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的××××》 by 雅纪

《我和他的××××》 by 雅纪
作者:新星越亮 25/1/9 2:6 27 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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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无比快乐的高一生活结束了。

浑浑噩噩过完一个暑假。九月一日,我拿着上学期的成绩单,站在学校公告拦前查看分班情况表。

老规矩,从高二起,学生将会有文理科生之分。也就是说,大家都得同自己过去一年里混得无比愉快的班级Say Good-bye。

虽然校方总三令五申“高一一定要抓紧学习,否则高考必受影响”之类云云,但我想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将此类警告完全无视,大玩特玩。

一回想起高一的那段岁月就不由得心潮澎湃啊……课从来都不曾认真听,功课从来都不是自己做,视老师于无物,视校规如粪土,充分享受到了什么叫“自由引导人民”……

可惜光阴似箭,一眨眼的工夫,乌托邦消失了,留下的只有一张糟透的成绩单。

面对现实吧……我很快在分班表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不出所料,高二(六),全年级唯一的一个文科班。尽管班上估计只有十个男性同胞,但终于能与我痛恨透顶外加分数也惨不忍睹的物理说再见,感觉还是不错的。

“冯祈!冯祈!”

我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损友欧阳那小小的身躯穿越重重障碍,硬挤到了我旁边,大声抱怨道:

“这分班真是太玄幻了……你看到没?我在二班,你在六班,而余谦在三班……”

“看到了。”我点头。

“我和余谦交上去的志愿明明就是文科的!一定是苍蝇那家伙在其中搞鬼……!”欧阳推了推那副对他来说显得过大的眼镜,“他一向反感我们三个,怕我们在一起又给学校制造麻烦……”

“啊……不管是不是都已经无所谓了,”我淡淡地说,“欧阳,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去向过去的班主任表达一下谢意才对么?”

“你……”欧阳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脸上又浮起坏坏的笑容,“啊,我明白了……对噢,照顾了我们一年之久,苍蝇先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去谢谢他是应该的。嘿嘿嘿……哈哈哈……”

他的笑带着“又有好戏看了”的意味。

“走吧。”我催促他。

物理教师的办公区在二楼,宽敞明亮,设施齐全,环境奇好,和狭小阴沉的教室比起来简直是天堂地狱。

而“苍蝇”,是我们之前班主任老张的绰号。古板刻薄惹人生厌,成天穿着样式老土的西装,戴一副黑框大眼镜的他,赢得如此美名似乎也不足为过。

走到办公室的门口,礼貌地敲敲门。

“进来吧,门没锁。”

苍蝇的声音听上去满悠闲的。我和欧阳非常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当我独自推门而入的那一刻,满意地看见苍蝇的脸色在一瞬间内变得惨白。

“是你……”

“张老师,您好。”我拿出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恭敬态度,地鞠了一躬。

“冯……冯祈同学……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估计张苍蝇多半已经为今后不用再教我物理的事情高兴好几天了。

苍蝇很怕我,余谦某路过办公室门口,听见他在向其他老师控诉“冯祈简直是学校的祸害”,别的老师只是笑,说“张老师你言重了”。

其实哪里有“祸害”那么夸张……我只不过稍微针对了苍蝇一点,所以小小地捉弄了他一下以示惩戒罢了。谁教他以前总爱找我的麻烦。

“张老师……我、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我叹了口气,幽幽地说。

“冯祈同学……道别就不必了……反正我们今后还在一个学校……”苍蝇瞧见我的态度不怎么对劲,面部表情开始产生扭曲倾向。

“不……!”我大声打断他的话,眸子顿时泛起了点点泪,“老师,你知道吗?每我只要一想到……只要一想到老师今后都不会再教我了,我就好难过好难过噢……”

说这些台词的语气让我自己都恶心得想吐。

“你你你……别激动……”

“老师……”我抬起头,用幽怨的目光死死盯住苍蝇的脸,“您一定在心中嘲笑我吧?前些日子跟你告白被拒的我,现在居然还有脸站在您的面前……可是您不知道,一个人要直视自己异常的性向是多么不容易的事,而提起勇气告白又是经历了多少的心理挣扎……我食之无味,夜不能寐……千百个夜晚辗转反侧,想的都是您那无比刻而坚毅的面容……”

苍蝇的身体已经在剧烈颤抖了。他一定十分震惊自己的学生中居然会有这种变态,而且还是死缠滥打型的。三个月前因为无法忍受苍蝇冗长的说教,转念想出了这条告白妙计,再加以上课时的热情眼神和友人的旁敲侧击,导致后来苍蝇一看到我就逃得不见踪影。

高中生活果然是有趣的呐……送他这个闭幕式当作告别礼物也好。

于是我全情投入,拿出COS八点档悲情剧女主角的本事,声情并茂,泪如雨下。

门外有欧阳负责站岗。一有异动,我们就会立刻收工,打死不认帐。

欧阳这会儿大概已经听得笑趴下了吧……

“没关系的,老师,您说什么我都不介意。”我凄楚地笑了几声,“我早已决定,无论告白结果如何,都不会怪罪于您……谁教我天生不正常,注定不能生活在阳光下,小鸟依人地陪伴在您身边……我切地嫉妒一切跟您接触的女子,憎恨着您的妻子……啊,这是多么丑陋而罪恶的心理,连圣母玛利亚都无法将我宽恕……您就尽情地嘲笑我吧,鄙视我吧……”

“……冯祈同学……其实、其实这也不都是你的错……”

我知道苍蝇很想逃走,无奈我的身体挡住了出去的路线。我抹了抹眼泪,情地说:

“不管怎样……老师。我还是爱您……我永远永远都爱着您……”

――“砰!”

门被人用力地踹开了。很大的响声顿时把我从肥皂剧的悲情气氛中震醒,苍蝇也转过头呆愣愣地望向门口。

“冯祈!你在做什么!?”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位身材颀长,相貌俊美的少年。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我还真想赞扬几句他的风采……只是他那凌厉的目光,仿佛我杀了他全家。

我认识这个人吗?

突发状况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我敢肯定一点,欧阳那小子一定丢下我自己跑了。实在是好大的胆子。

苍蝇是个传统古板的人,跟别人说不出口,但这一幕如果被外人看到了……如果宣扬出去,我的名号非得变成“变态”不可。

实在不妙。

(2)

“这位同学……”

苍蝇看到了被拯救的一线曙光,声音有些激动。

我在一旁沉默不语,思考怎样全身而退。

“冯祈……你简直是不要命了。”那位我并不熟悉的帅哥非常愤怒地控诉道。

“你――居然敢趁我不在,诱惑我最心爱的老师!”

“呃……!?”

这句出人意料的话如同一记闷棍,打得苍蝇晕头转向。

“喂……”

我正想开口说有没有搞错要抢人的话你去抢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却瞧见美形男迅速地对我使了个眼色。

愉快,狡黠。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的意图是……

OK,想玩的话,我奉陪。

“你这家伙是从哪里来的?”我用鄙夷的神色望着他,“我和老师正忙着呢,识趣的话就快给我滚。”

“忙?”美形男嗤之以鼻,“看情形明明就是你倒贴,别以为自己有多少魅力,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长得帅点就了不起啊!?”我跳起来,“老子不发威你别以为老子是病猫!”

“噢?要单挑还是甩点?我随你选。”

“那个……二位同学……有话好好说……”

本以为自己有救了,没料到来的却是另一个大麻烦……苍蝇在一旁战战兢兢地开口。

“臭小子,老子今天就在这解决你!”

“老师,你等着,我把他弄死后就来向你告白!”

办公室里的书本和器皿开始在半空中飞舞。

我和美形男很快扭打在了一起,稀里哗啦,好不热闹。

苍蝇差点没晕过去。在大叫一声“天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之后,几乎狂奔着跑向外面的世界……

估计是搬救兵去了吧……现在还未正式开课,办公区内的人非常稀少,可怜的苍蝇要找好一阵子去了。

“走了?”

美形男见状松开我的衣领,我也放开他的袖子。

“恩……”

“既然戏演完了,那还等什么,我们也快点逃走吧。”

美形男说完,拉起我的手冲出了门。

跑到中心喷泉边,他停下了脚步,坐在水池边上狂笑起来。

“啊哈哈哈哈哈……实在太有意思了……你看他那个表情……”

我沉默,静静地望着他。

“苍蝇一定没想通自己怎么会那么受同性欢迎……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好了。”我不耐烦地打断他,“你笑够了没?”

察觉出我的不悦,他才渐渐止住了夸张的笑声。

“你干嘛那么严肃?冯祈同学。”

“被一个陌生人搅局,我不太开心。”

我冷冷地说。

“噢噢,我只是碰巧路过那里,看起玩得高兴,才想去帮你增加点气氛的嘛。”他颇为无辜,“而且,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没印象。”

“啊……真伤心。”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仍不介意地翘了翘嘴角,露出一丝阳光般的微笑。

“我叫柳延,和你同级。”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

“柳延?你是那个……”

“想起来了吗?我就是校篮球队的队长……”

“你就是哪个由于给学校捐了建校费,所以无法无天任性妄为,人称‘老师绕道鬼见愁’的柳延吗?”

我一针见血。

“…………”他一愣,喃喃道,“啊嘞……原来我的名声已经坏到那种程度了啊……”

“久闻阁下大名。”我说,“今天能同台献艺真是在下的荣幸。”

“哪里,冯祈。”柳延用带着几分真诚的口气说,“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一直都很想跟你交个朋友。”

“我?”

他注意我干什么?

“没错,我知道你很多事噢。”他高兴地笑起来。

“噢?”

“去年新生报道,你因为迷路最后被110巡警送到学校……”他自顾自地讲起来,“上学期课外放映恶心恐怖片,大家看了都想吐,你却坐在屏幕前大嚼饼干……你是全校唯一一个被智商测试定为弱智却又根本没有智力问题的人……你每周一过得奢华无比,剩下的几天却只有靠乞讨度日……你又长又没营养的废话曾让五个前来训导你的老师夺路而逃……还有,你们班上的公共设施平均每几天就会被你弄坏一……”

这人恐怕比我本人还了解我……他说的很多事连我自己都没多少印象了。

我越听越觉得郁闷无比。

欧阳和余谦是从来不会在我面前说这些的,他们根本不敢。

“柳延同学……我承认自己神经粗了些,智商低了些……”

“不是的,你不是神经粗,更不是智商低……”柳延微笑,“你是一个特别的穷人、路痴、挥霍狂、破坏王。我第一见到像你这样可爱有趣的人。”

“你这是赞赏么?”

我瞪他。

“不是么?”

他反问。

“啊……我差点忘了阁下也是这个学校里数一数二的另类人物,价值观自然与常人不同。”我冷漠地说,“可惜我没兴趣听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小时的人对我品头论足。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转身离开,他没拦我。

但是我感觉得到来自背后的强烈视线。真不舒服。

“喂,冯祈,交个朋友吧?”

他冲我喊了一声。

我故意装作没听到,反而加快了脚步。

传说中的校园恶霸,还是少惹为妙的好。

(3)

下午两点钟,我来到了新的班上,接受冗长枯燥的学前教育。

新的班主任叫潘岚,名字有点女性化。不知是不是受到了名字影响,他的动作行为也非常阴柔,引来班内学生的种种猜疑。

这个班没有任何一个我以前的同学(真见鬼)。找不到人聊天,我拿着本漫画缩在位置上看,任潘岚同志在讲台上口若悬河。

沉溺在漫画情节中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感觉有人在敲我的桌子。抬头一看,潘岚正很不高兴地盯着我。

他抽起我手中的书翻了两页,又丢还给我。

“开学第一天就这个样子,只知道看些没营养的东西,你到底想不想好好学习?”

“当然不想。”

我眨着眼,非常真诚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

潘岚没想到有人会如此诚实。旁边的同学开始窃笑。

“不想学就不要来!”

他憋了半天,恨恨地甩下这句话,重新走上了讲台。

“呵呵……不愧是冯祈呐,第一天报道就如此引人注目。”

斜后方低低地传来一句赞叹。

我偏过头,顿时惊讶。

“是你……”

那个我不太想再见到的柳延,就坐在离我很近的地方。

“恩啊,是我。又见面了呢。”他笑,“上午的时候忘记提醒你了,我们同班。”

“…………”

我的运气还真好。

“你喜欢看《BLEACH》?”他望着我手中的书本。

“恩。”

“你喜欢蓝染还是银?”

他说出了书中两个大反派的名字。看样子对这本书很了解。

“蓝染。”我回答,“你为什么不问‘你喜欢黑崎一护还是朽木露琪亚’?”

“你会喜欢主角吗?”他问。

“不会。”

“你会喜欢正面角色吗?”

“不会。”

“那不就是了。”他又笑,“我也喜欢蓝染呐。”

这个人还真了解我。

莫名地有些生气。

或许世上最另我烦躁的事,莫过于被人看透。

“冯祈,交个朋友好不好?”

他又重复了上午的问题。

“不好。”

我断然拒绝。

“为什么?”

“冯祈虽是天不怕地不怕,但唯独怕死。”我说,“阁下是校园恶霸,和阁下一起必然短命。”

“我……校园恶霸……?”

他难以置信地指指自己。

“对。”

“你听谁说的……?”

看他一脸苦笑,我决定证实一下传言的准确度。

发问开始。

“你家是不是黑道世家?”

“不是。”

看来这是谣言。

“你的爱好是不是收保护费和抢别人女朋友?”

“我没那么无聊。”

“你有曾经把同学打成重伤而被迫转学的经历?”

“开玩笑……”

“你每天都会携带管制刀具上学?”

“你可以自己来搜搜看。”他无辜地摊手。

“看来……本校的八卦准确度和上学相比又下降了五个百分点,光荣降至百分之零。”我非常无奈,“误会你了,不好意思。”

“他们可真能造谣啊……建议都去当编剧。”

柳延笑得前俯后仰。

“柳延!你给我站起来!”

已经被我们遗忘的潘岚在讲台上咆哮起来。

“笑什么笑!你对我的讲解有什么不满!?”

“抱歉……老师……”柳延缓缓地站起身,一脸礼貌的微笑,“我对您并没有什么不满。”

“……我正在强调校规,你该给我好好听着!”潘岚板着脸训斥道,“你看看你那头发……今天之内去给我染回来,还有你的耳环,不准再戴!这里可是学校!”

“老师……”柳延顿了一下,抬手指指自己的耳朵,“您没注意到么?我只戴了一边耳环诶。”

“那又怎样?”

“不是挺像同性恋的么?”

全班顿时哄堂大笑。

“像又怎样!?”

“又怎样……?奇怪了呐……我还以为老师一定会喜欢的说,”柳延无辜地作绞手指状,“难道是我不够‘攻’……?不会啊……”

大家听出柳延此话的弦外之音,笑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

场面完全失控。

潘岚在一片哄笑声中终于明白了柳延是在嘲讽他,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这是什么学生……太太太不像话了……!”

潘岚一跺脚,走出了教室。

“你果然是个恶魔……另一种意义上的。”

我小声评价。

“谢谢赞赏,半斤八两。”柳延微笑着对我伸出了一只手,“从今起我们就是同班同学了,请多指教,冯祈。”

“请多指教。”

我犹豫了一下后,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

()

在正式编排座位前,柳延理所当然地霸占了我旁边的位置。

经过两天时间的观察,我充分体会到了这个新同桌的与众不同。

早自习和下午上课之前是潘岚的例行点名时间。每都等到潘岚连叫三声“柳延”均无人应答然后提笔准备在出席栏划“×”的时候,某人恰到好,面带微笑,悠悠闲闲地迈进教室正门。

反复几下来,潘岚开始怀疑某人是故意的。可惜没证据。

上课的时候,我惊异地发现柳延竟然格外地认真。

他不仅坐姿极其端正,面部表情无比虔诚,还时不时对老师的讲解赞同地点头,同时在书上勾勾划划。柳延开学第一天就跟我说过他成绩极糟。当时我不禁想,如果上课认真到如此地步还红灯满挂的话那他多半就是个傻子。但后来,我隐约觉得柳延似乎完全没有在听课,而是在神游,至于点头和动笔应该是为了蒙蔽老师才养成的习惯性行为。

证据就是他在上课时喝水,动作根本就如同机械般僵硬。结果灌下了满满一大瓶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喝太多了……

于是,为了防止再因走神而把自己胀死,柳延要求我在上课时一定要跟他聊天。

两个人话说得多了,自然也就逐渐熟悉了。柳延生在一个富有的家庭,也的确是靠捐了建校费才进南林的,但绝对达不到校园恶霸那种程度。

“我真希望自己和传说中一样嚣张啊……这样也就不用看老师脸色过日子了。”柳延叹道。

“你有看过老师脸色吗?”我怀疑地问。

“当然有啊……”柳延说,“既然南林的八卦真实度那么低,那么我以前听说你父亲是火葬场副场长的事也是假的咯?”

“……升级了?”我一愣,“以前他们不是说我爸是开火车的么?”

“你爸是开火车的……?”

“怎么可能。”

“哈哈……七七,你的反应真是有意思。”柳延笑得开怀,“一般人听别人乱说自己父亲不是该生气的么……”

“停――”我打断他,“你叫我啥?”

“七七。”

“我叫冯祈,不叫冯七。”我纠正道。

“我知道啊。我朋友都喊我小六,我自然就叫你七七,这名字很可爱吧?”

我不明白这种女性化的昵称用在一个男生身上有什么可爱的。但是,那人已经在没征求当事人同意的情况下左一个“七七”右一个“七七”地叫开了,还一脸开心的样子。于是片刻之后,全班人都被传染。

我考虑了一下,决定随他去了。

从小学到现在,我交的朋友从来都是以我的意志为先。第一遇到他这样的人,我没应付的经验。

第三节课下,欧阳来找我借书。

“冯祈,借下数学课本,我忘了带。”

“你小子还有脸来找我?”我怒,“报道那天你为什么不好好给我放风?敢自己一个人跑,出了问题谁负责?”

“原谅我……上是有特殊情况。谁教我发现自己丢了十块钱呢……所以只好沿路去找钱啦。”欧阳赔着笑,“反正你也进行得那么顺利是不是?”

“顺利个鬼!”我瞪他,“只要是牵扯到钱,你连姓什么都会搞忘,爹娘都会乱认是吧?”

“冯祈……”

“你们在谈什么?七七在生什么气?”

柳延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不关你的事,进去。”

“啊………你是……”欧阳忽然指着柳延叫道,“难道你是那个……柳延??”

“恩哼。”柳延耸耸肩,“同时也是现任七七的同桌。”

“冯祈……真的是……真的是传说中的柳延耶……!”欧阳一把拉住我的袖子,眼睛闪闪,“你竟和全校首富成了同桌?”

“少拉拉扯扯的。”我皱眉,“是又怎样?”

“柳延财神爷大人……!”欧阳扑过去抓住柳延的手使劲摇,“我是冯祈的朋友欧阳何值!很高兴认识你啊啊啊啊啊……”

“呵呵……我也很荣幸。”柳延干笑两声,偏过头低声问我,“他性向正常么?”

“放心,他只是一个对钱和有钱人特别敏感和热爱的守财奴。”我回答,“总之,他绝不是见你长得好看才喜欢你的,在他眼里你长得就和英镑一样。”

“原来如此……”柳延意味长地点头,“七七不愧是七七,交朋友都交得如此有创意。”

“好了,”我走进去拿了课本,上前塞给欧阳,“没事的话就快走,少在这里堵塞交通。”

“噢……好。”

欧阳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柳延的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高二(六)班门口。

(5)

这时,柳延的手机忽然响了。

“喂?”他按下了接听键,“是一一吗?什么事?”

我看见柳延渐渐皱起了眉头。

“好……我就来。”

挂上电话,柳延拉住我,“七七,陪我去找一个人。”

“我不去。”

干脆地回绝。

“你好绝情……”

“下节是英文课吧?要听写单词你没搞忘吧?听写不合格要罚抄100遍你不会不知道吧?”我问,“我要去提前把单词写桌子上。”

“不用不用。”柳延胸有成竹的样子,“到时候直接翻书就好了,包在我身上。”

我心想英文老师讲课时喜欢站在我们坐的那个位置附近,看你怎么在老师眼皮底下作弊。

柳延见我没再反对,果断地将我拖走。

我们来到了楼下的绿色长廊。

“小六。”一位长发披肩,五官精致的气质型美女一见到柳延便主动打招呼。

“东西拿给我吧。”

柳延对她说。

“恩。”美女从身后拉出一个沉甸甸的大袋子,“这个月的全在这儿了,请收好。”

“这是什么?”

