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紫剑 by michongzi
26-5-19 1:51:26
悬紫剑 by michongzi
1
云朗风清的中午,谢原顷带着刚刚打的一葫芦劣质白酒走入了林子。那林子又又密,谢原顷却不得不走。谢原顷苦着一张脸挠了挠头,叹了口气,灌下一大口高阳白酒,哼着小曲,晃晃荡荡地往前走。想起刚刚被老爹揪着耳朵大骂了一顿,谢原顷不由皱起眉头,老爹的声音好像还在耳朵边上打转:成天风雪月里打滚,不知道帮家里打理生意……谢原顷无奈只好被迫揣上帐簿去催债。
在竹林边走边高歌的谢原顷突然感觉到一阵疾风迎面呼啸而来,谢原顷抬头看看,明明是鸟语香的天空洋洋洒洒飘落下几片叶子来,他纳闷道:“这山老林子的,哪里来的劲风?也不像是要变天气。”
谢原顷顺着风声摸索走近了些,过去偷眼一瞧,发现原来是一位少年正在舞剑。谢原顷看是舞剑,谢原顷很讨厌武功,也讨厌练武的人。因为他觉得运动会出汗,出了汗人就会变得很臭。身为钱庄的少掌柜,将来是要成为生意人的谢原顷认为自己似乎没有什么练武的必要。所以家里建议他了几还是学点功夫防身健体,他却从来没有把这话放在心里。家里人也就由他去了。所以他从来不练武,也不爱靠近练武的人。他只喜欢喝酒听琴,女人和小曲,或者……远远地看别人舞剑。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是谢原顷认为是真理而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所以他脑中第一反应是扭头,离开。但是脚下却像扎了根一样,无论如何也挪不动地方。眼睛也被吸住了。谢原顷原本不习武,也不喜欢舞刀弄剑的。可眼眼前这位少年的剑式是他从未见过的飘逸,人随剑光在纷飞的青叶间灵窜游走,那剑时而在少年手中“铮铮”作响。谢原顷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再走近了些,不由看得痴了。
谁知这少年正舞到精彩之,突然把剑扔在地上。跑到一边蹲在地上拿个树枝画起画来。
谢原顷正看得过瘾,这少年突然停住不舞了,让他心中好生烦闷,谢原顷不由高喝一声:“小哥正到精彩之,如何不舞了?”
那少年也不理他,只是闷头在地上横七竖八的画些什么。谢原顷绕到少年身后,蹲在他后面,拍了拍他肩膀:“喂!”
少年挪开身子,谢原顷移步上前观看,少年喃喃低语道:“这招如果这样的话,会不会比这个强些?剑式终究是讲究破敌之道,现在的剑法多重动作好看,却少了最重要的东西!”
谢原顷看地上画的原来都是一些剑式,谢原顷虽然不懂,但也随声附和道:“刚才你舞的剑法甚是好看,如果破敌也能破得如此潇洒,又能破敌又能飘逸,岂不美哉!”
这少年回头一惊:“什么人!”
谢原顷这才明白,原来那少年是自己在自言自语。谢原顷面上讪讪一笑:“在下一过客,谢原顷。”
那少年收回眼神,微微一笑,报上自己的名字:“沈子轩。”
“沈子轩?你可是沈王府的沈子轩?”谢原顷难怪自己一直觉得这少年面善。
子轩点点头:“正是在下。你……认得我?”
“不算认得,沈王名讳在长安城谁人不知。没想到,竟然真是沈王本人。”谢原顷施了一礼。
沈子轩含笑还礼道:“谢兄客气了,这王爷爵位是世袭的,都是老祖宗的功绩。子轩愧受谢兄如此大礼。”
“叫我原顷行了。沈王为何在独自一人在此舞剑?”沈王府的气派,出行必有几十个小厮下人随身伺候着,有时候甚至会有几百个保镖随行,不但谢原顷听过见过,长安城内有谁没听过见过?
“原顷,称我子轩就可以。不必沈王长短。”沈王面露不悦之色。
谢原顷观其面色,道:“子轩可有烦闷之事?”
沈王不答,只是皱起眉点了点头。
谢原顷解下身上酒葫芦,递给沈王,眨眼道:“何以解愁?唯有杜康!此酒虽不比杜康美酒,却也是极品!要不要尝尝?”
年轻的沈王一把接过酒葫芦,便灌了一大口下去,却受不住其辛辣,差点呛了出来。沈王抚住胸口咳了起来,一张细致如雕的脸庞立刻涨红:“咳咳……咳咳……你这是……咳咳……什么酒……好呛!”
脸上退了潮红的沈王,几许粉色还残留在他玉润的脸庞上,眼中呛出的泪还挂在睫毛上,谢原顷看了一会儿,突然别过脸去:“这是高阳白酒,长安城里面穷苦老百姓喝的都是这个。想来锦衣美食,高床暖枕的沈王没有喝过这么低劣的酒吧。这酒的烈劲,可算得上极品?”
“确算得是极品。”沈王虽然不明白这紫衫少年为什么呆呆地看着自己,突然又似生气一样扭过脸去,但是沈王并没有问他什么。而是又灌下自己一大口高阳白,又呛地咳嗽了起来。
谢原顷上前一把抢回自己的酒葫芦:“不能喝就别逞强。看你呛的这个样子!”
沈王却突然翘起嘴角朝他笑了笑,弯下身去拣起剑,舞了起来,谢原顷只见团团银光在眼前游走,身边的竹子随沈子轩手中的剑起了共鸣,一起“铮铮”作响。谢原顷拿起飘落手上的一片青叶,放在唇边吹奏出一种旋律。沈王稍放慢身影,再朝他笑了笑,随即又卷起团团的银光。
谢原顷正看在兴头,突然,只听“呛啷”一声,沈王的身形突然顿住,只见他一撒手,手中长剑应声落地,沈王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谢原顷一声惊呼,跑了过去,连忙抱起沈王沈子轩,摇动他身子:“沈王?子轩!”
随着几声轻微的鼾声,谢原顷顿时松了一口气,坐在地上擦了擦头上的汗:“真被你吓死了!不能喝就别喝!真是的!”谢原顷扶起沈王,搀扶着他踉踉跄跄的走回沈王府。
沈府管家看见自家王爷居然醉得不省人事,半睡着被一位紫衫的少年搀了回来,平时负责沈王礼仪的沈管家不由皱起了眉头,连忙道谢:“多谢这位小哥,可以放手了……呃?”
谢原顷无奈苦笑地用眼睛瞟了瞟沈王死死抓着他衣衫的手。比两位少年年长许多,一脸老成的管家也笑了出来,“见笑了!”管家的眼睛在谢原顷脸上溜了几圈,暗自摇头,轻声嘟囔,“真没想到。”
谢原顷性子爽直,只问:“什么?”
管家笑答:“我家王爷平日里千杯不醉,没想到今日居然醉成这个样子。想必是阁下比我家王爷还要海量!小哥看起来有几分文弱,没想到是个豪爽的性子。真是人不可貌相。”
谢原顷尴尬地抽搐了下嘴角,心想,要是让这老管家知道自己让沈王喝了劣质的烈酒,这老管家肯定会变脸,变成自己爹爹发怒那样,把自己打上十几板子,再丢到大街上。谢原顷闷头嗯了两声,只想趁沈王没醒,尽快溜走。
没想到沈王安置在床上以后还是死死地抓着谢原顷的衣衫不放手。谢原顷只好坐在床头试图掰开沈王的手。沈王修长的手指苍白有力,谢原顷看了很久才下了狠心准备掰开他玉润的手指,谁知刚刚碰了他的手,还没用力,沈王却好像对他的衣衫失去兴趣,转而死死抓着谢原顷的手。谢原顷叹了口气,衣衫还能褪下来,这手却砍不得。谢原顷暗自叹气,看来自己的板子是挨定了。
沈子轩醒来发现自己紧握一紫衫少年的手掌,那少年是何相识的?子轩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不过看他歪歪斜斜的睡相,知他怕把自己吵醒而将就自己,子轩不由抿嘴一笑。
子轩轻轻抽出手来,把那少年抱到自己的床上,轻手轻脚给他盖上被子,想那沈王是个武学的尖子,就算杀人,被杀的也不一定能觉察得出来。何况盖被子之类的事情,谢原顷根本毫无知觉,整个人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他倒抱住抱枕打起呼来了。
“少主,这又是哪里结交来的英雄雅士?”皂衣小厮端来了洗漱的盆盆罐罐。
“不记得了,大概……不是青风寨的大当家,就是落虎坡的小元帅……”
“不记得了?少主又喝酒了吧!少主只要一醉,立刻就会什么都忘了!”
“可能又醉了……不过这个也不记得了。”子轩微微一笑。
“我说少主,您头疼不疼?”
子轩听见才觉得头疼,不由皱起眉头:“听你这么一说,头怎么真的疼起来了……”
“爷,老管家吩咐下的醒酒汤就给您送来!”转身离去的小厮回过头来呲牙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2
“嗯?这里是哪里?”谢原顷揉了揉眼睛,四下观望,慢慢回想一下,自己好像在因为催债入了那片竹林,遇见了个少年,便和他一起喝了很多酒……“呀!”谢原顷一拍脑门,“难道这里是沈王府?”
突然想到,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给沈王灌了市面上最劣质的酒。谢原顷连忙跳下床,整整衣装,偷偷溜着墙根就摸了出去。
这沈王府怎么这么绕?绕来绕去就是绕不出去。谢原顷停在一块假山石之后,擦了擦汗,好渴!他顺手又摸到了自己的酒葫芦,摇了一摇,里面本应该还剩下一些的酒,竟然变得空荡荡。谢原顷举起酒葫芦,在阳光下仔细看,奇怪,没漏啊?怎么没有了呢?
山石后面却是“铮铮”作响,桃四飘飞,谢原顷爬上山头,望了过去,却见沈王一袭亮青丝的长袍,手中一柄长剑,在桃瓣中四游走,刹是好看。谢原顷不由又呆住了,沈王脚下的步子,让他心中响起了某种旋律,他不自觉的拿出怀中的笛子,吹了起来。沈王微微一笑,也没停住,而是顺着笛子中流出的音节,变换自己脚下的节奏。再舞了起来。
一套剑法舞毕,沈王对着假山石微微一挑嘴角:“你醒了?”
谢原顷才发觉自己好像又给自己挖了个坑,小谢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心说,我这不是找板子挨吗?!谢原顷捂住嘴巴,屏住呼吸,猛然跳下假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桃纷飞的院中,空留沈王独自望天……???哎?人呢???
谢原顷无意识的,一门心思只想逃命,没想到误打误撞却撞入了沈王府的厨房。小谢看着那些个大大小小的灶台,愤怒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这沈王府为什么这么大?太不象话了……老子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啊???!!!”
小谢跑了这么久,应该说他绕了这么久的圈子,顿时觉得肚子有些咕噜了起来。厨房嘛!自然有些吃的东西。小谢不管他三七二十一,能找到的东西全部塞进肚子里。不一会儿,给沈王准备的所有东西都进了他的肚子……小谢摸摸自己圆滚滚凸起的肚子,赞道:“不愧是王府,东西就是好吃……还是我太饿了呢?好困……怎么又困了……好想睡啊……”
来取醒酒汤的小厮,进了厨房,却发现一片狼藉,和一旁酒足饭饱的小谢,小厮气得脑袋“嗡嗡”直响。
谢原顷翻身的时候,突然觉得脖子上面有股寒意,慢慢睁开眼睛,却见一个皂衣小厮拿着一把菜刀横在自己脖子上。那个小厮还冲着自己笑眯眯的露出两颗小虎牙。小谢立刻赔笑:“小哥,这是干什么?”
小厮笑眯眯:“我不管你是什么大当家还是小元帅,你吃了我给我们少主准备的东西,坏了我的差事,我绝对饶不了你!你说,你是要被红烧呢,还是要被清蒸?”
“呃、那些是给子轩准备的东西吗?我是看看是否有毒,呃、那个、完全没毒……”
寒光一闪。
“没有别的选择么?”
又见寒光一闪。
“那、那就清蒸好了……小哥没有那么大的笼屉吧……那个……”
“我可以把你切成一块一块的,再上笼屉蒸!”
小谢:“那小哥要把我洗干净了才行。”
“废话!”
“那个,小哥,如果我给你干活抵债,或者给你变出点非常好吃的东西,你能不能不蒸我?”
“就你?会干什么?”
“做几个小菜还是难不倒我的……要不然,我赔你银子……”
“小菜?银子?你知道你吃掉的都是什么东西吗?那都是千金难求的东西,有钱你也买不着的东西!”小厮发飙。
“就一些萝卜根……”
“那是外邦进贡的上等高丽参!”
“白米粥……”
“那是皇上送过来的宫燕!”
“黄汤子……”
“那是青杏醒酒汤!”
“几块咸肉……”
“那是位燕山七侠特意送过来的雪狸!”
“一条破鱼……”
“那是江南童老送来的千年难见的金鲤!”
“几根青菜、半只烤小鸟……”
“!”寒光一闪!
“我还喝了些很难喝的酒……”
小厮连忙去看酒坛:“给少主准备的葡萄酒就这么没了?你知不知道这是番邦进贡来的?难得少主今天说要喝一些!”
“还有几颗很甜的果子……”
“你连太后赏的荔枝也没有放过吗?!”小厮无力地瘫在地上。
“还有一屉包子……”
“那屉包子,是我的午饭!我一定要杀了你!我不杀你我对不起我祖宗八辈!对不起当今皇上!对不起死去的金鲤雪狸!对不起我家王爷和老王爷!”
小谢抱头鼠窜:“对不起!!你若早些告诉我,便打死我也不吃!!”
小厮气急败坏拿着菜刀满屋子乱追:“你居然还埋怨我?居然还是我的错?居然还是我的错!我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只听“咣”地一声,小厮踩在小谢扔在地上的所谓的“烤小鸟”的骨头上,摔了下去。小厮的头刚好撞上灶台,顿时不省人事。小谢连忙抱起小厮,拍打小厮脸颊:“小哥?小哥!你别吓我……”小谢探了探小厮的鼻息,发觉还有气息,小谢松了口气,把小厮捆绑在一边,自己卷起袖子把那些剩下的材料洗洗切切,不一会儿,做出几道看上去极其漂亮的小菜。
“虽然不及你那些东西名贵,应该也可以入得口吧……”小谢松了小厮绑绳,左右看看无人经过,又溜走了,这居然被他撞到后门,逃了出去。
……
谢原顷逃离了沈王府,一溜烟跑到长安城最大的茶楼,缓了缓神之后,终于泄了口气,整个身体软趴趴的趴在桌子上。心还在“突突”地跳,人在劫后余生的感觉依然清晰。
小二看见是谢家钱庄的公子,便上前吆喝:“哟!谢公子今天吃点什么?”
“萝卜根、白米粥、烤小鸟、青菜、咸肉、破鱼之类的……都不要!随便上几个小菜,再给我来些酒……”小谢把自己的酒葫芦递给小二。
“兄弟,能不能拼张桌子?”
“可以……”谢原顷抬眼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人,一袭亮青色的长袍下,没有一丝乱发面无表情的人,可不是沈王是谁?
“子轩?”小谢转身想溜,却动不得身,完完全全被沈王气势压住了。
“嗯,是我。”沈王依然面无表情。
“呃、”小谢干笑两声,“怎么到这里来了?这个地方可与尊贵无缘啊。”
沈王斜视小谢:“我无膳可用,还不知是谁的错呢。”
小谢小声嘀咕:“我不是给你准备饭菜了么?”
“你从来没有尝过自己做的东西吗?真亏你能把那么难吃的东西搞的那么漂亮。”沈王好像想起了那种味道,不由皱了下眉头。
“你吃了?”小谢诧异。虽然自己说是给他准备的,但是没有想过会到沈王的嘴里,虽然很大可能是被扔掉,但是自己还是为了准备托辞做了那些东西。没成想,沈王居然真的尝了,小谢不由瞪大了眼睛。
“不是你给我准备的吗?”
“那倒是,不过、我以为你会扔掉呢。”
“为什么要扔掉?”
“因为你也许会生气,我把你的厨房搞得一团糟。”
“我是很生气。但是不会倒掉你做的东西。”
“那么难吃的东西,最后还不是倒掉了!”
“没有,我全部吃了。”
“啊?不会吧……”
“因为太难吃了,所以来找你讨个公道!”
“什么……公道?”
“你负责我今天的午膳!”
“也就是说,你跑来找我,让我请你吃饭?”
“就是这个意思。”
“不会吧!你究竟是谁?你可真的是沈王府的王爷?”
“然也,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沈子轩是也!”
“噗……”小谢拍着桌子笑得天翻地覆,心想若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为人,我还逃个什么劲呢?刚才的劫后余生算什么?当他哑然失笑面对面无表情的沈王时,突然很强烈地想呆在他身边,只是呆在他身边,如此而已。
就这样,小谢乖乖跟着子轩回了沈府,虽然小虎牙的皂衣小厮强烈反对,但是小谢还是以幕僚的身份在沈府住了下来。
3
在年轻的侍卫面前,正在亲吻怀里美女嘴唇的人,是一国之君。在别人眼里他是万人之上的完美之人。年轻,强壮,又英俊不凡。他那张完美的脸美貌地理所应当,并不亚于正枕在他腿上的美人。当然了,那是经过了几世挑选出来全国最美的女子与王室最正统血脉的结晶。
年轻的侍卫感觉王那邪魅的眼睛似乎在嘲笑他。侍卫的确有些不满,但是他是王,侍卫不敢说什么,只好连忙低头,给他倒酒。晶莹剔透的葡萄美酒滑过水晶杯,泛着莹彩。年轻的王又低头去吻怀里的美人。他怀里的美人的手臂如蛇般缠住他的腰身,翘臀抵触他的大腿外侧。而他的手也如蟒一般缠住美人的杨柳腰杆。
这样看他们交缠在一起热吻,在场的人都有些脸红,都讪讪地不好意思低着头。可是他们不在乎,一个是万人之上完美的王,一个是受宠爱的妃子,他众多妻子中的一个。
侍卫也低着头,因为年轻的侍卫也在脸红,但是不是因为羞于他们热情交缠的样子,而是心中有股怨气,对,他在生气,嫉妒得要死,可是不能让王看出来,所以努力忍着,憋红了脸。年轻的王似有意无意地用眼角瞟他,侍卫知道万人之上的王在在向他孩子气的示威。
王用冷漠的眼睛在宣告,他只是他的玩物,他随时可以扔掉,更换别的玩物。
小时候侍卫是王的伴读,长到少年时,是王的娈童,再到现在只是一名小小的殿前侍卫,也算一种贴身的保镖。名为侍卫,其实是供任性的王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出气筒。虽然年轻的侍卫不是太监,可是有时候会替值贴身太监。虽然侍卫自知自己的卑微,但是年轻的殿前侍卫却不知道自己的忍受底线在哪里,到底为什么存在,究竟是什么地位,侍卫只知道自己在生存线上挣扎着,努力存活。
年轻的侍卫还记得他十二岁的时候,那时候的侍卫还不是侍卫,也算不上年轻,只是一个胖胖的小孩,长得并不好看,连清秀都称不上。却有一天,突如其来被几个嬷嬷关在屋子里,教了些讨好太子(那时候王还不是王,是王子)的事。当然,是那些为了在大婚前满足主子性欲的事。为了在王大婚前发泄欲望的事情。那些老女人一开始的时候摸碾小胖子的裤裆,揉搓他的命根子,他觉得有些害羞,他想挣扎,但是一来那些嬷嬷力气比他大,二来浑身酥麻的他早就脚软了,她们破了他的童男身并在他的后庭塞了些什么东西,让他夹着,不准掉出来,慢慢的,那东西好像在他身体里化开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那些老嬷嬷再教了他一些事情后让他去伺候王子。
但是令他吃惊的是,脸皮薄薄的他红涨着面皮,还不知道这种特殊的服务该怎样开始的时候,王子似乎已经非常了解他是干什么来的。王子先动了手,侍卫在半推半就的情况下,被上了。侍卫是第一,但他很奇怪,为什么王子似乎很内行的样子。王子没有要侍卫伺候他,而是非常熟练的玩弄起侍卫小小胖胖的身体。那年侍卫十二岁,王十三岁。之后,只要他有这方面的欲望,就会找侍卫来发泄。因为侍卫知道自己不是作为一个人而是作为奴才存在的,所以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也不敢有任何反抗的想法。十三岁的王似乎对胖乎乎的侍卫和这种玩法很有兴趣,把大婚推后到十五岁才开始选妃,按他的说法,是没玩够。这种说法让侍卫有了一种,其实这辈子应该转生成夜壶,却阴差阳错地投了人胎却还是要完成作为夜壶的使命的想法。
随着年纪的增长,年轻的侍卫开始觉得没脸见人,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一只夜壶,觉得自己脏。可是他想活着。活着就要见到那个男人,被他玩弄,所以侍卫在一起的时候尽可能不看他。如果他找上来,明摆着就要做,怎么也躲不开的话,年轻的侍卫只好乖乖的上床,摆出最屈辱的姿势任他玩弄。但他不会看那个男人,他会蒙上自己的眼睛。只在夜人静的时候,躲在自己的被窝里偷偷流泪。
年轻的王,英俊潇洒,强壮有力,怀抱着美人在亲吻,年轻的侍卫只得低下头,暗自咬牙。他跟自己说:我想活着,因为我要活下来。他机械的上前给主上倒酒,忽略掉他调侃的眼神,咬着牙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目不斜视,只是倒酒。
王微笑着,把口里的酒送入美人的口中。美人闭着眼睛享受王的嘴唇和甘甜的美酒,入迷的表情如此痴醉。在场的人的脸都微微的红了。即使低下头,也掩盖不住那种澎湃心潮的心跳引发的潮红。侍卫知道只有他一个人的脸色是渐渐苍白如纸的。王大声的笑,拍手引出一群舞女后,打横抱起怀里的美人进了后面的纬帐。
年轻的侍卫连忙招呼过来随行的小太监叫她们在湘妃的箫湘院准备软枕床帐。估计今天要在箫湘院外面守一夜了。年轻的侍卫在他的王后面,不甘愿地偷偷皱了皱鼻子。王却感到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当然他能看到的只是一个老实巴交、卑躬屈膝的奴才顺从的、毫无存在感的奴才跟在他后面。
走到箫湘院外面,小太监已经来报,说都准备好了,侍卫把所有人摒退,替王和湘妃轻轻关上院门,独自抱着剑守在门外,保护他的安全,这时侍卫的职责所在。
今夜星光灿烂,几乎夺了月亮的光彩。夜不黑,不是杀人夜;风不高,难做放火天。最近日子过的太平,也没什么暗杀的消息。年轻的侍卫靠在墙上,望着天上星光的光彩,在想自己,究竟为什么为那个人做到这个份上。就为了那几个银钱的俸禄?
年轻的侍卫问自己:他有脾气只会朝我咆哮,他欲望上来了推倒我就上,完全不管不顾我转天是否还能爬起来。什么破事只会支使我做,连太监都省下了,也不知道他这富庶一国的国君怎么会不舍得这点小钱。我还要在他春庭外为他守夜。侍卫从小时候的事情一点一滴的想,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他为什么如此折磨自己。也许,父母得罪过他也不一定?怎么会呢,我的父母连我都没有见过,怎么会去得罪他呢?想到这里,侍卫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年轻的王突然出现在侍卫面前,一脸的不爽。
侍卫连忙收住笑容,换上官方冷脸,双膝下跪:“奴才一时失神,不知主上驾到,奴才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你这谢罪的话,却说的一点谢罪的意思也没有。”年轻的王侧过他秀美的脸庞。
的确,不错,侍卫早就习惯了说“吃早饭”“去散步”“出去”“皇上万岁”“奴才罪该万死”或者任何一个词语再不带一丝感情Se彩,语调不再有任何起伏。平淡的就像没有加盐的馍,干涩淡漠。侍卫对自己这种习惯不由得暗自苦笑。他抬起眼睛看了看他的主上,趴在地上给王磕了个头,冷冷吐出一句话:“奴才这就当面谢罪。”
话音刚落,侍卫抽出随身的剑,照着脖子上就用力抹去。侍卫在心中跟自己这样说:反正挣扎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想到死后可以不再受眼前人的折磨,就这么死了,也好。想到这里,他再扬起嘴角,笑了一笑,手上的力刚加了三四分,突然觉得手腕一麻……大内十大高手之一的侍卫凌恕手里的剑被打掉了。
不是躲不开,主子射来的东西,凌恕不敢躲。硬生生受着腕子上的麻,凌恕又趴在地上磕头:“连自尽都没有办法的人,已经无法保护主子,请主子赐死。”
“不准!”铿锵有力的两个字是凌恕预料之中。
王走过来扶侍卫站起来,侍卫低头躲过他有力的臂膀和手掌,整个人斜靠在墙上,发现年轻的王骄傲的眼中闪过一丝柔软的色彩,虽然满脸不高兴,语气却柔和了许多,像一个母亲故意板起脸来呵斥调皮的孩子,他埋怨道,“你怎么整天想死?”
