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睿嘉(Atheana)

楔子
旭东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
「妈妈!妈妈!我不要离开你!我们要和你在一起!妈妈!」
「旭东!旭海!儿子!」
就在那个夏天,东临破产了,作为董事长的爷爷因脑溢血进了疗养院,作为上门女婿的爸爸因经营不善进了牢房,他和弟弟则跟着妈妈被赶到了街上,每天过着食不裹腹,受人唾弃的日子,他之前所依赖的一切,所生存的世界,全都分崩瓦解,不复存在。
旭东也永远都忘不了那个男人。
「来啊!把两个孩子带走!」
也就在那个夏天,在他最最痛苦、最最绝望的时候,有一双强有力的臂膀,带着灼人的温度,将他从母亲怀里拉走,把他从乞讨中拉走,把他从饥饿恐惧和羞耻中拉走,使他又回到了人类的生活里。
旭东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夏季,也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强悍而又坚实的怀抱。
然而,那一切都属于遥远的过去,就如同那人的一切永远只属于大哥一样,那么属于他的幸福,属于他的臂膀,又会在哪里,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呢?

第一章
他叫蒋旭东,走在大街上面,他应该是属于那种能让人想看第二眼的漂亮人种。虽然有着一百八十公分以上的父亲,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兄弟几个里,除了二哥林慕华,其它三兄弟都只有一百七十公分出头的身高,再加上他和弟弟都遗传了父母容貌的优点,使得蒋旭东横看竖看,都像个中性的大美人。
不过,蒋旭东本人倒是没有这方面的认知,因为在他周围,除了有两个美若天仙的男人以外,还有许许多多的美人亲戚,在其中只能算是中等姿色的蒋旭东,基本上是不会以外表为荣的。
不过说实在的,不光是外表,从外到里,蒋旭东也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以称为优点的地方。外貌不『出众』,身高有缺憾,学历一般般,而个性……这也是最最令蒋旭东觉得沮丧的方面,因为他就是那种没自信、优柔寡断,又胆小怕事的人种,特别是当他面对母亲的时候,每她的嗓音一高,旭东就会不由自主地瑟缩一下。
「旭东!快点快点,孙舒捷的车马上就要到了,你怎么还没弄好?」
这不,才刚刚在自我厌恶中沉浸了一会,母亲蒋燕莉那高分贝的尖叫声就透过门板传了进来,把旭东吓了一跳,差点连手中的瓶都打碎了。
「旭海!你这个死孩子!柚子叶洗干净了就放在那里凉干,不要拿出来!你看你看,弄湿了地砖!这可是新房子,要小心使用!」
接下来,好象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母亲的尖叫声马上就转变了方向,声音也迅速远离,估计是跑到厨房,去纠正弟弟蒋旭海的『错误』去了。
「哎……」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骤然放松下来,旭东才发现到自己的背脊居然滴下汗来。
自从那年东临破产,他和母亲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朝夕相了。也可能就是因为和母亲分开了那么多年,思念中母亲的气息,母亲的怀抱,以及母亲的温暖,才会被神话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才会使千方百计求得阖家团聚的旭东会像现在这样感到沮丧。
是的,尽管他们家有着看上去极其普通的家庭结构:一父一母,四个男孩,一个女孩,但是他们家却是有着绝对不普通的家庭关系。
母亲蒋燕莉,曾经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大哥林嘉颜、二哥林慕华是父亲与原配所生,自己和弟弟蒋旭海则是父亲入赘蒋家后,为蒋家所添的子嗣,而在此期间,父亲和他的前妻还给他生了一个妹妹||颜思源,生长在如此复杂的家庭里面,就算是普通人,心理上也应该会有很多疙瘩,更何况他母亲蒋燕莉还是那么强悍可怕的女性。
草草将手中的鲜插了一个不太难看的造型,旭东用最快的速度跑下楼来。尽管弟弟蒋旭东个性开朗,不会害怕于母亲的苛责,但是旭东却确确实实地会因为母亲的尖叫,而瑟瑟发抖。所以在她叫第二遍之前,旭东往往都会识相的结束手头工作,乖乖地照她的意思去做。这也是与母亲同住的这两个星期内,旭东的心情从期盼、渴望、兴奋,一直到失望、害怕、沮丧的主要原因。
同时,旭东也真真实实地体认到了,就算失去了撕碎人的爪子,母亲依然是个强而有力的存在,至少,可以掌控他的一切。
「好了吗?都弄好了吗?孙舒捷就要来了,可别迟到了。天可怜见的,你爸爸在里面可是待了九年,九年啊!那个天杀的同性恋,变态狂!居然这么作践我们,旭东!这个仇你一定要报!」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母亲果然已经从旭海那边转了回来。一看到了旭东,她马上就搁下了手中的拖把,义愤填膺地控诉着。
「妈!不是九年啦,两年多前鸿业哥哥就帮爸爸编了个毛病,保释他监外执行了,只是一直监外执行到刑满适放会有些麻烦,所以才让爸爸再进去蹲上两个星期,你别这么夸张啦!」
正在这个时候,厨房里的旭海再不怕死地探出头来,不过马上,他就被气势汹汹的蒋燕莉给吼了回去。
「我哪有夸张!那个监外执行,是要你爸爸经常留宿在指定疗养院里的,而你们两个又不能常在身边,不能算是一家团聚啦!啊!还有你爷爷!他会这么变成现在的样子,生活无法自理,也全部都是拜那些人所赐!想他老爷子,当年是多么的硬朗啊!旭东,我们蒋家的大仇就全看你的了!」
他的爷爷,也就是原东临的董事长蒋志伟,因为东临倒闭,气得脑溢血而免于起诉,目前正在专门的疗养院里颐养天年。
「旭东!你听到了没有!旭东!」
「听到了,妈妈,我知道了。」
听着这十几天来,每天都会响起的念叨,旭东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假装认同的点了点头。
谁不知道,说到这个『仇大恨』,其实也是蒋家咎由自取的结果。先是害怕权贵,把孤苦伶仃的大哥卖给了仇家程鸿业,然后眼看着大哥化解了仇恨,和程鸿业成了一对爱侣,他们又想借着大哥的存在,敲诈程家的财产,使得大哥和爱人分离失和,受尽了苦楚,也最终加速了东临的灭亡。
虽然期间,程鸿业对于自己父母的报复手段可谓是极端又令人不齿,但是作为程家收养的孩子,法律上程鸿业的养弟,又亲眼看到母亲的所作所为给那两个人造成的伤害和痛苦,不管是旭东还是旭海,都早已经不把其中的纠葛当作是仇恨来铭记了。如果说在他们兄弟心里还有着什么的话,也只有对造化的弄人和这样的命运,感到无奈而已。
就好象这他学成回国,吃了一顿庆祝晚宴以后,程鸿业就送了他这幢三层楼的独立住宅,不但把他的母亲由原先的公寓搬到了这里,还运用了财力、物力,疏通得父亲能够提前出狱,好让他们一家能够彻底的阖家团聚。像这样的恩恩怨怨,又怎是简单的仇恨就能撇清的呢?
「来了来了,孙舒捷来了,快快,你们都快出来,要出发了!」
正想着要怎么应付接下来的唠叨,没料到刚才还严辞厉色的母亲,突然就换了一副表情。顶着一张可以变出来的面孔,她飞快地跑到门口,一把拉开了大门。
「真是受不了她。哥哥!你好歹也坚持一点,不要她说什么,你就应什么。她要是真的以为你也是这么想的,硬要你去报什么仇,到时候,我看你怎么死得更惨!」
不用『更』了,他现在就已经够惨了,才同住两个星期,母亲的怨念和威风就已经让旭东有种要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了。可偏偏自己的个性,又不像旭海这么外向勇敢,每看到旭海顶撞蒋燕莉的时候,母亲浑身散发出来的怒气,儿时潜移默化的恐惧感觉就会像潮水一般吞噬旭东的理性,令他惶恐不已。感觉弟弟温热的手掌体贴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旭东有些感触的吸了吸鼻子。
「好了,哥哥,快走吧,不然马上她又要叫了。」
「旭东、旭海,你们还磨蹭什么?快点啊!」
果然,话音才落,蒋燕莉那尖锐的嗓音再划破了天空。赶紧收拾起烦乱的心情,旭东强自打起精神,跟着旭海跨出了门口。
那是一辆有些年代的蓝色汽车,以前回国探亲的时候,旭东也曾坐过许多。只是在目前这种换车如换衣服的金领阶层里,孙舒捷九年如一日的作风倒是每都令旭东觉得不可思议。虽然不太赞同母亲所说的,孙舒捷是个节俭到吝啬的小气鬼,但是到目前为止,关于这个总是代替程鸿业来理他们蒋家事宜的男人,除了温和体贴以外,给旭东最最刻的印象,似乎也只有非常『节俭』的这一点了。
坐在驾驶座后面的位置,旭东稍稍抬起眼睛,看着反光镜里孙舒捷显露的上半张脸。宽宽的额头,形状姣好的眉形,长长的睫毛下面,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男人的鼻子和嘴巴,应该也长得非常端正。那么说来,这个男人应该算是很英俊的了。

对于第一意识到孙舒捷的长相,旭东自己也吓了一跳。可是回头再仔细一想,程家收养的孤儿们,哪个不是容貌姣好的,只是和那两个天仙般的人物放在一起,他们这些人又怎么可能出众得了?
想着想着,恍惚之间,原本打量的目光变成了一种失神的凝视,直到孙舒捷也感觉到了这份异样,透过反光镜同样看过来的时候,旭海这才惊觉到自己的失礼,慌张地挪开了视线。
「咳,咳。」大概同样也有些尴尬吧,忽然想起什么的孙舒捷随手拿起了驾驶台前的一束鲜,塞进了蒋燕莉的怀里。「蒋小姐,这些是你的,是嘉颜叫我带给你的,接人怎么能没有呢?」
「啊?谢谢,谢谢。嘿嘿嘿嘿,嘉颜真是细心,我那么多儿子里,就属嘉颜最孝顺了,什么都替我们安排好了,等善源回来了,我们一家真要好好聚聚,享享天伦之乐。啊!舒捷,还有这真是麻烦你了,亲自来接我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不客气,这是应该的。」
可是没有想到,他才说了一句,蒋燕莉居然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这倒也是,怎么说,我们都算是儿女亲家了,我们家旭东、旭海还叫你哥哥呢……」
一反几分钟前在屋里的激愤态度,蒋燕莉对嘉颜和孙舒捷都大大地赞扬了一番,言词表情判若两人,只听得后面的旭东除了目瞪口呆以外,连脖子都热辣辣的烧了起来。
这些年来,因为相隔两地,放假时的探亲又每每都有哥哥们的『陪伴』,就算隐约知道以母亲的个性不会那么轻易就放下两家的仇恨,但是旭东也从来没有想到,经过了这些年的磨难,天性泼辣的母亲,竟然还练成了这副见风使舵的『变色』本事,至少九年以前,他从来都没有看到过母亲因为心疼新地板沾了水,而对他们兄弟大发雷霆的。

也就是因为这样,这两个星期以来,对于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母亲,本就不善应付的旭东也越来越感到无所适从,越来越感到惶恐不安。
「对了,舒捷,听说思源这也特地赶回来了,有没有这个事啊?今天会有多少人去接善源啊?」
「正好暑假,思源当然是要回来了。除了他们兄弟姐妹,鸿业今天也会去的。」
在他沉吟之间,蒋燕莉和孙舒捷的对话就已进入了一个新的话题。一听到了程鸿业的名字,驾驶座旁的母亲明显就全身一僵。
在这个世界上,向来都骄纵惯了的母亲,唯一害怕的,大概就只有这个叫做程鸿业的男人了。他是目前行情最最看好的上市公司||弘生集团的董事长,是亲手颠覆了蒋家,又收养他们兄弟的强者,更是和他们的大哥林嘉颜结婚的男人。
也明白这些年来,程鸿业对蒋燕莉实施的惩罚给她造成了多大的阴影。稍稍地扯了扯嘴角,孙舒捷随即又安慰道。
「你放心好了,有嘉颜在,他应该会对你们很尊敬的。况且这他特地安排你们一家真正团聚,就是想对过去做个了结,让你们重新开始生活,不用太在意了。」
「也是,也是,舌头和牙齿还有打架的呢,儿子和妈怎么会有隔夜仇。我们家嘉颜可是出了名的心地善良,乖巧孝顺,鸿业又那么疼他,他自然也要对我们好一点了,嘿嘿嘿嘿。」
看着母亲在转眼之间就扫除了阴霾,狐假虎威的膨胀起来,后座上的旭东尴尬得把头转过了一边。只见在他的身边,弟弟旭海也是一副快受不了的样子,正用同样通红的脸庞向他看来。
「啊,对了,舒捷,我们那个王经理啊,你这下可非得管管不可了。昨天我搭他的车回来,在他车上看到了一盒纸巾,和我们总务部采购的货品一模一样,我怀疑他是假公济私,贪污公家东西……」
然而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话锋一转,蒋燕莉又扯到了工作上面,回来这十几天里,由于中间经历的搬家、保释等等,经常见到孙舒捷的旭东已经不止一听到母亲投诉那个王经理了。孙舒捷不但是程鸿业的代理,旭东、旭海名义上的哥哥,也是蒋燕莉现在所在工厂的厂长。不过,就像以往几一样,还不等蒋燕莉的唠叨说完,孙舒捷就用一种非常平缓的声音,悠悠地开了口。
「这很自然啊!王锋是个很讲究质量的人,对生活琐事的要求也很高,我会请他做总务部经理,就是看重他这方面的眼光和他一丝不苟的个性。总务部虽说是后勤部门,不过它的运作可是关系到公司的门面,王锋会选用同样品牌的纸巾,就说明他的确是觉得这款纸巾好用,所以才介绍给公司的。」
「可是,我看了那种纸巾的进货单,觉得我们还能把价格压得更低,还有啊……」
暗地里,旭东也曾问过旭海,为什么母亲会对那个王锋有刻骨仇恨。早他两年回到国内的蒋旭海是这样回答他的:『还有什么仇啊,不就是挡着她升官的道了吗?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妈的脾气,要她一直待在小小总务的职位上,她怎么甘心得了!』
其实,不管是甘不甘心,程鸿业会把她丢到孙舒捷的厂里,让她不上不下,不在要职又跑不了的在那里工作,本来就是为了监视她的动向,就算她努力工作一百年,想要升职都是不可能的。可是,这么浅显的道理,就算是旭东和旭海都看得清楚了,他们那个『永不言弃』的老妈似乎一点都没有那个意识,还在哪里兴致勃勃地游说着,直说得孙舒捷都有些不耐烦地皱紧了眉头。
「……舒捷啊,伯母是不会害你的,办厂虽然要懂得开源,但是节流这一关也不能不把住,再大的家子,要败起来,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看着母亲那张牙舞爪的模样,想要缓和一下气氛的旭东,犹犹豫豫地嗯了几下,都没有开出口来,倒是他身边的旭海不耐烦地大叫起来。
「好了,好了,今天是去接爸爸出狱,又不是去工作,那些不相关的事,老妈就不要多说了!」
不同于蒋家出来的其它孩子,在众多哥哥姐姐的掩护之下,最小的旭东半点也没有内敛温和的个性,现年二十二岁的他,在两年以前就报考了本地的大学,只是一来是天性不受拘束,二来是程鸿业的意思,旭海并没有留在家里通勤,而是住进了学校的宿舍,是个勇于反抗,动手比动脑快的大男孩。
反观旭东,虽然身为哥哥,有保护亲人的自觉,但两年来只有寒暑假回来小住,每也都是住在程家大宅的时间居多,相较之下,竟是被照顾得更为周全。
就这样,在旭海的一声怒喝之下,这种尴尬到无地自容的谈话才得以告一段落。不多一会,他们这辆车就开到了监狱的门口。只见程鸿业和林嘉颜,林慕华和程鸿轩以及回国探亲的思源,早早地就等在了那里。
「爸爸马上就要出来了,展律师正在给他办最后的手续。」
互相招呼了一番,现在已是弘生集团的财务总监,也是程家另一个主人的林嘉颜,便不急不缓地向他们说明了目前的情况。
那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大哥,柔和的线条,温润纯美的五官,以及白嫩细致的肌肤,让年近三十的他看起来还是那么的清丽脱俗,也仍然像个涉世不的天使娃娃。
再往旁边看去,强有力的臂膀,坚实可靠的胸膛,那个曾经霸道地毁了他们蒋家,又曾经救他于乞讨之中的男人,也还是那么的俊美艳丽,岁月的流逝不但没有丝毫减损他的美貌,反而令他看起来更加的成熟高大,像个神o一般,笼着摄人心魄的光辉,看得旭东都快要痴迷了。
「旭东,我们这边站。」
恍惚之间,忽然有人拉了他一把,阻隔了旭东的视线。再定睛一看,原来是孙舒捷,不再是温和大哥哥的形象,也没用带着含蓄的表情,此刻的孙舒捷正用赤裸裸的警告眼神把他拉到了该有的位置上。
程鸿业的这一边是大哥、母亲、孙舒捷、他、旭海,那一边则是鸿轩、慕华、思源三人。
其实,早在多年以前,旭东就知道自己该有的位置,对于程鸿业的爱慕之情,也早就因为这种认知而转变成了一种愿望,他一直希望着,自己也能遇到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双臂膀,能保护他爱护他,包容他那颗生涩难安的心。
只是认命归认命,正因为自己还没有找到,每看到他们的时候,那份混合着思念的羡慕,才会在焦急的等待中暗暗涌动着。而对于自己的这点小小心思,这份就连母亲和弟弟都不知道的心情,会在今天被孙舒捷看破,旭东却是怎么都没有想到的。顶着一张红到脖子的面孔,站到了该站的位置上,这会儿,他根本就连头都不敢抬一抬了。

「你爸爸出来了,你再保持这副样子,可就不光我一个人会察觉到了,快点抬起头来。」
几分钟以后,还没等他从羞涩中走出来,那个『温和』的大哥哥,刚刚揭穿他秘密的孙舒捷,改而又用绝对『和蔼』的语气,在他耳边念叨起来。那种似嘲非嘲的恶质口吻,以及轻轻拂过耳边的灼热气息,令旭东的脊背不由得窜过了一阵战栗。
怎么会这样?
抬头望向一直是好好先生的孙舒捷,看着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再加上刚才的手足无措,这下子,旭东更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好了,走吧。」
还好,适时出现的林善源,以及推着他向前涌去的人们,阻断了他的这份难堪。收拾起乱七八糟的心情,旭东赶紧跟着大家走向了自己的父亲。
「善源。」
「爸爸。」
「林先生。」
「哎,哎,真是有劳大家了,我们一家终于能够团圆了。」

头发斑白,身形佝偻,过了九年的落魄生涯,林善源明显的苍老了许多。在他身上,以前少年时的意气风发,以及后来做总经理时的雍容气派,早就不见了踪影,和大多数最底层的人物一样,过早地成了一个平凡猥琐的老人。
抱过了蒋燕莉,抱过了旭东、旭海,又和慕华、鸿轩、思源一个个握了握手,等林善源最后站到了林嘉颜和程鸿业的面前,业已激动得老泪纵横。
「嘉颜,我……我……」
「爸爸,您什么都别说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以后我们大家好好相,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再也不要去想那些痛苦的事了。」
「好,好,哎,哎。」
拉过了林嘉颜的手掌,林善源一边擦拭着泪水,一边把玩着他的小手,对于这个酷似前妻的大儿子,林善源的感触,应该还不止是亲情和忏悔。
然而,就当他们父子情,百感交集的当口,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插了进来。不着痕迹地抢过了嘉颜的手掌,取而代之地把它握在了手心。
「爸爸,时间不早,我们上车吧。」
这是程鸿业第一叫林善源爸爸,也是令人怎么都没有想到的发展,听到这一声『爸爸』出口,不但是林善源,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僵住了。
「不用那么奇怪,我和嘉颜是举行过仪式,公认的合法夫妻,他叫你爸爸,我自然也会叫你爸爸了。」
说着,程鸿业威严的眼眉还连带着扫过了一边的蒋燕莉,不言而喻,程鸿业的意思就是:嘉颜叫林善源『爸爸』,那么林善源就是他的岳父;嘉颜叫旭东、旭海弟弟,那么他们就是他的弟弟;而至于嘉颜口中的『蒋小姐』,则是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外人,最多也只能算是远亲而已。
而其中最最关键的涵义是,他今天会带着嘉颜、慕华他们出现,主要是意味着要和他们夫妇和解,因为在过去的两年里,尽管林善源的刑期早已转为监外执行了,但是嘉颜等人和他们的私自接触却是绝对被禁止的。
不过,会那么识相的话,她也不会叫作蒋燕莉了。有了这么好的攀亲机会,她当然是不会放过的了。这不,程鸿业的话音才落,蒋燕莉马上就顺水推舟,拉着老公,拥着大家,眉开眼笑地向着车子走去。
「是啊是啊,善源不要那么见外嘛,自己的儿婿不用客气。你都不知道,他们举行婚礼的时候,场面有多么的浩大,来的人啊……」
「噗哧。」
再一的,当他们的母亲又在大吹大擂的自我膨胀时,旭东又听到了孙舒捷带着嘲弄的嘻笑声。连瞪视的勇气都没有,自觉无地自容的他,几乎是落跑般地躲进了思源和慕华的车里。不禁是为了母亲的表现,对于曾经给过他们无数帮助的孙舒捷,旭东也产生了诸多的怨气。
也许,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吧,只是以前他和母亲能与孙舒捷共的时间不多,所以才没有发现到吧。