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很多女生托我送给小六的礼物。她们不敢直接给小六本人,就只有通过我转交。”美女温和地说,“小六真的很受欢迎呢。”

……我觉得这世界真不公平。为什么一个名声如此之坏的人还会这么受异性青睐。

这年头,大多数女孩都是只认长相和票子的生物。

“小六,还有,昨晚‘水瓶座’向我埋怨你一个多星期没给她打电话,你还是适当关心下人家嘛。此外,‘金牛座’也……”

“一一,”柳延打断美女的话,“我旁边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七七,不是外人,所以你也用不着装什么淑女,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听了他们二人的对话,结论是有听没有懂。

“那么好吧――既然这儿没外人,我就把话摊开来说了,”美女清清嗓子,脸色顿时一沉,态度大变,“小六你个蠢货,没事干嘛同时交十二个女朋友!非要玩什么‘十二星座游戏’……你是养猪专业户啊?还是你有兴趣玩13P!?那群脑子进水的女人受了冷落又不去找你这个当事人,非要一天到晚骚扰我,我家电话都成感情专线了,我耳朵都快听出茧了……TMD老娘又不是知心姐姐……!干嘛非得为了维持形象受这种罪?你给我听好了,你最好趁早让那一打女人下课走人,否则老娘把你丢进海里喂鱼!!”

我用看戏般的表情目睹了一个淑女变成泼妇的全过程。

“七七……你别介意,”柳延解释道,“她就这样……表面上温柔可人,其实粗鲁得不要命,感情史也丰富得能吓死全校所有人……我和她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你就是传说中的七七吗?让‘十二星座’受冷落的主要原因?”美女看向我,“长得满可爱嘛……”

“在下冯祈,至于那个什么主要原因,恕在下不能理解。”

“我是五班的李茹依,你可以叫我一一。”美女的态度自然又大方。

“一一?”我问,“还有没有二二,三三,四四?”

“这个……你得问小六了。”

美女笑了,光芒四射。可惜见识过她的另一面后,便完全心动不起来。

“小六,我再提醒你尽快解散你的养猪场。”美女低头看了看腕表,“马上就要上形体课了,我必须得走了。”

“再见。”

“回头见。”

一一向我们挥挥手。

“……你居然有十二个……真是精力充沛啊。看来有钱人果然不可理喻。”

我喃喃地说。

“只是玩玩而已。她们也都是自愿的,我没隐瞒过实情。”

“那一一呢?她应该和你没那种关系吧?”

“当然不是,我和她只是单纯的朋友。”柳延回头盯着我,不怀好意地笑,“七七,你不必担心。”

“我干嘛要担心?难不成你以为我喜欢一一?”

“我以为你喜欢我。”

“神经病。”

我用力瞪他一眼,转身走出了长廊。

英文课,单词听写。

英文老师姓许,口语标准,身材高大,谈吐幽默,而且和历史书上画的林肯总统长得出奇相似,所以一直有人误以为他姓林。

今天,他捧着书习惯性地又走到了我的座位旁。

“ValleyValley……mobile……”

“ValleyV-a-l-l-e-y。”

柳延在下面边翻书边给我念拼写。

我很好奇为什么柳延的胆子如此之大。又为什么明明站得那么近的老师丝毫没有发觉他的异动。

待学习委员收完所有的听写本,我提出了这个疑问。

“想知道吗?”

“恩。说。”

“因为……林肯他是远视眼。”

柳延笑得得意。

……原来如此。

我这才算明白,为什么昨天坐墙角的范迪躲在书后面嚼干脆面都被林肯给发现了,而近在咫尺的柳延却逃过了法眼。

“你怎么知道的?你也是南高八卦部队的一员?”

“我知道很多事啊……”柳延开心地说,“这个班上所有老师我都调查得很透彻,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否则黄金般的高中三年又怎么会过得快乐呢?”

柳延是个彻底的享乐主义者。这一点和我很像。

活得自由自在,不强迫自己做任何讨厌做的事情。因为这世界上的一切一切,都比不上自己过得快乐重要。不过,有时候我依然会对一直包容我的父母产生愧疚的情绪,思索这样挥霍时间是否对得起他们?而柳延不同,我觉得他连丝毫犹豫都不会有的。

我与他来往,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呢?

我突然很想了解他的家庭,他的生活轨迹。

同时……也隐隐地感觉到不安。

放学时,柳延凑过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回家。

“你今天不忙了吗?”

我有些嘲讽地问。

“不了……从今天起就取消‘十二星座’的约会游戏了,我想和七七一起回家呐。”

柳延态度认真地说。

“那么,你家住哪?”

“华陵。”

不愧是全校首富……那是最高级的住宅区的名字。

“很遗憾,我家住在有名的穷人地带渊河,而且方向与你家完全相反。”

“噢……好远呢。”他惋惜地问,“你坐公车回去?”

“我骑车。你坐私家车回去?”

“我……?”他忽然很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我家穷,买不起自行车,所以只好每天坐出租车上学……”

我二话不说,抓起一本书朝他砸去。

这家伙纯粹讨打。

(6)

开学第一个月应该算是相当幸福的。因为九月一过,便会迎来国庆节黄金周。

对我来说,十一假期最有意义的不是七天的自由时间,而是不用再钱在午餐上这个美好的事实。

挥霍和路痴一样,是我天生的本性之一。怎么说呢……如果老妈在周一给我这一个星期的餐费,那么通常周二钱就几乎一干二净了。速度之快让我在余下几天只能用极少的钱过极艰难的日子……而现在,我正面临着这样的问题。

中午,我只要了一份素菜,端着饭盒找个位置坐下。

离十月一日终于只有三天了……我一边嚼着过咸的饭菜一边感慨。

“七七,可以坐你旁边吗?”

柳延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难道我说不可以,你就会识趣地离开吗?”

我不满意于他的废话。

“当然不会。”柳延笑嘻嘻地坐下,“七七真了解我。”

我无意间看了一眼柳延放在桌上的饭盒,发现里面竟然……也只有一份素菜。

“你喜欢吃素?”我问。

“当然不喜欢,我又不是和尚。”

“那你干嘛……”

“陪你啊。”柳延很干脆地回答,“本来是想请客的,但七七的自尊心又那么强,我怕你会不高兴,所以就选择和你一起受难咯。”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我一下子愣住了。

惊讶之余……有点感动。

“……我劝你最好别把我想得太高尚。”

我作出一副“你这是多此一举”的表情。

“七七你啊……”柳延爽朗地笑了几声,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七七,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你要听吗?”

“说。”

“这国庆,学校只放我们一天假,而且还是在七号。”

“什么……”我吃惊地站起来,“为什么会这样?”

“上学期才上任的那个魔鬼主任的意见,理由是我们这一届高二生太过松懈。据说大佛校长有为我们说情,但最后还是只得妥协。”

“我很想杀人……”我完全愤怒了,“好不容易熬到月底了,以为终于可以享受家中的食物了,现在却……他想叫我剩下几天喝西北风度日啊!?”

“七七……你冷静点。”柳延按住我的肩膀让我坐下,“现在学生会派人去商议了,这事说不定还有周转的余地……不过你生气的理由还真特别。”

“废话,我可不想成为南高建校以来的第一个饿死鬼,会被笑死的好不好。”

我持续愤怒。

南林中学目前的特产是糖与鞭子,也可以说是天使与恶魔或观音与阎罗。

南林的校长侯梓基是远近闻名的明星级人物,虽然名字不怎么好听容易被理解成“猴子鸡”,但人却是一等一的好。不仅从不摆架子,对任何人的态度都非常客气,而且还很体谅学生,所以南林的校风是市级重点中学中最自由的。

侯梓基平时最喜欢做的两件事是打扫卫生和卫生保洁。他每天清扫校长室三,室内闪亮得让人不敢随便乱入。在路过教室门口,一发现地上有脏物也会不遗余力地清除。曾经有学生几反应学校后门附近的小树林闹鬼,很晚了还看见有东西在里面游荡,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侯梓基校长在里面拣拾垃圾……

总之……侯梓基虽然看起来比较适合改行当个清洁工,但他的校长做得还是相当得人心的。

相比之下,才来这没多久的那位教导主任可就非常非常不可爱了。拿我和柳延的话说就是:贺主任实在太正常了,一个教导主任该有的性格和脾气他都有,已正常到了十分之无趣的地步……

几小时后传来消息,贺主任毫不犹豫地驳回了学生会的反对意见。

于是我的脸色越来越差,心情越来越坏,对什么人都是爱理不理。

于是柳延忍不住跑去煽动各个班的学生进行抗议活动。鉴于“传说中的柳延”太过凶恶,所以大家都比较顺从。

于是,匿名信,骚扰电话,投诉到教育局,联络多事的记者……任何想得到的手段都上了。

主要还是因为教导主任积压了太多民愤。有人顺便把教导主任经常体罚学生的事一并捅给了报社。

一时间,天下大乱。

放不放假是小事,体罚学生可是重罪。

教导主任这三天肯定过得比三年还累。

三十一号一早,我们得到了本国庆放假七天的决定。

柳延很得意于他的成果,除了硬要我感谢他之外,还偷偷在某天放学之后,往校门左侧悬挂的“南林中学”的名牌上涂鸦。

雪白的牌匾上从此多了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反清复明”。

柳延衷心地希望大佛校长能早日翻身,当家作主。

而对于他的搞怪,我早已见惯不惊。

谁也未料到的是,十一风波还远远没有结束。

七天后的首见面,柳延显得有点兴奋,从早自习起就一直在谈论着他这些天的见闻。他滔滔不绝地讲了N个小时,直到政治老师雷涛的一句“柳延,请等我讲完了再聊可以吗?”才让他收敛了几分。

课上到一半,潘岚出现在门口。

班主任脸上阴云密布,心情看上去非常不佳。

“柳延,你出来,政教有请。”

潘岚冷冷地说。

政教?我转过头看着柳延。

“你今天做了什么?”

“没什么啊……”

柳延无辜地回答。

“那他们找你干嘛?”

“想请我喝茶?”

“你做梦。”

“柳延!”潘岚不耐烦地喊道,“你还在磨蹭什么,快点出来!”

“知道了。”

柳延敷衍地答道。

“如果他们对你不利,你就报警。”

我轻轻拉拉他的衣角。

“七七,你真爱开玩笑。”柳延笑了,“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大不了高喊‘非礼’就是。”

“柳延!”

潘岚的耐心显然到了极限。

“来了来了。”

柳延看了我一眼,走出了教室。

“打扰了,雷老师,你继续上课吧。”

潘岚对雷涛点头示意。

“潘岚。”

雷涛有几分慵懒的声音响起。

“雷老师,什么事?”

“去帮我倒杯茶再走。”

雷涛端起空空的杯子,对潘岚晃了晃。

潘岚愣了一下,随即上前恭敬地接过茶杯,倒茶去也。

原本安静的教室议论声四起。

“哇……潘岚给雷涛倒茶耶。”

“你看到雷涛的表情了吗?完全是命令式的,好个性噢。”

“不管从哪一点来看,雷涛都不像个老师……怎么说呢,他比较像个大老板吧。”

“NONO,是像黑道大哥。”

讲台上的雷涛完全不介意学生对他的议论,轻敲了两声桌子,让大家安静下来。

――瞬间无声,这就是雷涛的气势。

没错。雷涛身上帅气的衣着和身上坏坏的痞子气息格外地引人注目,而连主任都会让他三分的事实又使得很多人猜测起他的背景来。

可是……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柳延到底犯了什么错?

我开始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柳延被叫到政教,莫非和放假前的骚动有关吗?

如果是的话……

“冯祈。”

雷涛叫我的名字。

“你说说看,我刚才提的是什么问题?”

我的心思根本没有在课堂上,所以自然不知。

四周的同学小声地给我提供答案,但我还是站起身,很诚实地对雷涛说:

“对不起,我没有在听。”

雷涛并未生气,只是意味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抬手示意道:

“算了,你坐下。”

雷涛的脾气其实并不好,但由于私交不错的关系,他向来比较纵容我。

于是我继续云里雾里地过完了后半节课。

下课之后,柳延终于回来了。

“怎样?”

“七七你担心我啊?”

他笑,疲倦的神色一扫而光。

“他们找你干什么?”

我不想正面回答他那多余的问题。

“无非就是训话嘛。听教导主任罗里罗嗦地讲了那么久,害得我差点想跳窗逃走。”柳延的口气依然调皮,“什么带头煽动群众啊,影响学校安定啊,破坏学校声誉啊之类的罪名。啊……简直就像开批斗大会一样。”

“果然是放假那件事吗……?”

“恩。”

得到答案之后,我顿时沉默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下周一集会时要在全校学生面前念万字检讨,觉得有点丢脸而已。”柳延无所谓地说,“万字检讨该怎么写?去抄政治书吗?”

“柳延,”我低声说,“……对不起。”

“干嘛跟我道歉?”他顿了顿,伸手摸我的头发,“这件事跟你无关。”

“不,跟我有关。”我轻轻挥开他的手,“你是为了照顾我的心情才会去惹事的。”

“七七……欠别人人情会让你觉得非常不舒服吗?”

他微笑着。

“是。”

“那你帮我写万字检讨如何?”

“不要。”

“七七………”

(8)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余虽好恶作剧兮,本质乃纯净兮,无奈堕入风尘兮,与乱世同流合污兮,此败坏校名兮,均余之过错兮,学校遂混乱兮,学子之骚乱兮,主任之愤怒兮,从此不再笑兮兮……”

意味不明,乱七八糟,让全校学生笑得东倒西歪……这就是柳延同学惊世骇俗的万字检讨。

我一脸黑线地看着主席台上声情并茂朗诵检讨的柳延。

这个白痴……难道他没有看到教导主任正在一旁张牙舞爪,一副恨不得想把他撕成碎片的样子?

柳延好不容易念完了所谓的“柳式骚体”,随即转入哲学段:

“正确的意识会促进事物的发展,错误的意识会阻碍事物的发展。我向同学们宣传的是错误的观点,严重地影响了同学们的身心健康,并导致无辜的同学们最大限度地发挥了他们的主观能动性,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有哲学家说‘人不能两踏进同一条河流’,所以说……”

台下的老师也在拼命地忍住笑。

柳延这家伙……真是恐怖。

教导主任终于受不了了,大叫一声“够了!”,柳延才恋恋不舍地停止了朗诵。

集会在一片夸张的狂笑声中狼狈收场。

“冯祈。”

散会之后,我被欧阳和余谦叫住了。

“柳延真的好厉害……我们全班都笑死了。”

余谦赞叹地说。

“恩,那小子就是这个样子。”

“好笑是好笑,可是笑完了后果会很严重吧?”欧阳有点担心,“教导主任一定暴怒。”

“应该不会有什么吧……大不了再被念上一个小时。”

“我怕对他的分会加重。”

欧阳搔搔头发。

“分?”我奇怪地问道,“什么分?”

“诶?冯祈你不知道吗?”

听我这么问,欧阳露出惊讶的表情。

“知道什么?”

我有点不耐烦了。

“财神爷大人除了写检讨之外还要受记过分,明天必须得请父母到校。”欧阳说,“这些是我们班主任在闲聊的时候说的。”

“…………”

得到消息后,我愣住了。

柳延根本就没有跟我说那么多。

为什么……他不跟我说实话?

是怕我会内疚吗……?这个笨蛋。

回到教室里,柳延正在接受校新闻社对他的采访。

我走到他面前,丢下一句话:

“你出来。”

“抱歉,我离开下。”

他向新闻社的人打了个招呼,便跟着我走出教室,来到安静的楼梯转角。

“七七,怎么了?你干嘛板着脸?”

“为什么要说谎?”

我瞪着他。

“啥?”

他懵懂。

“少装蒜。明明就会被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噢……那个啊……无所谓嘛,校方过几天就会公布的。”

他毫不在乎地回答。

“分是很难被撤消的……”

“我知道。以我平时的表现了说,撤消几乎是不可能的。”柳延耸耸肩。

“那怎么办?”我皱紧了眉头。

他那淡然的口吻让我没来由的不高兴。

“所以就算了啦,反正我也不在乎会不会影响升学。”

“你……”我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火气,几乎是吼着对他说,“不在乎不在乎……你到底还有什么是在乎的!?”

“……七七,”柳延困惑地注视着我,“你今天真的好奇怪……平时你会问这种蠢问题么?”

……的确。我是不会问这样的问题的。因为我,也是一个几乎什么都无所谓的人。从以前到现在,我到底重视过什么呢……

可是,我心里现在为什么会那么难受……

“七七,你不必感到歉疚。说真的,能让你高兴,我什么都愿意做。”柳延的声音温柔地响起,“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在乎的,是两个人。一个是我爷爷,另一个是……”

“铃――――”

刺耳的上课铃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他的话。

“呃……上课了。”柳延抬头。

“回去吧。”

我故作镇定地说。

我不愿去想刚才他说话时,那近乎诡异的温情气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愿究他的另一个答案到底是什么。

(9)

最终,在再三的考虑之下,我决定帮助柳延。

学校的分,凭我一个人的几句话自然是改变不了的,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一定可以做得到。

我只身走向办公室,在路上遇到了我要找的人。

今天的雷涛,穿着黑色的长风衣。

“冯祈,怎么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

他主动和我打招呼,看上去心情不错。

“雷先生……有事请求你帮忙。”

雷涛他从来不让我叫他“老师”,他说那称呼不适合他。

的确如此。

“噢?难得你会说这种话嘛。”他笑了笑,“说,什么事?”

“雷先生应该知道柳延要受分的事情吧……”我直接提出了请求,“可不可以让主任取消这个决定?”

我的声音清晰地回响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雷涛看了我一眼,靠在墙壁边上,点燃了一支烟。

“看样子你很关心那小子嘛。”他说。

“他是我朋友。”

“以前的你会为了一个朋友来拜托我吗?冯祈。我记得上欧阳违纪你也没来找过我吧?”雷涛似笑非笑地半眯起眼,“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你应该明白我看重你的是什么。”

“我明白。”

我当然明白。

雷涛之所以和我的关系最好,是因为他欣赏我的个性。虽然雷涛是教育部长的儿子,但他从未想过借着这个身份往上爬,我也从未想过让他帮助我什么。

从某些方面来说,我和他很相似。

雷涛没有再说话,我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雷涛再吐出一口烟雾后,我忍不住开口:

“雷先生,这里是禁烟区。”

“是吗……”

他颇为无奈地把烟拧灭。然后他叫我:

“冯祈。”

“恩。”

“这我答应你。”雷涛缓缓地说,“但仅此一,下不为例。”

“谢谢雷先生。”

我真诚地向他道了谢。

我信任雷涛的办事效率。柳延在放学前被再请到政教。回来之后,他告诉我分已经被取消了,甚至连检讨都不用重写。

我点点头,表示安心。

“有一点让我很不高兴,七七。”柳延一脸严肃地说,“我不明白,为什么雷涛要帮我说情。”

我瞥了他一眼,说:“柳延,一一刚才找你。”

“七七,你别转移话题。”他皱眉。

“那么,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质问。

“是不是你去拜托雷涛的?”

“是又怎样?”

我用回答说明了一切。

柳延看了我半天。再度开口说话时,声音明显地放柔了许多。

“早该想到的……你和雷涛的关系向来很好。”

“不管怎么说,能取消分不就行了么?”我平静地说,“反正拜托他的人是我,又不是你去丢脸。”

“七七。”他微微地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不想欠我的情,但你知不知道,我更不想你欠雷涛的情。”

“抱歉。看来是我多事了。”

我淡淡地说。

我不太懂。我不理解他话中的涵义。当时的我不能明白他的心情,就连在无意间伤害了他这件事也不甚明了。

“七七,你生气了?”

他注意到了我的表情,轻声问。

“我哪有那么多气好生?”