“不,奴才想活着。也许……只是想而已……”凌恕用麻木的手腕揉了揉麻木的膝盖,似有意无意地钻出王的怀抱,“如果主上不愿意赐死我的话,就罚奴才回乡,永不准再入都城。”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年轻的王直视着他的侍卫,眼中霸道的色彩愈加刻,他和凌恕讲话从不用“朕”这个字。
“不,主子,奴才只是想活着,有一线生机,我就不会选择死,除非你非要逼我死。放我走,我不死。”侍卫也直视着他的主上。在很久很久以前侍卫曾经答应过他,私下里以你我相称。也许在床第之间的王并不喜欢侍卫卑微太甚的违和感。
健硕的王一步步走过来,无可挑剔的轮廓向侍卫逼近。侍卫却无可躲,也不敢完全躲开他。他伸出近乎完美的小臂压住侍卫的脖颈,紧紧勒着侍卫,使他几乎无法呼吸,年轻的王眼中暴虐的颜色浓重了几分。侍卫很讨厌那种眼色,他只得闭上眼睛懒得看他,只是等死……
等来的却是湿热的东西压在唇上,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主上放大的脸,他的眉毛,他的鼻子,毛孔,都看得异常清晰,这些使侍卫心中犯起恶心。远看这么完美的一个人,近看还是和普通人一样,毛孔再细致也是毛孔;鼻子再直也有鼻翼在扇动;眉毛再英挺也有长杂的两三根。
侍卫推不动他,也不敢太用力推他。他死死钳住他的凌恕,细碎而霸道吸吮他的唇,他的嘴里还有一些酒味和湘妃的身上的香气。他想撬开侍卫的牙齿,而凌恕只看见越来越放大的毛孔,终于忍不住推开了他,厌恶地擦了擦嘴,不想残留的他的味道。
他错愕的看着他年轻的侍卫,因为从前的凌恕从不违背他任何意思,以前的凌恕知道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是一个一向以一个卑躬屈膝的奴才自居的人。这是他第一推开他,他的不知所措只持续了片刻。随后他跳了起来,在倔强的侍卫面前一脸烦闷地走来走去,随即而来的是火山喷发的愤怒,他指着侍卫的鼻子吼骂:“你就这么不愿意看我一眼吗?无论我和别人怎样亲热,你的脸色连变都不变!”说罢,他又欺身上来,侍卫不敢躲,也没有躲他的习惯,又轻而易举被他压在墙上。他又把嘴凑了过来。
侍卫却没有经过大脑,反射性地扇了他一个巴掌,脱口而出了一句更没大脑的话:“少拿碰过别人的东西再来碰我!我嫌脏!……你想我能怎么样?你是主上,我是奴才,一个奴才能霸着主子不放吗?你喜欢和谁睡就和谁睡,谁让你是主子呢!我除了干看着还能怎样?不过,你玩过别人的话,能不能暂时别再碰我!我嫌脏!我嫌你脏!”随着渐渐升高的腔调,凌恕想自己脸上凄苦的笑容必已经扭曲地丑陋不堪。
他又怔住了足足半晌,他喃喃道:“你嫌脏?”
侍卫知道今天话也说开了,反正就是一死么,不怕了!他瞪着他,开始抚掌长笑:“怎么?奴才就不能嫌脏吗?就算我是一只夜壶……很可笑吧!我是一只有洁癖的夜壶行不行!”但是凌恕的笑声听起来却像在哭诉着什么。
“你是夜壶?你嫌我脏?”英俊的王眨着他的黑亮的眼。
“是啊……”凌恕仰天长叹,“我是主子您的夜壶不是吗?不过,就算是这样,你碰过别人就少来恶心我!怎么?不可以吗?”
“恶心你?!你嫌脏?!”年轻的王突然捶墙狂笑起来,“原来你是一直介意这个……我还以为你都懒得看我一眼,看见我和别人如何亲热,脸色变都不变一下,还想在你心中争一席之地故意演戏给你看……”
侍卫冷眼看着他:“奴才心里只容得下一心一意的人。只要对我心里只有我一个,在我的心里就是唯一干净的东西。主子你……你这人连争风吃醋都要用刀子剜别人的心……今天晚上话说开了,您要么让奴才死,要么放奴才回乡。”
“你别夜壶、马桶的,你是个人,也不是奴才,是个人!我心里一直就你一个,别的什么都没有。从小就是,我有心事从来不跟别人说,只跟你说;我想那个的时候也都是跟你,没有跟别人干过;那些妃子是和她们演戏想让你吃醋着急的,我想激怒你,看你到底心里有没有我。可你越不着急,我那边就越演越过火,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便来找你,我知道错了,你别要死要活的了。”这位主子脸上还有五指山的痕迹,却一脸的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很快进入了撒娇的孩子的角色。
凌恕拍手哼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主上机关算尽只为看看奴才心里到底有些什么。主子大可以命人用刀子挖开奴才的心,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说这些有什么用!美色当前,你怎会不动心。骗鬼可以,骗我就强差些。就算你说的全部是真心话,有什么用!你还不是要生儿子继承王位。你能跟我厮守吗?别让我笑了!难道你打算把我留在身边玩到老吗?主子!我本来就不是漂亮的人,现在年纪一天比一天大,长的越来越难看,身子也快禁不住您了,再过些日子您就该腻了……求求您,趁现在您还念着奴才好的时候,发发慈悲放奴才回乡吧,我已经给您准备好了一个聪明漂亮贴心的伶哥,会伺候人,还会唱曲……”
巴掌扇了回来,火辣辣的在脸上,年轻的王十指紧紧勒住侍卫的臂膀,整条臂膀被他捏的发酸,凌恕甚至可以觉出来他气得浑身发抖,“什么?你还给我准备好了娈童?我已经跟你认错了,你怎么还是还不依不饶的!我真的没有和别人做过那件事!你信我!你相信我!所有的妃子身上的守宫砂都还在,你不信可以去看。我不知道你长的什么样子吗?第一见到你我就知道了……又胖又丑……”被凌恕狠狠瞪了一眼回去,他连忙改口,“虽然现在连清秀都算不上……唉……稍微沾点边……呃……你别瞪了,我都不敢说话了!”
“你什么都不用说,放我回乡就好,我只是不想在做夜壶了,我想做个人,像人一样活着……”年轻的侍卫别过脸去,不去看万人之上年轻英俊的王满脸的汗水和已经泛了雾气的眼睛。
王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好,既然你这么想离开我,过来让我抱你,我就放你走……”
凌恕皱起眉头,对,当着他的面,皱起眉头,抿着嘴唇靠近他,这是王第一看到一个人会对他有这么厌恶的表情,王无奈地笑了笑。虽然无奈,笑容也非常好看。但是凌恕只是想到,要亲他?他刚刚亲了湘妃,我讨厌他身上有别人的味道,好像在公用一件私有物品一样,年轻的侍卫皱紧眉头,硬着头皮蹭到他旁边,无法再靠近一步。王身上残留着湘妃的香味似乎变成了一堵无形的墙横在他们之间。
见他的侍卫忽然停住了,年轻的王问:“怎么了?不是想回家么?”
侍卫白了他一眼之后对他笑了笑,展现出一个年轻的王许久未见他露出的最温柔的笑容,王尚在呆看他的笑,侍卫已经拣起了地上的剑,他用最轻柔的声音回答他:“我还是死好了。”
5
谢原顷看着面前的君主,已经敲着桌子笑到不行了。一双眼睛饶有兴致地在他俊秀的脸庞上打转,津津有味地听着当今皇上一脸苦闷的抓着头诉苦:“原顷出的计策本是绝妙无比,凌恕虽然生气还是向朕吐露了心意,却没想到凌恕的个性太过倔强,如何也不肯向朕示弱。这他好像非常生气……原顷老弟,怎么说朕也是一国之君……朕该如何是好?”
谢原顷拊掌大笑起来,笑得弯下了腰,他实在想不到这位年轻的国君为心上人苦恼的样子,与一般的茫然少年无二。听倒国君尴尬的咳嗽声,谢原顷才稍稍收敛,忍住笑回答他说:“皇上圣明,在下……这个……皇上圣明,在下酒后几句醉言居然生了效用,皇上果然鸿运当头……”
谢原顷忍不住前仰后合得狂笑,被圣主子一把打掉他捂住自己嘴巴的手,苦笑道:“原顷就别再笑话朕了。”
随着一声推门的响动声,两个人的打闹声嘎然而止。沈子轩面色微红,额头上微微渗出细密的汗珠,扬起嘴角,微笑着问愁眉苦脸的谢原顷:“怎么?在说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圣主子清了清嗓子:“咳咳、嗯,子轩回来了?可是凌恕又来缠你练剑了?凌恕的剑术可有长进?”
“嗯,凌恕这孩子骨骼好,悟性也强。在练武的天赋上绝对不输给叶家那小子。短短几年时间,没想到凌恕已经这样强了。我刚刚传授一套特意为凌恕所创的剑法给他,这孩子才半天功夫已经全学会了。皇上,您的这个贴身侍卫前途不可限量,了不得啊!”沈子轩含笑赞许道。
天子听得也是满心欢喜,满脸得意之色,抬眼瞧了瞧站在庭院当中,气定神闲却面色微微发红的侍卫。但是他的侍卫并没有在看他,而是盯住沈王放在桌子上的剑,剑柄上紫色的丝绦随风被轻轻拂起。沈王教他剑法时,灵敏矫捷的身影随着剑柄紫色的丝绦飘摇摆动,犹如舞动的影子,美丽的紫色印在凌恕的脑子里。
年轻的王笑了,随即向沈王调笑道:“子轩,卿这剑绦结得好生漂亮!可是在何结交了几个红颜知己?”
沈子轩微微点头:“的确漂亮,臣本实在不知男人也能结出如此漂亮的剑绦。”
年轻的王奇道:“子轩的剑绦是个男子结的?是谁结的?男子怎么可能结出如此精巧的东西。”
“此人不就在圣上面前吗!”
王瞪大眼睛好像不认识一般瞪住满脸尴尬的谢原顷。“原顷老弟?”主上的瞟过和丝绦一样颜色的谢原顷身上的衣服,眼睛闪过一丝暧昧的光。
“呃……”谢原顷红透了脸颊低下头。
沈子轩却似完全没有看出来眼前的微妙的情景,劈头便问道:“皇上,可知最近兴王如何?”
“兴王?你是说佑齐啊,最近他好像在闭关,也不怎么来朝。不过倒是送来了几个挺机灵的孩子,说是跟着凌恕学点功夫,以后随朕派遣。”
“上进宫和凌恕在一起的那几个孩子么?好像还有叶家的孩子。”
“是,有什么不妥吗?”
子轩锁眉头:“皇上不觉得兴王一直有谋反的意图吗?这风言风语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时候又送进几个孩子来,怎么想都觉得可疑。皇上……”
年轻的主子摆了摆手打断他:“不会的,佑齐可是我孪生的胞弟,所有人都造反,他也不会反朕的。过些日子朕还打算封他一字并肩王呢。”
子轩叹道:“正是因为是皇上的胞弟,才心有不服。主上不要把人都想得太好了。兴王的确有屯兵,这是千真万确的。他若不想反,屯兵做什么?还有送进金殿的那几个小子,皇上也要小心,那些孩子一看便是练家子,说什么跟凌恕学点东西,每一个都不比凌恕差,而且尤其是叶家那孩子,比凌恕有过之而无不及。凌恕虽然有天分,但是那孩子的天赋恐怕比凌恕要高出很多,凌恕恐怕不是那孩子的对手。兴王送进金殿这些个少年高手,恐怕是要图谋不轨的。皇上应及时想个对策才好。”
“如果佑齐真是要这皇位,我便给他,说实话,我并不适合当皇帝。也没有信心能成为名垂青史的好皇帝。但是佑齐不同,他比我有抱负,有志向。如果是他的话,绝对可以成为一个不负祖宗的好皇帝。如果子轩说佑齐有心要这皇帝的宝座的话,的确可以考虑禅位给他。”年轻的王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佑青啊佑青,就是因为你这个性格,我才放心不下你。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像万人之上的王啊?你真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子轩不由得再垂首叹气。
年轻的王笑了:“不要总这样叹气嘛,从小就是子轩照顾我,应该早就习惯了才是,现在才叹气会不会嫌晚了些呢。现在我只想和凌恕厮守在一起。我会去和佑齐商谈一番,如果他同意的话,不久之后就是禅位大典。到时候还望子轩收留我和凌恕。凌恕,差不多该回去给母后请安了,咱们回去了。”话音未落,年轻的王已经不见了踪影。
沈子轩哭笑不得,正瞥见谢原顷捏着眉头,苦笑不已,子轩笑道:“这就是我们的皇上,总觉得他还是小孩子一样。没有长大的时候。”
“不正是因为他这样纯真,你才喜欢这样宠着他么?如果凌恕也能看到他善良纯真的一面就好了。”
子轩突然挂上一抹神秘又有几分悲哀的笑容:“凌恕怎么可能不了解他呢,凌恕那孩子可是比咱们,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原顷,你难道看不出来,凌恕是在闹别扭吗?过不了两天就会好的。他们两个不是一向如此吗。不过,说也奇了,咱们佑青是堂堂天子,居然会对一个男人动真情,真是意想不到。禅位给兴王也许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起码兴王的话不会出现两个男人之间的麻烦,两个男人……不会被允许吧。前途多坎坷啊……”说罢,子轩摇了摇头走出房门。
“两个男人……是不会被允许的……”谢原顷不断咀嚼着子轩口中吐出的言语,心里似被揪住一般难以呼吸,眼看子轩离去却无力挽留,只是一口饮尽杯中美酒,顺着嘴角流下酒水变得有些苦咸。
夜入三更,凉风乍起,却还有一扇窗是亮的。
谢原顷突然惊觉自己已经原地不动地呆在这里好几个时辰了,除了更加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外,什么收获都没有。谢原顷无精打采站起身来,循着子轩的痕迹走出房门,一阵冷风袭来,谢原顷不由清醒了许多,不经意却瞥见紫色的丝绦和银色的衣衫一闪而过。
谢原顷下意识口吐喃喃之语:“子轩刚刚在练剑吗?这么晚了还不睡,这人还真是个武痴……子轩,子轩,子轩……我好像喝的有些过头了……”谢原顷突然觉得脚下一软,本以为会摔个头冒金星,却着着实实地被人一把接住,谢原顷露齿一笑,“原来子轩在这里……子轩,我有话跟你说……我……我……呵呵……我……呃……呼……”
子轩等他下面的话却没有了动静,原来原倾已经瘫倒在地上,死死睡了过去。子轩无奈翘起嘴角,笑骂了一声:“这疯子!醉猫一样!”
6
五更天的天空微微有了些白光,与灰暗交织的白光映照在巍峨的兴王府,兴王府更显威严庄重。
年轻的王不顾左右阻拦,一路顺畅闯入兴王寝宫,兴王抬头看见哥哥一脸兴奋,不知道这位主子,自己的胞兄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每看见他这幅表情,自己肯定会被他拖下水,肯定没有什么好事。兴王只得放下手中厚重的书简,挂上一脸的恭敬,便要起身行礼。
不料,刚一起身,便被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压住,兴王被按回座位,不解地望着这位皇兄:“皇上,这么晚,不,这么早,到小弟府上有何贵干?”
“我听说你想造反?你是不是想要皇位?”年轻的王的声音掩饰不住丝丝的兴奋。但是这种兴奋在兴王听起来却是嗜血的狂怒。兴王被这一闷棍问的不敢支声,良久,才战战兢兢地问道:“皇兄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臣委实不敢想那种掉脑袋的事情。”
年轻的王拍了拍胞弟的肩膀:“我说佑齐,你要是想当皇帝,直接跟我讲就好了,小时候,你要什么我不是都给你的吗?皇帝也好,宝座也好,只要你要,我一定会给你的。你不用屯兵,计策那么麻烦……跟我说就好了。”
兴王疑惑地抬起头,心里想着哥哥不是脑袋被撞坏了就是来诈我!想到这里兴王堆起笑容:“皇上,您说什么呢,臣是您的胞弟,您是皇上,臣与有荣焉。护您,保您,敬您还来不及,哪敢奢望龙椅宝座!您做您的皇帝,我做我的兴王,天下太平。说什么屯兵造反,那都是民间的风言风语,皇兄怎么可以不信血脉相系的兄弟,倒去信外人的流言?”
年轻的主子笑了:“佑齐,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你早在六年前就开始招兵买马,你府上的幕僚也都是难求的高人。还在我身边安插眼线,这些事情我都知道。知道为什么我不戳破你吗?”
“为什么?”三个字刚一出口,兴王立即软瘫在地上,后悔自己口快。
皇上却没有在意:“因为这个皇位我早就想给你了,我根本不想要这种东西。只是比我晚生了半个时辰,就被我抢去了皇位,你很不甘心吧?论学识,我不如你,论抱负,我不如你,论选用人才,我还是不如你,怎么想你都是皇位继承人的最佳人选,父皇却因为我比你早出生半个时辰而选择了我,我都替你不甘心!所以你打算用自己的实力抢回属于你的一切,所以你在六年前,不,也许更早的时候,不但在暗中招兵买马,而且到收买人心。现在市井小儿都知道兴王是个大大的贤王,恐怕就是你很早就开始收买人心的结果。怎么样?我说中了没有?”
兴王被刺到痛,咬牙“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要杀便杀,要刮便刮,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皇帝心疼地看着这个倔强的胞弟:“天下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天子呢?你在暗中的一切行动,为兄的都了如指掌,甚至我知道你需要将相之才,还帮了你几回呢,呵~”
“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你要帮我!为什么你我相称!”兴王愤怒地打翻台案,“既然你都知道,还是看我耍猴戏,看笑话么!”
“我早就跟你说了,要禅位给你,你偏不相信,现在我认真的跟你说,我要禅位给你!既然你想要皇帝位,我就会给你的。如果你同意,我这就回宫拟禅位书、准备大典。至于为什么你我相称,我们是兄弟不是吗?我从来都是疼爱你的,这个你该比谁都清楚。”
兴王一时语塞,喃喃道:“你真的什么都愿意给我?因为我们是兄弟?因为你疼爱我?连天上至尊的宝座都要给我?皇位也要禅让给我?”
“嗯!那是当然的!”
兴王突然拊掌大笑:“怎么可能!兄弟情?六年前知道我开始心有不满的时候,怎么不禅位给我?你明明看了六年的好戏,怎么可能不继续看下去呢?突然要禅位给我,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吧?怎么?怕我成了气候真夺了你的江山?还是怕我联系外族边疆不稳?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我是知道你一直对我心有不满,一直等你开口,你一开口我便双手奉上,江山也好,皇位也好。”
“皇兄,我要听实话!”
“那个……这个……很多原因了,反正你接手我比较放心嘛!我很清楚你从心里爱这个国家,想让这个国家富足,很多事情我办不到,你一定可以办得到。”
“皇兄,不要打马虎眼!”
“我自觉无法做一个好皇帝,而你不同,如果你做的话,是可以名垂青史的。父皇为什么要选我呢?真奇怪。”
“皇兄,扯这些有的没的搪塞臣弟的吗?”
“实际上……”
“实际上?”
“实际上呐……”
“实际上什么?”
“实际上,我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所以?”
“所以……”
兴王冷笑一声:“所以你就想和她私奔,但又不放心国事,这才想起来你的胞弟,也就是你眼前的这位兴王,对不对?”
“不愧是朕的胞弟,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兴王无奈斜眼叹口气:“皇上也会拍臣子的马屁吗?呃、皇兄看上的是穷人家的姑娘,还是青楼的姑娘,再不然,难道是有夫之妇?”
“呃……”
“嗯?”
“呃……”
“怎样?”
“呃……”
兴王抓狂怒拍桌案:“到底怎样!!!”
“呃、不是女人。是个男人。”万人之上的王在弟弟面前显得有些局促。
“唉、你别告诉我是凌恕。”兴王叹气。
“不愧是朕的胞弟,冰雪聪明!一点就透!”尴尬、局促、脸红。
“果然是凌恕吗?”兴王吸一口气,抓住哥哥的衣领,吼道,“凌恕哪里像兔爷了?反正肯定是你逼他,他才会伺候你这个男人!凌恕是你的侍卫!不是你的禁脔!你是禽兽吗?居然打起身边保护你的人的主意!你尝过鲜,玩过了也就算了,居然还要私奔?居然要和一个男人私奔?居然要和一个被你调教成兔爷的男人私奔?”兴王扶住因为声嘶力竭而突突直跳的额头,“我居然有这样的一个皇兄,丢人丢到江东了!你不是我哥哥,我绝对不认你这个哥哥,我没你这样的哥哥……气死我了……”
“佑齐……我是真喜欢他,除了他我没碰过别人。你听我说,他也喜欢我……我们两个是真心的……”
兴王一怒之下提起主子扔了出去:“他敢说不喜欢你吗?他敢说他不是真心的吗?他敢吗?今天就当你没来过,你今天的话就当我没听过!你给我听清楚了,我这十几年来,小心翼翼,心积虑,赔了多少心血,结果你为了一个小小的禁脔就要把皇位让给我?我兴王佑齐不需要你这种人的施舍,我会当面锣对面鼓,凭自己的能力把王位抢过来!你立刻给我滚!”
弟弟气歪了鼻子,斩钉截铁的表情从眼睛中横了出来,“我真不明白,我哪点会输给你?你文治武功都不如我,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龌龊事,可我心中都是天下大事,父皇居然选你不选我,半个时辰而已,这是什么道理!”
年轻的王苦笑:“谋反而已,不用这么认真吧,皇位这个东西,你想要,我想给,你就接受不是很好吗?”
回答他的是弟弟一张铁青色的脸。
兴王从此不再上朝,对外宣称染了危及性命的重病,起不得身。只有身为他胞兄的皇帝才知道兴王出这招是以防他强下谕令。如果自己一个谕令过去,那个倔强的佑齐肯定会装个死出个殡什么的。
看来胞弟被自己气得不轻,一时半会儿是不愿意看见自己,这才称病旷朝。这种事情凌恕也帮不上忙,一想到凌恕,年轻的王便浑身燥热。年轻的皇帝甩了甩头,沈子轩的名字非常自然及时地浮现在脑海。子轩的话,应该有什么好点子能让倔强的弟弟同意接手这个国家,总之,佑齐接手的话,定保国泰民安,子轩是出了名的俊才中的俊才,天才中的天才,子轩有主意的话,肯定可以让弟弟就范。自己便和凌恕从此逍遥江湖,岂不快哉?
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便禅位给沈王,自己就撂挑子走人!
7
“要我帮你出主意?”沈王就知道圣主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听完圣主子的要求,沈子轩一脸的郁闷,“这禅位是大事,应和众家臣子商议,怎么半夜跑到我这里来了?再说兴王不受禅谕,执意要反,这也是该和大臣们商议的事情,臣下虽然号称王爷,但是我沈家已经好几代都不参与朝政了……”
“子轩……”
“撒娇也没用!”
“那好,那明天朕就一个谕令过来,禅位给你好了!朕看你还说不说不参与朝政的话!”圣主子一甩衣袖。
“主子,您……”沈王无奈叹了口气。
“怎么样?你选自己掌权呢,还是选让兴王治国?”