第二章
一路无话,他们这一排车队行驶了不久就到达了一家高级的中式餐厅。这种坐落于大厦顶楼,有着华丽装饰,齐全功能的综合包房,在东临破产以前,旭东一家也曾常常光顾,只是一晃九年,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嘉业来,这是外公,快叫外公。」
「啊啊……」
沉思之间,大堂小姐便已领着大家踏进了预定的包房,早就等在那里的保母和小嘉业,以及弘生的首席助理金越铭,马上就迎了上来。
当然,还不满一岁的小嘉业是不可能马上叫出『外公』两字的。不过,抱着自己的嫡亲外孙,逗弄着他胖乎乎的小手,林善源也确实好不乐哉。
接下来就是接风洗尘,庆祝林善源得以出狱。儿子、女儿、媳妇、儿婿,大家轮流给林善源敬酒,程鸿业和程鸿轩这两个新进门的小辈还给他敬了茶,只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林善源是程鸿业亲手送进监狱的,整个蒋家以及东临商社,也是程鸿业亲自逼垮的。
然而,照顾旭东、旭海,给蒋燕莉新的生活,动用财力人力疏通关节的又都是程鸿业。再追根溯源,整个事件会演变成这样,却都是林善源夫妇咎由自取的结果,所以这场庆祝酒中漂浮的尴尬气氛,也就不言而喻了。
还好期间在丈夫和家人的壮胆之下,难得抓到大好良机的蒋燕莉一直都没有断过趋炎附势的念头,一会是自己的工作,一会是林善源的出路,时不时的,她还会提起旭东的前途。在她唧唧咕咕的骚扰之下,倒还不至于形成冷场的局面,不过,每当她的言词行为涉及到不该涉及的部分时,一旁的程鸿业都会用极其不悦的目光对她扫射,所以每一,也都吓得她不得不转移话题,不敢入下去。
好不容易,在紧张而又别扭的空气之下,这顿丰盛的午宴终于落下了帷幕。
「火盆,火盆,善源,你慢一点跨。老天保佑,我们家善源从此脱去霉气,大吉大利……」
回到了自家门口,蒋燕莉又赶着两个儿子搬出了火盆,念念有词地让林善源绕了几绕,跨了过去。然后,再端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柚子叶,催促着丈夫去洗澡,彻底去去霉气。
看着母亲从头到尾像个小市民一般,嘀嘀咕咕地不停唠叨,就为了门口的垫子被踩脏了一些,都会心疼得脸色大变,这半天下来,旭东真是觉得如坐针毡。还有母亲面对程鸿业时,表露出来的既讨好又害怕的模样,再一比较她平时对他的痛骂,就算知道这些年来,母亲在程鸿业手里吃了多少苦,过得有多么的艰难,但是这种彻头彻尾的变化,对于才回来的旭东来讲,实在也是难以适应。
「嘉颜,来,里面坐,里面坐,沙发小了点,旭东,快去你楼上搬几张凳子下来,把房间里的凳子全拿下来。」
这不,程鸿业不吃她那一套,一进了屋子,蒋燕莉又把讨好的对象对准了善良的林嘉颜,拉着他在空旷的一楼转了一圈,随即把他按进了房间中央,唯一的一张双人沙发里。
「我们搬来才没几天,房子又大,光买卧室里的用品就很吃力了。以后等善源找份工作,过几个月你再来,就有地方坐了。」
被她这么可怜巴巴的一说,再看看父亲鬓角上的白发,心地善良的嘉颜一下子连脸都绿了起来,让在一旁的程鸿业心痛得马上就把助理给叫了过来。
「越铭,找个人快点把最新的家具目录送来,让嘉颜挑一挑。还有,你记录一下,还需要一些什么,马上找人送来。」
「啊呀,这怎么好意思啊,善源,还不快点谢谢儿子、儿婿。」
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讪笑了几声,蒋燕莉随后便拉着嘉颜楼上楼下四都仔仔细细地逛了一圈。一开始只是要缺少的东西,可到了最后,她几乎把家里所有的用品和家具,都来了个大换血,就连他们家的马桶盖也换成了最新的,带水洗吹干的款式。
「喂,你妈这可是在敲诈啊。为什么连洁厕剂和洗衣粉都要鸿业给她备上一打啊?差不多也该见好就收了吧。」
等到蒋燕莉开始要求生活用品的时候,孙舒捷就突然出现在了旭东背后,在他耳边说了这么番话。
其实,除了母亲以外,这里的每一个人,哪个不知道她有些过分了。但是外出买饮料的弟弟不在,刚出狱的父亲又不发声音,他这个没什么用的儿子又怎么敢对母亲有所违拗。看着人群又向前移动了一些,假装聆听母亲说话的旭东只能向前挤了挤,当作没听到孙舒捷的说辞。
「嘿嘿嘿嘿,嘉颜就是人好心好。你小的时候啊,我就知道你会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了……」
就这样,过了大约有两个小时,等到最新款式的家电、生活用品、房间摆设等等等等,开始陆陆续续地送了过来,蒋燕莉也挑选好了最新最昂贵的家具,终于忍无可忍的程鸿业很快就以天色已晚要他们好好休息为由,带着嘉颜以及其它人告别回去了。
「什么呀,就这样回去了呀!连善源的出路都没有说,难道还要我们求他不成。」
可是,他们前脚一走,关上了大门以后,刚刚还扯着献媚笑容的蒋燕莉马上就幡然变色的骂了起来。
「哼,死变态,同性恋,有什么好J的?还不是小人得志!我呸!」
「妈!人家都走了,你还骂什么呀,刚才怎么没见你骂他们啊!不爽的话,以后都别找他们就是!」
「什么不要找他,也不想想我们家会弄到这步田地都是拜谁所赐,我们当然要吃他、用他,全家都靠着他了。」

大概是一天下来,旭海也已经受够了蒋燕莉的表现,她才骂了没几句,旭海就忿忿地插了进来。不过,就像预料中的一样,旭海的反抗马上就遭到了灭顶的镇压。
「死小子,你吃了他们几年饭,就倒到他们那边去了对吗?如果不是他们,你现在还是东临的孙少爷懂吗?孙少爷!要什么有什么,还用得着看人脸色过活吗?」

狠狠地戳了戳旭海的脑袋,看到旭东瑟缩地站在一边,蒋燕莉随即又对着旭东大吼了一声。
「还有你!你是怎么教弟弟的,这几年我不在你们身边,你就把弟弟教成了这么个吃里爬外的性子!你明天就给我去找林嘉颜,除了你爸爸的工作,还有你自己的工作,都给我好好地去着落着落!不要到个经理的工作,你就别给我回来!」
「妈妈!」
「你给我闭嘴!你爸爸才回来,我们家才真正团聚,你又想闹什么事?快给我回房间收拾去!有本事在这里顶嘴,不如去给我挣钱,等你闯了个什么名堂出来,再跟我说!」
没两下子,晓是敢于反抗的旭海都灰溜溜地败下阵来,更别说是从小就怕惯了母亲的旭东。听到蒋燕莉的喉咙一响,他下意识地就哆嗦了一下,连那个『找嘉颜』的提议都不敢反抗的应承下来。
第二天清晨,经过了一夜的思考,越发打定主意的蒋燕莉,早早地就把旭东给挖了起来。耳提面命了一番,该怎么去对付林嘉颜和程鸿业,就赶着他走出了家门。
其实,有着英国知名大学的学历证书,再加上留洋的光环,旭东根本就不愁找不到工作。回国以前,他就在网络上向好几家知名企业投过简历,回国以后,也曾经去面试过几家,如果不出意外,这几天应该就会有确切的回音过来。可是令旭东头疼的是,他的母亲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是非要他去弘生谋职。只要一提到另找工作的事,她就会歇斯底里地发作。
『你给我记住,你的家,你的财产,你的地位,都是那个程鸿业破坏夺走的!你要是个男人,就给我好好卧薪尝胆,总有一天,把这一切夺回来!』
把这一切夺回来!说得轻巧,面对着那么一个商场的伟人,教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怎么可能夺的回来。再加上近十年来,在淑姨、慕华和鸿轩身边长大,看着最最温和的大哥为了母亲的过错,吃了那么多苦,看着那个男人为了扫清爱情的道路上的障碍,付出了那么多心血,看着程家的哥哥姐姐们,一个个都是那么互亲互爱,对他和旭海情同手足,没有丝毫间隙,这种出师无名的仇,他怎么能报得下去。
更何况,一直一来,仇恨这种东西,从来都没有在他心里落种发芽。如果说在旭东的心里,有什么是一直如鲠在喉,有什么是他一想到就会心悸的,那也只有他的母亲,蒋燕莉无不在的威慑了。
怎么办,唉!他该怎么办呢?
不想去找他的大哥,又不敢违拗母亲的意思,旭东磨磨蹭蹭地走在路上,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程家的大墙外。
正值周四,旭东知道这时的家里应该没有人在,但是迷茫之下的旭东还是呐呐地走了进去。
「旭东少爷,您来得正好,昨天嘉颜少爷吩咐,叫我们把您房间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正想着要给您送过去呢。」
「哦,那我去看看。」
虽然在几年以前,程鸿业就在他的名下买了一间公寓,让他的母亲住了进去,但是不管是放假还是过节,每当他和旭海回来要见自己的母亲,就都得有他人陪同,所以在两个星期以前,他和母亲的交集,几乎可以说是少得可怜。
不过再回头想想,也幸亏程鸿业有这么周详的安排,如果从那一天起,他便一直接受母亲的『复仇』教导,那他的人生可真要万劫不复了。
按了按发胀的额角,旭东慢慢地走向了『自己』的房间。书架、游戏机、计算机,满满的一橱衣服,看着这些年来,哥哥和那个男人为他添置的一切,再想想这两个星期来,母亲恨恨的念叨声,旭东也是第一感觉,待在这个『家里』的时光是多么幸福,也是多么简单。
不过,想也没用,他毕竟是蒋燕莉的儿子,身上毕竟还背负着那么多复杂和仇恨。
随着年龄的增大,他早就明白了,就算表面上风平浪静,那个洞察一切的男人也不会对他放心,更确切的来说,程鸿业是绝对不会对母亲放心的,就好象母亲绝对不会放弃仇恨一样。
「旭东,你怎么来了?我今天还特地请了假,想帮你把这些送过去呢。」
正当旭东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物品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口响了起来,回头一看,居然是身着居家服的孙舒捷站在那里。
「我……嗯……我……」
「明白了,是你妈叫你来的吧?她这想要什么?是想做经理?还是想让你做经理?」
看到旭东涨红了脸,不知所措的结巴着,孙舒捷马上就露出了了然的神情,一屁股在床上坐了下来。
「说吧,凡是你们母子的事情,鸿业都已经拜托了我,让我看看我还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带着一点点的嘲弄,带着一点点的轻视,孙舒捷微皱着眉头,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自从蒋燕莉进了孙舒捷的厂,她的工作生活就基本上都在孙舒捷的监视之下,而他们母子的见面,也大多有孙舒捷的陪同,尽管早就有这个意识了,但是今天孙舒捷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旭东还是窘迫不已地向后缩了缩。
原来是这样,原来自己的毕业,就是整个事件的分水岭。搬回去和父母居住,他就不再是程家的孩子,拿到了毕业证书,也就意味着程家对他已没有了义务。连这个以前和蔼可亲,对他颇多恩惠的舒捷哥哥,都摆出了另一副面孔,世态炎凉,真是令他好心痛,也好难过。
「这……我……我不是……」
这样的气氛,这样的情势之下,旭东本来应该马上掉头就走的,可是一想到要去面对母亲的斥责,旭东只能硬着头皮在孙舒捷的身边坐了下来。
「唉!你的情形我都知道了,刚才你母亲已经打了电话过来!唉!」
非常意外,转眼之间,孙舒捷居然叹息着抓了抓头,露出一脸无奈的样子。
「我还以为你会去公司找嘉颜呢,听说你回到这里,我还真是吓了一跳。」
「唉?唉?我妈打了电话过来,她、她对你说了什么了?」
「还有什么,还不是就是对王锋不满,最好我开除了他,好让她取而代之。再有就是说你爸爸和你的事,要我多在鸿业面前美言几句,好让你们都得个经理以上的职位做做。」
「经、经理以上?」
天哪,她真的说了,而且还要经理以上!不说程家对他们的顾忌,就说他这个刚出茅庐的小子,和爸爸这个经营失败的人士,要做经理以上的工作简直就是荒谬。
「那、那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你爸爸的事,我们之前就讨论过了。既然你爸爸出狱,你又回来,以后旭海在节假日也常常要回家住,你们家里不能没有主妇照顾,所以我们打算让你妈退休,转而让你爸爸接替她的职位。当然,你妈退休以后,退休金我们还是会付的。」
「要我妈退休?她会肯吗?」
想起今天早上,蒋燕莉还在说什么一家四口,要一起打入敌人内部,共同一致实行那个『复仇』大计,旭东不可思议的张大了嘴巴。
「不肯也要肯!这是早就安排好的,不容她说不!本来,因为你们一家才刚刚团聚,又给了她一个月的长假,这件事是打算等她销假以后再说的。没想到从你回来那天,让她得知了你爸爸要出狱的事,她就天天给我打电话。唉!真是烦得我连正常工作都做不了了,所以刚才,我已经叫鸿业打电话给她,帮我解决这件事了。」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回来,怎么觉得孙舒捷一天一变样,变得不再厚道温和了,原来从头到尾,都是被母亲给逼的。想想他母亲的犀利和嗦,旭东立刻就把羞耻转成了同情。
「那么你呢?你父母的事解决了,你打算怎么样呢?要在弘生做事吗?」
「不要!我不想在弘生做事!」
别说人家根本没有为他安排职位了,打一开始,旭东就没想过要进程氏。
「我、我已经投出去很多履历了,也面试过几家,相信很快就会有工作的。」
怕孙舒捷不会相信他的话,旭东随即还把自己的情形说了出来。只是没有拿到录取通知单以前,他能说的也只有这些。
「真的,我绝对没有想过要进弘生,请您不要听我妈的。」

「哦?那你为什么没有和你妈说呢?」
好象看到了一个外星生物般,孙舒捷这时的目光可说是既新奇又惊讶。
「就在刚才,她还在电话里说,要我帮你在弘生弄个要职,最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那种。你自己去外面找,她会同意吗?」
果然,他老妈的用心,即便是孙舒捷都能了若指掌,这样看来,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投靠弘生的做法是对的了。他可不想和哥哥为敌,也不想成为那个男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是决定归决定,再想想他母亲……以及眼前的局势……
「唉!我也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眼前的局势,也不知道怎么解决他母亲的心结。因为不止是工作收入的问题,他母亲会要他进入弘生,其实是有着更阴险的目标,一想到要和母亲斗争,旭东就不由得脸色发白,人也一阵颤抖。
大概是他一阵白、一阵红又一阵青的脸色实在是太过『可观』,那边的孙舒捷在看了他很久很久以后,终于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吧,想必你在那个家里也不好过。如果我一再拒绝你的话,看来蒋燕莉就会一直逼迫你。等回头我和鸿业商量一下,找家工厂给你安排一个小经理的位置,也好堵住你妈的口。」
「这个……那个……」
不是不想推托这个的好意,可是回头再一想,经理的职位,不管是大是小,总是个关键的位置,就算孙舒捷答应,程鸿业应该也不会答应。就这样,在他犹犹豫豫之中,孙舒捷很快就结束了谈话,叫来了司机和佣人,大家一起动手,把旭东和旭海之前用过的东西,全都送到了蒋家。
然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借着这个理由,顺水推舟的旭东每天都早出晚归的找工作。没有工作,说什么都是假的,而有了工作,真的就能断了母亲的念头吗?像这种之后的事,他却连想都不敢想象。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
就这样,一天挨一天,每天担心着自己的行踪和谎言会被母亲拆穿,又期望着弘生那边能早点拒绝,好让自己解脱,到了第二个星期,旭东终于收到了理想的录取通知。
那是一家知名的制药企业,是集研发生产和销售为一体的综合性大公司,也是旭东在国外时就投考的职位之一。既然早已决定了不再依赖程家,要从这种纠纷中脱离出来,旭东在选择工作的时候,自然都会挑那些和弘生不同领域的行业,而制药业就是其中之一。
工作有了,然后就是怎样和母亲沟通的事了。怎样让母亲了解自己的心情,怎样让母亲放弃过去仇恨,在以后的几天,旭东每天都在想着如何一解决这诸多的纠葛。可是,话还没有出口,每被母亲一问,就只能唯唯诺诺的说些谎言,每被母亲一催,就只能拿着公文包,装摸作样地去外面闲逛,假装在弘生过了一整天。
像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一个星期,直至那天的来临。
◇◆◇ ◇◆◇ ◇◆◇
又是一个星期一的早晨,这一天,旭东早早的就在卧室里为自己打点好了一切。录取通知单放在公文包的侧袋里,个人资料也配备齐全,用袋子包好放了进去。西装选用了比较普通,有沉稳感觉的烟灰色,领带同样也选用了以暗色调为底的款式,虽然天生不属于那种轮廓分明的男人,有点孩子气,但是用发蜡将头发固定好以后,看上去还是有点上班族的味道。那么接下来,就是顺利通过母亲那一关了。
「啊哈哈哈,每天到弘生那里报到果然是做对了,你看我们家旭东,真是越来越有经理味道了。我相信,只要继续坚持下去,那个死同性恋一定会心软的,你今天也要加油哦!」
「哦,是、是。」
幸运的是,一心放在要夺取高位的蒋燕莉并没有对旭东的打扮有什么质疑。这也多亏了前一个星期,为了配合今天的报到,旭东每天都像模象样的早出晚归。
稍稍的应承了两句,在母亲一如既往的嘀咕之中,暗自流汗的旭东尽量以平稳的步伐走出了家门。
换了一公车,大约过了四十分钟,旭东就抵达了鑫伟药业的大厦。其实,鑫伟药业和弘生总部都在同一个商业区里,从鑫伟药业的门口遥遥望去,还可以清晰地看到弘生大厦那映着蓝天的宏伟建筑,只是那座大厦投射下来的阴影,以及壮丽夺目的英姿,却因为距离的关系,不再具备原有的压迫感。
呼!总算可以脱离那里了,总算是走出了第一步。
回头再看看眼前的大楼,虽然不如鸿升华丽,但是岩石状质感的外墙,却带给旭东一种坚实可靠的感觉。好象只要投入它的怀抱,它就会保护他支持他,让他的人生从此有一个新的开始。
「哦,原来是新人啊,新人请到十一楼人事部报到。」
顺着柜台小姐的指示,旭东不多一会就抵达了十一楼的人事部。原来这一,除了他以外,公司总共录取了十二个新人。在人事部集中办理了一应手续,又拿齐了各种资料,他们随即被告知第二天起要进入为期一个月的新人培训。
旭东学的是财会专业,以后将会进入公司的财务部工作,这和其它报考业务部和内勤部门的新人不同,只需要掌握公司的基本规定和整体流程即可,并不需要去学习那些专业知识,所以相对的,他也只需要参加前面部分的培训,就可以被安排到工作岗位上了。
那么,工作的事应该算是圆满解决了,接下来,就是怎么和母亲沟通,让她认同他做法的问题了。

第三章
可是回到家里,就算是有了工作,早就想好了诸多说辞,一站到了母亲面前,一想到她等会儿会有的咆哮,不知怎么的,旭东的双腿就立刻哆嗦起来,连带着他的脸色都紧张得成了惨白。
「旭东,你干什么呀?干么一回来就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是不是那个死变态为难你了?」
而他那个厉害的母亲,别的不能说,要说到察言观色以及猜忌的本事,倒是一流的厉害。才看了他一眼,蒋燕莉马上就狐疑地凑了上来。
「怎、怎么会,大哥怎么会为难我?我……嗯……我只是有点中暑,嗯,嗯,大概就是这样啦……」

哼哼唧唧地嘟囔了半天,随着母亲的接近,旭东的大脑也飞快地变成了一片空白。那些曾经想过无数遍的理由,曾对着镜子练习过好多的台词,一下子就蒸发了个精光。无意识之中,他就这样错过了解释的机会,
「那倒也是,嘉颜这个没用的人妖,要是有那个魄力,也不会被程鸿业整得那么惨了。呃,真是恶心死了!」
等到母亲又唧唧咕咕地离开了他,走进了厨房里面,大口大口喘息着的旭东这才发现,刚才自己不但憋得一口气都没出,而且流出来的冷汗,居然还透湿了身上的西装。
还是等有机会再说吧,还是等弘生那边提出拒绝比姣好。
就这样,在母亲历来的威势之下,旭东的战斗还没有打响,就已经注定了失败的结局。躲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只能把希望和主动权寄与在别人的身上。
然后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每一天清晨,旭东都会穿著西装,假装是去弘生那里,晚上回来就应付母亲的盘问和嗦。几天下来,随着恐慌感和罪恶感的逐渐沉淀,原先对于反抗母亲的霸道、讲明自己立场的期待,也慢慢地变成了对谎言的期待。
能够一直这样也不错,能够延续下去也不错。或者过几天,他还可以说是在哥哥那里帮忙,找了个不太重要的位置工作,如果能够那样的话,他就能够获得想要的宁静,说不定还能在新环境里找到他自己的幸福,属于他的坚强臂膀。
然而,这边是暂时平静了,另一边,在旭东的公司里却传开了奇怪的流言。
「听说了吗?那个新人蒋旭东是从N大学毕业的留学生,家里满有钱的,会计部的那些文员都过来瞧过他了呢。」
「是啊,而且长得又那么帅,唉!为什么这么优秀的人才不到我们业务部来啊!过几年,再进修一下,真是前途无量的人啊!」
一课间休息的时候,四走走的旭东在另一个楼层的茶水间外,无意中就听到了这番评论。
「嗯,现在会计部的人还在猜测,他是不是哪家企业的公子,到我们公司来实践修行的。你看看他身上的那套西装、那条领带,还有那双皮鞋,总共加起来,估计至少得在十万以上。不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哪能穿得起那个,而且还每天不同呢!」
「真的呀!这个我倒是没注意,等会我也要再去瞧瞧。」
听到这里,旭东才刚刚发现,原来他以为很普通又不起眼的衣服,居然都是那么高档的东西。这些衣服全都是他在程家的时候,大哥林嘉颜帮他准备的。这他学成回来,为了庆祝他独立,大哥还特地多帮他准备了一橱西装,从夏天的单西装,到冬天的厚西装加大衣,全都一应俱全。没想到这些衣服,倒是成了他在新工作中和人交往的障碍了。

怪不得,那些和他一起上课的同事们要用邃的目光看着他了。说不定,在他们眼中,他还是个开后门进来的小开呢。
想到这里,无心再逛的旭东很快就回到了培训的会议室里。今天下班,一定要去买些普通的服装才好。
◇◆◇ ◇◆◇ ◇◆◇
还好,除了满满的一橱衣服,历年来,哥哥和那个男人给他的零钱也为数不少。这天下班以后,旭东和母亲打了个电话,就独自逛到了商业区,给自己挑选了四套比较中层价位的西装,以及衬衫领带皮鞋等等。两个小时不到,他就把『普通』上班族要用的服饰全都购置妥当。
这下总算是弄好了,以后不用再被人猜忌了吧?
可是,等他兴匆匆地拎着纸袋走出商场的时候,另一个更大的困难,却让他突然僵在了那里。
这些东西,他该怎么拿回家?母亲问起来该怎么说?按照母亲的本性,会不会引起轩然大波?
再想到从明天开始,还要每天穿著这些廉价的衣服,在母亲的注视之下,走出大门,旭东几乎连多余的考虑都没有,马上就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让母亲看到这些东西。
那么,那种让同事们猜忌、被别人撇开的日子,他不想再过;可要引起母亲注意的事情,他又不能去做。他到底要怎样,才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得到那片刻的宁静呢?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提着四套西装,七八个沉重的纸袋,仿徨不定的旭东一直在街上晃啊晃,不知不觉之间,就晃到了一家旅馆门口。
「要住宿吗,先生?我们这里从普通的套房,到豪华的套房,各种层价位的房间都有,要不要进来看看。」
时至夜,看他一会停,一会走,犹犹豫豫地阴晴不定,还以为他在为住宿发愁的小弟适时地凑了上来。
抬眼一看,那是一家有着熟悉名字的旅馆,早先听哥哥说过,这家客房的价位比较中段,也是弘生旗下用来培训新人的基地。
「那好,我要一间最普通的套房,最低价格的那种就好。」
再转念一想,与其这样不上不下,不如就在这里借一个房间,用来中转,等想到办法和母亲沟通了以后,再说不迟。

