缘尽,多说无益。」他淡淡的道,只想快些结束这煎熬,谁知这话却极大的刺激了独孤傲,他抽回剑,身子已气的颤抖不已,语气却变得森寒无比。
「想死?想解脱?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他冷冷笑了几声,上前一把拽住苏雪衣的衣领:「对,你我是已缘尽,良缘已尽,但是没有了良缘,我们还可以有孽缘,苏雪衣,这辈子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说完狠狠一摔手,苏雪衣的身子便撞到了床柱上。
「夜,让封云调连玉和关东过来看着他,告诉他们,有任何的差错,我要他们的脑袋。」独孤傲恨恨的吩咐暗中的杀手,看了一眼胭脂和粉黛:「从今天起你们不用在这里伺候了,随我回去吧。」说完一拂袖子,阴着面孔走了出去。
「宫主,看您这些日子没有什么事情闷的慌,不如就由属下为您安排点节目,散散心如何」?「寒梅小筑」里,负责绝世宫各种生意往来的堂主初荷见独孤傲脸色不好,忙趁机提出建议。
独孤傲懒懒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什么节目?」
初荷微微一笑:「这不新年快到了吗?属下特地从江南买来一批堪称极品的女孩子,训练了她们好些日子,准备让她们在过年时为大家献舞,宫主要不要先睹为快?」
独孤傲本来对歌舞实在没什么兴趣,但此时确实无事可做,而他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苏雪衣,因此摆了摆手道:「也罢,听你说的怪热闹的,就去把她们叫过来吧。」
初荷大喜,行礼退下,胭脂这里忙给独孤傲又添了一杯新茶,却见独孤傲皱了皱眉头道:「谁让你添这个来的?窖里的女儿红呢?给我添一壶来。」
胭脂摇摇头道:「窖里藏的十坛陈年女儿红早已被宫主喝完了。这是刚从江南运来的旧年雨前茶,宫主先喝一点吧,纵然心情不好,也该注意身子……」她话未说完,便看到独孤傲森冷的目光看向她:「谁说我心情不好,我好的很,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过,马上就要和二王爷里应外合攻打朝廷,眼看霸业可成,你竟然说我心情不好,你可是傻了吗?」
胭脂听了他这番话,心里更加难过,却听独孤傲一迭声的吩咐添酒,无奈之下,只好又去拿了一瓶贡品茅台,回转身的时候,初荷已带着二十名绝美的女子走了进来。
「宫主想看点什么?」初荷递上节目单子,躬身等着独孤傲点节目。
独孤傲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随便吩咐道:「就挑你们拿手的演来也就是了。」说完便拿起桌上的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歌女舞女们面面相觑,这哪是看歌舞啊?忽见那领唱的女子一拨秀发,悄声对大家道:「姐妹们,拿出本事来,这样的人要是被咱们迷住了,才有成就感呢。」
独孤傲是何许样人,焉能听不到这话,抬头望了望这个神采飞扬的女子,他不由一笑,遂放下书,倒要看看这群女孩有什么厉害手段,竟如此自信。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搂头残梦五更钟,底离愁三月雨。多情不似无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
领唱的女子确有一副好歌喉,将这首词唱的婉转缠绵,有如天籁一般动听,而那二十名女子的舞姿也足够曼妙,连心中愁闷的胭脂和粉黛也不由得称赞不已。
初荷看了一眼独孤傲迷茫的表情,心中更是得意,暗道:宫主一向定力过人,此时也如此意乱情迷,可见我这些日子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这几个女子倒也争气的很,日后为宫主消愁解闷,看来非她们莫属了。
那领唱女子一曲完毕,见到独孤傲眼中痴迷神色,不由掩嘴一笑,心中也为竟将这传说中神一般的人物迷倒而兴奋不已,和那些献舞女子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她才盈盈下拜,嘴角犹有笑意,娇声道:「宫主不知对这一曲有何见教,说出来我们也好改进。」
独孤傲的心思早飘到了不知名的方向,听她这样一问,只好随便说道:「嗯,很好,不错。」
还没容那女子继续得意下去,他已匆匆起身,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随手披上衣服,对胭脂道:「你陪我到冷烛阁走一趟」。又留下粉黛打赏这些女子,人已转眼间没了踪影。剩下那些绝色女子毫无仪态可言的张大着樱桃小嘴,呆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冷烛阁里,苏雪衣正斜倚着椅子看书,房间里冷冷清清,素色的基调更增添了一丝寂寞凄冷。
外间里,被褚良派来看守他的连玉和关东正热火朝天的交杯换盏,一边商量着事情。眼见着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忽然只听砰的一声,大门已被独孤傲一掌拍开。
连玉和关东一惊而起,待看清来人,忙恭恭敬敬道:「参见宫主,不知宫主夜前来,有何吩咐?」
独孤傲冷冷道:「你们先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进来。」说完迈步踏进苏雪衣的房间。
苏雪衣见他目光狂乱,不由大惊,忙站起来扶住他,惊讶问道:「独孤,你怎么了?」
独孤傲其实心中清醒的很,但他喝了酒,而且很多,这无疑是个很好的藉口,一把抱住苏雪衣,他故意加重了语气道:「雪衣,你爱我吗?」
苏雪衣心中一颤,感觉到他拥抱着自己的力量,他知道此时只要自己一点头,那么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但是之后呢?他可能让独孤傲放弃他的宏图大业吗?他又可能为了独孤傲放弃自己一直坚持的东西吗?既然他们都不可能放弃彼此心中真正最重要的东西,再谈感情也只是徒增伤感而已,就算换得了这一刻的甜蜜,日后却必定还要更多的伤悲来补偿。
「独孤,我们都知道彼此对对方的感情。」他想了又想,才黯然开口:「可是你也知道,这份感情比不上我对朝廷的忠心,比不上你对万里江山的野心。你可以说我愚忠,但我坚信,当八王子登基后,一定可以励精图治,给百姓一个太平天下。因此,独孤,我永远不可能站在挑起战争的你这一边,上天早已注定了你我对立的命运,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独孤傲慢慢放开了他,点着头道:「很好,雪衣,谢谢你,谢谢你再提醒了我,否则我这个没出息的绝世宫主又要为你动摇了。不过,雪衣,我还是放不开,你说怎么办呢?」
苏雪衣看着他逐渐炽热的眼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或许他已经意识到了危机,不由自主的一步步向后退去,谁知这却更刺激了独孤傲,只见他一把拽过苏雪衣嬴弱的身子,粗暴的道:「你还记得我说过吗?我们两个既然良缘已尽,那我就要孽缘,反正命中注定,我要和你纠缠一辈子,你不是认命吗?那你就认了吧。」一边说一边已经把苏雪衣按在了那张简陋的床上。
白色的帐幔放下来的同时,两人双双倒在了床上,室内顿时只剩下粗重的充满了原始欲望的喘息声,还有微微跳动着的烛光。
独孤傲象一个行走在沙漠中终于找到了水源的饥渴商人一样,埋首在这具他无比熟悉的瘦弱身子上狂乱的啃咬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苏雪衣依然是属于他的。
苏雪衣的眼神也渐渐迷茫起来,独孤傲的手,独孤傲的唇,独孤傲的舌头,宛如一个个火种,在他的身上燃起了一把燎原大火,他难耐的扭动着身子,双臂紧紧的环住爱人强壮的身体,两片薄唇之间偶尔的漏出一两声无法忍耐的呻吟。
关东和连玉虽然在门外,却一心关注着屋内的动静,此时听到这声惊呼,不由长叹了一声,愤愤道:「咱们宫主迟早要毁在这小子的手里。」