“臣自然推举兴王,兴王不但是皇上胞弟,而且文韬武略不在人下,若臣掌国,不出二十年必亡国。若兴王治理,则不出十年国家必然更加兴旺。所以……皇上……为了您和凌恕以后的太平日子着想,千万别让子轩成为国家的罪人……”沈王边说边擦汗,心说这个佑青,想起来什么是什么,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就不会想想天子之口应该是金口玉言,为什么他就没有一点做为皇帝的自觉呢?
圣主子微微一笑:“子轩不必太过自谦了!子轩不愿担此重任,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子轩如果没有好计谋,朕便把那挑子硬扔到你沈王府,想来你也无法违抗……”
子轩望天:“佑青,你饶了我吧!想佑齐那人,自小倔强得很。他决定了的事情很难有挽回的余地。”
皇帝露出了个贼贼的小酒窝:“就是因为朕知道,所以才来求子轩嘛!满朝文武根本就没有一个可以计动兴王,也没有一个能劝得动他。只有你沈王才有可能说服他……”
“如果说兴王执意要反,你便让他反,最后还是要写禅谕给他,不过那就表示是他自己用实力赚回来的。既然这样,那你逼他尽快反你,他一反,你便降,再把禅谕给他,让他杀几个小卒泄泄心中气愤也就罢了。”沈王还在望天。
“如何让他尽快反我?”圣主子猛然点点头。
“呃、据我所知、兴王最近好像看上一个戏子的女儿,皇上不妨把那女子召进宫中做名内宫的侍婢……”
“佑齐不是喜欢刘尚书的三女儿么?”
“三女儿,不是二女儿么?不管了,那就一并召进宫内……”
“然后呢?”
“佑青可知佑齐只吃席大厨子的菜品?留香楼的糕点?”
“佑齐从小吃东西就挑三拣四,就因为这个父皇没少骂他、那个、如何?”
“我是说,你可以把席大厨子,留香楼的糕点师傅全弄进内宫,没有皇命不准出宫,否则杀无赦!明白没有?”沈王望着天说道。
“ 你是说只要是佑齐看上的东西,我便统统弄进宫?”圣主子沉吟。 沈王望着天说道:“反正禅位以后,也是要弄进宫的,省得到时候麻烦……”
“这样佑齐太可怜了吧……”
“你不是要逼他尽快反你吗?你不欺负他,他怎么反你?”
“果然是子轩!不愧是沈王!连欺负人都这么有水平!”
“……”沈王继续望天……
佑青从沈王府回去以后,皇宫突然间变得热闹了起来。
年轻的王突然宣布要迎娶刘尚书的二女儿和三女儿,还有跟沈王沾亲的流浪在江湖的远方表妹。
这三个女孩进宫以后,皇帝却突然说改变了主意,打发她们在厨房了帮厨,一个分给席大厨子做助手,两个分给留香楼的糕点师傅学做糕点。
久不上朝的兴王的消息源也被控制地死死的。
兴王知道是哥哥逼他表态,兴王没有打算理会圣主子,他进我退,兴王沉溺于声乐丝竹,但是第二天,乐队就被召进了皇宫,去打扫庭院了。兴王饮酒作乐,但是第二天全城的舞女带着全城的美酒都进宫做了洗衣娘。兴王斗鸡玩蟋蟀,转天,全城都看不见一只蟋蟀腿或一根鸡毛。只有一阵阵凉风吹过。
这样的哥哥,自己真的有能力击败他么?想到这里兴王不禁胆寒。如果这是一盘棋,自己早已经全盘皆输。佩服之余,兴王想想自己早几年就开始屯兵却是愚蠢之极,若不是哥哥无意皇位,自己的项上人头还在不在实在难说,这么看,自己的确应该感激凌恕,那个让那个男人宁愿放弃天下的小小脔童。
兴王心中明了这盘棋输得很惨,只好整装求见圣上。
“佑齐,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兴王一看到哥哥的脸,气就不打一来:“不知臣哪里得罪了陛下,陛下只需明说,或赐罪,佑齐莫敢不从,哪里有抢人家妻妾和厨子的道理!”
“佑齐果然生气了……”
“臣生气,陛下很开心么?”
“我的样子看起来很开心么?”
“……”兴王无奈点了点头。
“你只需答应我一件事,这些东西我便都还给你!”年轻的王微笑。
“禅位是吗?我说过了我不接受!”
“不是,我想到了个更简单的办法,谁都不用惊动的办法。”圣主子露出贼贼的两个小酒窝。
“什么办法?”
“偷梁换柱!”
“开什么国际玩笑!”兴王差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我说真的,你来皇宫做皇上,我到兴王府做兴王,反正你我二人长得一模一样,谁都分辨不出来。可好?”
“一点也不好!你满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东西?”兴王只差吐血了。
“……女人也好、厨子也好、老师也好、蟋蟀也好,都给你弄进宫来了,你以后要怎么玩便怎么玩,只要你应了我,所有的东西就都能拿回去了……还能落得个皇帝的宝座,这些你不是一直想要吗?”圣主子问道。
兴王怒:“座稳江山不是儿戏,怎么能用几个女人,几个厨子,几只蟋蟀就能换了主子呢?在你眼里,父皇留下的江山就真的一文不值吗?”
圣主子佑青点了点头:“没错,不值一文!”
兴王佑齐按住被哥哥气得七昏八素的胸口,接过当今皇上递过来的东西,展开一看,原来是禅位的诏谕,朱红的御批和玉玺的印子分外刺眼。兴王心中暗中盘算,难道眼前这个人是当真的?虽说有人说过爱江山更爱美人,眼前这位人君居然为了个脔童……兴王自知明斗不是哥哥对手,看到手中的诏谕便当机立断:“好!既然父皇的江山对你来说一文不值,那么我来掌管!只是此言一出,便驷马难追了!”
圣主子展颜一笑:“好好好!我与你三击掌,订此盟约!誓不悔改,如有悔意,肠穿肚烂!”
三击掌之后,哥哥佑青好似卸下心中大石一般,舒了一口气,弟弟佑齐转过身去,眼珠转了几转,计上心来,心中有了主意。
兴王怒:“座稳江山不是儿戏,怎么能用几个女人,几个厨子,几只蟋蟀就能换了主子呢?在你眼里,父皇留下的江山就真的一文不值吗?”
圣主子佑青点了点头:“没错,不值一文!”
兴王觉得胸口发闷:“皇兄,你到底知道不知道皇位意味着什么?事关天下兴亡怎能容你如此儿戏!”
佑青挠了挠头:“我也认为众家爱卿不会让我这么轻易退位。所以想到这个法子,也许在你们眼中,我是在任性儿戏,可我……实在不想背叛他。剩下的日子,都想给他。”
兴王佑齐按住被哥哥气得七昏八素的胸口,接过当今皇上递过来的东西,展开一看,原来是禅位的诏谕,朱红的御批和玉玺的印子分外刺眼。兴王心中暗中盘算,难道眼前这个人是当真的?虽说有人说过爱江山更爱美人,眼前这位人君居然为了个脔童……兴王自知明斗不是哥哥对手,看到手中的诏谕便当机立断:“好!既然父皇的江山对你来说一文不值,那么由我来掌管!只是此言一出,便驷马难追了!”
圣主子展颜一笑:“好好好!我与你三击掌,订此盟约!誓不悔改,如有悔意,肠穿肚烂!”
三击掌之后,哥哥佑青好似卸下心中大石一般,舒了一口气,弟弟佑齐转过身去,眼珠转了几转,计上心来,心中有了主意。不叫你悔青了肠子我佑齐名字倒过来写!
8
话说圣主子和兴王三击掌后,心中爽快,只道是卸下心中一块大石,兴冲冲地回到皇宫。回宫便屏退左右,只留凌恕一人在内宫。
凌恕面无表情垂首在侧。
圣主子一把抱住凌恕,笑闹道:“凌恕,我今天很开心,今天我解决了一件很难的事,多亏子轩给我出主意……你知道吗?子轩很厉害的……”
凌恕挑了挑眉毛,挣脱出主子的怀抱:“说话就说话,别碰我!”
“还生气呢?”
“不敢!”
“不敢?你那张脸分明就在说‘我在生气’!”
“皇上不愿看见奴才的脸,把奴才打发回乡也就是了,再不然,杀了也好,落个清净。”凌恕道。
“你有完没完?整天要死要活的你烦不烦?”圣主子怒。
“奴才该死!”凌恕跪了下去。凌恕刚弯腰,却被主上一把拉住,凌恕挣扎了几下,他不想靠近那些女人的气味,凌恕死命的挣扎,捶打他的主子,甚至有些用力地捶打他,他的主子却在凌恕耳边轻轻说:“凌恕,你知道不知道,我喜欢你喜欢得快要疯了,我只想和你厮守一辈子,一直在一起……”
还在闹脾气的凌恕被主子的软语酥了半边身子,开口说了半个“啊?”字才反应过来主子什么意思,凌恕一下子怔住,整个身体僵了一僵。佑青却狡猾的趁机又来吃凌恕的嘴唇,纠缠他的舌头,挑逗他口腔中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肯放过,凌恕退一步,他进一步,凌恕再退,他再进,凌恕只好又回到斜靠在墙上的位置,那个无可躲的地方,再说凌恕也不敢真的躲他。圣主子揽起凌恕的腰,手在凌恕身上胡乱的摸了起来。凌恕忍不住给他了小小的回应,他稍怔一下,马上又来大肆进攻,更加肆虐,掠夺的更加疯狂,根本不给他的侍卫喘息的机会。凌恕觉得脚下越来越轻,更是无法推开他。不一会儿便昏了过去。
等凌恕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剥的光溜留的躺在自己的床上。当然,身上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他的主子,当然,他的主子也是光溜留的。凌恕立刻明白主子打算干什么,也许刚才惹恼他了,他才打算这样惩罚自己。看见他已经站起来的分身,凌恕自嘲的笑了一下,以一个标准夜壶的姿势趴在床上,高抬腰臀,自己掰开自己的两瓣屁股。
身上的人却没有像以前那样马上放进来进行他的粗暴行为,而是整个人爬在凌恕身上,亲吻他的颈子,耳后,含住他的耳垂,用嘴唇垫着牙齿轻轻咬噬,并在轻声说:“我想要你,这辈子我只要你一个,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我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没有主子没有奴才,我们是夫妻……”语气如兰之气吹入耳括,令侍卫脸红身酥。
凌恕咬住嘴唇,抵挡住正在抽搐的心脏,冷笑一声:“要做就做,哪里来的这许多废话!”
那人却不答话,好好的舔舐了他的背部,一点点,一丝丝,想到湘妃唇上的美酒透过年轻的王的嘴唇已经弥漫了自己整个身体,凌恕心里不住的犯恶心,却咬牙忍住,因为自己的身份是奴才,凌恕在等他舔够了,玩够了,好结束这场恶梦。主子舔完了,却把年轻的侍卫翻了过来,他抓着他的手,让凌恕搂住他的腰,凌恕不敢用力,只好轻轻扶着他。他又开始啃噬凌恕的胸膛,小腹,甚至腋下。在他的挑逗下,凌恕的下身开始抬头,毕竟这么多年来身体习惯了他的抚摸,这么细致温柔的挑逗,令凌恕的下体迅速兴奋膨胀。
主子像淘气的孩子般一口叼住恋人的欲望,又开始细细的舔舐,那个地方在他柔软湿热的口中哪里禁得起他灵巧的舌头来来去去的挑拨,凌恕很快缴械投降。圣主子没有躲闪,而是吃下了恋人的Jing液。圣主子嘴边还挂着凌恕的那个乳白色的东西,就又扑来吻他的侍卫,见凌恕迟疑了一下,圣主子柔声笑着:“这下已经全然没有别人的味道了,全是你的味道。”
凌恕突然一惊!天哪!这是我的主子?他刚才做了什么?凌恕整个人已经怔住了。圣主子却扑在恋人的肩头,在凌恕耳边说:“我只要你,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的。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总是说要离开我?你就信我一,就信我一句,就信我只要你一个人,不行吗?”
凌恕一边亲吻他,一边用手帮他上下活动,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我从前就信你。但是,你是主上,我是奴才。不是临街住对门的两个秀才,不是江湖上的逍遥侠客,也不是梨园的戏子。你我虽能相爱,却没有未来。正是因为我心里有你,我更受不了你在女人堆里打滚,可你身为主子必须生一堆儿子,所以在我崩溃之前我想离开你,忘了你……如果你没有把握跟我在一起厮守,就别再来招我!如果以后你再来招我,我不敢杀你,可是敢杀自己!”
“你……”主子的话还没有出口,就被凌恕用唇堵了回去。这是凌恕第一主动亲近他,凌恕紧紧抱着他的头,恨不能嵌入身子里。难得凌恕今天这么放纵,二人口齿交缠流出银丝。只是接吻而已,主子那里很快又抬头了。凌恕给自己涂了药膏,让主子坐起来,凌恕勾住他的身体,坐在他的身上,软穴完全承受了他自己的重量,但是主子也没有放过他嘴唇的意思。快窒息的感觉和湿软的舌头的碰触,还有自己身体和他的身体的交接炙热,胀痛,形成了兽欲的快感。这一夜两个年轻人恢复了原始野兽的性情,一起发情,凌恕从不知道如果有点小小的回应,原来他可以这么激烈。甚至凌恕再一晕了过去。
凌恕恢复意识的时候,主上正在抚摩着凌恕的睾丸,亲吻他高抬的腿,凌恕觉得脸上发烧,把脸扭到一边,主上把他的脸扳了回来:“看着我,叫我的名字……”
“……嗯……啊……哈啊……啊……”
“凌恕,叫我的名字……”
“啊……佑……嗯,青……佑青……”凌恕发出比蚊子还小而且含混不请的声音,脸色更加潮红。
主子揉搓着凌恕暴露在空气中的下体:“凌恕,叫我,我喜欢……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我喜欢你的声音……”
“佑青……嗯……佑青、佑青、再用力些,用力些……再、一点、没关系……佑青、佑青……”凌恕扣住佑青的十指,身体向前一挺,射出Jing液在佑青的小腹上,佑青呼吸急促了些,加快了身体抽动的速度,身子挺入凌恕的最,释放在凌恕身体里。佑青喘着粗气,露齿坏笑了一下,低头去亲吻他的恋人。
凌恕扶住佑青想要抽出自己身体的东西,哀求道:“别、别离开我……就这样呆着,行么?就这样在里面放着、别拿出来……我不想和你分开……”
佑青满脸的柔情密意,点了点头,抱起凌恕,让凌恕坐在自己的腿上,凌恕抱住佑青的头,抚摩佑青散落的长发,佑青亲吻着凌恕的颈子,凌恕低下头,亲吻佑青的眼睛、鼻子、嘴唇,咬住他的舌头,不肯松开……凌恕觉得自己身体里和佑青紧紧相连的东西又膨胀了起来,凌恕笑了起来:“佑青是色鬼……”
佑青放倒凌恕,也笑:“是吃人的鬼!专门吃你的鬼!”
“我……嗯……啊!我……给你吃……吃几……都没关系……嗯……呃啊哈……嗯……”
“吃你一辈子……呼……每天都吃……”
“好……嗯……给你吃……”
“嗯!呼呼!”
“啊!”
“……”
“还想要我么?”
“嗯,还想要……”
“……”
“就这样在里面就好,别离开我……”
“嗯,凌恕……”
“……”
激烈运动了一晚上,转天刚一睁眼,圣主子只留下一句话:“你等我一阵子,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就可以行走江湖,自由自在的到游荡了……”亲了亲恋人的脸颊之后,就丢下凌恕去上朝了。
凌恕望着刚蒙蒙亮的天空,喃喃道:“做皇帝,还真辛苦……”
9
一段时间?一天?两天?几个月?一年?几年?十年?这是什么概念?是一个青年走向中年的概念,是可以使一个咿呀学语的孩子变得懂事,可以使倾城美人变成残败柳,一个小树苗可以长成像样的木材的时间。等与不等又如何?凌恕心想,在这里也是等,在外面忘不了他也是等,等自己忘了他?还是等他来找我?还是只是一直在等死?凌恕自己也闹不明白。既然他说了爱我,那就等吧,反正一只夜壶十年以后也是一只夜壶。
男人和男人Zuo爱就像打架,转天准有一方骨头散架。不幸的侍卫大人,凌恕就是骨头散架的一方。本来就跟被打了一顿一样的凌恕被湘妃请了去。
凌恕不知湘妃为什么请自己过去,他边走边纳闷,方才宫女来叫他的时候,他如何问,人家就是什么也不说。那宫女大概也不知道湘妃心中打的什么主意。
“凌恕呀!你看这白玉阳脂的匣子做工如何?”湘妃妖娆的身段被宫装完全掩盖住,只露出一点点细致的脖子来,她把弄着眼前一只白色的小盒子。
凌恕低头答话:“贵妃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湘妃微微一笑:“你连头都不曾抬起,又如何得知呢?”
凌恕依然低头:“贵妃尊贵,用的东西自然也是尊贵的。”
“这是皇上赏的……我却不知道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用的……”湘妃脸上闪过一丝落寞,随即而逝,美丽的湘妃招了招手,“来,凌恕,你跟着皇上这么久了,肯定知道这玩艺儿是做什么用的,过来看看……”
凌恕只得上前两步,突然跪倒:“奴才不知,这东西是女眷专用的,奴才身为男儿,不懂用法。请贵妃娘娘恕罪。”
湘妃突然纵天大笑起来:“你居然还知道自己是男儿身?”湘妃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你既然身为男儿,却魅惑皇上,究竟意欲何为?”
凌恕突然一惊。湘妃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凌恕紧紧咬住嘴唇,半晌才开口道:“娘娘莫要坏了皇上的名声,奴才不曾诱惑过圣上,圣上也不曾对奴才感兴趣……圣上是真命天子,岂肯做这等龌龊的事情!”
“不承认么?……哼,也好……”湘妃把手中的白玉阳脂的匣子“啪”地一声扔在地上,那匣子顿时摔地四分五裂,雪白的碎玉崩了一地。清脆的响声令凌恕怔住了一下,湘妃低头抚摩着自己的指甲,懒洋洋地叫了一声,“来人啊!凌恕居然打碎了皇上赐的白玉阳脂的匣子,拖下去,给我打!”
凌恕吃了顿好打。那些人都是箫湘院的人,都知道主子看凌恕不顺眼,都用尽全力打。当然至于主子为什么看凌恕不顺眼的原因,则没有人知道。湘妃如何跟别人说自己的丈夫宁愿选择一个这么丑的男人,也不愿意碰自己。这种话,如何说得出口?凌恕了解湘妃心中苦楚,并没有运真气抵抗,着着实实地一顿板子挨下来,一声也没有吭。
把凌恕打得半死之后,众侍从把凌恕扔到湘妃面前,凌恕勉强跪在湘妃面前。湘妃打量了他良久,知他没有运功抵挡棍棒,硬生生吃下这一顿好打,湘妃叹了口气,垂下眼帘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打你?”
“奴才打碎了皇上所赐,娘娘的心爱之物,娘娘菩萨心肠并没有打罚奴才。”
“那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回娘娘的话,奴才是习武之人,打打杀杀,身上难免有伤。”
“嗯,去吧……”湘妃望着凌恕退下的背影,两颗清泪便落了下来。
主子当天又是不翻牌子,又是要凌恕文华殿侍寝。凌恕忍住身上疼痛,熄了灯后才肯与恋人缠绵。
“凌恕,你怎么了?又在生气?”佑青即使在黑暗中也觉察出有什么不对。
“嗯?没有。”
“为什么躲我?”
凌恕笑着吻了恋人:“因为你乱摸……”
佑青也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色鬼!”
“嗯,啊!别摸那里……那里不行……嗯,啊!”凌恕忍着疼痛。情人的手指触痛自己的伤,使身体分外敏感。
扶着凌恕腰间的佑青的手觉得湿漉漉的,好像沾到了什么东西,刚要调笑情人这么早就泄了,却隐隐闻到一股血腥气。佑青一惊,连忙起身要点灯。却被凌恕制止住:“别,别点灯,会吓到你的。”
“你身上怎么会有伤的?”佑青问。
“嗯,习武之人,难免的。”凌恕吻了吻佑青。
“……”佑青抱着凌恕,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皎洁的月光下映照凌恕健康男性的身躯上面布满了伤痕,佑青咬牙,“湘妃!我饶不了她!”
凌恕把脸埋在恋人的胸膛:“别看,求你别看……”
“为什么不让我看?”
“怕你生气……怕你责怪她。”
“凌恕啊凌恕,普天之下能伤你的人屈指可数,但是能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我实在想不出来,你既然伤成这样,可是你心甘情愿给她打的,不是么?你为何不运功抵挡呢?”
“把窗子关上好么?我……有些冷……”凌恕把头埋在佑青的胸膛不肯看他。
佑青只得乖乖把窗子关上,拥着凌恕软语温存:“可还冷么?”
“嗯……不冷了……”凌恕抓起佑青的手,“你……莫要记恨她……毕竟是我抢了她的丈夫,她应该打我,我该打。”
佑青叹了口气,拥住恋人:“她该打的是我!”
凌恕笑:“湘妃本是难求的美人,心里冰雪聪明,主上的心思她比谁都清楚,但是她不好开口。她是如假包换的正牌女人,是容月貌,又出身高贵,却争不过我一个连清秀都算不上的男人,一个小小的奴才。再加上那天晚上她兴致正高,却被主子扔在床上就不管了。她这才迁怒于我,她打我,我没有怨言。”
佑青紧紧扣住凌恕的十指,什么也说不出来,凌恕感觉拥着自己的身躯浑身的肌肉顿时紧绷了起来。
“色鬼大人今天可是要放过我?”凌恕笑。
佑青铁青着一张脸:“你都这个样子了,教我如何忍心动你?”
凌恕抚摩着佑青的脸颊,说道:“别这样的表情,我今天特别想要你……”
佑青笑了出来:“倒不知到底哪个才是色鬼!”
凌恕觉出佑青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了下来,才松了口气:“刚才那样子我会觉得你离我很远,别再有那种表情了好么?我喜欢的是天下最温柔的佑青……”
佑青没有说话,亲吻着恋人身上的伤痕,每一,熟悉的身体上每一被打出的伤痕。皮肉的疼痛和恋人轻柔的吻,让凌恕分外的敏感,佑青刚刚吻到凌恕的小腹,凌恕的下身已经完全站起来了。佑青轻笑,揉弄着凌恕的下身,亲吻凌恕的嘴唇,亲吻他的茱萸,亲吻他每一寸肌肤。
凌恕按耐不住,开始抚弄自己的小穴:“嗯、啊!嗯……佑青?”
“今天就算了,我怕弄疼你……”
凌恕咬住嘴唇,自己用手指入进去,挑动自己的身体,忍不住闷哼了出来。
佑青把他的手指拿了出来,爱怜地抚摩着他:“凌恕,你别这样。”
凌恕:“想要你。”
佑青轻笑起来:“就这么想要我?”
凌恕也轻笑了起来:“嗯……今天被打的时候就很想要你了……非常想要……我可是等了很久呢……”
佑青捏起凌恕的鼻子:“我看你才是只小色鬼呢!”
“让我这小色鬼得尝所愿的你,不是只大色鬼是什么呢?”身体的连接让凌恕有了一种满足感。凌恕用脚勾住佑青的腰,自己迎合着佑青的节奏摆动起腰身。
……
又一夜颠鸾倒凤,翻云覆雨,锦被下的风流尽兴,不再赘述。
但是过度的床上运动过于激烈,本来就浑身是伤的凌恕,没有及时上药,伤上加伤,拼着一口真气才能下得了床。刚蒙蒙亮的天,佑青已经恢复他的圣主子身份,上朝去了。
凌恕喃喃嘟囔着:“当皇帝,还真不容易……我也挺不容易……”话没说完,凌恕已经穿好衣服,挂上佩剑,屏住一口真气,飞窜上屋顶,窜到圣主子身边,稍现即隐,归位到圣主子的贴身侍卫队中。
1
主上天天文华殿就寝,天天不翻牌子,只有凌恕陪寝。日子久了,任谁都能猜出八九分了。结果什么话都传出来了,难听的,非常难听的。正所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当然,这话除了没入皇帝的耳朵,几乎成了每个人的饭后闲话。
这不,这天凌恕又被贤德宫的宫女传了去。
凌恕前脚刚刚踏进贤德宫,后脚大门“吱呀”一声在身后就关上了,凌恕抬眼向前看,只见这院子得阴森,有些渗人。又是空荡荡的大堂,凌恕看到左右已经被屏退,心中已有计较。凌恕稳稳跪在贤德妃面前:“不知娘娘唤凌恕来所为何事?”