“总之,谢谢你。”

“不想谢的话就不必谢了。”

“诶……”柳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究竟何时才能懂我……”

“不知道。”我懒得再理他,埋头继续与作业奋战,“你就像是从火星上来的一样怪异,你说我怎么搞得懂你?”

“七七……”

“干嘛?”

“我累了,现在好想睡觉……”

“想睡就睡,不必问我。现在是上课时间,只要不被老师发现,随你怎么睡。”

“不会被发现的。”

柳延嘟嘟囔囔地说了一阵,然后开始在纸上画着什么。

我只顾着抄数学作业,无心管他。

过了一会儿,柳延摇了摇我的手臂。

“七七,这样即使闭着眼睛也不会被老师发现了吧?”

“恩?”

这家伙在说什么鬼话?

我懒懒地扭过头,赫然看见柳延他……画了两个闪闪发亮的美少女大眼睛贴在自己的眼皮上。

“噗……哈哈哈哈哈……”

瞬间抑制不住,笑喷。

于是我想说,人的忍耐力是有限的。尤其是当你一个怪物朝夕相时。

“七七,你终于笑了呐。”

一旁的柳延非常欣慰地感慨。

“冯祈――――!!!”

――至于老师愤怒的吼叫,就让我们忽略掉吧。

(1)

我,欧阳和余谦三人组在年级上算是有点名气。余谦或许是我们中间最不起眼的一个,但从某个方面来说,绝对是最强的一个。

认识余谦的人,都知道他很特别。

余谦的奇异,在于他那纯洁到几乎呆傻的思想。如果不了解他的人贸然去和他接触,结果多半会被他气得吐血身亡。

我与欧阳是为了抢夺掉在地上的五块钱而认识的。我们知道余谦这个人,则是在进校不久的体检会上。

那天苍蝇在发体检表,叫了无数声余谦的名字都没人来认领。直到苍蝇气得肺都快炸了,余谦才从人群中费力地挤出来,眨巴着闪闪的大眼,无辜地说道:

“对不起,您太矮了,我没注意到。”

这句实话严重打击了身高未到160CM的苍蝇薄弱的自尊。据说后来抓狂的苍蝇把可怜的余谦叫到办公室里骂得狗血淋头。我和欧阳则认为发现同类,身心愉悦。

可是,直到我们真正地了解了余谦这个人,才发现他根本不像我们想像中的那样搞怪。

简单来说,他就是单“蠢”。白得像一张纸,不懂撒谎骗人,不懂人情世故,不懂人心险恶。我为地球上还存活着他这样的圣母级人物感到极端诧异,并且万分想知道此人在过去的十六年里是怎么过日子的。

彼此相识之后,我和欧阳担负起了往他那张白纸上胡乱涂鸦的任务。可惜受到的阻力实在太强,至今收效甚微。

余谦学习很努力,笔记做得相当漂亮,对待作业也十分认真,但就是成绩糟糕到令人费解的地步。自从高二分班后,我不常见到余谦,他报了N个学习班,忙得恐怖。同时欧阳也在外面偷偷地打工,出现率比以前降低了近50%。每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就只有那个叫柳延的家伙。

自上的事件以来,我开始觉得柳延并不像我想像中的容易理解。

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有点畏惧那时候的柳延。他邃的眼,仿佛能看透我的一切,而我,对他的内心却始终一无所知。

真不公平……

“七七,余谦找你。”

周一一早,自习尚未开始,余谦便出现在了我们教室门口。

会这个时候来找我,应该是忘记带第一节课的课本了吧?

“冯祈。”

一见到我,余谦就紧张兮兮地拉住我的袖子,用极小的声音说,“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我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他,顿时一惊,“余谦……你的脸怎么了?”

他原本白净的额上出现了明显的伤痕和淤青,十分骇人。

“我……我今天、今天早上上学……发生意外……”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我、我原本骑着车,结果、结果我……我……”

余谦一急说话就结巴的毛病还是没改。

“你慢慢说……别慌。”我拍拍他的背。

“我突然发现……路上、路上有一只、一只狗,所以……”他咽下一口口水,“所以一转车龙头,就、就,撞、撞到树上去了……”

“…………”

这个傻瓜……我不知道是该狂笑还是该同情他。

“所以……冯祈,我等下要去医院做检查……”

“恩,是该去看看。”我点点头,“你本来就够那个啥了,头再多撞几下恐怕就彻底完蛋了。”

“所……所以……”余谦解下身上的书包,递到我面前,“所以这只狗就麻烦你照顾了!”

书包里,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在动来动去。

“什么!?”我大惊,“你还把它给捡来了?”

“冯……冯祈,你小声点……”

“兄弟,这个被发现了后果会很严重的你知不知道……”

“可、可是……它真的好可怜……它是流浪狗,没人要的……”余谦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在我回来前……你帮忙照顾它两节课可以么……它、它很可爱,很乖的……我求你了……”

“一个大男人别那个样子,难看死了。”

我皱皱眉头,打开他的书包看参观只据说是很可爱的狗。

……我的面部表情在瞬间凝固。

早就知道余谦的审美观有问题,现在再一体会到了他和常人的巨大反差。

那是一只半大的杂种狗,浑身脏兮兮的,肚皮上的毛都掉得差不多了,牙齿也残缺不全。

长相真是夸张到极点……

“冯祈,我知道你不喜欢狗……但是就两节课、两节课好不?”

“我知道了。”我将书包的拉链拉起一半,“你别再用狗一样的眼神看着我了……我受不了。”

“谢、谢谢你……!”

余谦高兴地向我鞠了一躬,转身走了。

“七七,这样不会有问题吗?”

目睹一切的柳延问道。

“有问题也没办法,”我提着包走进教室,“他的同情心总是会泛滥成灾。”

“还真是圣母级别的呢……”柳延感叹道,“七七啊,平时和这样纯白无垢的人在一起不会有罪恶感么?”

“和你在一起我才有罪恶感。”

我白了他一眼。

(11)

座位中间多了只狗,上课变得相当不自在。可恨的是,那家伙还相当不老实,一直在余谦的书包里拱来拱去。柳延只得空出一只手将它按住。

“难不成余谦想把它带回去养?”

“怎么可能。”我回答,“就算他想,他母亲也不会允许。”

“那他准备怎么理这只狗?”

“余谦做事从来就不经过大脑,估计他想都没想过这点。”

“……又是一个夸张的人。”

柳延喃喃自语道。

“柳延同学。”林肯在讲台上点了柳延的名字,“你来背诵一下Lesson 5的第一段。”

“……老规矩,拜托了。”柳延轻轻地对我说,然后他站起身。

柳延当然不可能背得出来课文。

同时我们的座位离讲台很远。

再加上林肯又是个不折不扣的糊涂虫。

于是,以上三要素构成了我们想出应对办法的前提条件。

“Perhaps you are an average student with average intelligence……”

这声音虽然有点含混不清,但按背诵的要求来说,整体感觉基本还算流畅。

在整个背书过程中,柳延只负责张张嘴对对口型,真正发出声音的人,其实是在下面念书的我。

――每都让我做这种承担了一定风险的工作,我考虑下叫柳延发薪。

就在我们认真配合的时候,一团白色的东西已经悄悄钻出了座位下的书包,向某个方向移动。

“咦……这是什么?”

班长卢叶感觉到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磨蹭她的脚,低头去看。

“狗……!?”

沉不住气的她惊呼起来。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什么?”

“哪来的狗啊?”

“谁带进来的?”

“哇……好丑……!”

看清了狗的模样,围观的女生纷纷皱起了眉头。

“谁把它赶出去?”

柳延上前想把狗抓回来,但闯祸的小东西显然是受了惊吓,开始四逃窜,每到一出就引起一片哗然。

林肯呆愣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My God……”

我把课本一丢,逃避现实地倒在了桌子上。

理所当然地,我和柳延又进了办公室接受再教育。

幸好在潘岚未开骂前,余谦便及时赶了回来,接过了全部的罪状。

因为不是自己班上的学生,潘岚自然不好说些什么。警告了我们几句之后,便挥挥手叫我们走。

“对不起……”余谦非常懊恼地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这些干什么。过去哪不是我和欧阳去收拾你的烂摊子?”我瞥了他一眼,“要说对不起的话,恐怕一万都不够吧?”

“对不起……”余谦垂下了头。

“七七,干嘛那么凶。”柳延安慰性地拍拍余谦的肩,“余谦,你准备怎么理狗的事?”

“我不知道……”

“…………”

“我、我希望有人能领养它……”余谦用很小的声音说,“我想给它找个家。”

“你不能养,我不能养,欧阳柳延都不能养,你去找谁?”我问。

“可以……可以去问问别的人……”

“你秀逗?这种长相的狗怎么可能会有人要?”我怒道,“既然自己不能养,一开始就不应该捡回来不是吗?”

“七七……”

完全听不进去柳延的劝和余谦的辩解。我转身走掉。

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为了一只狗而生气。

晚上八点半,我带着画好的图出现在了街头。

“请问,您想养狗吗?”

我不断地询问着走过身边的行人。

大多数人的反应都是摇头,或者干脆无视我的存在。

“您想养狗吗?”

“什么狗?”

“一只可怜的流浪狗。”

“不要。”

…………

偶尔也会有一两个人很感兴趣地询问狗的模样。但当我把画好的印象图拿给对方看时,对方又会皱着眉头走掉。

我这辈子都没做过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在反复的提问中,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

十一点就回去吧……看来今晚是没什么希望了。我想。

“嘿。”

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请问您肯收养一只狗吗?”

问题如条件反射般地脱口而出。

“七七。”

站在眼前,身材高挑的俊美男孩,是柳延。

“怎么是你……?”我惊讶地问,“你有夜游习惯?”

“不,”他轻轻摇头,“心情不好,所以四走走……没想到能遇见你。”

“你逛得还真遥远……”

“如我所料呢,七七。”他用带着笑意的眼睛注视着我,“你果然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索性别开了视线。

“不过七七啊……这就是你画的十二么?”柳延拿起我手上的画像,细细端详。

“十二?”

“狗的名字。下午我和余谦带它去做美容时顺便取的。”

“你取名字的品位真差……”

“是是,”他笑道,“你画的画也一点没进步啊……这是狗吗?我怎么觉得像兔子和猫的合体?”

“柳延!不准嘲笑我的绘画水平……!”

(12)

“亲爱的,”柳延毫不在意我怒视他的目光,“我留下来陪你吧?”

“不要,反正还有半小时我就该回去了。”我冷淡地拒绝。

“噢……可是你一副很希望我留下来的样子呢。”

“你用哪只眼睛看到的!?”

“七七……你说话温柔点嘛。”柳延可怜兮兮地缩缩脖子。

“不好意思,我没空理你。”

我果断地决定无视旁边这个人。

现在是十月底,夜晚的街头秋风瑟瑟。只穿了一件薄衬衫的我,不免觉得有些冷。

“七七,穿上这个。”柳延脱下他的外衣,披在我的肩头,“你身体又不是很好,穿这么少会感冒的。”

“……谢谢。”我顺从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心里也仿佛变得温暖了一点。

“那个……”柳延用讶异的眼光注视着我,“你……就没别的话要说了?”

“我该说什么?”我反问。

“奇怪……故事每当进行到这个场景时,接受的一方都会说‘你把衣服给了我,自己不会冷吗?’之类表示关怀的话么?”

“实在抱歉。”我黑线无比,“我就是没有身为主角的自觉。”

“不……七七,这正是你可爱的地方。”柳延轻笑出声,“我最喜欢你了。”

以前的他,也经常随随便便就说出这样的话。但今夜的此时,我的心脏却猛地漏跳了一拍。

“我最喜欢你了。”

是“喜欢你”,还是“喜欢你可爱的地方”?

“七七……”

望着他五官分明的俊秀脸庞,我莫名地慌乱起来。

不行。

柳延……请不要用如此温柔的声音叫我的名字,不要用如此暧昧的眼神看着我。

我请求你……

“七七?”

“啊……?”

“你在发呆?”

“我……”

一串悦耳的铃声打断了我的话。大赦……柳延的手机忽然响了。

我顿时松了口气。

今天究竟是怎么了……?我向来的冷静和自持力到哪里去了?

我地呼吸。

“喂?”

柳延退到路边上接电话。虽然刻意压低声音,但每一个走过他身边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不搞怪的时候,柳延看上去很成熟。他有着让人着迷的充足的资本。有时候我会觉得,他离我非常遥远。

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于同一个世界。

我看见打电话的柳延露出了忧虑的神情。

“是吗……我现在就回去。”

柳延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

但是,当他挂上电话时,表情又立刻恢复了正常。

我不甘心地垂下眼帘。

每,每都是这样。什么都不说。于是我对他的真正想法,什么都不知道。

充满温柔笑意的脸,我现在只觉得无比刺眼。

“七七,我必须得走了。”他有些抱歉地对我说。

“恩。”

“那我们明天再见。”

“恩。”

“谢谢你为十二所做的努力。”

“恩。”

“……七七?”他困惑地问,“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

“……说谎。”他的手轻轻抚上我冰凉的脸颊,“你看上去好难过的样子……”

指腹的感觉,粗糙的,温温的。

“手拿开……有人在看。”我侧过脸,回避他亲昵的动作。

柳延轻叹一口气,收回了手。

“七七,我家里有事,现在必须回去。不过……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说。”

“我说喜欢你,是认真的。”

“…………”

“七七,我喜欢你。”

“我不是女人。”

“我知道。你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七七。”柳延微笑,“我只喜欢你。”

“……你疯了。”

“我没疯。请给我追求你的机会。”

“…………”

“好好考虑一下吧,亲爱的。”

他低头,迅速地在我脸上吻了一下,然后偷笑着跑远。

“柳延……”

我注视着他的背影,无力地默念着他的名字。

“柳延……”

“请不要这样……”

请不要这样。

在确认这不是一个玩笑之前。

(13)

和柳延的若无其事比起来,我一天都显得沉默寡言。

我知道柳延一直都在默默观察我,因为他向来受不了没人跟他讲话。后来他终于忍不住了,一只手摸上了我的额头。

“你干嘛?”我迅速地拍了他一下。

“看看你发烧没。”

“我才没病。”

“可是你今天真的很奇怪。”他担忧地望着我,“你居然已经认真地上了两节课了。”

“你少管我。”

我不耐烦地朝他摆摆手。

“七七,看着我。”柳延见我又有闭嘴迹象,索性扳回我的脸,强迫我与他对视。

“你做什么……”

“你是不是认为我昨天在开玩笑?”

“难道不是在开玩笑么?”我装傻。

“我并没有想捉弄你的意思。”他的口气带有几分无奈,“我很喜欢你,七七,从我第一在这个学校里见到你开始……”

“喂,请注意说话场合。”我迅速地打断他,“这里可是教室。”

“没关系,周围没人。再说,我一点也不介意被别人听到。”

“我介意好不好?”

我瞪了他一眼。

柳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要什么有什么。这样条件极佳的人,为什么会喜欢我?而优点奇少缺点奇多的我,又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喜欢?

“七七……你是不是不想接受我?”柳延的眼神看上去就像个怨妇。

我是不想接受他吗……?我应该继续躲避吗?

“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我心底……没有一点喜欢他吗……?

我心底真正的愿望,到底是什么么?

见我呆愣愣的一点反应也没有,柳延停止了问话。

“七七,你应该对自己再坦率些的,”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他知道些什么?

我顿时不安。

“你……?”我欲言又止。

“算了,七七。”看到我的表情,他浅浅地笑了,“如果你不想回应我,就当昨晚的事没发生过吧。”

“…………”

“不过,我喜欢你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他用肯定的语气说。

最终,我想问的问题,还是没有问出口。

余谦一直在为十二的归宿问题作努力。因为无法带回家,所以他暂时把十二安置在学校后门附近的一个隐蔽的地方,给它搭了个简单的窝,每天带食物去喂它。尽管如此,余谦依然不放心十二的安全,有天夜里狂风暴雨,余谦还把我,柳延和欧阳从睡梦中叫醒,一起去抢救十二的窝……

为了这只流浪狗,我们每个人都尽心尽力。

余谦在学校里发起过捐款活动,虽得到学生们的支持,最后却被校方勒令禁止。因祸得福的是,余谦从此成了女生心目中的好男人典范,诚恳,老师,有爱心,敢于和恶势力(校方)作斗争……并且还收到了人生第一封情书。不过这个小白在接到情书后的反应――“这是挑战书么……?”

十二的归宿,终究还是个大问题。

“冯祈!柳延……听、听我说……有人愿意收养十二了!”

余谦冲进我们教室,无比兴奋地大叫。

“……谁的眼光那么神奇?”

这是我们的第一反应。

“是、是教政治的那个雷涛!他刚才跟我说,他的公寓可以养狗!”

雷先生……?他怎么会……

“……简直是玄幻事件。”柳延有些讽刺地说。

“又给他添麻烦了……”我喃喃道。

“什么添麻烦?那是他自愿的吧?”柳延烦躁起来,“真不希望十二的主人是那家伙。”

“柳延,你不高兴?”余谦好奇地问道,“到底怎么了?”

“我讨厌那个惺惺作态的家伙。”

“啊……?”

“别理他,我们走。”我板起脸,拉开余谦,“让他一个人去生无聊的气吧。”

“七七……”

一听我那么说,柳延的口气顿时软了下来。

“我不闹别扭了好不好?你别生我的气嘛……”

“不好。”

“七七……11月11日你生日哪天我请你出去玩……”

“少贿赂我。”

“你想去哪里玩都可以……”

“告诉你,”我冷淡地打断他,“柳延,我现在只想快点把你送回火星,以后你别再给我来地球捣乱。”

雷涛很快便把十二领回家去了。这对于我们来说虽然是好事一件,但柳延却一直不太愉快。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讨厌雷涛。

果然,对于那个人,我依然不了解。

日。早自习。

余谦将我喊出教室,怯生生地对我说:

“冯祈……我、我跟你说件事……你千万别骂我……”

“什么事你说。”

“我……遇到了十三……”

“……十三是谁?”

“流浪狗……”

“噢……”

我低头一看,他手中的书包里,明显有东西在蠕动。

“它?”

我指指书包。

“对……”

“余谦……”

“恩……?”

“我――杀――了――你――!”

“哇啊啊啊啊啊……饶命啊…………!”

余谦的惨叫响彻云霄。

“真不愧是七七的朋友啊……”

一旁的柳延笑岔了气。

(14)

每年的圣诞节,学校里都会变得很有气氛。聚会,联欢,交换礼物……

但如果你有个呆如余谦,或吝啬如欧阳的朋友,那就请别指望圣诞礼物会有多豪华,只要不让你吐血就不错了。

两年来,余谦都会利用其独特的审美观,选一些稀奇古怪到这世上没人肯买的礼物给我,而欧阳那一毛不拔的家伙就更令人发指了。路边随便捡一块大石头,自称是自家祖传的长成凤凰形状的怪石,取个“凤舞九天”之类的高雅名字后甩给我,但我无论怎么看都只觉得它像个大土豆,最终结果是毫不犹豫地将其送如垃圾筒。

二十四日一早,柳延要求我一定得把晚上的时间留给他。由于我家向来没有过圣诞节的传统,所以便答应了他。

放学之后,换上便装,柳延拉我上街。

“你不觉得两个大男人在平安夜逛街很怪异吗?”

我不停地躲避着柳延自动贴过来的手。

“这有什么关系?”柳延继续进攻,妄图揽上我的肩膀,“我喜欢你啊。”

“离我远点!你已经够引人注目的了!”我狠狠地瞪他,“不要跟别人说我认识你。”

“今天是平安夜,你就放轻松点嘛。”柳延笑嘻嘻地说,“我请你去好地方玩吧。”

“这城里哪有什么好地方?”

“跟我来。”

片刻之后,我们来到了商业中心。

“你还有这种女人般的爱好?”我嘲讽地看向他,“要我陪你Shopping么?”

“不是的,七七,你看那里。”柳延指向不远的一幢建筑。

诡异……

哥特风格的建筑物与现代化的商业街搭配显得格格不入,再一看,门口立了一块巨大的看板,上面印着鬼怪图案,还有诸如“惊险刺激!”,“让您感受恐怖世界”之类的字样。

“鬼屋……?”