掂了掂金卡里的零钱,应该足够在这里住上一个月的,旭东随后便跟着小弟进入了旅馆。
虽说订的是最低价格的经济房,但也只是房间小了一点,家具少了一点,卫浴设施还是一应俱全的,房间也很干净,而且还带有洗衣熨衣的客房服务。反正就是每天上班下班的时候,来这里换换衣服,旭东对这里的一切,倒还彼为满意。
然后,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天早上,旭东都从家里赶到这里换衣服,然后再从这里赶到公司上班,就地点来说,这家旅馆正好位于公司和家的中间,除了要中途下车以外,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而他那个去哥哥公司『疏通』的谎言,则因为蒋燕莉向来对程鸿业有所介怀,也知道对方不会轻易答应,所以每天看着旭东无功而返,她不但没有一点怀疑,反而每天都会给他打气,要他加油加油,还说什么烈女怕缠郎,只要旭东坚持到底,一直缠着林嘉颜,就一定会得到比姣好的经理职位。
「蒋旭东,你怎么变了行头了?前些天的那些高级西装呢?怎么不见你穿了。」
而在旭东的公司里,连着一个星期穿著那些廉价的西装,他也成为了众多新人中的普通人,那些一开始就认定他是小开的同事们也开始忍不住好奇,打听起他的私事来。
「哦,那些啊。那时候我刚回国,一时也没有可以上班穿的衣服,就向学长借了几套。现在家里汇了些钱给我,我买了自己的衣服,那些当然是还给学长了。」
一听他不但不是小开,而且连买衣服的钱都要隔了那么久才等到家里的汇款,那些想巴结他的小姐们,当然马上脸色急转,对他敬而远之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母亲太厉害的关系,从小到大,旭东从来就没有对雌性生物有过一丁点的好感。与其和那种瞬息万变的生物相一生,还不如找一双坚实可靠的臂膀,让他能得到慰藉,给他挡风挡雨的好。
是的,就从那年夏天开始,从他被程鸿业扯离母亲的怀抱,远离了那段心惊胆战的教训,让他过上了一段平静而又自由的生活开始,旭东就清清楚楚的知道,他是一个同性恋,是个向往着能和他哥哥一样幸福的胆怯男人。
「原来是这样啊!你小子,把我们大家都骗了,我们还以为你是上层阶级的呢!」
但也是由于他的『坦诚』,失去了女性的爱慕以后,旭东倒是在一日之间赢回了男性的友谊。那些和他同期的男同事们得知他也是出生在普通人家以后,马上就和他打成了一片,感受着时而拍在他肩头的炽热手掌,以及同事们无心的碰触和嘻笑,一股纯纯的暖意,慢慢地由旭东的心口融开。
普通人的生活真好,能脱离家庭背负的生活真好。这种单纯的,没有任何有色眼光的环境,没过两天,就令旭东像上瘾般的爱上了,只是与此同时,他也越来越害怕被母亲知道,害怕她知道以后会进行的激烈破坏。

「旭东!你真是妈妈的乖儿子,缠了几个星期,终于被你缠到了一个经理的位置,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好了。接下来,就只有妈妈的问题了,你一定要再接再厉,再给妈妈也弄个好一点的位置,至少不要再被人管了。」
这样平稳的日子又过了大约有两个多星期,星期六上午,还在睡懒觉的旭东突然就被母亲尖锐的笑声以及猛烈的摇晃给弄醒过来。
「乖儿子,亲儿子,还是我们家的旭东最好、最听话,哪像旭海,成天就知道忤逆我,我们蒋家的仇大恨,看来就只能靠你了。」
「什、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蒋家的仇大恨他是耳熟能详的,可是那个经理,还有妈妈的工作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旭东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微微撑起自己的上身,他一脸懵懂地望着又叫又搡的蒋燕莉。
「你还装!刚才孙舒捷已经打电话过来了,说给你弄了个经理的位置,还说让你爸爸顶替我的工作,去我们厂上班!你成天跟在你大哥身边,难道你会不知道?」
发现旭东真的是一无所知,蒋燕莉随即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原来,今天早上,孙舒捷来了通电话,说给旭东在某个营业所里找了个财务经理的职位。还说既然儿子和老公都回家居住,家里就必须要有主妇照顾,趁此机会,他就叫蒋燕莉将原有的职位让给了林善源做,要她全职在家料理家务。当然,这一切的指令都是以程鸿业的意思来说的,要不然,光是听到自己没有了工作,蒋燕莉怎样都不会那么太平的不做反抗。
「嗯,可能是昨晚程鸿业才决定下来的,所以你还不知道。啐!那个死变态,想都知道晚上作出的决定会是在什么情况下成的了,真是不知廉耻!出卖色相的贱人!」
「这个……那个……」
在母亲恶毒的言语之下,除了对哥哥感到愧疚以外,旭东也为这个新的发展觉得头疼不已。
经理的职位,他原先还以为孙舒捷是说说的,而且那个始终对他抱有偏见的男人也一定不会答应。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星期,居然就真的成为了现实。
原先还想着,能拖上一个月再打消母亲的念头,和她说说新工作的事,可这样一来,本来就很艰苦的事情,不就变得难上加难了?
「好了,你快起来,还不到那个死变态那里打听打听、他到底给你按了个什么上班,在哪里工作。还有啊,从今天起,你可是经理了呢,那些个便宜货已经不适合你了。你最好让他们再给你订做一些高级一点的西装,要去上班,也不能丢了我们蒋家的面子。」
什么便宜货,就是那些个便宜货都比他们经理穿的要高级了。还有那个蒋家的面子,哥哥出的钱和蒋家有什么关系?
诧异之下,有着诸多愁结的旭东怔怔地坐了起来。不过,比起蒋燕莉言语中的矛盾,现在更让他觉得着急的是孙舒捷的话。

现在该怎么办,向母亲坦白,还是向孙舒捷求救,还是辞了目前的工作,按照别人安排好的道路行进。
「好了好了,快点去吧,记得除了谢谢他们,还有我的工作问题!」
浑浑噩噩之间,还没等旭东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决定好要走的道路,他就已经被迫不及待的母亲强压着梳洗穿戴完毕,赶出门去。
「唉!」
对着站在门口的母亲无奈地招了招手,旭东垂头丧气地向着程家走去。等拐过了转角,离开了母亲的视线,他随即跳上了公车,一直坐到他变装的饭店门口。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自从在这里包下了房间,没过几天,旭东就已经将这个房间视为自己的私有空间。这也难怪了,家里有个强权的母亲,从口袋到公文包,从柜子到床垫,无一不在她的搜查范围以内,外面的这小小的经济房,就算设施不是很新,房间不是很大,从窗口望出去,也只有饭店角落的水管,旭东也把它当作了自己最最珍惜的地方。
先进去坐坐吧,然后再想该怎么办。
发生了这种难以决断的事情,旭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外置的小窝。然而,就当他踏进房间,准备放松下来的时候,身后的房门却在一x那被人推了开来。
「旭东,真的是你!我还想着,这个背影怎么看上去那么眼熟,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你订的房间吗?」
转身一看,那个跟进来的人竟然就是给他惹了众多麻烦的孙舒捷。扫了扫房间里的一切,他脸上的惊讶,很快就灰暗了下来。
「发胶、廉价的皮鞋、廉价的衬衫、廉价的西装、西裤……你在玩变装游戏吗?」
毕竟是一厂之长,活到了三十多岁,就光看床上的这些东西,孙舒捷都能猜到大致的情形。
「这个……嗯……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是不是和你妈有关?你妈又逼着你干了什么了?每看到你这个那个的,就一定有事,乖乖的说出来吧。」
「不是,不关我妈的事,但是……」也不是完全不关她的事。
看着旭东仍然吞吞吐吐地不肯说话,孙舒捷烦躁地爬了爬头,拿起了几件衣服看了看。
「不关你妈的事,就是你自己的事了?难道说你看中了哪个男人,想要装平民,接近人家,博得对方的同情?」
可能是因为这些天来,蒋燕莉的唠叨终于惹得孙舒捷也受不了了,这时的他,居然不留情面地刺探起旭东。
「咦?啊?你、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你看上其它男人了吗?」
「不,不是,你怎么知道我是……是……」
「是同性恋吧。」
非常明显,相对于那些带着苛责的言词,孙舒捷会知道他是同性恋的事情更让旭东觉得惊讶。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和谁透露过心里的想法,也从来没有胆量去尝试和同性发展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人一眼就看穿了他。
「怎么知道,呵呵,因为我们家爱上同性的不止一个人呀。再说你看着鸿业的眼神那么明显,是谁都能看得出来吧,鸿业还有嘉颜都知道啊。」
「啊啊?」都知道吗?
一想到在这些人眼前,自己最最可耻的一面都毫无保留的袒露出来,旭东的脸庞瞬间就胀成了绯红。
「好了,刚才是我有点冲了,每看到你吞吞吐吐的窝囊样子,我就禁不住要火大。你放心好了,在我们家同性恋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哥哥和鸿业,雅文和小磊,不都是同性结婚吗?告诉我吧,你到底看中了谁?」
说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孙舒捷眼中闪过的精光,以及他下意识咬了一下嘴唇的动作,却教旭东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不、不是啦,我没有看中什么人,真的没有,我会变装,因为工作的原因。」
「工作的原因?」
一个不小心,着急之下的旭东就把自己行踪透露出来。可是再回头一想,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这事总要解决,他干脆把心一横,娓娓地说了起来。
「什么?你、你已经找到工作了?还上了几个星期的班?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告诉曾经拜托的对象这是基本的礼貌吧!害我这几个星期来为你四奔波,为了搞这个经理的职位,不知道给鸿业逼得有多忙,你竟然这么对我!你是在耍我吗?」
然而,大大出乎旭东意料的是,才讲了自己的目前情况,那个向来从容温和的男人居然就勃然大怒起来。
「该死!我早知道你这么有能耐,我还操什么心,你们母子的事,我以后再也不管了!」
不但如此,狠狠地骂了旭东一顿以后,仍是气愤不已的孙舒捷还站起身来甩手要走,直吓得旭东赶紧上前一步,下意识地就拽住了孙舒捷的衣袖。
「舒捷哥哥,对不起,我、我不是存心,真的,舒捷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大概就是这句『舒捷哥哥』,让孙舒捷有所感触吧,虽然依旧愤怒,但他还是立刻止住了身形,冷冷地回过头来。
「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没有想到你真的会替我争取,也没有想到鸿业大哥会答应,我、我……我本来想……」
「本来想就这么拖着,最好不了了之,然后再借我们的手,堵住你妈的口,是不是这样?哼,这么说来,倒是我这个局外人多事了,妨碍了蒋大少爷的宏伟大计了!」
稍稍冷静一点之后,听了旭东的解释,再结合他的个性,孙舒捷马上就明白了旭东的本意。不过明白归明白,能不能就此原谅他却又是另一回事了。看着孱弱得不知道怎么应答的旭东惶恐地低下了脑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孙舒捷转而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好吧,我不走,我听你的解释,再被你抓下去,我的骨头都要断了。」
「啊,对,对不起,舒捷哥哥这边坐。」
怕孙舒捷真的会一走了之,旭东几乎是在讨好的把孙舒捷拉到了里侧,并慌慌张张地拨开了床上的衣物,让他坐了下来。
「舒捷哥哥,我、我真的不是有意骗你的,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他会答应这种要求,而且我刚刚毕业,也不可能坐什么经理位置,真是对不起,对不起。」
看着旭东反反复覆地,就只会说那么几句,头一点一点的都快磕到了膝盖,孙舒捷只能再叹了口气。
其实,对于旭东的境、旭东的性格,孙舒捷不是不了解。一边是厉害的老妈,而且还是个不能安于现状,常常闪烁着恶毒光芒的老妈;另一边是为他们吃了很多苦的大哥,夹在中间的旭东,可以不被仇恨吞噬,想要脱离弘生,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了,可是……
「唉!旭东,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这件事不光是鸿业、嘉颜,就连小磊都是知道的,要说是我们这边拒绝的,可能骗不过你妈,你要我帮你去说吗?」
「啊?不,不要!绝对不要!」
人是拖住了,但是一谈到这个正事,一想到老妈知道后会有的严辞厉色,旭东的双手不由得紧了一紧。
「千万不能跟我妈说!如果被我妈知道是我拒绝的话,她绝对会杀了我的,不要,绝对不要!」
歇斯底里般的大叫了一番,看着孙舒捷目瞪口呆地楞在那里,心急如焚的旭东又巴巴地趴倒在孙舒捷的膝盖上。
「舒捷哥哥,我求求你了,请你帮我跟我妈掩饰一下,就说我在你们那里上班,反正我也的确是在上班,应该可以瞒过她的,我求求你了,舒……」
「你!你||」
才明白过来,旭东是叫他这样『帮忙』,孙舒捷更是大怒的站了起来。

「你这是在叫我说谎!真是没有想到,你刚才对我说自己找到工作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终于能够跳出家庭的纠葛,学会独立了呢,没想到一转眼的功夫,你居然做出这种阳奉阴违的事来!岂有此理!你难道不是因为想跳出母亲的控制,才自己找工作的吗?你不是因为不想再继承那些『仇恨』,才不到弘生的吗?还是……你不到弘生工作是另有原因?」
好象忽然想到了什么,孙舒捷霍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难道,你是因为鸿业?你不到弘生,只是不想看到鸿业,不想看到他和你哥哥恩恩爱爱的,所以才不接受经理的职位。另外找工作什么的,原来并不是你思熟虑的结果……」

「不是,不是的,舒捷哥哥,我不是这样的……」
看着孙舒捷越说越是激愤,好象随时随地都会甩手出门,被撂到地上的旭东吓得赶紧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孙舒捷的大腿。
「我对鸿业大哥没有非分之想,我知道他只爱我大哥一个,我大哥也只爱他一个,我绝对不会做出什么破坏他们的事,也绝对没有想过他会注意我。真的,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所以我不会觉得痛苦,也不会刻意避开他们,我只是……我只是……」
说没有期盼过,那是假的;说不会感到痛苦,那也是假的。就算经过了漫长的岁月,只要一想到他们情美满的影子,心底还是会有丝丝的疼痛,但是……

第四章
大概是一顿发作以后有些冷静下来,这时的孙舒捷慢慢地蹲下身来,抬起了旭东的下巴。
他宽厚炽热的手掌触及到旭东冰冷的肌肤,那种温暖的感觉顿时让旭东掉下泪来。
「我只是好羡慕他们,也好想找一个能疼惜自己的人,能为我遮风遮雨的人。我、我不想再介入上一辈的恩怨之中,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我想得到幸福,真的,请相信我,我、我……」
「我知道了。」
望着旭东眼中泛满的泪,完全清醒过来的孙舒捷这时也已经感到了自己的失态。用拇指轻轻抹去旭东脸上的水渍,孙舒捷又像个大哥哥般,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旭东的脑袋。
「好啦,是我错怪你了。可是,谎言终究是不能长久的,能瞒一时,瞒不了一世,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怎么打算,当然是打算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让母亲死心了,只是……
「我、我也不是有意要骗下去,我只是、只是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我想自己对妈妈坦白,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一定可以的。」
发觉头上的那只手在揉了几下以后,慢慢的滑落下来,不知怎么的,旭东反射性地就抓住了它,把它继续放到了头顶。
好温暖,好舒服,记忆里,好象除了那双坚强的臂膀,还没有人对他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母亲是严厉的,注重冶装的她,从来也不允许他们弄脏她的仪容;父亲是无奈的,有着五个不同姓氏的孩子,他从来都不曾对哪个表示过亲热;哥哥们是艰难的,自己的生活都难以维持,他们哪里还有多余的心力,去关心他这个同父异母的『温室朵』;而到了程家以后,所遇到的其它人则都是客气的,他们多半是看在哥哥们的份上,才会接受他们兄弟。
所以今天,当这只宽厚温暖的手掌以他一直期盼着的力度触抚到他的时候,旭东几乎是一下子就为之痴迷了。
再多停留一会,再多鼓励一点,如果能再多一点的话,或许他就能鼓起那个勇气,叛离那个家庭,叛离他所背负的期待和仇恨。
「噗哧!」
然而,正当他左蹭右蹭,沉迷在这从未有过的悸动中时,他对面的孙舒捷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真像个小孩子啊,不对,应该说像个小猫才对。咪咪,啾啾啾啾……」
「啊啊。对、对不起。」
维持着一只手搔他头发的姿势,孙舒捷原本托着他下巴的手,顺势就挠起了他的脖子,好象真的在逗小猫一样,羞得刚刚反应过来的旭东马上面红耳赤地跳了起来,躲到了床的另一边,头低得都快磕到床头柜了。
「呵呵,好啦好啦,我答应你就是,我会替你隐瞒的,快把头抬起来吧。」
被他的这种反应激得更加好笑,孙舒捷跟着也坐到了床头。
「不过,你会在这种时候用这种方法对我献媚,还真是令我大吃一惊呢,你都是这样对付男人的吗?」
说着,孙舒捷还亲密地搂住了旭东的肩膀,故意在他耳边低低的呢喃着。
一方面,是自己的行为所引发的羞愧;另一方面,是对方的误解所带来的委屈;还有就是环绕在背后,那宽阔胸膛传来的诱惑,这些正面、负面的诸多情绪,纠葛在旭东的心里,使他既不能认同孙舒捷的结论,又不愿意推开对方的肢体。
孱弱地哼哼了几句,憋了一会,旭东这才低低地说道。
「我没有献媚,也没有讨好过男人。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想要有个亲切的长辈,想要和其它孩子一样,有人关心,有人鼓励罢了。
但是用眼角瞥了瞥带着戏谑笑容的孙舒捷,这么孩子气的理由,旭东怎么都没有勇气说出口。
他一定不会相信的,一定没有人会相信的。一个二十四岁的大男人,还保有着小孩子的心态,这么离谱的事,大概任谁都不会相信的吧。
「只是什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我只是……」
其实,旭东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方面,他会有这么幼稚的反应。一般人的话,就算小时候期盼大人的关心和注意,一旦长大成人,应该就会忘记这种心情。难道是因为这种渴望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满足,所以才一直延伸到了现在,连带着这种童稚的反应,也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真好玩,你是幼儿园生吗?现在的高中女孩都比你洒脱哎!别跟我说你还是男啊!」
「G?别、别闹了!」
的确如此,他到目前为止,的确还是个在室男。有个那么厉害又极端痛恨同性恋的母亲,不管身哪里,旭东敢做的,都只有隐藏起自己的性向,默默地生活着。
「咦?真的还是男吗?要不要试试看?」
「啊?」
「就是试试男人之间的Xing爱。已经二十四岁了,都没有享受过人生,不是太可怜了吗?」
发现到旭东还是男,也不顾他忸怩的抗拒了,孙舒捷直接就把他压到了床上。
「龋我先来说明,我不是天生的同性恋。不过,每天看着家里那几个大男人抱来抱去、亲来亲去的,所以我也不排斥同性之间的关系,只要是合胃口的,我一样也会有欲望。」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被传染的吗?」
「哈哈,哈哈,是啊,我是被传染的。不过,我的意思是说,你很合我的胃口,我想和你Zuo爱。」
「啊?和我Zuo爱?」

说老实话,和孙舒捷认识了那么多年,旭东对他的印象却并不是怎么刻。程家有那么多收养来的孩子,有那么两个引人注目的男人,还有一个古灵精怪的女王,寄人篱下的旭东对于其它人的印象基本上都只在于皮表。其中对于孙舒捷虽然比其它人接触得多了一点,但似乎也没有到达这么亲密的地步。
「要不要试试?你不是想要温暖的胸膛吗?要不要试试我的?」
「啊?呜……」
怔忡之间,压在他身上的孙舒捷说干就干地扳正了他的脑袋,轻轻地吻了上来。
好温暖,好柔软,也好安心。
不知怎么的,感觉着覆盖全身的重量,以及笼上来的男性气息,旭东非但没有排斥和难堪,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安心。唇上这如同蜻蜓点水般的触吻,就好象是一把小槌子,咚咚地敲击着他的心房,令他怦然悸动起来。
「可以吧?那我要开始。」
然后,就在他迷迷茫茫,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时候,轻笑了一下的孙舒捷随即便从轻啄变成了吻。舔舐了一下他的嘴唇之后,他那濡湿的舌头很快就入进来。
「嗯……嗯……」
没有恶心的感觉,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道,灵活的舌头扫荡了旭东的口腔,同时也扫荡了旭东本就仿徨的理性。
好舒服……
迷乱之间,呼吸着这股醉人的体香,他不知不觉地就闭上了眼睛,含着对方的舌头吸吮起来。

「嗯……嗯……」
很快,就有一种陌生的酥痒感觉从纠缠的地方迅速扩展开来,直击他的下半身,令他不由自主地就攀上了对方的肩膀,难耐地扭动着。
「呼,你还真是热情呢。虽然笨了点,但是味道不错。」
「啊,对、对不起。」
等到两个人再对上视线的时候,旭东忽然发现,咋出舌来的孙舒捷,舌尖有着明显的绛红色。
「别紧张,你青涩的样子很可爱,我喜欢。」
「唔?喜欢?……」是喜欢他,还是喜欢青涩的样子?「呃……啊……」
在听到喜欢的那一瞬间,旭东的心脏好象窜过了一束电流。只是激动之余,再咀嚼这句话的涵义,旭东又觉得异常的不甘。
『你青涩的样子很可爱,我喜欢。』||他的意思是,他喜欢的是拥抱子的感觉吗?他只是出于一种猎奇的心态,才想要拥抱他的吗?
事情一件接一件,从早上到现在,每一件事的发展,都远远超出了旭东的想象。可能是因为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面受到了太大的打击,除开暗自翻腾以外,旭东已经没有余力再去确认这个『是』与『不是』。
沉思之间,孙舒捷的吻便再一地落了下来。虽然有些刺痛,虽然很想弄明白他是不是因为被爱,所以才会被抱,但是对于温暖躯体的渴望,以及对于初体验的渴望,却大大地盖过了这一切。再一的,旭东又迷失在这最狂乱的吻之中。
「你是个老实的孩子,接下来,你也要老老实实的哦。」
断开了嘴部的联系,孙舒捷的吻又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脸颊上,然后一点点地移到了他的耳廓,在他耳边呢喃了这么句话。灼热的气息,吹拂进他的耳孔,顿时让旭东战栗地抖了一下。
「呵呵,你真敏感啊,说不定我只要一握你就会泄了呢。」
说着,孙舒捷就真的隔着裤子摸上了他已经坚硬的部分,被他烫人的掌心一握,旭东真的就差点泄了出来。
「呜……别……请、请别这样……请不要作弄我……啊……嗯……」
刚说了一个『不』字,身上的孙舒捷果然就停下手来,不再动作,这下子,倒弄得不上不下的旭东,难过的呻吟起来。
「老师有没有教过你,小孩子要诚实啊?不然,可是会受到惩罚的哦!」
随后,那只带着电流的手指就越过了他的高昂,灵活地伸入了他的衬衫里面,捏弄起他胸前的果实。
「这个时候,你应该要说『请好好疼爱我』,或者说『请尽情的抱我吧』,这才象话嘛。」
「G?」
「说你想要我,想要我紧紧地拥抱你。」
「我想要你,想要你紧紧的拥抱我。」
感觉胸口那忽轻忽重的指尖,好象真的会残忍的弃他而去,旭东赶紧乖乖的照说,整个人也迫不及待地贴了上去。
「真乖,你真是出乎意料的青涩啊,就好象是只瑟瑟发抖的小狗,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眼皮底下,有这么一只可爱的小动物呢?」
「咦?」那就是说,他今天会想要抱他,完全是一时兴起了?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什么G啊、咦啊的,想要我抱你,就专心一点,这可是你宝贵的初体验呢。来,把腰抬一下,要正式开始了哦。」
说着,孙舒捷就松开了他的皮带,把外裤连同内裤一起扒了下来,让他那粉红色的分身,就这样挺立在空气中。
接下来,毫不停顿的,孙舒捷又迅速地剥掉了他的上衣,不多一会,不光是下面,他的全身都暴露在明亮的光线底下。
「真是好漂亮的颜色,红扑扑的,就像一个婴儿,子的身体果然是不同的。」