却忽然又听到「啪」的一声,似是桌子之类碎裂的声响。然后听到独孤傲冷冷的声音:「我过完年后就会举兵,苏雪衣,你当真以为我没你不行吗?别妄想了。」说完愤愤摔门而去。这里两人还呆怔不已,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胭脂急忙跟着,也不敢问,倒是待他们走远了后,关东方笑的咧开了嘴道:「行,到底是宫主,看来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自那以后,苏雪衣的身体越来越差,关东和连玉却因褚良的吩咐,而不肯采取任何取暖的措施。让他的身子越发病弱,这几天更是又添了咳血的症状,因独孤傲也不再给他送药,这血也就一天比一天咳的多了起来。屋内寒气又重,况且又得不到照顾,再加上心中伤痛,那肺痨本就是顽疾,哪还禁得住这么折腾下去,不过几天,已是瘦的皮包骨头,脸上越发没了一丝血色。
独孤傲对这些却一无所知,整日里忙着调运粮草,运筹帷幄。经过和一众心腹手下商量后,他决定年前出兵,只因朝廷昏庸,年前忙着采办各种奇异年货,必定征收苛捐杂税,骚扰百姓,弄的民怨沸腾,此时又是他们警戒最松懈之时,因此腊八那天,各地高举义旗,绝世宫终于公开了他问鼎天下的野心大计。
独孤傲的领导才能,何止胜过昏君十倍,绝世宫的兵马又多是武林中人组成,兼之训练有素,粮草充足,不出十日,已势如破竹的连破十余座城池,他们纪律又严明,到各地都比皇朝军队得人心,擎风王朝便如风中的一根细烛,不管怎样挣扎,看来都难逃灭亡的命运了。
这一切苏雪衣尽皆得知,独孤傲虽不肯过来,却每天派人向苏雪衣报告战情。他要苏雪衣一点点的绝望,看着擎风王朝如何瓦解,就如当日苏雪衣要他看着绝世宫是如何灰飞烟灭一样。从那一晚苏雪衣推开他的一刻起,他已决心要忘掉苏雪衣,忘掉这段在自己的生命中唯一付出的感情。只有将两个人都逼上绝路,他才能彻底为了江山舍弃这足以影响自己的最大威胁──他一生唯一的爱人。
苏雪衣身心俱损之下,这个消息无疑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听到后来,他整个人的神思也都恍惚起来,每日里披头散发,只呆呆看着窗外,眼里本就黯淡的神采更是一天天的暗了下去。
关东和连玉眼看着他一个绝代英豪,只被忠情二字折磨成了这个样子,也不免唏嘘。到后来几日,他二人见苏雪衣已是渐渐的不中用了,这才敢瞒着褚良,偷偷弄一些软烂有点营养的东西给苏雪衣吃。
这充满了风雨的一年终于走到了尽头,三十那天,各地又频传捷报,独孤傲大喜之余,举行盛宴,更邀了自己的心腹,还有合作之人,在「雅来轩」吃酒看戏,热闹非凡。偶尔想起苏雪衣,心中虽然也会一痛,但很快便会淹没在即将得天下的狂喜中。
到了晚上,独孤傲领着众人来到外面庙中,命人燃放烟火,此时的他再也不用顾忌什么了。眼见他只顾着和众人谈笑,粉黛终于再也忍不住,悄悄对胭脂道:「你在这里看着宫主,等他吩咐,我去公子那里看一眼,给他送点吃的就回来。」
冷烛阁里,昏昏的看不到一丝光亮,因长久没有人打理,外面的杂物堆积如山,粉黛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一边喊道:「关东,连玉,你们到哪儿去了?」
没有人应声,粉黛叹了一口气,也知道外面这样热闹,那两个人定是跑出去了,比起难得见到的华烟火,谁愿意对着一个整天咳血的病人呢?只不过她也有些奇怪,怎么这两人竟不怕苏雪衣逃走吗?还是说宫主并没有把七杀手撤走,所以两人才敢放心离开。
百思不得其解间,已是走到了门前,细听听,屋里只有一丝似有若无的喘息声音,粉黛不由大惊,一把推开门,大声道:「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没有人说话,粉黛只觉得一瞬间已是汗湿重衣,忙摸索着找到桌子,好不容易摸到了烛台,上面也只剩半指大小的一个烛根,她也顾不得许多,忙燃起来,屋子里总算有了一丝光亮。
她此时心急如焚,捧着烛台几步来到床前,一看之下,只惊的连手中的烛台都摔落了下去。
苏雪衣和衣躺在床上,原本乌亮的青丝纠结在一起,无精打采的披散在床上枕上,一双清澈如潭的眸子也混浊的没有一丝光彩,只怔怔看着一个方向,嘴角边犹有血迹,整张脸白的像纸一般,一个身子便如同在一副骷髅上面裹着一层皮。
颤抖着重新燃起蜡烛,粉黛只觉仿如一盆冷水从头发稍浇到了脚底,泪水泉涌而出,现在躺在床上的,还能说是个人吗?她忍不住扑在苏雪衣身上放声大哭起来:「公子,公子,你怎么就病成这个样子了?粉黛没有用,没有早来看你一眼……公子……」
感觉着苏雪衣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她连忙站起来,从随身的香袋里掏出一枚上好的参片,塞到苏雪衣嘴里,又输了一股内力进他的体内:「公子,你再坚持一会儿,我这就去告诉宫主,你福大命大,定能挨过这一关的。」一边说着,一边擦了眼泪,飞一般的奔了出去。
独孤傲还正在和众人谈论烟火的优劣,间或说些天下大势,胭脂和初荷立在他们身边,亲为捧茶捧果,好一派华富贵景象。
忽然只听砰的一声,一朵硕大无比的莲在空中绽放,将整个夜晚映的如同白昼。众人都纷纷赞叹不已,独孤傲得意道:「这是江南张巧手特意给我做的烟,这世上只有十颗,我今晚放几颗,余下的等我们在京城皇宫的赏灯台上放,定会更加绚烂多彩。
众人都点头称是,眼见又一枚莲升上了天空,忽然人群中穿出一人,众侍卫正待阻拦,一看此人竟是粉黛,不由都愣了一下,粉黛便趁这个机会,抢前几步,跪倒在了高台之下。
独孤傲皱了皱眉头,喝斥道:「粉黛,你干什么?在众人面前这个样子,成何体统,胭脂,还不把她拉下去,回头我定重罚不饶。」
粉黛泪流满面,嘶声吼道:「宫主,宫主,公子他……公子他……」话未完,已被初荷厉声打断道:「粉黛,你难道不知规矩吗?这么多大人在,宫主怎么说的?你提那人干什么?」
独孤傲心中却是一凛,看了初荷一眼,吓的她立时噤声不语,却听粉黛不顾一切道:「宫主,奴婢是死过一回的人,如果不是公子为奴婢求情,奴婢也活不到今天。那天宫主曾对奴婢说过,要奴婢记住是谁救了奴婢的命,并要奴婢好好伺候公子。如今公子眼看着已是不中用了,奴婢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来告诉宫主一声。宫主若是怪罪,不过是把奴婢这条命还给公子,若有幸宫主能宽大为怀,就请宫主念着旧情,去看公子一眼吧,再晚了,奴婢只怕你们就要天人永隔了。」说完便拼了命的将头向地上撞去,砰砰有声。
这番话便似平空打了一个焦雷,独孤傲只觉仿佛一块万年寒冰生生将自己冻住了一般,他还不敢相信,犹自问着粉黛:「你……你说什么……你发昏了吧……还是……还是做了噩梦?」
粉黛见他这副情形,心中不由又升起一丝希望,忙道:「宫主,千真万确,奴婢刚才偷偷去看公子,发现公子躺在床上,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连气息都微了,若不是奴婢用参片为他吊命,只怕这会子连气都没有了,宫主若现在赶去,或还赶得上看一眼……」她话未说完,独孤傲早一阵风般的消失了踪影。留下一堆人在那里面面相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胭脂连忙过来扶起粉黛,也是不信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不……不会吧……还是你这丫头为了诓宫主去看一眼,故意把病说的这样重,否则公子纵然病着,何致于几天功夫便变成这副模样?」
粉黛跺脚哭道:「我活得不耐烦了吗?拿这话来哄宫主,公子的情况,你一去便知,可恨关东和连玉这两个狗东西,也不知道几天没在那里照顾了,公子只怕是连口水都喝不上。」一边说一边拉着胭脂也急急跟了下去,剩下初荷在这里安排众人散去就寝。
独孤傲脚不沾地,一直来到了冷烛阁,只见室内一丝微微的光亮,他待要推门,却又犹豫了片刻,所谓近乡情怯,向来无所畏惧的他此时竟害怕起来。害怕一进屋,真的就是粉黛所说的情形。此时早已又把绝情之念抛到了九霄云外。
想起粉黛说的话:「再晚了,奴婢只怕你们就要天人永隔了。」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再不敢迟疑,推门走了进去。