我难以置信地问柳延。

“对啊,最近这家店很受欢迎呢。”柳延笑道,“因为它的布景都做得很真实,而且还有会动的鬼噢。”

“那都是工作人员假扮的吧?”

“有什么关系。我们进去看看再说?”

“不去。”

“…………”

“坚决不去。”

“七七……”

再三争执之后,我还是拗不过柳延,被他拖进了鬼屋。跟我们一同进去的还有一对年轻的情侣。

柳延似乎误认为我不想进去是因为怕鬼,一直不停地安慰着我,还说一定会保护我这种蠢话。

走在阴森黑暗的走廊上,听着耳畔传来的诡异叫声,身旁的女生开始打起了冷战,只得跟男朋友开玩笑以缓解紧张感。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怕鬼,人都应该相信现代科学不是么?

“啊啊啊――”

女生忽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从头顶上伸下来的一只人手差点击中了她的脸(真是一点都不人性化的设计),她立刻扑到男朋友的怀里,恨不得立刻晕倒。

“脆弱啊……”

我低声感慨。

“七七,你害怕么?”

柳延凑近我耳边,体贴地问。

“不怕。”

“你可别逞强啊……”

柳延趁我不注意,强制性地抓紧我的手。这一,我无论怎么甩都甩不开。

多管闲事的家伙……

我无奈地翻了翻白眼。

走到一个岔路的时候,我们跟那对情侣分开了。由于女孩的心脏实在脆弱,所以男朋友决定带她出去。

“唉……”

那二人走掉后,柳延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

“我觉得那女孩真可怜。”柳延摇摇头,“刚才那个指示出口的牌子,其实是假的。”

“啥……?”

“这是这间鬼屋独特的设计。待他们走过去之后,就会发现迎接他们的不是光明的出口,而是恐怖的贞子……”

“你……为何不告诉他们事实?”

“说出来不就没意思了么?”柳延坏坏地笑,“来这里就是该体会下刺激的感觉啊。”

“你真恶劣……”

“谢谢夸奖。”柳延一只手搭上我的肩,“七七,你也别太逞强啊。”

“我干嘛要逞强?”我用不屑的口气反问,“难不成你以为我会怕这种东西?”

我提起脚边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再面无表情地扔回去。

“你不怕吗?”柳延作吃惊状。

“你的记忆力貌似退化得很严重呐。”我抬手敲敲他的头,“一个看恶心恐怖片还能悠闲吃东西的人,会怕这种玩意儿么?”

“啊呀。”柳延恍然大悟,“我怎么忘了,你是那么不可爱的家伙……”

“……真是对不起啊。如果你想找一个一受惊吓就会往你怀里钻的恋人,那么请将目光瞄准女性人群。”

我白他一眼,转身就走。

“七七……”他愣了一下,快步上前抓住我的手腕,“你的意思是……你承认自己是我的恋人?”

“请勿曲解……”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不管怎样……我真的很开心。”

柳延轻轻低下头,脸渐渐在我眼前放大。那美丽的黑眸映照着我的身影,我一时竟无法动弹。

“谢谢你肯陪我。”

温柔的话语,低沉的音色。

我不能就这样被蛊惑……

我偏过了头。

“七七,转过来,看着我。”

下颌突然被他捉住,我小小地吃了一惊。

“柳……”

话音未落,一个柔软湿热的物体覆上了我的唇。下一秒钟,有什么东西顶开齿列强行突入,纠缠住我的舌。

“唔……”

第二……被他吻了。

“柳……延……”

我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并试图挣扎,但徒劳无功。一股大得出奇的力量将我牢牢固定在墙上。

过分……都是男人,力气怎么会差那么多……

“住手……”

柳延地吻我。像着了魔一般完全无视我的抗议。

好想咬他……却又于心不忍……

“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吓了我们一跳。

柳延抬起头,停止了动作,我立刻从他的桎梏里挣脱出来。

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位化装成鬼的工作人员,对方用茫然的眼神看了我们半天,转身迅速地跑掉了。

大概是想不到……居然会有同性情侣选择鬼屋这种怪异地点亲热吧……

真是可怜……

“柳延……实在太不像话了!”我用力瞪了他一眼,拭去嘴角的唾液,“你居然把鬼都吓跑了!”

“哈哈哈哈哈……”

柳延毫无歉意地大笑,伸出手拥我入怀。

(15)

或许我有些纵容柳延了,这些天我一直这么想。

经历过鬼屋事件之后,柳延居然很自然地以我的恋人自居。不仅是一一,余谦,欧阳,甚至连某些不相关的人,都认为我是他柳延的人。

真是头痛……

我倒不太在意自己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但是,如果这件事传到老妈的耳朵里可就不太妙了……况且,我又不是真的在和他交往。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和柳延相的这段日子,我觉得很快乐。有时候,甚至会产生“如果一直这样暧昧不明下去也很好”的卑劣想法。我从来就不是个在感情方面很坦率的人,总是在下意识地回避着什么……正如柳延所说,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

我知道自己很难被改变。

期末考一过,寒假到来。

上学的时候天天见面,一旦到了假期,就会非常不习惯。

我每天悠悠闲闲,却也无所事事。彻底陷入无聊状态。

如果柳延在的话,日子一定不会过得如此无趣。

当我意识到自己在想念柳延时,便再也无法停止想他。老妈见我成天没精神,开玩笑地问我是否有了心上人。

“妈,我好想他……”我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是吗?”爱管闲事的老妈非常兴奋地问,“到底是谁捕获了我家小祈的心?”

“我好怀念他的味道……”

“啥啥?小祈啊……”老妈显得更激动了,“难道你们已经做了?”

“在这世界上我最爱你……”我叹息地说,“我好想吃掉你――哈根达斯冰淇淋。”

老妈闻言,立扑。

“儿子……你敢耍我?”

“谁教你一天到晚净瞎想。”我端起点心走回房,忽略掉老妈的抗议,“你不用太关心我。”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么多天了,柳延从来没找过我,只发过来了一条祝新年快乐的短信,而我没有回复。

这个家伙……该不会已经玩得不亦乐乎,把我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真不够意思。

我在心底反复地诅咒他。

大年初一的清早,睡得正香的我被一通电话吵醒。

昨天玩得实在太晚……不知道是哪个没常识的,这么早就打电话来。

“喂?”

我没好气地接了电话。心想如果是余谦或欧阳的话,先骂一顿再说。

“七七?”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正是我这些天非常怀念的声音。

“柳延……?”

我混沌的思维一下子变得清醒了起来。

“你还在睡?”他问。

“……废话。”

“对不起,这么早就吵醒你。”他用歉意的口吻说,“……我现在很想见你。”

“现在……?”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还未到八点。

“对,现在。”

“你这家伙……”我冷冷地问,“前段时间你跑到哪里去了?今天终于记起还有我这个人了?”

“七七,你先出来,我再当面跟你说好不好?”

“……八点半,东亚。”

片刻之后,我选择了时间和地点。

“好的……七七,”他说,“那待会儿见了。”

在那一瞬间,我忽然发觉柳延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无力感。

是我过于敏感么?

我有点迷惑地挂上了电话。

八点半钟,我在东亚商城门口见到了柳延。

十几天未见,他并没有多大改变。长大衣,长围巾,成熟的打扮显得他的容貌和气质更加出众……当然前提是他不能开口说话。

“七七,”他低头,合掌,态度十分诚恳,“请你原谅我。”

“这么多天你都在干嘛?”

“没办法啊,家中出了些事,根本抽不出空。”他露出非常无奈的表情。

“……算了,搞不清楚你那复杂的家庭状况。”我顿了顿,难得和气地问,“今天找我出来干嘛?”

“因为我实在太想你了啊,亲爱的。”

果然,这家伙一开口就没正经。

“走,我们去好好玩一天。”

柳延微笑着拉起我的手。

“喂……”我怀疑地问,“你该不会又要去鬼屋吧?”

“当然不是。”他拉我走进了东亚的大门,“我们要去一个让你非常怀念的地方。”

“噢……?”

在我的印象中,东亚一楼似乎除了车和化妆品专柜……就只有今年才费重金打造的那间非常豪华的……

儿童感统训练会所。

孩子的喧闹声,父母的谈笑声,以及那块大大的“十二岁以上谢绝如场”的牌子。

“这里……?”

我转过头,面带微笑地问柳延。

“对。很怀念吧?”对方十分郑重地点点头,“不如我们去跟工作人员交涉下,让她们放我们进去……”

“……你给我去死吧。”

我扬起手中卷成一束的宣传单,用力打了柳延的头。

(16)

“七七……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嘛。”柳延嬉皮笑脸地靠过来,“别生气,别生气。”

“我还犯不着和你这个火星人生气。”

“七七,你还没吃早饭吧?”柳延讨好地笑,“我们现在去?”

“难不成你想带我去买棒棒糖?”我嘲讽似地说。

“你想吃棒棒糖?”

“不,我想吃龙肉。”

“…………”

争执了半天之后,我们坐在了KFC。

我待在自己的位子上,望着在柜台点餐的柳延的背影。店里早上的客人不多,但还是有几个女孩对着柳延指指点点。

真不愧是天生显眼的家伙,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赚取赞叹的目光。在学校里也是,情书和礼物多得用车载……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忽然涌上了一股不太舒服的感觉,怪怪的。

“七七。”

柳延将餐盘放到我面前,打断了我的思绪。

“快趁热吃吧。”

我轻轻端出一碗粥,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那粥显得如此香甜温暖。

“……你不吃?”

几分钟过去了,我发现柳延依然没有任何动作。

“我已经吃过早饭了啊。”他笑,“现在只要看着你吃就好。”

“……可不可以别看我?”我提出了建议。

“我喜欢看七七满足的表情。”

“我觉得不自在。”

“没事,你不用太在意我。”

“…………”

我皱了半天眉头,最后只好认命地继续进食。在整个过程中,柳延一直用一脸幸福的表情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发毛。

喝完最后一口热巧克力,我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七七,你好紧张。”

“…………”我正欲瞪他,但又转念一想,口气轻柔地对他说,“柳延,伸出手来。”

“怎么,有礼物?”

他笑着摊开了右手。

“好,剪对布,我赢了。”我将手作成剪子状,“现在我是国王。”

“你喜欢这游戏?”柳延并不介意我耍赖,反而相当配合我,“OK,国王陛下对在下有何吩咐?”

“这个嘛……”我笑得十分无害,“你现在走到这家店外,搭讪门口那位‘老爷爷’吧。”

“七七……”柳延顿时一怔,苦笑道,“不是吧……如果真是个老爷爷也倒罢了,但这里是KFC,门口不是只有那位上校爷爷的塑像吗……?”

“你知道就好。”我拍拍他的肩,安慰性地说,“快去吧,做够三分钟就可以回来了。”

“可不可以换个年轻点的?比如麦当劳叔叔……”

“在国王面前,你没有选择对象的权力。”我严肃地答道。

“好吧……”

他无奈地耸耸肩,站起身走出门。

一个身高近一百八十公分,长相俊美的少年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一个假人上下其手,还用含情脉脉的眼神注视对方并自言自语诉说情话……大部分人都会毫不犹豫地认为――这家伙疯了。于是围观的围观,叹息的叹息,好奇的好奇,震惊的震惊,不一会儿门口就聚集了大批群众。见此情形,店里的保安人员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拜我所赐,这下子柳大帅哥的脸算是丢尽了……我一直坐在店里狂笑不止。

不过,柳延还真不愧是南林的搞怪专家,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依然可以面不改色地投入表演,建议他今后报考演艺专业……

我笑着笑着,渐渐地觉得不对劲了。

因为……三分钟的时间早已过去,那家伙的表演却丝毫没有停止迹象。

喂喂……

我向着门外的他挥手,但他完全无视了我。

五分钟过去了,柳延越来越来劲。

这个白痴在搞什么……我有些急了。

他难道真的疯了?目前围观群众人还在不停地增多,在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一会儿精神病医院的车就该来接他了。

…………算我倒霉。

我冲出店,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把拉住“纠缠”上校爷爷的柳延,迅速地拖离现场。

“七七……”

“闭嘴。”

见我不太高兴的模样,柳延露出了胜利的表情。

“嘿嘿……结果你还是担心我啊。”

“那是我疏忽了。”我头痛地说,“我从来不知道,这世上居然会有比我脸皮还厚的家伙。”

“七七,这国王输了呐。”他开心地笑。

“……用不着你提醒我。”

我算服了。原本想捉弄他却把自己弄得一阵慌乱。

于是我从此明白,柳延最不怕的事情,原来就是丢脸。

(17)

跟着柳大少爷四游荡了一整天,我可怜的双腿早已疲惫不堪,但他却像没事似的,生龙活虎得很,坚决不肯放我回家。

夜幕降临后,柳延把我带到了一块安静的空地上。

这个地方非常偏僻,几乎没有人会经过。我四望望周围环境,严肃地对柳延说:

“你想干嘛?”

“七七,你不必作出一副遇见流氓的样子。”柳延忍俊不禁,“我只不过是还有个余兴节目罢了。”

说完,他把随身携带的袋子递给我。

“烟……鞭炮……这么多?你是卖这个的啊?”

我打开口袋,惊讶地睁大眼。

“新年嘛,怎么可以少了这个。”柳延笑道,“虽然城区内禁止燃放烟爆竹,但我们怎么可能会乖乖遵守对不对,再说,这个地方应该不会影响到别人。”

“当然不会影响到别人,但把自己炸死了怎么办?”

“我很乐意和你殉情。”

“算了……我不乐意。”

“七七,把这些都放完才能回家噢。”

柳延把打火机递给我。我取出一根细细的烟棒,点燃。

“很怀念这东西……”

我注视着在夜幕下显得十分闪亮的烟火,轻轻说道。

“我也是。”

柳延走过来,然后坐在了我旁边。

“七七……”

“恩?”

“讲点有趣的事情来听听。”

“我又不是搞笑艺人,哪来那么多有趣的事。”

“那就说说你自己的事吧……比如,你是怎么认识欧阳和余谦的?”

“这个嘛……”我顿了顿,开始回忆往事,“刚上高中……是开学第一天,我不小心掉了十块钱在地上,正想弯腰去捡,钱突然被旁边伸出的一只脚踩住了……先开始还以为是有人想找我的碴,后来才发现是有人垂涎那十块钱……那时候我也很穷啊,怎么可能把钱让给他。但是欧阳那小子一直用恶心得要死的眼神看着我,我实在受不了,把钱给他了。”

“然后?”柳延发出吃吃的笑声。

“从此他就认为我是他大恩人,我们的关系自然而然好起来了。”我叹了口气,“那死性不改的小子有时候还真让人头痛,上他丢了一块钱,泪眼汪汪地找个不停。我见他可怜,送了一块钱给他,没想到他却更起劲地找先前丢失的一块钱,还说‘如果找到了,我就有两块钱了’……”

“哈哈哈哈……实在太可爱了……”

“哪里可爱,简直就是孽缘。”我皱皱眉头,“至于余谦就更夸张了。说真的,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像他这么可怕的家伙。”

“的确。”柳延笑着点头,“一个圣母样的男人。”

“不止如此,他还嗜睡。假期里有事找他,不管上午中午晚上什么时候打电话去他家,得到的答案都是他在睡觉。”

“七七啊……能和这些朋友相自若的你也很了不起呢。”柳延笑得肩膀一耸一耸,“我以前听到的那些关于你生平事迹的传言,又有几个是真的呢?”

“……除了我爸在火葬场工作那个,”我一脸黑线,“其他的,都是真的。”

“哈哈哈哈哈……”柳延笑得更厉害了,“……那么,上课外的智商测试,为什么全校就只有你一个人做出弱智的结果……?”

“这还用说吗?因为我没有耐心做下去,所以就乱回答啊。”我瞟了他一眼,“难不成你真以为本大爷是弱智?”

“当然不是……我的七七是世界上最聪明最可爱的。”

“你少肉麻。”

“我说的是事实啊。”

柳延笑着笑着,握住了我的手。

我轻轻一颤,放弃了抽离。

冬天很冷,他的手很热。

心里暖暖的感觉……就是幸福吗?

当所有的烟火燃烧殆尽时,我们到了该道别的时候。在黯淡的路灯下,我轻声说:

“再见。”

“……七七。”

柳延迟疑了一下,缓缓地低下头,轻触我的唇瓣。

浅浅的吻。在这个过程中,我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不推开我?或是像往常一样瞪我……?”

柳延在我耳边低喃。

“七七……你这个样子,会让我更放不开你。”

“你原本准备放开我么?”

“不……我舍不得。”柳延凝视了我半天,紧紧地抱住了我,“就算被你讨厌,我也想赖在你身边。”

“柳延……”

“什么?”

“你不开心。”

“……”他愣了一下,苦笑道,“我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不明显,但是也并非看不出来。”

“七七,我不开心,不是因为你。”他松开抱住我的手,说。

“我明白。”

“这些天心情的确很糟……但见到你之后,感觉好了很多。”

“家里……出了什么事?”

“我和父亲间的问题……或许很难解决,但我会尽力的。”他微笑,“七七,虽然以前也说过很多,但我还是想说……谢谢你一直肯陪着我胡闹,谢谢你没有拒绝我的感情。”

“拜托……你不要这么正经好不好……”

我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今夜之后,柳延会离我而去。

“抱歉,今夜我想将正剧进行到底。”他淡淡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七七,其实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一件事。”

“什么……?”

“我看得出来……你喜欢雷涛。”

意外的话让我在瞬间愣住了。

(18)

“……你的想象力还真丰富。”

我的声音干涩,口气犹豫。话出口的一刹那,我才意识到自己输给了心中的迟疑。

“这不是想象力,七七。”柳延凝视着我,“在我面前,你不必掩饰。”

“我……”

我本无意让他知道这些多余的东西。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观察你很久了,那时你还跟本不认识我,”柳延语气平静地说,“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意,就算他再怎么掩饰,眼神也是绝对不会骗人的……我看得出来。”

他果然知道些什么。

我无语。一直以来的猜疑,终于成为了现实。

高一的时候,我对雷涛的确是有种特殊的感情。以前的我拼命地压抑着这种情绪,不愿被任何人知晓,甚至连自己也不愿承认。没想到……居然被他察觉。

柳延柳延,我总会感慨你为什么会把我看得如此透彻,透彻到让我怨恨你的地步……但是你又是否知道,我当初对于雷涛的爱慕,在我和他成为朋友之后,就逐渐变成过去式了呢?

“七七,我向来对雷涛不敬,是因为我非常非常地嫉妒他……我这样纠缠你,对你并不公平。对不起,从今以后,我不会再阻碍你什么了,你也不必太顾虑我……”

“你在说什么蠢话!”我一抬头,大声打断柳延,“你少自以为是了!看到你那副样子我就觉得火大!”

“七七……”

没想到我会突然发怒,柳延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想干什么?你刚才还说舍不得放开我?笑话!现在你想说一句‘祝福你’然后推掉我?我告诉你,我的人生还轮不到你来帮忙规划!”我用力扯着他的围巾,恨恨地说,“我是喜欢过雷先生,但这种仰慕大于爱的感情能算什么?你把它当成什么?你认为能坚持多久?能让我和他过一辈子?你的脑袋烂掉了是不是??”

“七七……”柳延的表情有些茫然,他喃喃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你在幼稚园没喜欢过漂亮的阿姨吗?你会觉得她就是你今生的唯一吗?简直笑死人了。我和雷先生现在只是朋友!是朋友!就像我和余谦,和欧阳的关系一样!你能想像我跟余谦跟欧阳是恋人关系吗?你能吗?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一一会叫你猪头,你看起来聪明不要命,但其实的确根本绝对就是个猪头!”我越说越激动,“自以为很了解我?你了解个屁!今天不骂死你老子不姓冯!”

柳延愣愣地看着我暴跳如雷的模样,忽然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你的话让我好高兴……可是,七七……什么幼稚园阿姨啊……你也扯太远了……”

“你还笑!?”我怒瞪着他,“今天看你作出一副要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的忧郁样子我就不爽,有本事你滚远点,回火星上去吧!有本事这辈子别再给我回来,我也落得清静!”