什么就像个婴儿?就算的确是个在室男,也用不着一再的嘲弄吧。
不过,再回头一望。孙舒捷果然没有说错,相比于他那娇嫩的颜色,孙舒捷逐渐裸露出来的部分,却有着成熟的紫褐色。而且不光是分身,连他的胸膛和臂膀,都带着强悍结实的气息。
好英俊的男人,好有自信的男人,这么一个出色的男人,真的就要抱他了吗?他会不会觉得没有经验的人,没什么乐趣呢?
这也是第一,旭东没有站在弟弟的立场上去看待孙舒捷,就算以前在一起游泳度假的时候,也曾看到过孙舒捷的裸体,可是今天,他却强烈的意识到,对方坚实的躯体给予他的震撼和诱惑。
「怎么了?看我看到呆了?你以前又不是没见过我的身体,用不着那么吃惊吧?」
「我、我的确没有看过。」不是没有看过,只是没有注意过罢了。不过,比起看他看到痴迷这样的解释,旭东宁愿逞这个小小的强。
「那我还真是伤心呢,你都没有注意过我。不过从今以后,你只要一看到我的身体,就会想起我进入时的感觉,就算是在公众场合,都会随时发情呢。」
「啊?会吗?真的会那样吗?」

尽管没怎么注意过孙舒捷,但是对于大哥和程鸿业,他倒是注意过好多。那个在公众场合擦出火,然后双双提早离席回去恩爱的事,似乎真的也曾发生过呢。
「呵呵,骗你的啦,就算有也是偶尔的事,不会每都那样的。」
大概是看到旭东脸色急转,有些不忍心吧,孙舒捷随即笑着覆了上来。
「不过如果到时候你真的发情了的话,我也会负责到底的,就好象这样。」
一边说,孙舒捷一边又把指尖伸向了旭东的胸口。和之前穿著衣服不同,没有了阻碍,一切都变得浓烈起来。竖起的指甲,刮搔着他突起的果实,那种既痛又痒的感觉,一下子就让旭东再也说不出其它话来。
「嗯……啊……怎么会这样……嗯……啊……」
看到他如同求救般的眼神,孙舒捷忽而低头含住了一边的突起,又是吸又是啃,不一会就把旭东激得哀嚎连连,人都贴到了他的身上。
「真好,你真是敏感啊,我好喜欢。还有这个,好象也在乖乖等我嘉奖呢。」
顺着身体的曲线,滑过紧绷的腹部,孙舒捷那宽厚的手掌忽而握住了旭东的下体。
「啊……不要……要、要出来了……啊……」
从来没有想过,被别的男人抚摸的感觉有这么的棒,安心的感觉,激动的感觉,初体验到那么浓厚的快感,一下子就令旭东失去了控制。孙舒捷只是稍稍地紧了紧手掌,又上下摩擦了几下,旭东就大叫着射了出来。
「真快啊,不愧是第一呢。」
「对、对不起。」
抬头看看两个人弄脏的腹部,又看了看孙舒捷惊讶的表情,旭东几乎是躲一般地钻进了孙舒捷的怀里。
「呵呵,没关系,别害羞,纯情没什么不好的,就是你自己会特别累而已。」
什么叫纯情没什么不好的,纯情这两个字,不是用来形容可爱的女孩子的吗?还有,为什么他会特别累呢?
但是,没等他把疑虑考虑清楚,孙舒捷就已抬起了他的一条大腿。
「原本,我还想多做些前戏,不过看你的样子,估计都耐受不了多久,要是还没有进去,就把你榨干了,那可就没有乐趣了。」
说着说着,他就拿起了床头柜上的一瓶面霜,挖了一点探进了一个从未被侵略过的地方。
「嗯……舒捷……舒捷哥哥……」
「叫我捷,加上哥哥两字的话,会让我觉得我是在搞乱仑,哥哥和弟弟一般不会做这种事吧。」

「捷……捷……好奇怪……好难过……」
入到体内的手指,虽然还不至于引起疼痛,但是从来没有接受过外物的部位就是觉得非常的不适。
「别担心,那个不是难过,等你适应以后,那个就会变成快感了。你不是想要一副宽阔的胸膛吗?所以你一定要快点习惯起来,这样才能尽情享受我的拥抱。」
表面上是这么说,知道旭东是第一,孙舒捷不但放慢了手上的动作,而且还多送了许多面霜。
然后是第二根手指、第三根手指,一边开拓着旭东的后庭,孙舒捷的嘴唇和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每当看到旭东的眉头稍皱,他就会一遍又一遍地抚过他的身体,给予他最最迷乱的亲吻。
「差不多了吧,我也快要忍不住了。」
等到他的秘蕾终于能够容下三根手指的时候,孙舒捷就大大地扯开了他的双腿,慢慢地压了进来。
「呜……痛……好痛……」
「放松,放松就不痛了,你越是紧张,就越是痛,连带着我也会痛的。」
「真的吗?你也会痛吗?」
抬头望了望身上的孙舒捷,他果然也是咬紧了牙关。他那男子气的表情,以及肩膀上突出的肌肉块,再令旭东一阵心醉。
好厉害,好帅啊。
抓住了对方的手臂,喘息之间,旭东不知不觉地就放松了后面的箝制。
「嗯……好、好象真的不是太痛了……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当然的了,以后等你习惯了,说不定还会上瘾呢。」
趁着旭东转移注意力的时候,孙舒捷就没入到了他的体内。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他一边握住了旭东的分身,一边慢慢地抽动起来。
「嗯……啊……捷……捷……」
「舒服吗?感觉还可以吗」
「嗯……我也不知道……好奇怪……好奇怪……」
看着旭东混乱地呻吟着,孙舒捷随即加快了律动的节奏,并尝试着从各个角度摩擦着旭东的内壁。
「啊啊啊啊啊啊……捷……捷……不要……那里不要……」
「原来是这里啊,这里最有感觉吗?」
「呜……呃……啊……啊……」
尤其是当他的分身擦过某一块时,旭东忽然就发出了高昂的尖叫,没有几下,就第二地泄了出来。
「真棒,真是太舒服了。你的身体真是太美妙了,让我好喜欢啊。」
感受着旭东喷射时的阵阵颤动,孙舒捷随后将他整个翻了个身,从后面插了进去。
「这个姿势比较不会辛苦,你已经放了两了,就让你省力一点吧。」
压上了旭东的背脊,用单手握住了他的分身,孙舒捷继续加大着律动的幅度。
其实,这哪有什么省力啊,如同炭烧般炽热的炮身,不断地冲刷着他的内部,那种酥酥痒痒的奇怪感觉直弄得旭东都快要疯狂了。

才隔了不过几分钟的时间,缓过劲来的旭东很快就依着趴伏的姿势,自觉地扭动起来,把那个最最麻痒的地方,不断地冲向那根坚挺。
「嗯……啊……那里……还要……还要……」
「那么棒吗?有那么舒服吗?」
「嗯……舒服……好舒服……好棒……」
「好棒是吗?等会还有更棒的呢。等我把我的种子射到你里面,你还会激动得跳起来呢。怎么样,要不要喝?」
「要……我要……捷……给我……给我……」
这时的旭东早已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了,顺着孙舒捷的引导,他只剩下了模仿和哀叫的能力。
可能,也是由于他的直白,听完了这一番话,更加兴奋的孙舒捷马上就加快了抽插的力度,每一下都从入口插到了最,并且一快过一,不多一会,就插得旭东全身都抖成了一团。
「啊……嗯……捷……嗯……捷……」
「真乖,我现在就喂你喝,我要来了,呜……」
又插了有十几分钟,在一声大吼之中,孙舒捷终于在旭东的体内释放出来,滚烫的体液合着分身激烈的抽搐着,同时也让旭东经受不住地弹跳起来,在最后一滴液体射进他体内的时候,旭东第三大叫泄了出来。
之后,他们好象又做了几,具体是三还是四,旭东已经记不住了。他能够记住的,只有那带着淡淡烟草味的甜蜜气息以及那副强壮身体给他带来的欢愉。

第五章
「呜……」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等到旭东再醒来的时候,天色似乎已经转成了金黄色。已经穿戴整齐的孙舒捷,正拿着冰冷的毛巾,给他擦着额头。
「现在什么时候了,我、我睡了很久了吗?呃……」
想要撑起身体,动了一下,旭东这才发现浑身就好象被碾过一样,疼得令人发急,还有不像自己的沙哑嗓音,也同时让他吓了一跳。
「嗯,你睡了一下午了,现在已经六点多了。」
「啊,已经这么晚了……」
那么说来,孙舒捷就是照顾了他一下午了。想到刚才颠鸾倒凤的情形,脸上一热的旭东还没来得及表示些什么,对方倒是一脸苦笑地把他按回了床上。
「看来还是太勉强了,毕竟是你的第一,我也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失控,你觉得很难受吗?」
「GG?那个……」
其实,哪里只是难受啊,这简直就是受刑嘛。骨头肌肉唧唧嘎嘎的酸痛不说,还有后面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火辣辣的,直到现在,还有一种夹着东西的感觉。
「痛,真的是好痛啊。」
不过,再回头看了看眼前的孙舒捷。呃,他这个样子,也算是道歉吗?
「忍耐一下,我去给你放水,据说泡上一会,会好许多。」
「据说?」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你很有经验的吗?」
比起那股刺人的疼痛以及自己尴尬的境,不知怎么的,孙舒捷的这一句话似乎更让旭东感到怦然心动,迷蒙之中,他好象正在期待着什么。

「呃,那个,我是满有经验的,好了,不谈这个了,我去帮你放水吧。」
而现实,却令他感到失望。看到对方一下子阴着脸,转身去了浴室,除了惯有的害怕以外,旭东更遭受到了一股沉重的失落,可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到底为什么觉得失望,一时间,旭东却是怎么也理不清楚。
「好了,可以了,我抱你过去吧。」
沉思之间,把衬衫袖子高高卷到手肘的孙舒捷就已恢复了原有的沉着表情,回到了他的床前。
真是好有魅力的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肌肤之亲的关系,再仔细审视眼前的孙舒捷,顶着稳重端正的容貌,把自己小心捧到手里的样子,真是既温柔又强势。这种教人沸腾的感情,和着那些还没有消退的失落,全都挤在了胸口,也令旭东在下一瞬间就明白过来。
喜欢,他好象是喜欢上了孙舒捷,更确切的来说,经过了这几个小时的交合,他已经爱上了这个正抱着他的男人。
怎么会这样,好难为情啊。
再低头一看,相对于孙舒捷的仪容整齐,自己却还是光溜溜的裸着身子,雪白的肌肤上,斑斑点点,欢爱的印记清晰可见。虽然那些体液已经被人清理过了,但是光就两人的姿势,都有股说不出的淫靡气息。
「怎么了,脸这么红,做都做过了,还害羞什么?」
「就是因为做过了,才难为情啊。」
「呵呵,对哦,在以前,女孩子一旦破身,都会拚命地想要嫁给那个男的,你要不要嫁给我啊?」
「咦咦?」
因为被孙舒捷一语道破,实在是太过慌乱,旭东不知不觉地就把心里的嘟囔说了出来,只是没有想到,一转眼,孙舒捷居然扯到了这个上面。
「我是男的,又不是女孩子,怎么可能嫁人。」
「这倒也是,呵呵,就算你想嫁,你妈也不肯吧,说不定啊,被她知道,她还会拿着刀满世界砍我呢。」
满世界砍是不会啦,不过下场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前一刻还高涨的情绪,一下子就跌到了谷底。最讨厌同性恋的母亲,要是知道她的儿子就是同性恋,还被人求婚的话,真是不敢想象她的反应啊。
「放心吧,我只是说着玩的,你不用为难,等我把你洗得干干净净的,她仍然会把你看做是最乖的儿子,而且还是一个能成为经理的儿子。」
「啊?」说着玩的?也是,这么优秀的男人又不是非同性不可,怎么会向他求婚。
明白到刚才的那句『求婚』,只是隶属『玩笑』的调侃,脸色刷白的旭东只能僵硬地把头转向了孙舒捷。

「哦,我忘了跟你说了,你睡觉的时候,我已经打过电话给你妈,告诉她你要在我这里吃饭。另外,我还说你跑到鸿业那里要求你爸爸的事,惹恼了鸿业,正在调停,叫她最好不要去惹鸿业。这下子,估计你妈至少有一个月不会再逼你了,不过,一个月以后我就不能保证了,你还是早点准备好,和你妈坦白吧。」
带着一点嘲弄一点苦笑,孙舒捷慢慢地把他放进了水中。与他那毒辣的言词不同,孙舒捷的肢体却是体贴得惊人,当微烫的热水接触到他肿胀的入口时,孙舒捷还特地上下颠了几,等他的那里适应了水温以后,才将他完全置入水中。
「还有啊,虽然嘉颜和你妈的接触是被完全禁止的,但是不能去找鸿业,难说你妈不会去找嘉颜或者是越铭,你有空的时候,不要忘了给嘉颜打个电话,还有你这拒绝职位的事,也该向他说明一下。」
是啊,就算孙舒捷答应替他隐瞒,也帮他暂时稳住了母亲,可是要做的事,似乎还有一大堆呢。
想到马上又要回去面对母亲的质问,以及诸多的后续工作,旭东混乱的脑袋就禁不住一阵阵的发麻。
而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旭东的思维就一直维持着浆糊状态,他是怎样洗完的澡,怎样穿上的衣服,怎样走出的旅馆,怎样坐到了车上,旭东全都是浑浑噩噩的不甚清楚。
和孙舒捷发生关系的事、被一句调侃的『求婚』弄得心情跌宕的事、要继续对母亲撒谎的事、要去拜托大哥帮他担待的事,还有刚刚才发现到爱上,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继续的事,都令旭东觉得棘手又不知所措。
唉!为什么会这样,他到底该怎么办啊!
「那,我就送你到这里,不进去坐了,有空打电话给我,这是我的名片。」

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顺着孙舒捷的引导,下了车,站在了自家的门口,就连那张所谓的名片,也是孙舒捷硬塞到他口袋里的。
「啊……我……」
「快点进去吧,想必你妈已经看到我们过来了,好好应对哦,拜拜。」
可是不等他再说上两句,朝着门那边看了一眼的孙舒捷很快就踩着油门走掉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茫然地站在街边,对着远去的车影挥手。
这样算是结束了吧,孙舒捷本来就不是纯粹的同性恋,会来抱他,或许只是一时好奇,或许只是一时气愤,或许只是为了怜悯,也或许只是为了替他掩饰而索取的报酬。
那……他又为什么要叫他有空打电话给他呢?如果要甩了他,或者作为对一夜情人的托词,不是应该说『有空我会打电话给你』,或者来句不切实际的『下再见』更好吗?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旭东,你终于回来了,担心死我了。听说你惹恼了程鸿业,到底怎样,情况到底怎样了?」
然而,正当旭东搞不清现状,正自迟疑的时候,母亲的声音,却已袭到背后,几乎可以媲美摔角选手,蒋燕莉扳住了旭东的肩头,一下子就让他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差点让双腿酸软的他跌倒在地。
「旭东,你说话呀,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惹恼程鸿业的,现在他是不是很光火,你的经理位置没事吧?」
「啊?哦,没、没事。也不是惹恼了,就是提起爸爸的工作,鸿业大哥就很不高兴地走掉了,所以我想……我想这事就先搁一搁吧。」
还好由于体力透支,再加上刚才这一转,转得旭东的下身抽痛不已,面色不佳的他一下子就让蒋燕莉接受了这种说法。
「好啊好啊,先搁一搁吧,这个不急不急,想当初越王勾践卧薪尝胆那么多年,都能够忍受,我们再多忍一会,也没什么。旭东、旭东,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啊?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事?」
汗,「我没什么,就是看到鸿业大哥的脸色,有点怕怕而已。现在已经没事了,我想休息一下,先回房了。」
「是,是,你快去休息吧。真是妈妈的好儿子,辛苦你了。呵呵呵呵,就算你爸爸还没有得势,不过你能当上经理,妈妈一样觉得非常高兴,真是太好了。哼哼,死变态,早晚让你们知道老娘的厉害!」
一方面是害怕母亲的追问,另一方面身体也的确是非常不适,万般无奈之下,旭东只能拉过程鸿业挡了一挡,没想到却是收到了惊人的效果。大概是自己也怕着程鸿业吧,一听完旭东的解释,蒋燕莉马上就信以为真的附和起来,还顺便把程鸿业骂了一通。

「呜,好痛。」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为了做做样子,旭东又冲了一澡,温热的水流过身体的时候,依旧没有消退的刺痛感也再让旭东呜咽出来。
为什么会那么痛,是不是每一Zuo爱都是这么痛的。想想也是,用原本没有这种功能的器官去接受那么粗大的东西,没有发生流血事件应该算是幸运的了。那么,既然会这么难过,为什么哥哥会愿意接受呢?就是因为爱吗?因为爱所以才愿意躺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吗?那么他又是为了什么呢?是因为对孙舒捷日久生情才和他上床,还是上床以后才萌生爱意的呢?
想着这些最最烦心的事情,等旭东终于关上了房门,回到自己床上的时候,其它的烦恼就全都被于脑后了。
该怎么面对孙舒捷,该怎么面对自己的感情,下一见面会是什么时间,孙舒捷说的『有空打电话给他』,是不是想和他交往下去的意思?
像个初恋的小女生一般,一会儿心动,一会儿忧虑,一会儿回味,一会儿惆怅,抱着一个枕头,旭东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 ◇◆◇ ◇◆◇
「旭东,你又要去你哥哥那里了吗?真是好样的,今天也要加油啊!妈妈昨天想了一个晚上,你刚刚当上了经理,马上就要你爸爸也上去的确是太过着急了。我想了一下,决定要改变方针政策,把当前的目标改成搞好关系。只要培养好他们和你的感情,以嘉颜那种软趴趴的性子,以后你要什么没有啊。旭东加油!加油!」
然而,就在他为自己的感情烦恼不已的时候,翌日早上,一走下楼梯的旭东立刻就被兴奋不已的蒋燕莉给逮了个正着。
「好了,不用多说了,快点过去吧,早饭就到他们那里吃吧,走吧走吧!」
「可是,我已经答应和旭海……」
「那种小孩子的事你现在不用理会,等会儿他起来了,我会跟他说的,快点走吧,不然到了那里会错过早餐时间哦。」
连推带拉,已经打定注意的蒋燕莉根本就不理会旭东的想法,直接把他赶出了大门,而且一直站在门口,直到看着他拐了弯,才甘休的回去了屋子。
万般无奈之下,无可去的旭东在街上转了一会,随便买了份早餐吃了,只能再回到了那间旅馆。

「孙舒捷,手机,家里电话……还好换衣服的时候有把这个拿出来。」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旭东才有空细看孙舒捷的名片。不同于他家原有的那张,孙舒捷昨天给他的并不是商业用途的名片,里面除了办公室电话、公司地址以外,还印着家里电话以及他的私人手机。
这么说来,他是真的想要和他交往下去了。那么,在第一约会的隔天就打电话给他,是不是太过急躁了,会不会让他轻视了?
『你青涩的样子很可爱,我喜欢。』
『你的身体真是太美妙了,让我好喜欢啊。』
还有,昨天那令人脸红心跳的时候,孙舒捷的确是说过好几喜欢,可那些喜欢是真心的吗?他到底是喜欢他的人,还是喜欢他青涩的表现,或者是他的身体呢?
好烦恼啊,到底是该打这个电话,还是不该打这个电话。如果打了,又该说些什么呢?
一会拿起电话,一会放下电话,一会再拿起电话,一会再放下电话,直到播音员的声音都在耳边形成了幻觉,这个电话还是没有打出去。
喀嚓!
「谁?」
正当旭东仿徨不定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被缓缓推开的房门后面,出现的居然就是令他烦恼不已的孙舒捷。

「捷……」
「刚刚才想到要打电话给我吗?」
同样是穿著休闲的套装,孙舒捷看起来就有一股成熟的男子气概,不同穿西装时的那种正经和庄重,今天的他还散发着潇洒不羁的气息。
把旭东手上的电话挂好,又把他手中的名片重新塞回到他的衣袋里,孙舒捷这才轻轻地搂住了他。
「唉!你这个人啊,老是这样拖拖拉拉犹豫不决,如果要等你打电话给我,天黑了都不一定接得到啊。幸福一定要靠自己争取的,就算再害怕,不向前走的话,就永远达不到幸福的终点,你懂吗?」
懂,这些他当然都懂了。家里有个这么厉害的老妈,什么叫做争取,什么叫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从小就看得太多了。可是争了、夺了,最后却落得这样的结局,这种争取到底有没有意义,旭东却是不太确定。
「嗯,你怎么会来的?你今天也是碰巧来这里的吗?」
不想再探讨这种可怕的问题,旭东调整了一下姿势,像小猫般地磨蹭着孙舒捷的胸膛。
好温暖,好结实。只要现在就好,只要这样就好,如果其它的一切都不归他掌控,他只要拥有这一刻有的就好。
果然,在他的动作之下,孙舒捷的气息明显地紊乱起来,连带着两人之间的温度都攀高起来。
「你该不是忘了这里是程家的产业吧?当然是我让柜台特别留意你,接到通知才赶过来的。像你这样弱小的小动物,我还真怕被别人拐了去呢。」
「G?弱小?」
「难道不是吗?明明已经大学毕业,却有着十八岁的身材样貌;明明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了,却还一听到妈妈的声音,就吓得瑟瑟发抖。就连自己找了个工作,都不敢对家里人说,像你这么懦弱的男人,懦弱得这么绝对的男人,却又懦弱这么复杂、这么想反抗的男人,我还真是从来没有见过。」说话之间,趁着旭东瞠目结舌的当口,孙舒捷慢慢地把他压到了床上。
「可在私下里,你又偏偏老实得要命。被你这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保护你。要不要被我领养算了,跟着我,绝对比跟着你妈幸福,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这是两天之内,旭东接收到的第二求婚了。虽然不如第一那么震惊,但是同样的,旭东仍然响应不了。母亲会有什么反应,工作的事都没有勇气开口,旭东怎么敢去想象反抗母亲,承认自己是她最最讨厌的同性恋。
「不要着急,你不用现在回答,你可以考虑清楚了再回答我。」还好,善于察言观色的孙舒捷在这时减缓了语气,「不过,你要抓紧一点,我可是很抢手的,小心在你犹豫的时候,我已经被人抢走了哦。」
然后,他就被欺上来的孙舒捷吻住了嘴巴,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都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经过了这天之后,旭东和孙舒捷的情人关系似乎就被默默地敲定下来。这间租用的『中转站』,也变成了两人频频约会的地点。有时候是下班以后,有时候是双休日,只要一有空闲,他们俩就会定下幽会的时间,然后疯狂的Zuo爱。

而且,也是从这天开始,随着彼此的逐渐了解,旭东对于孙舒捷的认知也有了大大的改观。
孙舒捷是个体贴温厚的男人。
『你还没有领到工资,现在你的钱,还不是你大哥给的。等你赚钱以后,我会让你承担一半房租的。』
这天以后,孙舒捷不但主动承担了房间的房租,当旭东问起他那辆开了九年的车时,孙舒捷还说了这么番话。
『因为没有换的必要。我又不是那些追星族的公子哥儿,不需要香车美钞去追美人。车嘛,只要性能没有衰退,能开就行了。再说,它都跟了我九年了,我怎么忍心把它丢到废车厂,时间越长,感情也越嘛。』
原来,那不叫吝啬,而叫念旧。再问起孙舒捷身边的其它『老古董』,都得到了差不多的回答,一种踏实信赖的感觉,也一点一滴地充满了旭东的心扉。
对物尚且如此,对人应该会更好吧?如果和孙舒捷在一起的话,应该会很幸福。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交往了不过几个星期,孙舒捷对于旭东的关怀就渗透到了各个层面。
『旭东,这是你最爱吃的酥饼,还是热的呢,快爬起来吃吧。』
『旭东,天气凉了,早上出来的时候,记得换件厚一点的西装。』
知道旭东还没有做好准备,还没有勇气让两人的关系曝光,除了适当了敦促以外,孙舒捷几乎是没有怨言的包容着旭东的一切。自卑的,焦急的,痛苦的,煎熬的,在孙舒捷的身边,旭东甚至可以忘了有这些压力的存在。
『旭东,你不是想要温暖的胸膛吗?要不要试试我的?』
就如同他一开始所说的,在这斗室之内,孙舒捷确实给了旭东想要的坚实臂膀。并且,就算没有非常直白的『我爱你』或者是『请嫁给我』之类的爱语,可像『要不要让我养你』『让我领回去算了』这种类似求婚的话,旭东也是每个星期都会收到一。
只是,只要一提及这个问题,旭东就会不由自主地退缩,在反反复覆的犹犹豫豫之中,对于这种腼腆的求爱,旭东也只能回以『我不是小狗』或者干脆不作回答来应对。可能就是因为那种『抢手』的事件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也可能是因为下意识想逃避和母亲的冲突,只想着能拥有眼前的旭东,根本就没有胆量对未来做什么规划,也没有勇气去进行实地的斗争。
◇◆◇ ◇◆◇ ◇◆◇
就这样,两个多月过去了。从公司的新人到转正成了财务部的正式员工,旭东身上的衣装,也从夏季的薄形布料变成了秋季的正统布料。可是在此期间,不管是曝光工作的问题,还是曝光他和孙舒捷关系的问题,仍然像两个月前一样,没有丝毫的进展。
『应该差不多了吧,应该可以决定了吧』『拖下去总也不是办法,这样早晚会被拆穿的』『人的耐心都是有额度的,错过了,可没有后悔药吃哦』
对于孙舒捷越来越焦急的紧逼,旭东也觉得越来越烦躁,越来越想逃避。
『我、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再等等,我会去说的』『这样也不错啊,和你在一起,我很安心』
就算心里明白,就算不敢直视孙舒捷的眼睛,但是每一,旭东还是会用孱弱到发抖的声音去回答孙舒捷,僵持片刻之后,像这样的争论,也总是在孙舒捷妥协的叹息中,以及再靠上来的怀抱里宣告结束。
直到那一天的来临……
「旭东,你怎么还不起来。他们马上就要来了,快点准备准备,程鸿业那个死变态说,今天要带我们去吃大餐呢。快点快点……」
又是一个星期天早上,还在睡眼朦胧之中,旭东又被蒋燕莉从被窝里拖了起来。
「什么?什么事?」
「还什么事啊,难道你忘了今天林嘉颜要回来吗?你不是每天都和他们在一起吗?你不会不知道吧?」
「呃?啊!哦,是啊是啊,差点忘了,我睡胡涂了。」
什么每天和他们在一起,昨天、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其实每一外出,每一晚归,他都是和孙舒捷在一起。
难道,就在他们约会的时候,母亲和鸿业大哥已经通过电话了?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前一刻还是昏昏的旭东,马上就哆嗦了下的回过神来。
糟糕!会不会穿帮啊?

