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恶魔弟弟・下――兄弟文――芊芊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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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终于可以出门了。李千山,不,现在到了京城,该喊他泰王千岁了。泰王千岁派人送来请柬,邀请我和棣前往泰王府赏菊。
爹爹头疼,不想让我们去,又不能驳王爷的面子。
娘对着我的衣柜皱了眉,因为现在还在长个,做得太精致了过些日子就小了,所以我的衣服样式都比较简单。
试穿好几件也没能中娘的意。
我说:“我穿什么都行啊,用不着穿得特别好,李大哥又不是别人,他要是敢对我的衣服说三道四,看我不点他穴道。”
娘轻轻拍我一下,说:“傻子,在京城里别这么乱叫,什么李大哥,你得喊泰王千岁,小心别人听了多事。还有,王府不比别家,那些家奴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你若穿得不好,他们会打心眼里看不起你。”
娘也太多心了吧。我随手从衣柜里抽出一件,是件白色绣着云纹的衣服,这件就很不错啊。
娘看了那衣服好一会,然后奇怪地看我一眼,说:“槐儿啊,这件衣服你哪来的?”
“不是娘给我做的吗?”不知道娘为什么用那种奇怪的目光盯着我,我自顾自地穿上,好像有短了一点点啊。
娘不再说什么,只是给我脱下来,说是有点短了,要重新修整熨烫一下。
我跑去找棣,看他准备好了没。
棣正满头大汗地在衣柜里翻,嚷嚷着自己的衣服怎么不见了。
服侍他的两个丫环也帮着找。
我过去也翻,找出一件红色的衣服,嗯,不是很新了,可是很漂亮,就穿它吧。又不是女孩子,又不是见别人,穿那么漂亮干什么呢。
棣一边穿衣服一边纳闷:我上见皇上穿的那件衣服跑哪了?
等娘把我的衣服送过来,棣开始跳脚:“槐,这件衣服怎么在你那?”
这衣服是棣的?咦?什么时候跑我衣柜里了呢?
想了半天,突然想起那半夜找棣被吓着的事,他把我衣服扯下来,后来又给我换上这件。棣也想起来了,在娘面前也不好说什么。
到底还是不甘心,说:“哼!居然趁我不注意偷我衣服,以后我得把东西看好点,省得哪天再丢了什么。“什么嘛?把我当小偷了。
“哼!衣服被我偷走也不知道,哪天看我把你偷走卖掉,换好多好多新衣服穿。”
“就凭你?”棣的口气真是很不屑呢。
一边斗口,一边穿好了让娘看,娘说我的脸色太过苍白,穿白色反而不好看,还是和棣换一下颜色比较好。
只好脱下来重新换过。
我穿上那件领口袖口都绣着兰的红外衣,伸开手臂看了看,袖子宽宽的,感觉还不错。
哼!他的衣服比我的衣服都好看。
“娘,为什么棣的衣服比我的好看啊?你偏心,都不给我做好衣服穿。”
“这还是过生日的时候娘给我做的呢。谁让你跑神医谷去了,你不在家,娘肯定不会给你做衣服啊,你回来了,娘不是一口气给你做了四件吗?我还都没说什么呢。”
“不一样啊,我那些衣服都比不上这两件。娘――你偏心,我也要这么好看的。”
“大不了以后你穿我的衣服嘛,咱们一般高,混着穿也不是不可以。槐你站好,让我看看。”
我大大方方地站直,让棣转着我转圈。
棣的眼睛有点直,对娘说:“娘啊,槐要是个女孩子多好啊,我就可以娶他了啊――”
最后一声是我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穿好衣服,再让丫环梳头。
棣说:“娘,我们又不是女人,干嘛出个门还得打扮啊?”
娘说:“这是应有的礼貌啊,你若是衣冠不整的,别人看了不但会笑话,而且还会说你爹你娘呢。”
棣噘了嘴,让丫环一下一下地为他梳头。
我的已经梳好了,丫环为我整理长长的发带。
棣看着我,说:“紫荃,把那胭脂给我哥嘴上点一点,再找个红盖头给他盖上,今天我们不是去做客,而是要嫁姑娘了。”
娘在旁边顺手给他一下子,打得他吱哇乱叫。
活该!叫你乱说。
家里只有一匹拉车的驽马,这一点让棣以为憾。
爹的轿子我们没有资格坐,我又不喜欢走在大街上让人看,棣只好噘了嘴和我坐进娘的车里。
一放下车帘棣就开始惩罚我,又亲又咬弄得我脸红气短,又踢又打了半天,最后都恼了他才放开我。
“槐,我告诉你哦,李大哥家里可奢华了,而且美女如云,到时候你可别看了眼。”
“滚开,少烦我。”
没想到李千山和颜箴在大门口接我们。
李千山笑道:“打你们一出门,我就知道了,你们每过一条街都有人向我禀报。”
我问颜箴:“颜大哥,他一直这么无聊吗?”
颜箴放声大笑。
李千山今天穿得真华丽,绣着四爪金龙的蜀锦长袍,箭袖,玉带,金冠,冠顶上嵌着颗龙眼大的珍珠。与以前相比,多一种逼人的贵气。
颜箴还是一袭青衫,没什么装饰。
哎呀,都是娘今天闹的,害人家嫌着没事光注意衣服了。
李千山咬着牙说:“小坏蛋,本王亲自来迎接你,居然换了你这句话,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冲他扮鬼脸,有颜大哥在,我才不怕你。
颜箴笑着捏我的脸,说:“回到家这么些日子,也不知道来看看我们,还非得让我们来请你们。真是小没良心,白让我们疼你们了。”
棣不依道:“为什么你们都围着槐啊,在家里是这样,在这里还是这样,你们要是不想见我,那我走好了。”
气得就要上车回去,被李千山一把揪下来,笑道:“小棣吃醋了,来来来,李大哥疼你,我那备好了好酒好菜,就等着你来呢。”
“哼!只怕你们只想请槐,我只是捎带着请了吧。”
棣又在和李千山斗口,我和颜箴笑笑,先拉着手往里去了,那两个人追上来,一手拉一个,又把我们分开。
今天吃的是螃蟹,用莆包裹着蒸得熟了,端上来,四个人坐在王府园里,挥退了众多侍丛侍女,自已揭了吃。
我和棣开始时还老实,用了工具又砸又挖又顶的,吃一口蟹,饮一口桂酒。喝了几怀,有点晕乎乎的,不再顾忌什么,滚在一起又是抢又是闹,大快朵颐。
李千山忍不住说我们:“螃蟹叫你们吃,可真是暴殄天物。哪有这样吃蟹子的,哪像个大家公子,难看。”
棣抢我手中的蟹腿钳,“嘎嘣”一口咬开,笑嘻嘻地说:“管那么多呢,吃得高兴就行,干吗那么多规矩?吃个东西还得坐得老老实实的,讲究礼节,多累啊。我们就这样,你要是不爱看,那就别看。是不是槐?”
我连连点头,一边说是,一边看到李千山手里剥开一个满是蟹黄的大蟹,立刻扑过去抢。
李千山站起来,把蟹黄举得高高的,“你自己没手啊,干吗抢我的。”
我理直气壮:“你拿的那个蟹是最大的。”
颜箴在一边笑:“子重,回来这些日子,王爷的架子还没拿够?前几天还嚷嚷着束缚太多不痛快,现在没有外人,索性放开了岂不是好?”
“就是嘛,现在光咱们在一起,你也别当王爷了,还是当我们的李大哥多好。出门的时候娘还在嘱咐我,千万要对你恭敬有礼,别让人笑话我们家教不严,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在家听娘说,到这你也说,烦不烦啊,你想拿架子等我们走了再拿吧,现在啊,还是先把蟹黄给我吧,哈哈,抢过来啦――啊――”我一边说一边踩到凳子上,趁李千山正在考虑要不要继续拿架子,一下子把螃蟹抢过来,一声欢呼,脚下一歪,仰面朝天就往地上躺。
李千山一把把我抱住,死死搂在怀里,然后骂道:“死小槐,就这么嘴馋,为个螃蟹不要命啦?”
我惊魂未定,趴他怀里喘了几口气定定神,咦?我的螃蟹呢?忽然惨叫:“啊――我的衣服――”
螃蟹整个掉我衣服上了,被李千山一挤,两个的身上全沾满了蟹黄。
颜箴笑得直弯腰:“叫你抢,这下人还没吃,衣服倒先吃个饱。”
棣不愿意了,冲过来扒我:“松开啊!槐你想让他抱多久啊?李大哥你抱够了没有?”
满手的油腻全抹在我和李千山的衣服上了。
李千山松开我,低头看看自已的衣服,哈哈大笑,干脆丢了那些工具,放手去抓。
“他奶奶的,还是这样痛快!阿箴,给我倒酒!”又冲我说:“小槐,别噘嘴了,反正衣服也脏了,一会我给你找件衣服穿。现在先吃。”
棣也劝我:“就是就是,反正也脏了,一会李大哥要是不给你找衣服,咱们就把他的衣服给剥下来。”
颜箴笑着把我搂过去,说:“现在我的衣服也脏了,咱们再把小棣的衣服也弄脏,大家都陪你好不好?”
我看看棣,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棣啊,反正大家衣服都脏了,你的若是不脏,岂不太孤单,来来来,让我抱一抱。”
棣吓得直往后躲,大叫着:“喂!你可是我哥,可别学他们啊!哇哇哇救命啊――呜――回家娘会骂我啦呜呜――”
被李千山从背后一把圈住,这下好了,每个人的衣服都脏了。
第五十八章
不知道怎么散的席,也不知道谁把我们扶到王府的客房,不知道谁给我们洗的澡,不知道谁能我们换的衣服。反正等我睁开眼,借着帐外蜡烛的光,我看到我的衣服换成丝制的长袍,头也被洗过,散发着淡淡的木樨香。
头疼,又喝多了。我坐起来扶着头哎哟。冷不防屋里一亮,有人点亮蜡烛,然后纱帐掀开被挂到旁边金钩上,一个侍女端了怀茶过来:“方公子,这有解酒茶。”
我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就是往后缩。
侍女抿着嘴乐,重新说了一遍,把茶端到我面前。
我赶紧喝了茶,让她离去,然后重新躺下。
棣就躺在我身边,趴在枕头上,睡得正香。
想不到居然是在李千山的家里我和棣才能单独在一起。
那天棣说第二天来找我,没想到娘第二天说让丫环给我们守夜,就睡在我们的屋里,害得棣不敢来。
今天终于能在一起了。我拍拍他的脸,小声叫:“醒醒,醒醒。”
根本叫不醒。我酒量浅,棣的酒量比我还浅。
叫了几声只好放弃,借着帐外昏黄的烛光趴在他脸前细细地看,再细细地亲吻。
棣含乎地哼了一声,挥手把我推开,翻了个身。
我恨恨地在他肩头咬了一口,然后翻过身闭上眼。
第二天一醒来,我比棣先醒,睁了眼看他,直到他也睁眼。
棣的眼睛半睁半闭,看了我一会,突然揉揉眼,睁大了看,然后再看看四周,突然大叫:“咱俩怎么睡在一起?”
我怒:不想和我睡在一起啊?
棣掀开帐子往外看,看完了躺在床上磨牙。
我气得踢他,下床去嘘嘘。
棣跟着我下床,一脸的不高兴。嘘嘘完了,拉着我回到床上,后悔得直打墙,“气死我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放过了,咱们好不容易睡在一起,一晚上的时间怎么就睡过去了呢?哎呀呀,气死我了!”
我说:“还不是你啊,睡得跟个小猪一样,我怎么推也推不醒你。”
“啊?你昨天晚上醒啦?怎么不叫我?”
“谁说我没叫啊?我拍了你半天结果你差点把我推下床。我气得还咬你一口,你看你看,就是这。”扒开他的衣服,露出肩头上的牙印。
棣说:“不管,反正都怪你,你要咬就咬狠点嘛,把我咬醒啊,只留个牙印算什么。不行,我亏死了,我现在就要,你不能躲。”
扑过来扯我的衣服,我尖声叫,这个人怎么这样?大清早地犯什么病啊?被人看到怎么办?我可不想再躺好几天动不了。
一指点去,棣张着嘴趴在我身上动不了。我赶紧推开他下床整衣,再踢他两脚。
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这么着,被人瞧到了传出去怎么办啊?!
门开了,四名侍女端着铜盆拿着巾帕进来。
我给棣解了穴,棣气得脸红红的。
门又响,李千山走进来,笑道:“昨晚睡得可好?”
棣气咻咻地说:“不好不好,一点也不好。”
我说:“睡得很好,谢王爷挂心。”
李千山笑:“咦?小槐怎么变了一个人似的?咱们之间用不着这样,还是叫我李大哥。昨天怎么不见你这么恭敬。呵呵。”
侍女服侍我们更衣。
我和棣不好意思,转到屏风后自己脱下睡觉所穿的衣服,依穿上里衣中衣外衣罩衣。
棣恨恨地瞪我,冷不防伸手拧了我一下。我吃疼,不敢出声。
李千山笑道:“怎么样?这两身衣服可比你们昨天穿来的好看吧。这可是大价钱让外边绣坊连夜赶出来的,为了让你们能在今天穿上,了多两倍的银子。快快谢我,把我的衣服弄脏了,还得让我为你们弄衣服穿。”
棣没好气,“我的衣服是你弄脏的,我还没找你事呢,谁要谢你。”
李千山问我:“小槐,小棣怎么了?”
我说:“别理他。对了,颜大哥呢?”
“一会带你们去找他。”
也不让我们吃饭,携了手出了王府。府门有三匹高头大马,上马带我们往北走。越走眼前一座高大巍峨的建筑越近。
棣说:“李大哥,你带我们去哪啊?我怎么觉得这好像是往皇宫走的路啊?”
李千山大笑,“小棣去了一就记得路了,正是带你们去皇宫。我皇兄想见你们,颜箴已经在那等着了。”
我吓得浑身一机灵,这个消息太突然,我没有准备,我不敢去,我我我我要回家。
我使劲抓缰绳,想把马头调转过来,李千山一把将我揪到他身前,笑道:“我皇兄想见你,你还敢不去?”
“人家害怕――”
“哈哈,看看你弟弟,他都不怕,你这当哥哥的怎么还不如弟弟胆大?”
“不要啦,我要回家――”
“晚了,已经到了。”
“李大哥,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能不能不去见皇上?”
“没门!”
昨天只是说出门做客,没想到一夜未归。今天又在皇宫里整整一天,陪着皇上闲嗑牙。我纳闷,皇帝不是很累吗?听父亲说过皇帝要上早朝,中午批各地奏折,有时要批到夜,怎么看上去皇上很有闲情啊?
陪了中膳,又陪晚膳。我和棣没有了昨天胡闹,老老实实陪吃。席上有螃蟹,李千山时不时朝我们笑,显然是想起昨天我和棣没有形象的大嚼大吃。
等皇帝放我们出宫,天色又已经全黑了。
棣缠着李千山非让他再让我们留宿,跳到他马背上使劲磨。
李千山笑道:“在家里没自由,想到我王府里胡闹,你想得倒美。”
棣扭股糖似的磨。我的脸烧火烫,急忙说:“不要啊,李大哥千万别答应,我要回家。”
颜箴把棣揪回来,说:“好歹给王爷留着面子,大街上这么胡搅蛮缠,像什么样子。”
棣没好气地说:“哼!什么叫给他留着面子,明明是你吃醋不想让我碰李大哥,说得这么好听,其实都酸死了,我都闻到啦。”
颜箴也不生气,只是微笑:“你这样说?本来我一到京城就买了一所宅子,收拾好了,准备开医馆。还想着如果小槐小棣能时不时过来陪陪我,这宅子就送给你俩一半,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啊啊啊颜大哥,刚才是我胡说八道,您大人有大量,君子要言而有信,千万别出尔反尔啊,颜大哥,好颜大哥,知道你疼我哥,嗯也疼疼我吧,你们都喜欢我哥哥,以后我也乖点让你们喜欢啊。呜呜,李大哥,你帮帮我啊。”
李千山板着脸说:“你也能乖?从认识你到现在,你骂过我多少回了?本王从小到大,也就只有你敢在我面前放肆,这个忙本王不帮。”
“李大哥,你怎么记仇记到这时候啊,我还没说你把我哥眼睛弄瞎呢,害我和我哥分别这么久,要记仇我也会记啊,但是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已经不追究你了,你怎么还揪着我骂你的事呢,那时候人家还小嘛,现在我哪骂过你啊,巴结还不够呢。颜大哥,你帮帮我啊。”
我笑得差点掉下马,被颜箴扶住了。
李千山用力在棣头上揉了两把,笑骂:“把人都得罪光了再来找被你得罪的人为你求情,亏你能做出来。这个恶劣性格也就放在你身上不讨人厌,换了别人,早就死得连尸骨也找不到了。好了,我替你颜大哥答应了,别再缠我了,弄得我衣服都皱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从哪打了一仗呢。”
星光下,颜箴似笑非笑,说:“子重,你既答应了他,那少不得也答应我一件事,否则…”
李千山斜睨着,脸上也似笑非笑,想说什么却又住了口。
我正瞧着他俩眼底暗流涌动有趣,冷不防棣扑到我的马背上,兴奋地从身后搂住我,大叫:“槐,咱们终于可以…”
我一肘捣过去,捣得他住了口。
我说什么也不跟他去颜箴的医馆,打定主意回家去。棣闹了我好半天,最后只好揣着要来的钥匙哭丧着脸回家。
爹爹生气了,气我们夜不归宿,又气我们也不说一声就跟着王爷去皇宫见皇上。
真不明白,皇帝召见我们,爹爹怎么会生这么大的气,要罚我们禁足,还找来管家说我们以后再想出门,一定要派两个家人跟着,有什么事也好随时通报。
我和棣被训得抬不起头,实在想不通爹爹怎么会这样。
挨完训从书房出来,又要去娘那里再领一顿训斥。
我和棣低着头,被家人押着去内院,进了内院门换成服侍娘的丫环和管家大娘押,后面跟着服侍我和棣的丫环。
棣扯我的袖子,小声埋怨道:“都是你不听我的话,要是去了颜大哥那,怎么会一晚上要挨两训呢。”
我小声说:“爹爹今天都已经这么生气了,要是咱们明天才回来,怕不要打得咱们脱成皮啊。”
棣噘着嘴:“只是出趟门,时间长了点,什么也没做成,领这两顿训真是亏死了,哎呀都怪李大哥,不该让咱们喝酒,真是喝酒误事。”
这人天天肚子里都在想什么啊?我气得用力掐他的胳膊,他也不敢做声,只是对我咬牙切齿。
娘也没怎么训我们,只是骂了几声不听话,这事便过去了。我和棣正觉得庆幸的时候,娘话峰一转,提出让我和棣纳服侍我们的丫头为妾。
我当时就蒙了,怎么会这样呢?棣的反应比我强烈,当即大声叫着不要。
娘苦口婆心劝我们,说什么别的府里的公子少爷十四五岁便有了妾室,让我们十六再纳妾已经算是晚的了。还说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又说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现在我已订婚,若要纳妾得先写信通知江南蓝府再做道理。
而棣没有婚约,可以随时纳妾,现在正求各官宦人家千金的画像,选准了合八字等满十八岁便可娶妻了。
我和棣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看来娘是下定决心了。
棣恶狠狠地盯着服侍他的两个丫环,怒气冲冲地说:“我不纳妾,我也不娶妻,你们休想我答应。”又瞪着服侍我的两个,“你们也休想,我哥才不会纳你们!”
娘也生气了,说:“这由不得你。”
我扑到娘的怀里,说:“娘,我才刚刚回来,您怎么就这样对我?我不想纳妾,也不想娶亲啊,我想就这样一直陪着娘和爹爹。”
棣也依过来,摇着娘的肩膀说:“娘,我和哥哥一直这样陪着您不好吗?您不喜欢我和哥哥了吗?就这么想把我们推给别人啊?娘――”
娘放缓口气说:“娘当然想让你们一直陪着,可是你们现在也大了,到了懂事的时候了,也该娶妻生子了,让咱们方家开枝散叶,人丁兴旺,这是你们的责任啊。”
我心里浮起一个念头,是不是娘发现我和棣的事情了?想想回家后的行止,除了那夜去找棣和他有点亲热的举动,再无其他出格的动作和言语。娘怎么会突然要让我们纳妾呢?
想了又想,棣的袖子在我眼前晃动,不由得仔细看了看。
浅碧色的轻纱罩着雪白的绸衣,领襟袖口都绣着精美图案,样式新奇好看,绣工一丝不乱。
突然想起去李千山王府前娘发现棣的衣服在我衣柜里时的脸色,心中便如被重锤猛地击中一样,心里一阵冰凉。
耳边好像听到娘的声音急切地问:“槐儿,你怎么了,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白,槐儿?”
还有棣的声音:“槐,你怎么了?哎呀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娘,槐他怎么了?”
我慌乱地瞅着娘,想从娘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到底是不是因为这个让娘起了疑心?
娘的脸上带着急切和关爱,手一如既往的温柔,温柔地用手帕拭我头上汩汩而出的冷汗。
棣生气地说:“娘,你看你,非让我和槐纳妾,气得槐都生病了吧。”
我顺势装出头晕的样子,靠在棣身上。
娘见我这般样子,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好让我们再考虑考虑,然后让棣扶着我回东院,又让丫环去请大夫。
我死活不让,心里已经够烦的了,不想再让别人来烦我。如果明天身体还不适,就自己开副药方,反正我在神医谷呆了两年,也算是半个大夫了。
娘无奈叹口气,说了句“你们这两个孩子,什么时候才能不让我再操心。”
一群人护送了我回东院,棣到底忍不住,打发众人倒茶的倒茶,端水的端水,然后趁她们不在身边,在我嘴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吓得我心里怦怦乱跳,用力把他推开。
棣又被管家大娘押着回西院去了,临去前幽怨地瞪我一眼。
我心里有些发愁:我和棣这样只怕有一天会瞒不住,我们应该怎么办?
59
爹爹真狠,一禁足就要禁三个月。
我一气,连饭也不出去吃,窝在东院里不出去。爹爹和娘劝了几我只是不理,他们也生气了,不再管我,只让丫环一日三餐地往东院送。
同样不准出门的棣跑过来陪我,我可以弹琴看书,他不喜欢这些,只好天天对着我院里的那棵大梧桐树拳打脚踢。
后来又来骚扰我,不让我看书,让我想个办法打发时间。
我想啊想,突然想起在神医谷做余香和显影的事,兴致勃勃地拉了他去翻爷爷留下的手写的册子,用爹爹给的零钱做那些稀奇古怪的药水药粉玩。
又看服侍我们的丫环脸上到了秋天起了癣,加上拒绝娘让我们纳妾的提议,害她们哭了好几晚上,于是配制一些香粉香膏香油让她们用。
不是我说的,我配制的这些东西可比外面买来的要强,丫环们用了癣很快就没了,而且脸和手上的皮变得细腻柔滑,比以前好得多。
不知怎么谁把我在神医谷呆了两年的事传出去,又见方府的丫环们的肌肤晶莹柔嫩,就仆人老婆们的脸色肤质都很好,没多久别的府里的主子仆人也来求我配制的香膏香油。
我一个月才一两五钱银子的零钱,加上棣的也才三两,求的人多了,做自己喜欢的东西不够买材料了。
棣不乐意了,以后再有人来求香膏香油,他一口拒绝。
那些人也不知怎么着,后来干脆捧了银子来求。先是御史大人的夫人派了丫环拿了二两银子来买了一瓶香油,后来又是户部侍郎的最得宠的三太太拿了五两银子来求为她配制药水去掉身上红疹。
禁足的两个多月里,棣帮着我天天弄这些东西。方府大少爷会治皮肤病的消息传遍京城,到最后,连平安候爷身上长了恶疮,也要请我去瞧瞧,爹爹无奈,只好让我去给候爷治病。棣也天天跟着坐车去玩。
我心思把候爷病治好了,候爷一高兴,送我十两黄金。
一两黄金兑二十两白银,十两黄金足足二百两白银。这可太多了,我不敢收。
棣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声多谢候爷便替我收下了。
坐在候爷府的车回家时,棣又骂我,说为什么不收他的金子,幸亏他跟着,不然这十两黄金可就没有了。
我小声分辩:“他和爹爹同殿为臣,收他钱财多不好意思。”
棣气呼呼地说:“哼!要是别人的也就罢了,这平安候爷就是江德卿的爹,谁家的钱都可以不收,就他家的一定要收。幸亏江德卿不在,如果要是在,我非得再骂他一顿不可。”
“哎呀,那事都过了多久了,我都快忘了,再说我也…我也…那个他了嘛…”我越说脸越烫,最后声音细如蚊蚋。
棣抱着装黄金的包包,躺在我腿上,眼睛发亮,兴奋地说:“槐,看个病人能收二百两银子,爹一年的俸禄也才四百两。还是看病比当官好,到家咱们就对爹爹说,以后去颜大哥的医馆帮忙,收诊金。到时候咱们就更有钱了,可以买咱们想买的东西,而且还可以买礼物送给娘和爹爹。而且我也可以请客了,以前全是他们请我,现在我也可以请他们了。到时候我把你介绍给那些朋友,咱们可以一起玩了。嗯~我要带你去留香居,那里的菜好吃,还要带你去…”
看着棣神采飞扬的一张脸,我觉得,只要让他高兴,就算是多收点诊金也没关系了。
轻轻地摸着他的脸,身子弯了下去,停在他脸的上方,有点害羞地说:“咱们问问爹爹,让不让咱们去找颜大哥。”
“咱们好好求求他,大不了以后咱们不夜不归宿了嘛。”
“嗯~咱们现在都大了…偶尔一…夜不归宿…也…没关系…只要跟他们…商量好…咱们…”
我实在不好意思再说下去,眼睛不敢看他,脸上热得几乎能冒烟。
棣说:“就是,咱们都十六了,明年就十七了,江德卿说他十五岁都可以在外面玩两天了,咱们的爹真是古板,哼!”
真是笨蛋,我的脸都红成这样了,还没猜出来什么意思啊。
车子停下,平安候府的家人掀开车帘,恭声说:“到方府了,请两位少爷下车。”
伸出一只手来扶我,我推开棣,弓身出了车子,扶了那家人的手踩着小杌子下了车,也不等棣,径直往大门走去。
棣从后面叫:“槐你怎么不等我?你怎么又生气了,我哪惹你了你说出来啊,你怎么…啊我知道了,你这个死人怎么说话也不说清楚,拐弯抹角的我怎么能一下子听得明白你这个…”
我飞快地跑起来,自己笨还敢怨别人,还怪我说话拐弯抹角,难道还让我说欢迎你来…我吗?笨蛋!
我一边腹诽一边跑,还是比不过棣那小子的轻功,三重院子第一重还没跑半个就被一把揪住。
只跑了这点路我便累得气喘吁吁,棣却一点事也没有,真让我郁闷。
棣抓了我,眼睛亮晶晶地直望着我,脸都快贴到我脸上了,连声问:“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可以吗?哈哈,真是太开心了,不行我现在就要去问爹爹他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走一定要闹得他答应为止…”
我喘了几口粗气,挣扎说:“你松手啊,你这样像什么样子!”
棣松开我的衣服,从背后揽住我的肩,脸贴在我脸上,眼睫毛都刷到我脸上了,刷得我心里痒痒的,有点腿软。
“好了啦,你快松开我,叫别人看到了,可能会告诉娘,到时候娘又要骂咱们了。”我声音都有点不稳了。
棣懒洋洋地说:“叫他们告去,我和我哥拉扯一下,难道还有人敢多嘴不成?!”转过头去盯前院里干活的下人。
前院里的一共四个下人,其中三个是在京里才请的,另一个管事的是从翼州带来的,这个管事的正在走廊里看其他三个干活,听到这句话笑着说:“棣少爷,槐少爷身子弱,可禁不起您这样拉扯,您还是扶槐少爷进去吧,我看槐少爷的脸都跑红了。”
然后又说我:“槐少爷,不是怪老李多嘴,您也该跟着棣少爷练练拳脚,身子也健壮点,不然要娶了媳妇可咋办哟。哈哈。”
我的脸一红,嗔道:“那我就不娶媳妇。”
老李哈哈大笑:“您不娶媳妇,那蓝家大小姐可咋办?”
棣突然说:“我娘答应过我,不让我哥娶蓝伯伯的女儿了。”
老李说:“有这等事?那老李可不知道。”
我看了棣一眼,那天娘让我们纳妾时说过的话估计他只顾生气反对了,没有听明白,爹爹和蓝伯伯的关系那么好,听说是从小一起长大,又是同窗又是同年,估计如果不娶蓝大小姐,连爹爹这一关也过不去,更别说娘了。
都怪棣,无事去脱那小婴儿的衣服做什么?害得我替他背罪,现在弄成这种地步。怎么办呢?我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就连刚才天高气爽的秋空此时也好像黯淡了,庭院里蓊莛的碧树也失去了颜色。
只有拖了,能拖一天是一天。
看看没心没肺显得毫不在意的棣,心里更加郁闷。
很生气地说:“李叔,把赵伯叫来。”
赵伯是我家的管家,五十来岁,以前爹小的时候就是他和他内人还有张伯一起服侍,后来爹当了官,成了家,就让他当了管家,让赵大娘管内府,是我家的老人。
赵伯急急地从走过来,问我有什么事。
我把棣手里抱着的包包抢过来,往他怀里一送,说:“把这些送到帐房里去。另外再给我拿十两银子我要用。”
管家打开包袱,眼睛立时瞪得溜圆,诧异地叫起来:“槐少爷,您这是哪来的?不会是…”终于把那个偷字咽进去。
棣趴在我肩上闷笑。我捣他一下,板着脸说:“是平安候送我的诊金。你快按我吩咐的去做。”
管家的手都抖了,叫旁边跟着的小厮快快跑到帐房拿银子,然后眉开眼笑:“槐少爷现在也能挣银子了,真是虎父无犬子,方家祖上有德,祖坟上烧了高香啊。”
我想着文质彬彬玉树临风的父亲突然变成老虎的模样,心里打个恶寒。
管家又训棣:“棣少爷,你看你,槐少爷已经可以养家了,你还是天天地任性胡闹,让老爷夫人操心,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你哥哥一样,让老爷夫人省点心哪?”
棣生气地说:“刚才李叔还让我哥跟我学呢,现在你又让我跟我哥学,我听谁的?”
银子很快送来了,我拿了银子就要往外走。
赵伯一把揪着我,问:“槐少爷,这是去哪啊?”
我说:“我要出去转转,天天闷在家里快闷死我了。”
“槐少爷,那也得等我给老爷夫人说声,再找两个人跟着才行,不然若出了什么差错,这叫老仆怎么担当得起啊。”
我头一昂,大声说:“你去告诉我娘,就说我不想再当什么乖儿子了,不想再听话了,我要出去,我要出去玩好几天,我愿意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我要去找泰王爷,我要去找颜神医,我今天就住在他们那了。还有棣,他也要跟我去。我爹我娘答应我们也要出去,不答应我也要出去。”
怒火突如其来。赵伯很不幸地首当其冲,有点傻了,伸手来摸我的额头,说:“这孩子不是发烧了吧,怎么说起胡话了。快找大夫来给槐少爷瞧瞧,快点来人把槐少爷扶回东院去。”
我往后退了一步,说:“我没病,你去告诉我娘,我现在要拉着方棣一起出去,明天,不,后天或大后天才回来。”
怒气冲冲拉着棣往门口走,管家急了,大叫着:“快把他们拉住,快把大门关上!”
李叔和另三个仆人急急忙忙从走廊跳出来拉我,门房也急急忙忙地把门关上。
我越发地生气,瞪着他们说:“我看你们谁敢碰我!”
可能是从小脾气好,性子温顺的缘故吧,大家都喜欢我,都不怕我。所以当我这番话说完后,他们七手八脚还是抓住我的衣服。
棣恼了,架势一拉就想动手,我拉住他的手叫他别动,然后双手疾点,四个人突然就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动了。
我还不解气,摸摸身上,摸到身上的荷包。荷包里装的是我前些日子配制的软骨散,还没试过药性,刚好在他们身上试试。拿出来用指甲挑出一点在他们鼻子下面每人闻了一下,再给他们解穴,哈哈,李叔他们立刻躺在地上动不了。
这药真那么灵啊。棣高兴地说:“槐,再试试痒痒粉和哑药,还有瘟神和消魂,对了,还有化骨水,不对,化骨水改名了,叫…叫…对了,叫春梦了无痕。”
棣每说出一个名字赵伯和李叔他们的脸色就绿一分,说到最后他们的脸已经吓得铁青了,有的胆小的闷哼一声干脆昏了过去。
管家声音抖抖地问我:“我说槐少爷啊,棣少爷说的那些是什么东西啊?”
药粉初显神效,我的心情大好,立刻为赵大爷解惑:“来来来,赵伯,您看,刚才是软骨散,您已经见识过了,这是痒痒粉,撒在人身上会奇痒无比哦,就算是把身子抓破了也还是痒得钻心,还没试过也不知道做得成不成功。咦?赵伯,你别离那么远啊,我都说过没有试过药性呢,放心啦我不会用在您身上的。这个是哑药,顾名思义,就是人吃了会变哑,这个我试过,很灵的,哎呀你别瞪我,我没用在人身上,我找咱家的大猫试的…”
“我说咱家大猫这两天怎么不会叫了…”
“还有呢,您看这是瘟神,以前叫百病生,我嫌难听,就给它改了名,这个药用在人身上,就会在短时间内得好多好多病…咦?棣,那你突然间一天一种病,会不会是颜大哥给你下了这种药啊?”我突然想起往事。
“对啊,我说我怎么突然就百病缠身了呢?原来是这样,哇呀呀呀气死我了,颜箴怎么这么坏!不行我得找他算帐去。”
“我也一起去,太过分了,这些年居然把咱们瞒得紧紧的,亏我这么信任他,居然敢害你!”