“七七……”柳延渐渐停止了笑,温和地看着我,“有时候,我觉得你真的满敏感的。”

“你什么意思……”我感到自己的心脏顿时漏跳了一拍。

那个预感……不会成真吧?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难道……你真的要走?”我呆呆地问。

“我不知道。”柳延轻抚我耳边的发,没有肯定我的猜测,却也没有否认,“你不用管这件事,我自己会理。”

你不用管。又是这样。

我对他来说,当真只算个局外人?

“……柳延。”我苦涩地笑了笑,“你知不知道,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很不甘心。”

“为什么?”

“因为我的事你都很清楚,但你的事我却一无所知。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柳延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罢了。”

“你只是不想让我进入那个不可侵犯的领域吧?”

“不是的,七七……不是的。”他缓缓地摇头,“以前我曾对你说,这个世界上我最在乎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我爷爷,而另一个,就是你……和你在一起的每天都是那么快乐,我不希望有不愉快的事情干扰到你的情绪。我只想多享受一段时间这样的日子,多一点,再多一点……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是永远。”

柳延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温柔和暖意。我差一点忘记,站在我面前的,是和我一样大的十七岁少年。

每当到了这种时候,他总是成熟得让人意外。或许在其他的场合,他还有更多不同的脸。

但不管怎样,我已经无法不在意他了。我想认识他,认识每一个我不熟悉的他,而在我确认某件事之前,我不想让他离开我身边。

“柳延……”

我轻声对他说。

“算我任性……但请答应我,不要突然去遥远的地方。”

“七七……我真喜欢你这样的任性。”

柳延微微地笑。

在昏黄微弱的路灯下,我已无法移开目光。

(19)

新年一别,再见到柳延的时候,已经是开学了。

报道那天,我身旁的位置一直是空的。潘岚在讲台上说了些什么我全都没有听进去,直到柳延提着书包迈进教室的一刹那,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潘岚白了迟到的柳延一眼,继续讲解他万年不变的规章制度。

“七七。”柳延坐到我旁边,小声问,“已经开始多久了?”

“至少有四十分钟了。”我回答,“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答应了你不会走,我怎么可能不来。”柳延轻笑道,“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我转过头看了看许久未见的他的脸。上在东亚碰面时,他眉头间集结的忧郁就让我很在意。而今天,我发现他瘦了一些,脸色也不太好。

这十多天,他又是怎么在照顾自己的?明明是过年……为什么身体反而会变差?

我皱了皱眉头。目前能影响到柳延心情的事,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么一件了。

“你家里的事解决了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他。

“没有……”柳延淡淡地说,“我爸他坚持要送我出国……我和他吵过几。真是可笑……”

柳延随即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微笑。

“他们离婚后,我妈跟情人走了,他把我丢给爷爷不愿管我,现在爷爷重病,却又想来操纵我的人生。儿子在他眼中就只是个继承家业的工具……我怎么可能会答应。世界上会有那么便宜的事吗?”

“柳延……”

“总之,我不会走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走。”柳延语气坚定地说。

我静静地望着他的脸,忽然觉得悲伤。我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他的事却总能轻易扰乱我的心绪。我总认为……我们会连一起迎接毕业典礼的机会都没有。如果事情真会发展成这样……那么时间之神,我虔诚地祈求你放慢脚步,这是我现在唯一的心愿。

不久之后,学校里来了位让人意外的访客。

当我们见到那位客人的时候,柳延大大地变了脸色。

成熟,稳重,威严,全身散发着干练气息,和柳延有几分相似的容貌。我顿时明白,眼前这个人便是柳延的父亲。

“……你来干什么?”

柳延的声音充满了干涩感。我仿佛产生一种看见他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的错觉。

这对父子,感情的确糟糕。

“你父亲是来帮你办理退学手续的。”教导主任从旁插话。终于要送走一个大麻烦了,他的表情显得愉快得很,“柳延同学啊,出国以后一定要好好加油,争取尽早适应……”

“谁告诉你我要出国!?”

柳延突然怒吼起来,吓了主任一大跳。

“柳延同学……”

“我告诉你。”柳延指着他父亲,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离开这所学校。”

“小延,别胡闹。”中年男子收起笑容,正色道,“办完退学手续后你就给我回家去。”

“你说回去我就回?你说退学我就退?你说出国我就出?”柳延此刻的神情冰冷得让人害怕,“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的世界里从来就只有爷爷,是爷爷把我养大,是爷爷给我全部的爱,你关心过我吗?关心过爷爷吗?……在你眼里,我只是因为继承了你的血统所以才有价值,爷爷是因为能够帮你照顾我所以才有价值。现在你要我丢下这里珍视的一切出国,你什么意思?总之,门在那边,你马上滚出去,从我眼前消失。”

柳延抬起手指向门外。但下一秒钟,他被男人用力挥出的拳击倒在地。

“咚”的一声响,我的心脏也随之剧烈地一跳。

柳延的嘴角即刻渗出了血。他用手背粗鲁地拭掉,一双眼睛不服输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柳先生……”教导主任也没想到他会动手,害怕双方愤怒的情绪升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只得好言相劝道,“办理退学手续的事我看今天就算了吧……您回去再和令公子沟通一下会比较好。”

说完之后,教导主任转身离开办公室,像逃跑一样迅速。

“小延,我一直放任你,没想到你竟会变得如此叛逆。”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反抗自己的儿子,“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我看你真会连姓什么都忘记。”

“在你教训他之前,我会先代替他教训你。”我走过去,冷冷地打断男人的话。

“你?”男人这时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凝视了我三秒钟后,他露出了轻蔑的笑容,“漂亮小子,你要如何教训我?”

“空手道三段,柔道三段。”我恭敬地微笑,“要不要试试?”

“七七……”柳延担心地皱着眉头。

“你是冯祈?”男人问我。

我微微一愣,随即答道:“是。”

“……原来如此。”男人点点头,“小延就是因为舍不得你,才坚决不肯离开的吧?”

……原来柳延的父亲已经知道了。

得知这一点,我反而松了口气。

既然说了,那么看来柳延真的是下定决心了。我自然也不能让他失望才是。

“七七,别跟他多说。”

“是这样没错。”我没有理会柳延,而是直视着男人的眼睛,“你有什么意见吗?”

“哼。这段时期的感情能算什么。即使当初爱得死去活来,一旦散了也就散了,过几年全都忘得一干二净。简直像个天大的笑话。”男人不屑地看向柳延,“根本就幼稚到不值一提。”

“妄自评论其幼稚的人,他自身就很幼稚。未来的事我不敢说,但我想重视现在。”我笑道,“柳先生之所以这么评论,是否因为年少时受过什么感情上的伤害么?”

他闻言,脸色顿时一变。

这种反应真的很有意思。看来我随便说说的话,击中了对方心中柔软的部位。

“开玩笑……”男人轻咳两声,僵硬地对柳延丢下一句话,“我暂时放过你,晚上回家再说。”

男人理了理外套,头也不回得走出了办公室。

“没事吧……?”

男人走掉后,我蹲下身,伸手轻触柳延红肿的脸颊。

“痛死了……”柳延轻轻抓住我的手,眼神恢复了一贯的温柔,“居然打脸,下手真狠……”

“当然了……可以摧毁你唯一的优点。”

“…………”柳延想起了什么,忽然笑道,“七七,你今天真的好厉害,居然能用几句话就把他打发走。”

“只是运气好罢了。”我轻叹口气,“我自己都没什么自信的……”

“不过……”柳延有些迷惑地问,“你真的是空手道、柔道三段?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当然是不可能的。”

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

“……我好爱你,七七!”柳延倒在我身上,哈哈大笑起来,“你简直是天下第一帅的!”

(20)

“你好重……”我用手指戳戳柳延,“其实我觉得有点奇怪呐……”

“怎么了?”柳延笑着坐正。

“我觉得你父亲的态度特别奇怪……”我提出了疑问,“你当初是怎么告诉他你喜欢我的?”

“直接跟他讲的啊……”柳延摸摸头发,“当时吵架吵得太心烦,一时头昏就冲他吼了出来……‘我喜欢上一个男孩,所以我觉得不离开’之类的啊……”

“然后呢?”

“他听了愣了好半天,后来他突然说想见见你,我警告他不准动我的人,否则就和他拼了……”柳延无所谓地说着。

我越来越觉得不迷惑不解。

“依电视里的情节来看,你父亲应该立刻把你软禁起来,或者马上拖着你来找我算账才对啊……”

我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我不知道。”柳延耸耸肩,“但他反对我们是毋庸置疑的吧?”

“这倒没错。”我回想起方才男人最后说的那番话,以及他突然改变的脸色。

“可是你不觉得,你父亲的话不像是恶意的阻止,反而像是在劝告你么?”

“七七,你的意思是?”

意识到我话中有话,柳延的表情也逐渐变得正经起来。

“我想,或许你父亲并不讨厌你……”

我轻声道。

“不讨厌我的话,他为什么要把我抛下?”柳延苦笑,“除了付给爷爷抚养费的时候外,他连看都不想多看我一眼。”

“他不了解你,同样的,你也不了解他。你们两个根本谁也看不清楚谁。”我摸着他的脸,“有时候好好沟通一下,说不定事情会有出现转机的可能。”

“七七……你希望我跟他和好?”柳延略微有些惊讶。

“对。”我认真地说,“我不允许你离开这里去国外,但我也不希望父子关系成为你心头永远的刺。今天晚上,带我回你家。”

“……好吧。”柳延微怔一下,然后笑着点头,“七七你真像个女王。”

“……我是国王!”

放学之后,我往家中打了个电话,报告我今天会晚归。多事的老妈边问我原因边猜测我是否要和别人上宾馆……我回答了一句“我要去公墓和骷髅跳舞”便挂上了电话。

……老妈真是恐怖,也不想想自己几岁了,还那么不稳重。每和她说完话我都会筋疲力尽,柳延却还说她可爱。

柳延的母亲是个怎样的人呢……以他的相貌来看,他母亲一定很漂亮吧。

我想问,但不能问。我知道柳延对他母亲的印象比对父亲还要淡薄。

为什么柳延的父母不肯爱他呢?孩子……明明就是无辜的。

更何况像柳延这样聪明漂亮又能说会道的孩子,如果出生在我家,我老妈一定连做梦都会笑醒。

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出租车很快停在了华陵园门口。这里是全市设施最豪华,地段最优良的住宅区。一幢幢精致的别墅楼均匀地分布在茂密的绿树中,宛若世外桃源。

“七七,这边。”

柳延走到一幢楼前,掏出钥匙开门。

“不是该有管家或帮佣什么的来开门么……”

“没有的,我家通常就只有我和爷爷两个人,所以还用不着请人照顾。”柳延听见了我的自言自语,“现在爷爷住院了,就显得更冷清了。”

“你爷爷……生了什么病?”

我小心翼翼地问。

“癌症。”柳延貌似平静地回答,“而且是晚期。”

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我顿时说不出话了。

当柳延推开他家的大门时,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打开电灯,室内大亮。

华丽的装修,典雅的摆设,但却没有多少家的气息。这是我对这幢房子的第一感觉。

“七七,坐。”

柳延把背包随意地往沙发上一扔。

“看样子你父亲还没回来。”

“恩,他忙得很。”柳延倒了杯饮料递给我,“那么,我们现在该如何打发时间?”

“我想去你房间。”

我直接提出了要求。我非常想感受一下,在这个家中的柳延的生活状况。

“七七……”

没想到柳延那小子听了我的话后,露出一副震惊到极点的表情。

“干嘛?”

“难道……你想做?”

“……做……做你个头!”

我差点把果汁一口喷到他脸上。

我终于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真是个超级欠扁的家伙。

21

我跟着柳延上了二楼。踩在柔软华贵的高级地毯上,再一感慨有钱人的讲究。

二楼的走廊尽头是柳延的房间。宽敞明亮,摆设简单,而且意外地整洁。

“好干净……”我环视四周,发出赞叹声。

“惊讶么?即使我很懒,房间也必须自己收拾。”柳延笑,“不过我想,七七的房间一定乱得一团糟对不对?”

“是。”我老实地承认,“老妈常说跟猪窝一样。”

“哈哈……”柳延笑了起来,“七七你真可爱。”

可爱可爱可爱……又是可爱。我觉得他每天起码要说十这个词才满意。

这时,墙边的架子上数量多的原版CD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走过去看,忽然注意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照片。

“这个……”

“某外出郊游的时候拜托一一给我们照的那张。”柳延解释道。

没照到多少背景,只突出了人物。照片中的柳延站在我身旁,笑得十分灿烂。

“我不喜欢这张。”我轻蹙着眉头,“居然把我照得那么奇怪。”

“哪里奇怪?”

“表情别扭。”

“那是因为……当时一一直对我放在你腰上的手有意见啊。”

柳延身上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我被轻轻地一拉,陷入了他温暖的怀抱。

“七七……我真喜欢你。”

就着从后面环抱住我的姿态,柳延垂下头,埋在我的肩头低语。

“柳延……”

我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恩?”

“你是什么时候……把门锁上的?”

“在你进来之后。”

“我可不可以……去打开?”

“当然不可以。”

随着我的提议被否决,两片温热的唇瓣贴上了我的脖子。我顿时像通了电一般,浑身一颤。

不是没和他有过身体接触……但今天的举动,不太对劲。

“七七你好紧张。”

柳延吃吃地笑,低头细细吮吻着我的脖颈。

忽轻忽重,麻麻痒痒的感觉渗透了我的四肢百骸。

老实说,很舒服……只是……

“你别这样……”

我想推开他,手却软软的没有力气。

“嘘……别说话。”

柳延翻转过我的身体,堵住我的嘴唇。他的吻既霸道又强势,比起以前的吻来,还多了一些不同的感觉……

到底是什么?

“唔……”

我发出呼吸告急的示意。

为什么无法拒绝他呢……是真的全身无力,还是潜意识的心软?

唇舌纠缠,粗鲁掠夺。当我总算呼吸到新鲜空气时,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压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了。

前所未有的心慌与犹豫瞬间袭上心头。柳延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情欲,让我感到害怕。

不快点阻止他的话……事情真的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柳延……你父亲会回来……”

“还早。”

轻描淡写地回答着,柳延一颗颗地解开我制服衬衫的纽扣,一路顺着舔吻下去。

“已经……不早了……”

在对方那样的撩拨下,我只能用非常含混的声音讲话。

更严重的是……我快有反应了……

“七七,你真漂亮……”

柳延很干脆地无视我的意见,陶醉在自身的行为中。

“柳延……啊……”

胸前敏感的一点忽然被舌尖触碰到,我不禁发出了呻吟。

“该死的……我们还未成年……”

“你认命吧,七七。”大魔王抬起头凝视我发红的脸,浅笑着低吟,“今天我不会放过你的。”

(22)

“不管你会不会放过谁,先给我出来再说。”

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是柳延的父亲……

我一把推开柳延,坐起来迅速地整理衣物。

“七七,不用理他。”

柳延皱着眉头,伸手想要抱住我。

“不用理?难道你忘了我来的目的?”我挡住他的手,瞪他一眼道。

但同时也突然想起……连我自己都忘记了来这里的根本目的,还差点在别人家里失身……

冯祈……你的一世英明啊……

我在心底骂了自己一万遍,走过去开门。

见前来开门的人是我,柳延的父亲眯起眼睛,意味长地盯着我们。

明眼人一看就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吧……柳延衣衫不整,床单还有些凌乱,更何况我刚才还发出了声音……

诶诶……冯祈你实在太丢脸,简直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对不起祖国对不起社会,快点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算了……

“下要做这种事,最好选择没人会回来的时候。”男人抬了抬银边的眼镜,“居然把人带到家里来了……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小延?”

“是又怎样?”柳延用颇为挑衅的语气说。

“你最好别惹怒我。”男人见他态度极差,也板起了脸孔,“小心我让你后悔一辈子。”

“无所谓啊,尽管试试看好了。”柳延毫不畏惧地笑了起来,“但如果你敢动七七一根手指头,我会跟你拼命。”

“你以为我不敢?”

两个完全无视我的存在,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争执不休。这样的争吵不仅无任何意义,还会把事情越搞越糟,听得我烦躁不堪。

“像你这种败家子……”

“没关系,我们完全可以断绝父子关系,我们明天就去办手续?”

“都给我闭嘴――!”我忍不住大喝一声,“吵什么吵!今天把话摊开来说清楚不就得了!”

两个人都被我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不解地看着我。

“真是麻烦死了……明明就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啊。”我不满地抱怨道,“真不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

“七七……”

“我不明白,这又关你什么事?”男人从鼻腔你发出“哼”的一声。

“柳延的事就是我的事!”

“七七……”听到我“正义凛然”的回答,柳延怔了片刻,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呃……”顿时意识到自己可能失言。我停顿了一下,然后还是决定算了。

就让柳延那小子去窃笑吧……只是希望他不要再“热情高涨”就是了……

“你又那么喜欢小延?”男人问我道。

“……我不是想说这个。”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抬头正视着他,“我想知道,你是真的讨厌柳延吗?”

“讨厌?”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淡淡道,“我们又不是仇人,为什么会讨厌?”

“那么柳延,你恨你父亲吗?”我又转过头,问了柳延相同的问题。

“我恨那个丢下这个家不管的父亲。”柳延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看见那一刻,男人的眉毛轻轻地动了一下。

人的心或许很难猜透,但是往往一些细微的动作能暗示许多事情。

……他并不是全无感情的人,只是我们对他太缺乏了解。直觉这样告诉我。

“柳先生,你有什么想辩解的么?”

“……我没什么好说的。”男人迅速地敛去了面部所有的波动,“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随意。”

“…………”

这个人还真是难搞定,根本就像个任性的孩子。我完全无语。

(23)

由于男人的不合作态度,父子和好计划的第一步宣告失败。

晚上,柳延送我出门。我看得出来,他不开心。

不知道该聊些什么,所以一路上缄口不言。我们之间的气氛难得会如此沉默。

我是否有点太多管闲事了……

我静下心来审视自己。

其实我向来就不是个很懂得关心别人的人。我因过于自我,而常常忽略周围的人。虽然欧阳和余谦看似很受我照顾,但其实,我几乎什么也没做,更多的时候,我是在依赖着他们无私的友情。

还记得小时候,老妈常说我一点都不可爱。该高兴的时候我表现得太过冷漠,该撒娇的时候我表现得太过沉稳,完全不像个天真的小孩。我很少哭,很少发火,很少觉得寂寞,很少惊慌失措,总是一副泰然自若到令人生气的模样。但是,自从遇到某个人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我安排好的步调被他打乱,我莫名其妙变得多虑,我会因为见不到他而感到难过。

这种刻的感情,就是恋爱吧……

我喜欢……柳延。我喜欢他。

呼……

承认了这个早已存在的事实之后,我顿时感觉整个人轻松多了。

“就送到这里吧……”我转过头对柳延说,“时候不早了,你好好回去休息。”

“七七……今天谢谢你。”

“何必这么说。”我笑着摇头,“事情根本一点没进展。”

“‘柳延的事就是我的事’……”柳延轻声重复我先前说过的话,“我是指这个。”

“啊……那个啊……”我愣了一下,僵硬地回避道,“其实也没什么……”

“可是我很感动。”柳延温柔地注视着我,“还有……今天在房间里的事,我不会道歉的。因为我是真的想要你。”

“能不能别说这个……”

想起了当时的场景,我的脸“唰”一下红了起来。

“那么七七,你说句我想听的话来听听?”

“谢谢招待……?”我试探性地问他。

“不对。”柳延摇摇头。

“我很高兴……?”

“不对。”

“……我喜欢你。”

知道无法蒙混过关,我只得说出了那个答案。

“Bingo。”柳延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我最喜欢你了,七七。”

看到他的笑脸,我的心里涌进一股暖意。有人说恋爱中的人都是傻瓜,这话的确不假。

不管怎样,我们总算到达心灵相通的圆满境界了……阿门。

梦幻般的一天就在我们的道别声中落幕了。第二天,柳延没有来上课。

先开始还以为他迟到。但是打电话给他,他的手机关机,家中也无人接听。

班导师潘岚对柳延的无故旷课表示出强烈不满。但却没有人知道,柳延到底在什么地方。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好奇怪噢……小六他怎么了呢?”