迄今为止,尽管回绝了弘生的工作机会,优柔寡断的旭东却一直没有去拜托嘉颜,请他替他隐瞒,
「啊!来了来了,他们来了,你快点弄好下来。」

然而,就在他想着马上打个电话补救一下的时候,听到了车子滑进车道的声音,蒋燕莉已经雀跃不已的冲了出去。
「来了,来了,乖儿子、乖儿婿,我马上就来开门……善源快点!旭海!快去倒茶!……嘉颜、鸿……鸿业,里面请,里面请。慕华、鸿轩、舒捷,都快进来快进来……嘉业乖,外婆抱哦……」
听着母亲嘴里的『死变态』转眼就变成了『乖儿子、乖儿婿』,再加上孙舒捷也在里面,旭东只觉得一阵发昏。按照母亲的个性,这件事,今天一定会穿帮的。想起之前孙舒捷的警告,旭东真是感到悔不当初。
拖拖拉拉地穿戴整齐,再去浴室梳洗干净,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即便是用蜗牛般的速度,旭东最后还是不得不走下楼来。

第六章
「旭东!你怎么才下来!要不是你大哥和哥夫本事,有你今天的风光吗?快过来,快过来,还不快来谢谢你大哥和哥夫,让你做了这个经理的职位……」
结果不出所料,一看到了他,他那个八面玲珑的母亲马上就冲了上来,而且不容他辩驳地,就把他拉到了程鸿业的面前。
「什么?什么经理位置?旭东不是拒绝了吗?他不是自己找到工作了吗?他不在我那里工作啊!」
「呃?你、你不要开玩笑了,怎么可能?旭东昨天不是还和你们在一起,旭东不是每天都出去上班吗?呵呵……呵呵……」
僵着表情,在那里干笑了几声,看到程鸿业严厉的表情,没有一点玩笑的迹象,呆了一会儿的蒋燕莉,突然就幡然醒悟的大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旭东!你你你你竟敢骗我!你要死了呀!居然经理不做,跑到外面去打工!你!你||」
「妈!妈!你听我说!啊!」
「放开他,伯母!」
「蒋小姐,有话好说,不要动手!」
惊觉到从头到尾,自己的复仇计画、想要飞黄腾达的计画,全都被自己『最乖』的儿子搞砸,暴跳如雷的蒋燕莉,在下一刻就揪住了旭东的耳朵,狠狠地扇了他几个耳光。
然后,整个客厅就全乱了起来。最先反应过来的孙舒捷,因为护住了旭东,手上胳膊上被抓了好几下。随后赶到的慕华和旭海,也被撒泼的蒋燕莉甩了个七七八八。最后,还是因为蒋燕莉把手伸到了林嘉颜的身上,被他身后的程鸿业一下子扔到了沙发上,这才结束这场疯狂的暴动。
看看面有愠色的程鸿业,看看躲在孙舒捷后面的旭东,再看看全都皱着眉头的其它人,知道已成定局的蒋燕莉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我怎么这么的不幸,养了这种不识好歹的儿子。十月怀胎,拉拔他长大多不容易啊!这么多年来,分隔两地,我是怎么掏心掏肺的想着他们啊!就算知道他们什么都不缺,就算知道他们过得比我还好,可是我还是省下钱来,特别去学习怎么打毛衣,你们看看我的手,不都是为这个家操劳的吗?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待我呀!还有这一也是,我也是想旭东好,想他不要被人欺负,才特地拜托嘉颜,谁知道他、他不但不识好心,而且还一直骗我。我、我、我这个妈还怎么当啊……」
被她这么声情并茂的一哭,刚刚还觉得她过分的众人,这会儿,大多数又同情起她来,纷纷把责怪的目光转到了旭东身上。
「好了,好了。旭东的个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向都是优柔寡断,比较懦弱的。不过这一,他想跳出哥哥姐姐的荫庇,自己去开拓人生,我倒是觉得很不错,很赞成。不管你最初的用意是什么,既然旭东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工作,也上了好几个月的班了,结局总还是好的。至于他为什么没有告诉你,我想在这一点上,你也应该找找自己的原因,好好和旭东沟通。好了,人都到齐了,我们吃饭去吧。」
既然程鸿业都这么说了,眼见着没戏可唱的蒋燕莉自然就收了眼泪。特别是看到程鸿业在说『用意』的时候,那种阴狠的视线,自觉心虚的她就更不敢造了。
但是,不敢归不敢,几个月来营造的美梦,想好的一系列前景,一下子被破灭殆尽,那股失望啊,可不是几句话就可以消化得了的。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从家里到饭店,从落座到上了主菜,好象蔫掉一般的蒋燕莉完全失去了往常的伶俐,一直呆呆的、呆呆的,在那里魂游物外,就连最喜欢吃的东西,都只是茫然的夹到了碗里,忘了送到口中。
见此情景,再想起母亲曾经吃过的苦,愧疚万分的旭东,很快就受不住地湿了眼眶。被他们母子这么一闹,其它人自然也没了吃饭的兴致,全都呐呐地不知所措。
片刻之后,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在林嘉颜的催促之下,长叹一声的程鸿业只能再开了口。
「唉!工作的事,已经无可挽回了,那个职位现在也已经安排了其它人顶。不过我想,就旭东目前的资历和能力,就是做上了这个经理的职位,对他以后的发展,也没有什么好,我看你还是顺其自然吧。」

看着蒋燕莉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根本没有真的听进去,知道她还是心系着名利,一旁的林嘉颜随即接过了话题,继续说道。
「是啊是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特长,这个是强求不来的。虽然旭东的个性不适合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但是他温顺善良,也不失是个孝顺的孩子。」
「温顺善良……孝顺的孩子……」
听完了林嘉颜的一番话,一直表情漠然的蒋燕莉倒是慢慢地抬起头来。稍稍的沉吟了一会,好象注入了强心剂一样,她突然两眼放光的叫了起来。
「对啊对啊,旭东这么胆小,要他有什么大的出息果然是有些勉强了。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强求了。嘿嘿嘿嘿。不过,你们看看,旭东也已经老大不小了,是到了该交女朋友的年龄了。可他那么腼腆,自己又冲不出去,为了他的下半辈子,你们能不能给我们旭东介绍几个千金小姐啊?我说的就是相亲,如果双方满意的话,就让他们早点结婚,我也好抱抱孙子,找点事做。」
兴奋了一阵以后,发现刚刚还对她表示同情的众人这时又都露出了嫌弃之色,蒋燕莉的表情就像变脸一样,又跌回到了之前的失落。
「这个也不行吗?我们家旭东从小就没吃过苦,现在又找了个小职员的工作,以后如果再娶了穷人家的女儿,每日里养家活口为钱奔波,这种日子他怎么能受得了啊。」
在她大呼小叫的哭闹之下,心地柔软的林嘉颜自然是支撑不了多久的。
「好了好了,只要旭东同意,安排这样的相亲并不是难事。旭东,你怎么说,要相亲吗?」
「要,要,当然要了,我们家旭东巴不得相亲呢,自己跑去追女孩子,多难为情啊,是吧,是吧,嘿嘿嘿嘿。」
听到林嘉颜答应下来,蒋燕莉马上就眉开眼笑起来。而经历了这一系列的惊心动魄,早就吓得脸色发白,又愧疚得无地自容的旭东,当然不会再反抗什么。
可是另一方面,随着母亲的情绪高涨,另一道越来越凌厉的视线,却令他又陷入了另一种慌乱里面。
孙舒捷生气了。就算不敢抬起头来,光看那只搁在大腿上的拳头,旭东都知道,孙舒捷正在因为他的默认而气得浑身发抖。
他会戳穿他吗?他会向所有人宣布他是同性恋的事吗?他会谅解他吗?只是相一亲,应该不会真的要结婚吧?
害怕着自己的隐私会被揭露出来,害怕着孙舒捷会有什么惊人的举动,又害怕着那场被逐渐敲定下来的相亲,旭东几乎是食不知味地完成了这顿午餐。
「嘉颜,鸿、鸿业,你们弟弟的事,就劳烦你们多操心了。旭东,你还要去哪里?还不快跟我回去!」
等到走出了饭店,原想着去和孙舒捷解释一下的旭东才迈出了一步,就被紧盯着他的蒋燕莉给抓了回来。
私自拒绝了经理的工作,还和人串通,蒙骗了家里那么久,这天回家以后,蒋燕莉的火力有多么的凶猛,也就可想而知了。
从下午到夜,罚跪搓板的旭东,不吃不喝地被整整骂了十个小时。好在,知道还有相亲一途可以减缓母亲的愤怒,在作出了无数的保证,让母亲相信他能追到一个富家小姐之后,他才总算是过关了。
这天以后,一来已经不需要中途变装了,二来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孙舒捷,三来蒋燕莉把他看得很紧,旭东就一直都没有再去过旅馆的房间。那天被母亲惩罚时关掉的手机,旭东也没有勇气再去打开。
孙舒捷一定有在找他吧,他一定会想要质问他吧,但是母亲那凶狠的模样,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不能再违拗母亲的意愿,也不能被母亲知道他的性向。像这样的无奈,孙舒捷应该可以了解吧,他应该会原谅吧?对不起,现在真的不是见面的时机。
就这样,在蒋燕莉的威慑之下,满怀矛盾和痛苦的旭东默默地过了一个星期。
不知道是程鸿业的办事效率太高,还是蒋燕莉跟催的本事太大,几天之后,第一个相亲的对象和相亲的时间,很快就被定了下来,也就在这个星期天的下午。

「妈,我去加班了。」
到了星期五下班,心烦意乱的旭东忍不住又撒了个小谎,星期六一早,他就拎着公文包,好象是去加班一样,走出了家门。
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明天就要相亲了,他到底会有什么反应?
顺手打开了一星期没开过的手机,信箱里果然满满的都是孙舒捷的简讯。
可是,如果真的那么着急的话,为什么不打电话到他家呢,或者在公司门口堵他,如果真的有心要找他的话,应该还会有很多办法吧。
翻了翻那些记录的日期,最后一条简讯是在前天发出的。

他是不是已经放弃了,是不是觉得他无药可救,所以再也不想理他了。
这些天来,迫于母亲的压力而疲于应付的旭东,也是第一真正的担心起他和孙舒捷的关系。
不过,可能是因为习惯了孙舒捷的主动,习惯了孙舒捷用他那无奈的苦笑包容他的一切,想着年近三十的孙舒捷应该会理解他的苦,担心了一会以后,等旭东到达了旅馆,看到床头柜上满满的一缸烟蒂,以及被孙舒捷弄得凌乱不堪,还来不及整理的房间时,他的担忧马上就变成了期待。
他一定会找来吧,照这个情景看来,昨天孙舒捷至少待到了夜,他果然还是在等着他的。
想到刚才经过柜台的时候,柜台小姐露出的惊喜目光,旭东相信,不出半个小时,孙舒捷一定就会出现在这里。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只不过等了一刻钟的时间,他的房门就被人大力地打了开来。胡子乱杂,衣着凌乱的孙舒捷,瞬间就冲到了他的面前。
「你真的要去相亲吗?你真的要和女人结婚吗?告诉我,旭东,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反手抵住了几乎要捏碎他的臂膀,旭东吃惊地望着眼前的孙舒捷。没有了一贯的从容风度,没有了那股稳重睿智的气质,眼圈发黑,脸庞消瘦的孙舒捷,显得是那么的憔悴委靡,就好象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般,令人心疼。
「你说话呀,旭东!你是不是真的要去相亲?」
「这个……嗯……应该会去吧。」
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他还能够不去吗?
「上我妈是什么反应,你也看到了。我、我已经不想再伤她的心了,更何况男大当婚,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天经地义!」非常明显,旭东的回答彻底激怒了眼前的孙舒捷,「这个天经地义你能做得到吗?像你这样的身体,能去拥抱其它女人吗?一看到女人,你就会瑟瑟发抖吧,这样的你还能够硬得起来吗?」
紧紧抓住了旭东的肩头,孙舒捷就好象疯了一般摇晃着他的身体,不但抓得他疼痛不已,而且还摇得他头晕脑胀。
「旭东!你说呀!旭东!」
看着旭东只是一味的咬紧了牙关,心虚地垂下了眼帘,恢复一贯的鸵鸟作风。发泄了一通以后,满脸苦涩的孙舒捷最终无力地停了下来。
「好吧,就算不说这个,就算你能让你妈如愿以偿,那么我呢?你到底是怎么想我的?我到底算是你的什么人?你说呀!我他妈的到底算是什么!」
「什么?你到底算是什么?那我到底算是什么呢?」
被孙舒捷这般发急的语气吓了一跳,旭东终于喃喃地抬起头来。
「你算我的什么,你到现在还不清楚吗?我不是每个星期都在向你求婚吗?你是我的情人,是我的爱人,是我的伴侣,我爱你啊,旭东,我爱你。」
「爱我?」
不知不觉之间,两行滚烫的泪水沿着脸颊无声的滑落下来。
爱吗?这就是爱吗?温暖的躯体,坚实的臂膀,宽阔的胸膛,以及那么多的包容,真是好幸福啊。
感觉孙舒捷轻轻地捧起了他的脸庞,舔舐着他脸上的泪痕,旭东的泪水却好象是决堤的洪水,止也止不住地越流越多。
「是的,我爱你,旭东,可能我早就在爱着你了。嫁给我吧,不要去相亲了,不要去见那个女人了,嫁给我吧,我会让你得到幸福的,我会彻底把你从那个家里接出来,让你再也不用害怕你妈的逼迫……」
「不!不可以!我不能!」一听到要叫他离开母亲,离开那个才刚刚团聚的家,旭东反射性地就推开了孙舒捷的怀抱,「我不能离开那里,我也不想再让妈妈失望了。为了我们,她曾经受过多少屈辱,吃过多少苦,这些你都是知道的!这不是逼迫,我是自己不想违抗她的意愿,相亲也好,结婚也好,都是我自己愿意的,我想要我妈过得幸福快乐!」
抬头望了望孙舒捷太过震惊的面容,旭东随即又靠了上去。
「我们不都是男人吗?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感情,本来就是禁忌的。就我所知,很多男同志都会结婚生子,可是结婚以后,他们还是会和男人保持着关系。捷,我们也可以这样,相亲结婚以后,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捷?捷?」
还没等他全部说完,孙舒捷突然推开了他。一个趔趄,旭东不明所以地跌坐床沿。
「你!你是说,你既要相亲结婚,也要和我保持这种地下关系吗?」

「呃……是、是啊……」
「无耻!」随着一道响雷般的怒喝,一个响亮的耳光也清脆地落在了旭东的脸上,「我原本以为,你只是胆小了一点,懦弱了一点,因为你有个阴险毒辣的老妈,所以才造成了这种个性,但是就你本身而言,还是善良的,明白事理的,不愿意就这样成为上一代恩怨的傀儡的。今天我才知道,有其母必有其子。说什么结婚以后还要和我保持关系,你把我的感情、把你的未来妻子当成了什么?我们只是为了取悦你、取悦你母亲的棋子吗?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痛苦地看着眼前的旭东,孙舒捷的拳头紧了一又一。可是,就算僵持了再久,那声惯有的叹息,以及那双温暖的臂膀,都没有再像以往那样回到旭东身边。
慢慢地,在眉头的几度紧锁之后,孙舒捷狰狞的表情渐渐地变成了心灰意冷。又过了片刻,好象是大彻大悟了一般,他终于挺直了身子,的呼吸了几下。
「算了,已经够了,就当我识人不清吧,就当这一个星期以来的痛苦是让我清醒过来的代价吧。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之间除了异姓兄弟的关系,就再也没有别的可言了,我们不会再单独见面了。」
整了整衣服,梳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走到门口的孙舒捷忽而又回过头来。
「虽然我没有妈妈逼我结婚,不过我也老大不小了,我们就比比看,到底谁能先结婚,先生儿子好了。」
他那带着报复性的恶质笑容,和着这可怕的挑战,顿时就让旭东清醒过来。
「不要,捷,你别这样,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呀,我就算要去相亲,也不一定就会结婚,我这个样子,那些千金小姐一定都看不上我的,捷……捷……」
从走廊到旅馆的大门口,一路之上,心乱如麻的旭东不断地声明着这种或者那种的可能。可是,不管他怎么叫,怎么拉,甚至前后左右地拽着不放,已经铁了心的孙舒捷却是一点都不为所动。直到一辆出租车停到了他们面前,孙舒捷才忽然拎起了旭东的衣襟,把他扔到了后面的坛里。
「哼!看不上?要是万一看上了呢?到时候你又想说,就是结婚了,也不一定长久吗?你就是要我一直担惊受怕地等着,等着你被别的女人丢弃,等着你的老妈对你绝望吗?告诉你,蒋旭东!我不是拣破烂的!你这个贪心自私,又懦弱无能的家伙!」
||贪心自私又懦弱无能。
听到了这最后的评价,旭东简直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懦弱无能,他或许还可以承认。但是,想要孝顺自己的母亲,又想要得到幸福的愿望,这个能算是贪心的吗?如果连这点点自私都不可以的话,那么他的世界,还有快乐可言吗?

望着没有再回头的背影,迅速远去的车尾,旭东只觉得自己胸口的某一种东西,也随之流逝而去,了无踪影。
回过神来,再看看四周,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的人们,那一对对、一双双的身影,似乎比他们犀利的目光更加使他难受。
为什么?为什么对于别人来说天经地义的事,在他来说,却是这么的可望不可及。难道就因为他是同性恋吗?就因为是同性恋,所以不能既做个孝子,又得到幸福吗?那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痛苦之中,相亲的时刻很快就到来了。星期天的下午,在一家高级咖啡馆里,他们一家和女方一家见面了。听双方的谈话,对方经营的产业应该是弘生集团的某一下游厂家。有程鸿业程董事长的亲自坐镇,再加上旭东是他的内弟,不光是女方的父母从头到尾把他当作了『贵重』的娇客,就连对方小姐,都眼角含羞的频频对他示好。
这个结果,母亲应该是满意了吧?按照对方的反应,就算就此谈到结婚,也不是不可能的。
看着双方的家长在没多久之后就如同相见恨晚般地热络起来,就某些上流社会的焦点问题,讨论得热火朝天,旭东有些落寞地把眼光落到了窗外。
那样就可以了吧,只要母亲开心就可以了吧,娶妻生子本来就是普通人该走的道路,难道不是吗?
可是,身为同性恋的他,从心底害怕着女性的他,真的可以顺利结婚吗?他和孙舒捷之间的一切,难道就真的算了吗?
反复不断地,在心里喃喃地打着气,可是,正瑟缩收紧的心,却让那些不安逐渐地扩大成了黑洞,连带着以前认定的事情,也越来越失去了原有的底气。
等到双方家长终于『沟通』完结,按照一般相亲的程序,父母及旁人全都相继退场,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个年轻人。
非常明显,田小姐虽然是那种出生名门的大小姐,但却也是新时代见过世面的知性女子。看到旭东始终是闷闷的不太说话,对方在试探了几之后,也没有特别指责他的怠慢。
「蒋先生,我看你今天好象不太舒服,要不,我们下再约时间吧?」
在对方识趣的提议之下,找到台阶的旭东马上就答应下来。还推说刚进入公司,很多事情不太熟悉,常常需要加班,所以顺便又把下一约会的时间,推到了下个星期天的下午。
「怎么样?怎么样?田小姐对你的印象怎样?你们有没有约下见面的时间?」
回到家里,早就等在那里的母亲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

「应该不错吧,我们约了下个星期再见面。」
「太好了,旭东,你果然是好样的!我刚刚才打听到,原来那个田家啊,是美林集团的分支,田总其实是美林董事长和情妇生的儿子。虽然不是嫡出,但也算是认祖归宗,有继承权的,等你娶了田家小姐以后,只要肯好好努力,难说就能在美林里占一席之地。到时候啊,可要让程鸿业这个死变态,好好尝尝复仇的滋味……」
「妈!你怎么还在想这个!你看看哥哥的样子,他能做得到吗?」
这一回,旭东还没有搭话呢,早就看不过眼的旭海倒是跳了出来。
「怎么做不到?做不到就学着做到!程鸿业弄垮了我们蒋家,侮辱了你们的老妈,你们做儿子的,难道不该为妈妈报仇吗?」
听着母亲和弟弟两人之间的战火再起,全身无力的旭东只是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原来这还不是结束,原来妈妈还没有满足,就算他宁可和所爱的男人冲突,都不能令她满意,想要做一个孝顺的儿子,真的有那么难吗?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既得到幸福,又得到母亲的认可呢?