待胭脂与粉黛赶到那里,就见独孤傲面色泛白唇边泛青,右手抵在苏雪衣心口输送内力,胭脂凑上前去瞧了一瞧,一个身子登时冷了半边,心道:这副样子,就算漱玉少爷在这里,也未必救得活了。这样想着,那泪水早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
冷不防独孤傲大吼道:「哭什么?雪衣还没死?你就咒他?你再哭……再哭我杀了你。」他脸上泪水尚在,说出这种话来实在令人发笑,但胭脂看着他颤抖着不停抚摸苏雪衣脸颊的手,却只觉得心酸。强自咧了咧嘴,方哽咽着道:「宫主看错了,奴婢并没有哭,公子不过是身子虚了些,不能言语而已,哪里就用哭呢?粉黛这丫头也太言过其实了。」一边说一边却把身子背了过去。
独孤傲颓然坐倒在那里,他输了半天内力,却丝毫看不到苏雪衣有半点起色,心中其实也知道这病非同小可,说不定便是苏雪衣的大限之期,只是心里着实恐慌,无论如何也不敢去想这个结果。
看着怀中人依然昏迷着的面庞,想起这些日子来的种种无情之举,一时间他又是痛又是悔,不由痛苦失声。
胭脂听得心酸不已,欲待劝慰,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忽然听见院子里响起纷沓的脚步声,打开门,几个大夫满头大汗的赶了进来。
这些大夫虽然高明,但对痨病却都是束手无策,个个只看了一眼,便都摇头叹息,悄悄对胭脂道:「趁早把后事置办下吧,这口气不过是宫主的内力撑着的,左右就这几个时辰了。」
胭脂大惊失色,虽然心里早有了准备,但私心里还是想着或许能等到独孤漱玉回来,谁知竟能这样快。当下颤着声音道:「再,再想想办法吧,漱玉少爷过年定会回来一趟,哪怕再支缓几天……」
几个大夫都摇头,其中一个道:「若有办法,怎会不用?只是这病到了这个地步……哎……」说完频频叹息。
胭脂粉黛回头看独孤傲,却见他一遍遍抚着苏雪衣的眼睛,神色平静无比,虽然如此,她们却越发心惊肉跳,知道苏雪衣的死必定将引发一场狂风暴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门外一道清亮的声音道:「怎么人都到了这里?不是说放烟火吗?还有我听说雪衣又病了?」
这道声音传来,胭脂和粉黛不由都欣喜若狂,独孤傲眼中本已没了光彩,此时也不由猛的抬头,瞪大着眼睛望向门外,双目中迸射出万丈光芒,连嘴唇都哆嗦起来。
独孤漱玉施施然走了进来,看了一圈,挠了挠头道:「好像这几大家都很重视我的样子,以前我回来都避我唯恐不及,现在我一回屋便有人等在那里,催着我来这去那的……」没等他抱怨完,胭脂已又哭又笑的把他推到了床边。
独孤漱玉这才把目光移到苏雪衣的脸上,他愣愣的看了几秒后,却忽然跳起来,抱着头道:「OH,My!God,大哥,我是个人,不是神仙耶稣基督啊。我……我也不过是个医生而已。你不要每我一回来,就把他的病折磨到更高一层境界来考验我的医术好不好?」一边抱怨,一边却飞快打开了随身带着的箱子,灵敏的摆弄起来,待到弄完,才想起还有众多人在「参观」,不由吼道:「你们还站在这里干吗?出去。」
胭脂忙遣散了众人,独孤傲说什么也不肯走,却被独孤漱玉怒气冲冲的提着衣领拖了出去,这也是他这个做大哥的头一在手下及弟弟面前如此狼狈。
冷清的院子里只剩下粉黛与独孤傲,时间仿佛凝住了似的,四周静的可怕,只有屋里明亮起来的烛光,仿佛在为他们带来一丝温暖与希望。
仿佛过了一年那么久,独孤漱玉总算是出来了,没好气的瞪了他哥哥一眼,道:「人暂时是救过来了,不过危险期可没有度过,究竟能不能活过来,全看天意了。真是的,大年初一就险些闹出人命,亏我还想躲到你这里好好歇歇呢。」他话未说完,独孤傲和粉黛早越过他冲到屋里面去了。
「喂,不必这么没有人情味吧,我累了一夜了。总该过问一下吧,这还没过河呢,就想拆桥了?」独孤漱玉气愤的大吼,老天啊,他一天水米未进了,难道就没有一个有良心的人来照顾一下他吗?真是的。
独孤傲凝望着苏雪衣昏睡着的脸庞,一边摩挲一边自言自语道:「雪衣,你知道吗?为了你,我本来可以放下我的宏图的,我只是不服,当今皇帝昏庸无道,朝野上下奸佞横行,百姓们于水火热之中,如果我做了皇帝,一定要比这个昏君强上百倍,思前想后,我总觉得你是应该放下的那一方。我爱你,可以为你放下一切,你也爱我,为何不能为我放下一切?明明你所效忠的那些人,都是不值得你效忠的啊。」
他顿了顿,接着道:「那天,蓝挺带了大炮来攻打我们,我知道定是你给他们通报的,我不怪你,我早就明白你的立场。可是你在封云来报告我这件事时,丝毫不为所动,和我对弈,竟没有半子走错。你那个时候早就知道是蓝挺带着那种足以毁灭一切的武器前来,可是你却没有流露出一丝的异态,雪衣啊,我一片痴心待你,你却对我无情至此。那一,我是彻彻底底的绝望了。我第一真心真意的待一个人,可是我换回了什么?你想要在我的面前炸毁绝世宫,我当时虽然说恩断情绝,可我还是没做到,虽说把你软禁起来,可是对你爱护有加。可是你呢?我在你的心目中,终究只是个贼而已,为了你的忠心,我随时都可以被牺牲掉。你对我如此不仁,我又何须对你有义?我想不去理你,不去想你,不和你再有任何的牵扯,可是我做不到。我怎么都做不到。于是,我狠心报复,也将我们的关系逼上了绝路,唯有这样,我才可以逼迫自己放下你。你明白我心里的苦吗?」
然后他忽然痛苦的揪住了自己的头发乱扯,一边嘶声道:「可是我……我看到你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我很害怕,我真的很怕那参片吊不住你的命,你就这么去了。那一刻,我真的是前所未有的后侮,如果让我拿江山和我的性命换回你,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去换,雪衣你知道吗?我苦苦压抑了这么久,久到连我自己都以为可以放下你,但在最终一刻我才发现,我离不开你,我根本不能失去你。当我以为你必死的那一刻,我很平静,因为我在那一瞬间就已经决定,你死了,我绝不独活,我要和你一起经过奈何桥,喝下那孟婆汤,来世里再重头相逢相知相许……雪衣,雪衣,你……你能听到我这一番痴心吗?」
胭脂一直在旁听着,此时忽然犹豫着道:「奴婢曾听说过『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宫主和公子立场不同,何必非要强求在一起朝夕相。若这样,你们必得有一方放下自己的信仰。看这情形,雪衣公子是宁折不弯的了,但宫主若放弃大业,又要如何面对宫中这些属下?既如此,何不只让情意在心里,宫主把雪衣公子放回去,然后正大光明的和朝廷战一场,谁主天下,凭本事而已。雪衣公子也无法怨宫主。说不准到后来,还会有意外之喜。」
独孤傲低下头去看苏雪衣紧闭着的双眼,轻轻叹了一声:「我自有主张,只要雪衣能逃过这一劫,我什么都认了。」
胭脂听他这话似乎大有意,不由一怔,却不敢贸然再问,忽然粉黛端着食盘走了进来,轻声道:「汤倒是好了,只不知该如何给公子服下。」
独孤傲道:「你们两个出去吧,这里交给我。」
来回抚弄着那微微上了点血色的双唇,他苦笑着道:「雪衣,你在我这里委实吃了不少的苦头,记忆中,我每喂你,都是这些汤汤水水,连你最爱吃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我让厨子做顿大餐给你吃。只是当你真的醒来,恐怕只会更加恨我罢了。人说进退两难。我现在便是这样,盼着你醒来,却又怕你醒来。」说完叹息不已。
忽见苏雪衣的睫毛动了几动,然后唇间轻轻的逸出了一声呻吟,独孤傲又惊又喜,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怀中的人儿,果见他慢慢睁开了双眼,这才知道不是自己的幻觉,不由狂喜难禁,大喊道:「胭脂,雪衣醒了,快,快喊漱玉过来。」
胭脂与粉黛大喜进来,却见苏雪衣痴痴望着独孤傲,目中流下泪来,虚弱叹道:「独孤,你……你何必救我?死对我们两个来说,不仅是我的解脱,也是你的解脱啊。」说完紧紧抱住他哽咽起来。
独孤傲听他话中意味,竟没有怪罪自己之意,似乎也为自己的难心疼,不由又惊又喜,犹自不敢相信,抱紧了爱人道:「雪衣,你……你……你……你醒了?」