一一也觉得很诧异。

我对他的突然失踪感到生气,但更多的还是担心。欧阳说我的样子就跟他丢了一百块钱一样失魂落魄。

虽然是很没有美感的比较,但也差不多了。

生活在担心情绪里的日子实在很不好受,尤其是柳延第三天依然没有出现……我觉得自己很想去报警。

失踪?绑架?还是其他的○○××?

“冯祈……冯祈?……冯祈……”

欧阳反复呼唤着发呆中的我,最后他摇摇头,得出结论“这个人傻了”。

“你才傻。”我把手中的报纸一放,从位子上站起来。

“原来还活着……”余谦又来了句没头没脑的感慨。

“我说冯祈,你从早上起就一直盯着早报,商报,都市报不放,到底在干什么?”欧阳不解地问,“难道你真以为柳大财神出了事,报纸上会登出来?”

“你说谁出事了!?”我怒瞪他。

“你的举动就是这样告诉我的啊……”欧阳颇为委屈地辩驳,“是你太多虑了吧,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所以才没来学校。”

我对他无奈地点点头,又重新坐回位置上。

其实昨天晚上,我去了柳延家,并且一直等到十二点。但是整个过程中,都没有人回来。

我很郁闷,才刚刚明确了彼此的心意,他就消失得不见人影……对他而言,我到底算什么?

(24)

“冯祈,你快回教室去吧,有个人想见你,而且好象还是很急的事。”欧阳见我又快陷入沉思世界,连忙道出了他们来找我的真正目的。

“谁?”我抬头问道。

“一个穿着毓秀高中制服的男生,我从来没见过。”

“毓秀……?”我搜索着自己大脑里的记忆,未果。

我认识那所贵族学校里的人吗?

我满腹疑问地离开中庭,走进教学区。

“你是七七?”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极其俊秀的男孩子。不仅五官精致出尘,连气质也带着高贵脱俗的味道。他的嗓音温温柔柔的,听他说话就像暖风拂面一般舒适。午后淡淡的阳光包围着他纤细的身躯……这个人,是天使?

“我认识你……?”他超凡的美貌让我感到惊讶,愣了半天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不,不认识。”男孩微笑着摇头,即使是如此简单的动作,他做出来也有一种奇特的美感,“不过我知道你。”

“你是谁?”

“我叫徐玖音,是小六的邻居,也是他的朋友之一。”

“柳延……?”听到这个名字,我急切地问他道,“你知道柳延在哪里?”

“正是小六拜托我来接你的。”男孩温和地说,“七七,你现在可以请个假,跟我走一趟吗?”

这个人知道柳延发生了什么事。他会带我去见柳延。

我向班长打了个招呼后,跟着男孩出了学校。校门外,一辆银灰色的BMW在等待着我们。

车很快开动了。一路上,我都沉思着没有再说话,男孩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反正等到见了柳延,一切都会有答案。

车子在中央病院停了下来。

医院独特的气味刺激着我的神经。我顿时明白究竟是出什么事了。

男孩交代了司机几句后,将我领到抢救室门口。在那里,我见到了坐在长椅上的柳延,以及他的父亲。

“柳延……”

我轻轻换着他的名字。

一听到我的声音,柳延随即站了起来,走过来紧紧地拥抱住我。

“七七……爷爷他的情况很不好,现在正在抢救。”

他简短地交代了现在的情况。

“恩……”

我感觉到了他嗓音的嘶哑与身体的冰冷,之前所有的生气与急躁感全部消失无踪,只是更紧地回拥着他。

“小九,谢谢你去接七七。”

沉寂片刻之后,柳延对站在一旁的男孩表示感谢。

“没事。”那个叫徐玖音的男孩点点头,“我能帮得上你的忙就好。”

“玖音。”柳延的父亲这时也开口道,“你已经在这里守了很久了,还是快点回去上课吧,以免耽误你的功课。”

“好的,伯父。”美少年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冲我们微微欠身道,“那我走了,各位请多保重。”

美少年很快离开了。这里的一切又陷入了彻底的沉寂。

我和柳延并肩坐下,男人靠墙而立,大家都在无声地等待。

滴答,滴答……走廊里安静得仿佛能听见手表指针移动的声音。一分钟显得比一年还难熬……我知道,手术室里这个人的命运,对门外这两个人的关系和情绪都将产生直接的影响。

希望事情都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毕竟,没人想得到一个太坏的结局。

我看见男人眉头锁,我觉得他很忧虑。而柳延一直紧抓着我的手,指尖没有多少温度。

于是我开始祈祷,那个我最重要的人的最重要的人,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25)

奇迹之所以能被称之为奇迹,是因为他很少发生。

这一,奇迹并没有发生。

当医生从抢救室里出来,走到我们面前宣布结果的时候,不只是柳延,连我的脸都变得全无血色,一片苍白。

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位慈祥的爷爷,但是我很感谢他在过去的日子里给予柳延的照顾。他在柳延的心目中应该比我重要得多吧。毕竟亲情是如此伟大刻的情感,是时间消不去,死神带不走的。

我无法填补柳延心中的空缺,我只能任由他抱着我,任由我的肩头被他的眼泪浸湿。

我还没有体会过失去至亲之人的悲痛,可是当柳延难过的时候,我也同样产生了想哭的冲动。

第二天,我去学校帮柳延补假,顺便也为自己请了假。

我的假条是老妈写的。听了我的请求后,她非常合作地利用医生的职权开了张病假证明给我,并且很难得地没有究原因。我很感谢她的理解。

柳延的爷爷没有举行葬礼。柳延的父亲是独生子,家中亲戚甚少,关系亲密的就更没几个了。

火化,下葬,结束。整个过程中,就只有我,柳延,他父亲三个人参与。徐玖音也来过几,但他毕竟是局外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离开了。

这个打击让柳延对人事的态度在几天之内成熟了许多,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一想到他今后会一个人生活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我就会感到非常心酸。

回到久违的家中后,柳延所做的第一件事情,是询问他的父亲。

“我想知道,爷爷他为什么要跟你道歉。”

柳延的表情沉静,少了以前面对他父亲时的剑拔弩张。

“道歉?”正在点烟的男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不解地问,“什么道歉?”

“爷爷在去世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听到了。”柳延微微地皱眉,“他说‘对不起,宏叶……’,我不明白爷爷到底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听到这句话,我有点意外,站在窗边的男人也愣住了。

“……他真的这么说?”男人有点难以置信。

“我没理由说谎吧。”

“是么……他说对不起我?”男人喃喃自语了好一阵子,忽然苦笑了出来。

他的声音闷在喉头,倒有几分像在呜咽。

“你笑什么?”

“我笑这句话来得太晚了……”男人缓缓地摇头,无限苦涩地说,“他说得太晚了,我听到的也太晚了。”

“你把话说清楚。”柳延对他的说法有些不满。

“你真的想知道?”男人抬眼望着他。

“你说。”

“那我就告诉你,柳延。”男人吸了口烟,轻轻地吐出雾气,“我一直都很怨恨我父亲,也就是你爷爷。”

“为什么?”

“其实不仅是我父亲,我也从来没有爱过你母亲,更不知道该如何与你相。”

男人沉稳的声音听不出来带有怎样的感情,可是却让我大大地变了脸色。我突然有种想去堵住男人的嘴的冲动。这些话太残酷了,我实在不想再让柳延受到来自家庭的伤害。

“为什么……”柳延捏紧了拳,“既然你不爱我母亲,为什么又要把我生下来!?”

话一出口,柳延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可能存在的事实。

“难道……我不是你们亲生的?”

我的心脏顿时纠结。上帝保佑……这千万别是真的……

“不,”男人摇摇头,“你的确是我的亲生儿子。”

随着男人干脆的否定,我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了。然而,男人的下一句话却又让我陷入了无比的震惊中。

“但是这是非自愿的。因为,我真正爱的人,是个男人。”

(26)

“什么……”

我和柳延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这一辈子,我真正喜欢过的人就只有他而已……”男人用意外冷静的口吻重复着这个事实,“可是因为违背了那所谓的伦理道德,所以我父亲他想尽办法要拆散我们。”

“怎么会……”柳延神色震惊地喃喃道。一向开明慈祥的爷爷,怎么会这个样子……?

“当时的父亲,抱持着即使拉不回我的心,也要让我留下子嗣的坚定态度,和那个女人合伙,用各种手段算计我。就这样,那女人怀上了我的孩子。”男人讽刺地微笑起来,“事情发展到这里,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就此解脱,但是这时他却向我提出了分手。”

“他为什么……会不原谅你?”我不解地问,“你明明是受害者……”

“谁知道。”男人把烟头死死地按进烟灰缸里,“也许是不信任我,也许是接受不了我有孩子的事实,又或者是父亲对他说了什么……知道无法挽回后,我答应了他的要求。从此我们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我为了负责和那女人结婚,过着所谓‘正常人’的生活,他也在不久之后找到了新恋人……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一生一的恋爱,就算当初留下的感觉不再刻骨铭心,记忆也依然无比清晰。曾经全身心付出的感情,曾经被伤害的自己……

这个男人,经历过这般残酷的事。

我是懂得这样的心痛与失落的。我相信柳延也一样会懂。

“但是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原谅爷爷吗?”柳延抬头,用干涩的声音问男人。

“那我问你,小延。”男人浅笑道,“如果我现在强行把你和冯祈分开,你会恨我多久呢?”

柳延顿时怔住了……这个问题实在太一针见血了。

毕竟这样的失去,不是任何人都能够轻易释怀的。

“其实我现在也并不是太在意……至少父亲已经知道他做错了,临终前还有记得向我道歉,说真的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男人见柳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吸一口气,靠在窗边继续说,“这些年来,作为他的儿子和你的父亲,我被过去的事情束缚得太紧,所以没有尽到多少职责……是我的不对。”

男人镜片后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总让人觉得他很忧郁。

“你是我的儿子,尽管是我厌恶的女人所生,但你终究还是我唯一的儿子,身上流淌着我的血液。父亲代替我照顾你那么多年,我才该在最后向他道谢才是……只可惜,现在晚了。”

“……我一直什么都不知道,一直被蒙在鼓里。”柳延有几分幽怨地说,“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这些的话……”

“如果没有看开,这件事我可能会带进坟墓,一辈子都不会对任何人说,即使是你。”男人打断柳延的话,眼神渐渐地飘想了窗外不断下落的雨滴,“不过……现在看起来,这段感情似乎就只有我一个人在一头热而已。什么海誓山盟,什么永恒的约定……真是傻瓜。”

“柳先生……”

“他早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我却不知道还在守望着什么……年少时的想法的确纯真得近乎可笑,然而我竟又如此当真……算了,只要他幸福,也好。”

男人轻轻地笑,笑得人心揪。

“柳先生……”我忍不住制止了男人的笑,认真地说道,“我相信他也一定是很爱你的,至少曾经付出过自己最真的感情……离开你也许是有不为人知的理由吧,但在他的心里,也一定无比真切地希望你也能早日得到真正的幸福。”

我说的恳切而坚定。上天作证,这完全是我的心里话。

“…………”男人抬眼看了看我,随后轻轻地道了一声,“谢谢你。”

这个男人是需要人安慰的。他不仅不冷酷,还专情得让人心疼。在他心底,也一定渴望着幸福的家庭,以及一个永远的归宿。

“柳延。”我微笑着唤道,“去抱抱你的父亲吧。”

他现在,需要你的支持。

柳延犹豫了一会儿,像在思考着什么。但他终于走上前去,抱紧了那个他曾经相当怨恨的男人。

房内沉重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这对父子是那么地相像,他们的心都是如此的柔软善良……我相信今后他们一定能够好好地相下去。一定。

“冯祈,我很感谢你为我们家所做的一切。”轻拍着柳延宽厚的背,男人这样对我说。

“哪里……”我摇摇头道,“我说过了,柳延的事就是我的事。”

“虽然如此……”男人故作沉地蹙眉了片刻,脸上忽然露出了小孩子般狡黠的笑容,“我可没说我已经承认你们了噢。”

“啥……?”柳延僵直了身体。

“小延,你还是听我的话,和玖音一起出国吧。”

“…………”

屋内霎时间安静得可怕。

“臭老爸――!”

片刻之后,柳延的怒吼响彻云霄。

“那么想去的话,你自己滚到美国去吧!!”

同时伴随着他的吼声的,还有我把牙齿摩得嚓嚓作响的声音。

再一感慨这两人还真不愧是父子啊……居然连性子里隐藏着恶劣因子这一点都一模一样。

我好想揍人。

(27)

当柳延的丧假和我名义上的“疗养期”全部结束后,我们又重新回到了二年级六班的教室。

同学们对于我们的归来所表现出的盛情令我诧异。说真的……总是有一群人围上来对你嘘寒问暖,一般人都会觉得不适应吧,更何况是平时少有人问津的我。

但不久之后我就明白了,他们根本不是真正想关心我们,而是为了满足自身的好奇心。

听听他们都问些什么问题吧……

“七七啊……听人说你和小六企图私奔,这事是不是真的啊?”――冷汗。

“听人说你们逃跑时被小六的父亲发现了吧……他父亲有没有对你动用私刑?”――黑线。

“听人说你们为了在一起,已经和家里人断绝关系了?真是好伟大的感情呐。”――青筋。

“听人说……”

“听人说听人说听人说……”我板着一张脸,冷冷地问,“请问你们到底是听谁说的?”

我下一句没说出口的话是“我要立刻去宰了那家伙”。

“大家都这么说嘛……”一个热衷于同人志贩售的女孩代替众人回答,同时她目光闪闪地看着我道,“呐,你们可以接受我的独家专访吗?我保证不会占用你们太多时间……”

“不好意思,我拒绝。”我当机立断地回答,“你们是从谁那里听来的就问谁去,这种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官方是不会认同的。”

“这么说来……这个消息不是真的咯?”人群中传出一个颇为失望的声音。

“不论是私奔,私刑还是断绝关系,通通子虚乌有。”我冷静地说,“否则我们还回学校来干嘛?”

“什么嘛……”众人得到确切的答案后,纷纷抱怨着从我们身边散去,“本以为终于有好玩的事情发生了呢,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无聊死了……”

这口气,弄得我似乎成为了千古罪人一样。

“南林的八卦播报中心果然是个校园祸害……”我无奈地感慨。

“是大家的生活太平淡了。”柳延微笑道,“你就原谅这些寂寞的人吧。”

“话说回来……你刚才为什么一言不发?”我有几分怀疑地看向柳延,“干嘛不帮我打发掉他们?”

“让他们误会不是很好么?”柳延诡笑道,“这样他们就会越来越坚定地认为七七是我的人了。”

“你这家伙……”我就知道他肯定没安好心。

“而且,适当地和同学亲近,加彼此的同窗情也不错啊。”柳延故作正经地说,“今天终于又见到潘岚,林肯,猴子鸡……忽然发觉自己还是满想念他们的呐。”

“我看你是满想‘整’他们的吧?”我白了他一眼。

“也可以这么说啦……”柳延换下正经的脸孔,狡黠地笑了笑,“好久没照顾他们了。”

“诶……你真是辜负了他们啊。”我摇摇头道,“你知道么,其实林肯倒挺惦记着你的。”

“噢,是么?”柳延有些意外。

“据说你不在的时候,林肯经常问,那个总在他的课上看漫画的男生上哪去了。”

“哈哈……”柳延轻轻地笑了起来,“能用这个理由让向来记人只记学号的林肯记住我也满不错的。主要是他大概忘不了高一的时候从我手上收走的《圣斗士》吧。”

“那本书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偏着头问,“又不是SM作品。”

“当时他顺手翻了翻那本书,刚好翻到紫龙脱衣的一幕,顿时惊恐地大叫道――‘这是什么!?男人的身子!女人的头!’……”

“哈哈哈哈……”

我和柳延一起大笑出声。

“林肯真是太可爱了。”

待我们又聊了一堆琐事之后,我才试探性地问起:

“你父亲他这几天……”

“他虽然很忙,但每天都会回来一。”柳延理解到了我的心思,顺着我的意说道,“以前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影,现在每天都会出现还真让人不太适应。”

“是么,那就好。”听到这个情况,我放心了许多。

“不过那个家伙……想搬回来住就搬回来吧,非得找个‘租我房子的房东拒租了’这样的烂借口。”柳延抓抓头发,“年纪一大把了,还那么别扭干嘛。”

“这正是令父的可爱之啊……虽然有时的确可恶了点。”我微笑道,“那么,小九他还好么?”

“小九?”柳延微微一愣。

“徐玖音。”我提醒道。

“我知道你在说玖音……只是很奇怪你为什么要突然提起他。”柳延露出不解的神色,“他一直都很好啊。”

“你父亲不是说……要让你和他一起出国么?”我问。

“老爸他一开始是有这个打算,但是我决定不去,所以也就算了。”柳延停了停,继续说,“不过小九还是会走的。他三年级了,他父亲在考试前准备送他去国外读大学。”

原来要走的人是他啊……那个美丽,清爽,温和的男孩。

我和徐玖音,尽管彼此交流并不多,但我对他却有种说不出的好奇感。

“七七……”见我沉思着不说话,柳延皱着眉头道,“你怎么关心起小九来了?难道你对他有兴趣?……小九他的确很漂亮,但我不喜欢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味道,我还是最喜欢充满生气的七七,尽管你总是喜欢吼我,不过这也无所谓……”

“你在瞎想些什么东西?”我打断他的碎碎念,“别以为人人的思想都像你一样龌龊。”

(28)

我知道柳延和徐玖音已经认识十年以上了,再加上他们两家有生意上的往来,所以关系不错也是必然。不过据柳延所说,他似乎一直都不太了解徐玖音。因为柳延认为,徐玖音是世界上最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人。

“怎么说呢……不坦率也许是个不太好的习惯吧。”柳延这样评价道,“不论我在什么时候看见小九,或者无论别人对他说了什么话,他都是那副温和镇定的样子,比七七你以前的定力还强噢。”

我有点吃惊。如果徐玖音不是在习惯性地隐藏自己,那么,他就是一个真正的天使。他到底是属于哪一种?我觉得自己对这个人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了。

几天之后,我受老妈所托,帮她去买一本书名非常奇特的书。

“柳延,放学后有空没?我想去书店。”我认为,丢脸的事情还是多几个人一起去做比较好。

“啊……抱歉,七七。”柳延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我今天和别人有约。”

“是么,那算了吧,我找别人去好了。”我并不在意地摆摆手。

柳延有事,欧阳那小子去打工了,于是剩下的牺牲品就只有余谦。放学的铃声一响,我就走到隔壁班把余谦拉出来。

“冯祈,为什么是我……?”余谦任由我拉着他走,“柳延呢?”

“他有约会。再说了,拉你一起去比较不会丢脸。”我回答。

“为什么?”他不解地问我。

“你知道怎样的情况才叫丢脸吗?”我停下脚步,转过头反问道。

只见余谦挠着头想了好半天,最后愣愣地丢出三个字――不知道。

“很好,很好,不知道最好。”我一边坏笑一边加快脚步,“这样就更无所谓了。”

“可是冯祈……我想早点回去写作业诶……”余谦见我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慌张地制止我道,“今天的作业好多……”

“不就一点点作业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头也不回地说,“我帮你写就是。”

“但、但是……你的数学作业不都是第二天一早再去抄的么?”

“废话少说!跟我走!”我的耐心可是极端有限的。

可怜的余谦就这样被我“绑架”,一路拖到了书店门口。

“好了。”我松开他的衣领,拍了拍手,“现在我们分头去找一本书,记住,就算找不到也不要去询问店员书在哪里。”

“为什么?”

“因为我和我老妈打赌输了,所以她要求我必须在今天穿着学校制服买一本叫《如饥似渴的男人》的书回去……”我轻咳几声,压低了声音说,“光听名字就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妈是故意要整我,所以我们只要迅速地把书找到,快点结帐出门就好,绝对不可以太显眼了,我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余谦表情木讷地听着。我实在不放心他,于是又多问了一句:

“你听明白了么?”