第七章
「听说了吗?那个财务部新进的高材生||蒋旭东好象是个同性恋,有人看到他在旅馆前面拉着男人不放。」
「嗯,听说是业务部的小王亲眼看到的呢。大庭广众之下,被男人甩了。你们说,这个蒋旭东会不会有第二职业啊?」
然而,不如意的事件好象并没有因为相亲的结束而告一段落。星期一下午,像这样的流言,悄悄地在旭东的公司里传开了。
一开始是怀疑的目光,而后是窃窃私语,等沉浸在矛盾和痛苦中的旭东也意识到周围空气的变化时,已经是星期三了。
「蒋旭东!现在公司里都在谣传,说你和男人有不正当的关系,还有传言说你在晚上去俱乐部做男公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天下午,才吃过了午饭,他就被主任叫进了房间。里面等待着他的,不光有带他的前辈、顶头上司,还有满脸怒气的财务总监。
「蒋旭东,快向总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在旅馆前面和男人拉扯不清?这可是有关我们部门,不对,是有关整个公司的名声!还有那个男公关的传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男公关?」
一时之间,旭东几乎是无法反应。在旅馆前面和男人拉扯不清的事,他或许还可以理解,也就是说,那天他和孙舒捷的冲突是被人给看到了;可是那个男公关的事……
「难道是真的吗?你真的在做男公关吗?刚才我们特别问了当时的目击者,听说对方那个男人是弘生那边的厂长,叫什么孙舒捷的,你怎么会和那种层的人拉拉扯扯?蒋旭东!」
「就算不是男公关,晌午时分从旅馆出来,还大吵大闹的引起骚动,这种不正当的关系,在我们公司也是不能被允许的!」
「是,是,总监教训得是,像我们这种以传统信誉正直为企业形象的制药公司,怎么可以传出同性恋的丑闻,而且还有『男公关』的嫌疑。蒋旭东!」
「这……不,不是这样的!」听着眼前义愤填膺的总监、一脸悲痛的主任以及大气都不敢喘的前辈用如此咄咄逼人的语气,一遍又一遍的向他苛责,在下一秒钟,旭东几乎是反射性的叫了起来。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去做什么男公关!孙舒捷,孙舒捷是我的哥哥!我都叫他舒捷哥哥的,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什么?是你的哥哥?什么关系的哥哥?是亲生的吗?」
「不,不是亲生的。我是、我是林嘉颜的弟弟!是弘生林嘉颜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在成年之前,鸿业哥哥是我的监护人,所以我和孙舒捷就收养关系上应该算是兄弟。那天我是和舒捷哥哥有过争执,那家旅馆是属于弘生的产业,我们会出现在那里并不奇怪。所以,我们绝对不是他们说的『男公关』和『恩客』之间的关系。」
这下子,可就轮到总监他们目瞪口呆了。怎么都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新人居然有那么强大的背景,呐呐地楞了半天以后,财务总监才正色道。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倒也合情合理。不过,就你所说的话是否属真,我们也要另行核实的,你先出去吧,有消息再通知你。」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一打开房门,这几天来都不太和旭东说话的同事们居然一个不差,都拥在那里,从他们推搡的程度来看,刚才这些人一定都是在偷听了。
「好了好了,你们都回去工作!刚才蒋旭东的解释想必大家都听到了,我们财务部一向都是以严谨、踏实的形象矗立于公司里面的,什么『男公关』『同性恋』,这些的谣言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存心诋毁!各位菁英,快点回去工作吧!」
「啊,太好了,总算可以抬起头了。」

「是啊是啊,被开发部的那些人嘲笑了两天了,我都快不敢到餐厅吃午饭了。」
原来这个谣言真的已经传得那么广了,怪不得这两天来,周围的每一个人都是那么怪怪的,走到公司其它地方,会有那么多人驻足张望,原来他竟然成了公司的污点,还累得平时趾高气扬的同事们也抬不起头来。
那么,到底是『同性恋』有罪?还是仅仅误以为他是『男公关』有罪呢?
「看不出来啊,蒋旭东原来是弘生总裁的内弟,真是好有前途啊!」
「呵呵呵呵,怪不得那么厉害,是N大学的高材生呢。」

「总之,不是同性恋就好,像我们这种部门怎么可以有同性恋呢。」
原来,还是『同性恋』的问题。
感受着肩头一的轻拍,旭东的心情也一分分的向下沉去。不光是他性向的问题,还有刚才情急之下的发言,暴露了他的家庭背景的事,全都沉重得令他无法呼吸。
应该不会有事吧?鑫伟药业和弘生集团在业务上没有交集,就算知道他和程家的关系,应该也不会有问题吧?
就这样战战兢兢地过了两天,就如同之前那个谣言一般,半天之内,他是弘生总裁的内弟、是程家一员的事,便再传遍了整个公司。第二天一早,他也因为这个背景,又一成了女性职员群起而追之的对象。
「蒋旭东,你今天有没有空,我们总务部的姑娘们想请你出去唱歌。」
「蒋旭东,听说附近新开了一家餐馆,我们营业部想请你去吃顿午饭。」
诸如这类的邀请,从早到晚响个不停。到了下班的时候,他还意外地收到了一大堆的礼物,吵得他几乎都没办法工作,只得晚上另行加班。
到了第三天,眼看着这样的势头有增无减,再也不堪骚扰的旭东终于把相亲的事也说了出来。对方是知名人士的孙女,又有程鸿业做媒,在这种情况之下,不光是残余那些关于同性恋的谣言不攻自破,就连那些未婚女子的热情,也一下子被浇熄下来。
「蒋旭东,我们已经到弘生证实过了。为了这事,程总还特地拨时间接见我们,真是亲切的人啊!哦,我们也见到了你的大哥,林嘉颜先生姿容绝丽,实在是人间少有……」
「呃?大哥?接见?」
「是啊是啊,反正弘生离这里也不远,我们一打电话过去,程总马上就答应了会面。昨天下午,真是一个愉快的会面啊。出来的时候,你大哥还特地把我们送到了电梯口,叫我们多关照你。呵呵,其实,我们才要仰仗你多多关照吧……」
「啊……不敢不敢。」
只是证实一下,用得着跑到弘生去要求会面吗?通常情况之下,不是只要一个电话就能够解决的吗?
说话之间,一杯香浓的茶水就端到了旭东的面前,回头一看,给自己倒茶的,居然就是带自己的前辈。望着眉飞色舞的主任、喜形于色的总监,以及同样雀跃不已的前辈,旭东却没有那种喜悦和得意的感觉。
已经存在的背景和芥蒂,真的那么难以摆脱吗?母亲是这样,家庭是这样,现在居然连工作也是这样。只不过是知道了他和程家的关系,这些前几天还在教训他的上司们,居然就变成了这副献媚的嘴脸,难道除了他身后的一切,对他本身而言,就没有可以被人赏识的地方了吗?有谁能知道,这个人人羡慕的身分,在他来说,却是一道无形的枷锁,绑缚得他都快要窒息了。
不过,不管是受人唾弃的罪人,还是人人羡慕的红人,这个风云莫测的一星期,在旭东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也终于算是落下了帷幕。
◇◆◇ ◇◆◇ ◇◆◇
第二约会,他们是约在了电影院的门口。按照普通情侣的恋爱模式,旭东先是请对方小姐看了电影,然后又请她去吃了饭。因为本来就不善和女性茭往,而对方小姐又是那种新时代,很能言善道的人,所以一路之上,旭东除了会嗯嗯啊啊的随声附和,基本上都拿不出什么论点,也不敢提什么反对意见,就连对方小姐暗示可以一起过夜的话,也只能当作没有听见而敷衍过去,几个小时下来,等到把对方送回了家,终于结束了这约会,旭东也像是打了一场大仗一般,疲累得几乎虚脱。
接下来是第二个星期的第三约会,然后是第三个星期……在此期间,旭东也不是没有想到过孙舒捷的事。可是一来,害怕一旦率先低头,孙舒捷就会逼他违背母亲的意愿;二来,每一天面对着变化莫测的同事、絮絮叨叨的母亲,和害怕着约会所造成的压力,旭东几乎没有余力去考虑他对孙舒捷的冷淡,会对两人之间的关系造成怎么样刻的伤害。
他应该会明白的吧?没有长辈压力,可以自由自在的孙舒捷,应该要多体谅他的难,只要过了这阵子,只要冷静下来,他们还会和好的。
可能是因为孙舒捷曾经帮他圆谎,也可能是旭东习惯了孙舒捷的包容,只把这吵架当成了一般冷战的旭东,在这几个星期里面只打过一电话,而且在被对方直接挂断以后,就没有再主动联系过孙舒捷,也没有再和孙舒捷见过面,直到他的工作环境再起风云……
「听说了吗?今天上午,公司高层都集中在这里开会,就为了蒋旭东的事。」
「嗯,我也听说,连那些一年都不来一的米虫董事们都赶来参加了。情况真有那么严重吗?要开这个紧急会议?」

「那是当然的了,听说弘生的总裁在上个星期去了我们分店买药,还有星期天的时候,听说有人看到那个程鸿业在高尔夫球场上跟宝和制药的老总一起打球来着。会不会弘生要跟宝和合作了?如果那样的话,对我们鑫伟可是很不利的。」
在财务部的资料室里,冷不丁的,旭东就听到了这么段话。他们部门的主任和财务总监的助理,正偷偷地跑到这里交流信息。而因为要找一张很久以前的单据,在角落里翻了很长时间的旭东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不止是不利啊。你们那里的蒋旭东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这高层会那么紧张的开会,一半也是因为他。你想想,好好的一个大少爷,还是程鸿业的内弟,在弘生什么职位不能做啊,为什么偏偏要跑到我们鑫伟,做这么个小职员,这样不是很可疑吗?」
「你是说,他是弘生派来的奸细?是跑到我们内部想打探公司资金运作的?」
「嘘!小声一点。我不是说一定,只是猜想啦,公司高层们只是这么猜想,所以才会开这个会的……」
没有想到,在暴露了自己的身分之后,竟然马上就引来了这种猜测,他们之后又说了些什么,旭东基本上都没怎么听。
弘生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举措,他们要有怎么样的发展,旭东并不知情。但是有一点,他会来鑫伟工作,绝对和弘生没有关系,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帮弘生做什么奸细。为什么选了这么个没有交集的行业,却还要受到这种猜忌?对于这些强加于身上的东西,旭东也再一感到无能为力。
而后一天之内,同事们对于旭东的态度,便又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 ◇◆◇
『奸细』、『小人』、『真够不要脸的』、『居然还没有辞职』……
像这种尖刻的言词,不但越来越多的出现在旭东耳边,而且很快,在工作方面,他也被非正式的冻结起来,变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闲职人员。
该辞职吗?
一连几天遭受到这种待遇,旭东自己也变得不确定起来。发生这种让公司猜忌的事情,照一般人来看,他是应该要主动离职的吧?可是,才刚刚为工作的事取得了妈妈的默许,就这样辞职的话,不是又要被逼着回到弘生了吗?
该怎么办,他到底该何去何从?
不知不觉之间,旭东又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翻到了孙舒捷的那一页里。这些天来,这个号码他都不知道看了几百遍了,可是缺少勇气的旭东,却从来都没有按下去过。
好想他啊,如果有他在的话,一切都会顺利解决吧?
想起几个月前,为了工作的问题而烦恼的时候,孙舒捷总是温柔地拥抱他,小心地提醒他,最大限度的宽慰他,这几个星期以来的思念,就像是突然爆发一般,塞满了旭东的思绪。
在能思考之前,他就按下了手中的拨话键。
随着亮丽的彩铃声悠扬地响起,旭东的心情也慢慢飞高,但是不多一会,连接通都没有就明显挂断的声音,却也让旭东的心情一下子便跌落了下来,而且跌得又痛又急。
还不能谅解吗?还不想理他吗?他会不会真的要和他分手了?
『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之间除了异姓兄弟的关系,就再也没有别的可言了,我们不会再单独见面了。』
想起之前吵架时的话语,旭东也是第一有了『这是分手宣言』的危机感。
不会的,应该不会的。
再一的,旭东又按下了重拨键,但是这一,比上更快听到了挂断的声音。然后,是第三、第四、第五……一又一的重拨,一又一的挂断,直到最后,听筒里面传来了『对方已关机』的提示,旭东这才垂下了手臂。
为什么会这样?他真的不要他了吗?那副曾经拥有的坚强臂膀,真的把他拒之门外了吗?
『今天我才知道,有其母必有其子……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可是,就算自己的选择,的确会伤到两人的感情,但他不也是出于无奈吗?和那种强悍的大小姐约会,他不也是痛苦万分的吗?况且世人是怎么看待『同性恋』的,孙舒捷不会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要那么在乎名分的东西呢?
不死心的,到了翌日上午,斗争良久的旭东便直接抓起了桌上的话机,拨通了孙舒捷的手机。可能因为是陌生的电话号码,这一,他终于听到了这暌违了快一个月的声音。
「是我,我是旭东。」

喀嗒!
不过,只听到了一句短暂的『喂』之后,电话的那端便再变成了忙音。
不!不要这样!不要弃他!捷,请救救他,不要弃他!
跑到了厕所里面,趁着没人的时候,终于知道事情严重性的旭东痛苦地呜咽起来。
原来一直都在身边的东西,从来都没有意识过会失去的东西,一旦弃他而去,竟然会那么的痛苦。不能,绝对不能,他不能就这么失去孙舒捷,失去自己真心所爱的男人,特别是直到现在,自己似乎连一句『爱他』都没有说过,如果就这样失去的话,他这一辈子,绝对不会再有幸福了。
擦干了满脸的泪痕,从厕所出来,也不管周围同事看他的眼光有多么奇怪了,找到了孙舒捷工厂的电话,他又试着直接和他联系。
「蒋先生,孙总说不想接您的电话,请您不用再打来了。」
公司不行,那就家里。
「舒捷在外面买了房子,这几天都住在那里,你那么急找他,有什么事吗?」
「也、也没什么急事。啊,大哥,你有没有他房子的电话,我有点事要找他。」
再打那个房间的电话,却直到夜才有人接,而且也只说了一句『喂』,就直接被挂断了。再打过去,便全是没人接的声音,想必连电话线都拉了。然后,只能再回到手机上。
就这样,白天打手机,晚上打家里的电话,只差没有亲自跑到工厂找人的旭东就好象是疯了一样,追寻着孙舒捷的足迹。尽管之前有过许许多多的犹豫,有过想放弃的念头,但是真的意识到了孙舒捷的重要以后,旭东倒是发挥出了前所未有的毅力。
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再谈一,一定不能就这样分手,就好象认定了一定要使母亲幸福一样,下定决心要追回孙舒捷的旭东,其实在不知不觉之间,也在心里认定了孙舒捷的存在。
然而……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是已经清楚的告诉过你,我和你已经分手,不要再私下联系了吗?田小姐还令你满意吧?听你妈说,你们每个星期都出去约会,你妈好象乐得不得了啊!这下,你应该如愿了吧?」
「啊?不,我不是……」
「不过,我也不差,我今天也要去相亲了。对方是个温柔可人的小姐,如果满意的话,我很快就会结婚了,所以你以后不用再打来了,请不要再骚扰我了!」
到了星期五的上午,在他不断的攻势之下,孙舒捷终于接起了他的电话,可是电话里传来的内容,却是令旭东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他要相亲去了,他要结婚去了,他真的不要他了!一想到孙舒捷会用那副胸膛去拥抱别的女人,旭东的心就好象要撕裂般的痛了起来,更何况孙舒捷本来就是个双性恋,如果他一旦决定了要娶哪个女人的话,以他的个性,绝对不会再给自己任何机会的。
「蒋旭东,你进来一下。」
祸不单行,正当他心碎欲绝地瑟缩在桌子上的时候,财务总监和主任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并把他带进了一边的会议室。
「唉,怎么说呢,这几天来,公司连日召开会议,想必你也是知道的。董事会……还是一致决定要你离职,我们已经尽力了。你看……」
「我知道了,我会主动提出辞呈的。」
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再多的打击,似乎也不觉得什么了。
「是吗?那真是为难你了。其实,我和萧主任都是知道的,你绝对没有泄露公司的机密,不过上面的人不信,我们也没有办法,我们……」
「我知道了,麻烦总监和主任了,谢谢。」
曾经憧憬的一切,好不容易得到的梦想,尽于眼前一个个的破灭,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得到了再失去,更令人痛苦的呢?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也不管总监和主任的态度是虚假、是讨好,已经无法思考的旭东慢慢地走出了办公室。
「终于要走了吗?」
「看样子是差不多了。」
在众多同事的窃窃私语之下,旭东从抽屉里拿出了纸和笔,随便写了几句,就算是辞职信了。然后又找了一个纸袋,把属于自己少数的私人用品放了进去。

「蒋旭东,回弘生以后,也别忘了我们啊。」
「是啊是啊,好歹也是同事一场,我们是不是该开个欢送会啊。」
「啊,对啊,欢送会,欢送会,怎么能少了这个呢。反正你回去也只有比在这里做得高,是该庆祝一下。」
「我现在还是嫌疑者,和我走得近的话,没关系吗?」
因为是弘生总裁的内弟而受到欢迎,因为有间谍的嫌疑而受到敌视,现在又因为即将离开鑫伟,成为有潜力的弘生新人,而再受到同事的重视,这几个星期的潮起潮落、人情冷暖,实在是令旭东心寒。
回头再看看那些,被他的一句话弄得表情僵硬的同事们,无力再说的旭东,只是默默地鞠了一躬,便自行走了出去。
本来以为,学成归国以后,可以拥有自己的未来,可以一家团圆,幸福快乐,可以弥补过去留下的种种伤痕,可是回头想想,那些在英国的日子,受到程家庇护的日子,似乎才是他回忆中最最幸福的时光。
那个男人的决定,果然都是正确。不受仇恨渲染,有淑姨的关怀,在二哥和鸿轩姐的爱护之下,那样的生活是多么的珍贵。
那么现在,早就决定了要舍弃那一切,回到母亲身边的他,是否还有获得幸福的权利?
茫茫然地,旭东又回到了那间旅馆的房间里,因为被孙舒捷转成了员工房,就算几个星期没来,那个房间依旧是为他保留着。变装需要使用的衣服鞋子,赫然地摆放在那里,行李袋的最底层,也还躺着使用了大半的润滑剂,可是景物依旧,人事全非,那个会张开臂膀、全身心容纳他的男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那副炽热的身体,马上就要去拥抱另一个女人了。
一想到孙舒捷决绝的话语,以及说要去相亲的事,旭东就痛得难以呼吸,扑倒在曾经翻滚过无数的床上,再也忍不下去的他,终于声嘶力竭地痛哭起来。
「捷!捷!你回来,捷!我不要和女人约会,也不要结婚了,你也不要去相亲,捷!呜呜呜呜……」
一遍又一遍的,抱住了一个枕头,旭东反复地哭叫着。
『谎言是不能长久的,既有的家庭背景和人伦关系,也是无法摆脱的……』
孙舒捷说得对,用谎言粉饰的太平,免不了要被破灭的命运;背负着的责任和关系,也不是逃避就可以解决得了;而像现在这样,唯唯诺诺的人生,最终只能令他陷入一个又一个的不幸之中。
大约哭了将近一个小时,突然想到什么的旭东,像是疯了一般冲了出去。
不行,不能让他去相亲,绝对不能让他去相亲。一旦孙舒捷和那个女人见面了,那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丢脸也好,会让母亲失望也好,这一,他一定不能失去这份难得的幸福,他一定要把属于他的男人给追回来。

第八章
「蒋先生,孙总不在,他今天提早下班了。」
「蒋、蒋先生,孙总真的不在。」
跑到了孙舒捷的工厂,不曾想,却扑了个空,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居然不见孙舒捷的踪影。
他提早下班了?一向都对工作一丝不苟的孙舒捷,竟然为了去相亲而提早下班了?
「为什么?他去了哪里?我是他弟弟,我找他有急事,快点把地址告诉我!」
「我、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应、应该就在市中心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迫于旭东的穷凶极恶,还是有孙舒捷的交代,战战兢兢的秘书小姐丢下了这几句话,就慌忙叫来了保安。
在市中心……市中心的哪里?
就为了这种类似敷衍的言词,被赶出了工厂以后,旭东马上就直奔市中心而去。

在哪里?他的捷到底在哪里?提前下班,就为了相亲,那么说来,他对于那个不知名的小姐应该是相当在意的了。
走过了一条又一条的大街,东张西望地不放过每一个休闲场所和美容场所,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开始的冲劲,和必胜的信心,却在一点点的消散。
来不及了,就要到晚饭时间了,他们就要见面了。
如同旭东越来越灰暗的心情,从早上起就阴沉的天色,这时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随便买了把雨伞,又逛了有大半个小时,天色终于完全暗了下来,潮湿阴冷的大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在,而路边灯火辉煌的餐厅里,却是人头济济,一派热闹景象。
「是他,捷……」
终于,在一家咖啡馆的窗外,旭东看到了他寻找已久的男人。虽然有些消瘦,有些疲乏,但是穿著合适西装的孙舒捷看上去却非常的雍容,比起几个星期以前,更加显得成熟可靠。
果然已经开始了,连介绍人都走开了,他们应该已经谈了满长的时间了吧,他应该是很满意吧?
『对方是个温柔可人的小姐,如果满意的话,我很快就会结婚了。』
望着明亮的落地长窗里,侃侃而谈,不时露出优雅笑容的孙舒捷,旭东只觉得所有的热量都从脚底溜走了。怔忡之间,他就连手中的雨伞落到了地上都浑然不觉,只能呆呆的、呆呆的望着那一对合衬的男女。
就这样,里面的人和乐融融,相谈甚欢;外面的人却冰雨冷风,伤心欲绝。
吃过了点心以后,孙舒捷他们又端上了冰淇淋,讨论激烈的时候,他们还会打开手边的小册子,一边看一边说。
远远看去,就算看不清具体的东西,从模糊的图片和制作样式来看,那应该就是旅行社的小册子了。
原来,他们都已经在订旅行的地点了。那么说来,孙舒捷会在外面买房子,也是为了结婚用了。原来,就在他痛苦地周旋于母亲、相亲和工作的时候,孙舒捷早已斩断了和他的情丝,另觅佳偶去了。
天越来越黑,雨越来越大,四周的空气也越来越冷。可是全身湿透的旭东,却依然毫无知觉地站了好久好久,久到孙舒捷和那位小姐终于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他才浑浑噩噩地迈开了僵硬的双腿。
「捷……捷……」
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巧他们也结了帐出来,只是他痛苦的呻吟声,换来的却是孙舒捷嫌弃的表情。
「这个人是谁啊?你认识?」
「啊,是啊。他是我众多弟弟中的一个。」
把手搭在了那个女人的肩上,转过头来的孙舒捷脸色越发的凝重。
「真巧啊,旭东,你怎么有空到这里来玩?快点回家吧,你妈如果不见了你,可是会很『担心』的,听说你明天还要去约会,我就不打扰你了。」
把印着咖啡馆标志的雨伞塞到了旭东手里,孙舒捷随即拉起了西装把那个小姐纳入怀中,双双跑进不远的地下停车场。
真的太晚了吗?他领悟得真的太晚了吗?就算是主动低头,都已经无法挽回了吗?那个不时说着要养他、要他嫁给他的男人,真的就这样和他失之交臂了吗?
再一地,被这亲眼所见的事实打倒,毫无生气的旭东拿着孙舒捷给他的雨伞,茫茫然地向家里走去。
迷蒙之间,随着风力的逐渐加大,他的胸口越来越空,脑袋也越来越疼。等他终于凭借着两条腿回到家里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午夜时分,冰冷的客厅里,早已不见一个人影,也没有一丝温暖的迹象。
◇◆◇ ◇◆◇ ◇◆◇
「旭东!旭东!你怎么还在睡觉,你不是要和田小姐约会吗?快点起来,时间来不及了!啊!你怎么发烧了?这可怎么办?我和你爸爸还约了亲家公他们,打算今天去参观他们的工厂呢,这下子该怎么回人家啊!」
第二天一早,头昏脑的旭东同样是被母亲给吵醒过来。
「我没事,妈妈,睡一觉就会好的。不过田小姐的事,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你说什么呀,怎么能算了!你一定是烧胡涂了,快点吃了退烧药,睡一觉,田小姐那里我会和她打招呼,把约会的时间改成下个星期就好。」