独孤漱玉一进门,便看到这幕感人至的场面,翻了翻白眼,他无奈的道:「大哥,人昏了你喊我,现在人醒了,你又喊我,我做家庭医生是要付很高的报酬的……」话未说完,独孤傲一瞪眼睛:「你快过来看看雪衣是正经,罗嗦什么?」
独孤漱玉一缩脖子:「来了来了,这就来,真是的,过河拆桥啊。」一边说一边上前仔细的看了看,方严肃道:「虽然说醒了过来,但病情不容乐观,必须经过系统的治疗,他大概要在这里住个一年半载的,否则这病根除不了,没办法,太严重了。」
苏雪衣默然不语,一反常态的,独孤傲竟也不作声。独孤漱玉讶异的看了他们一眼,敏感的察觉到,这两人之间已经变得不一样了。似乎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又过了几日,苏雪衣的身体一天强似一天,那点滴也由两路改为一路了。独孤傲见他逐渐精神起来,也不由暗暗欢喜。却见苏雪衣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明了对方心结在哪里,却不敢说破。知道这是两个人的死穴所在。
转眼间到了正月十四,独孤漱玉这天例行看完苏雪衣后,总算说出了一句大家期待以久的结果。言说苏雪衣的病已完全脱离了危险期,上了轨道,只要再坚持些时日,定可痊愈。
众人都不由大喜,唯独孤傲与苏雪衣默默相望,两个人都知道,独孤漱玉的这一句话,已是分别的开始。他们的立场,他们的信仰,除了感情,没有一样是他们在一起的理由,而这感情,却是他们唯一能放下的东西。
再度回到独孤傲的卧房,苏雪衣缓缓走进那间暖阁儿里,一切的景物还是那么的熟悉,这里曾经见证过他的开心快乐,也知道他的心碎神伤,可他终究还是要离开这里,怎不叫人叹息一声造化弄人。
独孤傲剔了剔那跳动着的红烛,温和道:「雪衣你看,今夜的蜡烛仿佛烧的特别旺,转眼间已落了这么多的腊油了。莫非它也知道我们就要分离了吗?」
苏雪衣忍住眼泪,漫声吟道:「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独孤,就让它代替我们哭个痛快吧。」说完缓缓解下衣带,含泪道:「春宵一刻值干金,只是我们这最后一夜,只怕万金都再也买不到了。」
这是苏雪衣第一在独孤傲面前主动敞开胸怀,独孤傲静静的看着他,忽然放声豪情笑道:「好,雪衣,好……虽然我心里难受得很,但此时若一味去想着分离的苦楚,舍不得放不下,岂不辜负了独孤傲这个名头。我们就痛痛快快的过了这夜,明日天各一方,若有缘仍能相见。若无缘,有了这一夜,也足够了。」
苏雪衣低垂眼帘,双颊染上一抹红晕,在灯光下更显动人,他嘴唇动了几动,才终于艰难出口道:「那,那你还等什么?」
独孤傲一把将他抱起放到床上,身后的帘子渐渐垂了下来,帘内两个人影合而为一,交缠在一起。
虽然品尝过多少这个身子,但是今晚由于苏雪衣的主动,独孤傲更感觉到一丝难言的滋味。更因为两人都知道这实乃最后一夜,不禁抛下了一切负担,行动间更加放肆起来。
独孤傲起先还照顾着苏雪衣久病之后的身子,动作也不敢太疯狂,只将粗大的肉刀慢慢试探着前进,苏雪衣知道他仍在顾着自己,不由将整个身子都缠了上去。迷离的双目一眨不眨的看着独孤傲,心中暗道:这就是自己倾心爱恋着也是倾心爱着自己的人,过了今夜,或许就再也无法相见。纵相见,只怕也是在硝烟纷飞的战场上刀戈相向了。天下间的情伤,还有比这样的结局更令人心碎的吗?想到这里,思想上再也没了顾忌,忘情的呻吟出声:「独孤,快点,再快点……啊啊……」
残灯如豆,为他们见证了这就要走到尽头的最后一夜疯狂,一切爱恨情仇的故事,终将随着黎明的到来而结束。
第九章
「雪衣,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放你走可以,但我有个条件。」紧紧拥住爱人,独孤傲虽然万般不愿说出这预示着离别在即的话语,无奈时间不肯停下脚步,他也无力挽回苏雪衣的心意。
「你说。」苏雪衣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简单两个字,却仿佛重逾千斤。
耳听得独孤傲一字一句的道:「雪衣,我的条件就是: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亲口对我说出你能为了江山社稷彻底的放下我,永远的忘了我。」
苏雪衣身子一震,目中流露出无比震惊的神色:「独孤?你,你说什么?」
独孤傲仍是一字一字的道:「雪衣,你听得没错,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亲口说出你可以彻底的放下我,永远的忘了我,只有这样,我才能心甘情愿的放你走,再没半点迟疑和留恋。」
苏雪衣摇着头,不敢置信的道:「独孤,你是在报复我是不是……」他话未说完,便被独孤傲冷冷的打断:「雪衣,我只不过是要一句话,说出了这句话,你就可以了无挂碍的去了。你知道你带给我的痛苦有多么吗?如今我只要你一句话来断了我这份痴心,这有什么不对?」
苏雪衣近乎疯狂的大喊道:「可是独孤,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我不可能……」
独孤傲惨澹一笑:「有什么不可能?当初你知道蓝挺运大炮来的时候,尚能和我谈笑风生,如今只是要你一句话,怎么可能说不出来。雪衣,说吧,说了我就放你走,从此我们的情意一刀两断。如果你说不出来,就请恕我不能放你出去了。」
他的每一句话,无不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在苏雪衣的心上来回的切割着,看着他认真的神色,苏雪衣知道他说的出就一定能做的到。别过头去,他用尽了仅有的力气,才能违心的说道:「我……我苏雪衣……可以为了……」
「雪衣,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独孤傲冷冷的提醒着,眼见着苏雪衣慢慢转过头来,目中一片绝望痛苦之色,嗫嚅着嘴唇,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雪衣……」独孤傲再开口,却听到苏雪衣忽然大声吼道:「不用你来提醒我,我知道我说出来,我就可以走。可是……可是……」他泪流满面:「可是……独孤,我……我真的说不出来……我说不出来啊。」他声嘶力竭的吼着,忽然身子一软,刚刚恢复过来的身体经不住这样的煎熬,又昏了过去。
独孤傲就凝神看着他那么倒下去,良久才上前扶起了他,他面色变得惨澹无比,忽然哈哈笑了几声,缓缓道:「雪衣,你又赢了。」
在温暖的气息中悠悠转醒,苏雪衣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躺回那张熟悉的大床上,床旁是独孤傲若有所思的脸庞。
看到苏雪衣醒转过来,他微微一笑道:「你醒了?正好,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苏雪衣慢慢坐起来,强颜一笑道:「你说。」心下想着无非是逼自己说出那绝情的话或是要自己留下来。因此神色便黯然起来。
独孤傲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良久方苦笑道:「雪衣,我一直以为你其实是个无心无情的人,为了江山社稷可以不顾一切,放下我又有何难?我没有……没有想到你明明知道结果,却宁可被折磨至昏倒,也不肯对我说出那绝情之言。雪衣,我很高兴,真的,原来并不是我一个人在这里傻傻的痴守着,你也一样。纵然无奈,纵然无情,但在你心里,毕竟有我,怪只怪,我们命中注定无缘而终。」
苏雪衣心痛的无法成言,只紧紧回握着那只温暖的大手,双目痴痴的望着他,语不成声道:「独孤……独孤……我……」
独孤傲强自展颜一笑道:「雪衣,你不必说了,我清楚你的心意,我想跟你说的是,为了你终于没将那无情之语说出口,我要送你一件礼物。离别在即,这也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苏雪衣还未开口,胭脂已捧着一把剑走了进来。
「啊,是血翼。」他一怔之下,即使在这种悲伤的氛围下,也不免又惊又喜,起身接了过来,抚摸良久,想起这把剑和自己分开了这么久,终于又回到自己身边,不由分外开心。
独孤傲怔怔看着他炫目的笑容,觉得自己似乎又陷下去了几分,忙咳嗽了几声,收回心神,笑道:「此剑原是你的,不过是归还罢了,我说的礼物,指的不是这个。」