丢下石化的管家赵伯和软倒在地的仆人,拉着棣跑到门边,门房赶紧开门。
开门的时候离我们远远的,生怕碰到我们的衣角。
院子里赵伯痛心疾首:“槐少爷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被棣少爷给带坏了,居然做出这些见鬼的东西…”
第六十章
好不容易才找到地方,颜箴竟然不在。
开了锁推门而入,两间小房子夹了一条短短的过道,拐过弯是不大不小的一个庭院,院北一明两暗三间房,应该是住人的。院子里东边是一本海棠,西边一棵梅树,院子一角有数杆修竹和几株芭蕉,石子铺就的通道两侧种着。现已秋,只余几棵菊还在斗寒绽蕊。
看完院子,再看屋子。
东边屋里的床上放着一件衣服,是颜箴以前穿过的。看来他住这间屋。
西边的屋子家具成套,床铺上的被褥齐全。
转遍所有的屋子,东西不多,很精致,而且很干净,看来有人经常打扫。
满肚子的气到了这里也消得差不多了。想想颜箴对我这么好,救我好几,还治好了我的眼睛,这院子他也送了我们一半,怎么好意思再生他的气呢?
看看棣,棣咬着嘴唇也是一脸不甘心又想放弃的模样。伸手抱着他的胳膊,小声说:“咱们别再提这件事了吧,好吗?”
棣犹豫半天,好容易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皱着眉头,噘着嘴再点头,搂住我的腰把头贴在我肩上很幽怨地说:“我可是为了你才放弃找他算帐的啊,你可要记住,我当时受了多大的罪啊。”
我小声说:“我…我今天…让…让你…嗯嗯…好…吗…”
我以为棣会跳起来,没想到他只是拥着我好一会没动。
我奇怪,扒了他的脸瞧,却见他一脸的犹豫。
都答应让他那个那个了,怎么却这副表情?!
棣咬着嘴唇,问我:“你…那时候真那么疼吗?”
我想起那身体撕成两半似的疼痛,不由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
“我怕再那样做,你还那么疼,我…我…一想起那三天你躺在床上…动不了,就心疼,就不…不敢再那样,要不,咱们还像以前那样吧。”
我心里一暖,一直以为棣只顾自己的快乐,不顾我的身体,有时说起来也是很想把我压倒在床的急切样子,没想到我真的答应他了,却又顾忌我能不能受得了。
小声地说:“颜大哥不是教过咱们嘛,嗯~他和李大哥的…声音听起来挺…挺…舒服的,咱们试试吧,如果…我疼你再停下…”
还没说完,耳边一阵湿暖,棣的舌尖已经舔了过来。
对于后面将要发生的事,我又害怕又紧张,加上他的唇带来的感觉一阵凉一阵热一阵麻一阵痒一阵晕,我的腿有点发抖。刚开始是害怕紧张的发抖,后来就被一阵阵的热流烫得发抖了。
迷迷糊糊地被抱起来,迷迷糊糊地被抱到那张床上,又迷迷糊糊地躺下,躺下去居然还想:怎么他的力气那么大…
迷迷糊糊地享受着棣的唇舌,迷迷糊糊地感觉他手的游移抚摸,直到身体后面一痛,迷迷糊糊的感觉立刻被疼赶走,第一个反应便是要踢他,第二个反应便是将快要踢出去的脚再收回。
再看棣,已经缩到床角,做出防护的姿势。
我强自压下狂跳的心,伸手把他拉回来,小声说:“你别…别这么…颜箴说,说要让我准…准备好…”
“可是你刚刚的声音明明很舒服,而且~而且~”趴到我耳边悄悄地说了句话,腾地一下,我的脸立时火烫火烫。
又羞又恼,“你――我不做了…”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啊我错了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说了,”棣用力压住我,胳膊腿一起动,把我挣扎的四肢全压住,“你别生气,我以后真的再也不说啦~”
咬了嘴唇,瞪着他,“你从哪里学会的这些话?!”
“跟…跟小江他们…”
“小江??”
“…江德卿啦,还有赵秀、张子琪、宋士佳他们,都是和爹爹同朝为官的那些叔叔伯伯的公子,以前…以前我们经常在一起,玩,乱跑,还有…还有…嗯嗯…那时间谁让你不在的…他们有时候给我看…那些春宫…图…我…他们有时候就…就这么说,交流和…和女…人做的经验…我可没做过,我没只摸过她们我可没这样对过她们有一他们让我试试可是我发现我只想对你做真的我发誓,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心里酸酸涩涩的,又气又恨,瞪着他。
棣现在不敢碰我,缩到一边坐着了。我慢慢坐起来,说:“躺下!”
棣愣了,看着我不知所以。
我用力推倒他,狠狠地扒他的衣服。
“你干什么?”棣错愕,还敢用手护着自己的衣襟。
“我在生气!你现在老老实实地听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然我气消不了!”我双手叉腰,恶狠狠地瞪他。
棣愣了一会,突然就眉开眼笑,松开衣襟,放软身子,笑嘻嘻地说:“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来啊。”最后一声居然还是拖着长腔嗲声嗲气。
我身上寒毛都立起来了,做出凶巴巴的样子,说:“脱衣服!”
棣的功夫真好,一眨眼的功夫就脱得光溜溜的。
“哥,还让我做什么?”
“…自己摸自己…”
“啊?”
“听话!”
棣尴尬地抬起手,试着往自己身上摸,摸了两下央求道:“人家不知道怎么摸啊,没自己摸过啊~”
“自己摸!就像…就像…”实在不好意思说就像摸我,脸一定都红了。
棣看着我,嘴角慢慢地弯了起来,一只手放到自己的嘴唇上,另一只手慢慢地从肩膀上向下移动。
我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慢慢地移到胸前嫣红的地方,马上就要触到了,我的心狂跳起来,啊?居然~居然没碰那里?只是在上空虚做出抚摸的动作?
又慢慢移到腰腹,在圆圆的肚脐下方打圈圈,我的目光忍不住往他那里看,那里已经…
轰,我的眼睛不敢再看他,转向看帐顶。
“哥――你看我啊――”
真…不要脸,脱衣服脱这么快,摸得这么诱人~一定是经常做这样的事,一定是~是从那些女人身上练出来的!!!!
我被想象出来的情景气得抿紧了嘴,可是还不敢去看他,我怕再看一眼,鼻血会流出来,已经热热的了。
“槐,来,你也摸――”手被握住,在温热细滑的身子上移动,我~我~
被罚的那个人嘴里发出细碎的声音,让人听了身上似要炸开,血在体内一鼓一鼓的,似要透体而出。我的心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忍不住地重重地抚摸他。
棣发出一声又似痛楚又是欢愉的声音,伸手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差点没把我憋死。
“槐,我…我…受不…了了我…要…”
我留神听他说什么话,冷不防天旋地转,一眨眼的功夫我已经被压在下面,同时身上凉嗖嗖的,一下子变得和他一样光。
呜~好冷,我缩成一团,往棣怀里钻去。
很快我就不冷了,棣的手底下扭来滚去,被他搓揉到失神。
当他的手指进来时,我看到他强忍的表情,汗珠一滴一滴掉在我脸上。
慢慢地,慢慢地,疼痛麻木了,等到他终于进来的时候,麻木的痛不知怎么着突然变成酸痒,从身体里面一直痒到了脑后。
恍惚间听到有人失声尖叫,看到棣激红的脸和滚落的汗珠…
等慢慢清醒了,棣已经和我裹在被子里,屋子里充满着淡淡的腥味。
身体后面是熟悉的疼痛,做了吗?怎么跟做场梦一样?
我好想哭,明明我要罚他,要压他,怎么还是被他压倒了?
旁边棣欢快地说:“槐,刚刚好舒服吧,你射出来好几…”
我羞恼交加,捂住他的嘴。
我现在没有什么劲,棣轻易地抓住我的手,凑过来又说:“这只流一点点血哦,我用了好大的劲才克制住自己,充分让你适应了才进去的。哎呀,刚才真是太好了,我不管了,以后咱们隔几天就来一,我可受不了天天看着你却不啥也不能做的日子了。”
我干脆闭上眼睛不看他。
“槐,你别这个样子,你这个样子,脸红红的,我~我又想要了~”
棣的话真让我害怕,睁开眼,果真,他的眼睛幽幽暗暗,一脸的期待,身体也贴过来,我能感觉到他那里硬得和铁一样。
“好了…我不要…我疼…”我只有求饶,再做一,杀了我吧。
棣把脸埋在我的胸前,轻轻地噬咬我的乳头,手也探了下去。
我求饶:“棣,我…以后吧…我…我那里疼的很…”
棣的手停住了,用力喘口气,揭开被子坐起来。披上衣服往外走。
“你去哪?”
“我去外面打点井水洗一洗,不然我怕我忍不住。”
我看着他出了门,听着辘辘滚动的声音,然后是泼水的声音。
过了一会,棣跑进来叫:“哎呀,我才看到咱们没关好前面的门,还开了一条缝呢。吓死我了。”
我也吓得出一身汗,这要是万一有人进来,我们还活不活了?
找出浴桶,却没有热水。我和棣都不会烧水,看着浴桶大眼瞪小眼。
这里怎么没有仆人啊?颜大哥去哪了?早知道还不如去客栈呢。
棣说:“我去试试,以前老看张伯做饭,烧火应该不难吧。”摩拳擦掌地跑到外面厨房,叮里咣啷半天,苦着脸进来,问我:“槐,你知道怎么引火吗?”
我忍痛穿上衣服,让他扶着来到外面。家里烧火是怎么引的火啊?我和颜箴露宿过,他用的是火石,来回敲几下,火就起来了。可是火石在哪?而且就算有火石,我也不会敲。
和棣面面相觑,突然发现我们什么也不会。
从小就被爹娘和乳娘丫头仆人们众星捧月一样。到了书院,虽然不准自带家仆,可有做饭浆洗的工人照顾我们的衣食。棣带我躲避李千山时先是受了点罪,后来让他和颜箴一路护送。再就是和颜箴一起住了两年,也是被照顾得无微不至,回到家后更是如此。
五谷不分,四肢不勤――四肢不勤的是我,棣好歹会武功,我连急跑几步都累得直喘气。
想起在山里迷路的那,弄来鱼和飞鸟也不知道怎么吃,看到狼还以为是狗,若不是阿三出现,我们早就被狼吃了。
爹娘总不能养我们一辈子,颜箴和李千山也不能总照顾我们。
“要不,咱们找个人帮咱们烧水?”
“要不,咱们找个人教咱们烧水?”
我和棣异口同声。
“为什么让人教呢?找人帮着烧水多简单,一下子就烧好了。不是还有那一锭银子嘛,顶多给他五分银子就够够的了,大不了我跑到什么铺子里让人剪一下。早知道咱们拿碎银子好了。”棣开始打那十两银子的主意。
我想了想,这时候让人教我们烧火也不现实,就让棣拿了银子去找人,自己回到屋里。
从外面一进来,屋内浓浓的一股欢好后的味道,赶紧开了窗叫这屋里的味散一散,转过头来又看到床上留着的痕迹,这可怎么办?应该叫人拆了洗,可是…怎么好意思让人看到这些啊?
还是等棣回来了让他打点井水洗一洗吧。
屁股疼,只好趴在床上等。等啊等,等了好一会,棣才回来。
看着找来的人烧了一大锅水,付了银子让他走。棣提着水桶一桶桶地把水倒到浴俑中,然后就赶我下水。
我脱了衣服把脚往里一伸,“啊――”地一声惨叫,身子便往后倒。
那水烫得几乎没烫掉我一层皮去,火辣辣的疼。这一用力,腰疼得断了一样,屁股也说不出的疼,疼得我靠在棣身上两眼泪汪汪。
“你怎么了?”棣不知道我怎么了,还迭声问。
我痛得说不出话,只是指着水。
棣摸了一下,烫得哎哟一声。“哎呀,好像还要加凉水啊,你等等,我马上就打井水。”
跑出去很快打了一桶井水就要往浴桶里倒,我急忙拉着他,先把快烫熟的脚伸进去冰着。
“你这个笨蛋!不加凉水想烫死我啊。”我缓过一口气开骂。
“你更笨,你都见我没加凉水了还把脚往里伸?”棣还口。
“我以为你把水掺好了才加的,谁知道这里全是热水啊!”
“我怎么知道洗澡水要凉水热水一起加,你不会先摸摸啊,你没看到这热气腾腾的,就算是喝水也得先试试烫不烫啊。”
吵了半天,脚上的火烧的感觉稍稍好了点,把脚拿出来。
棣气哼哼地掂了水桶就要往浴桶里倒。
“你怎么这么笨?这浴桶里水多满了,怎么往里加凉水啊?你不会弄出来点?再说我刚泡过脚的水你也不倒了重新提一桶,就这么往里倒,脏不脏啊?”
“你洗澡不得把脚放进去啊?难道你洗澡时都把脚放外面?”
… …
我越想越委屈,白白送给他吃了还被烫伤,反过来他还这么凶。
气得一把抓过旁边的衣服就往身上套,套好了再穿袜子鞋子,右脚烫伤了,不能着袜,光着一只脚就往外走。
棣一把拉住我问:“你干什么?”
我不理他,跳一步哎哟一声出了门,皱了眉苦了脸一手扶腰一手扶墙慢慢顺墙根往院门走。
棣知道又把我惹恼了,伸手想扶我被我一巴掌打掉,急得直跳脚:“你怎么动不动就生气?!”
我走到院门,棣大声叫:“你到底想怎么样嘛,只许你骂我就不许我骂你啊!”
我气坏了,指着脚说:“被烫伤的可是我啊,我骂你两句你还不愿意?!”
“你被烫伤了也不代表你就可以使劲骂我啊。”
我恼得不再理他,开了院门就往外走。
“你的头发还乱着呢,你这样怎么出门?别人看了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你可不就是怎么着我了,先是…那个那个我,然后又烫伤我。
我又委屈又生气,把头上发簪发带一把扯了下来,头发登时泻了一肩。
用袖子擦擦泪,回头说:“拿来。”
“什么?”
“剩下的银子,我要雇车,我这样子怎么回家?”
“不给,不准你走。”
“你到底给不给?”
“就不给!”
我咬着牙,恨不得掐死他。扭头出了院门,来到外面大街上。
上午出的门,现在日头西移,已经过了大半天的时间。
从这里到家,足足经过近二十条街的路,怎么回去?
回过头来,棣咬着嘴唇站在门槛上,眼中又是后悔又是生气,瞪着我不说话。
我这个样子实在太怪异,不一会,周围围了一圈人。
“哟!这人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还是对双生子,长得可够漂亮的。”
“哈哈,这兄弟俩不是打架了吧,一个个小斗鸡似的你瞪我我瞪你。”
“这哥俩谁兄谁弟啊?”
“管他谁兄谁弟呢,反正兄弟俩是错不了,长得真够周正的。”
“这兄弟俩要是生成姑娘家,估计求亲的人可就踩错门槛了。”
“这兄弟俩要是个姑娘,再在红香楼里挂上牌,那王孙公子怕不挤破头了抢啊。”
“就算不是姑娘家,要是天子开了尊口费了禁令,这哥俩也能红透半边天啊。”
“#¥%…%#¥*!”
“?#―¥…?%*)…#”
后面的话越来越难听,我看了一眼棣,棣的脸已经气得通红。
“你们说什么呢?!”
棣窜出来挥拳对着其中一个人就打,一边打还一边骂:“你刚才说我们什么?”
“唉你怎么打人呢?”
“怎么这么没家教?突然就动起手了?”
“乱打人?打他!”
“替他爷娘教训他!”
“%…¥#?%…%¥?#”
污言秽语不绝于口。
一圈人有怒骂的、有劝架的,还有帮挨打的人打棣的。
眼见着棣背上挨了两拳,我急忙地拉,结果被谁的拳头打中脸,哎哟一声坐在地上,脚上也不知被谁踩了一下,疼得眼前发黑,叫也叫不出。
棣挤到我跟前护住我。等我疼劲过去了点,正看到棣弯腰护着我,后背和头上拳头乱砸。
我大怒:这么多人竟然敢打我弟弟!
抓住他的手一股内力输了过去,大声说:“棣!打他们!”
棣回手一掌便将一个人打得口吐鲜血,直跌出去,再一脚踢断了另一人的腿骨。
其余的人赶紧后退,有的人一边跑一边叫:“有本事你们别跑!”
一个年纪大点的人悄悄走到我身边,小声说:“小哥,你们快跑吧,刚才说难听话打你们的人可都是这地头上的恶霸,他们现在找人去了。再不走来…”
“老头,你他娘的活得不耐烦了,敢管老子的闲事,找死你!”刚才打棣的一个人大声吆喝起来,老头吓得急忙穿过人群走了。
人群散开了,远远地围观,街上只剩两个受伤的和三个粗壮汉子大声喝骂。
我有点害怕,实在想不到和棣呕场气居然能呕出这个结果,拉着棣的手说“棣,咱们回家吧!”
三个人立刻挡住我们,嘴里继续不干不净,我听不懂,棣的脸色越来越愤怒,扑过去一拳又打倒一个。另两个想不到棣看着不大这么厉害,赶紧丢下同伴逃。
我叫住正要追的棣,让他赶紧扶了我回家。
棣说:“你这样也回不去啊,要不你先进去,我去给你找辆车或轿子。”
也只好这样了,我感觉我的腰一阵一阵地疼,身体后面也疼得钻心,还有烫伤的右脚,刚才被踩了一下,现在肿得老高了。
真后悔在家里没做点止痛散。
棣扶着我刚上了两阶台阶,后面发一声喊,跑来好几十号人,掂棍拿砖拿着菜刀,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地冲过来。
地上躲着的人呻吟:“就是这俩兔崽子,打死他们,给兄弟们报仇!”
这些人不由分说,恶狠狠地冲上来。
我的腿都软了,问棣:“你打不过他们吧?”
棣也有点害怕,咬着嘴唇,手有点发抖,说:“槐,你把内力全借给我。”
我想了想,伸手从怀里拿出荷包,扬手把里面装的痒痒粉和软骨散撒了出去。
首当其冲的一行人立刻倒下好几个,有的动弹不得,有的伸手在身上乱抓,痒得在地上打滚。
其余的人继续前冲,这两种药做得不多,一下就就用光了,一着急把春梦了无痕拿了出来。
手抖得太厉害,一下子没拿住,小小的瓷瓶掉在地上,随着一声脆响,瓶中液体随着碎片四溅,溅在青石阶上。
眼看着平滑的青石阶上出现了一个个小洞,冒出阵阵黄烟,青石板上登时千疮百孔,腐蚀出的洞口还在不断加加大。
我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周围人也吓得住了脚不敢再向前。
突然离得最近的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大声惨叫起来,“啊――我的脚――”
他刚才冲在最前面,瓷瓶摔碎的时候一滴春梦了无痕可能飞溅到他鞋上,此时他的鞋子前面破了个大洞,露出的脚趾也正冒着黄水,正在腐烂。
我急忙说:“你快把脚趾头剁了,不然你全身都会烂没了。”
那人只是惨叫,棣跑过去,叫着一个手里拿菜刀的人,“你快砍他的脚趾,再不砍整个脚就烂没了。”
那个人也傻了,举起刀就砍,棣急忙把他的刀夺下来,怒道:“你这一刀会砍掉他整个脚的。”
棣举着刀,咬了半天牙,终于没敢砍,把刀递给惨叫的人,“你自己砍。”
那人惨叫着,突然举刀砍向棣。
我忍疼走下台阶,一指点了那人穴道,夺下刀,一刀吹下他三个脚趾,鲜血立时喷洒而出。
咬着牙弯下腰,点中他腿脚几穴道,止住血,再让棣撕下衣服布条,紧紧扎住他的腿。
这些事早在神医谷随着颜箴在谷外坐诊时便学会了,眼好后也去过几,不怕那些血淋淋的伤口,用刀割腐肉取碎骨也不是没干过。
只是没有在自己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干过。
衣服被疼出的汗水浸得湿了,棣担心地拉着我,问我怎么样。
我靠在他身上小声骂他:“要不是你还口,咱们怎么能弄出这些事?”
棣扁扁嘴。
地上躺着的打滚的几人身上的衣服都抓破了,皮也抓得血淋淋,嗬嗬地叫着,声音都嘶哑了。
这种痒痒粉我没试过药性,不知道这么惨烈,吓得浑身发冷,不知道做什么好。棣也有点害怕了,拉着我问我怎么办?
我急得忘记自己身上的疼,推着他叫他赶紧回家拿解药。棣飞身便上了房。有人见了叫起来:“他们想逃,不行,抓住他们见官去。”
那些人不敢靠前,怕我再拿出什么东西来,只是远远围了个圈,一个个脸色凶狠,面目狰狞,连院子也被他们挡住了,不让我进去。
我越看越害怕,后悔不该让棣自己回家,眼前没有一个认识的人,那些人又那么凶。
地上的人身上变得血淋淋,嘶吼的时候喉头里喷出点点的血星子,更加害怕。急忙用弯腰点穴,再封了他们的哑穴,不然再这样抓下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忽然想起来,爷爷手册上写着泡在水中可以解痒,赶紧求周围人把他们送到有水的地方,那些人一个个群神激愤,大声吆喝,根本不听我的。
忽然听到铁链响,有人喊着:“来了来了,官差来了。”还有凶暴的声音呼喝:“在哪里?凶犯在哪里?!”
人群闪,几个皂衣红带的人恶狠狠地冲过来,看了场中情形就是一愣。
“凶犯是谁?”
“是他!”千夫所指。
在翼州见过爹爹的下属衙门审犯人,也见过衙役官差押犯人,这么披头散皮赤足站在人堆里被官差当凶犯这辈子是头一。
那几个官差也愣了,看了我半天,低声商量:“老张,别是错了吧,这样子哪像凶犯,倒像被人打过一样。”
“王大哥,就是他,不知用什么妖法,把这些人弄成这样,还有一个凶犯,已经先逃了。”
我心里一阵哆嗦,颤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话没说完,官差晃晃手中铁链,说:“那就是你了,什么也别说了,先到康平府衙再说。”
一抖手中铁链,往我脖子上套。
我被压得身子一歪,害怕地大叫:“爹――娘――颜大哥――李大哥――快来救我――”也不管什么了,只想着谁赶快出来救救我。
“这时候知道害怕了?小毛孩子毛还没长齐就想法子害人?你爹娘不好好管教你,让衙门里官老爷好好管教管教你。”
官差拉着我就往前走。
我的脚烫伤没法踩实了地,一直都是用脚趾尖虚点着地,这一拉拉得我仆倒在街,滚了一身的土,疼痛闪电般从脚从后面传遍了全身,疼得叫出声。
官差立刻一脚踢过来,凶狠骂道:“快起来,别装死,你以为装死老子就能放了你?快爬起来!”又是一脚,正踢在我腰上。
我又是疼痛又气愤又是羞辱,简直没脸见人了,放声大叫:“你敢踢我――呜呜――我叫我爹杀了你――我叫李大哥杀了你――”
几个官差又是几脚,又有一脚踢在我烫伤的脚上,我疼得哭起来,又是气又是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就这么被他们硬拖拉着往前走,后面是如狼如虎的一帮人抬着被棣打伤的被药迷软的被痒痒粉弄得死去活来又被点中穴道中了春梦了无痕被砍掉脚趾不住呻吟的同伙一边走一边吆喝着让官府治我个行凶杀人罪。
拉出着快走了半条街,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笑的,有骂的,有可怜我的,有议论的,说什么的都有,中间夹杂着我愤怒凄惨的哭声和官差的喝骂声,乱成一团。
我觉得自己就像脱光了衣服被人看,羞辱愤怒害怕心慌种种感觉交织,恨不能马上死掉也不要再在这里丢人现眼。
“嗯?前面发生什么事了?我听那哭声有点像小槐。”
“不可能,如果是小槐,不可能没有小棣,小棣那小子能让他哥哭成这样?早把欺负他哥的人揍得半死了。听那铁链的声音就是抓住了什么犯人,怎么可能是小槐呢?他还被他爹禁着足呢。”
“也是,连我叫人请他他爹也不给这个面子。想想这方侍郎可真是刚正古板。”
“驳了堂堂泰王爷的面子,这方侍郎的胆子可够大的。听说是你皇兄当初连升三级升上来的,不到三年从从七品升到正五品,又放到翼州上任,别的官三年一换,只让他一连干了四任?”
是颜箴和李千山。
我扯着嗓子放声大叫:“颜大哥李大哥我是小槐快来救――”
一脚飞来,踢到我的嘴上,我再也受不住这疼,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六十二章
等我醒来后,已躺在李千山的王府客房里。感觉体后的伤被上了药,脸和嘴还是木木的,衣服也换了。只是不见李千山和颜箴。
派来服侍我的侍女一个端了小银碗,用小银勺给我喂药,另一个用清凉的油膏轻轻地抹我的脚。
火烧火燎疼痛刺心的感觉好了点,只是我不能坐,不能躺,只能再一趴到床上,扭着头喝苦死人的药。
不知道欺负我的那些人怎么样了,他们替我报仇没有。
嘴肿了,话也说不清楚,呜呜啊啊地,侍女听不懂,比划了好一会,最后只好重新趴在床上生闷气发狠:要是再让我看到那帮人,我一定把所有知道的酷刑加在他们身上!
可是…我除了知道打板子和杀头,别的酷刑一概不知。
唉~
棣呢?也不知道他把解药拿来了没有,为什么他没守在我身边?
在王府里闷闷地呆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才中午见到李千山和颜箴。
今天嘴巴消肿不少,说的话也基本能让人听清楚,开口就问棣为什么没有来?
颜箴看了李千山一眼,脸色不太好看,李千山的眉头也拧成一团,安慰我说:“小棣没事,他被你爹关起来了。你现在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我送你回去。”
我看着他俩的脸色,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怎么样?我爹打他了吗?他昨天拿解药拿到了没有?我现在要回家,我要去看看他。”我有点着急。
颜箴一把按住我,再看了李千山一眼,脸色黑得吓人:“小槐,小棣昨天被康平府衙抓了去,关了一夜,受了点罪。我们已经把他救出来了,你先不要着急…”
还不要着急?我急得一把掀了被子坐了起来,不管身上的伤,光着脚就往地下蹦。
李千山怒道:“叫你不要说,你怎么非要说?”
颜箴一手按着我,说:“现在这个时候,你叫我怎么骗他?康平府已经告到皇帝那,说你妨碍官差查案,当街殴打官差,抢走凶犯,又状告方颢家教无方,纵子做恶,打伤打残无辜百姓十数人,今日朝堂已经有宰相宋泓、监察御史君玉为首的一众官员参劾你和方颢,你皇兄已经下令监察院刑部和大理寺严察此事,你还想瞒他?怎么瞒?”
我没有听明白,拉着颜箴的袖子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颜箴叹口气,说:“小槐,你和小棣闯祸了。”
给我讲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
昨天李千山和颜箴见到官差还在踢已经晕倒的我,大怒,李千山当场发作,不顾颜箴的劝阻,将几个官差打得口吐鲜血,更将踢我的那个官差腿打断,抱了我便走。
康平府尹得知当刻到宰相告状,宰相与泰王不和,进宫告诉皇帝。恰巧棣拿了解药回到颜箴住的那条街,被人发现报官,康平府幕僚派人捉拿,使计撒网抓住送到康平府。
康平府也不审问,扔到牢中关了一夜。
李千山派人到我家告知我爹我的下落,爹爹急忙派人去找棣,怎么找也找不到,李千山也派人去找,可他们谁也没想到棣会被关到康平府衙的大牢里,直到天快亮时才找到了棣。
上早朝时还没等泰王爷开口说此事,宰相先发难,然后以御史君玉也参劾李千山持宠骄横跋扈、目无法纪,视官吏如草芥,视官差如粪土,当街殴打官差,践踏王法…一共例举七项罪名,请皇上严办泰王。另有官员参劾我爹,说他家教无方,其子付势欺人,打伤无辜民众,若不究其罪责,恐伤天下民众之心。俗语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还请皇上治我爹的罪。
总之群起而攻之,皇帝大怒,责令大理寺、监察院和刑部严察。遏令李千山交出我和棣交由大理寺审问。
我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的发展竟然到这一步,平平常常的街头打架居然连累了李千山和爹爹。
李千山叹口气,说:“这不关你的事。宋泓这老东西睡觉都睁着眼要抓我的错,我倒不信,这件事便能把我拉下马来。”
宋泓?是谁?
颜箴看出我的疑惑,说:“就是当场宰相,他和太师赵亮等一纵官员一直想找子重的不是,可能连我也被他们监视了。”
这些官场争斗我不管,我只想见到棣,我只想我爹爹不受我们的连累,我不想让爹娘为我们的一时任性受到牵连。
“颜大哥,不是我们惹的事,是他们先侮辱我们的。他们说我们像妓院里的妓女,还说皇上若是开了尊口,我们也能红透半天天,还说了好多别的话,棣才过去打他们中的一个人。然后他们好多人都打棣,我想去拦又被他们打了出来。棣护着我挨了他们好几拳…”
说出我为什么用药,因为我们打不过他们,后来让棣拿解药时官差来了,不由分说便锁我打我。一个字也没有拉,我把昨天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最后哭着说:“我们也不知道事情会到这一步。颜大哥李大哥,我想见我爹爹,我想见我弟弟。”
李千山脸都黑了,怒声道:“这群王八蛋…”怒骂了半天,然后说:“小槐,他们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们说你和小棣无缘无故打他们,而且他们有很多证人,你有没有证人?”
我想了好半天,说:“有一个老人家劝我和棣赶快走,说他们都是街上的无赖,结果被他们发现逃走了。当时有很多人都在看,可是我不认识他们。”
颜箴想了想,说:“子重,我不懂律法,你找人让刑部的人翻一翻律法,看看上面有没有写允许官差有打犯人的这一条。”
李千山眼睛一亮,说:“我以前掌管过刑部,曾经看过,只有官府审问犯人犯人不认罪的时候才准动刑,也有官差锁拿疑犯疑犯反抗或逃跑时官差可以使用武力,没有疑犯被锁拿了使用武力这一条。”
颜箴点头,“既然这样,你明天就带小槐小棣去皇宫,请皇上亲眼看看,这就是那两个没有家教、打伤十数无辜民众的方家公子。如果可能,再让其他人也看看,两个不到十七岁的孩子,其中一个还受了伤,如何打得过四十多个成年壮汉。”
我说:“我借内力给小棣了…”
颜箴说:“如果你想让你爹爹和子重继续被你们连累,你就说,如果不想,你就给我闭嘴!”
我低了头,不敢再吭声。
第二天天不亮,我便被李千山带到皇宫,在一间房子里等待传唤。过了好久,才有太监来带我去御书房。
上见皇帝,是在御园内。这种庄严肃穆的地方我是头一来,也是第一见到这么多面无表情的官。
有的人我认识,去过他们家里为他们的妻妾调理过护肤的药水,也有平安候江德卿的父亲,看到我对我轻轻点点头。
爹爹也在,眼圈下面黑黑的一圈,面色憔悴,又心疼又难过的目光看着我光想扑到他怀里痛哭一场。
我的脚肿到了膝盖,无法打弯。本来没有这么肿,是颜箴昨天不知道给我用了什么药才变成这个样子。脸上挨了一拳的地方呈黑紫色,嘴巴肿得和第一天一样,害得我话也说不出。
我照过镜子,这个样子说什么也不肯出门,被李千山硬扯了来。
现在跪也跪不下,站又站不住,疼得脸上的汗不住地流。
父亲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太监难听的尖利声音响起:“皇上,方槐带到。”
我转头找棣,他怎么没有来?
皇上问:“方棣呢?他在何?”
李千山说:“方棣前日被康平府尹上了大刑,又被牢中凶犯折磨一夜,臣弟救他出来后经颜神的救治,终于活了一命,只是现在无法起身,万岁若想见,只能让他躺着面圣。”
我的心狂跳起来,昨天我怎么问他俩,他俩也没有说棣的伤怎么样,只说棣受了点轻伤,怎么今天变成了经颜神医救了一天一夜才救活?
李千山轻轻拍了拍手,过了一会,几个太监抬了一张软榻进来,放在大殿中间。
一眼看到棣惨白的脸,差点没倒下。我咬着牙单膝跪在地上,不顾那条伤腿疼得几乎断掉,伸出颤抖的手掀开盖着棣的锦被,雪白单薄的丝衣是斑斑点点全是渗出的血迹。
我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过来,已经躺在棣的旁边。
我听见李千山正据理力争,说谁四十多个无赖地痞群殴两个不到十七岁的少年,官差不但不管,反而锁拿殴打其中一个受了伤的少年,这是何道理?另一些人也为我们说话,另一些人则反驳,说棣会武全京城都知道,十四岁时还一掌打断平安候世子的胳膊。
吵吵嚷嚷,乱成一团。我看了一眼皇帝,只见他面色阴沉,眼睛里闪着不知名的光,一会闪闪地看着李千山,一会闪闪地看着宰相。
这目光不知为什么,让我看了害怕。
我鼓起勇气,说:“唤会(万岁)。”
没人听到,他们的声音太大,我的声音太小。
我又说:“鹅偶哈喝(我有话说)。”
还是没人听我的。
我再看了一眼棣,没有勇气再揿被子看他的伤。慢慢爬起来咬着牙大声说:“黑们住吼!”
这一声我无意中带了内力,吓得御书房里吵闹的人全都止了口。
连皇帝也吓了一跳。
爹爹咬着牙说:“小畜生,不得放肆!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在这大声说话!”
皇帝看我了好一会,说:“方槐,你有何事?”