“皇上托本宫绣了点东西,今天刚好弄好了,叫人来取,想是下人不懂规矩,错把你给叫来了……你是凌恕?”
按封号看,应该是贤德的人,不像湘妃小女子的心性。但是贤德妃此人,凌恕没有过多的接触,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小心应对,他垂首答道:“是,奴才是凌恕。”
贤德妃上下打量了打量了凌恕很久才开口:“凌恕,你可知道你最近很出名?”
“奴才不知。”
贤德妃冷哼了一声:“都传到本宫的耳朵里来了,可知你是够猖狂的!”
“奴才不知娘娘所为何事?”
“……”贤德妃脸上一红,说不得话。
“娘娘可是要奴才取给皇上的女工针线?”凌恕垂首。
“凌恕,你可知本宫被封贤德,最看不过去的便是龌龊无耻之事!”
“娘娘只是和凌恕一面之缘,如何知道凌恕龌龊无耻?娘娘要讲凌恕龌龊如何都好!可不能坏了皇上的名声……”凌恕依然垂首。
贤德妃一拍桌案:“你只是皇上身边一个小小脔童,休得在本宫面前放肆!”
凌恕呲牙笑了笑,露出一脸的无辜:“娘娘,小的不是皇上的娈童,小的是皇上贴身的侍卫。”
贤德妃蹙起秀眉:“你不是天天伺候皇上就寝,陪寝吗?”
凌恕抬头又呲了呲牙:“娘娘,您看小的,长成这幅模样,就是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脔童虽说卑贱,却都是漂亮伶俐的小哥,您再看看奴才,您说皇上怎么可能看上一个这么丑陋的粗鄙之人做娈童呢?”
贤德妃蹙眉点了点头,“倒算不上俊俏……”她忽然红了脸,磕磕巴巴地说,“可是有人听见你们晚上,有……有……有那种声音……”
凌恕只得磕头:“回禀娘娘,那声音的确是小的叫的。”
贤德妃怒拍桌案:“你还不招!不是娈童怎会做那等事情?!”
凌恕叹了一口气,撸起袖子来,露出一段胳膊,上面满上被湘妃暴打的淤青伤痕,几乎溃烂,惨不忍睹,凌恕含泪道:“娘娘有所不知,皇上最近染上怪癖,晚上兴起一定要打人,掐人,听见别人疼得叫才能睡着。皇上不忍伤害各位娘娘,金枝玉叶之体,千金之躯,也不忍伤害无辜生灵,只好叫小的这等从小习武的皮粗之人陪寝。您说,这是区区娈童能受得了的吗?皇上对此事难以启齿,太医正在秘密治疗,也怕给各宫娘娘知道惊恐害怕,所以才瞒着。还请娘娘代为保密!”
贤德妃见凌恕几近溃烂的手臂,惊呼一声差点晕过去,见凌恕又要去翻衣领给她看,被她制止住,她按住胸口,说道:“真是难为你了,这件事情我谁也不会说。你速速回了吧,别跟人说来过这里。”
“是!奴才告退。”
走出贤德宫的凌恕擦擦头上冷汗,松了口气。
从贤德宫回来的凌恕又到箫湘院走了一遭,他在萧湘院外面犹豫要不要进去,却被给太后请安回来的湘妃看到。两个人撞了个正着。凌恕连忙跪倒在地:“奴才参见贵妃娘娘,给贵妃娘娘请安。”
湘妃见是凌恕,面上神色闪烁,只问:“凌恕,身子好些了么?”
凌恕叩首:“凌恕体贱身轻,没有大碍,只是皇上偶染风寒,听说湘妃娘娘酿得好汤,皇上让奴才来求一碗汤驱驱寒。”
“皇上病了?怎生病了?”
“前些日子只是风寒,这几天厉害了些,连风都见不得了,才来求湘妃娘娘的驱寒汤。”
“是皇上让你来取的?”
“嗯……是!”
“行了,你的心思我知道了……汤水一会儿就送过去。”
“谢娘娘。奴才告退。”
“……凌恕!……你等一等!”湘妃突然叫住正打算退下的凌恕。
凌恕立刻停住身形,待湘妃发话,湘妃只是递给他一个小圆盒子,什么也没说,随即转身入了她的萧湘院。
凌恕回到文华殿,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怎么不是人过的日子?”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凌恕顺着声音看到当今的圣上,正端着传说中的驱寒汤,小口细品,手里按着翻开的奏章,眼睛挑起来看着他。
凌恕看到主子在这里,立刻闭上嘴,行了个礼后,挂上严肃冷峻的表情站圣主子身后,俨然就一位尽职尽责的贴身侍卫。
圣主子见他闭上嘴巴,不愿多说,便继续批阅奏折,入夜,圣主子佑青合上最后一折奏章,打了个呵欠,凌恕立刻上前给主子揉捏肩膀。圣主子心中不由暗暗赞道,果然是凌恕的手法最好,顿时觉得酸痛全消,圣主子觉得清爽了许多,一回头便揪住凌恕的衣领子,突然向下一用力,轻轻吻了他的嘴唇一下:“你刚刚说什么不是人过的日子?你又被谁整治了么?朕的大内高手?”
“嗯、嗯……没有,就是发句牢骚……”
“我以为你又受了什么委屈呢。”
“跟着我主万岁,奴才我哪有什么委屈。”
“怕你受欺负。”
“谁敢欺负我啊?再怎么说我也是大内的十大高手之一,谁打得过我?我欺负别人还差不多。”
“说的也是,能打赢你的还真不多……除了湘妃……说到湘妃,今天不知为什么突然给朕送来了一碗驱寒汤。”佑青像孩子一样用首肘支撑着下巴,眯起眼睛看着凌恕。
“是吗?湘妃今天还给了我一个东西……不知是什么……”凌恕从怀中把那小圆盒子拿了出来。
佑青打开那盒子,顿时一股奇香飘了出来,佑青奇道:“咦?这不是母后那里的黑玉软膏么?是疗伤的圣药啊!”
凌恕恍然状:“啊!今天遇见湘妃,恰是她刚刚给皇太后请安回来……想不到湘妃娘娘虽然有些小女子心性,心地为人还是蛮好的呢!”
佑青捏起凌恕的鼻子:“行了!谁不知道是你在背后捣鬼啊!我既然答应过你不跟她计较了,自然不会食言!你不必这么做,我也不会食言的。”
凌恕笑:“知道了!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但是……今天,在贤德宫胡扯了一通……跟贤德妃说了些胡话,希望你别见怪……”
“朕还纳闷为什么今天贤德妃送来了一堆药材,母后也送来了一堆药材,之后,除了湘妃,所有的妃子都送了一堆的药材来,既然你去过贤德宫,贤德妃有什么事情一定会跟母后说,你说吧,你捣的鬼吧?”
凌恕便把信口胡扯的那些话告诉了佑青。
佑青笑得前仰后合:“真亏你想得出来,倒要谢谢湘妃打了你那些伤呢。不过,你这样说的话,以后哪个妃子还敢和我共寝呢?”
凌恕沉下脸来:“你还想和谁共寝?有我还不够吗?”
佑青轻轻扶过凌恕皱起的眉头:“没有谁,只有你就够了。那是只句玩笑话,以后别说共寝了,恐怕连这些妃子们的面都见不到了。要说最无辜的可就是她们了,但是,谁让我喜欢上你了呢,为了你,江山我都不要了,哪有闲功夫去管那些妃子了。”
凌恕惊:“你说什么?为了我,不要江山?”
佑青点点头:“我和佑齐说好了,只要我把手底下的事情都办妥了之后,我们两个来个偷梁换柱,他来做皇帝,我做兴王。佑齐已经答应了,我也已经把禅谕交到他手里了,他是准备召告天下也好,打算就这样和我调包也好,都随他去,我打算做一段时间王爷之后,就和你一起失踪。可好?”
“你……为了我?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是为了自己,这个皇帝,实在是没什么做头……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的皇帝,不如做个乞丐自由自在。”
凌恕刮了刮佑青的鼻子:“说什么呢,没出息!”
“天底下敢说我没出息的,也只有你一个人了!”
两个人轻握对方的手,相视而笑。
11
每一代沈王府的婚事,都是当代的沈王一到十六岁便由皇上赐婚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约定俗成成了规矩。也不知从哪代起,沈王的大婚完全交由礼部包办。这代的沈王沈子轩不但良好地继承了祖宗传下来的性情淡漠,而且更有甚之,跟不关心朝政,连跟礼部也从不来往,等礼部想起来要帮沈王找媳妇这档子事的时候,沈王已经年过二十了。
礼部侍郎立即拍桌子下令,在沈王二十一之前,一定要把大婚办了。可是沈王只有半个月就满二十一了,于是乎,整个礼部立刻忙地天晕地转,每个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完全顾不上什么品级了,只要有传言,谁家有未嫁的美丽女儿,礼部立刻派人过去给人家画像。
沈王要大婚的喜事召告了天下,唯独沈王和小谢还不知情。沈王喜爱小谢精通音律,一旦练剑一定要拉上小谢在旁弹奏吹乐,小谢也乐得风雪月,两个人天天醉心剑法音律,不闻世事。
话说某日,凌恕与大内几个高手切磋武艺回来,见文华殿的四周挂满了美人图。当今的圣上正在细细观赏,并不住的点头,嘴里还念念有词……凌恕见佑青全神贯注的样子,不由得皱起眉头:“可是主子又要选妃?”
佑青见到凌恕皱眉,立刻赔笑:“不,不是我,礼部送来的,说是要给子轩选妃。你也知道,每一代的沈王大婚都是皇帝赐婚。我必须要给他挑选出一个妻子,凌恕,你看这个可好?”佑青随手一指。
“不好。”凌恕皱眉。
“那个呢?”佑青往旁边指。
“也不好。”眉头继续皱。
“那……这个,这个总错不了了,是出了名的才女呢!”佑青踱了几步。
“一点也不好。”眉头越皱越。
“那……这个,这个听说会耍剑。”
“都说了不好了!”凌恕把头偏到一侧。
“怎么了?”
“主子问奴才做什么?这种事情是否应该去问沈王本人?!”凌恕不看佑青。
佑青一把拥住凌恕,调笑:“朕的大内高手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凌恕在佑青怀里嚅喏着嘴唇:“你别看这些女人了,也别想着她们了,行么?”
佑青不由笑了出来:“这些是子轩的妻子备选,不是给我的,莫要计较。”
“虽然知道,还是心里不舒服……不过……”
“不过什么?”
“沈王和那紫衫的少年……???”
“你说子轩和原倾?”
“他们不是像我们一样的么?”
佑青皱起眉头:“恐怕他们不比我们。原倾虽有意,却怕流水无情。子轩心意实难琢磨,也不知他如何想法,不如明天拿这些卷轴,让原倾试试子轩心意也好。那两人实在令人头疼!”
第二天,子轩刚给父亲请安回来,却看见满屋子满都是展开的卷轴,卷轴上美女如云,挂在四壁墙上,映着当中坐着的谢原顷苍白着一张脸。
子轩信步走到原倾面前,用手搭在小谢额头上:“原倾,可是身体微恙?脸色怎么如此之差?”
小谢偏过头去,恨声道:“我的脸色自然没有这些女人好看。”
子轩抬头环顾四周:“女人?这都是哪里来的?可是原倾你作的画?”
“宫廷画师画的,这些是给您沈王爷的妻妾备选。”
子轩惊道:“给我的?”
小谢头也不抬,一挥手甩开子轩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道:“刚刚皇上和凌恕二人送过来的,说是沈王爷已满双十,应该成亲了,皇上吩咐,王爷看上哪家的姑娘,便去报给礼部,礼部再呈折子,皇上当即赐婚。”
子轩轻笑了出来:“沈子轩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呢,想我十六岁的时候礼部根本没跟我提这件事,我以为他们已经忘记了呢,怎么现在想起来了……”
谢原顷“噌”地一下子站起来,头也不回便摔门出去了。
酒,小谢想喝酒。
没醉,没喝酒也会醉……小谢更想喝酒。
小谢浑浑噩噩地走到醉月楼,被楼下招揽客人的俏姐儿拉了进去,立刻有人来招呼:“哟,这位小爷,可有相好的姑娘?”
小谢露出白齿呲牙一笑:“最相好的是灶王爷。给小爷我上点高阳白酒,再来点小菜。祭祭五脏庙比较要紧。”
“小爷真会说笑!杏儿,来,伺候这位爷!”
瞬间闪过一位身传鹅黄色衣裙的姑娘,搭着小谢的肩膀,引小谢入了一间雅室。
谢原顷没有结识沈王之前,本是风月场里打滚的老手,别看他年纪小,调戏的姑娘可是一大把,眼前这个把小姑娘根本不在话下,很快就哄得小姑娘服服帖帖,嫣红着连羞答答给他倒酒喂菜,小谢抱着怀中的美人,闻了闻女人独有的香气,突然纵声大笑:“果然,女人就是好!又香又软……难怪所有的男人都喜欢女人呢!杏儿?你可是杏仙化来的?身上真的有股杏味呢……”
杏儿向小谢身边靠近了些,抿嘴笑道:“爷,真会说笑!”
“说笑?你谢公子我才是天大的笑话呢!这辈子不离不弃的也只有酒和银子了……”
说到这里,雅室的门突然一声巨响被撞开,沈子轩面无表情立在他二人面前。
杏儿惊呼一声:“谁!”
沈子轩也不答话面无表情死盯着小谢。
小谢斜睨着沈王:“杏儿问你是谁呢……”
子轩面无表情,吐出硬邦邦的两个字:“回、去!”
小谢怒拍桌案,纵身而起:“我喝酒你也要管?”
子轩叹了口气,拉起小谢衣袖:“跟我回去。”
“回哪里?”
“回家!家里没有酒么?”
小谢突然纵声狂笑起来,笑声却越来越小,越来越像一只猫在悲泣:“家里有酒却没姑娘……那……是你家,不是我家……我家姓谢,不姓沈!”
沈子轩依然面无表情,青筋却暴了出来,二话不说,“呛啷”一声,抽出随身佩戴的剑,横在小谢脖子上,紫色的丝绦无风自动:“我再说一遍,跟我回去!”又用下巴指了指杏儿,“你出去,我可不能保证伤不着你!”
“啊!”杏儿一声惊呼,跑了出去。
沈王发动真气,身后的门“砰”地一声被关得死死的。
谢原顷低头:“……你饶了我吧,我跟你回去做什么?看你娶妻生子?天伦之乐?你明明就知道我的心意,你明明就知道!……”
子轩叹气:“我也有必须要做的事!”
小谢:“你做你的事,我喝我的酒,从此以后两不相干!”
子轩:“这么说你执意不跟我回去了?”
小谢抿着嘴唇,一脸的倔强。
子轩仰天长叹:“既然如此,把你结的剑绦摘了去吧!”说罢,子轩把手中长剑扔到小谢面前。
小谢咬住嘴唇,拾起长剑刚便要结开自己亲手结的紫色剑绦,突然间却看见剑身不知什么时候,闪着寒光的剑身和剑柄已经刻上了“悬紫”二字,沈王的真迹。小谢抿着嘴唇,手停在半空,停住动作,蠕动嘴唇:“剑绦如果解下,你这剑不是要改名字了?这剑绦还是你留着……”
“没了剑绦,这剑还是这个名字。若你执意要走,便解了那剑绦带走也好,扔了也好,省得我睹物思人,烦闹得慌。”
小谢瘫在椅子上,苦涩笑了一笑:“睹物思人……子轩……只会满嘴胡扯!”说罢,把剑轻轻放回子轩腰上佩着的剑鞘内。
子轩覆住扶在剑上的手:“……不走了?……”
小谢恶狠狠地瞪着他:“不走了!看你娶个恶婆娘天天整治你才好!”眼泪从凶恶的眼睛中流出来,反而透露出坚强面具后面的脆弱不堪。小谢惊觉自己泪流满面,连忙扭过头去,捂住自己流泪的眼。小谢觉得一只温暖干燥的手覆在自己捂着脸的手上,什么温润温暖的东西触碰了自己的嘴唇……
回到沈王府,等待谢原顷的是一纸金兰帖。小谢顺着子轩的意思,结拜了金兰,做了沈王异姓的弟弟。
……
大婚当天,沈王府热闹非凡,熙熙攘攘的声音络绎不绝。唯独不见谢原顷,看不见小谢的子轩没由来的心烦意乱,命小厮死跟着小谢,不准跟丢了,随时来报小谢行动。一通热闹之后,一对新人终于入了洞房,喜气洋洋的洞房内,新郎新娘怀着的心思却各不相同。随着天色越来越暗,王府渐渐安静了下来。沈王一直等到小虎牙的小厮在洞房扒头,立刻问把小厮抓过来问:“原倾呢?”
“刚刚二爷在屋顶喝酒,这会儿拿着酒葫芦出府了。”小厮附耳轻声。
“不是让你看着他,不准他出府吗?”
“爷!谁拦得住啊,跟您结拜了,他就是二王爷了……”
子轩看了一眼遮着盖头,稳稳坐在床头的新娘,心中道声抱歉,脱了喜服便窜上房顶。饶着王府绕了一圈,却见王府后门的小胡同里,有一人影斜靠在墙上,哼着小曲,拿着酒葫芦往嗓子眼里倒。
“原倾?在这里干什么?”子轩从墙上跃下。
“你才是呢,新郎官在这里干什么?”小谢抬眼,看到突然出现的子轩,神情有些诧异。
“刚刚小厮说你出王府了……”子轩咬唇。
“怕我又去醉月楼?”小谢笑。
“……”
“我若再去醉月楼,只怕王爷你一发脾气就要把那楼拆了。那些姑娘与我无怨无仇,我岂能陷害人家!”小谢苦笑。
“知道就好……晚上寒气重,早些回去歇着。”
小谢一个指头弹在沈王的额头上:“我说,这大喜的日子,你个新郎官不去洞房里和新娘缠绵,怎么跟一个醉鬼在这里闲扯淡?”
子轩不再说什么,二人相视一笑,沈王转身窜上房顶,回到洞房。谢原顷扛着酒葫芦,哼着小曲摇摇晃晃地回到自己的寝室,趴在床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12
佑青结束了所有担心的问题之后,已经是三年之后了,佑青暗中找到兴王佑齐,将玉玺也交给兴王,另启了一个册子,把需要交待的日常琐碎和朝政上的事情写得清清楚楚,还有各位臣子的脾气禀性,各位爱妃的兴趣爱好,哪位妃子招惹不得,哪位宫女泡的茶好喝,哪位宫女伺候周到……也交给了兴王,兴王展开那厚如板砖的册子观看,只看得冷汗直流,心说这个哥哥真是个细心周到,比个婆娘还要罗嗦十分。
兴王换上龙袍摇身一变,变成了当今的圣上。除了日夜陪伴佑青的凌恕能看出二人不同之外,朝上老眼昏的老臣们,哪里看得出来?再说平时上朝哪有敢抬头直视皇上的?加上佑青佑齐一母同胞,身形声音极其相似,就算是他们母后也很难分辨。而佑青穿上兴王爷的衣服,带着凌恕大大方方地打道回了兴王府,打算先在兴王府作威作福一阵子。
兴王之前接到佑青的密函,知道王兄快要结束手中的工作,便把兴王府连上到下,上从大管家下到马夫,所有下人全部换掉了,所以佑青带着凌恕回到兴王府,王府内也根本没有人能辨别出兴王爷的真伪,只是奇怪,为什么王爷这进宫,把听说是王上的贴身侍卫带了回来?而且和这名外表并不出色的男子态度亲昵得紧。为什么?兴王府的新进下人门也只能是一边纳闷一边瞪大了眼睛干看着。
皇城后宫中,唯一能觉察出变化的并不是身为佑青佑齐母亲的皇太后,而是湘妃。当湘妃得知兴王把凌恕带走的时候,已经觉得不对劲。凌恕走后,皇帝宠幸了之前派给厨房的几个丫头,几个丫头一夜之间,成了贵妃,贵人。连席大厨子的品级也往上升了。后宫众妃子只道是皇帝大病初愈,改了心性,无不庆幸感激兴王带走了凌恕。一片欢呼声中,只有湘妃暗自皱起了眉头。
变身成兴王的佑青,也不在兴王府好好呆着,成天带着凌恕逛沈王府,最喜欢逗子轩的新添的几个小孩。佑青和凌恕知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得到孩子,所以对沈王的几个孩子特别喜欢。唯独怕见沈王的三儿子,沈王的三儿子与沈王长得最为相像,其聪明伶俐也最随沈王,比沈王有过之而无不及,看什么便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得沈王的宠爱。但这孩子性子极其阴冷,一双眼睛冒着寒气,似乎能看穿人心一般。沈王给他这三儿子前前后后请了不下三十个师傅,这些个师傅各有所长,沈小三这孩子学起来居然游刃有余。经常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把师傅气得吐血成了家常便饭。沈家其他的孩子虽也是出众,却是没有一个能比过这小三心性聪慧。但是那孩子从未以此为傲,一双小小的眉毛经常拧在一起。
谢原顷也有些怕这孩子,因为那孩子经常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瞧着小谢。沈悠这孩子心窍开的早,该他懂的他明白,很多事情,不该他这个年纪懂的,他也全都明白。沈子轩本是个爱书的人,王府整腾出一间屋子专放藏书,沈悠不到不到六岁已经把全王府的藏书都通读了一遍。但是,还是难免小孩的心性,平时最喜欢的还是听凌恕讲江湖上的传闻。
听多了江湖事,孩子便闹着要学武功,沈王心疼孩子小,容易受伤,打算让小三再长大些,再练武,小三只好天天缠着凌恕,可凌恕在江湖上没飘几年就入了皇宫,他那点故事根本不够听的,那小孩便经常跑去买些江湖杂记、乱七八糟的书籍来看,缠着沈子轩学这学那,沈王爷没办法,又再请了许多师傅来,师傅没的可教了,便挖空心思给他讲故事,久而久之,沈悠小小的脑袋便记住了许多师傅脑袋里的所有的东西,小小年纪便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中通市井人心。沈王府沈小三的博学之名传遍了长安城。也传到了正在做皇帝的佑齐耳朵里。
佑齐下令,传沈家父子进宫晋见。刚巧佑青好些日子没见弟弟,满心的挂念,也跟着沈王父子进宫候宣。一行人被宣进宫,怎么就那么巧,刚好看见湘妃退出来。湘妃看到陪在凌恕左右的佑青,当时就愣住了,佑青低头避过她的目光,尴尬良久,湘妃并没有避嫌退下,而是上前翩翩施了一礼:“见过二位王爷和公子。”边施礼边上下左右偷偷地抬眼仔细瞧佑青。
凌恕上前给湘妃施礼:“娘娘贵安!”顺势巧妙地挡住了湘妃打探的目光。
沈王爷一抱拳,干咳两声:“有礼,有礼了。”
湘妃眼珠转了几转,微微一笑:“奴家告退。”说罢,人转身退了出去。
文华殿中,佑齐被那小孩盯得浑身不自在。佑齐只觉得那孩子一双冰冷的眼神随时能穿透他心。佑齐不自觉避开那孩子寒冰一样的眼睛。干咳了两声,开口朝沈王笑道:“朕听说沈家的三公子是个奇才,今日一见,果然人才出众,相貌不凡!沈卿好福气!”
子轩还礼赔笑:“托皇上的洪福,这孩子还算伶俐。现在臣下只想他快些成材,日后也可给我主万岁尽些绵薄之力。”
“哦!沈卿果然心怀社稷……”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传报,湘妃送了汤来。佑齐展颜一笑,招呼几个人到偏厅,打算一起用些点心。
不成想,端汤来的不是传膳的太监,也不是贴身的宫女,而是湘妃本人。
湘妃足移碎步,笑得妖娆:“皇上,之前沈王来,都是叫臣妾侍陪在侧,今儿个怎么没叫臣妾呢?可是觉得臣妾会坏了两位王爷的兴致?”