苏雪衣疑惑的抬头,独孤傲却站起身来,良久方缓缓道:「雪衣,我爱了你―场,什么都为你付出了,但我知道这些都不是你最想要的。如今我们便要生离,我却始终放不下你。你到最后也不肯说出那句话,总也算成全了我的一片痴心,所以,我决定也成全你最大的心愿,作为送别的礼物赠与你。」
苏雪衣的呼吸蓦的急促起来,张大了嘴巴直直的看着独孤傲,他心中隐隐猜到了这礼物究竟为何,却不敢相信,一时间,寂静的室内仿佛可以听到他的心剧烈跳动着的声音。
独孤傲背着他,一字一字道:「我决定撤回所有攻打你们的兵力,放弃……放弃我坐主江山的计划。在你苏雪衣有生之年,决不兴起兵之念,今立此誓,如若有违,定遭天遣。」他忽然转过身来看着苏雪衣,语调低了下来:「雪衣,我虽然做了这个决定,但我还是有个条件,希望你能答应。」
苏雪衣早听得呆了,此时也只懂得点头,却见独孤傲目若寒星道:「雪衣,你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八皇子身上,我听闻当今皇上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想必八皇子即位也不是太久远的事,他登基后,我会给他三年的时间,若发现他依然如当今圣上一样无德无能……」他沉吟了一下,语气忽然变得肃杀起来:「雪衣,就请恕我不能遵守今日的誓言,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吗?」
他本以为苏雪衣听到这番话,定会欣喜若狂,谁料却见他面色苍白,怔了一刻钟,忽然扑上来紧紧抓着自己,嘶声道:「不……,我不要你为我放弃江山。」
独孤傲大为奇怪,揽住了他叹道:「傻雪衣,为什么不要呢?如果我不撤兵,即使你回去了也无法力挽狂澜,我以为这份礼物会很符合你的心意呢。」
苏雪衣摇头道:「独孤,我知道你肯为我放弃你的霸业,是的,我很开心,可是我不能这样自私,你为我付出的够多了,如果你撤兵,你要怎么向你的属下交待?我不要。」
独孤傲的目中忽然出现了一抹寒意,注目苏雪衣悲戚的面容,他慢慢推开了附
在自己怀里的身子,冷冷道:「雪衣,你还不明白吗?这个礼物,其实是你我感情的殉葬品。从今以后,我们两个……是真真正正的……恩断义绝了,这已足够成为我向兄弟同盟们交待的理由。」
苏雪衣的泪在一瞬间涌了出来,任他平时如何冷淡自持,此时也不由一阵心乱如麻,拼命摇着头道:「我不要,我不要……」
独孤傲心如刀绞,却知道此时自己若不当机立断,只怕就要前功尽弃,大喝一声道:「雪衣,你冰雪聪明,难道竟看不透,从我决定放你走的那刻起,我们的缘分就注定尽了。今日我若不撤兵,他日你我在战场相见,又将情何以堪?」说完,他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大踏步走了出去。
破旧的庙中,独孤傲负手静静的等在那里,粉黛上来看他衣衫单薄,忙为他披上披风。
「雪衣都收拾好了吗?」他淡淡的问着。眼里再没有半点炽热的光芒,仿佛只是在问一个普通的客人一样。
粉黛点点头道:「都收拾好了。」忽然又落泪道:「宫主,你真的,真的忍心就这样让公子去了吗?你……你明明知道图卡国已攻下了擎风的十座城池,几十万兵马正逼近皇城。公子纵然厉害,也不过是一人之力,况且当今皇上又昏庸无德。你这样让他回去,不是让他去送死吗?宫主,你当真这样狠心吗?」
独孤傲沉默良久,方道:「我连江山都给了他,对他再没有愧意了。以后他无论生死,都和我没半点关系。有什么不忍心的。又何来狠心之说?」
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一个颤抖着的声音道:「独孤,你恨我,是吗?」
独孤傲的身子僵了一下,缓缓转了过来,正对上苏雪衣绝望的脸庞,他一笑道:「我的大业可以说全是毁在了你的手里,我恨你有什么不对吗?」
苏雪衣几步来到他面前,嘶声道:「我不想要。是你要放弃的,既然舍不得,为何还要给我,又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了我的头上?」
独孤傲别过目光,冷冷道:「是为了放下,放下对你的一切感情。雪衣,我已经放下了,无论怨你也好,恨你也罢,我是真的放下了,你为何还放不下呢?我宁愿你也这样恨我。毕竟,仇恨才该是你我面对彼此的态度。」
苏雪衣绝望的看着他,目中泪光闪闪,却终于没有掉下来,一转身,从胭脂手里揽过缰绳,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胭脂和粉黛对望一眼,均感魂断神伤,回头欲和独孤傲一同回去,却发觉他早已先走了。两人唏嘘了一会儿,也顺着秘道回到绝世宫。
独孤,你竟真的如此狠心。苏雪衣一边走,一边怨愤的想:纵然你恨我,竟就能抛下以往的一切,哪怕来送我一程,也是全了你我相知一场。你……你难道不知道我心里多难受吗?
一边想着,快马顺着小路飞驰,倏忽间已下了山,来到了官道之上。苏雪衣抬眼望去,只见路边远远的,有一个小小的送别亭子,不由更是伤感。想收摄心神,奈何心里满满的都是独孤傲的柔情与怨恨。他心痛难禁,不知不觉已来到了亭子跟前。这才发现亭子里竟有一个负手背对着自己的人。
一瞬间,他的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看这人背影,分明是独孤傲。他下了马,犹自不敢相信。走到近前,那人方转过身来,不是独孤傲还会有谁?
「独孤……」苏雪衣狂喜难禁,身不由己的扑了上去。独孤傲揽住他,长叹了一声。便再不言语。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体会着这最后的一刻温存。
良久,独孤傲拉开了他,强颜笑了一下道:「我终究还是忍不住。也罢,自此一别,相见无期,就来送送你也不为过。」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副画轴道:「雪衣,你今日远行,前路漫漫,风雨飘摇,我无以为赠,谨以这副字送你,祝你能心想事成,力挽狂澜,保重。」说完将画轴递到他手中。
苏雪衣最后看一眼独孤傲,他不知道自己的目光中究竟泄漏了多少情意,他只知道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回头了。「你也保重。」道出最后一句离别,他转过身,打马而去。扬起的漫天尘土瞬间遮住了独孤傲的视线,也遮断了两人曾经有过的一切悲欢离合。
一口气跑了几十里,苏雪衣才敢停下马来,知道自己走到这里,是再也无法回返了。喘息了几口气,目光落到手中的卷轴上,他缓缓的打了开来。入目是几行飘逸潇洒,笔力均劲的大字,细看之下,原来是唐朝刘长卿的《长沙过贾谊宅》。
「三年谪宦此栖迟,万古惟留楚客悲。秋草独寻人去后,寒林空见日斜时。汉文有道恩犹薄,湘水无情吊岂知!寂寂江山摇落后,怜君何事到天涯。」
「怜君何事到天涯……怜君何事到天涯!」苏雪衣一字一字的咀嚼着这诗句中饱含的无限怜爱与关怀。泪早已不知不觉的爬了满脸。心像是被不尽的柔情涨得满满的,却又在顷刻间被揉碎了。回头望望来路,早已不见那个刚强的男人。想起他为自己所付出的一切,想起他对自己的怨恨,想起他对自己那连怨恨都斩不断的缕缕柔情,他再也隐忍不住,伏在马背上,无声的哭倒在这萧瑟的寒风里。
快马加鞭的赶回京城,苏雪衣在路上就已经订好了计划,首先要救出蓝大人,然后要劝皇上与民同心,共抗外敌。他已经仔细推敲过了,图卡国还不比独孤傲,那是外族,百姓们更是难以接受,因此定能和皇室军队齐心抵抗侵略。
只是当他回到京中,才发现自己把一切都料错了。蓝挺在八皇子的力保下,总算捡回了一条性命,只是被贬了一级,也算不幸中的大幸。只是他万万没料到的是,图卡已快兵临城下了,那昏庸皇帝却还在做着和亲的美梦,竟派了三个使者前去求和。
在蓝挺的府上刚听到这个由八皇子完颜竟带来的消息,苏雪衣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他费尽了心血,甚至自私的利用了独孤傲对自己的一腔情,苦苦保护着的皇朝,竟然就要这样毁在了昏君的手里。他坚持的是什么?他的痛苦都为了什么?只为了将擎风王朝拱手让给外族吗?