说了那么大的一声,现在我的嘴巴实在是疼,疼得口水都不敢咽。只好用袖子擦。
我这个样子一定丑死了,旁边好几个人笑出声。
皇帝问:“你的嘴怎么弄的?脸上是被谁打的?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我张着嘴半天也说不了声,太疼了,冲李千山招手,让他帮我拿纸笔。
周围一阵吸气声。
李千山只是笑笑,征得皇帝同意,叫太监拿来纸笔。
我把纸放在一个太监背上,将事情发生的起因,他们侮辱我们的话,以及所有的事一五一十全写出来,就连借给棣内力的事也写出来,我不想骗皇帝,也不想骗任何人。事情就是这样,谁是谁非还请皇帝自己定夺。
皇帝看完了脸沉了半天,说:“君玉,你来念。”
一个年轻官员走向龙案,接过我写满字的纸,当众念了起来。
棣此时也清醒了,挣扎地说:“皇上…他们…说…我…和哥哥…不…去做…娈童…可…惜…了…我们…的…好相…貌…还…还说…说了好多…不…能听…的话…我…我…我…才打他…们…”
“本来…我…没下…重…重…手…可…可他们…打…打我…哥…”
说几个字,吐一口血,我的头又晕了,这是爹爹再也忍不住冲过来扶着我,一边流泪一边说:“万岁,臣两个孽子惹出此等祸端,臣其罪难逃。但念臣子受辱在先,又受此重伤,还请万岁只惩罚臣一人,饶过臣的两个孩儿。”
棣以前飞鸽传书时说皇帝很喜欢他,这句话不是虚言。他一边说话一边吐血的样子让皇帝脸上变了色,抬手叫旁边太监抬了一边,再叫捧了案上热茶叫棣喝。
又传太医院太医为棣诊治。
几个白胡子老长的太医去看棣,还有一个拉着我瞧我的伤。最后向皇上禀告:棣所受刑伤为鞭刑和杖刑所致,伤口中发现残留的盐粒和辣椒末。下阴有伤。断骨七,已被接好,其中一根断骨刺伤肺,所以说话时才会吐血,五腑六脏也略有小损,需服药静养百日。说我右足烫伤在先,未曾医治又遭外力重创,足趾断了两根,足踝筋骨也有挫伤,也需卧床静养,脸上和嘴上的伤只是外伤,无需挂虑。
我只听到第一句,眼泪就哗哗地往下流。
爹爹也受不了,大声说:“万岁,臣子就算犯了罪,也只是当街群殴,只应受杖责。如今臣子受伤若此,非大奸大恶之徒不遭此刑。臣子不满十七,平日纵然顽劣,受辱在先,打人在后,情急之下出手重,伤了人,被官府抓去也无话可说。只是康平府尹抓了人,不审不问,不通知微臣等家人,滥用酷刑,以治江洋大盗之刑加之臣子之身,微臣难服,还请万岁还微臣一个公道,还臣子一个公道。”
…
这件事的结果是每人各打五十大板,李千山当街殴打官差,目无法纪,是皇帝亲审,罚一年俸禄,免去户部尚书职。
康平府尹不按律法规定,不加审问滥用大刑,免去官职,永不复用。
一众原告出言侮辱被告,又聚众斗殴,交官府杖责五十。
我和棣出手太重,使用邪门药物,致人伤,也应杖责五十,因受伤太重,免去罪责,由家里严加管教。
我爹爹也问了个家教不严之罪,官贬一级。爹爹请求辞官,被驳了回来。
这件事到此便告结束。
当晚,我和棣被接回家中。
这件事便算了结,我和棣任性出走的结果以受罪而告终。心里这个窝火郁闷就别提了,特别是棣,咬着牙说等好了以后一定要报仇。爹爹和娘听了只是生气,骂他不知好歹,已经惹出这么大的祸,还不知悔改。
后来我无意中听到爹爹和娘的私语才知道,朝中以泰王为首的兵部、户部是一党,以太师赵亮宰相宋泓的刑部、吏部、礼部是一党,相互压轧,勾心斗角。
我和棣无意中结识了李千山,李千山更是求皇上把爹爹选入京官,把爹爹也卷入斗争的中心。我从神医谷回来后,李千山请我赴宴,爹爹当时就不乐意我们去,后来更是借我们夜不归宿的原因将我们禁足,几驳李千山的面子,不让我们见面,便是想在旋涡之中保持中心,没想到被我们的一时任性拉到前面,让挤兑泰王的宰相太师之流大做文章。
监察院的君大人倒是只按自己的职责办事,保持中立,谁的帐也不买。
还有他的异姓兄弟任大人,受皇上恩宠,却从不持宠自傲,居简出,从不惹是非。
倒是泰王爷应该小心了,他军功太盛,极受民间和军队爱戴,为人任性豪爽,几留书告假,待众人知道,人已在百里之。若不是亲兄弟,君恩重,早被皇帝罚。早年泰王手握重权,掌管兵、吏、户、刑四部,全管着皇宫内务、京城守备,这几年为了他这个性格,已被皇帝撤得差不多了,如今只管着兵部,也就因为他有兵权,其余人不敢动他,若是兵权再被削,泰王爷只有一个皇弟的名号,到时只怕任人宰割了。
说到后来,娘说了一句,若不是泰王爷是皇上的亲弟弟,皇上这样干,倒有点鸟尽弓藏的意思了。
爹听了这句,有好长时间没有再说话。
我突然想起神医谷里颜箴和李千山因为回京而生气时说过的一句话,“他只为他哥哥而活,其实他哥哥一直都…”话没说完,又想起御书房内皇帝看着李千山的那种阴寒奇特的目光,只有一瞬,却叫我看到了,而且看了心里发寒,难道那句话的是“其实他哥哥一直都想杀他”吗?
或者,皇上那道眼光是我看错了,他只是气李千山和宰相吵架吗?
我身上打了个冷颤。
63
第一和官场打交道,弄得我和棣遍体鳞伤,更不小心听到爹爹和娘说的话,对官场中争斗的黑暗也略有了解,可是叫我和棣为避灾祸不和李千山接触,那绝对不行。我忘不了当我们落难时他是怎么救我们,为此又被皇帝削了权。
爹爹经此一事,也感激泰王对我们的爱护,不再禁止和他接触。
皇宫里,御医诊断棣至少要躺百日,我也要休息一个多月。他们不知道是谁为我们接的骨治的伤。棣只躺了一个来月就能起来四跑,只是还不能太用力。而我,不到半个月就能来回转着玩了。颜箴后来叫我自己配药治我们的伤,我开始还不敢,生怕棣留下疤痕,棣倒不在意,说男子汉身上留点疤有男人味。反过来叫我把脚上的烫伤治得好好的,说什么不喜欢看到我身上有疤。
这分明是把我当女人看,只有女人身上才不要留疤的。
我一气,在他的药里加上了珍珠粉,把他满身的伤消得干干净净,而且保养得滋润光滑,连娘看了都羡慕,时不时就让我也帮她磨点珍珠粉。
一百两金子很快就完了,珍珠粉买不起了。
我有点后悔把前来求我买香膏香油的达官贵人的仆人们都赶跑了,这下从哪弄钱啊?爹爹一年俸禄二百八十两,养一大家子人,容不得这样销。
我开始发愁。
颜箴知道了,笑我守着宝山不知取宝。我纳闷,为什么要这样说。
颜箴指着我的额头说:“现在京中哪个达官贵人的妻妾不想求你的香膏香什么的,就连宫中的嫔妃也恨不得把你调配的东西全都收到宫里用。我偶尔去宫里为她们瞧病,听出她们话中的意思,听太监说,有人还求皇上把你弄到太医院去,好天天为她们调这个。你爹爹拒绝了。现在京里所有的人都盼着你重拾旧好,再做香膏。”
我被他最后两句话弄得笑起来,扑过去闹他,什么叫重拾旧好,再做香膏啊。
“你的医术比我好得那么多,你怎么不做这个,我这还是跟你学的呢。”
颜箴笑:“你叫我给一群女人做这些?你颜大哥是什么人啊,堂堂御封神医,非疑难杂症颜神医一概不瞧。而且,我要是给那些女人献这殷勤,你李大哥不得活剥了我。”
我先是笑,笑完了再叹口气。
颜箴看我一眼,也不说话,扔给我一把钥匙,说:“那间院子我已经卖了。重新在城外买了一个庄子。有时间和我跟你李大哥私服出城,就住在那里吧。”
我的脸上有点发烧。
颜箴又说:“京里人多眼多嘴也杂,还是小心点。别再出个什么事,惹出什么是非,让你爹娘跟着受累。大不了以后经常和我们出城散散心。”
听从颜箴的话,我重拾旧好,再做香膏。只是不再像以前什么人都给做的,每个月只做香油香膏香粉只做一种,想要的话就大价钱来买。有皮肤不适想求我去医治的,拿着一百两银子,自己到我家前院的一间小屋里等,我心情若好便去瞧瞧,心情若不好那就白等。
这一点是赵伯教我的,他说这人就是这么怪,你态度越好,他们越觉得你好不值钱,你架子越大,越不肯轻易给人瞧病,别人越要钱捧着你求着你。
听从赵伯话的结果是,想到我家为仆的人越来越多,捧着银子排队买东西的人也越来越多,求我看病的人也越来越多。
现在不光是给女人保养皮肤了,生别的病也会来让我帮着看。都怪上帮某家尚书大人的爱妾手指被蜡烛灼伤时,棣觉得无聊,跑到院子里和尚书的家人聊天,那家仆对着棣好一顿恭维,拍马屁拍得棣高兴了,求着棣想法子让我帮他娘治病。
棣答应了,缠着我去那个仆人家里帮他娘看病,把那仆人的娘头疼病治好了,再顺道把他爷爷的胃胀气也治了。
爹爹本来不想让我这么闹下去,在我和棣用看病卖药得来的钱给他和娘一人买了一件狐裘后也不开口了。
赵伯张伯李叔他们天天乐得合不拢嘴,见了我就夸我有出息,让他们也跟着沾光,每人月钱现在已经涨到二十两了,逢年过节还有红包。
现在全府只有棣一个人不开心。他的伤还没完全好利索,就想着怎么把我再拐到床上去。我一直不肯,上一闯了那么大的祸遭了那么大的罪让我害怕了。
棣就天天给我脸色看,我无论说什么他都要唱反调,我也不让他,就跟他吵,弄得全府鸡飞狗跳,全家上下隔三差五的就得想办法把我俩哄好。
本来娘把我们当贼一样防着,不让我们单独在一起,这下又怕我们伤了兄弟感情,吩咐家人好生看着,别让我们再打起来。
十月初九就已经下了第一场大雪。
我好几年没见过雪了,一见下雪就缠着娘叫我们出去玩。棣的伤还没全好,他不乐意,非得让我等他好了一起去。
在娘面前我俩又吵成一堆,娘这不帮我,叫我等着棣好了再出门。
十一月十一是泰王李千山的二十八岁生日,因为被皇上免了户部官职,闲时颇多,一大早来我家把我挖出被子,带着早就起床练功完毕的棣,骑马飞奔出城,到颜箴的庄子玩了半个月。
后来回家时听爹说起,李千山出城谁也不知道,皇上那也没请假,只有管家在家接待前来祝贺的王公大臣,到了晚上皇上派人问泰王爷的下落,这才知道李千山早已离城的消息。气得皇上摔碎了一柄玉如意。
颜箴早已在庄子里买来了山鸡等野味等着我们来一起烤着吃。
到了晚上,第二场大雪纷纷扬扬下起来,我和棣都说这是老天爷给泰王千岁贺寿,拼命给他灌酒,灌来灌去也灌不醉他,只是让他的脸色变得稍稍有点红。
颜箴笑着劝,说李千山喝酒不变色,但若一变色就是不能再喝了,不准我们再胡闹。
我们才不听他的,一直把李千山灌得酩酊大醉。
我和棣也好不到哪里去,摇摇晃晃地回到给我们备下的住。
棣进了屋,点亮了蜡烛,斜着眼看我,说:“你今天还想逃吗?”
我身上寒毛全立起来,这个家伙分明不怀好意,酒桌上怎么忘了给他也灌几杯了。
眨了半天眼,也没想起怎么才能逃过此劫,那边棣已经把指关节捏得叭叭直响地走过来…
第二天棣神清气爽,我咬牙苦脸趴在床上起不来。
颜箴拉着李千山来找我们。
颜箴还好,李千山皱着眉,扶着头,走起路来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棣趴在我耳边悄笑:“看来李大哥又被颜大哥占便宜了。嘻嘻。”
李千山瘫坐在一张椅子上埋怨:“阿箴你这是什么地方,连个使唤丫环仆人也没有,老子夜里想喝杯热茶也没有,早上洗脸也没有热水,你就是这样接待客人的?哎哟我的头,快去给我弄点醒酒茶来。”
颜箴微笑不语,转身出去了。
李千山看着我直皱眉:“你俩怎么还不起床?快起来,一会咱们上山赏雪去。”
我才不要去,后面疼得很。昨天我俩都带着醉意,做完了就闷头大睡,也没有热水清洗,现在身上一片狼籍,怎么起来啊。
棣好奇地问:“李大哥,你不疼吗?”
李千山没好气地说:“怎么不疼,疼死我了。都怪你们两个小鬼,害得我现在这样。”
???
棣和我咬耳朵:“他干吗怪咱俩啊?又不是咱俩对他那个啥?”
我小声说:“是不是怪咱俩把他灌醉了,没法子反抗,所以才怪咱俩啊?”
“你们俩嘀咕什么呢,怎么还不起床?”
李千山把胳膊支在桌子上,用手托着头,脸色有点苍白,神情委顿,漆黑的眼睛扫了我们一眼,然后疲惫地合上。
他本来相貌就出众,英挺秀逸,见惯了他神采奕奕的样子,此时突然显出这疲惫乏倦的样子,飒飒英风中带了点软弱的意态,样子说不出的~嗯~魅惑。
我看得好半天挪不了眼睛。转头看看棣,也是不错眼珠地看直了眼。
颜箴带了一身的寒气走进来,手里端个托盘,托盘里三杯茶。
“咦?你俩真是越来越懒了,怎么还不起?快起来。”
颜箴不分由说,过来就要掀我们的被子。
我和棣脸都急得红了,四手四脚把被子抓得牢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又是惊慌又是害臊。
颜箴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似笑非笑,盯了我一眼,退了后,端着茶拉着睁不开眼睛的李千山说:“走,咱们到外面看雪去。这两个小鬼起床还有阵功夫呢。”
李千山说:“这雪有什么好看的,早几年打仗时一下雪我就恨不得把老天爷给宰了,偏你就看不够,这种天不拿来睡觉简直是糟蹋。”
颜箴说:“行行行,看完了就让你睡。”
“都怪你,从哪找的劣酒,让我喝了这么头疼。”
“好了,昨天不让你喝,你非得喝,现在又吵着头疼,昨天夜里闹我一晚上了,现在还闹不够?”
“你还敢说,你是什么庸医,连个醉酒也治不好吗?”
“好好,我是庸医,你回去睡觉吧。”
回过头来又说:“小棣,前院厨房里仆人已经烧了一锅热水,一会我叫他们提来,浴桶就在屏风后面。”
第六十四章
从李千山到我家接我和棣的时候我就看出他的脸色很差,有种赌气的样子,到了城外眉间也是锁着,眼中不时闪着愤懑和焦烦。
我就算再不懂官场礼节,也知道王爷过生日纵然不百官来贺,皇家的赏赐也是少不了的。李千山应该守在家里等着百官上门祝贺送寿礼,等着宫里来人赏赐东西,宴请众官喝酒,还要去皇宫里谢恩。哪有一大早就跑到城外还一跑就是半个月的,李千山心里肯定有事,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和棣连累的。
从上一件事我和棣便知道,民间威名赫赫的神威将军泰王李千山的日子也不好过,经常有人找他麻烦。
曾经以为皇帝是他哥,他又是如此声名,过的日子一定很滋润,哪里知道他也有郁闷不快的时候。
这一跟他出来,也是尽量让他开心。看到他消沉失落便老老实实坐在一边,直到他展眉开怀。
李千山对着我们还克制一点,对着颜箴却是鸡蛋里挑骨头,无论什么事都要大加指责。
颜箴的脸色也不好,有时候我看到背着我们神情烦恼,可转来脸来又云淡风清,对李千山的无端指责也尽量忍让。
有时候他们还在低声争吵,好像颜箴劝他做什么,而他不同意。我们稍一靠近便住口,我也没听清他们在吵起什么。
天气一直也没晴,就那么阴沉了十几天,铅云密布,北风呼啸。有时候他们带着我们出去打猎,有时候在雪地里策马疾奔,有时候干脆哪也不去,就坐在屋子里看书,偶尔让我弹琴给他们听。
棣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最烦的就是屋子,时不时叫李千山陪他过过招,李千山最喜欢这个,打一场出一身汗,脸上的神情便开朗许多。
第十一天晚上,李千山在院子当中的青石板地里燃了一堆火,厨房里把我们在山里打的山鸡野兔洗剥干净腌制好,连着调料送过来,又送上几坛酒,然后退回外院,只留我们四人铺毡围火烤肉饮酒。
火舌吞吐,扭曲翻滚伸向夜空,火堆中不时爆出一声响,火星四溅。
我和棣急忙后退,免得火星溅到身上。
李千山坐在火堆另一侧,盯着火堆出神,脸上时明时间,也不知想些什么。
我肚子已经饿了,眼巴巴地看颜箴转动铁钎上的烤鸡,不时在上面抹上一层盐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慢慢地,香味溢了出来。
棣先是帮颜箴转铁钎,又跑到扫到远地的雪堆里团雪球瞄着火扔,说是学学暗器,后来无聊地跑回来枕在我腿上说胸肋有点疼,叫我给他揉揉。
活该。
这几天我没少说过他,叫他别跟着那两个人乱跑,他们打猎我们在后面拣拣猎物就行,用不着抢着打看谁打得多,也不用快马加鞭非要在雪地上追上他们。他们好胳膊好腿,棣可是伤还没好全啊。
我轻轻地揉着他的胸口肋下,生怕揉疼了他,又慢慢地将内力传进去,疏通他的经脉。可怜的棣,除了七岁时被爹狠狠揍了一顿外,从来也没受过这种罪,就算是爹爹那打他,也只是皮外伤,哪像这里面外面全是伤啊。经脉也郁结的厉害,我帮他疏通好几也没完全打通。
棣显得很舒服,闭着眼睛扬了嘴角。
我看着他,暗地里使坏,用内力冲击他一穴道,他啊地一声叫起来,委屈地说:“疼――”
我笑眯了眼,得意地看他。
棣知道是我故意使坏,用力在我胳膊上掐了一下。
“怎么还没好啊,我都饿了。”我巴巴地看着插在铁钎上的鸡,觉得饥火中烧。
棣笑着把手指伸到我嘴边:“来,吃点人肉吧。”
“呸!才不吃。”
棣的手也不离开,就在我脸上轻轻地摸着。
沉默一会,棣问我:“槐,以后你想做什么?也想象爹爹一样当官吗?”
我想了想,摇摇头。一个月里除了三天休息,其余的时候有事没事都得去礼部办差,遇到节日或是大典,忙得晚上都不能回家。这种日子比在翼州还无聊了,还是四走走比较好。在神医谷时有时听谷中别的弟子说起游走江湖的事觉得很向往。
“我想走走,没钱了就给人看看病,喜欢什么地方就在那里住些日子。当官多没意思,天天都要去衙门呆着,还得小心别叫别人算计了。你看爹爹的眉头现在老是皱着,娘也不像以前那样开心了。李大哥也没那么多时间和咱们玩了。这种日子一点也不好,我不喜欢。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李大哥不是想让你参军吗?”
棣调头看看火光,想了好一会,说:“我也不喜欢这样,参军要杀人,我不敢。也不想当官,象爹爹那样太累。也不喜欢爷爷说的那个什么江湖,我在牢里呆过,那里面有一些所谓的江湖人,他们好坏,那些狱卒打我,他们也打我,欺强凌弱。槐以后你再做点那些药我要报仇。”
“嗯,我帮你一起报仇。你到底想做什么呀?”
“嗯~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你在哪我就跟到哪,你干什么我就帮你干什么,就像你做那些药啊水啊什么的时候我在一边帮忙。咱们一起四走,走累了就在什么地方歇歇,喜欢了就多住几天,住得烦了咱们再走。嗯,每年还要回来些日子陪陪爹爹和娘。我就喜欢这样的日子。”
“那你说爹爹会让咱们这样过吗?他以前说过想让咱们当官的啊。”
“干吗要听他的话啊,他不是也没有听爷爷的话嘛。”
“是啊,那咱们就这样过。娘若是再说什么纳妾娶妻的话,咱们就走。反正咱们现在也有钱了。”
“就是。不过我可不会看病,你得养我。我喜欢吃什么喝什么你得给我买,不能说钱是你挣的就为难我,大不了我给你~嗯~我给你当打手~不,当保镖,保护你,谁要是欺负咱们,我就…我就…我不会再和你分开,咱们不惹他们,他们要是非惹咱们,咱们就打,打不过,咱俩就逃,逃不掉的话咱们就一起挨打,总之我再也不要丢下你。”
愉悦的心情消失了,想起上别人欺负我们时,我们束手无措任人宰割的情景。
“别怕,咱们一起四走走,谁要是敢欺负你们,有你李大哥和颜大哥帮你们打!”
火堆对面忽然传来李千山的声音,语气斩钉截铁,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我向对面看去,只见李千山眼中闪动着消失许久的光华,动人心魄。
颜箴不停转动铁钎的手停住了,扭头望着李千山,不可置信却又狂喜。
“你…你想清楚了?”
“大丈夫一言即出驷马难追!奶奶个熊,我还不如这两个小鬼想得开,真他娘的白活了!小槐小棣,给我倒酒!”
“…”
我和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李千山回到京城后笼罩在他身上的那种阴沉失落和隐隐出现的急燥隐忍的感觉消失了,又变成以前的那个英气勃发神俊逸飞的人。
颜箴说:“我来给你倒酒。”
声音有点发颤,充满了喜悦和激动,语气也爱怜宠溺,脸上温柔之极。
倒了一怀酒,递到李千山面前。
李千山却不接,只从眼角斜扫一眼,光华流转,嘴角似笑非笑,又似不屑又似嗔怪。
从来没有见过李千山如此神情,心中忽然想:若我是颜箴,定要好好亲亲他…
正这样想着,李千山开口却是:“老子为你付出这么多,你还不亲自喂我喝酒?”
间喝道,焚琴煮鹤,李千山真会破坏气氛。
颜箴却不生气,温柔地望着他,眼中爱怜四溢,望了他好久,温柔地说:“草民尊命。”手腕回转,那酒杯已到自己嘴前,一仰脖倒了进去。
我正想李千山会怎么发脾气的时候,只见颜箴慢慢俯过身去,把自己的嘴贴在李千山的唇上,慢慢地将唇中的酒喂到他的嘴里。
“轰”地一下,我的脸先涨得红了,又想看又不好意思看,低了头,却见棣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奇地盯着,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偷偷抬起眼皮瞄上一眼,只见李千山身子微微后仰,头半侧着依在颜箴肩上,辗转相就。
一滴酒液从李千山的嘴角溢出,慢慢流到下颏,映着火光,变成金黄的颜色,一闪一闪的,仿若一粒光华四射的宝石。
许久,颜箴慢慢抬起头,看着李千山,沉的黑眸映着火光,明暗交错,闪动着煜煜光彩。李千山缓缓睁开眼迎着他的视线,嘴角慢慢浮起一丝微笑。
我呆呆着看着,好像在看一幅画,画面那么美,那么和谐,再多一笔就能破坏整个画面。火舌狂扭,不时在这幅画上投下阴暗和明亮的光影,让这幅画时而妖异魅丽,时而安逸温馨。
我悄悄地拉棣站起来,慢慢地离开。
回到屋里关了门,肚子饿得更很了。捂着肚子想哭:你们什么时候玩亲亲不好,非得在烤肉的时候亲,呜――我肚子好饿――
65
颜箴告诉我,李千山终于答应不做这个王爷,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他不是还有一个公主王妃吗?还有一个孩子,还有一个还在肚子里的,难道一起带走吗?
颜箴说,那个公主有自己喜欢的人,已经跟了那人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现在府里这个王妃是个假的。至于孩子,等第二个出生后,两个一起带走。
说这些话的时候,颜箴脸上终于露出发自内心的愉悦,眼情温柔。
李千山的两个孩子,我想啊想,听说后娘很坏的,不知道这个后…后…伯伯会不会虐待两个小宝宝呢?
想像一下颜箴摆着后伯伯脸打两个小孩的情景,忍不住地乐。
颜箴问:“你笑什么?”
我才不敢告诉他笑什么,不然挨打的就是我了。
我看着他,又为他高兴又有点酸溜溜的,“那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颜箴听得我语气有异,诧异地看我一眼,笑道:“小槐又吃醋了吗?不喜欢我和你李大哥在一起吗?”
“才不是,你…你…”我气急地跺脚。
颜箴放声大笑,捏捏我的脸,小声说:“小槐的皮肤现在越来越好,哪天也给我点香膏香油什么的,把子重的脸也弄得嫩一点。”然后向练完武的李千山走去,温柔地用布巾拭去他脸上的汗珠。
棣也跳过来,却是向我兴师问罪:“你为什么让他摸你的脸?!”
由于棣的吃醋,我那天晚上又被吃得干干净净,趴在床上生着闷气,不行,下一我要在上面,他若是再使强,我就点他穴道!
他们决定过完年便让李千山称病,过上几个月再说病治不好,需移地治疗,再报个不治身亡。为了瞒过太医和众人眼光,颜箴会给李千山吃药,让他百病缠身。
听到这,我和棣瞪了颜箴一眼。
哼!这药我们也有,哪天给你了也吃了。
颜箴还不知道他恶整棣的事已经败露,说过些年后他便会找借口回神医谷,出京安排各项事项,到时接李千山出京。我和棣也要时时刻刻呆在李千山身边,叫我好好盯着那些太医,别叫那些人暗下了毒手,让棣当几天贴身侍卫,小心有人行刺。
棣气咻咻地说:“我没有内力,打不过!”
我说:“没关系,我可以做一些迷药迷香什么的,撒在屋子外面,咱们吃了解药,他们来一个倒一个,来两个倒一双。”
颜箴瞧瞧我,说:“对了,你那些弄倒那些无赖的药从哪来的?当时只顾心疼你俩了,没顾得上问。”
“是我哥做的,其中就有你的那个见鬼的百病生。我们把它取名叫瘟神。”棣终于说出来,气哼哼地斜眼瞧颜箴。
李千山哈哈大笑:“果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不败露的事,阿箴我看你怎么解释。”
颜箴不以为然,笑着说:“当时我和你又不熟,你又老冲子重叫唤,我当然要小惩你一把,谁叫我喜欢他呢。”
“你…”棣气得说不出话。
我见棣生气,过去搂着他小声劝:“要是有人也老冲你又叫又骂的,我也会这样的。”
棣咬了半天牙,重重地出口气,说:“算了,我大人不和小人过,我宰相肚里能撑…哎哟――”脑门上被颜箴轻轻拍了一下,笑骂道:“我这里还有好多种药,要不要一样一样来试试?”
棣扮个鬼脸,躲我身后。
所有的事情都商定了,我们的心情大好,因为他们说了,等脱身后会找人来接我们一起住。
虽然舍不得离开爹娘,可谁让娘时不时就耳提面授一番,叫我们娶妻纳妾呢。
一想到妻子,我眼前就会出现那个光着身子哇哇大哭的女婴,身上就会起恶寒。
棣更开心,时不时就拉着我说等以后离开家了,不准我再推三阻四,老老实实他让做什么就得做什么。
我身上更寒:照他的精神头,不到三天我便会被他做死了,还不如留在家里呢,至少还有命活着。
颜箴知道我的药都是按照爷爷的方子配制的,很是羡慕。春梦了无痕和消魂他就不知道怎么配制,而且我说了其他一些药,也是神医谷里失传的。难道爷爷比神医谷里的人还要厉害吗?那为什么他每到月圆之夜都会面如鬼怪而且吐血呢?
回到京城,颜箴拿着我配制的消魂好生研究。
这瓶药爷爷的册子上只有方子,没写药性,也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我只是为了它的名字好听才配制出来玩的,而且这种药水配制出来后颜色极其怪异妖艳,先是紫碧再转成嫣红,慢慢沉淀后又变成雪白,现在则是雨过天青的颜色,极为美丽。
就因为喜欢看这个颜色,我了一百两银子买了个水晶小瓶装起来,时不时拿出来看着玩。
这个药颜色诡丽奇幻,配起来也真难,除所需材料难寻外,配制的时间也很长,我足足用了一个月零八天才配制出来,而且还缺少了三味药,火龙谷寒冰草、北冥赤阳鱼胆和雪山朱果,这三样东西我连听都没听过,更别说什么出产它们的地名了。
颜箴只知道火龙谷寒冰草和雪山朱果,那个北冥赤阳鱼也没听说过。那两样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只知道寒冰草遇雨则活,抽技发芽生叶开只有半个时辰,而火龙谷几十年也未毕下一雨,而且还不知道在哪里;雪山朱果则在海中不知哪个岛上,那里终年积雪,雪山朱果便生长在雪山悬崖上,壁立千仞,到是冰雪,稍有动静便引起积雪坍塌,猿猴也望之生畏。
他也是听他师傅说的,具体地方在哪他师傅只是不说。却不知爷爷怎么会知道。
少了这三样药的消魂其实不能再称为消魂了,要不再给它改个名?
颜箴倒出一半液体,研究药性,剩下的还给我。
我和颜箴一起研究消魂,研究的结果发现消魂是毒药。
幸亏我没找人试药性,不然非惹出大乱子不可。
把一滴消魂加入一碗水,倒在一盆兰根部,的颜色立刻变得紫碧,然后变成嫣红,再由雪白变成淡淡的青色。
王府众人都好奇,传到府外,好多人都慕名来赏青色的水仙。
有一李千山的儿子无意中摘下一朵,揉了碎了,随手扔进旁边另一盆兰中,整整一盆土全变成毒土,毒性强烈到隔空都能看到隐隐升腾的蓝色。
我觉得奇怪,用银筷摘下第二盆中的兰,再放进第一盆中,青色的兰重新变成雪白瓣金黄蕊的样子。第二盆兰居然成了第一盆兰的解药。
颜箴小心地收起了兰,从王府库房中找出一个玉盒,把兰连盆装进去,小心翼翼,不让任何人碰到。
我们又试着用消魂把一只鸡染上毒,再用兰去解却不管用,那鸡只恹恹的天天昏睡,连食也不吃,无奈取了鸡血再给别的鸡染上毒,再用第二只鸡的血去救第一只,没想到两只一起死了。
两个人只好叫人买了个石盒子把鸡装上再埋入地下。
这种毒药药性如此奇特,捉摸不定,试了好几,有时候能解,有时候却解不了。
弄得王府上下心惊胆颤,生怕哪天不小心摸到什么东西恰好被消魂染了毒,吓得病倒好几个,剩下的天天找李千山告状哭诉,李千山恼了,不准我们再折腾他家的侍卫仆人们。
我把剩下的消魂放在我的衣柜里,再也不敢把玩观赏。
棣不在家,不知哪个大人的正室过生日,娘押着棣前去贺寿。
棣不想去,被娘一顿数落。
棣比以前懂事多了,要照以前的脾气,早施展轻功翻窗逃走,现在能乖乖坐着听娘说话,等她说的口渴还会贴心地捧茶叫她喝。
通常情况下,娘喝了茶润了嗓子领教的棣的孝心也就不再说什么。今天不行,那家正室有个及笈的千金,借这个机会邀请各府年轻未婚的公子世子前去,以便那千金自己挑选意中人,这个机会娘怎么能放过,说什么要也拉着棣去。
棣只得苦着脸让丫环梳头,带上发冠,在娘的监视下穿上一件蓝紫色外衣,再披了玄色大氅。照娘的意思,本来想让他穿那件大红蜀锦外衣,棣以不去威胁,娘才放弃。
出门前棣悄悄问我:“怎么样?显得很老吧?”
怎么看棣怎么玉树临风,穿上蓝紫色外衣更是显得好看,披上玄色大氅一张脸红红白白,早知道药膏里就不给他掺珍珠粉了,对点春梦了无痕弄他一脸麻子算了。
我一肚子酸水,又不敢表露出来,酸溜溜地说:“你穿成这样,还想显老?你还不到十七呢,想要老,把赵伯的白胡子贴上,再把张伯做饭的衣服穿上。”
棣显得很苦恼的样子,说:“那咋办啊?要不我再换一件?”
娘给我们做的衣服全都颜色新鲜雅致,这件蓝紫色是唯一的一件沉颜色,再换一件,指不定风流成什么样呢。
“算了吧,再换一件比这还好看。哼!我猜你这一去,张大人张夫人张家千金一定会看上你,让你做他的乘龙快婿,过了年就成亲,后年我就升格当伯伯了。”
棣气坏了,大声叫嚷着我不去了。用力解大氅的带子,扔在地上踩在上面双脚用力地蹦。
娘这时也整装完毕,听说了急忙过来臭骂我一顿,骂得我灰溜溜的不敢抬头。
转头又骂棣,说如果今天不去,就别认她这个娘。
棣也只好偃旗息鼓,黑色的大氅穿不成了,上面全是鞋印子,娘生气地从我衣柜里取出件朱紫色的让棣穿上。
棣气呼呼地穿上,噘着嘴随娘坐在车。
我不敢再说什么,带了一肚子的酸回东院生闷气。
过不多久赵伯派人传话,说是平安候世子来访。
我一边走一边想,这个平安侯世子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看我呢?
来到客厅,站在客厅中央的一个人转过身来,看着我,迟疑道:“方…槐?”
望着有点眼熟的面孔,我想了好一会,他是谁?
能够第一眼认出我,应该是很熟的人。要知道,有时候闹着玩,我和棣分别穿上对方的衣服,就连爹娘也认不大出来。
“你的眼睛好了,真是太好了。我…我…”来人声音有点哽咽,突然急切地向我走过。
我想起他是谁了,他是江德卿,平安候的小儿子。
我一下子想起来,以前就曾知道的,只不过这么久了,已经忘了。上治恶疮给我一百两金子的平安侯就是他爹。
棣说的那些话突然就从心头闪过,和一群狐朋狗友带着棣去妓院,给棣看春宫图,还交流…那个什么的经验,差点就把棣带坏了。
从我去神医谷,快三年了一直没见过他,他在我心里根本没什么印象,偶尔想起来就是他当众轻薄我,再就是李千山强抓我的手去轻薄他。
只是看着他那么惊喜热切,我不做出点什么表情也不好意思,眼见着他快走过来,急忙往后退,拉拉嘴角,扯出个笑:“江…公子,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江德卿本来疾步向我走来,伸着手想拉我的样子,被我明显的疏远和防备弄得站住,过了好一会才勉强笑道:“方槐,你好吗?我听我爹说你前些日子遭了罪。”
我瞅了他一眼,生怕他再往前走,说:“多谢江公子挂心,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你往后退几步。”
江德卿有些尴尬,慢慢退到桌子旁边。
我这才放心,小心翼翼走到另一边,说:“江公子,请坐。”
江德卿的脸变得有点苍白,说:“咱们同窗数载,怎么说话这么客气。”
我说:“那咱们应该怎么说话。”
江德卿呆站着,尴尬之情溢于言表,说:“方槐,我以为…我以为…方棣都原谅我了,你怎么…你让我认错认到什么时候?我也…也被你…”
他不好意思再说下去,我也不好意思再板着脸,刚好仆人过来倒茶。我请他坐下。
江德卿似未听见,只是呆呆看着我。
我被他的直视看得低下头,不对啊,这是我家,他凭什么这样看我?!