“……明白。”余谦怔了一下,然后用力地点了几下头。

“好,我们这就去找书吧。”

我拍了拍他的肩,走入了书架中。

本以为那么显眼的书名应该很好找才对,可是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我依然没有发现那本丢脸的书的踪影。

我在小说区左晃右晃,找得十分心烦,还不时地皱皱眉头敲敲书架以表达内心的不满情绪。看见我的怪异举动,某位店员甚至还误以为我是偷书贼,一直紧张地跟在我后面走来走去。

笑话……本大爷怎么可能干那些偷鸡摸狗的没水准的事,更何况对象还是这样一本丢脸到极点的书。

半个小时过去了,我依然寻书未果。抬头望望不远的余谦,似乎也搜索得相当辛苦。看来在偌大一家书店里,要寻找一本不知道内容和分类的书果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四十分钟过去了,我开始怀疑这家书店或许根本就没有这本书,正欲叫余谦换家,没想到这时那小子却兴奋地从“纪实文学”专柜里钻出来,一手挥舞着一本厚厚的书,一边激动地大叫道:

“我找到了――你要的《如饥似渴的男人》!冯祈!”

只见店里所有人的目光“唰”一下全定格在余谦身上,下一秒钟又“唰”一下全转移到我身上。余谦这下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闭上了嘴。

可惜……收不回来了,他所犯下的三个错误。

第一,他不该兴奋过度。

第二,他不该兴奋过度以至于大声大喊出书的名字。

第三,他不该兴奋过度以至于大声大喊出书的名字后,又喊出我的名字。

本来是想尽量减少丢脸的……结果这下丢脸丢大了。

余谦啊余谦,你这个可爱又可恨,可怜又可怕的家伙……

我哀叹着自己交友不慎的悲惨命运,硬着头皮走到收银台付了书钱。

恶魔老妈,你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从书店出来,我一直是一副极端哀怨的表情。余谦虽然不认为这种事情有什么大不了,但也知道是自己犯了错误,于是自愿出钱请我吃饭。

“就当作是赔罪啦……对不起。”

“好啊,我要吃批萨。”我毫不客气地说。

“恩,走吧。”余谦爽快地答应。忽然他像发现了什么似地叫道:

“冯祈!你看那边……柳延和一个女孩子耶……”

我惊愕地转过头。在人群的缝隙中,我看见柳延陪同一个人走进了路边的商场。

“柳延和谁在一起啊?”

“那不是什么女孩子,笨蛋……他是男的啦。”

我肯定地说。因为我已经认出来那个人是谁了……纤细,美丽,优雅,天使的代名词。

美少年徐玖音。

(29)

“那么……难道是柳延出轨!?他又有其他目标了?”

余谦惊讶地猜测道。他这个人,说话向来不经过大脑。

“你瞎猜什么?”我毫不客气地用手肘赏了他一下子,“出轨?恐怕他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可是……”

“好了,跟上去看看不就得了。”我打断他正欲反驳的余谦,跟在那二人后面进了商场。

跟踪……貌似是相当不道德的行为。呃……但我现在的行为并不叫跟踪,而是叫观察。

我在心底为自己的举动正了名。

柳延应该没有地隐瞒我什么,更没有要欺骗我的意思。今天是我自己没有询问他要去做什么,以及跟谁一起去,所以我并没任何资格生气。

只是……和柳延有约的人是徐玖音这一点让我感到意外,强烈的好奇心在一瞬间被唤醒了,我很想知道这两人为何要一起出门逛街。

我和余谦小心翼翼地跟在柳延和徐玖音的后面,尽量避免着引起他们的注意。不过我们周围的顾客和商场里的工作人员倒是很奇怪地盯着我们诡异的举动……算了,反正今天已经丢脸过一了,再丢脸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既没偷又没抢,保卫没理由来找我们的碴,大不了跟他说我们是在表演行为艺术……

柳延和徐玖音一个柜台接一个柜台地留连。某些时候,徐玖音还会相当认真地停下来和柳延讨论什么……总之,这两个人怎么看都像是在悠闲地购物。

“看到柳延身边站的人不是你我还真有点不适应呢……”余谦搔搔头,“不过那个人真的好漂亮噢,比我见过的所有女孩子还长得漂亮。”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美少年不愧是美少年,似乎身上随时随地都散发着淡淡的银色光辉,每一个见到他的人,视线都会不由得在他身上久久停留。

我看见有些男人故意从徐玖音身边走过,想借机触碰他的身体。柳延在这时充分发挥了杀虫剂的功力,用凌厉的目光威胁着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使他们不敢靠近。

这样的美人,和柳延是青梅竹马的邻居。

诶……

我忽然发出了一声连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叹息。

“冯祈你别难过……”余谦见我神色不对劲,慌忙安慰我道,“这一定是个误会,是误会。”

“恩……是误会,我知道。”我点点头,轻声重复着。

随后二人走到了ZIPPO的专柜。再三选择之后,他们挑中了一款小巧的银色打火机。美少年似乎非常满意这件物品,偏过头对柳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平时微笑起来已经有种惊天动地的美了,现在这样发自内心地笑,杀伤力更是无穷大,店员都呆愣愣地忘记了收钱。相信无论是男是女,都一定会被他蛊惑吧……

我的心头顿时涌上了淡淡的悲哀感。我在嫉妒?我吃醋了?……我不知道。

“走吧,余谦,回家了。”我对友人说。

“可是冯祈,我还没请客……”余谦还想说些什么,但我已经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等等我……”他慌忙地追上来。

回家的路上,余谦一直怯生生地看着神情严肃的我,没敢再多说一句话。

“儿子啊……”

刚迈进家门,老妈就兴高采烈地跑出来迎接我。

“买到书了吗?”

“拿去拿去。”我迫不及待地把那个今天让我丢尽了脸的东西扔给她,“以后要买自己买,别叫我再去干这种毁坏形象的事。”

“有什么关系嘛。”老妈见渴望已久的书到手,笑逐言开地说,“果然还是小祈最听话了,来,让妈妈亲个。”

“少来。”见她马上就要扑过来,我立刻后退一步,皱着眉头说,“你还是抱着老爸亲去吧,我要回房了。”

“咦,你不吃晚饭?”

“不想吃。”我把外套随意一丢,边喝水边走向房间,“我心情不好,今晚不要打扰我。”

“小祈……”老妈困惑地问,“你很少这样的,是不是今天学校里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

“那么,你失恋了?”

我差点“噗”的一声把水喷出去。

“没有……你在想什么啊……?”我一边咳嗽一边回答。

“不是么……或者你是和恋人闹了点误会?”

……她的直觉有时候还真准。

“勉强可以算是。”我轻轻点头。

“小祈,一个人躲起来生闷气是不对的。”老妈抱起手臂,脸上的表情十分正经,“既然发生了误会就该及时解决啊。”

“也许只是我多虑罢了。”我辩驳道。

“不管是不是真的,亲自去确认一下不是更好吗,小祈?”老妈的气势顿时变得逼人起来。说真的,我已经几年没见过她如此像个母亲的样子了。

“人与人要达到完全了解彼此的程度根本是不可能的,所以很多时候我们才需要把话摊开来说清楚,让彼此坦诚相待嘛。将自己的想法全堆积在心底根本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说是吗?”

“是是……”我拗不过她,只得说,“我马上去打个电话问问好了。”

“不行,电话太没诚意了,而且也说不清楚。”老妈微笑着拿起我的制服外套,拉着我走到门口,“你该亲自去一趟才是,不过要记得早点回来哟。”

说完,她把我推出了门外,并同时坚决地关上了大门。

“喂喂……”

我根本来不及制止,就这样被遗弃在了家门外。

诶……有这样一位不像母亲的母亲,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不过,她这样做的确是为了我好。从小到大,她最不希望看到的事,就是我不快乐。

(30)

一直在外面待着也不是个办法,再加上我的确对今日之事感到好奇。我考虑了片刻之后,跳上了开往华陵住宅区的公车。

突然造访柳延家也的确是有些奇怪吧……到时候该怎么开口问他呢?

你们有没有别的关系吗?……不对。

你们今天去干什么?……太傻。

我在摇摇晃晃的公车上不断地否定着自己的想法。半小时后,公车抵达了华陵。

此时的天色已经很暗了,虽然有路灯,但整个住宅区依然显得很黯淡。我走向柳延家,忽然听到不远的房子门口穿来了人的说话声。

柳延家隔壁的房屋……我顿时意识到那里是徐玖音的家。我借助一棵树把自己隐藏起来,在门口灯光的映照下,我惊奇地发现那边竟站着两个徐玖音。

一个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总带着恬静微笑气质温柔的徐玖音,另一个则是留着柔顺长发,容貌更为艳丽摄人的“徐玖音”。

“哥哥,你为什么要回来?”长发者用盛气凌人的口气说话了。这个声音尖细清脆,我立刻意识到说话的人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孩子。

徐玖音……居然有个双胞胎妹妹!?

如此绝色的容颜居然同时被赋予在了两个人身上,而他们的气质却又如此大像径庭,我不由得感慨起造物主的神奇。然而,下面的对话很快让我皱起了眉头。

“我明天就要走了,所以今天想再回来看看。”徐玖音温和地解释道。

“难道我没告诉过你韩影今天会来吗?”女孩子的口气依然咄咄逼人,一点没有对哥哥说话应有的礼貌。

“我知道……”徐玖音为自己辩解道,“可是我……”

“没有什么可是。哥哥,你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女孩瞪他道,“你说过,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接近阿影了。”

“丽莎,我当然记得。”

“那你就快点给我走啊!”女孩瞪他道,“阿影就快要来了诶。”

我头一偏,果断地走向柳延家的大门,不再关注那对兄妹的争执。因为我觉得自己要是再听下去的话,肯定会彻底发火。

我对那个第一见到的女孩产生了极其恶劣的印象。不,不仅是我,相信每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会打从心底地怜惜明显是受欺压的徐玖音吧……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要容忍自己的妹妹到这种地步。

按响柳延家的门铃,来给我开门的竟是李茹依。

“啊……?”我对她的出现始料未及。

“七七,是你啊,我正要回去呢。”李茹依笑着唤道,“小六,七七来了噢。”

“七七……?”柳延急忙奔到门口,一副见到我后万分惊喜的表情。

“小六,我走了噢,谢谢你的票。”李茹依扬扬手中绿绿的门票,“拜拜。”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小九吧。票可是他给的。”

“小九?”待李茹依离开后,我问柳延道,“那是什么票?”

“二十三号韩影歌友会的门票。一一很想去看,可是这票是限量发售的,现在已经买不到了。”柳延回答,“不过小九他们家和韩家有点关系,所以给了我们几张免费的票。”

“韩影……?”我忽然觉得这名字分外耳熟。

“大学刚毕业就进入歌坛的新人,现在人气急升,前途一片大好。”柳延解释道,“七七,你不认识他么?”

我的记忆顿时被唤醒了。这个名字和电视上那位相貌俊美的年轻人重叠在了一起。同时,刚才那对兄妹的对话也在我的耳边响起。

“柳延,我问你几个问题。”

“好。”他爽快地答应。

“小九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妹妹?”

“你怎么知道……”柳延显得很惊讶,“我对那女孩没什么好感,所以一直没跟你提过。”

“你今天是不是和小九一起出去?”

“七七……你看到了?”柳延显得更惊讶了,连忙解释道,“我希望你别误会,我和他只是……”

“我不会误会。”我打断他的话,继续问,“你再告诉我,小九和他妹妹是不是都喜欢着韩影?”

“七七……”柳延喃喃道,“你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只是无意间看到了不该看的场面,所以产生些猜测……没想到竟是真的。”我轻叹了口气,“我总觉得小九好可怜。”

“是的……但是韩影喜欢的是他妹妹,所以他只能放弃。”柳延也跟着叹了口气,“小九明天就将出国,准备成全那二人。”

“可是他却连在临走前再见韩影一面的权利都没有。”

说完这句话,我和柳延一起陷入了沉默中。

明明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但对方选择的人却不是他……那个总是温柔微笑的男孩子,他心里的痛苦,恐怕远远大于他的快乐。

“今天我陪小九出去买东西……那个打火机,他希望我们在他走后能转交给韩影。”

片刻之后,柳延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恩……”我沉思着说,“二十三日的歌友会,我们一起去吧。”

“去完成小九的心愿。”柳延轻轻地点了点头。

(31)

即使没有翅膀/我也渴望飞翔/掠过残缺的断垣/穿越千年的迷茫

――《无翼》

韩影歌友会的海报上,印着这么一段歌词。与其他歌手不同是,海报上并没有印着韩影的大头,而是被一幢残破不堪的欧式古建筑占领。韩影自己,只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我和他只见过一两,我最欣赏他的地方,在于他不爱张扬的个性。”歌友会入场前,柳延给我作着最后的扫盲工作。

“韩影的曝光率和一般歌手相比算是相当少的噢。”李茹依兴奋地议论着自己的偶像,“虽然他长得很帅,但还没有接过广告,没拍过电影,甚至连MV都很少自己出演,所以说除了采访和LIVE,其他时候要见韩影可是很难的哟。”

“噢……我倒觉得有这样包装歌手的经纪公司还真是奇特。”我喃喃道。

“一点都不奇特。因为韩影的父亲就是他公司的老板。”柳延截过我的话,“所以他自然想怎样,就怎样。”

原来如此……又是有钱人茶余饭后的乐趣啊。我恍然大悟。

“七七,韩影真的不错哟。他可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创作型歌手。”李茹依似乎很怕我对此人产生不良印象,拼命地为偶像说好话,“虽然他为人那么低调,并且他已经对外宣称自己有了女朋友,但是人气却丝毫没因此受影响……”

“好了,一一。”柳延抬手看看表,打断她道,“时间到了,我们进场吧。”

歌友会的会场设计得很别致,观众的座位都靠得很紧凑。中央的舞台造型小巧且低矮,能让韩影与歌迷作近距离的接触。

徐玖音送我们的票是第一排的绝佳位置。歌友会即将开始之前,一个女孩子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径直坐在了柳延旁边的空位子上。

“啊……这不是柳延吗?”女孩子刚刚坐定,便认出了柳延,“你也来了?”

“我和朋友一起来的,丽莎小姐。”柳延转过头,非常有礼貌地回答。

我也同时认出了那个女孩。她就是那天晚上给我留下了极印象,徐玖音的双胞胎妹妹。

她的相貌是如此的美丽动人,引来周围许多惊艳的目光。只可惜见识过她真面目的我无法对她产生任何好感。

“噢……我知道了,票一定是我哥给你们的对不对?他去找阿影要票了?”

一说起徐玖音,徐丽莎的脸上明显出现了不悦的神情。这女孩……真的讨厌她哥哥到了这种地步吗?

“好像是韩影给他的吧。”柳延说。

“……大概吧。”

徐丽莎随意地应了一声后,便不再说话了。她把头发缠在手指上绕来绕去,似乎徐玖音和韩影私下有接触的事让她很不高兴。

在她心目中,爱情的地位真的远远高于亲情吗?我感到不解。

柳延见她没有再交谈下去的意思,也是一副送了口气的样子。柳延这个从不知道道德礼貌为何物的家伙,如果突然对一个人态度非常礼貌。那他不是特别尊重对方,就是特别讨厌对方。看情况他对徐丽莎应该是属于后者吧……柳延毕竟是完完全全站在徐玖音那边的。

柔和的音乐声响起,今天的主角韩影抱着吉他出现在小小的舞台上,场内的歌迷开始发出兴奋的尖叫,而一直阴沉着脸的徐丽莎也在瞬间展露出了美丽的笑颜,冲着台上的男友挥了挥手。

没有过多的开场白,韩影简单地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开始了演唱。和听歌时一脸痴迷状的李茹依比起来,我显得相当冷静。不过说实话,韩影的创作能力的确十分出色,能不靠脸出名也是一种必然。

歌友会进行到一半,韩影休息了几分钟,和大家聊了聊创作经历和感想。其间有不少歌迷上台去送他鲜和礼品。我看见柳延也在这时站起身,拿着一个小小的盒子走上了台。

那个盒子里,放着徐玖音送韩影的礼物,以及一张写着留着的纸片。

我本以为徐玖音会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韩影说,但是那张纸片上,却只写了两个字

――保重。

即使有再多想诉说的话语,想传达的感情也必须埋在心底,于是千言万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韩影接过礼物,对柳延说了声谢谢。柳延微笑道:

“这是你那位现在已经远在国外的朋友托我转交你的。”

说完,他转身下台。

“玖音……?”台上的韩影微微一愣,连忙打开了盒子。待他看见那张纸片后,又是一愣。

和韩影同时愣住的,还有和我们坐在一起的徐丽莎。只见她有几分怨恨地盯着那个盒子,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看见她这副模样,我只觉得好笑。已经拥有爱情的人要去嫉妒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何必何必。

韩影若有所思地把小盒子放入风衣的口袋,重新拿起了话筒。

“下面这首歌是我在后天即将发行的新曲,它是以我的一个朋友为蓝本创作的……在此想送给已经远在他乡的他,并纪念我们一起度过的每一天……请听,《无翼》。”

说完,韩影垂下头拨弄吉他的弦。动人的旋律很快从他的指尖下流淌开来。

“窗边的无翼天使/流下冰蓝色泪滴/遥望无法抵达的彼岸/助长无法穿透的忧伤/

在暗夜里等待晨曦的到来/在禁锢中寻找自由的方向/

因为,即使没有翅膀/我也渴望飞翔/掠过残缺的断垣/穿越千年的迷茫

即使没有终点/我也执着梦想/沉溺天空的颜色/拥抱冬日的暖阳……”

一首温柔而忧伤的歌,就像记忆中徐玖音美丽的微笑。无翼的天使……形容得的确很贴切。

我们听得十分沉醉,但一旁的徐丽莎再也坐不住了。说了一句“跟我出来一下”后,便把柳延拉出了会场。

我向李茹依交代了几句,也追了出去。

“丽莎小姐……你到底有什么话想说?”柳延无奈地问道,“用不着进行私下交流吧?”

“你告诉我,我哥托你交给阿影的盒子里,那张纸条上写的到底是什么!?”徐丽莎杏目圆睁,柳眉倒竖,活像只要抓人的猫。

她的态度实在让我不爽。

“其实也没什么……”

“小九写的是‘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我打断柳延的话,想故意挫挫那个不可一世的女孩的锐气,“看样子预期的效果达到了呐。”

“什么……”徐丽莎大惊失色,“他真的这样写……?”

我们没有人回答她。

“我就知道他根本就没死心……他不讲信用!他好卑鄙……!”徐丽莎显然是相信了我的话,非常愤怒地控诉道,“就连出国了都不想让我好过!”

“是你不让他好过吧?”我冷冷地对她说,“他可是你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他?”

“闭嘴,你这个局外人!”徐丽莎冲我吼道,“这是我们家的事。”

“丽莎小姐,请你放尊重些。”柳延不高兴地插话道,“你最好冷静下来。”

“冷静?你教我怎么冷静?”徐丽莎苦笑起来,“徐玖音徐玖音……我恨死他了。”

“你说七七是局外人,这的确没错。按道理来说,我也算是局外人,虽然和小九认识了那么久,我却一直觉得自己不大了解他。”柳延讽刺地微笑,“可是和你这个与他相了十八年的双胞胎妹妹相比,我比起强。”

“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但我知道小九他一直让着你,倒不是因为他怕你,而是因为你是他亲妹妹。小九天性善良,从小到大从来无意与你争抢什么,就连韩影也是一样。刚才那一句‘我喜欢你’是骗你的,其实小九他只写了‘保重’这两个字而已……赠送礼物只是他对韩影最后的告别仪式,我希望你能多体谅他一些。”柳延郑重地说道。

“你懂什么……”徐丽莎摇着头,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大家都当他是好人,我是坏人……我的心情又有几个人明白?哥哥他的确是在让着我,但无论我自己再怎么努力,最终还是赢不了他……他什么都比我好,不论功课、性格、人品、受欢迎程度……甚至连父母亲戚也都最喜欢他,我的一切,几乎都被他夺去……可是惟有阿影不同!阿影他选择了我,当他告诉我他爱我的时候,我真的好开心好开心……阿影是我的全部,所以阿影绝对不行,我绝对绝对不能把阿影让给他……你们知道我有多害怕吗?自从发现哥哥竟也喜欢阿影之后,我常常提心吊胆,因为我实在好害怕……我害怕阿影有一天也会抛下我选择他……!”