佑齐勉强露出个笑容,只得叫她一起入座:“爱妃,今天怎么想起来送汤水来?”
湘妃掩口轻笑:“陛下好差的记性!每沈王来了,陛下便会叫臣妾准备好这汤水,只因沈王爷曾经夸过臣妾好汤水,不但味道特别,而且说是能清热降火,还有些戒毒的功效呢!”
“朕最近记性果然差了许多。”
“是呀,陛下大病初愈嘛!”
佑青和凌恕在侧听到这番对话,不禁动容,这哪里是什么清热降火的汤水,分明是驱寒汤,凌恕之去萧湘院讨过一,以此为借口要佑青不要计较她的鲁莽。佑青和凌恕心中明白,湘妃的确是冰雪聪明,果然她早就察觉出不对,今日以汤试真假,一眼便得分明。
见佑青和凌恕脸色有变,佑齐顿时警觉起来。
安静,一时之间突然变得很安静。
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安静。
三方人马面面相觑僵持着,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沈悠把两条小小的眉毛绞到一起,突然一拍桌子,站起身形,怒喝一声:“这个女人是谁?怎的如此刮噪?”
子轩开口怒斥儿子,“悠儿不得无礼!”转头又对湘妃抱拳,“犬子不服管教,实在抱歉,不过,小儿生性喜静,对女眷着实冷淡了些,不如娘娘今日先行退下,改日子轩定然带着小犬给娘娘赔罪。”
湘妃神色黯淡下来应了一声,再凝神看了佑青一眼,湘妃咬了咬嘴唇,甩开那些依依不舍,黯然离开,没留一个令人心碎的眼神。
湘妃走后一桌宴席上聊天说地,宾主尽欢,小沈悠突然给佑齐施了大礼,规规矩矩跪在地上磕头:“天子在上,小子刚刚得罪了皇上的爱妃,现在想起觉得汗颜,小子能否给刚才的婶婶赔个罪去?”
佑齐看了看沈王。
沈王笑:“这孩子准又想到去玩。”
佑齐点头:“去玩吧,别走丢了,快去快回。”
小沈悠展颜一笑,粉嫩粉嫩的惹人怜爱,第一舒展开他小小的眉头,朝着佑齐露出几颗还没长齐的小白牙,看得佑齐怔了一怔,还孩子还真是好看,刚才怎么没想到把他抱起来啃两口呢?
“你怎么还在这里?”沈悠张口还有稚嫩的声音。
“不在这里我该在哪里?”湘妃答。
沈悠又拧起他的小眉毛:“你还不逃命去,倒在这里干什么?”
“逃命?”
“难道你看不出那个男人要杀你么?”沈悠的小眉毛越拧越。
“他为什么要杀我?”湘妃笑。
“他若要杀人,还需要理由么?他若要杀你,理由还不够么?”
湘妃轻笑了两声,又问:“你为什么称他‘那个男人’,不称他皇上?”
“王气……”小孩子欲言又止。
湘妃掩口:“连你这样的孩子都看出来了,我能看不出来么?既然身为女子,又岂可连事二夫?”
沈悠的眉毛越拧越紧:“既然你一心求死也好回去做做准备,给自己买口好点的棺材!”
湘妃突然对着小小的沈悠飘然行了个大礼:“多谢公子……”
气得沈悠把肉肉的小手向后一甩,转身怒气道:“你自己想死,谁也救不了你,倒不必来谢我!”
湘妃看着离去的沈悠,回味他刚刚说出的、根本不像他那个年纪的孩子说出的话,望着远佑青依稀的身影,面容上笑容凄然。
他二人不远,有一条黑影藏匿了许久,等他二人离开后,才小小的叹了一口气。
13
佑齐扬起下巴,眼珠向下瞅着跪在面前的半大小子:“七柳,昨日让你留意的那个孩子,离席后去了哪里?”
“去找湘妃说了几句话。”
“果真是找湘妃去赔罪了么?”
七柳垂首:“……那孩子……想救湘妃……”
“救她?为什么?谁会杀害湘妃不成?”
“……”
佑齐弯腰捏起七柳的下巴,突然轻声笑了起来:“哦?你觉得我会杀那个女人?”
七柳目光垂地:“七柳不知。”
佑齐笑:“你觉得那女人是否该死?”
七柳依旧垂下眼帘:“七柳不知。”
佑齐又笑:“那你觉得她应该不应该活下来?”
七柳微微挑动了下眉毛,随即冷静,道:“七柳不知。”
佑齐放开了他的下巴:“沈家那小子如何说?”
七柳皱紧眉头:“他让湘妃娘娘给自己准备一副好一点的棺材。”
佑齐拊掌哈哈大笑起来,但是七柳觉得那狂笑的声音让他浑身冷地打颤。
湘妃并没有被杀。
湘妃还在萧湘院好好的活着,
很多事情,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她甚至恨自己为什么要明白那些事情。
湘妃不再是那个小心眼的妖娆女子,
她换下嫣丽的宫装,换上了一袭灰色袍子,
垂下眼帘遮盖她俏丽的双眼,含着总也掉不下来的两滴泪,她的心已死。
佑齐没有杀湘妃。
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杀意那么的锋芒毕露。
但是自己只是起了一个小小的念头而已,居然被一个那么小的孩子看了出来。
这孩子长大了还得了?佑齐皱紧眉头。
佑青是自己的兄长,虽然他事事强于自己,自己也比不过他,但终究是哥哥,心中只有不忿,也没什么丢人的。
但是那孩子……
佑齐一想到那孩子寒冰一样的眼神,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那孩子冷冰冰的眼睛能看透自己的心思。他能看穿我吗?如果他可以的话……佑齐突然预感到早晚有一天自己会死在那孩子手里,而且自己会败得体无完肤。这孩子,绝对不能留着,早晚是祸害,留着他便是养虎为患。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佑齐在心中下了这么一个判断。
正是因为佑齐知道,沈悠认为湘妃会被杀,所以佑齐一直迟疑着并没有下杀手。湘妃果然活了下来,只是昔日一池春水的萧湘院变做了一潭死水。
佑青很后悔自己顺口溜出来的那三个有些怀念味道的字:“驱寒汤?”
虽然凌恕在桌子底下狠狠地掐了他一把,但也没拦住这三个字钻进佑齐的耳朵里。谁也不呆傻,佑齐看出他二人神色骤变,他二人也看出佑齐的眉毛向上微微挑动。陷入僵局多亏了沈悠发飙,他二人看见沈悠出去才松了口气。为什么?因为沈家小三郎既然要管这件事,湘妃的命总算是能保住了。
黄昏时分,佑青并没有回兴王府,而是和凌恕一起跳进沈王府的后院。偷偷溜进沈悠的房间。此时的沈悠正在看书,佑青和凌恕看他全神贯注看得津津有味的小小背影,不忍打扰,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开口。
沈悠放下小手中的书卷,长吁一口气:“二位伯伯有正门不走,半夜翻墙夜探王府就是为了这样盯着我看么?却不知我的后背有什么好看的,但是这样会让我分心的……”
凌恕见沈小三丝毫未动就知屋内多出两个人来,便笑道:“小公子怎么知道是我们?”
沈悠转过身来,依旧是拧紧了的眉头:“啊、二位脚步虽轻,却轻不过我爹爹,加上二位伯伯身上的气味极为特殊……不知二位伯伯所为何事?”
佑青咬咬嘴唇:“悠儿、今天多亏了你了……”
“为了那个婶婶么?”沈悠回过身,端端坐好,冷笑,“不好意思正式登门道谢,就翻墙夜闯进来?”
“嗯,是……特地来谢你,以前以为你不好相,没想到你居然会救人性命!真是应该另眼相看……”
沈悠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别误会了,我没有兴趣救人什么的,刚巧那个女人也不想活了,我只想利用她试探一下而已。”
佑青、凌恕同时开口:“你说湘妃是自己不想活了?”“试探?”
沈悠点点头:“对。”
佑青连忙问:“你的结论是什么?”
沈悠突然舒展开眉头笑得天真灿烂:“那个女人活,你就会死;若你活着,那女人必死!”
看着沈悠天真无邪的灿烂笑容,佑青不由打了个冷战:“你小子果然是个妖怪……告诉我,为什么?”
沈小三拿起桌子上的书卷:“怎么说也是做过皇帝的人,怎么会连这都看不出来,如果你自己想不通的话,那么活该被人整死……不过、如果我不出去找那女人的话,就说不定死的是谁了……”
佑青突然冲过去提起沈悠的衣领,把沈小三摔在地上:“你怎么知道的?可是子轩告诉你的?”凌恕上前连忙拉开他俩个。
沈悠慢慢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襟,回答道:“这种事情爹爹怎么会告诉我?你也太小看爹爹了!得亏爹爹这么替你着想……另外,伯伯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佑青青筋暴露的脸红成一片,凌恕拍了拍佑青的肩膀,上前抱拳:“刚刚真是对不住了,小公子见谅!可是我们有什么错漏被你看出来了么?”
“噗……”沈悠笑了出来,“要说错漏,也不是你们这边的错漏。勉强要说的话,是……王气。”
“?”
沈悠直视佑青微挑嘴角笑得邪门:“还没想出来么?那么你死了也怨不得别人了……”
凌恕心中暗想,这孩子生的如此漂亮,却怎地十足的恶魔心肠呢?但是事关佑青生死,凌恕只得跪在这孩子面前:“小王爷,求救命之法!”
佑青愤怒地一把拉起凌恕:“以咱们的功夫,谁想杀咱们难比登天!何必求这臭小子!”
沈悠又恢复了紧锁眉头的样子:“你们知道不知道叶家的那个哥哥为何唤叶七柳?”
“兴王派给我的那些少年高手之一么?他唤做什么有什么要紧?”
沈悠继续道:“因为他家有七棵柳树,叶老爹懒得想名字,便数了数院子里的柳树,给他按了这么一个名字。”
“你认得他?你如何得知?”
“我何必认得他?只是因为我的玉团雪便是叶老爹送来的,聊了两句,我便得知了。那老汉只说他那儿子是个混帐……”
“那又怎样?”
“那只猫我已经送给了李云朗,你说现在只玉团雪为什么在高尚书府中?”
“为什么?”
沈悠摇了摇头,继续道:“所以,今天晚上当今的皇上会看见那团雪……”
“你说佑齐今晚会去高尚书府中?”佑青凌恕都吃了一惊。
“接下来,你猜会发生什么事?”沈悠摆出那个年纪不该有的表情,笑了一下,随即不再抬头,思绪又沉浸在小手中的书卷里。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佑青和凌恕都已明白沈小三讲的是什么了。佑青不是没有想到,只是一直不愿意往那个方向想。再怎么说佑齐也是自己疼爱了十几年的胞弟。
佑青、凌恕跳出窗外,直奔尚书府。
沈悠听见窗棱子“啪嗒、啪嗒”作响,小小身子不由一僵,放下手中的书卷,笑得凄凉,自言自语道:“爹爹竟保得如此蠢王,也算天绝我沈家,也是怨不得别人……”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众家大臣一个个退下朝堂,议论纷纷。
“李大人,您说,刚才皇上是什么意思?”刘大人连忙扯住同宗师兄李大人。
“皇上的意思?这还猜不透?哼……”
“到底什么意思?”
“皇上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刘大人还不明白?”
“哎哟!我说我的师兄李大人哪,您就别卖关子了……”
“非是老夫卖关子,只是这种事只可意会,哪能言传呢?”李大人把他这个每年都会孝敬到他一家九口都很满意的憨傻师弟拉到一边,左右望了望没有人,比划了一个“杀”的手势。
“不会吧!再怎么说兴王也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
李大人连忙掩住刘大人的嘴:“嘘!刘大人禁声!禁声!再让人家听见!”
刘大人压低了声音:“可是,兴王爷一直有贤名在外,皇上以前也不是一直对兴王宠爱有加么?突然就说兴王要反,这有些说不过去吧。”
“你知道什么!你以为为什么高大人要突然参奏兴王?这肯定是皇上的意思!兴王年方八岁就开始屯兵,这些哪能逃过天子的法眼?”
“那十年都忍了,怎么现在突然……”
“皇上心中自有计较!”
“……”刘大人心中说伴君如伴虎这话一点也没说错。
“刘大人,别说我没提醒你,看今天这情形,过不了几天,就会有人找到你我,李大人要想好应对之策……”
“啊?!哎哟!李大人我的亲师哥,这可如何是好?”
“咱们做臣子的守好自己的本分就好……”
“……多谢李大人指点……”刘大人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心中盘算还是尽快告老还乡的好。
“你我都是高大人的门生,不必客气。”
“谢师兄!谢大人!”
他二人并没有在意旁边扫地的丝毫没有存在感的灰衣宫女,那宫女低头扫地,身上灰色长袍似乎和灰尘和灰色的天空融为一体,丝毫没有存在感,她听见二位大人的对话,握紧手中扫帚,指节已经发白却感觉不到痛感,她蹙起娥眉,一张素面不施粉黛仍存妖娆风韵,却不是湘妃是谁?那美人一潭死水的眼睛似乎挑起了微澜。
1
要说捉拿兴王,满朝文武统统没有意见。
由于早有传闻说兴王自小便有心屯兵,那些保皇派恨不得兴王早些去见地下的祖宗,而兴王派的人也早就收到了风声,听见几位尚书和几位权重大臣一起联名上折子,参奏兴王谋反,满朝所有的臣子都在观望。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发觉龙椅上的佑齐嘴角挤出那点讥讽的意味。
捉拿方案很快被机密通过,佑齐暗中调回西北参将胡歆连同三千剽兵悍马,宣回都城,佑齐并没有急于布置他的任务,只是好言抚慰,促膝长谈一番。令胡歆心中感激涕零,大有知遇之恩之感,发誓要为了皇上鞠躬尽瘁。
话说胡歆难得回到长安,少不了去拜访传说中的沈王。沈王此人虽然生性淡漠,但是似乎正是因为他性情淡漠,才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市井传言虽不可信,但是胡歆实在是按耐不住心中好奇,想见识一下在边关已被传为天人的沈王,也好回到西北给那些兄弟们讲一讲,吹吹牛。
这一日,胡歆好歹见过了几位必须要拜会的权重之后,才正式到沈府登门拜访,待不多时,沈王在一清亮的紫杉少年的陪伴下,出现在胡歆面前,胡歆上前行礼:“沈王爷,门生胡歆参见……”
沈王连忙上前搀扶,面露微笑:“这礼就免了,胡将军快快请起……各将士苦守边疆,尤其以西南为甚,三年也难得回家一,该子轩给胡将军行礼才是!”
胡歆听沈王丝毫不带做作的声音,脸上装也装不来的温和,差点没感动得掉下眼泪来。心中暗暗钦佩当今皇帝不愧是沈王带大的,昨日被皇上召见,今日又见沈王,心中不得不为二人风采折服。胡歆心中很庆幸这被调回来,见了两位惊为天人的存在。可他没想到很快他就会为他现在所庆幸的事情而痛不欲生,这是后话了。
客套已毕,胡歆道:“边疆虽不是什么好地方,却也有些野味珍馐,门生给王爷带了些中原难见的糕点回来,没有名贵的东西,只望王爷别见笑……”
“哦?悠儿倒是比较喜欢平时见不着的东西,胡将军是否介意见见我儿?那孩子肯定会缠着你讲边疆的战事。”一提到儿子,子轩满面的慈爱。
“可是王爷的三公子?”
“正是悠儿。”
胡歆心中一惊,那沈悠名声在外,说是一个极为难缠的角色。如果沈王是百分八十的天使,那沈家三公子就是百分一百二十的恶魔。胡歆立刻想起了“上天入地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据说还会读心术?”这些乱七八糟的传闻,更多关于沈悠的神神鬼鬼的传说一起涌入胡歆的脑子里,胡歆脑袋立刻大了一圈,“嗡嗡”作响,冷汗直流。
沈子轩见胡歆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不免笑了出来:“胡将军若是不反对……”
这话还没说完,沈王身边的紫杉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领来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肉头肉脑,两只大眼睛眨动起来,出奇的亮,出奇的有神,非常漂亮。只是粉嫩粉嫩的小脸蛋上紧紧拧着两条眉毛。好看是好看,但就是很别扭。而且那孩子的眼睛黑得邃,让人看不到底。胡歆立刻挪开眼神,仅仅一眼,在刀尖上打滚多年的胡歆立刻敏感的感觉到那孩子的眼神像是在悲哀地召唤着死神,那是属于悲哀和不幸的。
胡歆开口强笑了两声:“元帅常夸门生泡得好茶,王爷若不嫌弃,请尝尝看。”
子轩一脸的温和,微笑道:“那就请胡将军一定要露一手!”
胡歆很难才能从沈王的脸上挪开目光,刚刚缓过神来的胡歆,连忙跑入沈王府的厨房里面。胡歆撑着厨房中的桌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不经意摸了摸额头,不知什么时候,额头已经渗出密密的汗珠。胡歆不禁对那小小的孩子释放出来的压迫感感到难以置信。
胡歆暗中想,沈王和沈悠都是让人很难挪开目光的人。也就是说,两个人都是非常吸引别人眼球的人。但是看沈王让人看得是赏心悦目,看沈悠却是让人看得心惊肉跳。两个人虽然长得很像,但是过了而立之年的沈王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朗,而还不足六岁的沈悠则是像足了在地狱经历过什么的样子。这样的纯净的沈王怎么生出了个那样的小魔物?胡歆不由得摇了摇头。他哪能想到多年以后,那双眼睛多少出现过在他梦中呢?那双邃的悲哀的像是在在召唤死神的眼神,多少年都不曾从脑中抹去。
胡歆泡好奶茶,切了几块萨琪玛,亲自给沈王端了过去。
沈悠并没有缠着胡歆,让他讲边境战事,只是安静的在一旁乖乖品茶吃茶点,听爹爹与胡歆闲话家常,正在这时,大堂却闯进一个冒冒失失的女人。沈悠见到那女人,低下头,嘴角往上一挑。
沈王看到那个女人,顿时收了脸上的笑容,给小谢使了个眼色,随即继续与胡歆闲话。一直在侧的谢原顷见了女子和子轩丢过来的眼神,连忙上前拦住那个女人:“姑娘,这边请!”
那灰衣女子却不顾小谢抢先一步扯住沈王的衣袖:“佑……不,凌恕可在这里?”
沈王面色依然温和,眼中却毫无温和之意:“凌恕应该在兴王那里,姑娘是不是走错了路,这里是沈王府,不是兴王府。”
灰衣女子咬住朱唇:“他二人不在兴王府。我想也许他在这里……”这灰衣女子看到胡歆后,瞳孔突然放大,连忙闭上嘴巴。
沈悠却突然笑出声来,稚嫩的声音说出丝毫不稚嫩的话语:“这位婶婶,不必惊慌。凌恕不会死,兴王不会死。会有丧事的只有我沈家。”
在场的人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惊。
灰衣女子走近沈悠:“小公子莫要胡说,小公子一定知道他们在哪里!”
沈悠笑得灿烂,道:“婶婶可认得面前这位将军?是西南的猛员,他手中兵丁却远远不止有参将能控制的数量。你猜他是为什么被调遣回来的?”
灰衣女子蹙起蛾眉:“有所耳闻。”
“哦?”沈小三展开眉头,笑得更加灿烂,“那你说他是回来干什么的?”
“捉拿凌恕和……”
沈悠拍手笑:“错!错!错!”
“皇上不是为了捉拿兴王才调兵马回来的么?”
沈悠一脸得胜的表情:“你猜不到的……他是来灭我沈家的!”
灭你沈家,你居然还笑得出来?这话在心里,灰衣女子没有说出来,她转头看了看胡歆,胡歆和她脸上的表情一样,脸上写着不可置信四个字,她又用疑问的眼光扫在沈王身上:“小孩子胡说的吧……”
沈王温和地笑了笑,爱怜的看着他的儿子:“悠儿竟然能看破这点,不愧是本王的儿子!”
灰衣女子和胡歆完全怔在那里。谢原顷也愣住了,良久才开口道:“你居然……”
沈悠又用那种奇怪的眼光盯住小谢,随后傲然抬起头来:“爹爹当然早就知道!”
灰衣女子道:“你不怕死?”
沈王笑得温和:“生非生,死非死,命也!也怕,怕是怕辜负了有心人……”沈王的眼光透过自己年幼的儿子,落在小谢身上。
胡歆连忙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王爷,小的怎么会灭沈家呢?王爷莫要唬小将。”
沈子轩但笑不语。
沈悠细细品味手中香茶,悠悠道:“胡将军的茶泡得果真是好。”
“定是有什么误会,小人说什么也不会谋害王爷的!”
灰衣女子看着跪在地上不断冒汗的胡歆,幽幽叹气:“这终究不是你一个小小参将能决定的……”
胡歆的狠狠攥紧拳头:“小人告退!”
望着胡歆急急退去的身形,子轩悠悠望天笑道:“今夜怕是要刮西北风了,夜风大,佑齐不要染了风寒才好……湘妃,你还不回去给当今皇上准备驱寒汤么?今晚怕又是个不眠夜……”
灰衣女子笑得嫣然:“小女子的汤只为自己的夫君驱寒,不为他人做嫁裳,小女子告辞。”
子轩似有意的看了这女子的背影一眼,冷淡的神色中多少有了些赞许。
沈悠:“爹爹……”
子轩见儿子欲言又止的样子,慈爱地问:“悠儿,要说什么?”
“爹爹可后悔生了我这个丧门星?若不是我……”
子轩打断儿子的话语,纵天大笑起来:“悠儿,你道是没有我这个大丧门星,哪里来的你这小丧门星?”
“……”
子轩爱抚儿子的头顶:“悠儿,很多事情是命中注定的,逃也逃不掉,不是任何人的错,懂么?”
沈小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用那种很奇怪的目光盯住小谢。
15
一夜之间,长安城内狂风大作,兴王府被官兵们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水泄不通。胡歆手下的兵士们一个个目光炯炯,时刻等待胡歆一声令下。
兴王府附近的路都被清了,禁止通行,在围栏外面是一群看热闹的老百姓,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
“为什么西南将军要围住兴王爷的府邸?”
“西南将军?”
“是啊,当中的那位将军不是穿着西南将领的官服吗!”
“听说是姓胡……”
“说是兴王爷打算造反呢。”
“不可能吧,去年万岁爷不是还封了兴王爷贤王么?”
“贤王?那可能就是太闲了吧,想闹出点事情来?==+”
“。”
众兵士在等胡歆的命令,而胡歆在等皇上的圣谕。胡歆黑黝黝的面色微微发红,汗珠细密。在本不是很热的天气,这样的出汗,说明胡歆心里很着急。胡歆不由回想起那晚他去参见圣上的情景。
那夜,胡歆冒着被责打和掉脑袋的危险,闯进文华殿,跪在地上大哭:“皇上可是要小将杀沈王爷?”
已经座稳龙椅的佑齐面对突如其来的哭声,并没有责怪胡歆的唐突,只是放下手上的书卷,走了过去,动作温柔把胡歆掺起:“卿家从何听来的风言风语?”
胡歆一愣,随即擦干眼泪:“不……不是吗?”
佑齐微微一笑,文雅大方:“不是的。”
胡歆又问:“那圣上这召为臣回朝的机密要事是……???”
佑齐点了点头:“也是一位王爷,不是沈王,是兴王。兴王谋反证据确凿,你只需将兴王府内一干人等捉拿归案即可。”
胡歆再一愣住了:“不是沈王,是兴王?”
佑齐再一玩味地笑:“爱卿啊、想那沈王是武学的高手,名声在外,朕也曾听过,也曾见过,想必天下无人能捉住那人,就算你三千兵马也无法奈何他一根汗毛,朕就算想动沈王,也要思量三分哪。”
胡歆连忙低头暗想,这皇上不是沈王养大的么?怎么听这口气,完全不像外间流传的那样亲切,不但陌生似乎还有仇,对面那个男人的眼神绝对是在说明沈王是敌人。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沈王真的有这么大的威胁?