“你找我有什么事?!”凶巴巴地瞪着他,再看我我就用眼光杀你!
江德卿立刻移开目光,脸涨得通红,呼吸也急促起来,等到仆人出了客厅,他再看我,这反而把我看得调转了目光不敢再看他。
猛然间几步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神情激动,说:“方槐,我…我…这么长时间,我一直忘不了你,我…我好想你…”
我吓了一跳,立刻挣扎着要把手抽回来,反而没听清他说什么话,问:“你说什么?”
江德卿的声音都抖了,用力抓着我的手,贴在他胸口,说:“方槐,我是真的,我真的想你,你…你…”
我腿一软,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慌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想去神医谷找你,不知道路也不敢给表哥说,后来又随着九叔办差,要是知道表哥去接你,我就是让皇上罚也不去接这趟差,我心里…我心里…全是你…”
我心跳得要从嘴里蹦出来,着急地喊:“住口!不准你再说!你到我家来,是来轻薄我的吗?你还想再一轻薄我?”
江德卿愕然,我趁机夺回自己的手用力推开他往外跑。
江德卿喊道:“方槐,不是这样,我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听我说。”
我跑下台阶,站在院当中,旁边李叔他们诧异地看着我。
慌乱过去,身上开始发抖,气得眼睛一片模糊。
江德卿追到门口,站住不动了。
“方槐,你误会我了,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走,你走,不准你再到我家来!李叔,快把他赶出去!”
李叔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埋怨我不该这样对客人说话。
我尖声叫起来:“快让他走!”
江德卿的脸纸一样苍白起来,身子也抖得厉害,颤声说:“方槐,你对表哥好,对颜大哥好,为什么就偏偏对我这样?难道你还…还没原谅我?我怎样做你才会原谅我?”
我说:“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我…我永远不原谅你!”
李叔上前对江德卿说:“世子大人,我家槐少爷不欢迎你,你还是走吧。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江德卿又站了好一会,慢慢地走下台阶,我急忙躲到李叔后面,生怕他再有什么动作。
江德卿停下,侧头看我,轻声说:“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你以后不想再看到我了,是吧?”
我用力点头,恶狠狠地瞪他。
江德卿脸上带了一丝淡淡的笑,柔声说:“我答应你,永远不出现在你面前。你也不用再害怕了。”
慢慢地走出去,我连忙喊:“快关上门,以后不准再让他来!”
江德卿在门口站住,又看了我好一会,轻轻地说:“永远不会了。”
朱红大门合拢,我长长出了一口气。
李叔问我:“槐少爷,这个世子大人对你做了什么事?你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我呼呼喘气,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偏偏又说不得,憋得我喘不上气。
李叔又说:“这人神色瞧着不对,不会出什么事吧?”
我怒气冲冲地说:“我管他去死。”
气冲冲地回到东院,一颗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这人居然还敢轻薄我,我…我真没用,怎么恨了狠狠打他一巴掌,我现在可不是过去的方槐,至少打他一巴掌的力气是有啊。
第六十六章
中午娘和棣没有回来,爹爹也没回家,只剩我自己,连饭也不想吃,恹恹地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干。
正烦燥的时候,颜箴来找我,一见我就问我和江德卿怎么了?
我一肚子气没发,恼怒道:“别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颜箴神情冷峻,冷冷地看着我。
“江德卿无非是喜欢了你,爱上了你,你就算不接受,也不能在人前如此地羞辱他。”
我怒,“我怎么羞辱他了?”
“你在仆人面前将他赶走,难道还不是羞辱他?他千里迢迢回京赴命,刚回家换了件衣裳便来看你,竟被你如此对待,却被你在你家仆人和他家仆人面前赶了出去,你要他怎么受得了?他也是受尽万般宠爱长大的,他的父母还没如此待他,偏偏被他喜欢的你这样对待,你要他情何以堪?”
颜箴从未这样声色俱厉对待过我,被他宠得任性惯了,受不了他的冷厉,而且又是为了江德卿,我气极地和他吵。
“谁希罕他来看我?我管他情何以堪!我就是要在仆人面前赶走他我就是要羞辱他,你管得着嘛?!”
正吵得痛快,脸上忽然一痛,竟被颜箴打了一巴掌,狼狈地摔在地上。
我呆住了,捂着脸震惊地望着他。
颜箴脸色铁青,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和子重一直以为你是个知书达礼懂事稳重的孩子,所以才对你一直青眼有眯,你闯了祸还想为你弥补,没想到你居…你好自为之吧。”
他转身便走,我扑过去拉他的袖子,问:“我闯祸了,我闯什么祸了?江德卿他怎么了?他对你们说的些什么?”
颜箴袍角轻挥,我身子腾空而起,这摔得更重,半天爬不起来。我气急地说:“我只是把他赶了出去,又没打他杀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颜箴冷冷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像结了冰,满腹的委曲再也忍不住,说:“他能那样对我,我就不能赶他出去?他来找我,好好地坐着说说话,我自然会对他有礼,可是他…他…仆人刚下去,他就…他就…以前他和别人那样对我,你们都知道,我怎么能对他有好脸?他还说…我…他居然在我家里再轻薄,我…我恨不得…恨不得…赶快死了也不要他在我家这样羞辱我…”
娘逼着棣去接受张大人张夫人的挑婿,被江德卿骚扰一场,再被颜箴打骂,满腹的郁闷和火气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而下。
“凭什么他喜欢了我也不管我接受不接受就动手动脚?第一可以当做少年无知,我可以原谅他,可这一算什么?打着喜欢我的旗号就能在我家轻薄我?这是什么道理?”
我以前已经发过誓,再也不随便掉眼泪,可是真是忍不住,眼泪流了满脸。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颜箴居然为了江德卿打我,他居然不分青红皂白替江德卿说话。事不关已时还能向着我,一牵扯到李千山就一昧的偏心,以前棣骂李千山时他就给他下药害他生病,现在李千山的表弟被我赶走他就打我骂我,原来对我好宠我溺我全都是骗我!
颜箴过来拉我,说:“你起来,这么坐在地上象什么样子?”
我说:“你打我的时候怎么就想不出我这个样子难看?”
颜箴叹口气,从怀里取出瓶药膏,蹲在我面前,想给我擦药,让我一把挥开。
颜箴说:“怪我没问清楚就发脾气,你别再闹了。”
我怒道:“谁闹了?”
颜箴将挣扎不止的我硬拉起来按坐在椅子上,仔细看了看我的脸,说:“我刚从小卿那里来,他差点把自己的胳膊砍断了。我刚把他手臂上的经脉和筋肉接好。跟他的仆人说他来看你,却被你赶了出去。他家里现在闹翻了天。这件事太大,他是皇上最喜欢的表弟,只怕瞒不住皇上。我和子重私下问他,他只是哭着说你再也不想见他,别的什么也不说。我只好来问你。我只道你烦他才会生气,没想到会是这样,小槐,你还生气吗?颜大哥向你赔不是。”
我傻了,江德卿临走前酸涩的笑着说:“我答应你,永远不出现在你面前。你也不用再害怕了”原来是这样?他怎么这么傻?为了我一句话便要自尽?
我喃喃地说:“我没有想要他死啊,我只是说不要再见他,不准他再来我家,我可从来也没想让他死,他怎么会这么傻?”
颜箴说:“这个死心眼会这么傻,还不是因为你的一句话,无心之语伤人心。你说再不想见他,他这么喜欢你,当然会着急难过。小卿从小就死心眼,认定的事九条牛也拉不回头。”
我心里难受,说:“我不喜欢他,可是也没想过他死。我刚才那么恨他,也没想过他死。”
颜箴叹口气,说:“算了,你去看看他吧,他娘现在哭得昏过去好几,想报官又想报皇上,那个傻子却说如果有谁对你不利,他就自尽,家人阻得了他一,可不一定阻得了他第二第三。”
我低头,心里矛盾着,去还是不去?
江德卿脸色蜡黄的样子真的很可怜。上午来我家时却是神采飞扬的。中间只过了几个时辰便换了一个人,虽然不是我的错,可心里也不好受。
再加上这个人实在脸皮厚,比棣还厚,见了我去看他就哭,拉着我的手死也不松开。床前有他爹他娘,外屋有十几个丫环伸头伸脑,李千山颜箴就在一边看着,我又尴尬又生气,又不敢当他爹他娘骂他。
挣了几下没挣开,反而换他一脸痛苦,恼将上来,心想他怎么没把两只胳膊全弄烂啊!
平安侯也瞧着不像话,让他松手,江德卿就红眼流泪,看着这么他哭我也不好意思再板脸,只好郁闷地坐在他床前。
“小卿这样做,真是…”平安侯欲言又止,满脸愧疚。
我猜出他已经知道所有的事情,脸上红,又觉得委屈:那你还不赶快把你儿子的爪子拿开啊,这样拉着我算什么啊?
我也不说话,闷闷地坐,咬着下唇,恨恨地瞪着那只无礼的手。
江德卿只哭了一会便不哭了,躺在那只是看我,好几碰到他的目光,我一脸怒气,他一脸怯懦。
李千山颜箴看了半天热闹终于给我解围,让江德卿好好休息,说以后我还会去看他。
听了这话,江德卿的眼睛一亮,终于说了我来后的第一句话:“真的,小槐,我表哥说的是真的吗?”
我心中大怒:小槐也是你叫的?
当他爹的面又不好意思这样说,板了脸正想摇头,忽然看到江德卿的眼睛惭惭黯淡,长长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哼!就算来也要带棣一起来,看你敢不敢当他面拉我!
下午太阳西斜了棣才板着脸回来,娘也气得直哆嗦,一进门就揪棣的耳朵说:“你干脆气死我算了。”
又叫棣跪在院子里。
我也刚从平安侯府回来没多久,心情很不好。
跑过去想问问怎么回事,却被娘迁怒:“你若过去,那就一起跪!”
跪就跪,刚好可以问问棣怎么惹了娘生气。
撩了袍角刚想跪,娘又一声娇斥:“你想跪就跪到外面院里!”
我立刻回到自己的屋子继续做那些胭脂粉。
到了晚饭的时候棣的罚跪才结束,被丫环扶着一瘸一拐地过来。
我挟了一个鱼圆,放在嘴里小口小口的咬,一脸好戏地瞧他,棣坐在对面咬牙切齿地瞪我。
爹爹问娘:“棣儿又犯了什么错?”
我竖起耳朵听。
娘怒道:“这个孽子,简直能气死我,真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这辈子生了这么一个混儿子…”
饭桌上又狠狠数落一番,数落得我都吃饱了,也没听到棣到底犯了什么错。
棣恼了,推碗不吃扭头走掉。
我本来看好戏,见状赶紧追过去。
棣回屋躺床上,我推他。
棣不理我,我又推他。
棣翻身坐起来质问我不和他有难同享,为什么下午不陪他一起跪,为什么在饭桌上嘲笑他。
我自知有错,好言哄了半天,最后终于套出他在张大人家的所作所为。
棣到了张大人家里根本是捣乱来着,害得娘丢尽了脸。
先是冷若冰霜,对谁都板了脸,后来遇到几个朋友就闹成一团,居然笑谈起逛妓院的感受,几个人声音太大,遭到一众贵妇的白眼。
后来发生一个意外,在园赏雪时有位贵妇的手帕被风吹到水池当中,水塘中间冰很薄,大家都不敢过去拣那帕子,远远和众家子弟跟在后面的棣施展轻功在冰面上一掠而过,拣回手帕,让娘交给那位贵妇。得来众贵妇的青眯。
棣却不领情,被那些贵妇口中的赞誉之词弄得心烦,也被张夫人的喜爱弄得心里发毛,索性说出这些人真吵,比家里养的那群鸭子还吵的话来。声音不大,却被那些贵妇听得清清楚楚,个个脸色青白不定。
用过餐后,张家千金施展才艺,堂前挂出字画让人欣赏棣乱说一气,让人侧目,帘后听琴时棣索性打起呼噜。
娘再也忍不住, 赶紧赔礼告辞,揪了棣回家大骂。
是该罚,若我是娘,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定好让他屁股开。
我也小声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棣先是大怒,等得知江德卿发狠差点砍断自己的手的时候也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才说:“槐,其实…其实小江他…他真的很喜欢你。”
我低了头说:“他喜欢我,那也不能这样啊。我又不喜欢他。”
“明天咱们再去看看他吧,不过不许你再让他拉你的手,不然我生了气他就惨了。”棣很认真地说。
我想了又想,还是不想去,多不好意思,多尴尬啊。
棣又说:“颜大哥怎么舍得打你呢,他不是最宠你嘛,等我明天见了他给你报仇啊,哼!敢打我哥,他找死!”
对着空气发了半天狠,比划半天招式,棣又苦了脸,捂了肚子说:“我好饿啊,刚才光顾生气了,都没吃饱饭,你也不知道给我带一点来。还有我的膝盖,跪得好疼,娘真狠心,就让我跪在外面,多丢人啊。还有你,也不陪我,自己跑掉了,你小时候罚跪我还陪你呢。”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我一肚子气:“你还敢说,我小时候罚跪还不是替你背黑锅,哪不是你惹了事往我头上栽!”
话虽这样说,手却乖乖地伸过去推揉他的膝盖,按捏膝盖周围的穴道。
“你这几天千万别见娘啊,不然娘会气死的。你乖几天,我陪你玩。你不是肚子饿嘛,呆会咱们去厨房偷点吃的。”
棣眯了眼,语带双关问:“陪我玩什么?”
我白他一眼,说:“我配点药让你试试药性,我现在就想玩这个。”
第六十七章
颜箴收到神医谷传书叫他回去过年,走了没几天李千山就病了,御医院大夫走马灯似的来往于御医堂和泰王府之间。
有的说有了心疾,有的说肝上出了问题,有的说是早年冻伤了肺,如今病开始发作,有的说是四肢关节受过寒,寒气上涌致使身体出了毛病。
各持一词吵得不可开交。
李千山开始还能挣扎着上朝办公,理军务,过了两三个月病势加重,卧床不起。
皇帝也看过李千山几,吩咐他好好养病,不要过于操劳。
病中的李千山脾气越发的大,时不时就骂得府中侍女仆役侍卫狗血喷头,不敢进前。他只让三个人到他病床前面。一个是我,一个是棣,一个是江德卿。
江德卿的胳膊渐渐地好了,只是还不敢用力,每见到我们就低下头不敢看,不然就会被棣骂一顿。
我见他这样又觉得不好意思,劝棣别这样。
棣说如果不这样,他会得寸进尺的。
爹娘知道我们与李千山交好,对我们睁一眼闭一眼,有时住在王府也不管。
我严格按照颜箴的吩咐,对李千山的饮食和用药一一细查,果真有几在饮食发现慢性毒药,还有一在煎出的药渣中发现异常。
从那以后,御医每开的药方我都要仔细看一看,从抓药到煎药到喂药一手承包,就连江德卿想插手我也不让。
我要李千山控制饭量,哪有生病的人吃得那么多的,不叫人起疑才怪,一天只给他吃两顿,天天清粥小菜,清淡可口。李千山叫苦连天,天天吃不饱,动不了,气得他光骂颜箴,出什么主意不好,非出这个装病的馊主意。
我和棣,有时候还有江德卿则是什么好吃吃什么,棣有时候故意馋他,专门叫王府厨子做了精美菜肴跑到李千山面前吃,直气得这个快三十岁的王爷脸红脖子粗。
棣开心地对我说:“终于把以前吃的瘪都找回来了。”
李千山被棣这样气几,真的给气病了,以前喝的大都是假药,这真的喝那些苦得要命的药。
三月桃开的时候,颜箴从神医谷回来了,见到李千山骨瘦如柴的样子大为心疼,骂御医堂的一众御医是庸医。又骂棣什么时候捣蛋不行,非赶在这时候捣蛋。
颜箴刚回来的那几天,李千山病情好了点,还能打起精神和我们一起陪皇帝微服去西山看桃。
西山漫山遍野的桃开得正好,游人如织。
棣告诉我,西山桃是京都一景,每年的这个时候,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会来此玩赏。
这不,皇帝也扔下国事偷偷溜出宫玩来着。
天气尚冷,李千山“病体”虚弱,还穿着皇帝御赐的狐裘,跟着皇帝后面慢慢地走。江德卿也不敢乱窜,老老实实地踢在李千山身后,不时把可怜巴巴的目光投到我们这边。
他们周围,十几名侍卫小心紧张地侍候,还得远远避开游人,哪里有我们这么自在。
中午的时候侍卫铺了一块红毡,后面便装打扮的太监宫女端上茶果午膳。饭后小坐休息时李千山气吁吁地说:“皇兄,臣弟现在身体不适,也无法为皇兄舞剑助兴,就让小槐弹琴一曲以助聆听可好?”
皇帝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说:“你懂琴?快为朕拂琴一曲。”
李千山又说:“小槐赋琴,小棣舞剑,雅间幽正,剑气纵横,这才相得益彰。”
棣开始跳脚,紧张道:“喂,我哪里会舞剑啊,你想让我出丑?”
皇帝兴趣更浓:“方棣会舞剑?这可真没听说过,来来来,快为朕舞来。”
棣急得汗冒了出来,我小声说:“你不是会武功吗?就拿把剑比划两下嘛。”
棣怒道:“我只会轻功和掌法,哪里学过什么剑法,出了丑多丢脸。这个死人,居然跑这里来报复我!”
颜箴笑道:“皇上,不若让小棣穿上舞裙,为皇上舞上一曲,比舞剑更有趣。”
棣气得脸都红了,大声说:“颜大你――”
说什么也没用,颜箴从来只站李千山那一边。
早有侍女将琴捧来,放于毡上。
我做出为难的样子说:“皇上,不是小子不奉旨,而是侍琴之道必先沐浴、更衣、拈香,于风清夜白之夜,于松柏竹木之边,方可静心弹奏。这里…”
两个不良于行的男子,想出我家棣的丑,休想。
没想皇帝居然摆了摆手,说:“咱们出来游玩,不用讲究那么多,你弹来就是。”
我向棣吐吐舌头,没办法了,帮不了你。
我自取净瓶洗手整衣盘膝端坐,扶琴于膝上。
棣噘着嘴苦恼地站在一边。
李千山和颜箴一脸瞧好戏的样子。
皇帝和江德卿饶有兴趣地等着。
颜箴笑道:“小棣,舞剑还是献舞,快选一样,莫上万岁等急了。”
旁边有侍卫手中捧着一把剑,另一边有乔装的宫女捧了一套华丽的舞服。这两个混蛋,早就准备好了,怪不得李千山赶在这几天突然病体稍恙了呢。
我捂着嘴,不让笑声逸出来,江德卿却仗着皇帝是他表哥,不客气地大声笑起来,气得棣恶狠狠地瞪着他,想骂他却没胆。
皇帝也瞧出李千山和颜箴恶整棣,居然也笑着帮腔:“小棣,快快选来,为朕助兴。”
我灵机一动,抬手叫棣过来,俯耳讲了几句话,棣眼睛先是一亮,又转成恶心的表情,撇着嘴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和他们站在一起啊,你别是也想整我?”
我小声说:“那你自己想办法吧,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棣噘着嘴站起来,再用力瞪了笑得奇形怪状的颜箴和李千山一眼,不情愿地走到宫女身边,用两根指尖拈起那件用金银线绣出精美复纹的舞衣。
扭着冲我说:“好重咧。”
我努力装出严肃的样子。
棣用挑剔的目光看看了舞服,甩了甩,金丝银线在春日温和的阳光下似潋滟水波。
我开始调琴,棣最后一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众人,垂头丧气地穿上舞衣。灵巧的宫女指如穿,跪在地上帮他整理镶着宝石的腰带,又要为他除去发带梳头,棣恼了,大声叫:“你若敢给我梳个女人头我我就…”把那宫女吓得退了回去。
红底黑纹,金钱勾勒出纹形状,银线绣出蕊,流云长袖,曳地裙裾,每走上一步便使初生的青草曲茎折腰。
棣板着脸,生硬冷倨,见谁都想咬一口的样子。
李千山目中露出欣赏的目光,颜箴也收起恶做剧的表情,皇帝连连点头,周围的侍卫太监宫女都倒吸一口气。
江德卿打破沉寂,说:“方棣,你这样真好看~”被棣瞪得收了口。
我按捺住心中的震荡,赶紧把目光移开:棣这个样子,真是…真是…
手指轻拨,弹出春日醉的第一个音。
我悄悄告诉棣的是把爷爷教的武艺放慢了打,举手投足显得优雅一点,这样就算被人瞧出不是舞蹈也不致于太出丑,毕竟爷爷教他的掌法我看他练过不止一遍,穿蝴蝶般好看着呢。
有时我起的早,他练武时我也曾弹琴为他助过兴,彼此心意相通,他只需跟着我的音律走就行。
只是这舞衣太重太长,棣刚做了几个动作便被绊得差点跌倒,他顺势施展轻功,从向下趴倒的难看姿势变成掠地平飞跃上桃枝的优美动作。干脆便在桃枝上配合我的琴声轻舒臂缓抬足慢扭腰。
束着男子的发带,穿着华彩浓重的舞衣,举手投足无一不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骄健劲瘦的英姿,英挺冷凝的神态,玉琢如画的面容,时而温柔(面对我)时而愠怒(瞪着其余人)的眼神。
我屏住呼吸,痴痴地看着落英纷飞中飞旋的身影,迎接他只对我投来的温情脉脉,凝视他眼中的情意绵绵。
不知何时,棣不再瞪视他人,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流连,随着我加快的琴声动作也越来越快,最后成了粉红粉白世界的一团模糊的红影,我在琴弦上重重一划,棣也腾空而起,飞旋着高高跃起在半空中,双袖猛然挥出,袖中竟然飘出万朵桃,苒苒旋落,空中下了一场桃雨。
我端坐在飘渺如梦的雨中,抬起头,望着棣的眼光越来越近,最后近到彼此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伸出手,让棣软软地靠在我肩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眼光似喜似怨,如痴如嗔,汗水珠滴般滚落,几络散落的发丝也打成绺粘在额间颈边。
我忍不住凑过去想亲亲他累极晕红的脸,猛听有人咳嗽一声,登时醒悟,改用袖子擦去他满头满脸的汗湿。
李千山很难受似的咳嗽几声,收回捂嘴的帕子放回袖中。
皇帝先拍手,笑道:“方槐琴艺与方棣舞技堪称双绝。回宫后朕要重重赏赐你们。”
我心疼地望着累得气喘如牛的棣,再看着把他衬得如此华美出色的舞衣,恭声道:“方槐献丑了。若万岁喜欢,方槐日后定会为万岁再献艺。至于赏赐,万岁不若将此舞衣赐于方槐,方槐万谢圣恩。”
棣喘着气说:“你要这舞衣做什么?呼呼,我可再也不穿这臭衣服了累死我了你休想我再穿它。万岁,你就是打死我也不再跳了。江德卿,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揍你。还有你,李大哥颜大哥,今天你们捉弄我我就忍下这口气,以后你们要是再敢这样,我就和你们打架!”
棣的出言不逊非但没有惹皇帝生气,反而放声大笑。李千山直接倒在颜箴身上,一边咳一边还捧着肚子狂笑。
棣气得捂了胸口直咬牙。
我心疼地看着他,低声问:“胸口疼了?”
棣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低声埋怨:“你最后弹那么快做什么,我都快累死了,胸口以前受伤的地方也疼了,力气也用光了,幸亏你以前留了点内心在我体内,不然跳一半我就支持不住了。”
我让宫女将琴取走,扶了他坐在身侧,一只手按住他背心缓缓用内力疏通他的经脉。
此时雨还未落完,零星纷至沓来,影中走来两位年轻男子,轻袍缓带,其中那个较高的的男子,穿着淡淡青衫,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便像一块美玉,温文如玉,儒雅似书。另一个年纪较轻,我看呆了眼,李千山颜箴和皇帝都是英俊潇洒的俊逸男子,江德卿也五官秀逸,卓尔不群,可是我从来没见过哪个男子能长得这样清丽无尘,眼神清澈见底,却不带丝毫脂粉气。
如果那个人比做玉,这个人便是水,便是风,便是云。
我呆呆地看着,心想男人怎么能长成这样啊?
只听得皇帝在笑:“子清,逍遥,你们也来赏?”
那个高个的人俯身下跪,给皇帝行礼。年轻的正想跪,被皇帝一把拉着:“现在不在宫中,这些虚礼免了便是。”
年轻男子到底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方才站起。
皇帝笑着掸去落满身的桃,说:“你们可来晚了,刚才方侍郎家的两个小公子还为朕献技,可惜你们没瞧到。”
那个叫子清的微笑道:“臣无意偷听,却听到化外仙乐,无意偷窥,却窥到天魔之舞。遥儿说回去便将此情此景画出,以献陛下。”
我一直看着那个清丽得如清晨叶尖清露一样的人,忍不住问:“你会画画?”
那个人本来一直低着头,忽然轻轻倒吸气,抬头迎上了我的目光。
我忍不住心里一窒,惹得棣不高兴,狠狠拧了我一下。我吃痛地收回目光,收回之前还是忍不住再偷看一眼。
那人眼中酝满笑意,嘴角向上微翘,说不出的清灵秀逸,低声对着名叫子清的人说了两句话。
饶是我的耳力超群,也没听清他说的什么。
只见那子清对着我们微笑:“两位方公子,舍弟说画卷完成后也会送两位一张。”
颜箴笑着说:“多谢君大人任大人。小槐小棣你们还不赶快道谢,要知道任大人可是皇上御封的天下第一画师,千金难求一画啊。”
天下第一画师?我忽然想起那个天下第一玉师琢的玉簪,原来是他啊,居然是这么年轻,还这么…
心虚地看了棣一眼,不敢再想。
皇帝也很高兴,看得出他对这两个人也十分的喜欢。
那个名气极大的任逍遥只是偶尔微笑,几乎不说话,偶尔说话也是声音压得很低,只让那个子清听到再转说。他的眼光很多时候都是落在我和棣的身上,好像对我们很好奇。
李千山也很奇特,捉弄棣的时候显得有点精神,自打开始咳嗽到这两个人来到,病情似乎加重,一直沉默着除了皇帝和他说话他回答外,别的时候一声不吭。
颜箴倒似很喜欢这两个人,不似对常人的傲倨疏离,显得很愉快。
踏青赏回来后,李千山的病加重了,以前还能勉强起身,现在根本是动弹不得。颜箴干脆就住在王府。他既回来了,我和棣就很少在王府留宿,想多陪陪爹娘。
踏青回来后有半个月的时间吧,有人给我们送了一副画,打开一看,数枝桃,漫天雨一人白衣侍琴,一人华衣起舞,目光凝视,眼中似有无限情意。画工精纯,活灵活现,似能听到琴声玲珑,看到舞姿翩跹。
这张画便似活了一样。
我吸着气,半天吐不出来。棣也看傻了。
画中两人视万物如无物的情意绵绵,若不是洞悉我们的心思,断然画不出此情此态。
我和棣对望一眼,拉住对方的手。
画卷中还卷着一张小纸条,上书:箫音寂寂,琴声泠泠,间故人,雨夜知音。
我想起三年前失魂落魄前往神医谷途中的那个雨夜,那与我琴声合鸣的箫音,想起了那个神秘的男子…
第六十八章
娘觉得奇怪,以前我和棣动不动就窜出去,特别是颜箴没回来的时候,十天里总有四五天不回家,就算是回家也是很晚才回来,怎么突然天天腻在家里,时不时就缠着她和爹爹,到了好晚也不回床休息。
好几都是爹爹忍无可忍地把我们押回各自床上,用被子压住不准我们再动。
以前晚饭后都是爹爹自己在书房里看书,现在我也时不时跑去,棣见我去只好跟着。
我和娘经常弹琴比琴艺,爹读书,棣则拿了笔乱写乱画。
有时候爹爹会和娘说一些官场之事,我趴在爹爹的膝头听着玩(娘现在不让我和棣动不动就腻她身上了)。
如果娘不逼着棣娶妻纳妾就好了,娘怎么也不学学爹爹啊,他就从来也不逼我们。
有时候娘数落得我和棣生气跳脚时,爹爹还会劝娘,说他们还没成年呢,等行了冠礼再想这些也不迟。
又笑着说:“我的两个儿子,一文一武,站出去鹤立群鸡,哪里怕没人喜欢,只怕连男子看了都动心。”
娘顺手拿起旁边瓶中的打过去,怒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和棣吐吐舌头,爹爹说得还真对,我和棣都是男子,可不就喜欢彼此。
有天爹爹从衙府回来,脸色不太对头。
我无意中听到他和娘说的话,说是监察御史君玉一向谦谦君子温文尔雅,最是重礼敬上,今天不知为何,突然与太子争吵,种种大不敬被很多来往官员看在眼里。
我一听是那个告我们状的监察御史,幸灾乐祸。就是他没事找事告爹爹家教不严,教子无方,害得我们在那多少人面前出丑,哼!现在得罪了太子,一定会受到责罚,哎呀想想就开心。
爹爹干吗忧心忡忡啊,上他还告你状呢,害得你官降一级,俸禄少了八十两呢。
爹爹又说,翰林院编修任大人突然请辞,皇帝万般不准,任大人索性自闭谢客,足不出户。
还有泰王李千山,病情加重,辞去户部和军部的差事。皇帝只准了户部辞呈,军部仍由李千山主管,暂时由他人代管。
这几日,我和棣没有出门。听小道消息,李千山病得奄奄一息,已经移居到后园里单独的一个院子的小楼上静养。
这天下午我和棣去泰王府看他。
王府总管一见我们就愁云满面,唠唠叨叨说什么颜大神医有言:谢绝大小官员探望,不准任何人打扰王爷,以防再沾染其他病气。
现在就连世子和怀孕七个月的侧妃也不能见王爷了,其他人更是只准在院外候着,贴身侍女和仆人也只在院门耳房里候着,如果有什么事颜箴自会吩咐。
总管嗦嗦了半天,听得棣极不耐烦,问:“你什么意思,明说。”
总管赔着笑说:“老奴的意思是王爷现在不能见二位小公子,颜先生说不准任何人打扰。二位小公子,您看…”
棣说:“槐你看我说别来你非拉我来,来了又不让进,走走回家去我还不想见他呢。“
我赶忙哄了他一会,又对总管说:“这条令禁得了别人禁不了我们,你要是不让我们进去,回头颜大哥李大哥知道了会说你的。”
总管知道我们与王爷颜神医关系密切,犹豫了好半天才说:“那老奴就带两位小公子进去,如果颜先生不让进那…”
我说:“如果不让进那我们就回去,没关系啦。”
走过三重院门,绕过条条回廊,穿过蔷薇墙来到一所单独小院。院外有四名太监和四名侍从。院内廊下立有四名侍女四名仆人。
棣小声说:“瞧,像不像坐牢啊,里面外面守着这么多人,他这场病装得可真辛苦…”
我一把掩住他的嘴。在前带路的总管回头问:“公子说得什么?老奴没听清,请公子再说一遍。”
我说:“他什么也没说。”
终于见到那个病到“奄奄一息”连人也不能见的病人,穿着丝制内袍,腰带松垂,半敞着襟口,露出胸前几点可疑的红印,正在床前空地打拳。
那个照顾病人无微不至衣不解带堪称模范令人好生赞叹的神医懒洋洋地靠在床头一边看书一边吃着王府特制的小点心。
见到我们来,两个人都十分高兴,埋怨我们一回家就是七八天,也不知道来看看他们。
棣反唇相讥:也不知道是谁吩咐下人不见客,刚才还差点把我们挡在门外呢。
李千山就过来扒我们的衣服,说:“快点脱,我都快闷死了,你们快点给我躺在床上,闷了几天,今天可得好好爽一回。”
棣大怒:“喂,你怎么还这样!槐咱们走,再闷他几天!”
我一个没防住,外衣已被解了下来,慌忙去抢,身子一软,被颜箴抱在怀里做势欲亲,吓得一把挡住颜箴的嘴。
棣真的急了,“你们再这样,我就给你们捅出去,就说你没病装病!”
颜箴惋惜地抬起头,说:“真可惜,差一点亲到。”
李千山说:“你敢亲一下试试,老子还没亲呢。”
我用力推开颜箴,说:“讨厌!你们再这样我…我…”跳下床用力踢了李千山一脚:“衣服还来!”
李千山已经把衣服穿上了,笑着说:“不给。”
我和棣今年又长高了一些,差两寸多就赶上李千山和颜箴了。
我们还没成年,体型还是少年的纤细身板,不像李千山和颜箴,瘦归瘦,身材结实,纵然身高差不了多少可是怎么看也比我们大一号。
由于装病,要装出病人虚浮瘦弱的样子,李千山不敢多吃,饿了几个月生生饿瘦了十几斤,颜箴为了显示他照顾病人生活起居尽责尽力,陪他一起饿,也瘦了不少。
赏完桃后李千山终于受不了,想了个办法,既然大家高矮胖瘦差不多,干脆换了衣服,让我们替他们装病,每隔三两天出去逛一逛,不然不等装病死掉,他先活活闷死了。
这个办法不错,棣趁机讹诈,狠狠敲了他们一笔,具体敲诈了什么他没说,我没问出来。
那两个家伙也不是好惹的,每我们来换他们出去时都想出各种办法激怒棣,气得棣跳脚。
上一他们回来后我们换装,李千山忽然摆出一副色狼脸,做出一脸的淫猥邪笑,把我压在床上动弹不得,这下惹恼了棣,大打出手。若不是我怕引来人点了两人的穴道,棣非拆了他的屋子不可。
棣这一气气了足足有八天。
这还是我好说歹说哄了半天,签订了几条极为不平等的条约才把他哄来。包括今天晚上好好补偿他。
我越想越冤得慌:我们帮他们,他们捉弄棣,捉弄了就捉弄了,棣生了气还得我哄,好不容易哄好了他们又吃我豆腐,凭什么呀?!
一阵的气血翻涌:我不干了我!