说到最后,徐丽莎已激动得泣不成声。

听完她这番话,我和柳延都无言以对。

看上去高傲跋扈的大小姐,终究还是个对自己太没信心以至于怀恨他人的可怜家伙。其实,她应该相信韩影的,因为我总觉得韩影不是那种轻率的人。韩影选择的是她,那一定是因为爱着她。况且我们对她的看法也太过主观,说不定这个女孩,也有自己可爱的地方。

徐玖音已经远远地离开了,无法再造成任何威胁。他告别了妹妹及韩影,丝毫没有要充当第三者的意思。虽然我们坚持相信韩影对他并不是全无感觉,但世事不可能都如人所愿。

徐玖音和韩影,或许今生就是这样,有缘无分。

和这对兄妹相比,我顿时觉得拥有柳延的自己,真的很幸运。

(32)

自歌友会一别后,我想我这辈子大概都不可能再见到徐家的小姐了。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时间也在飞速地流逝。距离本学期期末考终于只有一个月了。

其他班级气氛十分紧张,每一个人都绷紧了神经,全身心地投入复习迎考中。但反观本班……男生看漫画,打牌,玩GB,女生聊天,化妆,听CD……总之房眼望去,没有几个人在做正事。

柳延此刻正趴在窗台上仰望天空,嘴里还不时地念叨着什么

难道他在吟诗……?

我好奇地走过去,只听见柳延自言自语道:

“英语霹雳哐啷响叮咚,数学像雾像雨又像风……”

“……喂。”我黑着脸,轻戳了一下他的后背,“你在装忧郁的文学青年啊?”

“什么装?我本来就是嘛。”他大言不惭地回答。

“既然你无聊到在这里抒发感慨,还不如去给我好好学习吧。”我随口说道。

“咦咦咦……!?七七你说……学习――?”柳延闻言大惊失色,迅速后退几步道,“这种话怎么会从你嘴里说出来?”

“怎么不会从我嘴里说出来?”我白了他一眼,“不跟你多说了,我要去看书了。”

我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拿起了教科书。

“这是……数学书?”柳延见状连忙靠过来,围着我的桌子转来转去地观察,“该不会是包了个数学书的书皮,里面其实是《阿兹漫画大王》?”

“自己拿去看清楚。”我懒得跟他解释,顺手把书朝他一丢,抽出另外一本来看。

“啊啊……真的是数学!真的是数学!”柳延翻开书几秒钟后,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激动,“七七亲爱的,你是不是受刺激了?你发烧了?要不要老公带你上医院看看……虽说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柳延,如果你以后还想再见到我,现在就立刻给我闭嘴。”我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这一招果然有效,柳延乖乖地闭上了嘴,但是旁边的好事者立刻开始自作聪明地给柳延作起了解释。

“七七的数学月考只得了十分,对吧?并且那十分里有五分是老师看错答案所以误给的,对吧?于是呢七七其实只有五分,对吧?”

柳延点头表示理解。

“七七今天一早就被教数学的萝卜婆婆叫去训话,对吧?萝卜婆婆虽然总说自己不想多讲结果每都会讲很多刻薄的话,对吧?所以七七一直被她‘傻不兮兮呆若木鸡愚不可及’地骂了一上午……对……”

我在一旁把拳头捏得喀喀作响,人的耐心是有限的。我决定如果这小子再说一句“对吧?”,或者再把我被骂的事拿来大声宣扬,或者再一强调我只得了五分的事实,我就揍得他下半生生活不能自理。

不过这人很懂得察言观色,最后那个只说了一半的“对吧”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然后他丢下一句“告辞”,便逃之夭夭。

“七七,其实我觉得挺奇怪的。”柳延在我旁边坐下来,“你其他学科都不错,为何数学会糟到谷底?”

“我也觉得很奇怪啊。”我回敬道,“为何你除了数学还过得去以外,其他科目都遭得吓人?”

“………好吧,那我们不说过去的事了。”柳延安慰我,“七七,你也不必在意萝卜婆婆的话,她是更年期到了……”

“等等……”我皱眉头,“我有说我很在意自己被骂的事么?”

“你没有吗?”柳延吃惊地问。

“废话。”我白了他一眼,“我和萝卜婆婆本来就是仇人,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那你为何如此反常?”

“因为老妈说了,期末考进前十名的话,她就半年不骚扰我。”

“原来如此啊……”柳延这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早就说过了,别把我想得太高尚。”我淡淡地说道。

“七七……但是数学还是要补的吧?”柳延问我。

“这个我自己会想办法。”

“不用想了,眼前不就有一个好人选么?”柳延诡笑道,“每天晚上到我家来,我帮你补习数学。虽然我的数学成绩比不上班长,但教你是没问题的。”

“算了吧……我并不认为我能活着从你家出来……”我有几分哀怨地摇摇头。

“安啦,我会剩下几根骨头的。”

我的抗议被彻底无视了。

放学之后,我几乎是被柳延强行绑架到了他家。

随意地解决了晚饭问题后,补习便正式开始了。

柳延倒是一直很规矩,没什么不该有的举动。不规矩的……是我的脑子。本来该思考数学问题的大脑里不停地闪过朽木白哉,哆啦A梦,麦当劳,咖啡店,哈根达斯,奶油水果蛋糕……学校的喷水池……网球场……老妈……最后定格在我房间那张柔软的床上。

糟了……一想到床就变得好想睡觉。

柳延还在认真地给我解释“必要非充分”“充分非必要”的问题,我这边已经顺从周公的召唤,意识游离到天南地北去了――

我和余谦放学后一起骑车回家,不料萝卜婆婆一直在后面跟踪我们。我和余谦故意骑得很快,想甩掉后面的人,后来还在一个岔路口分道而行……可是……每当我一回头,就会看到萝卜婆婆紧紧跟在我的后面。

她明明是走路……速度怎么会那么快?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大声吼叫着,发了疯似地拼命往前骑。

“冯祈……你这呆若木鸡愚不可及的家伙。”萝卜婆婆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飘荡在我耳边,“要甩掉我,没那么容易……我还有好多好多的题目要罚你完成。”

话音一落,忽然从天而降一大堆数学试卷,把我压倒在地。

萝卜婆婆拿着巨大的三角尺站在我面前,夸张地大笑:

“哈哈哈哈……你这辈子是注定逃不出数学的压榨的!”

好难受,喘不过来气了……

“睡美人,你该醒了。”

一个模糊而熟悉的声音进入了我的意识里,把我从那诡异的环境里拉了出来。

是谁……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感受到嘴唇上潮湿温热的气息,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床上。

原来是被吻了……是说怎么呼吸困难呢……

“七七你真是。”柳延俯下身,啼笑皆非地看着我,“我不过才讲了十分钟,你就睡得不省人事。”

“延……我们不要再继续数学了好不好?”我伸出手臂圈住他的脖子,拼命地往他怀里靠,“萝卜婆婆实在太可怕了……”

“怎么了,亲爱的?”柳延察觉到了我的反常,温柔地拥住了我。

“我做噩梦了……梦到被萝卜婆婆追。”回想起那个恐怖的梦,我还心有余悸,“她还罚我做堆成山的题……”

“好吧,我们不管数学了。”柳延配合地点头,“不过……考试怎么办?作弊?”

“用手机还是用肢体?或者把答案编在歌曲里安排人去唱?”

一提到拿手好戏,我顿时又有了精神,脑中自动生成无数种实行方案。

“不用这么麻烦。”柳延边笑边摇头,“拿刀威胁班长,叫他在数学试卷上写你的名字,至于其他科目就写我的名字。”

“柳延……这是犯罪行为吧……?”

(33)

补习计划就在我的反对下不了了之。比起天天做那种无敌的噩梦,不如趁早将此事抛在脑后落得一身轻松比较明智。

一到期末,主科占用的时间明显变多了,经常一天一半的时间都在上数学(恶……)或英语。让我觉得奇怪的是,雷涛已经三天没来给我们上政治课了。

雷涛这个人虽然做事看似漫不经心,但该有的工作态度还是有的。三天没来学校,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在我有点担心的时候,第四天,雷涛却出现在了讲台上,还带着另一位年轻的教师。

上课前,雷涛口气平淡地对我们宣布:

“这位是林老师,从今天起他将代替我教你们政治。”

此语一出,班上一片哗然。雷涛在本班一直倍受崇拜,他的离开让许多人无法接受。

“雷涛一走,教我们班的老师除了林肯外就全是些无趣的家伙了,以后上学还有什么乐趣?”一位女同学抱怨道。

“就是啊,像雷涛这样长相优良,气质独特,个性十足又敢挑战领导权威的老师今后上哪去找?”旁边立刻有人表示赞同。

“雷老师,你要去教其他班级吗?”

“还是要跳槽到别的学校?”

“都不是。”面对大家的提问,雷涛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要辞职,然后经商。”

“啊啊啊啊啊啊啊――”讲台下又是一片哗然。七嘴八舌地讨论了几分钟之后,大家的反对声音逐渐地小了下去。

“经商是对的啊,他就是适合这个,以后说不定能赚大钱噢。”

“可是我还是觉得他去混黑道会比较适合他耶……”

“好了,大家安静点。”雷涛抬了抬手,“让新老师给你们上课吧,我该走了。”

然后他把目光投向我道:

“冯祈,跟我出来一下。”

我有点茫然地站起身走出门。柳延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很焦躁。

总之,还是早点说完话早点回去吧……免得他又东想西想。

我跟着雷涛走在楼道上,忽然雷涛停下脚步,转过身。

“以后大概见不到面了。我想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跟你告别。”

“雷先生……”我抬头道,“你不可以留下来吗?大家心里一定都希望你留下。”

“冯祈,”他笑了起来,“你觉得我留下来会比较好么?”

“我倒是觉得无所谓……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雷先生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好了,重要的是这辈子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对。”他轻轻点头,“所以说,你会为我感到高兴的吧?”

“是的,我为您感到高兴。”我回答。

“……不过说真的,”雷涛的笑淡然优雅,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寂寞,“忽然要离开你们,心里还是会有点舍不得呢……”

“雷先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能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我的眼眶泛起了酸涩感。

“冯祈。”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笑道,“今后你自己多注意点,少闯祸,别忘了以后就没人给你收拾烂摊子了。”

“我知道,您也多保重。”

说完这句话,我发现雷涛先前一直停留在我身上的视线掠过了我的肩膀,落在后方。下一秒钟,雷涛露出个诡谲的笑容,然后拥抱住了我。

“雷先生……?”

这出人意料的举动让我既窘迫又惊讶。

“不好意思。”

片刻之后他松开了手,毫无歉意地笑。

雷涛突然这么反常……难道是因为……

我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迅速地回头一看,果然……由于不放心而出教室寻找我的柳延……就在离我们越三十米的地方……

目睹刚才那一幕的柳延一动也不动地站着,我怀疑他是不是快气疯了。

“雷先生……”我被眼前此人彻底打败,“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用这种法子刺激人了?”

“这是报复,谁教那小子常常跑来挑衅我。”雷涛一副“我知道他的弱点哟”的得意表情。

柳延啊柳延……我无力地在心底哀叹。你这个样子,迟早有一天连猪都会知道我们的关系的……

“开个小小的玩笑罢了,请别介意。”雷涛对我说。

“我是不介意,但是有人会很介意。”

“呵呵……”雷涛轻笑了几声,打开公事包取出一份制作精美的资料给我,“这是我们公司的商品目录,记得有空光顾噢。”

我打开那份目录……脸上顿时落下黑线一万吨,连拿着资料的手都开始颤抖不止。

“玩具……营销公司……?”

维尼熊,米菲兔子,井上Toro,哆啦A梦……还真是份可爱到极点的目录。

“对啊,很可爱是吧?”

眼前的男人不以为然,还笑得十分温柔。

完了……这个世界全乱了……

待雷涛离开之后,我缓缓走到柳延身旁,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

“喂……你还好吧?”

“七七!”柳延咬牙切齿,显然十分火大,“那个禽兽居然敢碰你!”

“你误会了……”

我正欲解释,柳延已经一把将我拉入怀中,力气大得几乎要勒死我。

“放手……这里是学校……”我抗议道,“我都说了是你误会了……”

“不管!我要消毒!”

“柳延……!”

发生了这件乌龙事,柳延当晚便吵闹着要去我家,还一定要对我的父母公开我们的关系。

在我再三的劝阻之下,他才决定让步,答应暂时不公开我们的关系,不过他还是坚持要去我家参观。

去就去吧……这个难搞定的家伙。

放学后,我先陪他回了趟家,让他换个衣服作些准备。然而一个小时后……

“你疯了!?用得着这么夸张啊!?”我冲着他咆哮。

站在我面前的柳延居然换了一身帅气的黑色西装,手上抱了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而专程被他从公司里叫出来当司机的柳父,正坐在车里等着我们。

“不好看吗?”柳延疑惑地看看自己,又看看他父亲。

“很好看啊,小延,亲家母一定会很高兴见到你的。”柳父也在一旁帮腔。

“受不了了……你们这些有钱人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啊!?”

我哀号一声,迅速地把柳延重新拖进家里。不一会儿,经过改造重新出现的柳延已经换上了一套非常普通的休闲装。

“七七……”柳延的样子十分委屈,“我就这样去吗?”

“废话!就这样去!而且还要走路去!”我怒瞪着他,“我家住的是庶民区!你别随便去吓人!”

为了让这超级没常识的家伙减少惹事的几率,一路上,我开始滔滔不绝地向柳延说明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

“想去我家的话,首先,打扮不可太显眼,态度不可太张扬,笑容不可太灿烂。”

柳延非常认真地点头。

“在我家期间,除了必要的话如‘你好’,‘谢谢’,‘不用’之类的以外,其余的未经我允许一律不能说。”

柳延再度点头。

“在有第三者在场的情况下,不准和我有任何亲密的接触,记住!虽然父母知道我有恋人,但我并不想让他们知道那个人是你。”

或许我说的话稍微过分了点……但现在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跟柳延解释什么了,还是以后再慢慢让他了解其中的原因吧。

不知不觉中,我家到了。

“七七……你家比我想像中要好很多耶。”柳延观察着楼道内的环境,有些惊讶地对我说。

“那你觉得我家该是什么样子的?”我问。

“狭小拥挤,杂草丛生,暗无天日。”

“……虽然我有说过渊河这边生活条件是不大好,但也没到贫民窟那种程度吧?”我无力地回答。

我算是又一体会到了有钱人的奇特思维。不过柳延的反应算是不错了,至少他没有大叫着“好小好黑好可怕啊”然后哭叫跑出去……

“叮咚”按响门铃。

“欢迎回家!”来开门的是一脸笑容的老妈,“可爱的儿子……咦?怎么多了一个……?”

她的表情随即转为惊讶。

“这是我同学,柳延。”我简短地作着介绍,“他是来……帮我补习功课的。”

补习攻克……这还真是天大的谎言啊……程度简直不亚于“有猪在天上飞”……

“阿姨好。”柳延严格按照我的指示,只说了这三个字。

“啊呀!”老妈在下一秒钟兴奋地叫了起来,“是个多么俊俏的孩子啊……一定有很多人追吧?啧啧,肤色漂亮……啧啧,长得又高……啧啧,身材又好……”

“够了!”我不悦地打断老妈的品头论足,“记住,你现在不是在菜市场买猪肉。”

“呵呵呵……”老妈尴尬地笑了起来,“小祈你这孩子真是的……怎么能拿帅哥跟猪相比呢?来来,小延,快进来坐。”

“不用坐了,他去我房间就好,我们要学习。还有,麻烦中途别来打扰我们。”

说完,我把柳延迅速地拉进了我的房间,关上门。

“七七,我表现得不错吧?我只说了一句话噢。”

“还好,请继续保持。”我示意他自己随意,然后坐在了床边上。

“七七你的房间真是……”柳延边参观边摇头,“你的桌上还有可以写字的地方吗?”

他所说的那张书桌被无数杂乱书籍和CD长期占领,乱得一塌糊涂。

“有啊。”我慵懒地答道,“你把面前的东西随便朝哪个方向一推,空位置不就出来了?”

“……诶。”柳延在我身旁坐了下来,“既然七七这样懒,那么看来,以后收拾屋子就是我一个人的工作了呐。”

“你的意思是……?”我微微地偏过头。

“七七,大学以后我们就在外面租房子一起住好不好?”柳延认真地提出了要求。

“……可以啊,只要你愿意承包家务。”我轻松地回答。

“那就这么定了。”见我答应得爽快,柳延露出了甜蜜的笑容,“为了七七,我甘愿当一辈子的妻奴啊。”

“喂……”我抱着开玩笑的态度问他,“为什么你要擅自决定自己是丈夫?”

“难道我不是吗?”柳延惊讶地反问道,“莫非七七你觉得自己有本事压倒我?”

我轻轻点头,忽然用力一推柳延,把他按在床上。然后我微笑道:

“看,压倒了。”

“七七你真是……”柳延怔了几秒钟,然后也笑了起来。

“小延!小祈!休息一下吧,吃水果……”

就在这时,老妈忽然破门而入。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呢……

压在柳延身上的我顿时全身僵硬,而老妈的笑容和动作都在看清眼前情景的那一瞬间凝固了。

本以为她不会进来,所以疏忽大意没有锁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完了……完了啊……

我感觉自己流下一滴冷汗……两滴冷汗……

“不、不可能的……”老妈手中的托盘“哐”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切好的水果洒得到都是。

“阿姨……”柳延极不自然地开口,想解释些什么,“我们只是闹着玩……”

“不可能的!!”

老妈脸上的表情无比震惊,只见她“咚咚咚”地迅速跑出了房门,激动地大叫道:

“不可能啊啊啊……!我家小祈怎么可能会是在上面的那个――孩子他爸――!!”

“……啥……?”

柳延转过头来看着我,表情无比茫然。

“好像我的理解出现了偏差……?你妈他是……?”

“这就是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们关系的原因啊……”我哀叹一声,颓废地倒在柳延身上,“因为我妈是个同人女,而我爸学生时代是做同人志的……他们连相识都是在同人志贩售会上……天啊,这是什么不正常的家庭……我一定会被当成试验材料的……完了完了,又要受到骚扰,他们的可怕你根本就体会不到……”

“……噗……哈哈哈哈哈……”得知真相的柳延顿时笑喷。

“七七……你们一家实在太可爱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真是……哈哈哈哈哈……”

“笑吧笑吧……尽管笑。”我的表情无比哀怨。

一直苦心隐瞒的事实,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曝光了……实在是不甘心。

我开始默默地为自己将来的命运祈祷。

诶……看来我需要面临的考验现在才正要开始呢……老妈和老爸都是彻彻底底的恶魔,根本不可能会轻易放过我们。

诶……我那平静安定的幸福生活,你到底在哪里啊……?

[全文完]

后记:

历时一个月零七天,这部作品终于完成了。这是偶的第一部原创作品,记录了两个小白痴的幸福生活,同时也写进了偶高中生活的点点滴滴。文中有很多事情都是现实中发生过的,所以写到某些部分的时候,身为作者的偶也觉得十分怀念。

相信偶亲爱的同学们都能在文中看到现实中人物的影子吧……尤其是和各位老师有关的部分,写进去的时候都没有作过多的修改,在此对教过偶的那些可爱的老师们说声抱歉了。如果你们有机会看到这篇文的话,希望能博君一笑而不是四追杀偶。(汗……)

这篇文中偶个人最喜欢的角色是柳父和雷先生,不知怎么的就写成了两个腹黑……笑。另,请个位不要为了小九的结局而责怪偶哟,因为在《我和他》里,小九的故事仅仅是个开始,至于今后还会发生什么……暂时保密。

最后谢谢每一位看过此文,认真地给予回复的朋友,正因为有你们的支持,偶才有动力将文章完成。

请各位继续支持偶以后的作品。

鞠躬,退场。

By:雅纪

25年7月7日

※※※※※※
放弃该放弃的是成长
放弃不该放弃的是无奈
不放弃该放弃的是无知
不放弃不该放弃的是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