佑齐似乎看透了胡歆的心思:“沈子轩此人,心思高莫测,武学一流,只怕凭他一己之力就可以打上金銮宝殿,若是他愿意,这江山随时是他的。若他要杀朕,只怕不会难过捻死一只蚂蚁。只是他一向醉心武学,对朝廷的事不感兴趣,胡爱卿,朕怕只怕沈兴二王联手,到那时节,只怕是江山不保、百姓受苦啊,爱卿,朕知你忠君爱国,这重任只怕要托付于你了……”
胡歆抬头看圣上微蹙眉头,陷入了沉思,顿时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皇上才和我见了第二面,就和我说了这些,如果说的是真心话,只怕是我不能活了。如果我能活下去,皇上此话只能是利用我的说辞而已,我该怎么办?
佑齐在殿堂踱着步子,走来走去,最后走到胡歆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爱卿,烦劳你捉拿兴王一干人等,朕要亲自审理,再怎么说,也是朕的血脉兄弟……”
胡歆应了一声,行了跪叩之礼之后退了出去,胡歆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暗自思想:这位皇帝果然是不好惹的,还是办完事情后立刻会我西南边境去,那里虽常有血腥,总好过在这里勾心斗角的,还不如与那些直肠子的蛮夷厮杀个痛快。
皇帝虽说要捉拿兴王,并没有说要杀他,胡歆心里还是有些疑问的。他心中暗想:一是兴王贤名在外;二是兴王是当今圣上的孪生兄弟,一母同胞;三是兴王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年,能谋什么反?只怕这事情中还有内情。皇上貌似推心置腹的一席话,却暗藏杀机。皇上提到那两个人,能感觉到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杀气。皇上让我活了下来,只怕要利用我干些什么,做完了那些之后,我该如何逃命?真的会不牵涉沈王么?……皇上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元帅,我该怎么办?副帅,给我出个主意吧……胡歆的拳头砸在桌子上,茶杯被震动起来,跳了一跳,歪歪地停在桌子上,茶水洒了一地,胡歆满心烦恼,一挥衣袖,茶杯摔在地上,碎成一片片雪白。胡歆看着一地碎瓷,叹道:“我在干什么!何苦迁怒茶杯!”
越临近行动的时间,不好的预感越来越紧迫着胡歆,这西北的硬朗汉子头一被自己人压迫地喘不过气来,这令胡歆感到十分的懊恼。这时的胡歆左右为难,心知肚明这一做,肯定是错,却又无法抗拒,胡歆懊恼困惑之即,给元帅和副帅还有军师各写了封信,飞鸽传了出去。指望远在西北刀尖上打滚的兄弟们能给他出个主意。放出去鸽子以后,胡歆想了想,又给沈王写了封密函,叫心腹一定要取沈王的回信。胡歆盘算着,如果是沈王的话,一定会有对策,起码会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没等到任何一个人的回信,时间已经到了,胡歆只得先发动兵马团团围住兴王府。西北军干练有素,不一会儿,道路也清干净了,王府也水泄不通了,胡歆甚至希望自己的队伍出点小错乱,可以延续一点时间。他希望能有个人告诉他应该怎么做,怎样才对。
圣谕已经到了,鸽子和心腹都没有回来,胡歆咬了咬牙,展开圣谕下令捉拿兴王一干人等,兵士们个个抖擞精神,迅速冲进眼前这座府邸,胡歆只是守在大门口,并不进去,不一会儿,兵士来报:“禀参将,王府之内空无一人。”
“啊?再搜!”胡歆惊讶之余偷偷松了口气。
“禀参将,王爷不在府内。”
“禀参将,王府之内并无下人。”
“禀参将,王府内并无人迹。”
“参将!参将!发现囤粮和兵器!”
“什么?!”胡歆血压直线下降……手脚冰冷,面色苍白。
兵器?囤粮?一个文弱书生要这么多兵器做什么?衣食无忧的王爷要囤粮做什么?兴王真的要反?胡歆猛然一惊:“带我去看!”
惊现眼前的是大量的存粮,整整齐齐的摞在暗室。暗室中的暗室放满了兵丁用的长矛大刀,胡歆连忙叫来传令官:“速速报与皇上知道,兴王逃逸,王府内空无一人。”胡歆用手紧紧盖住兵器上“沈”的字样,指甲缝中扣出血来。他的心沉了下去。
不消片刻,传令官拿着一只锦囊回来:“禀参将,皇上之说将这个给参将,参将便明白了。”
胡歆颤抖着拆开锦囊,黄绢上只有一个隽秀的、朱红色的“沈”字,和玉玺之印。
朱红、朱、诛……沈、诛沈!
这时,鸽子飞回来了,心腹也拿着沈王的回信回来了。
胡歆先拆元帅的回信,只有“忠君”二字。
副帅的回信是: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军师的回信是:二王必没,切不可赶尽杀绝,你杀之人是恩人。
胡歆叹了口气:“为什么这些人都这么喜欢打哑谜?还是军师的建议比较有建设性……也就是说元帅和副帅让我听皇上的,军师也让我听皇上的,却说兴王能救我性命?还是沈王可以救我性命?”
随即拆开沈王的回信,一张白纸上,一个狂劲的沈字上好大一个朱红的叉。
“连王爷你也这样……”胡歆无力摊坐在椅子上。
胡歆磨蹭够了,才往沈王府出发,没想到沈家人一个也没逃。小虎牙小厮照旧微笑着给胡歆端来茶点,小沈悠一如既往悠哉悠哉地晃动着小腿,紧皱眉头。谢原顷那紫衣少年照旧伴在沈子轩身侧。
闲话家常般:“参将你来了?本王可是久等了。”
“……王爷……为什么不逃……”
子轩行了一礼:“小王多谢将军心存善念,放我沈家人一线生机,然,生非生,死非死,命啊!君教臣死,臣不得不死,子轩不能逃。”
“皇上说不杀……”
“哦?”沈王和小沈悠对视一笑。
“悠儿,走吧……”子轩牵起沈悠的小手。
谢原顷开口:“子轩,你……”
沈王回头一笑:“你说过你姓谢,不姓沈的,忘记了么?”
原顷:“我也和你一起……”
沈王解下腰间的那把剑,交托在小谢手上,在小谢耳边柔声轻语:“你要想办法来救我们啊!”
“……”小谢抚摩着接过来的悬紫剑,皱紧眉头,点了点头。
只有父子的大牢中,沈悠突然开口:“爹爹为什么喜欢那个笨叔叔呢?”
沈子轩微笑:“悠儿不喜欢他么?”
沈悠摇了摇小脑袋:“不……不讨厌吧。”
“就是说不喜欢?”
沈悠依偎在爹爹的怀里:“因为他笨。”
“那为什么不讨厌呢?”
沈悠窝在爹爹的膝盖上:“也是因为他笨。”
“是啊、他是很笨,而且笨得出奇……”子轩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笑了笑。
“爹爹喜欢他胜过悠儿吗?”沈悠的小肉手环在爹爹的脖子上。
“这是什么笨问题?悠儿什么时候也变笨了?是被原倾传染的吗?”
阴森血腥的天牢传来父子二人间续的、不断的、愉快的笑声。
16
看到圣谕的胡歆丢下了满街的将士一个人急奔文华殿,只听到了这四个字,“满门抄斩……”龙椅上的男人轻启嘴唇,十分轻松说出的这四个字对于胡歆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胡歆口中不断喃喃地重复这四个字,突然感觉魂不附体般地轻飘飘,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您不是说不杀沈王的么?君无戏言啊!为臣一定尽力查得兴王下落,还请皇上网开一面……”
佑齐挑起小拇指,端起面前的茶杯,斜睨着跪在朝堂的胡歆微笑:“不杀?朕是说不杀沈子轩一个,可没说不杀他全家!”
“怎么会这样?!”胡歆实在不想成为陷害沈王爷的帮凶,那沈子轩为人谦虚祥和,又温良儒雅,怎教人忍心伤他分毫?为什么皇上连审都不审就要杀?
胡歆忽然想起那天沈悠拍着小手,笑得灿烂:“兴王不会有事,凌恕也不会死,会有丧事的是我沈家。”胡歆后背上的冷汗流了下来。
胡歆偷眼看了在上稳坐龙椅的男人,突然恍然大悟,为什么沈悠看自己的眼神会那么奇怪,为什么那个小恶魔的眼神像是在召唤死神……自从自己被调回都城,沈家上下就都明白难逃一死,沈悠年纪尚小,还不能很好的隐藏情绪,所以会那样看着我,而沈王沈子轩呢?是不愿被看出心里想什么,还是根本不在乎?生非生,死非死吗?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啊,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胡歆明白自己再说什么也枉然了,只得无奈擦了擦冷汗:“为臣告退……”
佑齐挤出一丝微笑,点了点头。
胡歆步入天牢的时候,天牢幽传来时不时的欢笑曾让他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胡歆左右频顾,的确是天牢没错,胡歆顺着欢笑声走到沈家父子面前,见子轩正含笑逗弄膝盖上的小胖儿子。小沈悠只有在爹爹膝上的时候,才会舒展开平时紧紧的眉头,展现孩童的天真,小沈悠咯咯笑着,两只小肉手抓着爹爹的衣衫。子轩入了天牢这么久,发丝居然丝毫未乱,衣衫如初见时整齐。
子轩的声音带着宠溺:“胡参军来了哟,悠儿不要闹了……将军,来来来……这里陋寒了些,不要在意,请上座。”好像这里正是沈王府,沈子轩一副家主的气势,把胡歆让到里面。
胡歆紧咬嘴唇,二话不说,跪倒在地:“王爷,我……”
子轩悠然一笑:“将军,莫要跪我。子轩承受不起。”
“我……”
“将军快快请起!”子轩连忙上前搀扶。
西北的汉子,倔强不肯起身,硬朗的胡歆含着热泪:“王爷,我该如何是好?”
子轩发动了些真气才把胡歆扶了起来,转头笑道:“悠儿,你来说胡将军该如何是好呢?”
“小小参将,还能如何?哼、”
“悠儿,不可无礼,边疆战士保我国土安宁,尤其是西北将士,功不可没。”
“……一颗棋子罢了……”
子轩呵斥:“悠儿!”
“小公子说的没错……王爷,胡歆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小人该如何是好啊?”
“将军不如向皇上要所宅子,不要回西北了,一家老小在都城常住可好?”沈王含笑问道。
“这却是为何?”
沈悠揉了揉太阳穴:“你是如何做到参将的啊、真是上梁愚昧下梁蠢。”
子轩无奈笑了笑:“悠儿,不可无礼,将军,莫要见怪,这孩子讲话虽然刻薄了些……”
“小将确是愚昧……”
子轩摇了摇头:“将军,你只听本王之言,定然保你安然。”
胡歆垂首紧咬牙关道:“王爷神功盖世,如若想逃,小人定将助王爷一臂之力。”
沈悠叹了口气。这个年纪的孩子居然懂得叹气?胡歆觉得自己又说错了什么。抬眼望着他崇拜的王爷,子轩微微笑了笑:“逃?哪有逃的道理!我沈家的事情将军就不必操心了,将军现在只顾自己就好。”
“……”
文华殿上只有君臣二人。
“你说什么?胡爱卿?”佑齐高高在上。
胡歆下了下狠心:“不拿下兴王,臣誓不回西北,为臣愿在都城常住,保我王安宁。”
佑齐仰天笑:“若爱卿一生也拿不下兴王呢?”
“永不回边疆。”
“好一个永不回边疆……”佑齐斜起左边的嘴角笑得嫣然,眼神却寒意逼人,“听说胡爱卿去过天牢了?”
“臣……去过了。”
“去做什么?”
“向沈王爷谢罪。”
“爱卿何罪之有?”
“为臣不义。”
“哦?背着君主向谋反贼子谢罪,不义之上是否该加个不忠之罪呢?”
“为臣……罪该万死……皇上恕罪。”胡歆心中万般无奈。
“罢了,赏你几亩田地养老去罢。”
“是,可……那兴王一干人等???”
佑齐收起笑容,冷冷说道:“朕已交由高爱卿办理,胡爱卿不必再操劳挂心。”
胡歆回到驿馆左思右想,心中越觉忐忑不安,辗转反侧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好个胡参将,匆忙写下一封书信交待身后事,飞鸽传回西北。午间小睡了会儿,天刚刚擦黑,胡歆便穿上夜行衣,准备营救沈王一家。
胡歆刚要推门,却见门口人影一闪,胡歆连忙吹熄灯火,稍等片刻,等到门外气息全无才推门出去,没想到,刚刚踏出门槛,就被一道劲风逼了回来,胡歆猫腰躲过,如闪电般窜了出去,后面的人紧追不舍,胡歆运足内功,脚底生风,窜上房顶,飞檐走壁,直到天牢,胡歆才觉得后面的人已经被甩掉了,他这才放慢脚步,偷偷越入城墙,落在一棵树上。胡歆正打算跳下去潜入天牢,却听树枝上面传来人言:“将军,这么晚了,这身打扮哪里去?”
胡歆抬头望去,却见是一素衣少年,顶立在树枝之上,飘飘摇摇的树枝立刻被压得如同垂柳一般。胡歆答:“在下要救人,求阁下莫要阻拦。”
那少年一扳腰间的青玉扣,一条软剑抽了出来,那条软剑在稀疏的星光下散发寒光,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少年用力一抖,那剑立刻变得笔直。少年笑道:“救人?皇命难违,救人之前将军还是先自求多福吧。”说罢便攻了上来。被胡歆用手臂挡下。
胡歆心中暗自庆幸,多亏记得在手腕上绑上了护手,虽然被震的整条手臂发麻,但是没有流血。胡歆在庆幸之余,不由得暗自佩服这少年小小年纪,武功却如此了得,听他刚刚之言,说什么“皇命难违”???想到这里,胡歆跳开问道:“可是皇上派你来的?”
少年笑而不答。
胡歆跺了跺脚:“说什么今天在下也要营救沈王爷。”
少年的剑已经逼近他的咽喉,少年问道:“沈王于你有恩?”
“不曾有。”
“你与沈王可有交情?”
“不曾有。”
“一无交情,二无恩情,为何拼死救他?”
胡歆双掌合住逼来的剑,却被剑气弹开,苦笑道:“我只知那人不该死。”
少年讥屑笑道:“好人都不长命的。”
胡歆:“没有交,沈家人是好是坏,胡某也不曾知道,胡某只知王爷是真的从心里体恤我西北将士。某不为恩情不为交情,只为西北边疆刀尖上舔血的兄弟们拼命。”
少年听了这话,身子不由一震,手中长剑已经将将要刺入上下滚动的咽喉,手上却如有千斤之力,前进不得分毫。少年咬紧嘴唇,心中狠了狠,朗声道:“我叫叶七柳,若你做了冤魂,我时刻等你找我来索命!”说罢,手中长剑往前递了过去。
七柳跳上城墙,低头望了望躺在血泊中喘息着的胡歆,诛杀二字并着主子的决意神色再从脑中闪过。七柳甩了甩头,飞身而去。
剑没有刺中咽喉,而是划落砍伤了胸前,伤口虽然大,却不,而且出奇的浅,久经沙场的胡歆知道那少年手下留了情,衣服上看似红了一大片很吓人,其实却很快能愈合,这种程度的伤,只怕连伤疤都留不下,胡歆笑了笑,想那小子也是个热血的男儿,却不知他如何复命,那皇帝阴冷无情地很……胡歆甩了甩头,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现在怎么还有功夫为别人担心?胡歆把随身带着的金创药随便往身上一洒,便潜入了天牢。
胡歆入了天牢才发现,偌大的天牢,只有沈家父子二人泰然自若。其他的人呢?沈家捉进来的足有几十个人呢?
“将军,奇怪么?”身后传来嘲笑的声音。
胡歆回头望去,却见当朝的皇帝踱步而来,身旁伴着刚刚和他打过架的半大小子,那小子面无表情垂首在侧。胡歆连忙跪倒:“不知皇上驾到……”
佑齐笑眯眯地弯下腰:“知道不知道又有何分别。爱卿可是奇怪,这里的人都哪来去了?”不等胡歆有所反应,佑齐掩口笑了起来,颇有些柔媚的风韵,“将军你可否知道,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是多愚蠢的行为么?”
胡歆冷汗淋漓。
佑齐秋波流转,命令的口气丝毫不由得违抗:“七柳,把将军送回驿站。”
少年背对皇帝的时候,眼神有所犹豫闪烁,就在那一刻,胡歆突然扑了过去。
17
说时迟,那时快,胡歆一个饿虎扑食扑向走到面前的少年,谁知却被少年翻掌简简单单便压了下去。胡歆的身体莫名其妙地便着少年的掌风扭曲成了磕头跪拜的姿势,这个姿势虽然屈辱,胡歆却更加肯定这位少年高手如果有心杀他,他起码在半个时辰内已经死了三了。
但是,这位少年似乎并不想与他为难,这从刚刚少年手下留情就可以看出来,这少年并不想要他的命。现在这少年也是没尽全力,尽量把动作压到最小,看见少年微微蹙起的眉头,胡歆递给他一个带着歉意的眼神。少年二话没说,只是装作扶起他的样子:“将军,请。”
片刻之间,两大高手相互较劲,瞬息万变的一瞬间落在佑齐眼里,佑齐满意地点点头,佑齐非常满意他的这个护卫,不但年纪轻轻功夫上乘,最可取的是这孩子听话得紧,他非常明白自己是身为武器和工具而存在的,这就比那些,类似胡歆这种有自己的正义感的正义人士要可靠得多。
七柳并没有带胡歆回驿馆,而是带着胡歆到了离长安城不远的一座宅子里,朱红气派的大门让胡歆有些不敢进去。一路上七柳神色都有些闪烁,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他走了进去。一进门,胡歆大吃一惊,他看见应该在老家的妻儿老小家仆下人全部在厅堂坐立不安,一个个脸上甚是惶恐,甚至还有西北照顾他起居的那个瘦小的小兵。胡歆不由暗自苦笑:“皇上想得还真周到。”
七柳看了胡歆很久,才缓缓开口:“这是沈王爷给你置的宅子,皇上后来才允了的。”
“小将也在稀奇,为什么皇上不干脆杀了我。原来是王爷他……”
七柳原本想说些什么,却突然锁住眉头,紧紧抿住嘴唇,不再开口,一纵身消失在浓密的夜色中。
长安城内一夜之间,贴满了朱红色的皇榜,不是增减税告示,也不是选秀女,而是一则召告天下的诛杀令:兴沈二王联合谋反,沈王被捕待斩,兴王畏罪潜逃,现通缉捉拿,潜逃在外的兴王与他身边的高手,各官府可先斩后奏,若提头来见的,验明正身后赏金万两,提供有用信息的赏银百两。
刚刚从江南游玩回来的佑青和凌恕,一入长安城便觉得气氛不对,满大街贴的皇榜告示想不看见都难,佑青和凌恕这才知道佑齐下了诛杀令。佑齐心怀杀机佑青和凌恕是早就知道的。只是佑青和凌恕一直以为佑齐要杀的只是自己,于是,佑青和凌恕在夜探沈府,被沈悠冷嘲热讽之后的转天,便把兴王府的所有下人都散了去,两个人携手游江湖去了,一时之间,江湖上又风平浪静,无聊之下,佑青提议下江南去游玩一番,两个人尽兴而归,没想到一回来发现,等待着的自己的家园却风云变色,自己的鲁莽牵连了沈王满门入了天牢。
两个人直愣愣的看着皇榜,冷汗泌了出来。在皇榜前面的佑青眼看就要发作,拳头握得紧紧的,手背手腕上的青筋暴露出来,凌恕看看左右,便拉了拉佑青的衣袖疾步离开人群,把佑青拉到较偏僻的地方。佑青铁青着一张脸,一声不吭。凌恕拉着他紧握成拳头的手,也皱紧眉头:“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再做打算?我们太过莽撞了!”
“不是我们莽撞,是那佑齐太过阴险,他当初秘而不宣禅位的圣旨,肯定就是起了杀机,可惜我当时……没想到这么多……他为什么这么狠!”
“不是你没想到吧,你不愿意怀疑一母同胞的弟弟,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他要杀你也是人之常情罢了。他却为何要害沈王爷?”
佑青咬牙:“我想一是子轩本领太高,子轩不但一身功夫对他有威胁,而且子轩的声望过高也是对他的威胁,再有子轩结交的那些武林异士若结成党派,只怕是江山不稳;二是子轩知道我你之事,还有偷梁换柱之事,他要灭口;三是当初逼佑齐表态的时候,都是子轩出的点子,逼到佑齐走投无路,不得不跟我认输,佑齐只怕至今还在怀恨在心。他不了解子轩才是真正的原因!如若他让子轩去死,子轩绝不会违抗的啊……何苦陷害他谋反!”佑青拳头砸到墙上,眼泪滴在拳头上,“为什么我当初没有想到这些,为什么我当初不做好保护子轩的准备!我这人,真是个蠢到家的混帐!”
凌恕心疼的轻握他的手:“沈王爷如若想逃,试问天下谁捉得住他!凭王爷那身本领,出入天牢可说是如无人之境。佑青,你莫要难过着急,我们从长计议……”
佑青切齿含怒:“佑齐!我决饶不了他!”
凌恕看见佑青的脸色便知如何也劝不住了,无奈叹道:“……走吧……”
“哪里去?”
“你不是要进宫吗?潜进去还是打算闯进去?”
佑青点了点头,和凌恕相对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佑青闯进文华殿的时候,佑齐正在和高耀敏,李云朗等臣子商议着什么。突然众人听到宫门不远的惨叫和打架的声音,众人刚刚朝出事的地点望去,佑青和凌恕已经随着一声声哀号一起飞身进了文华殿。
众臣看清佑青面目不由得吃了一惊,为何此人和当今圣上一模一样?还有凌恕伴在身侧?莫不是那个行踪飘忽的兴王?难道大内高手凌恕另投兴王?佑齐见众臣面上惧色之中带着诧异之色,只得笑了笑:“众卿家,退了吧。”
众臣只得带着满心的疑惑退了下去,几位大人隐隐觉出事有蹊跷,却不得不退了出去。
偌大的文华殿,站着三个人,气氛凝重。
佑青二话不说,上前捉住佑齐的领子,使个摔跤术,把佑齐摔下龙椅,怒道:“你干得好事!”
佑齐任由佑青提着,摔在地上,毫无惧色,他竟然摸了摸下巴轻佻一笑:“就是这样,我才要杀你。”
“你……我们是血脉相系的兄弟啊!”佑青气得浑身发抖。
佑齐轻哼一声以示蔑视:“所以才要杀你!”
佑青瞪大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你要杀要剐,便冲着我来!干子轩什么事?你捉他作甚?”
佑齐轻挑一边的嘴角:“难道你会乖乖给我杀?若我不捉拿沈子轩,不杀沈家,你怎会这么快出现?”
“……这么说……是我害了子轩……”佑青青筋暴露的手臂突觉无力。
佑齐扬起嘴角笑:“你若乖乖在兴王府等着我来捉你,那沈家怎会遭此大祸?沈子轩保你这愚王,可算是自绝性命。”
佑青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被飞身过来的凌恕稳稳扶住,听到凌恕轻声说:“事已至此,救人要紧,莫在自责!”
佑青听到凌恕轻声言语,稳了稳心神,向凌恕挥了挥收,凌恕退到门槛之外。佑青再上前压制住佑齐,亮出腰间尖刀,抵住佑齐胸口道:“放人!”
佑齐扬起眉毛:“不放你还要杀了我吗?”
“你不信我会杀了你?”
“信!怎么不信!不过,这地方不好……”
“你觉得死在什么地方好?”
“你最好在母后面前,有本事在母后面前杀了我啊,我的孝子大哥!”
佑青想起母亲,突然一阵揪心的疼,母后若知两兄弟为一个皇位自相残杀该是如何心痛,失去任何一个孩子对一个母亲来讲都是痛不欲生的事情。佑青再放开了佑齐,恨声道:“好!佑齐,你狠!……你到底要怎样?”
佑齐拍了拍衣服,踱步到桌案前,回首笑了一笑,秋波流转:“是啊,大哥,你不够狠,这是你致命的弱点,我只需要了解你这一个弱点,就可以对付沈子轩那样厉害的人呢。你是不是该称赞我呢?”
佑青道:“称赞你?我劝你莫要把子轩想得太过简单,凭他的本领岂会任你鱼肉?”