红着眼就往楼下跑,被李千山一把揪回来丢到床上。
这成了他们三个人一起哄我。
不知道那两个人用了什么办法装了我们出去,出去三四也没被人发现过。留下我和棣还得小心翼翼。
前几没挪地方时,时不时就有人前来探望,我和棣来回地装病人躺在床上,头朝里装昏睡,剩下那个就接待客人。
还有人多事地问颜神医去哪了,我们就说颜箴让我们兄弟其中的一个陪着出去出去透气或是采点新鲜的草药什么的。
现在好了,没有人打扰,不用动不动钻被窝了。
吃着王府特制的小点心,酸酸甜甜,应该是给“病人”开胃用的。翻着不知从哪寻来的传记逸史,累了便站在窗前看看眼前波光鳞鳞的小湖,堤上柔丝依依的垂柳。
装病的滋味也不错嘛。
嗯,这块糕点真好吃,再吃一块,眼前这景也真是好,如果这小楼是我家的多好。
我回头说:“棣,这栋小楼原来是观景的好地方啊,你看这水。”
棣在床头暗格里不知在摸索什么东西,说:“不就是一个湖嘛,有什么好看的。咦,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让他这么有兴趣,我好奇地走过去上了床,稀奇古怪的一些东西,皮绳,蜡烛,金针、小皮鞭…还有从细到粗玉制的银制的不知什么木头制的…
我的眼睛睁大了,眼睛不由在那些奇怪的东西和棣腿间来回睃,怎么越看越像那个东西?
我拈起一个细细的金钗似的东西,说是钗可比钗细多了,比米粒还细,倒像一根细长的针,只是没有针那么扎人,是钝的,另一头还镶了粒珍珠。
女人插头用的?
棣拿起一根不知道是什么怎么看怎么是那个的东西说:“槐,你看,这个像不像…”手指点就点在我腿间。
我顺手一钗扎在那只乱摸的手上,棣哎呀叫起来,说你怎么真扎啊,幸亏不尖,要是换了那针,非扎流血不可。
那有那针,也不是针灸用的,也不是缝衣绣用的,到底是干什么的?
“是金的呢,咱们拿走让人穿个眼,让娘绣用吧,可惜有点长。”棣拈了针对着日光瞧,又说:“幸亏刚才你没拿这个,不然疼死我。”
我拿起皮鞭,这个不用学,天生就会。呼呼甩两下,板着脸说:“大胆犯人,竟然对本官无礼,该当何罪!来人,拖下去重重抽他二十鞭。”
棣吓了一跳:“槐你不是真想抽我吧,你快放下这个,我怕。那被抓到康平府衙,他们就用这个抽过我…”
我像被开水烫了一样把鞭子远远地扔开,心疼地抱着棣。
他身上那些吓人的伤疤经过我精心的治疗已经完全消失,只是那些阴影还存在他心里。有时在家里,听到下人教训自家孩子手掌落在屁股上的声音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发抖,在街上看到车夫用鞭子抽牲畜也会闭了眼死死拉住我的手不放。
他的伤愈合得不用人整夜看的时候,娘就叫我回东院。有两我正睡得香,他浑身发抖地跑来跟我挤,说是又梦到那些人打他。娘知道了,就叫丫环在屋里支张床,两个丫环轮着班整夜陪他,屋里的蜡烛成宿不熄。
我都没想到张扬跋扈任性妄为的棣也有害怕的时候。
手指轻轻点在被断骨刺伤时不时疼痛的地方,问:“这里,还疼吗?”
棣轻轻地把头放在我肩上,“早就不疼了,只是这里难受。”
指指心的部位。
我急忙摸他的脉,心什么时候受了伤啊?我怎么不知道。
耳边轻轻的笑:“看到你看别人多过看我的时候就难受,酸酸的,涩涩的,还有看到你被那两个混蛋抱着亲压倒的时候,这里就堵堵的,恨恨的,难受得我要命。”
脸上开始发烧。
我一直确定我很喜欢棣,但有时候真的会被别人所吸引。
就像颜箴,在山上时曾经有过和他隐居一辈子的念头;就像李千山,他的英风豪迈神采飞扬也会长久吸引我的目光;还有那个纤尘不染的任逍遥,一瞬的对视让我甚至忘记了呼吸。
心虚地转过脸,吻上他。
“傻瓜…”心里柔柔的,轻轻浅浅的吻落在身上像羽毛轻拂…
我慢慢地放软身子,接受他的灼热,接受他给我的疼痛,接受随疼痛而来扑天盖地的快感…
无力地伏在柔软清香的被褥上,任棣的吻洒满整个后背。
他的喘息渐渐平复,我的疼痛渐渐加剧。
棣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槐,我又没有做那些准备,你疼不疼啊?”
我无语。
疼不疼?让我来做一你就知道了。
“槐,以后咱们住的地方一定要离人远远的,做什么也不用怕被人听见,以前的时候你都忍着,直到李千山过生日咱们在城外的时候我才知道你那时候的声音真好听。”
我怒:平时我的声音不好听么?要是敢说不好听我非用这金针扎他不可。
“也好听啊,不过不一样嘛。你都不知道,你那时候的声音就像~就像~又柔~又媚~又…反正让我听了就忍不住,就想一直一直地做下去…都是那两个混蛋,不早点教咱们,要不咱们在山里迷路那就可以好好地享受了…哪像现在啊,娘的眼睛天天盯着咱们,在这里又到是人,想亲热还得偷偷摸摸的,不能尽兴,不敢让你出声。”
我叹口气,皱眉说:“你下去吧,趴上我身上怪沉的…要是咱们会法术多好,一招手就能弄来水洗洗,这样难受死了。”
棣说:“我下去要水去,就说李大哥要擦洗身子。”
用块软布胡乱擦了下穿上衣服就要下楼。我叫住他:“你的头发啊。”
棣用手胡乱抿了抿,下了楼。
过了一会,端了铜盆上来帮我清洗。
疼痛和困倦双重的侵袭,让我眼皮渐渐发沉,闭着眼让他侍候,迷迷糊糊地想:不公平…为什么总是我在下面呢?总得换一换吧…每都让我这么疼…也该让他疼一疼了…
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屋子里点了几支蜡烛,绛红纱罩着,晕黄的烛光照在屋子里,显得迷离而温暖。
棣正饶有兴趣地研究从暗格里取出的东西,看到我醒了也不理我,继续翻来覆去地瞧。
我吃力地趴到他腿上,问:“看出来了没有,这些做什么用的?”
“当然看出来了,我这么聪明。”
举起针,“这是扎人用的。”
举起皮绳,“这是绑人用的。”
举起蜡烛,“这是照亮用的。”
“这是耳环,这是戒指,这是发簪,这是项链,这是…呀――”
我毫不客气地在他腿上咬了一口,叫他不懂装懂。
棣呲牙咧嘴,“槐你越来越像小狗了,动不动就咬人。”
我呲着牙上下一合,做势再咬,棣慌忙捂住我的嘴。
棣又举起粗细不同质地不同的棒棒,“我越看这个越像那里,刚才我还对照了一下,一模一样。你说会不会真是那里啊。”
我顺手拿了一个乌沉沉、不知是什么木头做的棒子,看了半天,形状真的一模一样,可是上面刻有衍纹啊,再看别的,无一例外的形状,只是柱状体上不是有纹就是有突起,或是有螺纹,真是奇怪。
棣忽然问:“槐,你说这个是不是亲热时用的啊,你看,用手这么拿着,就这样…这样…”
我吓了一跳,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棣不好意思地说:“以前…就是那个…我和小江他们…嗯…去那里的时候,他们说…那里有的客人不行,就…就用假的来…这样那样…”
我瞪圆了眼:那两年他都跟了那些人干了些什么事啊?爹爹娘他们怎么也不管一管?!
我怒声道:“你还瞒了我什么?你今天把你那两年干了什么都给我说出来,别今天吐点明天吐点叫人听了生气!”
棣脸上露出苦恼的样子,自己拍了自己一个嘴巴,“讨厌的嘴,怎么什么都胡说啊…槐你别生气,我真的只是听说,什么也没做过…呜呜是真的啦…”
第六十九章
事情按着我们原来计划的那样进行。
颜箴已经开始着手安排接李千山出城养病的事了。
照他的话说,李千山病得还不太狠,要再下猛药,叫他人事不知,这样才能打消别人疑虑。
他所说的别人就是宰相宋泓和太师章林,还有皇帝。
事情的起因是任逍遥。
那个美得不应该在凡间的天下第一画师,天下第一玉师,他的美超出了性别,皇帝对他的宠爱也超出了一个天子对臣子的宠爱。甚至比对李千山还要恩宠。
不止一个人私下里猜测他与皇帝的关系,就连李千山也有点怀疑。
我不信,我第一看到他的时候,就发现他看向义兄君玉(我记人一直记得不好,以前在皇帝那见过君玉,却没有把他和那个玉一样温文尔雅的人联系起来)的目光里充满了不为人知的情意。
太子看上了任逍遥,几纠缠都被他躲了过去,最后恼羞成怒,居然在翰林院用强,若不是有人来,任逍遥难逃魔掌。
为此,任逍遥怒而辞官,闭门谢客,足不出户。君玉知道后气得当着众官员的面质问太子并和太子争吵。爹爹那说的就是这件事。
对太子不恭属大逆不道之罪,皇帝由于欣赏君玉,严斥一顿并不太想追究,但是太子设计让君玉激怒皇帝,把君玉打下天牢。
君玉的家人四奔走打点,求太子高抬贵手,太子却执意不肯。最后任逍遥终于出面,甘由太子置一个月,这才救了君玉。
太子根本就没想让任逍遥一个月后离开,他也知道,这件事传出去,对他的地位将有多大影响。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任逍遥还是被放回来了。
我第二看到任逍遥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一点也不相信他就是桃林中那个水晶剔透清晨凝露似的任逍遥。
他遭受到的虐待惨不忍睹,我第一知道什么是性虐,全靠颜箴的回春妙手和我和盘龙透髓功连着七天七夜的不间断打通经脉才终于救回他一命。
救活了的任逍遥一直昏迷,颜箴为他费劲脑汁,连安排好的求皇帝让李千山移地出城养病也拖延了。
太子笃定没人敢过问这件事,也的确没有哪个官敢向皇上说,这件事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就连君玉也不知道任逍遥为了救他,甘自被太子虐待。
只不过有一个人敢,颜箴。
他为了保全任逍遥的名声没有找皇帝,直接找了太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整得太子几乎发了疯。
所有的计划都因为颜箴的一时控制不住失败。
对此,李千山倒不在乎,他对我说:“阿箴没有做错,若是换了我,可能那小畜生已经进了鬼门关。”
李千山和君玉一直不对脾气,君玉时不时就告他一状,连带着他对任逍遥也疏远了。
颜箴整治太子的事情被跟随太子的人终于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大怒,把颜箴打入大牢,追查谋害太子的幕后指使人。
宰相和太师一帮人趁机落井下石,他们知道,除掉颜箴,就等于砍掉李千山一只手臂。神医谷在江湖和朝廷身份超然,连带着即将成为下一任谷主的颜箴也地位尊贵。
我一直记得那一天。
颜箴被下了大牢,我和棣按照李千山的吩咐去看他。
李千山还派人给刑部尚书下了条子,叫他不可为难颜箴。可是当我们进了刑部大牢时还是惊呆了。
阴冷黑暗肮脏的牢房里一堆发霉的草堆上躺着的那个血肉模糊的人是颜大哥吗?
我当时就发了狂似的用力摇木栅,棣也发了疯似的掐住狱卒的脖子。
我和棣也被关进大牢,和颜箴一个牢房。
这样一来我反而安静了,撕下衣服为颜箴理伤口。
家里专门有间屋子放着我配制的东西,药材也很多,可是现在到了该用药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看着颜箴血肉模糊的样子,我能做的也只有流着泪输入真气,护着他的心脉。
这里空气污浊,没有什么光线,只有墙壁上方有窄窄的一个小窗口能透气。这里阴湿的厉害,连墙壁上也长了青苔。这样的环境,又没有药,颜大哥会丧命的。
我后悔当时一见颜箴的惨样就发狂的举动了,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单纯地表达了自己的愤怒,害得自己和棣也遭受了同样的境地,当时若能想远点,回去通知李千山,让他想办法,自己也能弄来药给颜箴治伤啊。
现在可好,三个人全陷在这里,谁也出不去,李千山那里还巴巴地等我们回去报信呢。
棣很害怕,以前他被关过康平府大牢,在那里受过罪。我看着他忍着不让自己颤抖却忍不住的样子,心里酸酸的,把他拉过来搂在胸前。
“别害怕,我会想出办法的。”
棣不敢看颜箴,可是目光不由自主老往那溜,我轻轻叹口气,蒙住他的眼。
我不敢想像颜箴受了哪些大刑,他身上那些伤有的都是我无法想象的。我的外衣几乎撕光,他以前教过我的那些接骨、治伤的手法我几乎都用在他身上,只是没有水没有药,我无法让他的伤口消炎。
颜箴的身子滚烫,身上的伤口也红肿流出清水。我知道再不做点什么,那些清水很快就变成黄水,变成脓汁。
棣终于克制住自己的颤抖,帮着我照看颜箴。
“槐,颜大哥会不会死啊?”
棣的话让我强装的镇定突然打破,尖声叫:“你别这么说,颜大哥不会死,李大哥一定会救他。”
话虽这么说,可是心底恐惧一层层翻上来,我盯着毫无生气的颜箴,死死地抓住能抓住的什么,一遍又一遍地说:“他不会死,他不会死,他一定不会死…”
一遍一遍,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直到棣温柔地吻过来。
等棣离开,我才发现嗓子干哑,使劲咽了一下,直想喝水。
我和棣转着看了看门栅外摆着的那碗看不出什么颜色的饭和半碗水,一点胃口也没有。
过了好一会,棣说:“槐,咱们还是吃点吧,还得想办法救颜大哥呢。”
刚想去端那碗饭,忽然一只老鼠从饭上窜过去,我吓得转身扑到棣怀里,棣突然大怒:“这是什么饭?!”
我转头去瞧,那饭软烂发黑,已经长毛了,借着远黯淡的火光,隐隐看得见饭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我再也忍不住,一弯腰吐得连胆汁也出来了。
棣也吐得面无人色。
那碗水我们连看也不想看了,勉强用草掩盖了那些秽物,相扶着回到颜箴身边。
一晚上浑身痒,动不动就有什么东西在身上爬,我和棣拼命挤,在对方身上拍打。而且老是有什么东西在屋里跑来跑去,最后停止的地方总是在颜箴那里,我和棣强忍着饥饿和瞌睡,不让任何东西爬到他身上。
时不时就有一声凄厉的嚎叫,引来别的吵闹。
以前棣也是被关在这样的地方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有叮里咣啷的声音,我睁开眼,一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等到眼睛适应了这里的光线才想起自己并不是躺在家里柔软舒适的床上,而是在刑部大牢里。
一个狱卒正在给每间牢房里的犯人送饭。
大牢里本来就吵,他一来,吵得更凶了,有人哭,有人骂,有人喊冤,有人叫救命。
棣揉着眼睛坐起来,问:“槐,怎么这么吵?”
我扶着栅栏看那个送饭的狱卒,看着从每间栅栏后伸出的那些骨瘦如柴的、破烂的、完整的、残破的胳膊和手,看着能看到的在栅栏后面露出的苍白的、鬼怪一样的脸。
棣也趴过来,从他手突然握紧栅栏的动作看得出他内心的恐惧。
我一直看着那个狱卒,等他过来的时候一把抓住他的衣角,求他弄点药,弄点清水,屋里的这个人再不救会死的。
那狱卒张开掉了几颗牙的嘴,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弄点药?弄点清水,好说,拿钱来什么也能给你弄到,至于救人?别想了,进了这里还想能活着出去?我在这干了几十年还真没见过几个。”
我和棣费了好大的劲才听出他说的是什么,慌忙翻衣袋,翻了半天只翻出几两银子和十几枚铜钱,一股脑全塞到那人手中,求他弄药弄清水,再弄点干净食物来,还求他给泰王府和家里送个信,就说我们也被关起来了。
那个人拈着手里东西只是冷笑。
“你们就给我这点东西就想让我给你们办那么多事?”
我和棣面面相觑。
棣突然脱下身上外衣,“这件衣服给你,应该能值点钱吧。还有这簪子,还有这玉佩。”
这衣服、簪子和玉佩加在一起已经快一百两了,如果还不够,我头上还有一根金丝绣的发带。
狱卒眉开眼笑,说:“到底是富家公子哥,咱们也不能让你们吃苦,一会给你们弄点清水,弄点吃的,弄点药是不是?马上就来。”
以前从书上看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到如今才真正明白了它的意思。
阴暗潮湿的牢房换成一间比较干燥的,通风还是不好,味道却好了很多。牢里还有一张放着铺盖的床,一张小桌子,桌子上还有盏油灯。
送来的食物虽然粗糙难咽,不至于让人看了就想呕。
他们送来我最想要的清水和创伤药。我翻来覆去看那黑漆漆的药膏,闻了又闻,说什么也没敢往颜箴身上用。
叹了口气,向狱卒索来纸笔,写了一张方子,让他照着方子抓药,又让他去我家找张伯把我配制的那些伤药拿来。
棣在一边用清水擦洗着颜箴的伤,有的地方血和衣服粘在一起,揭不下来,我又求另一个狱卒弄一大盆水,再弄件干净衣服来。
那狱卒只是答应却不去,眼睛只在我腰上打转。
棣的眼睛又瞪起来,我慌忙拍拍他。
棣忍不住也在我腰上看,一把将腰带上的饰物扯下来扔给他。
末了又骂我:“系什么腰带,系条汗巾子不就成了。真是的,一条腰带也装饰得里糊巧。”
我气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腰带上价值好几十两的玉饰只换来一浴盆水,一套粗布衣服。我和棣身上痒得要命,也只能忍着。
把颜箴整个泡进去,把身上干结的血痂泡开,再轻轻擦干换上那套布衣。
其实不应该给他穿上衣服,等会药来了还得给他脱。
我和棣只有干等第一个狱卒给报了信,拿来药。
也不知过了多久,颜箴慢慢睁开眼。
一张嘴先吐出一口紫色的血块。
棣慌忙去端水让他漱口,我则运功护住他的心。
“我没那么虚弱,快,想办法出去。他们要害子重。”颜箴压借嗓音,一开口就吓了我们一大跳。
颜箴也一时说不出话,只是急促地喘气。
狱卒这时买了我所需的东西回来,并且煎好,我取过药,喂颜箴喝下。
颜箴惨白的脸现出一点红晕,人也显得精神点。
我问:“你去我家了吗?”
老狱卒说:“去不了,我先去泰王爷那通信,结果那条街都被封了,又拐到公子说的那条街,也被封了,我只能回来。”
颜箴刚刚有点血色的脸变得更加惨白,张了嘴只是说不出话来。
我急忙扶了他再用内功疏通他的经脉,把受伤散乱的真气一一归位。
那狱卒看了我们一会,嗫嚅着,想要说什么又有点不好张口的样子。
棣烦得在不大的屋里走来走去,突然一脚踢碎了桌子,转头喝道:“你怎么还不走?”
我大声道:“棣,你住口。”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狱卒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棣也突然想到什么,和我同时转头看向那个狱卒。
“对不起,我刚才心情不好。请问大叔,你有什么事?”
我惊讶地看着棣,在我的印象里,他从来没有这么有礼貌过。
那狱卒犹豫半天,说:“小哥,我看你刚才一剂药这个人就好了点,你该为会是个大夫吧?”
棣看着那个人,问:“是你还是你家里人有病?”
狱卒说:“我儿子身上长了一个毒疮,瞧了几个郎中都说治不好,还有的郎中叫我准备后事冲一冲…”
一个毒疮?我正想说话,棣抢先开口:“你看到里面的那个人没有?他是皇上亲口御封的神医,你只要帮我们,他就能把你儿子救回来。”
我猜出棣的意思,颜箴眼中也射出亮光,挣扎道:“你把他俩放出去,我就给你儿子治病…”
狱卒为难说:“这…”
棣说:“我和我哥不是被你们抓进来的,是在这里吵闹被你们关进来的。再说,他――”指指颜箴,“他是皇帝御封神医,我们也是官家子弟,泰王千岁是我们的朋友,平安侯的世子也是我们的朋友,你就算不知道神医也应该听过这些人的名字吧?”
那个狱卒看了我们半天,忽然说:“你们是方侍郎家那两个双胞公子吗?就是那个卖胭脂粉的公子?”
我一愣,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又不能不点头。
那狱卒登时满脸堆笑:“原来是两位方公子,我堂弟的儿子曾经被大方公子治好过,这里狱头的娘大方公子也治过,咱们不晓得两位就是方公子,还请原谅则个。”
颜箴脸上露出一丝笑:“小槐,原来你这么有名。”
我的脸有点发红,光顾为那些达官贵人的家眷做脂粉油膏,有时顺手治几个人还得让人家排队,还得看看心情如何,稍不如意就让人家白等一天。没想到就这样也会被那些人记住。
狱卒又说:“治好的病也没收小人和狱头的钱,咱们都说两位方公子是大善人…”
我想起来了,是有几我心情很好,没有收诊费,没想到这里居然就占了两个。
棣倒没我这么愧疚,说:“既然这样,你放我哥出去,以后无论你们谁生了病只管来找我们。”
连颜箴也忍不住笑,一笑又扯着伤口,不由连声咳嗽,又吐出一口淤血。
颜箴说:“这位大哥,你跟狱头说一说,让他俩走,我留下给你儿子看病。你们这里谁家人身体不好,我都可以给他们瞧。”
看到我的神情又笑着说:“医人者岂能不自医?我没事,只是皮外伤,筋骨都没断,不碍事。有这位大哥照看着呢,是不是?”
狱卒说:“这我得和狱头商量一下,您是上面关照过的犯人,咱们不敢自作主张。最多能让您在这里住得吃得好一点。”
转头匆匆而去。
颜箴说:“瞧,上面关照过。冒犯太子我也知犯了死罪,到了这里只管招供,只是没想到他们不认我的供词,只追问我受谁指使。我说我受宰相指使,他们慌了神,用尽酷刑逼我改口。打量我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还不是想从我这硬扯出子重来。”
棣怔怔地听着,忽然问:“颜大哥,你不是认识皇帝吗?你可以找他帮你啊。”
我说:“傻子,太子是皇上的儿子,是未来的储君,他当然帮他的儿子了。”
棣不服气,说:“那也不一定,那我打了宋士佳,爹爹还打了我一顿板子,罚我一个月不准出门。”
颜箴又笑,说:“小棣拜托你别开口,我这里还受着伤呢。”
“你个笨蛋,皇帝是谁啊,他是天子,太子是谁啊,是天子的儿子,他们是这世上身份最尊贵的人,以下犯上已是不该,以平民冒犯天威更是大逆之罪。颜大哥,你此得罪了冒犯了太子,罪太大了。”
颜箴眼中闪着未名的光,冷冷一笑:“那种人,我恨我没有把他宰了。那种人若做了天子,这天下可就该乱了。”
“不说他们了,小槐小棣,如果他们答应,你们俩个一起走,我这里不用你们担心。我有个计划,如果可能,咱们可以一起…”
俯到我们耳边慢慢地说出一番话。
我的心狂跳起来,看看棣,也是一脸震惊的样子,又是害怕,又是跃跃欲试。
“不可以…”我的声音低哑破碎,几乎说不出话。
颜箴对我坚定地一笑:“可以,只要你们照我的话去做。”
“不可能成功啊…”一向为所欲为的棣也摇头。
“可以成功,一定可以成功。”颜箴目光坚定,声音压得极低,若不是俯在我们的耳边根本就听不清。“我做的是两手准备,一个是已经实行的,这是另一个,你们出去后,好好劝子重,让他照我的办法做,一定可以成功。到时候咱们就可以策马江湖,江南观,塞北赏雪,行舟出海,天下之大,咱们哪里都可以去了。”
我用力地抓住棣的手,惶惑地问:“真的可以这样吗?”
颜箴点点头,刚想说话,外面响起脚步声。
是刚才那个狱卒和另外一个人。
一见到我,那个人就仆到地上磕头,嘴里说着感谢的话。
我和棣从未受过这样的大礼,局促不安,一边让那人快快请起,一边直往对方身后躲,直到碰到牢房的墙壁。
事到如今,也只好这么办了。看着颜箴笃定的样子,我再一问:“颜大哥,你在这里真的没事吗?你身上这么多的伤。”
颜箴说:“只要我醒了,就可以治好自己,反倒是你们,一定要小心。小棣,照顾好你哥哥。”
狱头和狱卒也一个劲的保证,还把先前收了我们的东西都还回来,棣重新穿回他的衣服,别的就不再要送给他们。反正是身外之物,我们还可以再买。送给他们,他们还能对颜箴照顾得更好一点。
只问他们要了两根布条束了发,又要了身衣服,我的衣服为颜箴包扎伤口的时候撕得不能穿。
我和棣蹲在颜箴床前,不想丢下他一个人。颜箴笑着用手摸摸我的脸,我看着他的指甲缝里还留着竹签扎的毛刺,再也忍不住,对棣说:“你自己去,我留在这照顾颜大哥。”
棣看着颜箴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哽咽道:“我怕他们也这样对你…”
颜箴的脸沉下来,说:“小槐,你一向最听话,这是怎么了?”
狱头狱卒也劝:“两位小公子,你们再不走,万一被发现了也就走不成了,咱们接到的命令是来一个抓一个,来两个抓一双。咱们受了小公子的恩,一定会照顾好他,就算是用刑咱们也会和那几位大哥说好,下手时留着分寸。”
颜箴说:“快走,听到没有。”
和煦的脸上露出严厉和焦急的神情。
我咬着牙站起来,拉着棣走出牢房…
第七十章
泰王府所在的那条街果真戒严了。
到了天黑,棣才背了我施展轻功潜入王府,潜入小楼。
隐瞒了颜箴的伤势,只把他说的那个计划告诉了李千山。
李千山装病已经半年多,形容消瘦,若从外表上看,他还真像个病人。
在我的印象里,李千山是个喜怒于形色的人,看来这只是他给我的假像,或是这才是他的真性情,只在自己人面前显露的真性情。
李千山披衣而起,走到窗前迎着风远眺,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末了,指着楼下的湖水和远隐隐露出的山影,说:“我和阿箴认识了十几年,他一直想把我从朝廷中拖出来和他一起看这山,看这水。整整十三年,这个愿望真的能实现了吗?”
棣说:“能实现,一定能实现。”
李千山道:“连你们也说能实现,好,我就是死,也要让颜箴这个愿望实现了。”
我说:“呸呸呸,别说什么死啊活的。颜大哥的这个计划到底行不行得通?我心里没底,这…这也太大胆了。”
李千山长声大笑:“这个计划当然行得通,只要我的病一好,这计划便行得通了。”
我和棣又趁天黑潜回自己家里,不敢给爹爹和娘说自己关进大牢的事,怕他们担心。
所幸我们经常在李千山家过夜,爹娘以为我们又是去那里,也没多问。只有娘皱着眉说了一句:“这么大了,也该收收心,别光顾着玩。”
爹爹看着我们,欲言又止,长长叹了一口气。
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洗澡,把身上穿的衣服让人烧了,找来油膏把身上被咬出的疙瘩擦了,然后好好睡一觉。
颜箴的计划很大胆,也很简单,只需要两种药。
一种看起来像是毒药但却无害的药,解药则是至亲的血。
一种吃了以后只要一流血便会进入假死状态的药,药效可达七天。
找一个人给皇帝下第一种药,让他看起来像是中了剧毒。这种毒无人能解,只能把颜箴从牢里放出来救皇帝的命。颜箴会很仔细地研究这种毒的药性,最后说只有用亲人的血才能解救,但是用了谁的血救了皇帝,那个人便会替皇帝死掉。
这时候就会让李千山出场,献血救皇帝的命,他事先吃下假死药,流了血不到半个时辰便会进入假死状态,任谁也瞧不出他是真死还是假死。
剩下的事就好办了,用迷药迷倒灵堂上所有的人,开棺盗人,再盖棺,弄醒众人。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既保全了李千山,又保全了他的家人。
至于让谁给皇帝下药,最佳人选自然就是李千山。
这两种药颜箴已经配制好了,就藏在李千山住的小楼里。就等时机成熟了使用。
李千山叫我们回去等着,尽量少出门,别再惹出什么事,也别连累了我爹和我娘。
棣三天两头去刑部大牢里找狱头,问颜箴的情况,得来的消息叫人担忧。
宰相和太师真的是不把颜箴弄死不罢休,三天两头地叫人审问,动刑。要不是狱头和刑房动刑的几个人私下通气,颜箴可能真的撑不住了。
另一方面,李千山的病渐渐有了起色。爹爹有回家,说看到李千山的车停在宫门。
我也学着试配假死药,分量搞不清,试药性试的厨房后院养的鸡死了大半。
晚上有时我和棣偷偷去看任逍遥
任逍遥已经醒了,却形同痴呆。君玉天天陪着他,教他说话,教他吃饭。
我和棣很少进他的屋子,更多的时候就只在院里的竹林里看着他们。
有一在回家的路上,棣背着我飞檐走壁。走着走着,他停下来,站在一间屋的房顶上,愣愣地想着什么。
天上有云,半轮模糊的月亮朦朦胧胧地,照着他的身子也模糊不清。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突然要消失地一样,慌忙抓住了他肩膀。
“你怎么了?”我问他。
他怔怔地,回过头看我,问:“咱们也会像他们那样吗?…刚才…君玉喂任逍遥喝水的时候,他们突然好像变成了咱俩。”
我的心里一阵发毛,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别胡思乱想,不会的,咱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棣还在沉思,说:“永远在一起吗?槐,我有点害怕…”
我用力拧他,怒声道:“你再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他吃疼,这才继续背了我往家走。
我的心里却慢慢地沉下来,棣的想法我也有过,仅仅是大半年的时候,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事态的严重让我和棣无法承受。以前想得太简单,觉得天塌下来自有高个人顶着,可是现在天真的快塌下来,举目四望,周围却没有一个高个,能替我们把天顶起来。
不能告诉爹爹和娘,不能让他们担心;不能向往常一样找颜箴找李千山,他们现在自身难保。
天天在担忧中度过,我和棣都快承受不住了。
更坏的事情还在后面,李千山突然被皇帝下了天牢。
这个消息就像晴天霹雳般,震得我呆若木鸡。
棣扑过去抓着爹爹的手,连声问为什么,为什么皇帝会这样做。他的劲现在大到连爹爹也吃不消,等把手挣脱出来时爹爹的手已经肿了。
现在朝中议论纷纷,有的说上颜箴谋害太子的事是李千山指使;有的说是李千山与皇帝争吵对皇帝不敬;有的说李千山想要谋反,是他家里人告的密;有的说李千山对朋友情意重,为了朋友甘自以身替代。
朝中众说纷纭,都等待皇帝给一个明确的罪名,可是皇帝既不发诏也不提审,什么也不做。
秦宰相他们趁机进言,反被皇帝一顿怒斥,赶出朝堂责令闭门读书。
我和棣心里那根名为紧张的弦终于崩不住了,现在怎么办?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会这样?颜箴笃实坚毅的眼神告诉我他的计划是行得通的,可是为什么会突然一切就变了样?
娘叹了一口气,说:“飞鸟尽,良弓藏,狐兔死,猎狗烹。泰王爷这样,无非是功高震主。听说外国使节来天朝,给送给皇上的贡品还不如送给泰王的礼重。还有宫里接待外国使节,那些使节的第一杯酒很多都是敬给泰王,而不是敬给皇上。树大招风,以前皇上靠神威将军打仗,现在疆土扩大三倍,边关平和,各国臣服,皇上自是容不得泰王爷了。”
爹爹长长叹口气:“谁说不是呢,我早就猜出皇上对泰王不满,又不愿与宰相他们为伍,所以洁身自好,保持中立,不置身官场争斗,谁知道还是…”看了我和棣一眼,“仲寒上来信说身染有疾,我就想辞官带你们一起去他那里,还想请颜神医前去为仲寒医治,只是泰王病重,神医不能离开。此蓝夫人又写信,说仲寒病体恐不能拖,正好趁此机会,咱们离开这是非地,和…”
我第一个反应就跳起来:“我不去,我要陪李大哥和颜大哥…”
棣也跳起来:“我不去,他们这时正有事,我们要是走了,谁帮他们?我们还想…”
爹爹看着我们:“你们还想干什么?什么时候了还胡闹!你们还嫌给爹惹得麻烦不够多吗?”
娘也劝我们:“你们都多大了,也该明了事理分清轻重缓急,现在情况多紧急,别人往外抽身还来不及,你们还往那旋涡里跳。你们这样会连累爹爹和娘啊。”
我说:“我只知道舍生取义,李大哥颜大哥对我们那么好,他们受了难我要是跑掉,死了也会心惊。”
棣说:“爷爷说过,为朋友两肋插刀,我觉得爷爷的话很对,如果他们坐了牢,我们不做些什么而是跑掉,这辈子我也不会开心。”
爹爹吸一口气,没有言语。
娘说:“你们怎么不懂事呢?槐儿,你读过那么多书,怎么不懂得这其中利害关系呢?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弄不好还诛连九族。你们想为了他们两个害死自己一大家子人吗?”
我低了头,棣也住了嘴。
皇帝会杀了李千山吗?他是他亲哥哥啊,怎么能舍得让自己的弟弟去那种地方?我只是想一想棣曾经自己陷在那里,心里就疼得受不了,皇帝怎么能忍心呢?
兄弟之间不是要相互友爱的吗?
心里乱七八糟,又是着急又是害怕,抬头看看棣,忽然一把抱住说:“我要是皇帝,打死我也不会让你受罪。”
棣扁扁嘴,把头放在我肩上,说:“咱们能见皇上吗?咱们劝劝他,叫他放了李大哥颜大哥。”
娘上来把我们分开,说:“别再闹了,明天就让你爹辞官,咱们去江南找你岳父岳母去。”
我茫然地着着娘,还没明白岳父岳母什么意思,棣已经恼火地说:“娘,你不是说过,只要我不跟槐去神医谷,你就解除他的亲事吗?”
娘冷冷地说:“只要你娶了蓝家小姑娘,你哥的亲事不就解除了吗?”
“你…”棣气得还想说什么,我一把掩了他的嘴。
我们没有等到爹爹辞官,而是全被投进了牢狱。
爹爹、娘和我们分别关在三个牢房里。娘关在女牢。
当真被娘说中了,我和棣的所作所为当真连累了家人。
后悔吗?当然后悔,不该连累爹爹和娘,我们要不是他们的孩子就好了。
小小的阴暗的牢房,比上一的那间牢房好得太多了,至少没有那么多老鼠,还有两张硬床,一天两顿的饭菜也还能吃,水也不算混。
“咱们会不会和颜大哥李大哥他们一起被砍头啊?”靠在棣的怀里,担心地问。
“你怕吗?”棣一把拍死一只蚊子。
“讨厌,又被叮了一个包。都过了夏天了,怎么还有蚊子?”