完颜竟和蓝挺自然不明白他心中所想,还以为他一路奔波劳禄,病情复发,忙劝他好好的去休息。忽见他一把抓住了完颜竟的衣襟,一字一字道:「我绝不能让图卡国的狼子野心得逞,绝不。」
完颜竟连连点头道:「这个自然,苏大哥忠君爱国,向来为我敬服。你放心,我身为皇室中人,江山大计,更是责无旁贷。定尽我所能,阻止图卡的入侵。」
苏雪衣注目着这个他和蓝挺寄托了所有希望的皇子。忽然发觉他已在不知不觉间有了君临天下的威仪和气概,虽然年纪只有十八岁,但从他的身上,他竟看到了和独孤傲一样凌厉的霸气。
一时间,他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完颜竟终于成长为一个帝王之材,忧的是一旦他真的即位,是否会用自己的才能为百姓带来福音。须知这样的人,为善定能造福天下。但若身边没有良臣,他也很有可能变为一个刚愎自用,凶狠残暴的帝王。
「苏大哥,你怎么了?」完颜竟见他目光闪烁不定,不由担忧起来,苏雪衣看他真情流露的眸子,忽然觉得十分安慰,暗道自己多心,他相信完颜竟绝不会成为一个暴君的。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听你说得激昂,让我也跟着激动起来,恨不得现在就上战场呢。」
忽听蓝挺叹了口气,清秀的脸上一片黯然之色,闷闷道:「八皇子说得激昂又有什么用,皇上因为他力保我的事情,已对他有了成见。所以根本不听他的意见。只可恨那帮小人,一点好主意都不给皇上出,再这样下去,擎风朝可真的要毁在图卡的铁蹄之下了。」
蓝挺这样一说,完颜竟的面孔也垮了下来。看来对这个也束手无策。苏雪衣沉吟良久,忽然道:「算了,只是发愁也解决不了问题,明天我看看能不能进宫见见皇上。或许分析了现在的形势,会让皇上有所警觉也说不定。」
完颜竟望了蓝挺一眼,欲言又止,蓝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苏雪衣,叹了口气道:「雪衣,你别白费力气了。没有用的,皇上没治你的罪,已是不易了,这时候你若进宫,不啻是往风头上撞啊。」
苏雪衣疑惑的看着他二人,皇上虽然昏庸,但对自己向来宽容,虽然原因是说不出口的卑鄙。完颜竟看他还不明白,索性无奈的挑开了说道:「二皇叔在父皇眼前进言,说你和绝世宫主独孤傲勾结在一起,还……还和他有了肌肤之亲。所以父皇现在根本已经将你当作了好细。若不是……若不是对你抱着那痴心妄想的心思,换作别人,早在你一回来便杀了。如今虽然没对你怎么样,却警告过我,如若让你出蓝府一步,无论是谁遇到,都可当场格杀。」
苏雪衣呆呆的听着,半晌忽然又吐出一口血,忍不住放声长笑起来,笑声初歇,他便凄惨的道:「蓝大人,你听到了吗?我们拼死拼活保护着的,竟然就是这么一个皇上。哈哈哈……我失去了一切,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局。」说完双目直直看着完颜竟:「不错,我是和独孤傲相知相爱。可是为了擎风王朝,我把自己和爱着的人都逼上了绝路。独孤为了我放弃了他的宏图霸业,而我却仍是不管不顾,一心三思的扑回了京城,指望着皇上能忽然警醒,帮着他力挽狂澜,可是如今,我换回了什么?我换回了什么啊?」
完颜竟看他双目满布血丝,凄厉无比,忙安抚道:「苏大哥,你别这样,父皇那边等我再去说说看。我到底是他的儿子。只可恨那图卡借考虑和亲之由,步步进逼。我那些懦弱皇兄竟连这么明显的拖延战术都看不出来。」
蓝挺恨恨道:「这全是二王爷捣的鬼,可怜皇上灭国在即,竟然还只相信他的谗言,等着图卡和亲退兵的那一天。可恨啊可恨。」
三人商量了半天,碍于都不得皇上信任,空有满腔抱负,仍是束手无策。
一个宽大华丽的帐篷里,几根巨大的红烛正在旺盛的燃烧着。正中坐着一个面目粗犷的男人,正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高贵美丽的女子。
「久闻芳和郡主的美貌,如今一见,果然是名……名不……名不什么来着?」粗犷男子的脸在一瞬间憋的通红,随即又大笑开来:「算了,反正芳和郡主确实美貌的很就是了。若你愿意下嫁于我,我愿意封你为皇后,郡王看怎么样?」
芳和柔媚的笑了开来,眼底却有一丝厌恶转瞬即逝,她轻启朱唇,缓缓道:「大王久居北方苦寒之地,那里风沙漫天,也难怪大王看到我就以为是见到了真正的美人。虽然大王的夸奖实在让小女子受用得很,但小女子却实在不敢担这个虚名。大王若喜欢美色,小女子倒可以推荐给大王一个人。」
百里赫赫闻言不禁大喜,他已觉得这芳和郡主就如天上仙子一般,谁知她竟说还有好的。忙讨好笑道:「郡主请说。我最爱的就是江山和美人了。」
芳和心底冷冷一笑,暗道:「只怕你一样也得不到。」嘴上却甜甜的一笑道:「我说的这个人,已不仅仅是用美人就能够形容的,简直可以称之为倾国倾城的绝色。他就是我们擎风王朝出名的血衣神捕苏雪衣。」
百里赫赫疑惑道:「是个男人?还是个捕头,不要不要,再漂亮能漂亮到哪里去啊?」
芳和也不强辩,只向身后淡淡吩咐道:「来人,把画卷展开。」身后的侍女忙依言行事。画卷展开的一瞬间,百里赫赫的眼睛便直了,半晌没回过神来。
芳和冷冷一笑道:「大王可知我所言非虚了吧,这个人,让我们原先的合作夥伴绝世宫主独孤傲都为他放弃了即将到手的江山,你说他的魅力可大不大呢?不过大王不用担心,他向来忠心耿耿,已赶回了京城,只要大王能攻下京城,您手下的『绝顶堂』中高手如云,活捉了他,还不是任由大王摆布吗?」
百里赫赫只差口水没流了下来,一拍大腿,也不顾身边的芳和了,粗声道:「他奶奶的,要是能把这样的美人日日搂在怀里,老子宁可不要这江山了。」说完抢过那幅画像,贪看留恋不已。
芳和满意一笑,心中暗道:「好,太好了。看来一切又都要掌握在我的手里了。」
出得帐外,她身边的丫头不解道:「郡主为何要把苏雪衣的画像给这个大王呢?难道郡主不怕独孤宫主迁怒于我们吗?」
芳和冷冷一笑道:「独孤傲为苏雪衣放弃了江山,同时也放下了对苏雪衣的一切感情。他不会来救他的。到时候图卡灭了擎风皇朝,独孤傲这样雄才大略的人,怎肯放弃这好机会。这大好江山终究还是会落在他的手里。那个时候没有了这个苏雪衣,皇后的位子自然是我的。」
那丫头点了点头,忽然又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急急问道:「可是郡主不怕苏雪衣从了这大王后,在他面前进谗言陷害我们吗?」
她话音刚落,芳和郡主便阴狠的哈哈大笑起来道:「苏雪衣是什么样人?若被这卑鄙无耻的百里赫赫夺去了身子,必不会再苟活于世。他坏了我的大事、我就要他尝尽所有的屈辱再死掉。我要他临死也保不住自己的清白。」说完又哈哈狂笑起来。
绝世宫的破庙里,一只鸽子优雅的飞了进来,轻轻一个盘旋,眨眼间已落在地上。被初荷轻轻的抱了起来。解下脚上信件去交给独孤傲。
独孤傲展开信看完,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道:「果然不出我所料,百里赫赫再笨,也不肯放弃这即将到口的肥肉,和亲不过是幌子而已。」忽然想到了苏雪衣,眉宇间便不禁流露出一丝牵挂,叹了口气道:「他千辛万苦,受尽了折磨,却换来这样的结局,也不知他能不能受得了。」
初荷自然知道独孤傲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心中一动,想起一事,开口道:「对了,宫主,还有一件事奇怪得很,我们在图卡的探子来信说,图卡国绝顶堂的高手全部被百里赫赫调往京城。属下觉得不解的是,这行军打仗理应不用这些绝顶高手,那百里赫赫调他们前去做什么呢?」
她这样一说,独孤傲也沉吟起来,道:「绝顶堂?是了,我听幽灵说过,这绝顶堂里着实有几名高手。上域外比武大赛,他们也赢了几场,这还是在未出全力的情况下。」
初荷笑了笑道:「何止如此,据说绝顶堂的堂主东方闻武功不可测,从没有人见过他出手,宫主,这个人的实力或许与你有一拼呢。」
独孤傲点点头道:「这东方闻我也听说过,无论行踪和身手,确实与我十分相像,只是奇怪他这样的人,怎肯屈居人下呢?再说,这他们大举出动,又是为了什么呢?」
初荷也沉默起来,独孤傲沉思良久,忽然道:「初荷,你派几个精明的人,去给我好好调查一下他们这聚集到京城的动机。」
完颜风做梦也没有料到,他以为已经大功告成的和亲美梦竟然会在顷刻间便被攻入京城的图卡大军击的粉碎。直到半天过去了,他也没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他前一刻还拿着美酒,与众位大臣同贺图卡的撤兵。为什么杯中的酒还没有喝完,守城的士兵已一身鲜血的跪在大殿上,悲怆的高叫着让他快逃,说图卡的精兵已通过一条地道进入了京城,正在向皇宫攻过来。
等他再回过神来,底下已是乱哄哄的一片,朝臣们就像是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知所措。
「你们,你们倒是给肤想个办法啊。」完颜风也没了主意,冲着底下大吼道:「平日里朕对你们宠爱重用有加,到了这个时候,你们也该给肤拿个主意吧。」
完颜松冷笑一声,暗道:「这群蠢东西能有什么主意?」步上前道:「皇上,事到如今,只有开城投降了,虽说有失尊严,但性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皇上只要能保住龙体,日后再复兴大业,又有何难?」
完颜风犹豫道:「难道,难道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吗?我擎风百年基业,难道就要这么毁在了朕的手里?」话音刚落,便听到一个愤怒的声音道,「皇叔,你怎么能把这种卑鄙无耻之极的主意出给父皇?」
随着话音,八皇子完颜竟与蓝挺、苏雪衣大步走入大殿,完颜竟对完颜风道:「父皇,情势虽然危急,但我们身为擎风的皇室,怎能轻易抛下祖宗的基业逃走?」
完颜风脸红了红,懦弱道:「可是,可是不逃走……或许会被杀死的。」
如果这个人不是自己的父皇,完颜竟一定会开口大骂了。用怜悯鄙夷的目光看着这个短短三十年就把大好的江山毁于一旦的可怜男人,他铁青着脸道:「父皇想走就走吧,儿臣已决意与王朝共生死。只是父皇,我提醒你一句,就算你走得成,万里逃亡的日子你受得了吗?你连皇爷爷留下的太平盛世尚保不住,还何谈复兴大业?」
这番话实在是不敬之极,但完颜风却被他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涨红着脸不知所措的坐在那里。
第十章
漫步在通往书房的路上,独孤傲还在想着绝顶堂到京城的目的。初荷已经回了两三,均说探子打探到的目的就是去为百里赫赫抢夺美人。而这几天,他也了解到,那百里赫赫确实是个色中恶鬼,比起当今皇帝也丝毫不逊色。难道绝顶堂的出动,真的就只是为百里赫赫劫色这么简单吗?