佑齐好似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笑得弯下了腰:“皇兄,我才要劝你莫要把我想得太简单了才是,你可知我已经命人在天牢用了软筋散的香,那沈子轩可以不吃不喝,却不能不呼吸吧……现在的沈王已经内功全失,不知道他还有什么本领不任我鱼肉呢?”
佑青突然觉得恍惚了一下,他勉强站定身形:“好!好兄弟,我的确该好好的赞赏一番……”
一直站在门槛的凌恕觉得佑青神色不对,突然又窜过来扶住佑青,却皱起眉头道:“不好!佑青,屏住呼吸,莫要吸气!”连忙抱起佑青飘到门外。
佑齐拍手赞道:“你就是皇兄喜欢的那个男人?果然有两下子,这么快就发觉了?”
凌恕道:“软筋散虽然无色无味,但与檀香混合后,檀香的味道却会变。”
佑齐道:“人在门外,不会嗅到这种味道,但是一步入里面就发现了,果然凌恕是大内十大高手之一,心思细密得紧,细密得紧哪!不如来伺候本王,给你高官厚禄,不再受男人的凌辱,如何?”
凌恕紧紧咬唇,并不答话。
佑齐又道:“难道你不想以一个堂堂的大内高手的身份在皇城效力?洗刷一下以往不好的名声?让那些人看看你是如何一个堂堂男儿?”
凌恕眼神开始飘忽,神色闪烁。
就在佑齐认为马上就要打动凌恕的时候,佑青清醒了过来,哀声叹了口气:“佑齐,若我乖乖让你杀,你可会放了子轩?”
佑齐鼻子哼出长音,缓缓点了点头做思考状:“嗯……我会考虑的。”
“只杀我一人便能让你安心吗?”
“不能,只能让我稍稍安一点心而已。”
“那你便拿下我吧。”佑青推开身边的凌恕,却软了身子,被凌恕抱在怀里,又昏了过去。
佑齐一挑嘴角,带上一个胜利的微笑:“七柳,现在不拿人,更在何时?”
门外闪出一个半大少年的影子,那少年骄傲地扬着头,抽出腰间软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剑已经递到凌恕的咽喉间,少年开口,声音清脆好听,却带着杀气:“把人放下!”
凌恕缓缓把怀中的佑青缓缓放在地上,不等凌恕动手,软剑的指向已经发生了变化,剑尖指向躺在地上浑身无力的佑青。
凌恕向后退了几步,剑便离佑青远了些,凌恕再退,剑离佑青更远了些。这个小动作让凌恕忽然明白这是少年在警告他,不可以靠近,如果胆敢靠近,佑青必死无疑。少年开口,声音中依旧带着尖锐的杀气:“若你有心投靠我主,随时欢迎。”
凌恕低头寻思了片刻,突然笑了,向少年和佑齐抱了抱拳,也学佑齐缓缓点了点头做思考状:“嗯,我会考虑的……”随即,飞身出了皇城。
18
凌恕飞身到长安大街上,第一件事就是找家客栈,向小二要了壶茶,立刻服下解毒的药丸,呼了一口气,过了好半晌,身上的软筋散不但没有被解开而且凌恕觉得头越来越沉,凌恕把像灌了铅一样的头无力靠在窗头,别人看来那个颓废的背影只是眺望远山景色,却无人发觉他额头不断涔出细密的汗珠,凌恕扶助昏沉的头喃喃叹道:“只是说了两句话便吸入了这么多,这软筋散果然够狠够歹毒,实与兴王爷禀性相似,难怪兴王爷爱用此药害人……那兴王爷不会武功,半点内功也没有,自己却不会中毒,在他嗅来,那只是与一般的檀香无二,对我和佑青来说,谁的内功厚,谁便会最先中毒倒下。幸亏我只是站在门口,时而有风吹过,才没中毒很!兴王爷!您真是机关算尽啊!”凌恕长叹之后,突然似想起了什么,轻声哼笑了一声。
话说凌恕在窗边饮茶吹风,暗自运功逼毒,只听身后有人议论:“二哥,你可知皇上拿兴王不成结果拿了沈王?”
“我怎的不知?那沈王几代的世袭王族,从小拉扯皇上长大,终究不是亲的。”
“二哥,这是什么话,想那兴王与皇上是一母同胞不是亲的么?不是一样要杀。”
“哎,帝王将相都是鲜血流出来的,老百姓的血不够,还要见亲人的血。”
“真是可惜了沈王的人才,二哥,我跟你说,有一回我远远见过沈王一,人家长得那叫一个仙风道骨,跟不是真人似的。”
“我说,那沈王爷不是一身本领么?关于那个沈王爷的传说传得街头巷尾妇孺皆知。怎么会这么轻易被皇上擒住了?莫不是皇上也会什么仙术不成?可皇上为什么要杀沈王爷呢?”
“二哥,皇上会不会仙术小弟不曾得知,不过就沈王爷的口碑胜过皇上这一点,就足以成死罪。可这悠悠众口谁能挡得住?”
“呃……我说,那是……可惜了、可惜了……”
“哟,这么快就要问斩了?二哥,一起去送送沈王爷吧,再怎么说也是从小满耳朵灌的都是这位王爷啊!”
“哎!是啊、送送沈王爷去。”
凌恕身后一大群人“呼噜呼噜”全涌下楼去。凌恕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也顺着窗户望了下去,通往西城门监斩台的街道两旁,挤满了人群,争先恐后的扒头看,囚车里是沈家老小。太爷单独一辆囚车,沈王爷抱着沈悠一辆囚车,几房夫人和几个孩子一个囚车,剩下的下人们都被铁链牵着跟着囚车一步一颠簸。堂堂一个世袭的王爷一门落得如此凄惨下场,想必昔日沈府堂前燕,也会黯然。
佑齐不是说拿了佑青便放了沈王一家吗?怎么还是要斩?凌恕的心沉了下去。
凌恕也顾不得身上的毒了,飞窜了出去。当然,他还没给茶钱,从另一个角度上说,他喝了一回霸王茶……回到文华殿的时候,已经寻不见了佑青。凌恕刚想再飞身上房檐,才运了口气,就觉得有针扎骨般痛,凌恕咬了咬牙,只好忍住疼痛在宫中只凭两条腿奔跑四下寻找,内功不剩多少的他,不一会儿便虚汗淋漓。凌恕对这所庭院熟悉的很,长伴皇帝左右的他,对于皇帝应该什么时候在哪里非常明了。但是凌恕就是在哪里也找不到佑青,连佑齐也找不到。突然……整座庭院就像空了一样。空荡荡的如同幽灵的城堡般,只有凌恕一个人发汗,着急。
凌恕急得发出声声尖啸,尖啸了若干声,几乎用尽了所剩不多的内力,还是听不到佑青任何回应。凌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中暗自思量,他现在应该在哪里?就算找不到佑青,也不可再耗内力,仅凭自己也要留些内力去劫法场拼一拼,沈王是一定要救的。不知道佑齐会派谁监斩?肯定是有不少高手在侧的,佑齐会派谁去呢?姓叶的那个小子吗?如果是他,就有些糟糕,自己就更不该再浪费一点力气。冷静、冷静下来,凌恕,不要着急,不要蒙蔽了自己的眼睛,他应该在何,应该在何……理智上告诉自己不要着急的凌恕实际上,他的手已经急得微微发颤,冷汗一直从手心泌出。一阵安静后的凌恕突然仰天怒吼:“……佑青!佑青!你在哪里?你他娘的再不出来,这辈子都别想在看见我了!你他娘的快出来,你再不出来,老子一辈子也不原谅你!你别想再看见老子!”
出现在眼前的不是佑青,而是佑齐。
佑齐优雅的笑了笑:“果然不出所料,你真的又回来了……不过,这个出场方式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凌恕抽出手中尖刀:“你这小人,说好不杀沈王的!居然出尔反尔!”
佑齐斜睨着凌恕,眼中带着鄙夷的脸还是在微笑:“朕什么时候答应过不杀沈子轩?朕只说过考虑而已,考虑而已,只不过考虑之后,朕还是决定要杀。”
“少废话,佑青呢?!”
“凌恕,我很看好你的人才,现在回头投奔朕还不迟……朕不认为你一身本领并适合在床上伺候男人,朕现在给你个机会,凭你一身绝学为朕效力如何?”
“哦?给我一个机会?”凌恕不怒反笑,也轻笑了起来,“请问陛下,如何的机会?”
佑齐击掌,几个黑衣人推出衣衫凌乱的佑青,这时的佑青已经醒了,看似还有些神智不清,有些迷茫的看着凌恕。
佑齐扬起下巴:“杀了他!”
凌恕上下打量了打量佑青,最终目光还是落在了佑齐身上,傲然一笑:“杀了他?”
佑齐点了点头:“难道你不想杀了他吗?是他把你毁成一个夜壶的吧?你不恨他吗?你不是一直想杀了他吗?”
凌恕怔了片刻,突然仰天长叹:“是啊!我的确一直很想杀了他的。原来最了解我的还是兴王爷啊!”
佑齐听到“兴王爷”这三个字,嘴角不自然的抽搐了几下,随即用微笑掩饰了下来,他说道:“现在朕给你这个机会,杀了他,既能成为朕的手下,又能为自己雪耻,何乐而不为呢?”
凌恕笑了起来,带着一脸愉快的表情抱拳道:“多谢皇上仁慈,凌恕感激不尽。”
佑齐点了点头,脸上的微笑带着胜利的味道。
佑青听见凌恕的话,露出一脸不敢致信的表情,凌恕拿着手中尖刀一步步走向他的时候,他死死盯住凌恕的眼睛,想从那眼睛里寻找些什么似的,但是冰冷无情的眼睛中不再有任何波澜和温度。佑青轻轻闭上眼睛……说时迟,那时快,凌恕手中的尖刀递了过去。
鲜血流了下来,慢慢滴落。
不是佑青的血,是凌恕的血。
19
在场所有的人,眼睛都在凌恕手中握着的刀刃上,血从指缝中流出,滴落在地上。凌恕的手紧紧抓着刀刃,轻笑了起来,脸上尽是小孩子般得意的神情。
佑齐皱眉:“蠢材!愚忠于他对你有何好!”
已经被刀柄撞开穴道的佑青一把抱住凌恕,刚一张嘴便被凌恕弹进一颗解毒丸子。
凌恕轻笑:“愚忠?忠于佑青而不忠于佑齐便是愚蠢?”
佑齐的眉头越皱越:“何人教你这奴才可直呼主子命讳?”
凌恕摇头:“从我第一见他起,就直呼他命讳,有何不可?我与他是同命连理,不是主子奴才,何来愚忠之说?”
“一个大男人好不害臊!这也算大内高手所说的话?”
“大内高手也好,夜壶也罢,从一开始,我的主子只他一个,因为我们是夫妻……想你也不会明白。兴王爷,但愿后会无期,告辞!”凌恕瞅准机会,拎起佑青纵身飞上城墙,凌恕早在心中盘算好了,打不过还跑不掉吗?
凌恕提着佑青,一边飞奔一边对佑青道:“速速自行解开身上的毒!兴王爷要杀沈王爷!沈王爷已经压赴刑场了!”
佑青满脑子都是刚刚凌恕从未露过的冰冷眼神,半晌佑青才开口问:“你……真的恨过我吗?刚刚的话……是真的吗?”
凌恕突然停下脚步,一把把佑青狠狠摔在地上,佑青有所不解地看着把自己扔下来的凌恕。凌恕笑眯眯地蹲在佑青面前:“你说呢?……”
佑青垂首:“……难不成是真的恨得想杀了我……”
凌恕的眉头在抖动,眼睛眯成一条缝:“你知不知道提着你跑是很累的?你知不知道我也中了毒?”
佑青:“……”
“啪!”火辣辣的一个巴掌落在佑青脸上,凌恕怒喝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因为你的过错,沈王爷一家马上就要被以极刑!谁有闲功夫跟你说这个?”
佑青揉了揉脸上的疼痛,不再多言,抿紧嘴唇,运功疗伤。凌恕叹了口气,提起佑青再飞奔起来。凌恕瞥了一眼被拎在手里的佑青:“……的确是恨过。”
佑青心中一惊:“!”
“怎么能不恨呢……恨你强权在手,恨你强人所难!”
“……”
“不过,……”
“什么?”佑青怯懦着嘴唇。
“刚刚我说你再不出现就一辈子别想看到我,你听到了吗?”
“嗯。”被拎着的那个人点了点头。
“因为你及时出现了,所以我原谅。”
“嗯。”被拎着的那个人偷偷擦干了眼泪。
二人乔装打扮来到法场,混在人群之中,身上的毒还是侵骨的疼。但是二人明白眼前将有一场混战,都在强忍。二人慢慢靠近法场的栅栏,在最方便跳过去的地方稳稳站定。
沈家人刚刚被押上刑台,便有一紫衣少年大哭着飞奔而来,抱着子轩痛哭流涕,爬向监斩官:“我也是姓沈的,要斩连我一起斩!”
监斩官高尚书一挥衣袖:“将此疯人赶下去。”
几个年轻官兵把谢原顷拉开,谢原顷一点武功不会,身子又柔弱得紧,任他如何拼命挣扎,还是很轻易地被架开了。
沈子轩看着小谢,突然朗声道:“高大人,此人不是疯子,是沈某的异姓兄弟,可否让我与兄弟讲两句话?”
高尚书紧紧拧着眉头,点了点头:“看在沈王爷的面子上,放那人进来。”
小谢冲进来只是抱着被反绑在刑台上的子轩哭个不停。
子轩笑得温柔:“原倾附耳过来,最后两件事还要烦劳原倾。”
小谢止住眼泪,静静听子轩在他耳边轻语。
“此话当真?”小谢瞪大眼睛。
子轩笑而不答,却说:“原倾可还有那烈酒?”
原倾拿出腰上的酒葫芦,点头,有,还有。
“某要喝临行酒,可惜身上大穴被制住,又有毒在身,丝毫动弹不得,原倾可愿做渡酒之人?”
小谢含了一口酒,二话不说便渡与子轩,就像一个绵长情的吻,酒水混着口水顺着嘴角流下。
周围一阵人群骚动。
很久小谢才离开子轩的嘴唇,道:“……是你不喜欢的高阳白酒。”
子轩微笑:“原倾用口渡来的,便比什么都好喝……去吧……”
小谢看着子轩,脚下挪不动步子。
子轩柔声道:“还不快去?这最后两件事定要依我!”
小谢跺了跺脚,咬了咬牙,转身走出法场。众人的眼睛不由从沈子轩身上转到离去的小谢的背影上。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杀了出来。高尚书一声惊呼,留住了小谢的脚步。
只见黑衣人被众家官兵围了个严严实实,那黑衣人不肯下杀手,却麻烦了自己,撂倒那么多人后,只显得有些形单影只,佑青与凌恕对了个眼神,此人是谁?
不管他是谁,应该不是敌人。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佑青与凌恕也飞身入了法场。霎时便与官兵们打在一起,官兵渐渐把这三人围在一起。三个人背靠背杀向刑台。
突然,所有的官兵都停止了动作,自动闪出了一条道路来。几个小伙子,年纪轻轻却穿着大内侍卫领头的官府。凌恕和佑青吃了一惊,因为他二人认得这几个孩子,都是当初佑齐送进皇宫,说是给佑青差遣的孩子。那些孩子如今一个个都长成健壮的年轻人。佑青记得子轩说过,那些孩子每一个功夫都不弱,过了几年的今天,不知这几个孩子的武艺又精进了多少。
一、二、三、四、五、六……没有那姓叶的孩子,凌恕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突然又警觉了起来,没在这里,难道是暗藏在哪里了?眼前这几个孩子已经不好对付,倘若再来个暗箭,那实在是难防了。更何况自己和佑青内力剩下不到一半,一运功便疼痛难忍,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此时,只听高尚书高喝一声,令下:“时辰到,斩!”
小谢撕心裂肺的叫喊:“不要啊!!!”
在令人耳膜阵痛的混杂叫喊中,黑衣人飞向刑台,只抱了个最小的小孩儿下来,那黑衣人把沈家最小的儿子扔了出去,被外面个人牢牢接住,佑青奇道:“难道那人还有同伙?”眼睛便顺着追了过去,那人抱着那孩子便狂跑,大内侍卫中闪出一位年轻人,冷笑一声:“想跑?门都没有!”说罢,纵身飞跃,刀随着侍卫身形如电光一闪,便刺入那黑衣人同伙的后心,连同穿透了那孩子的心脏。一大一小两个人当场毙命,干净利索,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尸体缓缓流出的红色,血腥气,弥漫在众人眼里。
这时,佑青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紧紧抓着一根栅栏,两条眉毛紧紧拧在一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双眼睛里全是那个年纪不该有的东西。那小小的人儿不是沈悠是谁?那孩子眼睛里映着满地的红色。
佑青和凌恕再望眼刑台上,沈悠就牢牢的被绑在那里。居然还有一个沈悠?刑台上的是谁?抓着栅栏的又是谁?一模一样的人怎么会有两个,到底那个是真,哪个是假?子轩也看见了他们,冲他们微微挑动了下嘴角。
凌恕拉着佑青掠到子轩身边,又被几个年轻的高手挡住。厮杀了起来,刚刚的黑衣人本是不肯对官兵下杀手,此时也着急起来,对着两个年青高手招招越来越狠辣,不再留情,却也是占不得一点便宜。凌恕和佑青也是一人对付两个,自顾不暇,眼看就要节节落败。
“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斩!”一声号令传来,除了刽子手,所有的人都停了手。眼看一颗颗人头滚落在地,就在小虎牙的小厮的头颅落下来的时候,凌恕连忙飞身掠到沈悠身后,一双大手捂住沈悠的眼睛。
晚了,什么都晚了,该看见不该看见的都看见了。沈悠眼里就像亲人的血一样红。沈悠抓着栅栏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只是“啊!”“啊!”的叫着。他用头不停地去撞栅栏,像足失去了毒牙的蟒蛇,凌恕的手已经被撞出了血,却不忍放开,即便他心窍如何玲珑,如何受得了亲人在面前被斩首示众!这孩子即便自小不讨人喜欢,也不该如此凄惨,毕竟他才六岁……此时,佑青也退出法场中的厮杀圈,喝了声:“走!”便和凌恕拎起沈悠狂奔而去。
黑衣人见人已经全都斩首,便也不再恋战,随着那两个人飞身而去。
他们不恋战,那几个年青的侍卫还等着拿住他们立功呢,六个人在他们后面紧追不舍,眼看带着一个孩子的凌恕和佑青速度越来越慢,黑衣人暗叫了一声不好,咬了咬牙,一把抢过孩子,尖啸而去,凌恕和佑青怎能被他抢走沈家唯一的命脉!?两个人不顾身上伤痛,死命追着那个黑衣人的尖啸声,两个人着急拼命到已经忘了身上的伤痛,几乎耗尽真气才追到黑衣人的身影。那黑衣人停住脚步,扔下沈家那孩子,扯下蒙面的黑巾,捧了一把凉水扑在脸上:“呼,好险,总算甩开他们了。”
凌恕和佑青看到黑衣人的真面目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2
一张年青朝气带着几分不羁神情的脸展现在二人面前。
佑青一脸的疑惑:“你……是?”
凌恕皱眉:“怎么是你?”
七柳轻轻笑道:“怎么没想到是我吗?”
凌恕立刻抽出尖刀:“你不是兴王爷手下的死忠吗?”
七柳用二指按住指向自己尖刀的刀背:“是,话是没错,可是有时候,我也会偶尔想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你为什么帮我们?”
“都说了是我自己想做的事,不是帮你们,再说,人不是也没有救下来么!”说着七柳苦笑一声,脱下黑衣,扔在一旁,露出侍卫装束,“快些走吧,虽然暂时甩开了他们,他们几个的鼻子可比猎狗的鼻子还灵,很快就会追来了。小的就此告辞!”
凌恕想不透为什么叶七柳会来救沈王爷,他见他走得远了,轻笑一声:“这个孩子才是真让人猜不透……”便扶起被扔在一边蜷缩着身体的沈悠,却发觉沈悠紧闭双眼,浑身抽搐着。凌恕一摸沈悠额头,烫得吓人。凌恕连忙背起孩子去往城镇找大夫去了。
……
与此同时,监斩官高尚书下了令,声音带着无奈的苦涩:“把王爷好好葬了吧。”
小兵领命,带着几个兄弟收敛在场的尸身,为这些惨死的人披上宽大的黑色尸布,搬运上木车。
高尚书私下给找了块风水还算不错的墓地,也算得上是风明水秀,小兵刚刚要开掀开尸身的黑布,却见一紫色人影晃过,一双肿成桃子的眼睛突然近距离出现,吓得几个人登时就蹲坐在地上。小谢也不理会他们,只是趴在黑布上大哭,顿时空气中只剩下“凄惨”二字。
兵甲见是活人,缓了口气,爬起来拍了拍小谢的肩膀:“这位公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随即擦擦泪水,又给一车的尸身作揖,“王爷,莫怪我家老爷,老爷也不想的……这位公子,还是早让王爷一家入土为安吧……”
小谢只是不听,一哭一闹,翻开了黑布……那青亮银丝的袍子,不是子轩是谁!小谢挺住呼吸抱住子轩的头死死不肯放手,血腥在小谢紫色的衣服上慢慢蔓延成黑色,他只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喃喃自语不知道说些什么。
几个小兵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这人彻底疯了……”无奈,再转过头来想先埋葬其他人的时候……突然!几个人一惊!
除了沈子轩的尸身还在小谢怀里抱着,其他的人头和尸身居然变成了一根根断碎的柳桩。形状虽然像人,可的的确确是柳桩,四周还散落着木屑。柳桩上还有七星钉子……可是被人偷换过了?那两个小兵对了对眼神,一阵寒意涌上心头。肯定是眼了,眼了!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还是赶紧埋了吧!这时候,有个人突然说:“刚刚法场上不就是有两个沈小王爷吗?”几个人都想到了刚刚劫法场的时候……刑台上砍了一个,栅栏外被劫走了一个……这么说,其他人也有可能是两个甚至几个……那七星钉子和柳桩……
“这说出去谁信啊!”
“忘了它、忘了它!我们什么也没看见!赶紧的干完活回去复命!”
几个人吭哧吭哧赶紧把坑就给填了。
可惜劫法场的人都没看见这一幕,一旁已经神智不清的小谢只是大哭,也完全没有看到。
……
福安客栈。
一个孩子在床上不停颤抖,“爹啊、娘啊”喃喃哭号个不停,旁边一个白胡子老头捻着自己的胡须给那孩子号脉,时不时皱下眉头。
身后是急得团团转的两个男人。
“大夫,到底如何?”
“令郎……只是惊怒之气攻了心脉。退了热性命可保,这热是好退,只是……”
凌恕连忙搀扶老人家坐在桌子旁边:“郎中先生,只是什么?”
“只是怕这孩子再受不得惊吓,这孩子醒来之后可能会落下心结。这心结不解,难以为生啊!莫再要让他着急就好。”
佑青点了点头:“大夫,这个……还是先解了他的热吧。”
“也好、待老夫开个方子。”
“多谢先生!”凌恕接过方子,拿出一块银子递与白胡子老头。
那老者连忙摆手:“用不了这么多,用不了这么多!”
凌恕把银子按在老者手里:“多谢先生救我家孩儿性命,聊表寸心,聊表寸心。”
沈悠一睁眼就看见两张男人放大的脸。
沈悠想也没想,上去左右两拳就打了过去。
佑青一手捂着被打成熊猫眼的眼睛,一手提起沈悠的领子,怒吼:“你干什么一醒过来就打人?”
凌恕也揉着被那小拳头打得生疼的脸颊道:“小公子,我们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也不要动不动就打人好不好?”
沈悠转了转眼珠,白眼拿了出来:“谁啊,你们?离我那么近干什么?不是找打么!”
佑青和凌恕相视对看了一眼,两个人晃动沈悠双肩:“是我们啊!”
“你们是谁?”
“……”
凌恕心想坏了,擦了擦冷汗柔声道:“想不起来我们是谁不要紧,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我、我是……我是……”沈悠喃喃了N个“我是……”之后,突然抱着头疼欲裂的头再一昏死过去。
凌恕给沈悠盖好被子,对身后的佑青道:“完了,这孩子刺激受大了。大夫莫要再让他着急……这可如何是好?他爹娘的事……”
“我看还是别告诉他了。他忘了那些就是说他自动抹除了那些他觉得痛苦的记忆,告诉他还是让他难受,忘了也好……让他重新活一遍吧,以咱们儿子的身份?”