“来,我帮你擦点药。”有了上一的经验,我每天都在身上装上好多药,果然用上了。
“当然怕了,我还想和你还有颜大哥李大哥一起到转转呢。还想和爹爹和娘一起住着,听着爹爹训你几句,听着娘骂你几句。”
“为什么都训我骂我啊,你也老被骂。”棣很不服气。
我说:“其实,我现在就想让娘骂我,我好想他们,皇上会不会杀爹爹和娘啊?”
棣叹了口气,说:“我怎么知道…槐,我真后悔以前不听娘的话,还害得她跟着咱们做牢。”
刚进来时的惊惧恐慌焦躁愤怒变成现在的平淡哀伤,既然哭没什么用,还是不要哭的好。
没有人拉我们问话用刑,天天把我们关在这小小的房子里,这样沉闷的绝望的日子真是难捱,不知道爹爹和娘怎么样了,不知道颜箴李千山怎么样了,那些狱卒就像个哑巴,问他们什么都是摇头,什么话也不说。
我看着墙上划的刻痕,已经十三道了,今天该刻第十四道了。
棣用力伸着懒腰,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李大哥不愿意装病了,天天关在一个地方哪也不让去的滋味太难受了。槐,要是咱们死不了还能出去,咱们就跑出去玩上他十天十夜好不好?”
我默默地把第十四道刻痕用力刻在墙上,趴在床上无精打采地说:“我要是能出去,一定要在水里泡上十天十夜,每天就那么一点点水,只够洗洗脸,难受死了,身上到痒。”
棣在他的那张小床上做出各种姿势,活动筋骨,末了跳到我的床上说:“帮我捏捏,浑身都僵了。”
我懒洋洋地坐起来,叫他趴在床上,用力地他背上推拿。
正推拿着,远隐隐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急速的问话:“在哪里,方侍郎家的两个儿子关在哪里?”
叮里咣啷钥匙响,叮里咣啷铁器响,嗵嗵嗵脚步响,越来越近。
我一惊,手指掐在棣的身上。
棣也顾不上喊疼,坐起来问:“怎么回事?是不是咱们要死了?”
心惊慌地狂跳起来,看看棣,脸色煞白,眼中露出恐惧的光。
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心跳得几乎喘不上气,用力地抓住棣的手。
脚步停在牢门前,黑衣红带的衙役,红袍的中丞,白衫的太监,劲利的侍卫。
我一转身死死地抱住棣,说不出话。
棣带着我缩进了墙角,惊恐地问:“你…你…们…干什…么…”
中间那个我们认识的大太监居然是传旨,让我们立刻见驾。
不是要杀我们的吗?我和棣面面相觑,一时间没回过神。等回过神,已经被他们拉扯着出了大牢。
久违的阳光立刻刺痛了眼。
这时想起爹爹和娘,问:“我爹爹和我娘呢?他们怎么样了?”
没有回答的,只是把我们塞进一辆车,立刻掩了帘,马蹄声起,车子剧烈地摇晃起来。
听到有人盘查,然后停下,刚出了车只看见皇宫高大的城墙,紧接着又被塞进一顶轿子,抬轿的人几乎是用跑的。
见驾为什么要这么着急?为什么要这么神秘?
心里的不安慢慢地扩大,心底的恐惧像水底的水泡,一个个冒上来,越来越大。我和棣互望一眼,脸色青白,呆若木鸡。
七拐八拐的进了什么地方,终于落了轿。
这是什么地方?四周全是郁郁葱葱的木,遮得密不透风,我回头看了一眼,看不到来时的路在哪里。
扑嗵几声,抬轿的太监一个个躺在地上,口鼻逸出黑血,现场只留有那个一直侍候皇帝的大太监。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包药,分别在四个太监身上倒了点,只见黄烟腾起,滋滋作响,四个太监的身体慢慢在融化。
我和棣先是睁大眼睛看,猛然抱在一起,身子瑟瑟发抖。
空气中弥漫了一股刺鼻的恶臭。
等滋滋声不再作响,大太监开始说话,声音里带着惊慌。
“两位小公子,这件事非同寻常,咱家不得不小心行事,吓着两位小公子了。这边请。”
带着我们在密密麻麻过人高的木中左绕右转,绕过几座假山,从一假山洞里钻进去,迷魂阵似地又绕了一会,眼前突然开朗,来到一个小小的院子里。
小院子有精舍三间。
四周静谥的气氛叫人害怕,他到底想干什么?皇上见我们到底有什么事?
心底的不安终于被打破,两个人从精舍里走出来。
居然是李千山。
后面是颜箴。
第七十一章
李千山身上脸上到是伤,衣襟关敞着,露出胸口道道鞭痕。伸出的手臂没被袖子遮住的地方,也全是皮开肉绽。
还没等我和棣扑到他怀里,他已经一把揪住我,低声说:“到屋里说话!”
几乎是把我和棣提进了屋子,大太监掩了门,守在门外。
很粗暴地被扯到一张床前,说:“给你们三天时间,把消魂的解药弄出来!”
我张开口,恐慌万状。
床上躺着的那个人脸色紫碧,露出的肌肤全是这个颜色,衬着明黄龙袍,形如鬼怪。
居然是皇帝。
我吃惊地说不出话,指着皇帝嘴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棣吓得抓痛我的手。
李千山脸上露出急痛的神情,说:“这些事以后再说,你和阿箴要在三天之内制出解药,不然他…他…”眼圈红了,突然反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颜箴一把握住他的手,扶着他坐在床边,回身倒了一碗茶让他喝下去,李千山慢慢的呼吸平稳,合眼睡着了。
颜箴把李千山抱到另外一张床上,说:“没时间了,小槐,咱们赶快把解药弄出来,不然就来不及了。”
自从来到这里,我就震惊得说不出话,只能随着他们说什么就做什么。听了颜箴的话,我立刻往外跑,被一把拉住:“你干什么去?”
“回家拿药。”
“这里有。”
颜箴拉着我来到外间,一眼就看到我的水晶小瓶里正泛出天青色美丽的颜色。
没有时间多问,棣和大太监不知从哪找来一笼子一笼子的鸡,我和颜箴所做的就是让鸡吃下带毒的食物,把带毒的鸡血喂给别的鸡,再把第二只中毒的鸡血喂给第一只。
两只两只的试,效果还是一样,有的两只鸡全死了,有的第一只染毒的鸡活了,第二只死了。
到最后,只有三四只鸡是活的。
再找来别的动物试,也是这样。
我和颜箴三天三夜没合眼,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靠着棣休息一下,等颜箴一叫我,立刻跑过去。
皇帝的脸已经转成妖异的天青色。
颜箴悬丝为皇帝诊脉,他的心还在跳着,还没事。
李千山彻夜不眠,坐在床头死死地盯着他的哥哥。
大太监有时候不见踪影,回来后就求我们快点把皇上治好,说大臣们已经急了,太子更是三番五要闯寝宫,嚷着要见父皇。
而我和颜箴真的是没有办法,为什么同样的药,有的动物染了毒就能治好,而有的就不可以呢?
棣这三天也一直陪着我们,给我们打下手。
他说:“颜大哥,你休息一下吧,你已经撑不住了。”
我这才发现颜箴脸色蜡黄,双手也不时的颤抖。
立刻拉起他的手搭脉,说:“颜大哥,你赶快休息,再不休息,解药没弄出来,你已经没命了。”
这句话把李千山引过来,摸到颜箴的额头,动了半天嘴,却什么也没说。
颜箴脉相微弱,呼吸滚烫,体温高温。
大太监几乎把御医堂里的药都搬来了,药很齐全。
我让棣给颜箴煎药,顺便再治治他身上的伤,他上受的伤,没有一个月是好不了的。
我坐在满地动物死尸旁边冥思苦想,回忆着爷爷的手册。
猛听棣倒吸一口气,急忙进屋去看,只见颜箴身上比上一多了很多的伤,有的甚至看见骨头,而且正在腐烂。
在我们离开的日子里,他又受了什么刑?
“李大哥――”棣大声叫起来:“他怎么会这样?”
李千山看了一眼,说:“就是这样,他们给他用了刑。先别管这个,你们想办法把皇上救回来。”
我气得浑身发抖,说:“李大哥,你怎么这样,他是颜大哥啊,他是爱你的颜大哥啊!你的口气怎么这么冷淡?就像他只是个平常人似的?”
李千山一把推开我,揪着颜箴说:“你醒醒,把皇上救回来再晕!”
我和棣瞪着他,心里气得不得了,恨不得过去踢他几脚。这还是那个下定决心要和颜箴过一辈子的李千山吗?
颜箴勉强抬起头,说:“你别摇我,我一定会把皇上救回来,你别急…”
居然还是用得那种温柔宠溺的口气。
李千山眼中的冷厉消失了,望着颜箴,轻轻地说:“你把我哥救回来,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再也不逆了你,只要你把我哥救回来。”
颜箴轻轻点头,说:“我什么也不让你做,我只让你开心…”身子一软,扑倒在李千山身上。他终于撑不住了。
李千山用力扶着他,喃喃地说:“只让我开心…我哥若是死了…我怎么能开心呢…”
他背上的衣服忽然出现了几个小红点,慢慢晕染扩大,边成片,突然也倒了下去。
我和棣一人一个,用力把他们分开,分别拖到床上去,这两个人全都晕了过去。
现在哪里管得上什么解药,打来清水给他们擦身子抹伤药。
李千山身上的伤不亚于颜箴,其中几道鞭伤从胸前围到背后,伤口见骨,边缘已经发黑。
我咬着牙,用锋利的银刀剐去腐烂的肉,抹上止血生肌的药膏,他们全都高烧昏迷,没什么感觉。
大太监又来催命:皇上什么时候能醒?太子爷说皇上再不露面,他就要带人闯宫了。
棣劝我也休息一下,不然我也撑不住。我也实在是疲惫到极点,头刚挨着枕头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了,颜箴和李千山却不在身边,心里奇怪,跑到外面去找,只见他们围着棣正在看着什么。
“…我想到颜大哥说的那两种药,也是要用人的鲜血去解毒,而且只能是至亲人的血。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些鸡和兔子,有的能救活,有的救不活,到底是为什么?我想了好久,心里好像有个什么念头,也不敢说,怕扰乱你们。这两天你们全都睡着,我偷偷试了试,叫张公公想法子找来这样的动物,他们都是一家子,父母和孩子,一定是同胞的。看,这就是张公公找来的兔子和猫,都刚下了没多久,我再三问了,张公公也问仔细了,全是同一胎下来的。我试着把那只母兔拿过来试药,再给一只小兔崽子染上毒,结果全死了。我又试着给另一只小兔弄上毒,给另一只小兔第二染毒,也死了。我又拿这窝猫试药。母猫和一只小猫吃掉了,但是这只猫却活了,给它解毒的猫却死了。这一窝一共八只小猫,除了和母猫一起死掉的,和解毒死掉的三只,现在还活了四只,有三只是试药活下来的。”
颜箴皱眉问:“你是说…”
李千山说:“你的意思…”
我听见棣的声音:“我想这消魂和颜大哥的药是一样的,只有至亲的兄弟姐妹才能解。”
颜箴怒吼一声:“胡说八道!那只兔子怎么死了?你才试了三只猫。”
“可是已经比你们用了几百只动物试药才活了七八只要…”棣不服气。
我冲过去一把捂住棣的嘴,棣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安静下来。
颜箴一把捏住李千山,声音都发了颤,说:“子重,这种药我一定给你配出解药,如果实在配不出来,干脆你…我就给你哥哥抵命好不好?”
大太监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惶声道:“王爷,皇上还有救吗?太子他…他…已经带了人要闯宫了…大…大臣们也要…要面见皇上…”
李千山神情冷静,从腰里拿出一块玉符递给他,“火速召集大内影卫,谁敢闯宫,杀无赦!”
大太监本来浑身抖得和筛糠一样,突然站直了背,跪了下去,双手捧过玉符,眼睛露出奇异的光,说:“王爷是要…”
李千山木着脸,冷冷地说:“我从来没那个想法…”
大太监凝目注视着他,说:“希望如此。”忽然就此向后腾空,扑到木丛中不见踪迹。
我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是轻功吧?就算我不懂武功,也能看出这个动不动就气喘吁吁的老太监其实身怀绝技。
李千山的眼光出神地望了大太监没身的方向,脸上露出奇特的神情,过了一会,目光又慢慢落到满地乱跑乱抓的四只可爱的小猫身上。
一只小猫跑到颜箴的鞋上,抓着长袍的下摆努力往上爬,抓了两下没抓住摔了下来,身子一扭又去爬。
李千山的目光一直追着那只猫,然后顺得长袍的底摆慢慢上移,移到颜箴的脸上再不挪开。
颜箴哑着嗓子说:“再给我三天时间,我就是死,也要想办法解了你哥哥的毒…”
李千山脸上露出温柔的笑,说:“已经五天了,京西郊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守了三天,皇兄再不露面,他们就会趁机杀进来。”
“你是神威将军,手握天下兵权…”
“我的军队都在边关,前两年我便把京城四郊大军的兵权交还给皇兄亲自指挥,皇兄若不在,便是太子。他们只听皇兄和太子的话。”
“再给我一天时间…”
“没有时间了…”
我和棣听得如堕五丈迷雾,从刚才大太监来就迷糊了,现在更是摸不到头脑。
李千山俯身边去紧紧地抱着颜箴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肩头,说:“如果刚打完仗,我就随你一起走多好,可是我为了这个什么王爷的骄傲、威仪,死也不和你走,还…伤了你那么多,你怨不怨我?”
颜箴沙哑着嗓子说:“你再给我一天,再给我一天…”
“如果有来生,我还能遇到你,我一定会对你…不管你对我怎么样…”
抬起头来,眼中泪光闪闪,痴痴地望着颜箴,说:“我的孩子…和他们…交给你…你不准跟我来…”
颜箴呆若木鸡,痛苦地说:“如意,你给我下了如意…”
李千山脸上露出凄迷的微笑,“是你第一得偿所愿时给我下的迷药,你给它改名叫如意…来而不往非君子,我现在还你一…”
颜箴痛苦之极,喃喃道:“这叫不叫自作自受?”
李千山看了他半晌,眼泪终于掉下来,用力地亲过去,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屋里走去。
颜箴泪流满面,却动弹不得,颤声道:“去…阻止他…快去…”
我和棣愣愣地站着,颜箴神情凄厉,声音却轻若蚊蝇,“快去…阻止他…快…快…”
棣比我先反映过来,冲了进去,刚进去就听得扑嗵一声,我急忙也冲了进去,只见棣痛苦地跪在地上缩成一团。
我一把扶起棣惶恐地问:“你怎样?”
棣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里面的屋子,却说不出话。
我急忙往屋里跑,只见李千山手持一柄雪亮的短剑,皇帝的手腕正在他手中流出淡青色的液体。
“不要…”我大声叫着往里冲,刚冲了两步,一股强大的劲气猛地扑过来,心口顿时一窒,那道劲气突然又收回,我一下扑倒在地上,摔得半天爬不起来,只能抬头叫:“不要李大哥…”
说什么话也晚了,李千山已经俯在皇帝手腕上喝下淡青色的血液。
我用力砸着地,恨不得自己死掉。
为什么要好奇?为什么要制出消魂?为什么要拿出来献宝叫人看?为什么不再得知它没药可解时不把它销毁?
李千山用一条雪白的纱绫把皇帝的手腕绑了起来,看向我,问:“你没事吧?”
我放声大哭,棣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抱住我。
李千山微笑:“看,我已经能分清你们俩了,要是小槐受了我那一掌,现在可能已经没命了…”
棣哭着问:“李大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颜大哥难道不如皇帝重要?”
“…他是我亲哥哥,我不能就让他这么死了…至于阿箴…你们帮我照顾他,对他说,把我的孩子养大,不然我做鬼也饶不了他,这是他欠我的…”
棣吃惊地叫:“李大哥你的脸…”
我抬起头,眼泪模糊中,李千山的脸变成了蓝色,连身上那件雪白的长衫也隐隐透出蓝色。
“…应…该…是…时…候…了…”
李千山挥剑割开手腕,蓝色的血喷涌而出,我和棣大叫起来,眼睛直直地看着,再也挪不开。
李千山把手腕对准皇帝的嘴,蓝血在皇帝脸上流下,却喂不进去。
“喝呀,喝呀,哥你快喝呀!”李千山狂叫道,用力把手腕按在皇帝嘴上。
蓝色的血染透了床上的被褥,我哭着说:“李大哥…”
李千山举手吸着自己的血,然后把嘴压在皇帝嘴上,用力哺进去,开始时还喂不进去,过了没一会,只见皇帝的咽喉动了一下,嘴边不再有新的血液流出,他终于咽下了自己兄弟的血。
李千山继续喂着药,他没有注意,皇帝的眼睛慢慢地睁开,吃惊地望着他。
我和棣哭得说不出话,只是叫:“李大哥…”
地上也汪了一大滩的蓝色血液,慢慢地扩大,李千山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蓝色的血流满了龙袍,明黄的丝绸变成了碧绿的颜色。
皇帝的脸却在慢慢地恢复,僵直的身体也变得柔软,坐起来看着趴在他身上的李千山,再望望我们,惊讶地问:“…这…是…怎么…了…”
我哭着喊:“李大哥…”
除了这个三字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棣捂着胸口站起来冲出去,把不能动弹的颜箴拖了进来,哭着说:“快救救李大哥,咱们还要一起出去玩…到海上去,到山上去…”
颜箴却动不了,只是望着那个连衣服都变成浅蓝色的人痴痴地站着,眼睛睁得大大的,眼角流出丝丝血痕。
皇帝怔怔着,看着哭成一团的我们,看着眼睛流血的颜箴,脸色突然大变,抱起李千山,着急地叫:“小七,小七…”转着又冲着我们喊:“他做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转眼看到李千山此刻流得开始缓慢的手腕,抓起来用力攥住大声叫道:“太医,太医,快叫太医!”
“方槐,颜箴,你们愣着做什么!快为朕的王弟止血啊!”皇帝大声地吼着,突然用力扯着身上的龙袍,竟然撕下一条,用力地绑在李千山割开的手腕上。
“没用了…”我哭着说:“…没用了…李大哥已经死了…”
“胡说,朕的王弟身上还有体温,他还没死!朕命令你们快把他救活,不然朕诛你九族!”
皇帝和李千山长得很像的脸变得铁青,神情狰狞,咬牙切齿,用力地抱住李千山的身体,“小七,你给我醒过来,我还没有罚完你,你快给我醒过来!”
用力地摇晃着,李千山的头随着他剧烈的动作不住地晃动。
“我送你那么多美人你还嫌不够,还不要脸的爱上一个男人,还要离开我!你装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我吵架!你还想毒我,你还想毒你的亲哥哥!醒过来啊,我还没骂完你,你给我醒过来!你当着那些狱卒的面说你爱男人!你犯了多大的罪!你给王家脸上抹黑!你为了一个男人当着那么多人跟我吵,你要走,你要和颜箴一起走,走到天边我也要把你抓回来!你就是死了我也要把你从地狱里抓回来!你醒啊你!我不准你死!”
“你给我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你就算犯了天大的罪我也赦免你啊,你就是篡位我也答应你,你醒来啊,你怎么就这么丢下我丢下你的亲哥哥啊?”
一向威严冷凝的皇帝泪流满面,用力地摇着那个软绵绵的人,摇了半天,突然挥手向李千山脸上一掌一掌用力掴。
我哭着爬过去挡,好几掌打在我脸上,打得我眼冒金星。
皇帝停手,转手拉住我,说:“方槐,你救救小七,我把这江山送给你,你救了他,我…我…”突然一口血喷了我一头一脸。
棣哀声道:“皇上,李大哥…他…已经死了…”
皇帝大怒,一把挥开我,怒道:“他没死!他还有体温!他还有心跳!谁敢说他死了,我诛他九族!”
一直没有动静的颜箴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嘴里挣扎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顾不上擦去脸上的血,看向他,只见他眼中射出激动的目光,不错眼珠地盯着李千山。
我转头看向李千山,脸上的蓝色褪去一些,软绵无力地躺在皇帝的身上,皇帝抱着他哀哀痛哭。
颜箴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一直软垂的手上露出青筋,手指颤抖着想举起来,头上冒出豆滴大的汗珠。
棣一直扶着他,看着他的动作,说:“槐,颜大哥想干什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再移到李千山的身上,只见他的头无力地靠在皇帝肩上,身子随着皇帝的痛哭而晃动。
难道想把李千山从皇帝身边夺回来吗?
我打定主意,就算真的会被杀头,也要把李千山的尸体抢回来。
颜箴神情激动,目光强烈到似要冒出火,手颤巍巍地举起来,指着李千山,颤抖着嘴,却只能发出一两声不成调的声音。
我听到棣在问:“颜大哥,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再看向李千山,他的手已经被皇帝抓起来放在脸上,另一只手软软地垂在身上。
电石火一闪念,以前试药的那些动物的死状清清楚楚地出现在眼前,当成解药救活别人的动物死去时一个个僵直着,硬得像石头像铁…
眼睛突然睁大了,李千山直到现在还是软绵绵的…
我扑过去,忘记了皇家的天威,忘记了那个抱着李千山的人是手掌别人生死大权的天子,一把将李千山夺了回来,手指放在他的手腕,反复地按压,终于摸到一丝弱得几乎摸不到的脉动。
什么也顾不上了,用力推开皇帝,盘膝坐在床上,一手贴了他背心,一手按在他丹田,拼了命将盘龙透髓功的内力输了进去…
(事情发生在李千山装病的时候)
方棣在李千山床榻暗格里发现一些奇怪的东西。
两个少年嘻嘻哈哈地滚在一起,一件一件地拨拉看,这都是什么东东?
看起来很新的样子,好像还没用过。
“看起来很新的样子啊,好像没用过。”方槐拿起皮绳仔细研究,“瞧,这里还有毛毛呢,摸上去还是柔柔软软的。”
方棣又在暗格里摸着什么。方槐滚过来伸头向暗格里瞅:“棣你摸什么呢?”
方棣苦恼道:“什么也没摸到。”
看看摆了一床的东西,气恨恨地说:“这一定有什么用,不然他们不会藏在暗格里故意让咱们找到。不行,我一定要找出这些东西的用法!”
赤着脚跳下床,在屋里东翻翻西找找。
午后日光温暖地从窗外洒了进来,照着满床的各种材料制成的东西,有的金灿灿,有的玉莹莹。仲夏的风温温柔柔地吹拂着架上的,带进一室的清香。
方槐懒洋洋地趴在床上,看着方棣雪白的脚踩在红色织锦上,像个两只调皮小兔蹦来跳去,没一刻安闲。
也许是感受到方槐一直注视的目光,也许是感受到方槐唇边温柔的笑意,跳来跳去的方棣慢慢停了下来,转过头望着和自己相同的面孔,突然觉得有比找出那些东西用法更重要的事情来做…
候天色已经暗了,屋子里点了几支蜡烛,绛红纱罩着,晕黄的烛光照在屋子里,朦胧而温暖。
方槐慢慢地睁开眼,极至的欢愉过后,身上总是难言的痛和疲软。
方棣正饶有兴趣地研究从暗格里取出的东西。
方槐吃力地趴到他腿上,问:“看出来了没有,这些做什么用的?”
“当然看出来了,我这么聪明。”
举起针,“这是扎人用的。”
举起皮绳,“这是绑人用的。”
举起蜡烛,“这是照亮用的。”
“这是耳环,这是戒指,这是发簪,这是项链,这是…呀――”
信口开合的声音在方槐的牙齿咬合下自动消音。
方棣呲牙咧嘴,“槐你越来越像小狗了,动不动就咬人。”
抱怨完了,又举起粗细不同质地不同的棒棒,“我越看这个越像那里,刚才我还对照了一下,一模一样。你说会不会真是那里啊。”
方槐顺手拿了一个乌沉沉、不知是什么木头做的棒子,看了半天,形状真的一模一样,可是上面刻有衍纹啊,再看别的,无一例外的形状,只是柱状体上不是有纹就是有突起,或是有螺纹,真是奇怪。
方棣忽然问:“槐,你说这个是不是亲热时用的啊,你看,用手这么拿着,就这样…这样…”
方槐吓了一跳,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方棣不好意思地说:“以前…就是那个…我和小江他们…嗯…去那里…玩…他们说…有的客人不行,就…就用假的来…这样那样…”
方槐瞪圆了眼:那两年他都跟了那些人干了些什么事啊?爹爹娘他们怎么也不管一管?!怒声道:“你还瞒了我什么?你今天把你那两年干了什么都给我说出来,别今天吐点明天吐点叫人听了生气!”
方棣脸上露出苦恼的样子,自己拍了自己一个嘴巴,“讨厌的嘴,怎么什么都胡说啊…槐你别生气,我真的只是听说,什么也没做过…呜呜是真的啦…”
外面溜达一天的颜箴和李千山正在往回赶。
“阿箴,你说那两个小子到底用了那些东西没有?”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看。”
“哈哈,不知道是小槐用在小棣身上还是小棣用在小槐身上。我猜小棣可能用在小槐身了。”
“那也不一定,没准他俩谁也不会用,谁也没用在谁身上呢。”
看来还是颜箴比较了解方家两小子。
“我就不信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小棣还不到十四岁就无师自通懂得绑他哥了,也没少和小卿跑过妓院,我就不信他不会用!”
“要不咱们打个赌?如果他们会用,今天晚上我随便你怎么样。”颜箴眼中闪动着算计的光。
“打赌就打赌!我就赌他们会用!”李千山心里得意狂笑:哈哈,老子早就算计到你这一手了,早把一本书藏在屋子里了,我就不信小棣翻不出来!
“好,我就赌他们不知道怎么用!”
“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击掌~
“谁输了谁让对方为所欲为!”
“好!”
李千山实在忍不住了,转过头用手捂着嘴化得意为咳嗽,又是笑又是咳眼泪都出来了。
颜箴笑着伸手为他拭去眼泪,“不会吧,想到自己要输了竟然哭了?”
“放你的狗屁!”李千山口吐恶言,“老子这是高兴的好不好,一想到某人今天晚上要成听话的小绵羊老子心里就爽!”
“那你就痛痛快快笑出来吧,别乐极生悲才好!”
“切~”
做贼似的潜回湖畔小楼后面的树上,听着屋里的动静。
咦?好像不对,里面怎么没有声音?
好奇地把耳朵贴在后窗上仔细听,里面还是有点声音的。
“呜呜槐,以后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
…
“人家好难过~你饶了我~”
…
“真的受不了了呜呜~你好狠心~”
…
颜箴后脑上流下一滴汗,难道…???
李千山眼睛瞪得老大,难道小槐扮猪吃老虎,那些东西全用在小棣身上?
看看强做镇定的某人,心里乐开了:管他谁吃谁呢,反正今晚某人要被我吃了。
心怒放的敲敲窗子,里面很快把窗子打开,李千山颜箴闪身进去。
一进去李千山就愣住了,只见方棣单脚站着,摆了个奇怪的姿势,一动不动,头上汗都出来了。
一见两人进来就哀求:“颜大哥,快帮我求我哥放了我,这样子好难受,我已经站了快一个时辰了,呜呜――”
方槐生气地说:“哪有一个时辰,明明还不到半个时辰!”
“呜呜――半个时辰也好累的――”
“你们…你们这是…”颜箴一转眼看到摆了一床的东西,指着他们口齿不清地问:“你们…你们用过了?”
李千山拼命忍着笑,毕竟他现在还是“重病在身”,被人听到放声大笑可是很不妙。
“怎么样,这些东西好玩吧?用着舒服不?”心怀鬼胎地问,想知道两个小家伙感受如何。
方槐气咻咻地说:“你问他!”
颜箴脸上冒出一滴汗,
李千山笑咪咪地问:“小棣,这些东西用得舒不舒服?”
方棣带着哭腔说:“呜呜――快解开我穴道,好难受。谁知道这些是什么鬼东西啊,放了一大堆在那又不教我们怎么用,害得我说错话被我哥罚…”
这下换了李千山头上冒汗,颜箴笑得一脸恶意。
“你…你们没用?”
“怎么用?我只知道那个鞭子是打人的。”说话的是方槐,看样子很想捞起鞭子抽方棣一顿。
颜箴笑咪咪地解了方棣穴道,说:“好了,等以后我教你们怎么用吧,现在快下楼休息吧。小槐你不能老是欺负你弟弟,看这一头汗流的,多心疼人啊。”
转眼看到鬼头鬼脑想往外溜的李千山,挥手一指点中他的穴道,然后笑眯眯地挟了两个小的送到二楼客房,安抚他们休息。
回到三楼房间,仔细地闩了门。李千山满头是汗。
“那个,颜箴,不准你对我无礼,我…我可是个王爷…”
“哦?我只知道有人和我打赌打输了。”
“那个,阿箴,你曾经说过要对我好的是不是?”
“是啊,所以我今天晚上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阿箴我现在重病在身生命垂危命悬一线生死未卜…你忍心对付这样的我吗?”
“你忘了我是神医吗?所以现在让我好好为你‘治’病吧。”
“阿箴,那个咱们商量一下,你放我一马,以后我为你上刀山下火海我眉头不皱一下…”
“我怎么舍得让你上刀山下火海…”
“喂不准你脱我衣服…啊不准你脱我裤子…”
“…嘘――小声点…别让别人听到了…”
“啊啊啊不准你用这些东西…我…不准你用在我身上…”
“谁输了谁让对方为所欲为!这可是你说的,堂堂泰王千岁神威大将军说话怎么能不算数呢?”
“哇哇不准你绑我…呜不准你用这个…哇不准你用那个…颜箴你要是敢用这个我就…呜呜…啊不要…这样好难受呜呜拿出来呜…”
夜正长…
第二天黑着脸的李千山忍着某个地方的不适四翻找。“哪去了?不可能啊,到底跑哪了?”
颜箴装睡,心里暗笑――那本教小孩学坏的书早就被他偷偷拿出来烧了…
第七十二章
不知道什么原因,李千山当了解药,没有立刻便死。我用盘龙透髓功帮他继命,勉强护住他的心脉,延续了他的一线生机。
三天三夜的护命真是凶险,最后我力竭而倒,多亏棣在后面一直当我的靠背,见势不妙,一掌贴在我的背心,用我无意中存在他体内的真气才保住我没有力竭而亡。
而李千山的命也真的保住了。
也只是保住了而已。
他的心在微微的跳,几乎摸不到,他也能微弱的呼吸,几乎听不到。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知道。
不能睁眼,不能说话,什么也不能,就连吃饭喝水也得让人嘴对嘴地喂。
这一切,让颜箴一手承包,他现在根本不让任何人碰李千山。就连皇帝也不可以。
最初那些日子,颜箴不眠不休,一边照顾李千山,一边发疯似的想找出救愈的方法和解药。他的伤本来就没好,病也没好,终于在一为李千山活动按捏关节肌肉里一头栽倒。
我和棣赶紧把他搬到另一张床上,为他治伤配药。
颜箴生病的那些天,他根本起不了床,只能让我和棣接手他的工作。每为李千山活动四脚关节和按拿全身都要两个时辰,真不知他怎么坚持下来的,我和棣每弄完都累得出一身汗,瘫在床上动不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秋的雨、冬天的雪、春天的风,盛夏的酷热交替而来。
李千山瘦成了一把骨头。
他无法吃下东西,颜箴每天亲手为他熬了加了各种各样药材的汤膳,一点一点喂进他的嘴里。
我们想尽了各种办法也没能消除他体内的毒。
天天忙得不开可交的颜箴只要有点空闲时间,就会坐在李千山床头,拉着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痴痴地看着他。
每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我就难受得想哭。
我们天天呆在这小小的院子里,除了皇帝和那个大太监,谁也没有来过。
有几皇帝来了,让我们全部离去,守在李千山的床上。有时候他会低声说些什么。
赵德妃被赐白绫,太子被废,永远囚禁,赵太师赐毒酒自尽,满门充军为奴,宰相宋泓告老还乡,一门老小在回乡途中遭匪徒抢劫全部落难的事情就是我无意中听到的。
我把这些事悄悄告诉了棣,棣听了伤感了好久,原来以前和他玩得很好并被他揍过一顿的宋士佳就是宋泓的孙子。
我终于忍不住,躲到树林里放声大哭。就由于我的一时好奇制出了这瓶消魂,引发了这么多的事,害得李千山生死未知,害得想见爹娘一面也不能,害得那么多人死去,我直接和间接的害了那么多的人,害得爹爹和娘为我们受苦,害得颜箴一年间头发雪白。
不知道如果李千山醒了,还能不能认出颜箴。现在的颜箴从背后看,就像一个老头子,比他师傅应该还老。
他师傅?神医谷主?
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神医谷主能不能醒这个毒?
急冲冲奔去找颜箴。
颜箴的反应却出乎意外。
“师傅已经把我逐出神医谷。”他苦笑着,眼眶有点湿,“神医谷不要一个喜欢男子的人当未来谷主。”
转头看着沉睡着的李千山,伸出一只手抚摸那张鬼怪似的蓝脸,眼中充满忧伤。
“你后悔吗?”问话的是棣。
“后悔吗?”颜箴低声自语,望着床上那个没有生机的人,低声说:“当然后悔,如果我没一直缠着他,他可能还是那个纵横天下赢得天下美女心的风流王爷。我缠着他,到底还是后悔了。早知道会这样,我情愿打完仗立刻回到山里,从此不再见他。”
望着他雪白的头发凄楚的眼神,我的心绞成一团,痛得弯下腰。
从李千山中毒到现在,一年多的时间,颜箴一直没有流过泪,可这没有泪的哀伤更令旁观者痛彻扉。
就连皇帝也似默许了他和李千山的禁忌之恋,开始时还对他恶眼相向,后来经常站在窗外远远地看着他照顾或者望着李千山。
有一我和棣在院子里小心地翻晒颜箴让大太监从御医堂弄来的几种毒菌(颜箴想用它们来配成解药),皇帝从树丛中的暗道走出来,远远地站着向窗里看。
我和棣走了过去,解开防止毒菌碎末飞入鼻孔中的蒙面巾,脱下围裙,摘防止毒粉进入皮肤的皮套,拉着皇帝走得远点,以免毒粉沾到他。
皇帝出神地看着窗内颜箴为李千山按摩的身影,又似问话又似自语:“男人真的能喜欢男人吗?”