「粉黛,你可知道京城里或武林中有什么特别出名的美人吗?」他偏头问跟在身后的丫头,却见她「噗哧」一笑道:「宫主不知道,奴婢就更不知道了。奴婢只听说过京城四大名妓美若天仙。倒没听说过有谁还会武艺的。」
说话间已来到书房,粉黛一眼看见苏雪衣的画像,不由脱口而出道:「其实依奴婢的愚见,那些所谓的绝色,只怕是连公子的一半也比不上呢。」
她这话本是无心之下出口,却一语惊醒梦中人。独孤傲面色忽然大变,喃喃;道:「不错,武功高强的美人,京城里除了雪衣,还会有谁?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我……我真是笨的要命。」
粉黛眼睁睁看着独孤傲发疯般的奔了出去,不由莫名其妙,也连忙跟了过去。却见他身影晃了一晃,便消失不见,只是看方向应该是往初荷那里去了。
初荷正在和胭脂闲话品茶,独孤傲风一般的冲进来,劈头就问:「初荷,你说京城里的情况如何了?」 一边急急吩咐着胭脂道:「快去把『凌风』带来,快去。」
胭脂被他尖锐的声音吓了一跳,忙答应着去了,初荷虽不明就裹,也不敢问,只道:「昨天派去的探子来信说,图卡大军已把皇宫围住几日了,宫里粮草匮乏,只怕这会儿已经破了也说不定。」
独孤傲面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晃了几下身子,他喃喃道:「不能破,不能破,雪衣,你要等我,你千万要等着我。」
一听这话,初荷脸色也变了,幽幽叹了口气道:「我到底还是错了,宫主,你仍是放不下他吗?」
独孤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吼道:「是,我根本放不下,我再也不要放下了。你还不知道绝顶堂的真正目的是不是?我告诉你,他们确实是要劫色,他们就是为了掳劫雪衣才倾巢出动的你知道吗?」
他这一说,初荷也呆住了,看着独孤傲只不过这一会儿,双眼已是布满了血丝,忙宽慰道:「宫主先别急,这事儿还没查清楚,尚不能定论。况且越是这个时候,宫主越不能乱了方寸啊。」
独孤傲这才慢慢冷静下来,一回身,胭脂已带着一头体积庞大的大鸟过来,这便是传说中的大鹏鸟了。当日独孤傲一夜之间灭了各大派掌门,便是仗着这夜行万里的大鹏鸟。从那之后因为没什么事,便没再用它,只将这大鹏鸟养的膘肥体壮,更加精猛。
「胭脂,初荷,你们喊上幽灵,随我一同前往京城。宫里的事暂且交给左右护法理。」独孤傲简单吩咐完,一纵身跃上大鹏宽厚的背脊,抚着它的翎毛道:「凌风啊凌风,你可一定要快一点,赶得及救了雪衣才行啊。」
富丽的皇宫中,此时一片狼籍,到是斑斑的血迹,时不时便有一两声惨叫传来。
完颜竟临时集结的士兵们早已因饥饿和几日的浴血奋战而所剩无几。图卡大军却仍是如潮水般一波一波的涌进来。
二王爷临阵倒戈,百里赫赫也已亲自赶来指挥,完颜竟与蓝挺、苏雪衣等几名忠义之臣,还有二百多名亲兵,边战边退,一直退到后宫的清明殿,再也无路可走。
耳听得残留在外边做最后抵抗的士兵的惨叫,完颜竟心下一片凄然。他已几日几夜没睡了,此时双眼赤红,身上的衣袍沾满了自己和敌人的鲜血。望了望周边的人,莫不是形容倦怠,双目涣散,尤其是苏雪衣,他本就重病在身,又因他武功高强,战斗中出力最多,此时更是力尽神危,只依靠着锋利无匹的血翼名剑来勉强支撑着身体。
完颜竟长叹一声,自己终究是料错了。为了得到天下,区区一个情人又算得了什么?耳边忽然传来纷e的脚步声,他心中一凛,该来的总是要来。难道真的是大势已去,擎风皇朝的百年基业,就要在这一夜之间结束了吗?
蓝挺的目光也警惕起来,苏雪衣仗剑挺起了身子,只听「砰」的一声,坚固的大门已被撞了开来。
几声尖利的惊叫响起,完颜风与几个他素日宠爱的妃子抱头哆嗦成一团。忽闻一阵放肆的狂笑声:「哈哈哈,好好好,擎风朝的皇宫果然是华丽非常啊,不是我们图卡小国可以比的。」
完颜竟目光如炬,盯着对方得意的笑脸,寒声道:「百里赫赫?」
百里赫赫又是一阵狂笑道:「不错,正是孤王。莫非你就是那完颜小儿吗?听孤王的劝,快快投降,我或可给你留个全尸。」目光看向在完颜竟背后抖成一团的几个华服女子,他眼中立刻射出贪婪的光芒。
完颜竟胸中怒火熊熊燃起,暗恨时运不济,若不是父皇太过昏庸,大好的擎风皇朝何用沦落到此地步。锦绣江山竟被一个色鬼番王占领。想一想,真是死也不甘心。
百里赫赫只差没有流下口水,暗道这回可是受用不尽了。忽然想起芳和口中的苏雪衣,那画像尚叫人不能自持,真人还不知会是怎样消魂蚀骨的美人呢。想到这里,已是急不可待,高声叫道:「哪个是苏雪衣?哪个是苏雪衣?」
苏雪衣刚才站起的时候,只觉胸口翻涌,喉头腥甜,他知自己又要吐血、只是那时百里赫赫已然进来,自己怎能在敌人面前示弱,只好暗中将血吐在了帕子上。低头暗暗调息。此时听见百里赫赫大嚷着自己的名字,方慢慢的抬起头来。目光箭一般射向百里赫赫,一字一字道:「我就是苏雪衣。」
百里赫赫循声望去,先时张牙舞爪的动作登时停顿了下来。眼睛也直了,张着嘴巴,准备好的说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看他的样子,似乎连呼吸都忘记了。过了半刻,又忽然跳了起来,指着苏雪衣大叫道:「是你,就是你了。哈哈哈,芳和郡主说的不错,孤王今天算是开了眼界,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了。」他本是粗鲁之人,此时说起这形容美人的词语来,却滔滔不绝。 苏雪衣平时就最恨别人拿他的容貌做文章,此时听百里赫赫当众这样谈论自己,不由恼羞成怒,身形一动,血翼名剑已闪电般出手,直取百里赫赫的咽喉。
他这一招乃是倾全力而出,目的不仅是泄愤,也存了擒贼先擒王的心思。眼看便要得手,连完颜竟面上都露出狂喜之色。忽然只闻「嘶」的一声。一粒暗器挟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破空而来。袭向苏雪衣的剑身。只见空中劈里啪啦的亮起了几道火,登时将这精彩绝伦的一剑荡了开去。
苏雪衣一击不成,立刻疾向后退,待到落地之后,又倒退了十几步方稳住身形,再也隐忍不住,哇的又喷出一口鲜血。
他呆站在当场,心下骇然,这样可怕的功力,世间只有独孤傲才具备。来者是谁,竟有这样登峰造极的武功?