「不是,妈,我不想再和田小姐……妈,呃……」
「好了,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要出去了。小青年谈恋爱,那有不拌嘴的,那么点小事,一会儿就好了,你乖乖睡,我走了。」
本来想告诉母亲,他已经决定要和田小姐分手了,可是他那个风风火火的老妈根本就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一听到说什么『算了』,她就马上跑到了隔壁,翻了一粒退烧药出来,塞进旭东嘴里,然后又高声尖叫了一番,便火烧火燎地冲下楼去。
好吧,既然她不愿意听,那他就先和田小姐分手。
在这一刻,旭东几乎都已经忘了他对母亲的恐惧。要让母亲快乐的心愿是没错,要孝顺母亲的心愿也没错,可是为了孝顺,去盲目地满足那永无止境的欲望,那却是大错特错,也是不切实际的。
他不是复仇的工具,也不想做个复仇的工具。
到了现在,旭东的心里有的只是无尽的悔恨。如果能早一点分清孝顺和盲从的区别,如果能早一点绝了母亲复仇的念头,如果之前就有这份勇气,站出来和母亲对抗的话,那么如今,他也就用不着这么痛苦,也不会失去最最心爱的男人了。
听着楼下的母亲叽哩哇啦地挂上了电话,和父亲一起走出了大门。好半天,才从床上爬起来的旭东慢慢地摸到了楼下的电话机旁。

「旭东?你不是病了吗?你妈刚刚已经打过电话来了,要我来看你吗?」
「不、不用。」听着电话里一如既往的爽朗声音,旭东稍稍的顿了顿,才鼓足勇气说道,「田小姐,我们分手吧。」
「咦?你是说真的吗?你要提出分手吗?」
可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的声音不但没有丝毫的不快,而且听起来彼为雀跃。
不过也是,像他这么懦弱的男人,一点都不主动的男人,对方也一定觉得很不满意吧。
礼貌性地道歉了一番以后,如释重负地挂断了电话,旭东又慢慢地摸出了口袋里的手机。
孙舒捷不会接他的电话,也不会再单独见他,但是如果发简讯的话,他应该会收到吧?
『我已经和田小姐分手了,如果我还有机会的话,请来见我,我爱你,捷』
多么可笑,第一说爱,第一认识到了这份感情的重要,却已经是在失去了以后,他竟然连亲口表白的机会都没有。
捷没有说错,他是太自私了,为了达成自己孝顺的愿望,而轻贱了孙舒捷的心意,把他一的期待,一忍耐全都看成了理所当然,这样的自己,的确是没有得到幸福的权利。就算孙舒捷再也不愿原谅自己,他也没有抱怨的立场。
可是……他真的不再给他机会了吗?像这样的简讯,他会不会连看一下都不肯,就直接删掉了呢?
成功地将简讯送出去以后,旭东就一直蜷缩在了沙发旁边。
一定要收到,请一定要看一下,捷,请再给他一机会,请再包容他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祈祷起了作用,在等了将近二十分钟以后,手机的铃声终于响了起来。
「蒋旭东!你到底想怎么样?发这样的简讯给我,你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没有,我没有搞把戏,我爱你!捷,我爱你!请不要挂掉,请听我说,捷,捷,呜……」听到了孙舒捷的声音,旭东几乎是一瞬间就哭了起来。害怕失去这唯一的机会,害怕再听到对方挂断的声音,被烧得沙哑的喉咙竭尽所能地嘶叫着,「我真的和田小姐分手了,就在刚才,我主动打电话给她的。我不能没有你,捷,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对不起,以前的全都对不起,请你原谅我,请回到我的身边,拜托了,我求求你……」
发现听筒那边的孙舒捷尽管没有挂断,但也没有说话,慌乱不已的旭东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自己的悔恨。好半天,才听到对方终于有了反应。
「你别哭了,你现在在哪里,怎么是这种声音?」
「我生病了,现在在家里。昨天我找了你一天,从下午到晚上,一直一直在街上找你,呜……我发烧了,我想你,你会来看我吗?」
「这……」稍稍地顿了一顿,「我去方便吗?你打算向你妈坦白你是同性恋的事吗?你敢和你妈对抗吗?」
「我敢!我敢的!我妈现在不在,不过等她回来,我会向她坦白,我会跟她说,我要和你在一起的,相信我,捷,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大概是被他说动了吧,电话的那端传来轻轻的吸气声后,孙舒捷很快就答应了过来看他。
从那一刻起,紧握着手机的旭东马上就从沙发挪到了门厅,把大门稍稍地开了条缝,紧张得瑟瑟发抖的他,就这样蜷缩在了大门里面。
「捷!捷!」
所以等孙舒捷推门进来的时候,几乎是被从地上窜起来的旭东给吓了一跳。接住了这具滚烫的身体,他差点连自己都要跌倒了。
「你怎么待在这里,穿这么少,还发烧……」
「太好了,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愿意见我了,对不起,对不起,请别再不理我,我爱你,捷,请再给我一机会……」
「知道了,你先放开我,让我进去,我才可以谈话。」
「不要不要!我再也不要放开你了,呜呜呜呜,我要、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我只要你一个。以前、以前都是我不好,是我太任性了,是我太自私了,我只是蜷缩在自我里面,都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
抬起挂满了泪珠的脸庞,害怕孙舒捷会不信,强忍着抽泣的旭东又急着说道。
「但是,我现在已经都想明白了。我要孝顺妈妈,我想要她过个幸福的晚年。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我该不辨是非的跟随她,那样的话,那样的话只会助长她的仇恨,根本就不可能让她得到真正的安宁和幸福。她的人生,应该是由爸爸扶持和陪伴,而我的人生,应该是和你共同创造。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请你再给我一机会,请不要放弃我,捷……」
看着旭东散发着从未有过的热情,惊呆了的孙舒捷眼中也慢慢地热了起来。听到这里,孙舒捷忽然一猫腰,把旭东整个横抱起来。
「瘦了那么多,发着烧,居然还穿成了这样站在风里,我真是败给你了。」
G?那是什么意思,是原谅他了吗?
「磨人的小家伙,真不想原谅你啊!」
疑惑之间,孙舒捷冰冷的嘴唇就已经压了下来。那散发着淡淡烟草味的触感,又软又甜,合着这句久违的叹息声,一下子就打开了旭东郁积已久的心扉,吻着吻着,他就克制不住地恸哭起来。
「嗯,真是的,和我接吻就那么痛苦吗?都哭成这样了。」
「不是的,不是痛苦,是激动,我太激动了。对不起……」
捧住了刚刚离开的脸庞,才不管自己的泪水是不是沾得孙舒捷很难受,旭东瑟缩的嘴唇很快就再贴了上去,不多一会,还抖抖歪歪地把舌头也伸了进去。
「呼,你再这样吻我,小心我现在就吃了你。」
好不容易,再分开了和旭东的联系,也已经呼吸不稳的孙舒捷一边苦笑着,一边往楼上走去。只是没有想到,像这种会令旭东抱羞的威吓,今天却成了再恰当不过的导火线。
「那就吃了我吧,我想让你吃,怎么吃都行。」
在他的怀中,水灵灵红通通的旭东不但没有任何抗拒,而且还羞答答地解开了自己的上衣,让胸前那两个也被烧得火红的朱果,完全暴露在了眼前。
「捷,抱我,请你好好的抱我,我想要你。」
「你!可是你在生病,在发烧!」
「没关系,只是淋了点雨,普通的感冒,等会儿出点汗就好了。你……不想要我吗?」
怎么会不想要他,接到了这么盛情的邀请,孙舒捷怎么把持得了。三步两步地把旭东放到了床上,孙舒捷随即就压了上去。
「可恶,居然说出这么可爱的话。不过在办事以前,我可要问清楚,你真的已经和那个女人分手了吗?不会你妈一叫,你不一会又要和什么王小姐、李小姐的相亲去了吧?」
「不会,不会的,我再也不会去相亲,就算妈妈会闹,就算我再怎么害怕,我都不会再去相亲。」看孙舒捷似乎还有置疑,旭东红了红脸,尴尬地说,「你是知道的,不止是我妈,我一看到女人就觉得好恐怖,那种约会在别人可能会觉得愉快,不过对我来说,其实是磨难来的。」
「呵呵,磨难?真难想象,那么害怕女人的话,你怎么可能连着几个星期出去约会?你到底是怎么拚命打气,去抱那个女人的呢?」

「我、我没有啦!」和故作轻松的语气相反,说到这个,孙舒捷的眼中就像要冒出火来一般。这股太过强烈的醋意,直吓得抖了一下的旭东赶紧钻进了他的怀里,「我没有抱过田小姐,事实上,我连对方的手都没有牵过,真的,除了你我没有和任何人有过亲密接触,特别是女人。」
为了讨好发怒中的孙舒捷,说到这里,旭东还主动解开了对方的衣扣,把头埋了进去。冰凉的肌肤,贴上滚烫的脸颊,令旭东十分的舒服。
磨蹭之间,他跟着又解开了第二个衣扣、第三个衣扣,摸了一会之后,又把头移向了一边的胸口,轻轻逗弄起挺立着的果实。
「呃……别这样,惹祸上身,等会疼的可是你。」
「没关系,疼也没关系,只要是你,就算再疼我也愿意忍耐。」
「唔,真是太可爱了!不过,我可不舍得让你疼,如果舍得的话,我也不会这么痛苦了。」
「G?」
「你家有没有润滑剂?那个,没有的话,有没有什么霜膏之类的?」
不等旭东把话外之音弄清楚,狠狠地吻了他一下以后,孙舒捷紧接着就心急火燎地跑了出去。就听到浴室里面淅沥哗啦地一阵响动,不多一会,孙舒捷就拿着一罐药膏走了进来。
「这个治烫伤的应该可以用吧。就是只有半罐了,不知道够不够。」
瞄了一眼孙舒捷已经撑起来的裤子,虽然这个够不够用的发言似乎有些恐怖,但是红着脸的旭东并没有提出抗议,就主动脱下了裤子,还把挂在身上的衣服也丢了开去。
「抱我,捷,请快点抱我。」
动作迅速的,倒吸了口冷气的孙舒捷很快就和他一样,脱了个精光,压了上来。抬起了旭东的一条腿,他一边疯狂地吻住了旭东的嘴唇,一边摸索着大腿内侧光滑的肌肤。
「嗯……啊……」
「你真是我的克星,为什么一见了你,我就没辙了呢?」
分开了嘴部的联系,孙舒捷炽热的吻很快就沿着身体的曲线,从下颚、颈部、锁骨……一路来到了旭东的胸膛。然后是心口、肩窝、腋下、腹侧,在四周绵绵密密地绕了一大个圈,带着魔力般的触动灵魂的吻,就是迟迟没有到达最最难安的部位。
「唉!不管了,先做了再说,真是不甘心啊!」
G?这是什么意思?是说他抵御不了他的诱惑吗?
既然这样,为了挽回心爱的男人,他是不是该更卖力一点呢?
「啊……这里……捷,这里……」
无奈之下,用双腿紧紧缠绕住了身上的孙舒捷,一手按住了男人的后脑,旭东一手捏住了自己的红晕,把突出的朱萸硬塞进了对方口中。
「请好好的疼爱这里,捷,啊……嗯……」
「你好急色,看看,都没有摸过,那里就又红又肿的,一按下去,马上就会挺立起来,你真是好淫荡啊。」
品尝了一会之后,抬起头来的孙舒捷又逗弄起另一边的那颗。
「看在你这么坦白的份上,我就也来疼爱疼爱吧。」
用指甲刮搔了一会之后,孙舒捷紧接着含住了它,狠狠地啜吸着。
「啊啊啊啊啊……嗯……啊啊啊啊啊……」
啃咬之间,仿若电流般的感觉一阵阵地从胸口散射出来,又痒又麻,爬满了四肢百骸,特别是腰际那个最不安分的地方,不多一会就滴出了晶莹的液体,难过得旭东直往孙舒捷的身上蹭去。
「捷……可以了……下面……还有下面……」
「还有这里吗?这里也要吗?」

「要……这里也要……啊……」
顺应旭东的要求,握住了那根坚硬的炮身,孙舒捷的吻也慢慢地来到下体。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的舔舐一遍,他随后就把它放进了嘴里,用唇舌仔细的爱抚着。
「啊……舒服……真是太舒服了……啊……捷……」
迷迷蒙蒙地侧过脸去,从这个角度,旭东正好可以看到孙舒捷横跪着的身体。因为不舍得把重量全都压到他身上,正收腹紧绷的孙舒捷看上去就好象是一头猎豹,健壮而又优美。还有那根矗立于两腿之间,又红又紫的阳物,也是那么的宏伟,只要一想到它入自己时,会给他带来的无比喜悦,旭东就禁不住浑身一颤。
「捷,你挪过来,我也想尝尝你的,我想舔你。」
「你是说,想吃我的香肠吗?」
「是的,我想吃你的香肠。」
这是旭东第一舔舐孙舒捷的火热,而且还是他主动提出的,可想而知,正努力取悦他的男人,这时有多么的惊喜了。
像个初尝情事的毛头小伙子一般,也是抖了一下的孙舒捷,赶紧把下体跨到了旭东的脸上。
好大……这么大的东西,真的能放到自己身体里吗?
用双手捧住了那根巨物,端详了一会,旭东才把它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很难想象,被这么坚硬又这么硕大的东西来回在体内冲撞,他会从来都没有受过伤,按照尺寸来看,就算造成流血事件,都不为过吧。那么说来,孙舒捷真的是很爱自己了,除了在完事以后会觉得有些胀痛以外,他似乎都没在过程中感到疼痛过。
感觉男人的棒棒在自己口中又粗了一些,感动不已的旭东更加卖力地讨好着。
孙舒捷趁此机会,挤出了一些膏脂,扒开他双腿的孙舒捷开始松弛起他的后庭。
先用一根手指仔细地把药膏涂了个均匀,挤进了更多的膏体以后,他便把一进一出的行动,改成了向四周拓展。然后是第二根手指、第三根手指,等到那个紧窒的洞穴终于能轻松地容纳下三根手指了,也已忍耐到极限的孙舒捷这才转过身来,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插了进去。
「啊啊啊……捷……」
「好热,你里面好热,发烧的身体果然不一样,快要把我给融化了。」
大概真的是太过刺激了吧,插到底部以后,陷入疯狂的孙舒捷马上就开始了急速的律动,而且一下快过一下,每一下都从入口一直插到根部,插得下面的旭东禁不住就高声吟叫起来。
「啊啊啊啊……捷……捷……太、太快了……啊……」
「对不起,已经好久没有做过了,我实在是忍不住,先让我射一好吗?哦……真是太爽了……」

「嗯……啊……」
何止是孙舒捷忍不住啊,月余没做的旭东同样也是火烧火燎地想要发泄。拉过了孙舒捷的一只手掌,让他握住了自己的欲望,合着男人的节奏,旭东随即也摆动起来,把自己最最敏感的部位,不断地擦向体内的硬物。
「那、那就不要忍了……来吧……射进来……啊……」
那是一种会令人抓狂的感觉,摩擦产生的高热,以及那既不能抓、又不能搔,酥到骨子里的麻痒快感,教旭东实在是无法承受,又不得不承受。
快要爆炸了……快要死了……好难受……
「捷……捷……我爱你……啊……」
被阳物推挤出来的快感,就好象四跳动的火一样,一丝丝一缕缕地弹拨着旭东的神经。到了此刻,究竟是男性的中心令他悸动,还是后面的洞穴使他发狂,旭东已经完全分辨不出来了。只是有一点,给予他如此欢愉,又能令他如此激动的男人,除了孙舒捷以外,再也没人可以,对于这一点,他却是非常清楚的。
「我爱你……我爱你……捷……唔……」
所以到高潮为止,神智癫狂的旭东一直不停地述说着,直到他的体内被射入了男人的体液,而他的欲望也弄脏了孙舒捷的腹部。

稍事休息以后,缠绵地吻了一会,意犹未尽的两人,随后用后背位又做了一。
尽管连续释放了两,但是做得浑身大汗的旭东,不久就退了烧。

第九章
「捷,你、你对我还满意吗?」
「嗯?你想说什么?」
稍稍喘息了一会,感觉孙舒捷拉开了身体,还动弹不了的旭东赶紧抓住了男人的手臂。
「你,你肯原谅我了吗?你肯继续爱我吗?」
「傻瓜,我都和你这样了,还能不原谅你吗?」
在上衣口袋里翻了翻,点了一支烟,孙舒捷半靠在床背上,把挪过来的旭东揽在了怀里。
「可是你还没有对我说爱我呢。还有,昨天和你相亲的小姐,你会和她分手吧?」
这可是最重要的事,想起他昨天用上衣罩住别人的情景,旭东就酸酸地拉下脸来。
「哈哈哈哈,什么相亲的小姐?那是旅行社的人啦,她只是在拉我的生意而已。」
「G?你不是说要去相亲?啊,你要去旅行吗?」
「是啊,本来是打算去。」吸了口烟以后,孙舒捷忽然促狭把烟吐到了他的脸上,「吃醋了吗?看到我和别人在一起,是不是很不爽啊?」
当然不爽了,简直就是心痛死了。
这些肉麻的话,虽然一时说不出口,但是有些抽搐的表情,以及更加贴紧的身体,却令孙舒捷心领神会。
「唉,你这个人啊!如果我还有理智可言的话,我真应该马上找个女人结婚,从此再也不要和你有任何关系。」
发现怀里的身体抖了一下,抬起来的眼里,瞬间充满了泪水,孙舒捷随即叹了口气,扔掉了烟蒂。
「可是,对着你,我的心就是硬不起来。那时候,你说要去相亲、要我做地下夫人的时候,我真是被你给气死了。还有你那个心怀不轨的老妈,为了要回自己的工作,成天往我那里跑,怎么赶都不走,还天天向我唠叨你约会的事。田小姐和你有多般配啦,感情发展有多顺利啦,你知道我每天听到这些话是什么滋味吗?」
「对、对不起……」
「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干脆把我们的事告诉你老妈,或者去告诉那个姓田,让你们也不能这么好过。」侧过来抚摸着旭东的发边,又叹了口气的孙舒捷忽然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可是,我不舍得啊。就算再怎么痛苦,我也不舍得伤害你一点点。看着那么怯懦的你,从心底害怕着母亲的你,那么拚命地说服鸿业、说服嘉颜,回到这里来尽孝道。看着就算是瑟瑟发抖,也忍耐着没有逃避,反而独自承担起两家纠葛,努力从中排解的你,看着这么为难这么忧郁的你,我又怎么忍心再施加痛苦给你。
所以那时候啊,当你决定要去相亲,把那个看得比我还重要的时候,我就在想,还是成全你吧,痛苦的事,我一个人来承受就好……」
同样也伸出手来,摸着孙舒捷清瘦的脸颊,这些天来,孙舒捷所受的折磨,显而易见。
「对不起,是我不好,以后我再也不会了,没有你我也好痛苦。」
「我知道,你虽然个性优柔,但是对于重要的东西,你一向都是尽心尽力的,如果你真的懦弱得无药可救,我倒是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G?」
「因为那样的话,我也不会爱上你了。」
轻轻地交换了几个甜蜜的拥吻,擦汗了眼泪之后,旭东又撒娇般的磨蹭起来。

「那、那你现在还是爱我的是吗?我记得你好象说过,你从很久以前就爱上我了,那是真的吗?」
「呵呵,小机灵,我这么多话你都没有记住,竟然就记住了这一句。是啊,我是很久以前就注意你了,具体什么时候,我自己也不清楚。不过,真正察觉对你的感情却是第一抱你的时候。而且从此以后,就陷其中再也无法自拔。今天也是,一听到你的表白,我马上就兴匆匆地跑了过来,我爱你,旭东,从以前到现在,还有将来,我都爱你。这下,你满意了吧?」
「满意……」
怎么会不满意。一股踏实的、暖洋洋的感觉,在孙舒捷热情的目光之下,迅速地从心底窜起,暖得他都快要融化了。原来,除去了那些疙瘩和不安,和所爱之人心意相通灵肉相契的感觉,居然会有那么幸福。早知道这样,他之前就该全身心地投入孙舒捷的怀抱。
抱了一会,好象又想起了什么,旭东忽而满脸通红的抬起头来。
「不过,有一点我要更正。」
「G?」
「我不要你做什么地下夫人,我、我要你做我的老公,正牌的,有仪式的那种。」
说到这里,羞怯得不行的旭东都快要烧起来了。
但是,就算再难为情,一也好,至少一也好,向所爱的男人求婚,把这副宽阔的胸膛真正地据为己有,他至少也应该拿出勇气来,让对方看到他的决心。
「你还愿意娶我吗?把我领回家去养,你还要吗?」