我和棣对望一眼。棣大着胆子说:“当然可以,我就见到好几个。”
“哦?”皇帝终于看了我们一眼。
“我觉得,男人既然能喜欢女人,为什么不能喜欢男人呢?大家都是人嘛,为什么非要规定只能喜欢女人呢?”
“你都知道哪几个?”
“嗯~我说了你可别生气,颜大哥和李大哥,君玉和任逍遥,嗯~嗯~嗯~”
我在一边心惊胆战,生怕他把我俩说出来。
“君玉和任逍遥…”皇帝又陷入沉思,脸上出现一抹哀伤,“任逍遥可能已经死了,他和君玉失踪了,朕怎么也找不到他们…”最后一声化做叹息。
皇帝望向窗内,眼中流露出浓浓的伤感。
隔了好一会,他又问:“朕的王弟还有救吗?”
我眼睛一亮,急切地拉住他袖子,又赶紧放下,小心翼翼地瞧瞧他脸色,低声说:“万岁,有两个人也许可以救泰王千岁。”
皇帝精神振了一下,问:“谁?”
“一个是神医谷主,另一个…另一个…”我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另一个是谁?”
“另一个…是我爷爷…”
皇帝像是愣了一下:“朕从未听说过你有爷爷…”
“小人…小人从八岁就再也没见过爷爷,那个…消魂…就是小人从爷爷留下的册子里看到才…配制出来…”
皇帝的脸如我所料阴沉下来,显然想起害得李千山如此之惨的毒药正是出自我手。
阴沉沉冷厉厉的目光在我脸上打了个转,看得我从头凉到脚,骨头缝里都嗖嗖冒出寒气。
棣上前一步,挡在我面前,说:“槐,爷爷还活着吗?已经过了十年了。最后一见他的时候他还吐着血呢。”
我咬着下唇,绞了半天手指,终于大着胆子说:“万岁,您先想办法找到我爷爷和神医谷主吧,如果…如果还是救不了泰王千岁,小人…一定会以死谢罪,决不苟活。”
棣一把捏痛了我的手指,瞪了我好一会,转过头大声说:“我也陪我哥一起死。只是…只是…求万岁放了我爹和我娘,他们和这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皇帝的目光在我和棣脸上打着转,阴凉凉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最后轻轻拍拍我们的肩叹口气说:“你们兄弟俩的感情…以前朕和王弟也是这样…”
转身走进树丛,身影消失前说:“方棣有时间让老高陪着回去看看你们的娘吧。”
我和棣面面相觑,我们没有听错吧?居然让我们回家看娘?
一年多了,我和棣从牢里出来,再也没有出过这院子外面的树丛,除了皇帝和太监,再也没见过别人的,还以为一辈子就被关在这皇宫不为人知的地方再也回不了家,再也看不到爹娘,没想到…
正想喜极而泣,又缓了缓神,重新回想一下皇帝的话――
方棣有时间让老高陪着回去看看你们的娘吧。
只有方棣能回家吗?为什么不让我也一起回去?如果是因为我要用盘龙透髓功给李千山驱毒舒经的话,我可以只在家呆半天,哪怕一个时辰半个时辰也好,为什么不让我回去?
棣安慰我:“没关系,反正他们认不出咱俩谁是谁,大不了这一我先回去,下一咱们再求皇上,你扮成我回去。”
我低着头,想着皇帝一定恨我入骨,如果不是我,哪里会出这么多事?!
像是看出我的想法,棣小声说:“别胡想啊,别再自怨自哀了,也许如果没有你的消魂,李大哥颜大哥就会被皇上杀了呢。你忘了他俩身上的伤,哪有当哥哥的把弟弟打成那样,你每气极了打我从来没有打成那样,最多拧我几下或者点我穴道。”
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从来也没有这样想过,被棣这一样解劝,心里也真好受一点。
抬了头看着棣,这些日子,我的眼里一直都是颜箴和李千山和那些药那些毒,还没好好看过他,这么离近了一看,心里又是吃惊,又是酸楚。
忽视棣真是太久太久了,久到我都忘记他是我爱的人。
棣现在和以前真的不大一样,脸变瘦了,下巴尖尖的,不再有以往孩童的圆润,脸上的稚气也不再见,看上去有了点大人的稳重。
唉――经过这件事,我和他哪里还是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只知道任性胡闹的少年。
我的眼睛在他脸上慢慢逡视,看着他没有血色的脸(长期接触各种毒药毒药侵入了皮肤),看着他带着血丝的眼睛(李千山的身体很不稳定,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生命垂危,连带着他也跟着颜箴和我受累),看着他少了鲜润有些干裂的嘴唇(这里人迹全无,每天只靠大太监送来吃的,送来的时候是热的,等给李千山喂完粥汤,所有的饭菜已经凉透了),看着他外衣下面瘦得见骨的身体(我们全都瘦了)。
慢慢地靠过去,依在他肩上,抱住他的腰,心时充满脉脉温情。
不想说话,只想这么靠着,天长地久…
能够活着,彼此相依,真好。
第七十三章
第一回家,棣足足呆了半个月才被大太监给揪回来。回来后脸色好得多了,还给我带了娘亲手缝做的从里到外做的一身衣服,家里做的小点心,好多好多吃的玩的的东西。
还有娘写的一封信,我边看边哭,真想回去看她。
我也知道为什么皇帝只让棣回去看我娘,原来爹爹已经辞了官,皇帝让他去南方,却让娘留下来。
我想到史书中的所说的人质――我和娘都是皇帝的人质。
以后每隔一两个月,棣都能回去住几天,每都叫我又羡慕又嫉妒又酸楚。
可是到了来年端午节棣再一高高兴兴地回家,等回来时却连个粽子也没给我带,两眼发直,脸色苍白,坐着发了呆。偶尔看我一眼也是偷偷看,不像以前那样直视。
发生什么事了?
我过去问他,他目光闪烁,神情紧张,突然哭了。
我吓了一跳,家里发生什么事了?是娘病了?还是…
我不敢想,一边摇他一边问,棣哭了几声,抹抹眼泪,说:“我…我…”
吱吱唔唔的说不出来。
我更加急了,这家伙一向胆大包天,以前就算把我惹得气急败坏或是那一脚险些踢死我事后求我原谅也只是跳来跳去缠着我引起我注意,什么时候学会胆怯心虚了?
我急了,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快说!”
棣抬着看着我,眼中露出极为罕见的愁郁,神色不定了好半天,咬了半天的牙,终于说:“爹爹来信了,说蓝伯伯去世了,蓝阿姨也伤心过度随后离世…他送蓝洁(蓝家小姑娘的名字)上京后就要回去给蓝伯伯他们守墓,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娘说,等蓝小姐来京后,她就要求皇上放你回去,和蓝小姐成亲…我…我…”
眼泪又流了下来,拉着我的手用力攥着,“我…我…和娘吵…我气极了…喝酒…喝醉了…结果…我…”说不下去了。
我心里凉嗖嗖的,听不清他后面的话,只想着那一句:等蓝小姐来京后,她就要求皇上放你回去,和蓝小姐成亲。
我已经十九了,蓝家小妹妹今天也十二了,又父母双亡,只能投奔我这个未婚夫。可是…
我和棣该怎么办呢?
我呆呆地看着棣,心里又乱又痛,一片空白。
正和棣相对垂泪的时候,颜箴突然叫我:“小槐,快过来――”
我呆呆地进了屋,盘膝坐在床上,给李千山运功舒活经络。
等有空重新想这件事的时候忽然笑起来――皇帝现在恨我,怎么可能答应娘的请求让我回去成亲呢?反正我和棣长得一样,平常人根本分不出谁是谁,干脆就让棣去娶她吧,至于我,指不定哪一天皇帝就会杀了我。
这样更会称了娘的心意,不用担心两个儿子乱伦败德,败坏方家门楣了。
干脆不想了,过一天是一天吧,就算皇帝不杀我,估计也不会放了我,就让我在这小院子里自生自灭。
想通了,就发觉这两年对棣真的是太坏了。
对于他的求欢,我用频为李千山运功消耗太大的理由不答应,不但不同意而且还低声和他吵,不理他,后来就说不想刺激颜箴。棣气得快发了狂,好长时间都跟我板了脸。再后来棣就不再缠我,干脆去冲冷水澡。有一居然冻着了,躺了十几天才好。
现在回想起来,后来的这一年里棣根本一也没缠过我。
棣回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经常看着某一个地方发呆。以前他就算再生气,目光也是气呼呼地停留在我身上,哪里像现在,根本是视我若无物。
他为什么不再像以前那样缠我?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勉勉强强地顺水推舟答应他。
可是他一直没有,经常在院子里一坐就是好久。
过了端午,晚上蚊虫开始多了,我经常咬着牙一肚子气地躺在屋子里,听着外面哔哔叭叭打蚊子的声音。
该死的棣,宁愿在外面喂蚊子也不回来陪我。
郁闷地睡了几个晚上,又是伤心又是窝火,生气地做了一些驱蚊蝇的药物,每天傍晚时分点着在院子周围走一圈。
李千山的毒没有那么频的发作,颜箴偶尔也会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投注到我和棣身上。
这天我再一捧着驱蚊药在院里走了一圈回来后,坐在床上生闷气,他悄悄过来对我说:“去哄哄他。你老是拒绝他,小心他欲求不满去找别人,到时你哭都来不及。”
我不吭声,凭什么我去哄他啊,又不是我惹得他。我之所以和蓝家小姑娘订婚,还不是为了他背黑锅,凭什么他和娘生气,连我也不理?
颜箴叹了口气:“少年人性子强硬,凡事不知通融转和,等再大点,就会知道所有的任性使气都只不过是伤害自己最喜欢的人。不要等到失去了再后悔…看看子重现在这个样子,我真后悔…”
我奇怪:“我看你一直让着他啊,难道你也有对他不好的地方?”
颜箴面露苦笑,说:“谁不是打少年时过来的,我刚认识他的时候才十七岁,他十五岁,相看两相厌。要不是他在我眼前受伤,我才不理他。后来他一又一地被人陷害,被人暗杀,我也没怎么管。等他初进军队的时候,我若不是虚荣心作祟,想天下扬名,也不会半路追了他一起走。在军队看着他被人当众羞辱,直到他受不了想自杀时才伸了一把手。以后的日子虽然好了点,可你也知道他那个脾气,除非是棉团一样的人才受得了,于是私下里三天两头和他大干一场。直到…我差点救不活他,这才知道这个人原来在我心里去再也少不了,这才知道,如果心真的爱了一个人,原来吃点亏受点罪根本不算什么。可是等我明白了和他说,他又逃了,天天和我玩猫捉耗子的游戏,见了我不是动嘴就是动手…我认识他十五年了,他当着我的面也就流过五回泪…一是他被人当众羞辱想不开的时候,一是…我和他第一的时候,一是神医谷我决定放弃他的时候…一是他看到我在牢里受刑的时候,最后一是他…要当解药救他哥哥的时候…如果我知道会这样,就算是让我流尽身上所有的血,也不会再他掉一滴泪…”
颜箴哽咽地说不出话,可是眼中还是没泪。
“我看他天天躺在那里就像…动不了,什么事都得让别人亲手而为,我、就恨不得代替他。他是那样一个威风的人啊,周边国家的人听到他的名字都吓得发抖,可是现在却…好几我都撑不下去了,宁愿亲手杀了他,也总比现在任人摆布的好,可是我舍不得,他躺那一天,我就能多看他一天…我心里一直存了个希望,万一也许我能救活他,这样我们还有一辈子…”
抹了一下脸,颜箴站起来,摸着我的头说:“能珍惜的时候好好珍惜,千万不要像我,等到失去的时候再后悔。”
我呆呆地坐了好久,走到窗前看月光下的棣。
棣坐在院里的小凳伏在小桌上看月亮。
半圆的月亮刚刚移过中天,上面有一些阴影,金黄的月华撒下来,撒到棣的身上,旁边树林黑越越的,犬牙交错般的阴影投在地上,飒飒而动,仿佛一个伺机而动恶鬼,随时会扑过去吞噬什么。
能珍惜的时候好好珍惜,不要等到失去的时候再后悔。
我一边想着这句话,一边慢慢走了出去。
走到他身后的时候,棣回头看了我一眼,月光下,我分明看到他眼中有什么在闪烁,没等我看清,他飞快地擦了一把脸,冷冷地把头调转回去。
我伸手去拉他,却拉了一个空,这人居然已经站到院子门口了。
真…¥%*,居然这时候给我使用轻功。
我迎着月光看着他,他背着月光在对面看着我。
我慢慢伸了手往前走,他居然调了头往树林里钻。
我急了,小声叫道:“你不想活了,这树林里的暗道咱们都不知道,钻进去走不了多远就会迷路的。”
这个树林里有机关,有暗道,我和棣每进去都只不敢走过二十步。上一我失控大哭也没敢多走。
棣停下脚步,我过去拉着他的手,小声说:“我错了,不该每都拒绝你,你别生了气了。如果我能回去的的话,就告诉娘,打死我也不娶蓝家妹子,好不好?”
棣不出声。
我又说:“真的,如果我能回去,我一定说。你别再想这事了。”
如果我能回去的话,可是皇帝是不会让我回去的。
棣还是不出声,我抱了他的腰,想去亲他。
棣推了我一把,我不松手,继续亲。
棣用力推,我的背心撞在一棵树上,吃惊地看着他。
他也愣了,突然跺脚,又要往树林里窜。
我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说:“你说话啊,你到底在气什么,我已经认错了,我也说了我不会娶蓝洁的,你还想怎么样?你想让我跪下来求你?告诉你我不会那样!你要是再推开我,这辈子休想我再理你。”
“不理就不理,你以为我好希罕你理我,你…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我…我…怎么…我…”棣终于开口了,一开口便泣不成声。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说啊,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了?我要娶蓝洁的事不也是因为你偷看了人家的身子,我才为你背的黑锅,这会子你又要怨我,那我怨谁去?我要不是怕爹爹再打你,我怎么会说要娶她啊?你总是这样,闯了祸就怨我,怎么不自己找找原因?还有,要不是过生日那你缠了我洗澡时胡闹,娘也不会把我远远发配到神医谷,我后来发现喜欢了你,要是你不来接我,我也不会让你知道,是你又缠了我,现在变成这样,你以为我喜欢?你以为我愿意娶蓝洁?现在你又来怨我,我我我…我我我…我咬死你…”
越说越生气,越说越委屈,一口咬在他背上,咬得太用力,嘴里都感觉到一丝咸腥味。
棣哭着说:“你什么也不知道,我…我…你咬死我算了,反正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只会惹事闯祸的祸根。还不是你,眼里又是这个又是那个,就是没有我…谁喜欢了你谁倒霉…恨不得把你揉碎了吃了,叫你的眼睛里心里再也没有了别人…你…老是拒绝我,叫我冲冷水,叫我忍啊忍…再也没有比你更狠心的了…我宁愿变成李大哥那样,看你的眼睛里还有没有别人…”
我一把掩了他的嘴,骂道:“胡说八道,我眼里有谁了?你别这样冤枉我…”
他用力拉开我的手,“就有就有…这两年你看过我几?每看我的时间有超过半盏茶的时间么?…我求你二十你也未必答应我一,害得大冬天冲冷水…害得我生病…害得我…”
我不等他再说话,扑过去用力吻住他的嘴,扯他的衣服。
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只要你想要我全给你,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你别再不理我。
这几天你不看我,不和我说话,晚上不回来睡觉,我的心里难过得要死。
原来不被人理睬的感觉是这样,这两年我实在亏欠你。
“我不要,你别想!”棣用力推开我。
一直都是他缠着我求着我,今天突然一切都返过来,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
我不管,就是你把我推开一百,我也要第一百零一缠着你。
后来棣终于软了,哭着说:“你现在这样,早干什么去了,我…我…”
我用胸膛堵住了他的声音…
…
一切趋于平静后,我们静静地躺在地上,月光从疏漏的枝叶中洒落,偶尔落到我们的身上。
放纵的结果便是我浑身的痛楚,骨头像被人拆开又重新拼装。许久不曾有过性事的我此时又恨起来了那个在我身上攻城掠地为所欲为的棣,忘记这是我放下脸皮强求来的结果。
月光照在棣的脸上,明暗不定,显得心事重重。
棣慢慢地坐起来,扯过扔到一边的衣服盖在我身上。
“疼吗?”许久未曾听过了温柔言语。
“你在下面一回就知道了。”带着火气,每做完了,我总觉得委屈,总想发火。
棣伏过来,温柔地在我脸上亲,我回报的是狠狠拧他的胳膊。
说是狠狠地用力,其实也没多大劲,每我都没有力气再对他怎么着怎么着,不禁又一的想――为什么总是我在下面呢?
棣披上衣服,轻轻地抱起我,我忍不住低低呻吟一声,揽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怀里
棣却没走,我抬眼纳闷地看他一眼,只见黑暗中他的目光似在看黑漆漆的树林。
“槐,你说,咱们要是陷在这林子里,会不会死?”
我又咬他一口,愠怒地说:“你别死呀活的。”
棣还是看树林,喃喃地说:“真想和你走进去,永远也不出来,死在里面…”
我急了,问:“你到底怎么了?你回了家不一定光和娘吵架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这样阴不阴阳不阳,到底…”
棣看我好一会,突然说:“我…”又止住了。
我气得七窍冒烟,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有话不说当闷嘴葫芦了?用力地推他,结果引得后面的痛,咝的一声,手无力地垂下去,要不是棣抱得死紧,我非得掉下去不可。
棣不再阴不阴阳不阳,急急地把我抱到屋里,用火石点了灯,晕黄的光在屋里散开,正正地照在桌子上一个泛着清香的小瓶。
我的脸红了,棣的脸也红了。
这个颜箴…真是…
棣打来水为我清洗上药,然后一起躺在床上,一手搂了我在怀,一手轻轻揉着我酸痛的腰。
我真的是疲乏很了,迷迷糊糊地真犯困,又贪恋这许久不曾有的温柔缠绵,强打精神地迎合棣温柔的吻。
眼皮好似悬了千斤的重物,陷入昏昨前好似听到棣在低语――槐,如果我做错什么事,你会不会原谅我?
…
第七十四章
就算是皇帝派人去请,神医谷主也不给这面子,只是派人带了一封信和一个小小的包袱。
我们围在颜箴旁边一起看信。
信写得很直白,一针见血地指出如果毒药是消魂的话,定是少了火龙谷寒冰草、北冥赤阳鱼胆和雪山朱果,不然消魂本是救命良药,如何能变成毒药。
又说李千山以血当解药救了皇帝自己不死,则是以前颜箴为救他命给他服的世上仅有两颗的天香续命丸,那里面便有火龙谷寒冰草,所以李千山得以不死。至于解药,北冥赤阳鱼丹在包内,只要再找到雪山朱果便可救命。另:雪山朱果必须在采下的时候一柱香内吃下才有效。
信里还有一句话,方灵运命不久矣,无法带尔等赴海外孤岛寻找雪山朱果,包内有图可按图去雪山。
打开小包,里面有一个不知什么东西制成的透明小瓶,里面一枚半个小指肚大小的东西,状若樱桃,鲜红欲滴,还有一张图,图的下方沾了几滴紫色痕迹,不知是什么东西。
颜箴闻了闻,说:“这是血,中了毒的血,还是我师傅的独门毒药,叫满月。”
又纳闷:方灵运是谁?
我觉得图上的小字很眼熟,越看越像爷爷写的,方灵运不会是我爷爷吧?
碰了一下棣小声问:“这个字怎么这么像爷爷写的,会不会是爷爷?”
棣说:“别随便一个姓方的你就说是爷爷。”
我气了个倒仰。
棣又拿起小瓶子,看着里面的鲜红小胆,说:“这就是北冥赤阳鱼胆?真是怪,别的胆都是青黑色的,这个却是鲜红的。给李大哥吃了会不会就好呢?”
我说:“颜大哥你可得想清楚,咱们用了这么多的药来解李大哥的毒,其中不少都是剧毒之物,会不会和这个鱼胆相克,万一给他用了再…”
颜箴咬了咬牙说:“不管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大不了他死了,我和他一块死去。”
我掂了瓶仔细地看,说:“这个东西会不会也有毒?颜大哥你别急,咱们想个办法让李大哥服下。别把他救过来了,你又躺下了。”
颜箴神情激动,雪白的头发无风自动,一把夺过小瓶。
我和棣拼命拉住他的手,劝道:“咱们把它磨碎了,磨成粉,用水调着,一点一点喂进李大哥嘴里,若是他吃不下,咱们再想其他办法。好不好?眼看李大哥的毒就能解了,只差雪山朱果了,咱们不要功亏一篑。”
颜箴手抖了好一会,回头看看瘦得无乎没了人形的李千山,咬牙说:“去拿银筷来,不用磨碎,我用筷子给他捅进去。”
银筷拿了过来,颜箴从后面抱住李千山,让他的头向后靠在肩上,棣用一根筷子撬开他的牙关,我把开了封的小瓶瓶口向下,鲜红鱼胆掉入李千山的口中。
颜箴说:“小棣,把他的嘴撬得大点,小槐,去端一杯温水来。”
我急急忙忙跑到院子厨房里的热水钟里倒了一杯开水,双从旁边水木桶里取了一碗凉水,把开水杯放进去凉着,等到温乎了赶紧送回屋里。
颜箴正咬牙,筷子不够长,棣此时也跑了进来,手里拿了根我们称药时用的镀银小称杆。
“这个够长了吧?”棣急急地问。
颜箴也不答话,一把抢了过来,用细的那头往李千山的嗓子眼里桶。
地上的银筷已经毒黑了半截。
小小的称杆不足一尺,比那筷子长不了多少。
我放下杯子,跑到院子里到找又细又长又结实的东西,找了半天也找不到,急得冒汗。猛然抬头,看着树上青翠的树枝。
“棣,棣,快来撇树枝!”
我的话音未落,棣的身影已窜上了树,不一小便折了好几枝,跳到地上我们急着剥树皮,用小刀把多余枝子削掉,把头磨得光滑,再拿进去。这些枝子大都长两尺左右,应该差不多了吧。
颜箴把没用的银称杆也扔了,取了一个稍细点的枝子在李千山身上比了比,开始往里捅,看得我心惊胆颤。
棣摸着肚子直眨眼,小小声说:“你不会这样对我吧?”
枝子终于到了头,再慢慢地把枝子取出来,白色的木头焦黑一片。
我递了杯子过去,颜箴仰头喝一大口,对准李千山的嘴喂进去。
“还要!”
我端了杯子跑出去再取了一杯。
足足灌了五杯水,李千山的肚子都有点鼓了。
用银刀割了他的血管,放出黑血,直到流出的血变成红色。又为颜箴运功,足足六个周天,颜箴喂水时唇上的被强烈的毒性弄出的乌黑才消褪。
剩下的时间里我们就不错眼珠地看着,看看有什么变化。
我更是做好了准备,万一毒性相克出现危险第一时间冲上去给他运功驱毒。
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太阳西移,暮鸟归林。
等到大太监送来今天的晚饭。
等到屋里点燃了灯。
等到我实在困得受不了,一头扎进棣的怀里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我和棣已经好好地躺在床上。揉了眼睛坐起来,呆呆地等着完全清醒。
终于清醒过来,想起昨天的事,跳下床就往那屋跑。
入眼的是颜箴雪白的头发,第二眼是他满脸的泪水。
我大惊失色,李千山死了吗?
还没等我有什么动作,颜箴已经扑过来,死死地抓住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小槐…子重他…子重他…”
他的力量如此的大,差点捏住了我的骨头。
“他死了吗?他…他不会死的…不会死的…”我尖声叫起来,叫得棣昏沉沉地窜出来:“谁死了,李大哥死了吗?”
“不不…没有…子重他…他还活着…他的毒…他的毒快解了…你们看…”急切地一手一个揪着我们来到床边。
“你们看,他的脸…他的脸…”
我目瞪口呆,李千山状如鬼怪的蓝色肌肤已经不见了,变成惨白惨白的颜色。
这一变色,倒令人有点不习惯了,毕竟看那张蓝脸看了两年多。
颜箴又是哭又是笑,说:“我看着他的脸一点一点地变过来,变成青色又变成黄色,直到现在的白色,足足三个时辰…他的脉相也强得多了,刚才手指好像还动了一下…小槐,你咬了一口,我怕这不是真的,是我做的梦。”
“这果然是梦,你看我咬我的手居然不疼…”
我惨叫着拼命想把他嘴里的手拽出来,太过份了,这哪里是你的手,明明是我的。
棣不客气地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然后捂了牙直咧嘴。
“什么嘛,身上一点肉也没有,咬你一口还咯我的牙…”
颜箴终于醒过神,松开我的手,呜呜,咬流血了。
棣拉着委屈的我跑到外面上药,我恨恨地回头看了那个高兴得神智不清的人一眼。
李千山的肤色变回来了,却还是什么也不知道。
每天两个时辰的按摩全身活动全身关节还在继续,他有时会睁着眼睛看,眼中却什么也没有,只是睁着眼睛。
比死人只多睁了一双眼而已。
最初的惊喜过去后,日子还是周而复始的过。
只是我们不再想着做别的药试着为他解毒。信里已经说了,只要三种药全部服下,消魂便会变成救命的良药。
此时情况下,我们不敢再冒险以毒攻毒。
颜箴现在每天多做了一件事,拿着那张图仔细地研究。
他还找来了天朝和别的国家的地图来对照,只是这雪山在海外的不知哪一个岛屿上,大海茫茫,谁知道这个有雪山的岛国到底在哪?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夏天慢慢地过去,秋天快要来了。
我和棣坐在房顶上,吃着大太监送饭时专门带来的小糕点。
我边吃边问:“你怎么也不回家看娘了?从五月到现在都过去…嗯…四个月了,为什么不回去了?”
棣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低声说:“我陪着你,要回咱俩一起回,不然我也不回。”
我喂了一块糕点给他,想了好一会,终于说:“我觉得我好像回不去了。我觉得皇上好像恨死我了,好几我都觉得要不是我的盘龙透髓功还有点用,他就会杀掉我。”
棣吓了一跳,一把抓住我,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把这些年的想法告诉他。
棣的脸不再是红一阵白一阵,而是青一阵黑一阵。停了半晌,咬着牙说:“我不会让他杀你的,就算是死,咱们也得死一块。”
我靠在他身上倒也不在意,这两年几乎天天想,已经没那么害怕了。
“其实死了也没什么,就一点可惜,我老是被你压着,还没压过你。不行,要是皇上真想杀我,那我得向他要个请求,说什么临死前也压你一,让你也知道知道下面的滋味,省得你老问我舒不舒服。”
“你本来就舒服嘛,每看到你都是眯了眼一脸迷醉的样子…”
“还一脸迷醉呢,那事后都是谁起不了床啊,还有…那个的时候都不敢用力,疼得要死,本来就饿,还不敢吃东西,只敢喝点汤喝点粥。你看我现在瘦的,身上都没肉了。”
“ 是瘦了,抱起来怪咯的…”
“滚!”
…
“槐,说不定咱们谁也不会死,李大哥也会真正好起来。咱们和他们一起出去玩,爬山,游水,出海,捉鱼…要是咱们再迷了路,就不会像上一挨饿了,咱们什么也都会了,我给你烤鱼,烤飞鸟,摘山菌,木耳,野菜。”
“那我做什么?就光吃?”
“谁说的,你什么也不用做,躺在下面享受就行…呀~”
我狠狠地拧在他腰间,疼得他直跳起来,一个没站住,骨碌碌滚了下去。
我瞪着他看着他从房檐一个挺腰施展轻功化险为夷,好端端地站在地上仰头看我笑。
我以为日子就会一直这样过去,或者有一天颜箴会把我和棣一起带走,驾舟出海,护着李千山去寻找雪山朱果。
可是有一天,早上醒来,洗漱完毕去看李千山,却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
我傻了一样在屋子里找,连床底下也翻了,却看不到那两个人。跑到院子里,又冒险往树林里走了几步。
等我退出来的时候,心里突然空了一块,又是慌乱又是愤怒。转过头来,看见棣站在门口,手里拿了一张纸。
我呆呆地走过去,和他一起看那张纸。
“小槐小棣,对不起,我不能让你们和我们一起冒险。等我为子重解了毒,把他完全养好,我们会一起回来带你们走。我不会让李千雪杀你们,你们放心。 颜箴留字。”
我看着信,上面的字都认得,可是就是不明白什么意思,呆呆地问:“棣,这是什么意思?”
棣也像是失了魂,说:“好像是颜大哥带着李大哥去找雪山朱果的意思。”
我努力地想看清纸上开始模糊的黑字,说:“为什么他不带咱们一起去啊?他们说过要带咱们一起出去,为什么留下咱们?”
棣咬着牙说:“可能是太危险了,所以把咱们留下,上面不是说了嘛,等李大哥的身体好了,就带咱们走。”
我还是不懂,棣的嘴巴开开合合,说的都是些什么?
再看纸上的字,怎么也看不清,干脆扔了那张纸,抬头看看四周茂密的树林,脑子里乱得很,头也很疼,身体像绑了千斤重的大石头,疲乏得要命。
“我去睡一会,等颜大哥找我的时候再叫我。”说着转头往屋里走,躺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上。
这一睡不知睡了多久,总之等我醒来的时候正看到那个老态龙钟的大太监的手指正从的头上移开。
再看旁边,皇帝冰冷着脸坐在一边,见我醒来,眼中闪过一种情绪,又似担心,又似松了一口气。
转过头,看到棣跪在床里边紧张地看我,眼睛哭得通红。
大太监转头向皇帝说:“万岁,方槐没事了。”
棣用力握着我的手,哽咽地说:“槐,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说着眼泪又掉下来。
我下了床,给皇帝磕头行礼,等抬起头时,眼前突然一阵发黑,等眼前重新亮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躺回了床上。
皇帝淡淡吩咐一句:“老高,给他端杯茶。”
大太监答应着赶紧跑到外面,过了一会,端了杯热茶过来。
“谢皇上赐茶。”我口中称谢,去接茶。棣的手比我快,抢先一步端了茶,另一手把我扶起来,靠在他肩上。
徐徐饮了一杯茶,热热的一股暖流从口中一路向下,连带着身体都热了许多。
大太监又端了一碗汤,用鼻子一闻便知是参汤,喝了一碗,觉得昏沉沉的头轻松了不少。
皇帝还在看我,目光闪动,脸上却不动声色。
我闭目休息一下,睁开眼直视过去。
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只有窗外树叶沙沙做响。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突然开口:“朕的王弟被颜箴带走,你们事先知否?”
我问:“他们走?不是还在那屋里吗?”
我看见皇帝和大太监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棣也摇晃我的肩,刚摇了一下便止住,急道:“槐你怎么了?五天前颜大哥把李大哥带走了,你不是还看信了吗?你看了信就神智不清了,一连五天啊,你忘记了?天啊不会吧,你还记不记得我了?我是棣啊,是你弟弟,你看看我,你还记得我吗?”
他又开始摇我的肩,摇得我头晕脑胀,急忙说:“我记得你哎呀别摇了,我当然记得你。”
“那颜大哥把李大哥带走的事你还记得吗?”
我扶着头想啊想,想了好一会,好模模糊糊记得好像看到了一封信,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不带咱们一起走?他们怎么自己走了?”
棣终于松口气,说:“哎呀你吓死我吧,天啊你可别再这个样子了,吓死我了,你若再不清醒,我一定会被你吓死。”
又向皇帝说:“皇上,我哥他真的清醒了。”
我此刻所有的事都想起来,颜箴带着李千山悄悄地走了,去寻找雪山朱果。
他们说话不算数,丢下我们自己面对这不可测的命运,面对这杀机重重的皇宫,面对这天威难测的皇帝。
心里一阵的绞痛――颜大哥丢下我,那个在我误坠悬崖陪我跳下去救我的的颜大哥丢下了我。
眼泪一滴滴地滚落下来,落到胸前的衣服上,有的滚落到大红被面上,有的穿进衣服里沾湿了胸口,先是滚烫然后冰冷。
我看着皇帝,突然问:“皇上,您会杀我吗?”
皇帝停了一会才说:“你怎么这么问?”
我说:“我们和颜大哥一起骗您,让李大哥装病,想带他一起走,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这是欺君之罪。还有,消魂是我做的,如果我没做消魂,皇上您也不会中毒,李大哥也不会为您解毒,总之要没有消魂,什么事也不会发生。这些事因我而起,皇上您若想杀我,我也无话可说。只求皇上放过我弟弟和我的家人,您就是将我凌迟,我也认了。”
棣急了,又开始摇晃我,用小小的声音骂我:“你疯了,怎么当面说?”
皇帝又不出声了,威慑的目光死盯着我,盯得我心里的慌乱恐惧像雨后青草使劲向上冒。
我吸了口气,壮壮胆子又说:“我知道罪不可赦,不敢求皇上放过我的家人,只求皇上看在您曾经看在李大哥面子上,放过我家人,来生变牛变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惠。”
用力推开棣死死抓住我的手,忍着头晕,伏下身,跪在床上。
又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终于开口,是对大太监说的。
“老高,带他们回朕的寝宫,给他们沐浴,找身衣服给他们换上…这里,烧掉吧。”
我的心狂跳,大声说:“皇上,您若让我们当男宠,还是杀了我们吧!”
棣随着惊呼:“什么?当男宠?皇上您…”
屋子里响起皇帝暴怒的声音:“男宠?!你们可真会想,朕有三宫六院,数不清的美女,凭你们的姿色还想上朕的龙床?!你以为朕是李七那个混人,放着好好的女人不爱去爱个男人!你们再这样说一句,朕就杀了你们!”
“老高,给他们沐浴的时候好好洗洗他们那张嘴!叫他们以后说话想清楚,别再惹怒了朕!朕能忍你们一,不可能再忍第二!”
“是,老奴明白…两个小公子,穿好衣服吧,跟老奴回去…”
我和棣面面相觑,这就放过我们了?不杀我们了?
我跪在床上不敢动,棣却大声问:“皇上,您饶了我哥了吗?您不杀他了?”
皇帝气得说:“老高,把他俩的哑穴给封了,朕不想听他们说话!”