百里赫赫见他吐血,不由急得跳脚,大嚷道:「不许伤他,孤王要活的,要活的。」随着他的话音,一行服色各异的人鱼贯走了进来。
苏雪衣握剑的手不停的颤抖着,他知道自己已快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心下凄惨,暗道:独孤,今夜看来便是我大限之期,从此阴阳永隔,你……你自己保重。
东方闻冷冷看了眼前如寒梅般艳丽的男子一眼,见他面容惨澹,心知他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了。冷酷一笑,他目光转向正在哆嗦着的完颜风,众人只觉眼前一,他已把完颜风提了起来。
所有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待要去救,哪还来得及。只听一个彷佛是来自地狱般的森冷声音道:「玉玺。」
完颜竟立刻高声道:「玉玺在我这里,你放了我父皇。」他高高举起一物。东方闻面上立时露出一丝残酷笑容,一掌将完颜风拍的飞了出去,身形一晃,便来夺那玉玺。
忽然眼前一,一剑已如游龙般刺来,若他执意要夺玉玺,便要废掉一只手臂。他立刻退了开去,心下也有一丝讶异,暗道:没想到这苏雪衣果非泛泛之辈,这个时候了,还能使出这样一剑。
他为人心狠手辣,生平居简出,从没受过挫折,阴冷的目光看向苏雪衣,缓缓抬起手来。苏雪衣心中一凛,知他就要发动。虽明知自己此时远不是这人的对手,但放眼自己这边的人,哪有高手?少不得要勉力一试了。
他主意打定,立刻先发制人,剑法绵绵展开。东方闻嘿嘿一笑,只用一双肉掌迎战。两人刹时斗在一。
苏雪衣越战越惊,这人武功竟似比独孤傲还要高上一些。他本就有病有伤在身,如何抵挡的了这人毫不留情的攻势,倏忽间已中了两掌,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他一袭白衣。
东方闻正要下杀手,忽闻百里赫赫急道:「我要活的,东方,我要活的。」心念一转,这一掌化为漫天指影,凌空点向苏雪衣身上十几大穴。
苏雪衣知他用意,哪肯被擒受辱,轻飘飘向后一退,目中落下两行清泪,嘶声叫道:「独孤,别了。」反手一剑便向自己胸口剌去。
饶是东方闻变招奇速,那剑尖也已穿透了皮肉。他哼了一声,五指并拢,已将苏雪衣牢牢固定住,嘿嘿冷笑道:「想死?」伸手一抛,苏雪衣的身子立刻腾空向百里赫赫飞去,他大叫道:「大王,你的美人。」
苏雪衣大骇,用仅余的力气死命挣扎,哪里能够动弹?眼看着一个身子不由自主的飞向大喜过望的百里赫赫,他面色惨白,凄厉道:「老天,你难道真要绝我苏雪衣,让我在这等贼子手中受辱吗?」
忽闻半空中一道遥远的声音传来:「谁敢动我的雪衣,我独孤傲就让他生不如死。」这声音清亮有若龙吟,却偏偏让所有人的心中都似起了一道冷风般不寒而栗。
百里赫赫一惊,手不由自主的放下,眼看苏雪衣的身子便要坠入地上,那大理石何等坚硬,苏雪衣凌空落下,只怕不粉身碎骨也要摔的脑浆进裂。东方闻目中露出残酷的笑意,其他所有人都大声惊叫起来。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大殿的门口掠进来一道矫若飞鸿的身影,一把将苏雪衣抄在怀里,完颜竟等只觉得眼前一,一个英伟男子已抱着苏雪衣立定在他们身边。
「独孤傲?」完颜竟欣喜大叫,哈哈哈,自己还是料对了。他到底放不下爱人而赶来了。这便如一步早已死掉的棋此时又活了过来,怎不让他狂喜难禁。
蓝挺注目看着他,道:「你就是独孤傲?」当日自己前去攻打绝世宫,十几门大炮被悉数摧毁,却连敌人的脸都没有看清楚,此时见了独孤傲,只诧异于此人生的如此俊伟,谁能想到竟是叛国贼子?
独孤傲丝毫不理会他们,只低头查看苏雪衣的伤势,越看越怒,两道剑眉紧紧锁在了一,目光也变得更加森寒。
苏雪衣痴痴看着爱人,心中不知是痛是喜。痛的是他一生基业,屡毁在了自己的手里。喜的是他虽然总说要彻底放下,到了最后关头,却还是牵挂着自己。足见用情之。
胭脂自敌方的阵营中也缓缓步出,来到独孤傲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焉能不知道主子的心思,柔声道:「宫主,把公子交给奴婢吧。」
独孤傲点了点头,对苏雪衣温言道:「你别动,先让胭脂照顾你一会儿。」说完直起身来,满面俱是肃杀之色,冷冷望着东方闻,半晌方道:「东方堂主武功果然不俗。内人不才,让堂主见笑了,今日便让独孤傲来领教领教。」他这话一出口,众人便知他已将苏雪衣当作结发妻子来看待。立时有轻微的惊叫声响起。
东方闻的目光也认真起来,森冷一笑,沉声道:「虽然距离遥远,但绝世宫主的大名,我可是如雷贯耳。今日有幸得见,足慰平生。」说完一整面容,手掌已缓缓抬起。
苏雪衣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上,暗道依自己刚才与这人对招来看,他的武功独孤傲或许也有所不及。如果真是为此让爱人断送了性命,自己情何以堪啊。
独孤傲微微冷笑,也将手掌平伸过去。苏雪衣和他对招多,从未见他这种招式,不由急道:「独孤,千万莫小看了他,快拔剑吧。」他话未说完,对望着的两人已同时飞身而起,一时间,只见空中衣袂纷飞,无数道破空的声音响起。或沉重或轻灵。不到半刻,一声巨响后,两人各自落回阵中。地上的一块大理石已碎裂成了粉末。
东方闻脸色难看,恨恨道:「惊颜指法?好,没想到我找了半生的惊颜指法竟在你的手里。」
独孤傲脸色也凝重起来:「彼此彼此,堂主的『轰天掌』也是威力十足,震惊天下。」
两人又同时笑了起来,众人正摸不到头脑,忽见他们同时拔出佩剑,转眼又斗在一。
苏雪衣越看越惊心,这才知道东方闻对付自己,十成功力可能连一成都没有使出来。但独孤傲丝毫不乱,攻守有序,似乎并未落了下乘,心中不由奇怪,喘息着问胭脂道:「奇怪,我怎么觉着独孤和我对敌的时候,武功并没有这么高明的?」
胭脂抿嘴一笑,道:「公子是宫主爱慕之人,哪能使出全力和公子打呢?你看着吧,这才是宫主的真正实力呢。也就是这个东方闻,若换做别人,再逼不到宫主全力以赴的地步就是了。」
他二人在这里谈论着,不知不觉独孤傲和东方闻已拆了千招有余。忽然只闻一声怪叫,东方闻身形一泻千里的退了好些步。还没等众人明白怎么回事,他已经一转身飞奔而出。只余半空中一个「好」字的余音缠绕不绝。
众人俱都不明所以,却见独孤傲并不停下身形,一剑向那百里赫赫胯下刺去。口中森寒无比道:「你敢对我的雪衣动歪心思,杀了你也太便宜,我说过,要你生不如死过这一生。」只听「扑」的一声,鲜血飞溅,百里赫赫痛的「嗽」的怪叫一声。已在这阴毒无比的一招中永远丧失了做男人的资格。
独孤傲眼见着百里赫赫及那些手下都惊恐逃了出去,十万大军在幽灵率领的精兵下不战而败,四散奔逃。他也不追赶。苏雪衣正要赞他武功竟这样高强。忽见他面上变色,冷汗一滴滴自额上滚落,不由大惊失色,却听独孤傲摆手道:「不妨事的,那东方闻果然非易与之辈,我中了他一掌,不过他也中了我一剑,想必比我更难过,否则也不会这么快的就离开了。」
当下众人忙安排人打扫残局。那完颜风身子本来就被酒色侵蚀的赢弱非常,哪里经受的住东方闻的一掌,兼之受了惊吓,不过一天功夫,便撒手而去。独孤傲便依着苏雪衣的心思,支持着完颜竟登上了皇位。
苏雪衣伤病交加,本来也难逃一死,好在独孤漱玉在独孤傲离开后便又回到了绝世宫,听闻苏雪衣陷在京城,也连忙骑快马赶了来。正好赶上救治。便在蓝挺府内设了一个简易的治疗室。不过是暂时稳定了苏雪衣的病情而已。言说要等到回了绝世宫,再详加治疗。
苏雪衣夙愿终于得偿,喜之不尽。私底下和蓝挺说道:「可一定要让完颜竟实施仁政,重整山河。」他虽想留在京城辅助新皇,但也知道这对独孤傲来说太不公平。自己从不肯为他退一步。如今大局已定,也该为他着想了。
尾声
「送别亭,送别亭,送别亭里步难行。」再来到这个小小的亭子里,苏雪衣百感交集,世事变幻不定,谁能想到,一座小小的亭子,不但成为他和独孤傲爱恨纠葛最后的见证,也成了他们相依相守最初的开始。回首来路,往事一幕幕,曾经的泪水和欢笑,仍是如此鲜明的刻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雪衣,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吗?」独孤傲轻轻揽上爱人的肩,从没想到,自己竟可以获得这样的幸福,他的雪衣,他最爱的人,此刻就静静的任他拥在怀里,没有抵抗,没有悲哀,没有酸楚,没有仇恨,有的只是两颗相知的心才能够拥有的安宁。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难道你还怕我回到京城不成?」苏雪衣倚在爱人宽厚的怀里,忽然漫声轻吟道:「寂寂江山摇落后,怜君何事到天涯。」他回眸一笑,正对上独孤傲热烈的目光:「独孤,我……再也不会天涯奔波,让你为我担心忧虑了,诸事已毕,我也该学会放下,不是吗?」他忽然紧紧拥住独孤傲,良久方轻声道:「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独孤傲身形剧震,虽只是轻轻的两句古诗,他却知道苏雪衣已许下了一生的誓言,饶是他心硬如铁,此时也不由热泪盈眶,紧紧抱着那个令自己魂牵梦系的身子,他坚定的道:「是的,雪衣,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远的山头上,微微绽出了似有似无的几许新绿,春天,已经到了。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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