「要!当然要!几天不见,你居然会变得这么诚实可爱!该死,再让我做一。」
好在他的付出马上就得到了回报,话音才落,舒捷就兴奋不已地压了下来,把他紧紧地固定在了怀里。
「我爱你,旭东,我要娶你,嫁给我。」
「我也爱你,捷,我爱你。」
十指相交,身体相缠,紧紧贴住的胸膛里,流淌着两个同一份心意。
终于在一起了,终于能够在一起了。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那么多的苦涩,他们终于能共同一致地,向着幸福的彼端迈进了。
只要能在他的身边,只要珍惜着这份得来不易的心情,就算前面还有着诸多阻碍,旭东相信,他也一定能获盼望已久的幸福。
再一地,他们又地吻在了一起,久久都不愿分开。
然而,就当他们你侬我侬,又要进入状态的时候,一道尖锐的女高音,突然打断了两人的性致。
「你!你们在干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天哪!旭东!」
回头一看,忘了关上的房门口,赫然站着拿着手提包的蒋燕莉。
「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居然强暴我们家旭东,你……」
可是逼近了一看,发现压在旭东身上的男人居然是孙舒捷,一时反应不过来的蒋燕莉又呆若木鸡地怔在了当场。
趁此机会,还赤裸裸的两人赶紧拉起了身下的被子,把彼此盖了个严严实实。该来的总是要来,一阵尴尬之后,孙舒捷刚想开口,却被挤进他怀里的旭东抢在了前面。
「妈……」怯懦的,带着颤抖的音质才叫了一声,感觉孙舒捷用臂膀强有力地圈住了他的腰部,再鼓起勇气的旭东,马上又开口说道,「我今天和田小姐分手了,我爱的人是捷,我想和捷在一起……妈?」
「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公!善源!不得了了!旭东被人迷Jian了!」
可是不知怎么的,像这样的表白传进了蒋燕莉的耳朵,就变成了另一种涵义。从床前冲到了门口,看着是去找人的蒋燕莉,突然间又跑回了床边。
「好啊,居然耍这么阴险的手段!眼看着旭东相亲成功,你们又后悔了是吧?所以派了你来搞破坏是吧?现在被我当场抓住,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一边用极其凄厉的声音尖叫着,蒋燕莉一边迅速地捡起两人的衣服,二话不说地就把它们拿出了房间。然后,在旭东和孙舒捷反应过来之前,又打开旭东的衣柜,把里面的衣服全都搬了出去,最后就连窗帘都扯了下来,锁进了隔壁的房间。
「好了,现在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话说?快把你怎么迷惑旭东,怎么诱奸他的事,好好的交代清楚,不然,我就要报警了!」
「报、报警?」
才从刚才那疯狂的举动中缓过神来,一会儿又听到什么要通报『警局』,面面相觑的两人,差点都从床上掉了下来。
「妈!我是自愿的!而且,今天是我主动请他来了,最多、最多、最多也只能算是和奸啦!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
好嘛,从强Jian到诱奸,这会又跑到了和奸上面,再被这母子俩的一鸣惊人吓到,孙舒捷简直都快要脱力了。不过,再低头看看怀里的旭东,尽管眼中还存在着明显的惧怕,尽管因为羞涩和着急胀得满脸通红,但是这份不避不逃,坚持着面对母亲的决心,却令孙舒捷感动不已。
一个冲动,他抬起了旭东的下巴,轻轻地吻了上去。小啄了几下以后,感觉到了旭东配合的张开了嘴巴,他随即便伸入了舌头,浓烈的纠缠起来。吻到了意乱情迷的时候,他的另一只手掌还开始抚摸起旭东的脸颊、耳朵、脖子,而旭东的两只手也回抱在孙舒捷的身上,摸索着男人的肩膀和后脑,直把床前的蒋燕莉看得好半天才有力气哭叫起来。
「天哪!我不要活了!我们家旭东居然变成了同性恋!善源!」
知道要接受这个事实,对蒋燕莉来说必定是个不小的打击,分开了嘴部的联系以后,床上的两人倒是并不着急。可是没有想到,在林善源的肩头哭闹了一会,续过劲来的蒋燕莉,不多一会,又气势汹汹地转过身来。
「旭东!你快给我下来!这事我绝不允许!你一向都那么乖,这一定是孙舒捷捣的鬼,你一定是被迷惑的!只要你乖乖的和他断个清楚,妈妈就原谅你。旭东!你给我下来,你听到了没有!」
刚开始是抓贼抓赃捉奸捉双,不让他们起来,这会儿看到儿子和别人亲热,蒋燕莉又气得双眼通红,恨不得马上就分开相拥的两人。看着旭东好象没有听话的意思,单腿跪到了床上,她伸出手来,就想拉旭东起来。
「你给我出来!妈妈的话也不听了吗?快和这个男人说清楚,和他断绝关系!听到了没有!」
「妈!我不要!我爱他,我要和他在一起!妈!」
一边是拚命的想拉开他们,一边是抵死也要在一起,拉扯之间,倒是变成了蒋燕莉要他们起来,而孙舒捷和旭东不肯起来了。而且在不知不觉之间,抗争中的旭东连原本的恐惧都忘却了,不管蒋燕莉怎么骂怎么凶,始终挡在孙舒捷前面,没有丝毫的退缩。
就这样闹了有近一个小时,眼看着铁了心的旭东一点都不为所动,再败阵下来的蒋燕莉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哭起来。
「天哪!我怎么这么苦命!含辛茹苦拉扯大了孩子,居然这么伤我的心!十年啊,这十年来我是怎么过的呀!孤苦伶仃的想着你们,就盼着能够阖家团聚,子孙满堂,没想到老了居然还要受这种罪,善源!善源!我们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燕莉,燕莉,你就不要再说了,随他们去吧,唉!」这时站在一旁看了许久的林善源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什么随他们去啊!你自己的儿子嫁了一个,又入赘了一个,你习惯了是吧?反正不跟你姓林,就都不关你什么事对吧!告诉你,要我承认旭东是个同性恋,你们死了这条心吧!旭东!旭东!」
「妈妈,爸爸,对不起,对不起……」
她哭,旭东也哭。对着赶来安慰的林善源一顿发作,又闹了大约有半个小时,看着旭东尽管难过,但就是不愿离开孙舒捷的怀抱,他身边那个碍眼的男人又时不时地借着擦泪的名义,对旭东又抱又摸的,那两个人露着光溜溜的肩膀靠在一起的情景,直看得越来越火大的蒋燕莉最后还是忍无可忍的跳了起来。
「好吧,既然你们两个蛮不讲理,我就找讲理的来。林嘉颜!你这个死变态!都是你们做的好榜样,居然把旭东也教成了同性恋!呜呜呜呜!」
哭着跑到了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蒋燕莉又恶狠狠地转过头来。
「善源!你好好在这里看住他们,要是敢放跑了他们,我就死给你看!」
「嘉颜……」
然后就听到蒋燕莉高八度的声音,不绝地响彻在整幢房子里面,
「旭东他被人强暴了!……你快点回来!……嘉颜,你一定要替你弟弟做主啊!……」
相信旭东,由着他和蒋燕莉斗争是一回事;要闹到其它兄弟跑来,撞见这尴尬的场面则是另一回事。意识到蒋燕莉在给林嘉颜打电话,脸色大变的两人像连体婴儿一般,赶紧裹着被子,从床上冲了下来。
「门锁住了。爸爸,快点给我钥匙。」
「岳父大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让我们先起来,什么都好说。」
「说什么呀!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谁是你岳父大人啊!」

可是,还不等他们这边和林善源沟通妥当,听到响声的蒋燕莉,手里还拿着电话,人就重新冲上了楼来。
「我就是要让嘉颜看看,他弟弟是怎么被人给强暴的,要想拿衣服,就从我的尸体上过!」也不管电话线上另一端的嘉颜还在等着,蒋燕莉将话筒随便一塞,人就站在房门前,双手大张,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架式。

才一转眼,竟然又从和奸变成了强Jian,看着蒋燕莉大有一副鱼死网破的气势,死死地把住了主卧室的房门。又看了看瞬间颓丧下来的旭东,难过的低下了头,孙舒捷只能再叹了口气。
「好吧,你要怎样就随便你吧。让嘉颜看看也好,都生米煮成熟饭了,只要旭东能当着他大哥的面点头,事情反而好办多了。」
「什么好办多了?我就不信,没有我的同意,你们敢破坏旭东的婚姻!我就是要让嘉颜看看,然后让他保证你不再骚扰旭东!我还要他介绍很多很多千金小姐给旭东!我要旭东马上结婚!」
才不管蒋燕莉又抢过电话说了些什么,也不想再和她辩论,冷哼了一声以后,揽住了旭东的肩膀,两个披着床单的男人,只能又挪回了床上。
「别担心,如果实在不行,我会抢亲的,大不了赔你妈一扇门,别这么难过了。」
「嗯,我知道,可是,我也不想让妈妈太伤心了,我两个都想保全。」
知道心底柔软的旭东最终总作不出决绝的事来,也不想太逼他的孙舒捷只是小心地把他按在怀里安慰。但是,两个都想保全,依照蒋燕莉现在的态度,真的可以做到吗?
僵持之中,时间飞快地流逝了,大约过了有半个小时,随着窗外煞车的声音,林善源前脚刚走,堵在门口的蒋燕莉后脚就跟着飞奔着跑了下去。
「嘉颜,嘉颜,你快来,快来看看他们程家做的好事,把我们家旭东给毁了,呜呜……」
「嘉颜,这你一定要替我们做主,旭东可是你的亲弟弟,你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个混蛋。」
然后不多一会,就见一脸惊讶的林嘉颜被扯到了房间里面。
「嘉颜,呵呵……」
「哥哥……」
「舒捷,旭东,你们……你们怎么还不起来。」
果然不愧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一看到他们两个狼狈的模样,不可思议的,林嘉颜非但没有像普通大哥一样上来凑他这个『奸夫』一拳,反而说出了这么一句没头脑的话,弄得向来皮厚的孙舒捷都脸红起来。
「那个……伯母拿走了我们的衣服。」伸出一条光溜溜的手臂,他顺便还指了指四周,「不光是我们两个的衣服,就连旭东衣柜里所有的衣物,这个房间的窗帘,也都全部拿走了。」
「天哪!衣服呢?他们的衣服在哪里?快还给他们,这像什么样子?」
「什么什么样子?他们程家的人强暴了我们家旭东,这就是案发现场,怎么能轻易破坏!」
「啊?强暴?作案现场?」
这下子,可就轮到林嘉颜绝倒了,望了望他们这边,又看了看后妈和父亲,一脸愤怒的林嘉颜,随即转身向其它卧室走去。
「你到底把衣服藏在哪里?快还给他们,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什么起来再说,起来的话,我的旭东就要被拐跑了,你们一定要给我个交代,不然他们休想从这里出去。」
「什么强暴啦,欺负的,我看他们两个根本就是情人。再说,旭东是你们的亲儿子,孙舒捷好歹也是你的旧上司,更是爸爸的现任上司,你总得给他们留点面子吧?」
「就是因为是上司所以才更严重,这是滥用职权外加性骚扰!」
「啊?什么滥用职权,旭东又不在程氏工作,性骚扰就更不可能了,他们两个怎么看都是你情我愿的。」
「不在程氏才更严重,说明他可能还对旭东进行了敲诈……」
接下来,就是一顿让所有人都为之惊叹的辩论。什么敲诈啦、坑害啦、算计啦,蒋燕莉几乎是把所有的手段,全都套到了孙舒捷的头上,直说得一直抑郁不解的旭东都忘了刚才的苦闷,直直地瞪着争吵的两人。

「那你说,你到底要怎样才能甘休?」
「什么怎么办,我们家旭东都这样了,难道你们程家不该负起责任吗?要知道,我们旭东可是很老实的,留下了这么个污点,要他以后怎么做人啊?我不管,你们程家要赔偿他损失,还有旭东以后的婚姻、子嗣、工作问题,你们都要负责到底,还有……」
「婚姻?子嗣?那个是什么?旭东和舒捷……」
说到这里,已听了半天的孙舒捷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掩了掩旭东的肩头,他有些好笑地插了一句。
「岳母大人,你放心,我绝对会对旭东负责到底的,我们会举行正式的婚礼的。」
「什……么?」随后就见蒋燕莉的脸色瞬间转成了青菜绿。在那里翻了好几秒钟的白眼,她忽然以震耳欲聋的高八度,大叫起来:「不可以,当然不可以!旭东一定是要和名媛淑女结婚的,我要你和程鸿业介绍好女孩给他,非得弥补这个损失不可!」
「啊?那个……」
「妈!」
「岳母大人!」
「老公,我真命苦啊……」
然而,就在他们这边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楼的门铃突然又发作般地响了起来。
「哥哥,你没事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事,没事,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
是旭东的二哥林慕华,以及他的妻子程鸿轩的声音。不过话音未落,下面的门铃又响了起来。
「嘉颜,你没事吧?」
「嘉颜哥哥!」
接着又传来了刘远桥和郑煜理的声音,再后来是小磊、小威,在这一阵强似一阵的门铃声下,程家收养的异姓兄弟们,陆陆续续地都赶到了楼上,不久以后,就连资总管方叔都赶到了这里。
「嘉颜少爷,您没事吧?」
而且每个人一来,都是不问缘由,全都问林嘉颜怎样,想也知道,估计是不许大哥独自回来的程鸿业另外通知了所有人。
「天哪!这下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唉!」
原本想着就给林嘉颜一个人知道,可是没有想到,一会儿的功夫,居然来了那么多人,这下子不光是旭东,就连孙舒捷都想要叫天啊。

「G?你们两个也在啊?什么时候来的?」
果然不多一会,挤啊挤啊,挤到了里面的小磊突然就发现了他们两个。然后弄明白了目前状况,众人马上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和蒋燕莉交涉起来。
接着,一个小时过去了,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就算是众口铄金,蒋燕莉那坚定的立场和口才却依旧没有丝毫的退缩。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斗争以后,就幸福的问题,各持己见的两方面谁也没吵出个输赢,争论的焦点,也逐渐由拆散他们,变成了赔偿问题。可是受程家大恩的男人们,哪里肯接受蒋燕莉漫天要价的条件,所以这场旷日持久的争执,只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业!」
「鸿业大哥!」

「鸿业!」
「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吵什么呀?」
从白天一直僵持到了晚上,在八点过后,久战不下的男人们终于迎来了权威级的人物。
「这像什么样子?你这个长辈是怎么当的?来啊,把门给我撞开,让他们起来,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本该在外地出差的程鸿业,忽然就以叫化子的形象出现在大家眼前。头发被灰尘和汽油粘成了一团,衣服变成了一片片的布条,可就算成了这幅光景,被他那威严的眼神一瞪,蒋燕莉还是马上就软了下来。
另一方面,得到了程鸿业的命令,在场的其它人马上就行动起来,不一会就把他们的衣服给拿了出来,让两人着装起身。

终章
「你们……你们不能这样,我们家旭东可是被毁了呀……呜呜呜呜……」
「什么被毁了?我看他们俩恩爱得很呢!好了,想要多少聘礼,把数字报上来,只要合情合理,我会答应你的。」
「什么聘礼?我们家旭东是不嫁的!」
看到情势已经不受控制,横不起来的蒋燕莉随即摆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哼哼唧唧的哭了出来。
「旭东,当着所有人的面,你就再选择一吧,是要跟我走,从此和我一起生活,还是要待在这里,孝顺你妈?虽然这样对你很残忍,但是照目前的情形,我的幸福和你妈的幸福,似乎不能兼得,你到底想要哪边?」
到了这个份上,就算是残忍,孙舒捷也不得不逼旭东一了。
大概也是知道不选择不行了,稍稍沉吟了一会,旭东就坚定地抬起头来。
「我要孝顺我妈,但是我也要和你在一起。如果你愿意接纳我的全部,包括我的家庭,愿意和我一起努力,总有一天取得我妈的谅解,我就跟你走。你……愿意吗?」
「我愿意,小傻瓜。」
「那我也愿意,我要和你在一起。」
眼看着他们这边又旁若无人的亲密起来,还信誓旦旦地一口一个『我愿意』,知道大势已去的蒋燕莉这会儿可是真的大哭起来,不过,她哭了还没两句,就被脸色发青的林嘉颜给打断了去。
「好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闹这个!你!不许说话,马上给我下楼,我送你去医院!」
先指了一下程鸿业,林嘉颜又喝住了哭闹的蒋燕莉。
「你!给我闭嘴,聘礼的事,以后再说!」
「还有你们!」最后再指了指在场的其它人,「还不快带着舒捷和旭东走,难道吵得还不够吗?」
发作了一通以后,心急如焚的林嘉颜就扛起正自偷笑的程鸿业走下楼去。与此同时,反应过来的众人,也都拥着旭东和孙舒捷冲了出来。
「不要!旭东,你、你们不能抢人啊,天哪||」
然而,就在大家拉拉扯扯,蒋燕莉呼天抢地的时候,门厅里的林嘉颜却忽然接到了一个闯入的身体。
「旭海?」
「大哥!终于赶上了,我一听说你回家了,马上就赶了回来!」
原来是旭东的弟弟蒋旭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总是跟在人后的小鬼,就毫不掩饰地宣示着对大哥的渴望。扑到了嘉颜怀里,他看上去比中奖还要高兴,紧抱着不放。当然,一边的程鸿业可不会让旭海这么轻薄下去,一把扯开了旭海的双手,他随即便拎着他转了个身,一脚把他给踹了出去,让他来了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而事情偏偏就是那么凑巧,他这边飞扑出去,外面有个人却正好在往里面跑,一个不当心,撞在一起的两人就这样双双倒地,来了个嘴对嘴的定格画面。

「啊||旭海!这是谁?你、你是怎么回事?」
非常明显,眼前的这个偶然对于刚刚嫁掉一个儿子的蒋燕莉来说,无疑又是另一层打击。用不输于摔角冠军的气魄硬是分开了前面的众人,她一下子就将傻掉了的旭海给拉了起来。
「啊!我的初吻!大哥……」
「鸿业!这是意外,我不是故意的!」
唉?怎么还有程鸿业的事。再仔细一看,那个被旭海压在身下,抹着口水的男人不是别人,居然就是政经界大佬焦毅仁的二孙焦衍擎,这个从十四岁起,就一直叫嚷着『我喜欢鸿业,我就是要得到他』的孩子,也是难得会让程鸿业躲避不及的追随者。
「奇怪?他们两个怎么搞到一起的?」
「不知道,不过听说是同校同级的,都是今年毕业。」
趁此机会,也不管身后会是怎样的局面了,一涌而出的众人纷纷坐上了各自的车子,终于摆脱了这场胶着已久的战事。

「捷,我们去哪里?不跟着大家的车队了吗?」
到了第一个十字路口,孙舒捷就向前后的车子摆了摆手,开上了其它车道。不过,他所驶的方向,似乎也不是程家的方向。
「当然不跟了,难道你还想去被他们糗啊。」
就算孙舒捷不说,旭东也知道今天的丑事铁定要被人笑话很久。正待他尴尬得不知所措的时候,那边的孙舒捷忽然非常暧昧地靠了过来。
「再说,那个……我的东西还在你里面吧,就算流出了大部分,还是需要清理一下的吧?难道,你想留着做订婚纪念?」

「啊?什、什么订婚纪念,少胡说啦!」
「难道不是吗?今天你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答应了我的求婚,提出的聘礼,我也当场接受了,这可不能耍赖啊。」
回头想想,求婚、答应求婚,好象真有那么回事,不过聘礼的事,怎么一点都没有印象啊?
「就是那句『和你一起努力,总有一天得到你妈的认同啊』。难道你忘了?这份聘礼可是很沉重的呢。」
「唔,这才不是聘礼,是誓言!唔,如果你觉得沉重的话,如果你觉得麻烦的话,如果你想反悔的话……」瞪了瞪瞬间严肃起来的孙舒捷,故意让他焦急了一下,咬了咬嘴唇的旭东,忽然满脸通红地啄了他一口,「那可不行!一旦出门,绝不退货!你没得反悔了!」
「唔,真可爱,再亲一个。」
「不要!小心开车!啊!」
「已经到了。」
「什么?」
嬉闹之间,他们的车就停在了一幢公寓前面。
「这、这不就在我家后面吗?是你新买的房子吗?」
下车一看,从林林幢幢的建筑物间,他还能望见他们家的三楼呢。
「是,是我新买的。当时很伤心,不想待在家里给别人看出来,就随便买了一层楼。不过,大概心里终究是放不下你吧,不不知不觉地,我就选了这幢能看到你家的大楼。」
何止是能看到他们家啊,从八楼的窗户前,旭东几乎能清楚地看到他们家的厨房,以及所有朝北的房间。可想而知,在那些音讯隔断的夜晚,坐在这里的孙舒捷是怎么心痛地忍耐着他的背叛。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没有想过你的感受,对不起。」
「傻瓜,就算我真的很生气,现在也不气了。谁教你今天这么勇敢,又这么直白,还主动向我求婚,就光是为了等这一天,以前遭受的所有痛苦和煎熬,也都值得了。」
可是孙舒捷越是这么说,旭东就越是觉得内疚,将心比心,靠在了男人的肩上,他不觉地又打湿了眼眶。
「啊啊啊啊,你看看你,怎么又哭了,平时不是满倔的吗?怎么到我怀里就哭了,难道我是你的催泪弹吗?」
「不是,才不是呢。你、你是我的港湾,我只会在你的怀里哭,也只想在你的怀里哭。捷……」
「旭东……」
靠在一起,两个人就这样拥抱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哭泣的旭东把所有的难受全都发泄殆尽了,孙舒捷才慢慢抬起了恋人的脸庞。
「想不想参观一下房子?如果你满意的话,这里就是我们的新房了,怎么样?」
「G?新房?哇!这里好大啊!」
直到这时,把所有灯都打了开来,旭东这才发现,这幢房子可不是一般的宽阔。两倍于他们家的客厅,带浴室的主卧室、健身房、书房、客房,就连厨房都比他们家大,这样的豪华公寓,还真让旭东感到一阵目眩。
「这、这里很贵吧?你贷了多少款?我们一起还吧。」
「贷什么款啊?这么幢房子,我还是买得起的。要不是看在它的会所比较齐全,还有旅馆式的餐饮和清洁服务,这附近那么多公寓,我还不一定买它呢?」
「啊?旅馆式服务?那、那不是更贵,还有每个月的会费……」
这可不是旭东小气,对于曾经破产,又学财会专业的他来说,收支平衡以及帐目清楚,就好象是法律一般的东西。
「你……你哪来这么多钱啊?你、你该不会……」
当然,按照一般情况,作为程家的孩子,会被赠予一层楼,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按孙舒捷刚才所说……
「停!停!停!你想到哪里去了。」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脸受不了的孙舒捷给拉到了床上,「好吧,趁这个机会,我就把我的身家财产都报给老婆听听吧,免得你日后发现,说我欺骗你了。」
原来,孙舒捷所在的那家工厂,原本是一家快要倒闭的小厂,那时候他刚刚毕业,为了支持他独立创业的理想,程鸿业特地顶了下来,交给他发展,因此那家厂的所有权,其实并不属于弘生集团,而是他和程鸿业一人一半,也就是说是由程鸿业出钱、他出力合作经营的一个企业。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运作的主要订单,基本上都来自于弘生,在很多人眼中,也以为这个小厂是附属于弘生的小厂。不过,经过了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发展和扩大,孙舒捷的厂早已不再是当年的光景,他们的订单源,也慢慢扩展到了全国各地,成了一家在机械加工行业里相当有实力的企业。所以,作为它的经营者和拥有者,孙舒捷也早就跨入了资产阶级的行列。
「怎么样,老公还可以吧?以后就算你失业了,我也养得起你。」
「失业,呃,我还真的是失业了呢。」
听完了孙舒捷的叙述,刚刚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一转眼,旭东又被这最后一句话,噎得一楞。
「咦?你什么时候失业的?该不会你上班老打电话给我,被公司开除的吧?」
「才不是呢!不过究其根源,也是因为你啦!」
接下来,旭东也把这些天来的遭遇,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但是,当孙舒捷邀请他去他那里上班的时候,旭东却马上就拒绝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不想成为你的附属品。就算懦弱也好,就算我会害怕和人接触也好,我还是想去创造自己的人生,实现自己的价值……」
回头看了看沉默下来的孙舒捷,正用惊奇的目光盯着他猛瞧,有些心虚的旭东,难为情地把头低到了对方胸前。
「捷,你不要这样看我啦。我知道,既有的家庭背景和肩负的责任是无可逃避的,我也不会再逃避了。但我相信,在这个城市里,一定也会有不在乎这些的人和企业存在。虽然我的个性优柔寡断,没什么能力,遇到挫折的时候,往往还会非常沮丧。但是,只要和你在一起,只要有你在我的身后,我就一定能克服这些怯弱,鼓起勇气,一直走下去。捷,唔,捷?」
不曾想,话音才落,他就被激动万分的孙舒捷给压到了身下。
「小笨蛋,你真是要心疼死我啊。要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过,就是不许你再贬低自己了。你能考进名校,还能以优秀的成绩毕业,就说明了你的能力。而至于个性方面嘛,那是家庭背景造成的。有那么个厉害的老妈,还有那么个强势的哥夫,夹在两个家庭中间,你能支撑着走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换了别人的话,还做不到你那么好呢。所以旭东,不要再说这些丧气的话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顿了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孙舒捷的神色忽然又变得古怪起来。
「不过,你要是在外面志得意满了,我可就损失大了,唉!真是不想祝福你呢?」
「咦?」
「明明是我的老婆,为什么要去替别人创造剩余资产啊!我本来还想啊,像鸿业一样,捞个财务副总做老婆,进进出出形影不离,那多快活呀!难道,你不想吗?」
「啊?这个……那个……我、我现在还不行啦。」
也不是不想啦,但是依照自己目前的能力,基本上是帮不了忙的。

「呵呵,我就爱你这一点,从来也不浮夸自大。那好,那我们就来约定,你先去外面闯闯,好好积累经验,等到有一天可以总管财务了,就一定要回来帮我。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说定了哦。」
「嗯,说定了,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同进同出,形影不离的。」
握紧了孙舒捷宽厚的手掌,感动得又差点流泪的旭东主动地和孙舒捷交换着誓言之吻。
延续着下午的激情,月色之下,属于情人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