“说得也是,以后就让他跟着咱们吧。那些事情不告诉他也好。有咱们护着,就算他变得胆小怕事,也没有关系了。咱们可得好好的保护好沈家这最后一条根。”
白须老者的方子很快起效用,小孩子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只不过他再也想不起自己是谁。凌恕和佑青也不想告诉他,他怎么问都不告诉他,他自己因为一想那些事情头就像要裂开一般,终于也放弃了。
“大叔,我到底是谁啊?”
“跟你说了你是我们的儿子啊。”
“别骗我了,这位大叔,您两个哪个都不像女人啊!哪个是我娘啊?”
“……”
佑青太阳穴的青筋已经暴了出来:“我们是人贩子,要把你给卖了!”
沈悠点了点头,一脸的正经相:“这才说得通嘛!”
佑青已经没有言语了,这个倒霉孩子自从失忆以来,性情大变,两条眉毛再没有拧在一起的时候,常常说些谁也不懂的话,做些不合常理的事。问他些什么全不知道一脸茫然,和以前的那个神童沈悠判若两人。好像沈悠从小从未表露出的孩子该有的无知,全部显现了出来。
佑青和凌恕两个男人带着一个孩子,乔装改扮,尽挑些无人的偏僻之境走。走着,走着,眼前一片开阔,平静的宽河面倒映着河边大篇的黄色野。佑青蹲在河边洗了把脸,把沈悠按在身边,也拿手中方巾给沈悠擦了擦脸。沈悠眼珠一转,转头甜甜一笑,说大叔,我给你拿葫芦装点水吧。
凌恕递给佑青一个眼神,这孩子还是挺懂事,你看他笑起来多甜多可爱的。佑青用鼻子哼了一声,低下头看水里游来游去的鱼继续研究是要钓鱼来吃还是要下河爪鱼来吃。谁承想,沈悠转到佑青身后,突然抬腿一脚踹在佑青屁股上,佑青以一个标准狗吃屎的姿势摔进河里。想那佑青也曾是堂堂天子,佑青刚刚把头露出水面找不着东南西北就扯着脖子怒喊:“你个倒霉孩子,看我不把你屁股打烂!打到你屁股开!不给你饭吃!”
佑青还没骂完,顺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刚刚能看见点东西,沈悠手里的葫芦就到了,正中脑门。佑青又被砸到,脚下一滑……要多狼狈又多狼狈。沈悠只是望着水中狼狈的男人发呆,面无表情的脸上,嘴角神经质地抽搐着。
佑青从河里爬上岸,把顺手在河里捞的鱼扔给凌恕,哼了一声,还可爱呢?这倒霉孩子整个就一个业障!子轩怎么就能把他治得服服帖帖呢?你看他那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面部肌肉痉挛呢!……这下子凌恕也没言语了……子轩的孩子,再难收服咱不也得好好保他周全吗?
佑青叹口气:“也是,”回头叫,“臭小子,过来烤鱼吃了!”
……
…………
………………
哎?人呢?
21
话说到凌恕和佑青二人找沈悠吃烤鱼,一转头,那孩子却不见了踪影,再去寻找沈悠,那孩子早就不见了。两个人急得四下寻找,如何也找不到,如同凭空消失一般。这孩子,万一遇到那些大内高手可怎么活!
佑青也顾不上生气了,心里只剩着急。与凌恕二人对视一眼,两个大男人差点急出眼泪来,二人紧握着对方的手二话没说,飞奔回到返回长安的路上,在那条路上连着打了几个来回也没看见沈悠。凌恕和佑青心里只有同样一句话:什么都好,千万要活下去!悠儿!
沈悠去了哪里呢?这孩子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越走越远,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困了就躺地上睡,饿了就找人讨些吃的,讨不到便随便寻些野果,要么就饿着。衣服已经被挂得破烂不堪,没出几天整个人瘦下去一半,胖乎乎跟球一样的小王爷,活生生变成了站着都打晃的个穷酸小乞丐样,以至于凌恕和佑青几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竟然都没有认出来他。
这时候,佑青没看见身后表情呆滞的小叫化子,只是跟凌恕商量:“不管那小子去了哪里,只要不遇到那些侍卫,就应该能活着。咱们是回去把那些侍卫武功废了了呢?还是干脆杀了?”
凌恕摇了摇头:“先看看再说吧,那孩子,就算遇到了天大的灾祸也能活着。别看他没有半点武功,就算遇到那些侍卫,也保不齐谁输谁赢呢。他的命比你我都硬。咱们先回长安打探一下,只是别教那孩子落在佑齐手里了。”
“那咱们先到侍卫馆打探一下……”
“嗯,好。”
夜,
侍卫馆外,
四下静得万籁俱寂。
二人纵身飞上侍卫馆的房顶。提着一口气迈动步子,不敢有丝毫怠慢,他们都十分明白这房顶子下面的每一个人都是一顶一的高手,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倒不是怕打架,若是打了起来,哪里还能探听到消息呢。
过了几个房间了,那几个年青的侍卫脱了侍卫的装束,也与一般年轻人无二,只是每个人都自己呆着,也不与其他人说话,有静静喝闷酒的,有屏息运功的,也有睡觉的,根本没有一点点议论是非的苗头。侍卫馆内有明明这么多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却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越发显得有些诡异。
没有消息对佑青他们来说,就是好消息,起码按照一般的推测,那孩子应该还没落在他们手里。佑青不由得暗自佩服起佑齐手能调教出如此一帮高手,不但每个武功高强,训练有素,连休息的时候也显得很有纪律。
不过,佑青看到下一间房间的主人时,敬佩之情顿时消失个无影无踪。佑青颇有意看着那个孩子,佑齐也有失败地例子呢,还是这个孩子太过孤高?
房间里,一个半大的孩子,轻轻擦拭自己的软剑,就好在触摸情人的手一样。这人头发随便挽了起来,零落下几缕黑发,随意的背影却有种特殊的韵味,一张年青朝气带着几分不羁的神情的脸映在被擦得锃亮的剑身。这就是大内高手十强之一的叶七柳,无论身材还是脸蛋,稚气未脱,分明还是个孩子。七柳轻抚剑身,叹了口气,这声叹气,几分沧桑,几分无奈:“两位,要看到什么时候?”说罢,七柳把剑小心地放入软囊内,将软囊别在腰上。
凌恕和佑青只得现身尴尬一笑:“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们来了。”
七柳的眼珠子在他二人面上转了转,突然“噗”地一笑:“难不成那孩子让谁给抢了?”
凌恕摇头:“他自己跑了。”
七柳抱着手依在墙上面带讥讽轻笑:“……两个大男人连个孩子都看不住……凌恕大哥,亏您还是我们大内侍卫十强之首呢。”
凌恕一阵脸红:“惭愧,那孩子……比我强多了。七柳……那孩子不在这里吧?”
“在下也不知……”七柳犹豫了片刻,想了想突然道:“刚刚说是抓了个孩子,不知是不是那个孩子。”
“多谢!”话音未落,二人已经消失在七柳的视线里了。
七柳抚摸着剑囊,又叹了口气:“王爷,我该不该去帮他们呢?”
七柳手指抚摸的地方,有两个隽秀的字“七柳”,沈王爷的真迹。
22
凌恕与佑青把那孩子偷出来才发现,根本不是沈悠。是佑齐要杀的令一个死对头罗大司徒的大儿子,罗子峡。大司徒一家已经被杀光了,罗子峡举目无亲,自然而然便跟随着凌恕与佑青了。佑青与凌恕一面四奔走寻找沈悠,一面教导子峡练功,那子峡虽然为人不聪明,却是个诚恳勤奋的孩子。不但两位师傅的起居饮食都亲手照顾的周到细致,而且每一个学来的招式不练个一两百回决不罢休。倘若自己若觉得练不好,不等两位师傅皱一下眉头,便是几千遍的修习。这孩子和子轩一样,也是个武痴,自然得了凌恕和佑青的欢喜。
……
萋萋芳草绿萋萋,皑皑冰雪化潺潺,开落几时新,细雨润物又一春。不知又是几年过去了,佑青头上已经见了银丝。罗子峡也出落得仪表堂堂。
“佑青、佑青、佑青你醒醒!”凌恕轻拍还在冒冷汗的枕边人,恶梦一发就是十几年,凌恕心疼地抚拍佑青的脸颊。
佑青猛然睁开眼睛,看见坐在床边衣冠整齐的凌恕,呆了一呆才缓过一口气来:“啊、原来是梦……”
“……自从收到沈老太爷的书信之后……这十几年你就没有睡安稳过!又梦到悠儿受欺负了?”
佑青的眼睛还有些呆滞,带着血丝:“是啊、梦到悠儿被个鬼爪子给抓伤了……我却近不得身,急煞我也!”
凌恕叹口气:“要不是收到沈老太爷传书,可能你我现在还被蒙在鼓里,王爷居然连我们都骗过了,一家人都得逃以大难,谁想得到那孩子却自己撞到刑场去,失了踪迹,如今也不知道身在哪里……”
佑青咬咬嘴唇,绷紧了身子,没有说话。
凌恕紧紧握着佑青的肩膀:“佑青,你听我说,刚刚子峡飞鸽来传,说已经找到悠儿了,我已经回复他,让他一直在侧保护的悠儿,你别担心了,已经知道悠儿在哪里了,咱们去看看悠儿可好?”
“找……找……找到了?”佑青如释重负瘫倒在床上,随后……突然抓起衣服胡乱穿在身上,“快!快去!”
凌恕轻笑:“那孩子心性甚是阴冷,在江湖上流浪些日子、经历些事情对他有好,起码现在已经变得好多了……你莫要着急,又有子峡在他身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子峡武艺由你我亲自教导,又是个仔细的孩子,有他护着……嗯……”
佑青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凌恕皱了下眉头:“你可知,现在谁和他们在一起?”
“谁?”
“高尚书的二公子……还有……叶七柳。”
“当初监斩官高耀敏的二公子?七柳那孩子不是不在佑齐手下当差,出来闯荡江湖了么?”
“只怕没那么简单。若他真的是在江湖上流浪倒好。”
“还有什么?”
“跟子轩一起斩首的不是悠儿,斩台上斩了一个、栅栏外劫走了一个,这么多眼睛都看见了,想必佑齐已经知晓了。不过他好像还不知道他斩的是柳桩而不是人,只是认为沈悠一个人被调包了。加上外间有传言说沈子轩给儿子留下一本秘籍,要儿子学成之后去报仇雪恨,我怕……”
“胡扯!”
“你我知道是胡扯,只怕你那弟弟心思缜密,又是个宁杀错不放过的性子,我怕是他让那姓叶的孩子……”
佑青展颜一笑:“不会的,七柳那孩子当初和咱们一起劫法场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孩子有自己的心思,不会再做佑齐的杀人工具。”
凌恕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你啊!怎么就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佑青一歪头:“相信别人有什么不对?利用别人的信任的人才是小人!”
凌恕无奈:“笨佑青,单纯!”凌恕心里在想,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单纯的笨还是真的有从不怀疑别人的胸怀,如果不是他为人单纯惹人怜爱,我怎么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也罢,倘若七柳那小子当真背叛佑青的信任,再将他千刀万剐也不迟!
“……凌恕,你想什么呢?……眼神这么凶?”
“哦,没什么……”
“肯定有什么……你一想杀人就是这幅眼神!”
“不是想杀人,是想吃人!”
“嗯?”
吻……
扑倒……
想反攻……
反攻成功……
(少儿不宜^^)
你小子压了老子这么多,这下老子终于翻身了!
佑青躺在恋人身下喘息着,抚摸散落在肩膀上恋人的发……柔软……
“呀!好疼!你干什么!”
“有白头发,替你拔下来。”
“这个年纪了自然会有白发,你干什么给我拔下来?有白头发你就拔,那我不是要变成秃子了?!”
“收起来,你的第一根白发,我要收起来……,是我的宝贝!我想要你第一根白发和最后一根黑发……死后也有个咱们相好一场的见证,下辈子找到你的时候,你就不能抵赖不理我了……”佑青展开一只崭新的锦囊,把这根白发如同宝贝般小心地收了进去。
感动……
抱住吻……
被压在下面……
一点也不想反攻了……
(又是儿童不宜^^)
就算总是被压在下面又如何?下辈子也让你压!
谢原顷也疯了,变得时而癫狂,时而清醒。游离在崩溃的边缘。
小谢哼着小曲,拿酒葫芦一个劲儿地灌自己高阳白酒。看着河水里的倒影,小谢几乎认不出来那是自己了。小谢轻轻抚弄着怀里悬紫剑,手指搭在“悬紫”二字上,这是沈子轩留给小谢唯一的一件遗物。小谢摸着没有温度的苍劲飞舞的字体,仿佛就能看见子轩苍白有力的手,仿佛能看见子轩的手扣住剑柄系剑绦的地方挺立在侧,笑得温柔,而已经旧得发暗的剑绦也由黑紫色变得明亮了起来。
跳河好不好?小谢自嘲地笑了笑。小谢向后躺下,望着蔚蓝的天空,又几朵白云缓缓飘过。回想上菜的小哥确是子轩一般的眉眼,回想那一刻那眉眼让小谢仅存的一点理智霎时间荡然无存。他压在那小哥身上的时候,是那块胎记让他清醒了过来。在妓院也许强上一个上菜的小哥并不算罪过,可他的确强暴了一个人,那个人还可能是子轩的儿子。小谢又自嘲地笑了笑,跳河好不好?能死吗?
小谢认出这就是故人的儿子的时候就那么昏死了过去,要多龌龊有多龌龊,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小谢轻笑一声:“我到底干了什么啊……这下子,到下面真是没脸见你了。”小曲声响起,小谢闭上眼睛就是那个剧毒在身又丧失记忆丧失了一切能力与知识、迷失了自己的孩子。谢原顷实在后悔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如果可以他会赔上自己的一切来赎罪。
可是那孩子却毫不在意,只是一直在注视着七柳。
谢原顷是认识七柳的,也知道七柳是兴王的人。最清楚这件事情的人除了云游在外的佑青和凌恕之外,就是谢原顷了。除了凌恕怀疑七柳接近沈悠的目的之外,小谢也在怀疑。谢原顷看到沈悠认真修习他给他的那本子轩的心法,知他定有明白真相的一天,谢原顷只是像守着沈子轩一样默默跟在沈悠身后,很快他察觉到沈悠和七柳之间不平常的感情。谢原顷并没有插手也没有多嘴,他眼睁睁看着沈悠投入叶七柳的怀抱。
看到七柳在竹林把沈悠抱住的片刻,谢原顷知道沈悠找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谢原顷放下心中大石不告而别。他这一走,却不知道之后出了那么多事,这是后话。
现在谢原顷只是在想,如果自己第一看见沈子轩的时候,也能这么大胆的抱住他的话,如果他们可以远走天涯的话,也许……有太多的如果,谢原顷不敢再想下去。沈悠找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可以一辈子照顾他的人也找到了。沈悠可以幸福下去。想到这里,小谢再一轻笑:“看来我已经没有必要再活下去了,没有活着的理由了呢……虽然做了错事,还是……亲自见你认错吧……在那个世界里任你责罚打骂也好……”
谢原顷哼着小曲来到与沈子轩第一见面的那片竹林,抽出了一直带在身上,夜夜抚摸,人前从未显露的子轩的悬紫剑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寒气逼人的青锋剑刃压在小谢脖颈的动脉上。
小谢轻笑一声:“你要我做的,做完了……现在来见你,给你赔罪!”说罢,手上用力,准备抹脖子,却被一声清叱声震住,随即手腕一麻,剑掉在了地上。
来人是个十几岁,比沈悠小几岁的男孩子,清秀的面容不像人间男子,眉宇间几分神韵,却与沈悠颇有些相似,面上冷冷表情似曾相识。谢原顷心中盘算难道此人是和沈悠一样逃过一劫的沈家的孩子?
那少年问:“你干什么?一个大男人居然哭哭啼啼地要抹脖子?”
小谢答:“我干什么是我家的事,你少来多管闲事!……你可是姓沈?”
少年摇了摇头:“我无姓……你既然要死,何苦管我姓什么!”
谢原顷皱眉轰赶他:“不是沈家人,就不要来烦我!”说罢拾起地上的剑又要抹脖子。却觉得手腕又是一麻。原来是男孩用弹弓射了个石子打下了谢原顷手中的悬紫剑。
男孩捡起剑,抚着剑柄,轻握剑柄,小手指扣住系剑穗的地方,那是沈子轩才有的小动作啊!不等谢原顷问话,男孩抖动剑身,悬紫剑发出一声龙吟。男孩默然道,这剑怎生如此眼熟?
谢原顷怔住问男孩:“你到底是谁?”
男孩没有回答,而是歪头回过脸来带着诡异的笑问:“为什么这剑上刻着我的名字?”
谢原顷心肝一颤:“你叫什么?”
我叫悬紫。
谢原顷觉得心脏颤动的得厉害,他怔愣在当场,那男孩二话不说一把揪住谢原顷破烂衣衫的领口往前一带,年近中年形容枯瘦的谢原顷被他扯的一个踉跄,混乱中男孩把他稳稳扶住,整个人倒在那男孩怀里,男孩的唇已经印在了他的唇上。湿软的舌头在自己的嘴唇上划弄着。
谢原顷猛然推开他,皱着眉头,用手背擦了擦嘴唇:“你干什么!”
男孩也不说话,再一欺身上来,这不是把谢原顷扯到怀里,而是扑倒在地上,谢原顷一点武功不懂,本又是个弱不禁风的,这些年来为思念子轩又把自己弄得极度消瘦,那禁得住年轻力壮的男孩子的冲撞。男孩把谢原顷按在地上,骑在他身上,又来吃原顷的嘴唇,原顷紧咬牙关本能的反抗着,那男孩蹙了蹙眉头,带着几分命令几分不满的口吻说道:“把嘴张开!”
谢原顷费了好大力气往上推他,才挣脱他得以喘了一口气,男孩趴在他身上,把头埋在他的肩窝轻声说:“叫你来找我,等了你十几年也不见来,见着了就要抹脖子!你这人可真是……,原来我说什么都听,怎么就最后一句话不听了呢!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是我太急了些,原以为你能认出我。”
谢原顷把要推开他的手滞留在半空中,改变方向,把男孩的头捧了起来,见男孩不满的撅着嘴,稚气的脸比沈悠还要柔嫩几分,撒娇的表情和霸道老成的语气让原顷不得不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名字,沈子轩。谢原顷突然觉得眼前一片雾气朦胧,双手紧紧抱着他,闭上眼睛,微微张开了嘴唇。吻落在睫毛上,吻落在耳后,吻落在眼泪上,带着苦咸味道的舌头入探索纠缠着自己的齿间。
不愿放开,不再放开,即使就这么窒息,也不要再放开。茂的竹叶把骄阳隔离在远。在小暑的烈日暴晒中,热得那么叫人绝望,隔开正午日头强光的竹林里,点点光斑映在那男孩子光滑白皙、律动着的脊背上,拥抱着的两个人热得浑身躁动,不过,那股突如其来的热度并不是来自远挂在天空当中的艳阳,而是来自对方自己、身体和灵魂的最。
……
初冬,
帐篷内,
四个男人一个火炉。
看着谢原顷笑眯眯地捧着一兜子刚刚炒好的糖炒栗子跑了进来,再看看旁边这个比自己小上好几岁的爹,沈悠不知道究竟该叫他什么,只觉得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只是低着头剥栗子皮,剥好一个便递给他,那人便笑眯眯地接过来含在嘴里。
这个爹却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大咧咧地咽下儿子的孝敬,拍了拍目瞪口呆的七柳,笑谈:“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叶家七柳,成了我家的儿媳妇。”
七柳眼泪飘飘:“这个……王爷您……?这个,这是怎么回事啊?实在是……”
悬紫抚案大笑起来:“只是耍了个小手段而已。”
“小手段?”在场的三个人都屏住呼吸,准备听悬紫讲述这个小手段。没想到悬紫没有了下文,眼睛盯住手停下来没有剥栗子的沈悠的手。
沈悠让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挠了挠头道:“你好好说,你说一句我剥一个。”
悬紫哼了一声,牵起谢原顷的手,退坐到小谢身边,蜷缩起身体,打个呵欠眼看就要睡了。看得沈悠心头冒火,闷头剥开栗子,丢进自己的嘴里狠狠咬了起来,七柳连忙过去哄他。悬紫斜眯起眼睛看着他们的背影,掩口笑了起来。
沈悠听到身后笑声,更觉恼怒,刚刚要开骂,突然身后没了声音,沈悠回头一看,没想到却看见悬紫扯着原顷的衣领,正在舔弄原顷的嘴唇。原顷被他搞的尴尬不已,却被他牵制住无法动弹。
沈悠气不打一来,铁青着脸吼道:“你有没有脸皮啊!当着儿子的面这个样子!你有个爹的样子行不行?!!还有你!别碰我爹!!!”
谢原顷红着脸,把头低得更。
悬紫放开原顷,睁大眼睛装不懂:“咦?你还当我是你爹吗?这是跟爹说话的态度吗?我前世为了世俗装了一辈子的有脸有皮,放弃了我的原顷,为了留下沈家血脉被迫成亲,弄得四下伤心,难道这世还要为了你个臭小子的面子还要有所顾忌不成?我已经不是那个在朝的沈王,在野的沈子轩了,我现在只是原顷的悬紫。所以你少来吼我!”
沈悠顿时无语凝噎:“……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我……”沈悠这下子了解到这个人的确是他爹没错!只有他爹沈子轩才能把他气的完全失去理性。甚至沈悠觉得自己身上恶毒阴冷乖僻还没有继承他的十分之一、自己恶劣的、与生俱来的坏根性,肯定传自这个人没错……忍!一定要忍!不能动手打他,自己打他的话,他在辈分上是老子,儿子打老子是大不敬,他实际又比自己年纪小,欺负年纪小的怎么也是自己不对;如果他打自己就是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更何况自己根本就打不过他。
沈悠呼哧呼哧得喘着粗气,七柳连忙来做和事佬:“悠儿,别气了……王爷,说说看,说说看……”
“嗯……这样说的话,”悬紫瞟了瞟原顷,原顷也摆出催促他说下去的眼神,悬紫这才开口说道,“其实,只是一个巫术而已。我府上来往过不少奇人异士,都是异于常人的非常人,其中早有不少人已经算出我府上有血光之灾,会有大难,全家难逃一死。我救过一个巫师的性命,之后也曾借自己的气为几个巫师解厄,助他们逃过天谴。他们觉得欠我一个人情,特地告知救命之法。并施了个类似借尸还魂的法术。只要佑齐不刨坟,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斩的是柳桩!不过……这个巫术除了需要柳桩、七星钉之外还需要我的血,也就是说,我必须要真的死掉,这个巫术才能作准,才能救得了沈府上下……那个时候他们推算出刚好城东齐家的寡妇肚子里的遗腹子是死胎,而她本人会难产而死,所以就在我被斩首的瞬间,他们合力收拢我的魂魄,把我的魂魄打入齐寡妇的肚子里。齐家媳妇生下我后还是难产而死。不过我借由她又活了过来。齐家多了一个儿子而已。冥冥中自有天意吧。我只是不舍得原顷……还有……你这个小兔崽子!”
沈悠被气得手抖啊抖,没大脑的蹦出一句:“你……我……你……老兔崽子才生小兔崽子!”在场的四个人,包括沈悠自己,全都愣了一愣,悬紫瞪大了眼睛眨了眨,随后把脸埋在小谢身后,整个人抖啊抖,小谢低着头,跟着悬紫一起抖,七柳捂住嘴巴,……强忍抖……望天。沈悠突然涨红了脸,咬住嘴唇,一拳砸在七柳头上:“你……不准笑!”
已经入冬的季节,寒风悄悄自四野侵来,帐篷内丝毫没有沾染寒意,远方几朵白云缓缓飘过,天空还是那么蔚蓝。依旧是云朗风清。在青黄不接的草地上荡着糖炒栗子的香气渐飘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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