棣急忙说:“不用封了不用封了,我不开口就是。”
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皇上,我就说一句啊,我觉得皇上您真是天下最伟大的君王,您是天下最英俊潇洒的君王,您是天下最明察秋毫的君王您是天下最…! % % ! @ % * % #・―・!%・#¥!¥…%―・%!…”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棣的阿诌之词听得我身上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可他还没说完。偷偷抬眼看看皇帝,也是一脸忍耐的表情,不过脸上的阴郁森寒却越来越有化解的趋向。
不佩服棣也不行,这样的话也能说得发自肺腑,听得让人热血沸腾。
皇帝终于打断了棣的滔滔不绝:“好了好了,方棣,朕以前怎么没听过你这么说,怎么不杀你们,朕就成了全天下最伟大最英俊最神武最明察秋毫最英明果断最…的君王了,你这是拍马屁你懂不懂,朕最讨厌的就是拍马屁的人,你不想朕讨厌你吧?”
棣端过我放在床头已经放凉的茶水喝了一口润润嗓子,说:“我这哪是拍马屁哪,要拍也是拍龙屁,皇上您是真龙天子啊。”
“扑~”我再也忍不住,伏在床上颤抖着,捂着嘴死也不敢出声。
皇帝转头走了,留下大太监哭笑不得:“方小公子你…你也…唉――快起来随老奴走吧,别叫皇上等急了。”
第七十五章
小小的一个院子,小小的三间屋子,我们住一间,四个宫女住一间,四个太监住一间。
重新穿回了华美的衣衫,重新吃上热腾腾的华食,重新能一觉睡到天明不用被人半夜叫醒忙碌,重新无所事事和棣斗口。
每天所要想的就是怎么想法骗过宫门的侍卫跑出去玩一玩。
还要想法子怎么才能不让一大群太监宫女围着我们吃东西。这样吃吃不香啊,我还是喜欢那吃螃蟹的吃法,东倒西歪,用手拿着吃得汁水乱淋,和他们大呼小叫,这样自由。
问过那些太监宫女,皇上这样把我们关在皇宫里,天天叫我们吃好喝好,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们只说这是皇上的命令。
在那个小院里,虽然吃得是冷食,而且时不时就忙得四脚朝天,也比这样被人管着看着强。宫门就在前面,可是我们就是出不去。宫墙太高,又没有树,没有借力的地方,棣的轻功也无法一下掠上高高的宫墙。
再说想飞也得飞得了啊,那么多的侍卫太监们守着盯着,想翻墙也得有机会让他们全部闭眼啊。
棣又在郁闷了,噘着嘴说:“好不容易你可以经常抱你了,现在又没机会了。这里为什么这么多人啊,咱们又不是这宫里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多人侍候,为什么睡觉的时候咱们屋里也要有三四个人呢?哎呀好烦啊,我宁愿在那个小院子里。”
我也很郁闷,皇上这是到底想做什么啊?
皇上也不见我们,也不准我们出去。门口每天有四名侍卫站岗,一刻不离人,只要我们有想出去的意思,就铁塔似的一堵,直到我们退回去。
棣几想出去都被堵回来,想动手又不敢,只能踢踢墙出气,一边踢一边叫:“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疯的,一定会疯的!”
抬起头,没树,连个小鸟也不愿在这停留。
不光棣烦,我也快闷死了。
太监和宫女还可以四走走,我们却连门也出不去。
这样过了整整一个月,大太监又来见我们,笑着说:“两位小公子脸色好得多,模样也比以前更俊了。”
我和棣懒洋洋地趴在床上,头顶头,谁也不理他。
大太监又笑:“闷坏了吧,想不想出去走走?”
我立刻坐起来,棣比我还快,已经扑到大太监面前:“真的吗?我们可以出去了吗?呜呜我想出去,我快闷死了。”
“想出去就快换衣服吧,外面天可冷的很。”
一路拐弯抹角,来到皇帝的寝宫。
太监侍卫宫女们都在殿外侍候,皇帝带着两个小孩在殿内。
两个孩子一大一小,大的看着有十岁左右,小的看着最多三岁。
咦?大的不是李千山的儿子李炀吗?这么大了?都快到我胸口了。
这孩子还记得我们,跑过来让我抱。
皇上的脸色不是很好,手抚在胸口,气有点喘。
那个小点的孩子坐在他膝盖上,用稚嫩的声音叫:“皇伯伯,皇伯伯。”
扑到我怀里的李炀扭了两下跳到地上,伸出手说:“小烨,过来,皇伯伯不舒服,让方槐小叔叔帮皇伯伯看看。”
名叫小烨的孩子闻言,反而巴皇帝更紧了,说:“不要,皇伯伯难受,小烨要哭…”说着哇地大哭,眼泪珠串般落下来。
棣撞了我的肩,小声说:“瞧,比你眼泪来得快啊。”
我没理他,看着李炀跑过去哄小烨,又是擦泪又是想抱他。
皇上长长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拍拍小烨,说:“乖,和你哥去玩一会,皇伯伯有点不舒服。”
皇帝发了话,那个叫小烨的奶娃也不听,反而死揪着皇帝的龙袍,鼻涕眼泪使劲往上抹,一边抹还一边哭着耍赖。
我看看皇帝,他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模样,再看看大太监,也是一副束手无策的神情。
棣突然跑过去,蹲在皇上膝前,对那个奶娃说:“你叫小烨啊,什么烨呢?树叶的叶还是书页的页?谒见的谒还是黑夜的夜?”
小烨转头看看他,咬着指头想了半天,说:“烧火的烨。”
棣傻了眼,说:“烧火的烨,这是什么啊?皇上,我不懂。”
皇帝勉强笑了笑说:“一个火一个华的烨。”
棣在手上写了写,吐吐舌头说:“啊,这个字念烨啊,我一直以为念华呢。”
这下皇帝放声大笑,然后捂着胸口直喘,脸也变成酱紫色。
我走过去说:“皇上容我放肆。”
手指搭在他手腕上,惊异地发现竟然有几经脉闭寒得厉害,应该是被人用重手法截住的,再不赶紧给他疏通开导,到时必会气血堵塞,闭气而亡。
想也不想,一把揪起那奶娃,丢到棣手中,沉声说:“你们快出去,谁也不准进来。
盘龙透髓功为人疗伤数多了,越来越得心应手,特别是为李千山动功驱毒这两年,逼着自己挖掘内功的潜力,已经学会用输入内力护住对方的心脉。饶是如此,颜箴还不止一说我身在宝山不知宝为何,盘龙透髓功在我手里简直是糟蹋。
我不懂武功,现在有点后悔没有好好听爷爷讲那些武功心法,就连盘龙透髓功的心法也没好好听,只是按着入门法门练而已。
这些年来,发现这种内功用在救人上却是事半功倍,可惜爷爷现在不知何,无法重新向他求教。
皇帝的症状很凶险,治起来却快,只一顿饭的功夫,便打通了所有的经脉,气血融合,面色红润。
我缓缓收功,觉得有点奇怪,这种载断人经脉的手法看似狠毒,却不像是要制于人死地的招术。
皇帝到底还是吐出一口紫血,这倒不用怕,只是体内气血闭塞时产生的瘀血,只需用参汤补补便可。
在皇帝面前,我到底有些胆怯心虚,不若棣在他面前那么放松。小心翼翼地用白绢拭去他嘴边血痕,便老老实实退在一边不再言语。
皇帝吐出一口血后有些茫然,又有点愠怒,还有点心酸。
看了我一眼,说:“方槐,你的内功哪里来的?”
我低头轻声说:“是我爷爷教的。”
“哦,”皇帝手指在龙椅上轻轻敲着,说:“你把内功心法写出来献给朕可好?”
我愕然抬头,然后又低了头,说:“不可以。”
此话一出口,登时觉得身上发寒,看也不敢看那个浑身上下发着寒气的万乘之尊。
“爷爷教我的时候我还不到六岁,就连开始练时也是爷爷为救我命先打通我的经脉,后来用真力引导我才练成,后来则是心有所念,气有所动。我曾经教过颜箴大哥,他却无法练成,可能是心法记错了。如果冒然将心法传给皇上,若有不测,方槐万死难脱其疚。”
皇帝身上寒气收敛一些,淡淡道:“这个朕可以不用练,只让老高练,他内功厚,练起来应该不难。”
皇帝未说此话时我便觉得不对头,现在更觉有异。大太监身怀高武功,这个我是知道的,只是不知为何皇帝不找他疏通被人截断的经脉,内功厚的人应该能够很轻松地疏导气血经脉啊。
“那里有纸笔,你去写。”皇帝目中闪动不知名的光,我偷偷抬眼看他,正对上他不见底的眼,心里一阵狂跳,赶紧走到案前研墨提笔疾书。
盘龙透髓功入门心法并不多,只两页字便写完,小心吹干墨迹,用镇纸压住。
皇帝脸上露出一丝笑,说:“你先和方棣下去吧。”
我心里隐隐不安,又不知道怕什么,看了他一眼,大着胆子说:“求皇上放我们回家。”
皇帝眼睛眯起来,微笑道:“过几天再说。出去后把老高叫进来。”
忐忑不安地走出这间原本不冷,可越来越让我心里发冷的宫殿,走到外面,恰巧一阵寒风袭来,我长长舒了口气,外面天寒地冻的,我却觉得比屋里暖和得多。
棣正陪着一大一小两个小孩子玩,在宫殿檐廊下绕着柱子追逐,见我出来,一个扭身扑过来,巴在我身上。
“皇上怎么了?现在好了吗?”他跑得有点热,脸红红的。
我正想说话,李炀也扑过来,一把抓住棣的衣服大叫:“抓到你了,快抱我飞!”
说话间那个奶娃踉踉跄跄扑过来,抓住李炀的衣服,奶声奶气地说:“抓到哥哥了,小烨也要飞。”
棣笑着说:“你等会,我带他俩玩一会。”
一手抱一个,也没见怎么动,人已经窜出去好远,然后身子腾空而起,在殿前广场上绕圈子跳来跳去。
引得那两个孩子大声尖叫,一声尖叫外加一串欢笑。
我也不想马上回到那个闷死人的小院,坐在白石台阶上抱膝看他们。
好久没有看过棣开心的笑脸了,好像从进了大牢,到李千山中毒,他就没怎么笑过。偶尔笑也是嘴角稍稍翘起,笑意还没到达眼睛便已消失。仅有的几稍微开心点的笑脸也是从家里回来后,拉着我述说家中一切时指手划脚地说笑,可是一看到我漠落的神情也就不再刺激我,只是一起吃着家里带来的东西。
看到他无忧无虑的笑脸,心里的不安也抛到脑后,眼中没有了钉子似的侍卫,没有森严的宫殿,只有一大两小开心跳跃的身影。
冷不防,棣抱着孩子又窜过来,大叫着说:“槐,你笑了,好久好久没见过你这么笑了,哈哈今天赚到了,又出来玩,又碰到两个小宝贝,还看到你笑。”
我摸摸脸,我笑了吗?
原来我也好久好久没有笑过了。
…
第七十六章
被几个侍卫和太临押犯人似的重新回到住了一个月的地方,倒觉得这里比皇帝寝宫好得多,至少没人用那种让人看了心里发寒发颤打哆嗦的目光盯着。
乱没形象地躺在床上,棣脸上露出傻乎乎的笑,让坐在案几边的我看了心里直发毛,让守在屋里的四个宫女看了直脸红。
“拜托你别笑得那么白痴好不好?”没好气地低吼。
终于忍不了那些宫女红着脸看棣一眼,低下头偷偷从睫毛底下再溜一眼,本来红得不能再红的粉脸上居然再红几分。
被骂了白痴,棣倒没和我争,只是傻呵呵地笑,跳下床冲到我身边,从背后搂着我的脖子说:“李大哥的两个儿子真好玩,没想到那个小的居然长这么大了,当时咱们被关到牢里时他还没出生呢。呵呵,他叫我小小叔叔呢,我让他叫我方棣叔叔,他就是不叫,只肯叫我小小叔叔,呵呵,呵呵。他还流了我一脖子哈拉子,还亲我,哈哈,身上一股奶味,闻起来好好闻。呜呜,都不想洗澡了,真想留着这一身奶味,你闻闻,好闻不?”
我伸手推开他,说:“难闻死了,离我远点,还有,今晚不洗澡不准你上床。”
棣很诧异地说:“你不喜欢吗?真的很好闻耶,你闻闻,你再闻闻。”
我皱着鼻子用力推开他,说:“难闻死了,快离我远点,不然我点你穴道啦。我宁愿闻草药的味道也不喜欢这股味。”
棣终于松开我,不相信地在自己身上嗅来嗅去,嘴里嘀嘀咕咕:“不应该啊,明明很好闻的。要不你不喜欢小孩?不可能啊,你明明很喜欢小炀往你怀里钻啊,为什么喜欢大的不喜欢小的呢?”
我郁闷地站到窗前,看着门口四个侍卫钉子似的站在那里,回想起和那两个娃娃分开时,三岁小奶娃哭着揪着棣的领子,扒开他的手指又改成揪棣的头发,一边揪还一边哇哇地哭,死也不愿离开棣的样子。
连皇帝亲自来分也分不开。
棣也死死抱着小奶娃,让那小东西口水洗脸,天知道明明棣除了我谁也不让亲的啊。
最后还是大太监轻轻点了小家伙的睡穴才把他们分开。走的时候,棣的眼圈也红红的。
棣还在那里喋喋不休,说:“真是奇怪,李大哥的两个儿子都没他长得好看,也不是太像的样子,不知道长大以后会不会像李大哥。不过小烨比小炀长得漂亮哦,哈哈,他好缠我,真想把他抱回来玩。我都不知道我这么喜欢小孩子呢,要是咱们也有孩子多好,长得和咱们一模一样,天天带到街上玩,让他们看着流口水。哎呀,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们才能有孩子…”
我说:“这个好说,等皇上让咱们回家了,我娶了蓝洁,你也娶一个美貌大姑娘,第二年孩子就生出来了。我当伯伯你当叔叔,你可以随便带他们上街玩。”
棣一下子住了口,愕然望着我,脸色突然变了苍白。
“我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哎呀我只是,我不要出去,咱们就在皇宫里呆一辈子好了,反正我…我…”看看四个伸长耳朵光明正大的偷听的宫女,我了半天说不下去。
我心里又酸又涩,棣喜欢小孩,想要自己的小孩,可是我们这样,除非听从娘的话,否则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小孩。
夜了,我合目躺在床上,心潮翻滚,又不敢乱动,怕吵醒旁边睡熟的棣。
棣可没有我的顾虑,翻了个身,手搭在我腰上,头也往我怀里挤。
屋子里点着一支蜡烛,昏昏黄黄,两个宫女一个趴在桌子上,另一个趴在床的那一头,睡得正香。
我轻轻地把棣的胳膊放回他身上,悄没声息地叹了口气。
怎么也睡不着,白天的情景就像走马灯一样在脑中走来走去,棣无心的话也时时回想在耳边。
他想要孩子,而我无法给他孩子。
我为什么是他哥哥而不是别人家的女儿,如果我是别人家的女儿就可以光明正大嫁给他给他生好多好多的孩子,我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哥哥?
吸一口气再悄悄吐出,心里沉重得很。
冷不防一只手伸过来,同时一丝模糊不精的声音在耳边说:“槐…我不要小孩…只要你…”
心里剧烈地疼,转过头看那个安慰我的人,却见那个人嘟嘟噜噜,翻个身又睡着了。
原来是说梦话…
下雪了,我百般无聊地看着棣和几个太监在院子里堆雪人,又翻箱子找平时不大穿的衣服给雪人穿上,笑得嘻嘻哈哈,就连门神似的四个侍卫也不住伸头往里看,脸上带出一丝微笑。
“槐,快出来打雪仗,别躲在屋里,天天呆屋里,闷不闷啊?”
棣又搓手又跺脚,耳朵和鼻头冻得红彤彤。
我笑着摇摇头,这么冷,呆在烧了炭火的屋里还冷呢,我才不去外面受罪。
棣叫了几声,又跑到屋里拉我,我惊叫着躲他冰一样的爪子,他笑着往我衣服里塞。
终于被他摁到床上,作势往我胸口里放他的冰爪子,我尖叫着说不要。
他笑嘻嘻地说:“不给我暖手也可以,出去玩一玩,不然真会闷死。”
不分由说给我套件棉衣,强拉了我出门。刚一出了暖和的屋子,一股冷气让激得我打起哆嗦。
我缩头缩脑呲牙裂嘴,抓着门框叫着:“打死我也不出去,冷死我了,你还是杀了我吧。”
棣阴森森地说:“你想死?这还不容易,死之前先吃吃这个…”
脖子里突然针扎似的,刺骨的冰冷炸出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哇――你往我脖子里洒雪――我捏死你!”松开抱着门框的手,冲到雪地里抓雪,团成好几个雪球,兜在衣摆里,追着棣用力打。
院子不大,可是怎么也追不上,掷出的雪球也全部打空,反而吃了不少雪球,头上脸上脖子里衣服上全是雪。
“该死的,你给我停住,不然我饶不了你,你给我站住,乖乖地让我打几下,不然我一定饶不了你,哎呀你又打我,想死了你,等下抓到你一定点你穴道,埋在雪里冻死你,哇――”
一个雪球正正打中我的嘴巴,顿时吃了满口的雪。
我呸呸呸吐了半天,恼得不行,咬牙团着雪球,继续追着打。
棣的身法太快,几个侍卫也光顾看我们玩了,一个不留神,居然让棣逃出了院门,这才醒悟,有两个急忙追出去。
我气得直跺脚,等到看到门口人影晃动,不分由说,一股脑地把雪球全泼水似的砸过去。
“哎呀――”一声惊叫。
咦?声音不对,展目细看,来人居然是江德卿。
满头满脑都是雪,张着嘴木呆呆地站着。
我也吃惊不小,平时这院里谁也见不到,谁知偶然来一人居然就是江德聊。
“那个,对…对…不起,我以为是我弟弟…”
江德卿不说话,见鬼似的看着我,眼睛瞪得大大的,身子也在哆嗦,好像被雪打傻了。
我又想起他胳膊的事,更加不好意思,急忙跑过去给他拍打身上的雪,头和脸都没放过,被我用力拍打好几下。
说实话,几年的隐居生活不见外人,冷不丁见到一张熟悉面孔,就算是心里再不爽他,也是很高兴的。
江德卿就站在那里被我拍打半天,直到我怀疑他真傻了,毫不客气地用手用力戳他的胸口好几下才清醒过来。
第一个举动便是伸开双臂。
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立刻退后好几步。
不是我胆小,实在是这人太胆大包天。
江德卿立刻向前,我立刻后退,退了几步退到台阶前,一屁股坐地雪地上,再想爬起来躲已经来不及,身子一暖,已经被他抱了个满怀。
我毫不客气,一指头点得他动弹不得,然后从他怀里钻出来,怒声道:“你这动手动脚的毛病怎么就改不好了?每非得让人打了骂了才痛快啊?告诉你,若再这样,你就算死了我也不会再原谅你!”
江德卿恍若未闻,保持着抱我的姿势,眼中流下泪来,说:“小槐,刚才听着像你的声音,还以为是做梦或是听错了,没想到真是你…这几年你跑哪了?我听说你坐了牢,想救你出来时你已经失了踪…我到找你,找得你好辛苦,没想到在皇宫里遇了你…”
外面气喘吁吁跑来一个太监,说:“我的小候爷啊,您让奴才好找,皇上还等着见您呢,快去见皇上吧,别叫皇帝等急了…”
江德卿说:“你怎么会在宫里?皇上表哥怎么从来也不告诉我你回来了?你在这里多久了?你…”
我伸出一只手,说:“你别问,打死我也不会说的,你快去见皇上吧。”
恰在此时,棣被侍卫揪回来,用力推回院子里,怒声说:“你再跑出去,咱的刀剑可不长眼!”
棣没理会他们的恶言恶语,吃惊地看着江德卿说:“小江,你怎么来了?”
江德卿动不了,只能说:“方棣,你怎么也在这?”
棣狐疑地围着他转了两圈,说:“你这是什么姿势?你是不是又想占我哥便宜,你找死啊你!”说着拳头就砸了上去。
我急忙挡住,“棣你干什么?多大了还动手动脚?他还要见皇上呢,皇上怪罪下来怎么办?”
江德卿激动地说:“小槐你居然帮我说话――”
我怒,踢了他一脚说:“小槐也是你叫的,以后不准你这样叫我!”
棣又围他转了几圈,突然伸手抱住他激动地说:“哎呀,好几年没见过熟人了,真高兴,今天别走了,陪我们吃饭吧,我们都好几年没见过朋友了!”
跟来的太监着急地说:“小侯爷,万岁爷还等着呢,您可不能再耽搁了…”
让我们想不到的是,遇到江德卿不久,皇上就下旨让我们离开皇宫,放我们回家。但是有一条,不准说出李千山中毒的事。就说我们在牢里关了几天就被放出,和李千山颜箴一起出去玩了几年,后来想家,就回来了。在皇宫里是因为给皇上捎信,被皇上留住几天,问问李千山的情况。
一番话让我们背得滚瓜烂熟,做着梦被人问也能不错字说出来时才放过我们。
离开皇宫的时候是江德卿来接得我们,密不透风的大轿子足够我们三个坐的,脚下居然还能放个炭盆,暖暖和和。
走前向皇上辞行,皇上对着我时脸上似笑非笑,对着棣的时候脸上就和霭许多,嘱咐我们不准离开京城,随时等候传唤。
终于离开皇宫了。一出宫门棣就窜出去跳了半天,又伸胳膊又伸腰,大声呼喝几声。
我躲在轿子里没脸出去,生怕别人知道我是这傻子的哥。
棣的头又伸进来,笑着说:“小江,你的马让我骑一会,你和我哥坐轿子吧。”
还没等我反对,人已翻身上马,窜出去好远。
我拼命向轿壁缩,一脸戒备地看着越凑越近的江德卿,恶狠狠地说:“你离我远点,你要是敢再碰我一下,我就点得你三天动不了!”
江德卿吃过苦头,不敢再靠近,一脸委屈地说:“小槐你怎么这么防着我?”
我不说话,心想不防你防谁?同时大怒:“不让你叫我小槐,你怎么不听!”
江德卿说:“你比以前好像瘦了,不过脸色白白的倒还好。在外面苦不苦?我表哥他们怎么没回来?你在外面想不想我?”
我一脸的嫌恶――想你?
“喂!你别再靠近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再过来试试,我可是会做毒药的,小心我毒死你!”
“小槐为什么这么烦我?我也没怎么着你…”
马蹄声由远而近,棣一头扎进来,说:“不行,让我哥和你这头狼在一起,我不放心!”
第七十七章
和以前相比,简直是天翻地覆。
首先是人少了。
管家一家子陪着爹爹去了南方。李叔张伯两家六口人陪着娘住在这,两个丫环两个侍候娘和新来的蓝洁。
以前家里二十多个男女仆人,现在只剩八个。
然后是房子少了。
后院租了出去,这几年娘就靠着这租金生活。
娘和蓝洁还有两个丫环住在东院,我和棣住在西院。李叔张伯他们住在前院,每天晚上轮着班过来陪我们。
娘脸上的笑容几乎没有了。除了见到我和棣突然一起回家时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很快又变得愁云惨淡,再看我们时的神情让我看不明白,不知为什么,让我心里有点发虚。
如果说娘脸上还能再有点笑容,那就是面对蓝洁的时候。
想想长大后重新见到那个在我脑中小小的,张牙舞爪,伸胳膊蹬脚,扯着嗓子哭叫的小丫头时的样子,一个漂亮得跟画一样的小姑娘躲在娘身后露出半张脸,大眼睛骨碌碌地在我和棣身上转来转去,迟疑地叫着:“母亲,怎么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哥哥?”
我这才知道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就是蓝伯伯的女儿。
棣也愣着神,睁大眼睛瞧着小姑娘,愣了半天,突然扯着我到了一边小声说:“我的天,这是那个丑八怪吗?我…我一想起她尿我一头就想揍她,可是这个样子,我咋揍得下去啊?你说如果我说出她小时候的事,她会不会羞死?”
我正想笑,那个小姑娘已经跑到我们面前,抬着粉红粉白的脸叫我们:“槐哥哥,棣哥哥。”
眼睛还在我们脸上打转,显然分不清我们谁是谁。我还没什么动作,棣已经先动了手,一把捏住那吹弹可破的小脸,笑着说:“蓝家小妹子,我是你棣哥哥。”
小姑娘露出大大的笑脸,说:“方家小哥哥,我是蓝洁。”
想想我和棣以前一块佩饰能一百两银子的奢侈生活,再看看娘现在的生活,觉得真是对不起爹娘。
怎么挣点钱让娘和蓝洁过得好一点呢?要不我开个医馆?
还没等我想好,江德卿先送来一百两银子。
我气得变了脸,想给他扔出去,他忙着拦住我,急急地说:“小槐,别以为我这是可怜你来接济你的,不是的。这是我娘让我求你给她做点香粉,现在是冬天,她的脸有点干,还有点痒。还有几位姨娘、姐姐、嫂子们,她们也想求你的胭脂香粉,只是不好前来。”
我瞪他,说:“谁让你告诉她们我回来了?!”
江德卿说:“我…我忍不住,你回来了,我真的好高兴…就告诉了爹爹…”
棣倒无所谓,掂起一块银子说:“一百两银子啊,可以买好多东西呢。我想吃王记的茶香瓜子,还想吃后街的牛肉,娘昨天还说过年时给小蓝妹子做新衣服呢,可惜没多余的钱。这下可好了。”
江德卿有点呆,说:“小蓝妹子?谁呀?”
棣冷冷地说:“我未来的嫂子呗。”
我低了头,不敢看棣。
以前说过只要我一回家就对娘说退婚的事,可是真的到了家,看到娘清减的面孔,额头眼角隐隐露出的细纹,身上半旧的衣裳,还有长大后初见面的蓝洁清脆地叫了声“槐哥哥棣哥哥”,然后围着我们转来转去,看着她活泼可爱的样子,拒婚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几年给爹娘惹的麻烦太多了,而且蓝洁父母双亡,我怎么也没有脸说出这些话。
背地里棣和我治过好几气,好几发脾气说我说话不算数,我若不说他自己去说,可是一直也没开了口。
那脸一直也没好看过。
江德卿傻了,看着我说:“你要成亲了?”
棣冷冷地说:“可不。”
江德卿惨白了脸,手一松,银子掉到地上,失魂落魄地说:“你要成亲了,你要成亲了…”
失魂落魄地转身走了。
我急忙追出去拉着他说:“喂,小江,你不会再干傻事吧?告诉你,你要是再犯傻伤害自己,我就…我就…”
江德卿转过头木头似的看着我,喃喃说:“没想到你…你要成亲了,你要成亲了…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棣也瞧得不对,过来抓他双肩用力摇了几摇,说:“喂,你可别在我家犯病啊,我哥成亲关你什么事啊?”
江德卿眼睛红红地看着我,说:“你真狠心…”
我心里直犯堵:明明比我们还大着两岁呢,已经行过冠礼了,怎么还这样?
其实我知道他喜欢我,喜欢得连我一句狠话也吃不住会死心眼地自杀。
如果我再刺激他,会不会又想不开?
想了想,绝情的话就变成:“你别这样,咱们可以当朋友啊,我把你当朋友,真的当朋友,只要你别动手动脚。”
棣咬了下唇,用力呼出一口气,说:“你真狠心…”
我心里更犯堵了:怎么全成我的错了?
晚上棣气呼呼地抱了被褥放到外间躺椅上,我知道他生气,又不敢说。
李叔检查完门户回来看到我们的情景,笑呵呵地说:“棣少爷,又和槐少爷闹气了?”
棣生气地说:“谁敢和他闹气。”
我在里面不做声。
李叔笑着劝他:“这么大的人了,来年就成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进屋睡吧,外面凉。快过年了,小心别冻着了,到时候又让夫人和你哥担心。再说,你不进去睡,我睡哪啊?总不能让老李这把老骨头睡外面吧?”
我赶紧出来,抱了棣的被子说:“还是回来睡吧。”
棣抿着嘴看着我,眼中又怨又恼,压住被子不让我动。
李叔还在说:“小哥俩动不动就弄别扭,越大越闹得凶,还不如小时候亲热。那时候啊,小哥俩天天吃一睡一,上午打了架下午就和好,再大的气也没隔过一晚上。我记得你们六岁吧,棣少爷逮了蛤蟆扔槐少爷脖子里,吓得槐少爷一头撞倒了知府大人的夫人,又把茶撞翻了,洒了好几位官太太的裙子,气得大哭一场。老爷一生气揍了棣少年一顿,这边还没打完呢,那里槐少爷已经抱着棣少爷哭了,老爷也打不下去了。还有就是七岁那年,棣少爷骗了槐少爷下水,差点没淹死。老爷气得下了重手,说有人劝就打得更重,夫人只敢哭,不敢劝,槐少爷从床上爬下来就给老爷磕头,磕得头上血直流,老爷到底还是不打了…”
李叔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我们已经忘记地陈年旧事,我和棣情不自禁拉了手目光交缠。
李叔又说:“是啊,就是这样,这样多好,哥俩相亲相爱,有句话叫什么兄弟什么心,同心吧,可以切断金子…”
我微笑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李叔笑着说:“老李老了,也不识字,说不出这文绉绉地词。眼下咱们家里境遇不好,老爷又走了,你们兄弟俩更应该这个什么同心,好好地把难给撑过去。我就不信,咱家还能一直这样。今天我看江小侯爷来了送了一百两银子,你看人家外人还帮你们呢,你们两个哪能连个外人也不如。穷家小户里兄弟还相亲呢。对了槐少爷,江小侯爷是不是让你给他家做那些抹脸的喷香的脂啊粉的?要我说呢,做就做,凭自己手艺挣钱养活一家老小,没什么丢脸的。你不知道,自打咱家出了事,那些官差老爷们把咱家的东西搜得一干二净,你做的那些香粉胭脂全被他们抢走了,拿出去卖,比你收得银子要多一倍。你们走了好久还有人偷偷来问呢,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家里还有没有剩保余的脂粉…”
我看着棣,说:“你觉得我应不应该继续做那些东西?我觉得男人做那些东西,给人感觉怪怪地。”
棣想了想,说:“有什么怪,再说,娘也应该过点好日子了。还有…还有你那个未婚妻,你不想让她穿得漂漂亮亮,带出去让别人看了喜欢?”
我偷偷捏他一把,小声说:“你打的什么主意?”
棣趴在耳边小声说:“她被别人喜欢了,娶走了,我才高兴,我可不想多个嫂子,我只想多个妹夫。”
经过李叔一说,第二天我们重新开始做香粉,没几天,门口又开始排队捧银子。
娘叫我们不要太招摇,以免再出事。
我苦笑,现在颜箴李千山下落不明,太师宰相他们相继灭门,谁还有闲心从我们身上找事由起事端?我只要老老实实坐在家里,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找上头吧?
现在上门的也只有江德卿一人。这人是牛皮糖,只要我一想翻脸,他立刻一脸委屈地望着我,好像我欺负他一样。明明已经二十多了,为什么还不娶妻,娶了妻子就会不用一从部衙里下了班就往我家跑吧?都不知道他姓方还是姓江了。
娘见他可比见我和棣亲多了,还有蓝洁小丫头,远远地见了他也会高高兴兴地喊:“小江哥哥。”
蓝洁若不是顶着我未婚妻的名号,还是很可爱的。夏天才满十二岁的她还是个孩子,天天围着我和棣转,给我们打下手,时不时还偷偷抹那些还脂粉,抹得粉嘟嘟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
笑得我们做不下去,追着捉她用汗巾子擦脸,闹到娘忍受不了出来训我们几句,叫我们别欺负她。
有时候懒得做那些东西,就带了她一起出门到市上逛。一般这时候我都怕棣生气,走在后面。棣却大大咧咧拉了她的手,遇到什么好玩的就看,然后就跟人讨价还价,有一一直还到小商贩黑了脸死活不卖了。
蓝洁笑得声音跟玉玲似的,回过头叫我:“槐哥哥,你怎么不过来牵我的手?”
我还没应声就见棣回了脸鼓眼瞪我,只好说:“我不喜欢牵人的手。你跟好你棣哥哥就行。”
听了这话蓝洁就噘了嘴,棣则笑开了脸。
过年了,家里不能像以前那样张灯结彩,小蓝洁父母过世不到一年,也不能穿红,我和棣就跑到成衣铺里给她买了件镶了兔毛的蓝色小袄,又给她买了好多的小玩意,守岁时拿了给她,让原来思念父母伤心的她破涕为笑。
娘也伤心,与爹爹成亲二十多年,这是头一自己过年。可是天子严令不得违,私下里问我们好几到底犯了什么事,我们都王顾左右而言他,胡七八扯一番,弄得娘也不再问我们,只是叹气,说:“好好的两个孩子,碰到了泰王爷和颜神医,弄得现在这个地步。”
我悄悄离开大屋,走到外边,看着茫茫夜空,听着零星而起的鞭炮声,想着:你们现在到底在哪里?雪山朱果寻到没有?
从我们回家一直到过年,娘都没有说过叫我和蓝洁成亲的话,也没像以前那样逼棣纳妾娶亲。估计像我们这样被皇上关过大牢的人,也没有几家敢把姑娘嫁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娘想通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日子也过得挺好,想做点脂粉就做点脂粉,心情好了就给那些穷人免费瞧病赠药,闷了就和棣带着装成小男孩的蓝洁出门逛逛,除了不能出门(有一和棣想跑到城外颜箴的那个庄子里玩几天被挡在城门口),其余的时候还是很惬意。
江德卿被我骂了几,不敢再设法碰触我,每都是眼巴巴忍耐地看我和棣。其实这人除了这一点讨厌外,其余的地方也不错,知道我们闷,带了我们去皇上御马苑骑马,去皇家园林里和破冰钓鱼。
皇帝可能也知道,也不管,有几远远地看到他带着李千山的两个孩子在园林里转,孩子们看到我们,欢叫着跑过来,而他则转头离去。
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什么药,明明很想杀我的样子,却一直忍着不杀,对我视而不见。如果说因为江德卿是他最喜欢的表弟,而江德卿最在意的是我所以才不杀我,打死我也不信。
从几的见面里我早已知道他恼死了李千山喜欢颜箴,针对男子之间的嗳味极为反感。如果他知道江德卿喜欢我,非置我于死地不可。
为什么他不杀呢?
娘到底还是提出让我成亲的话题。
刚过完十五,娘大清早地把我们叫到正堂。
叫我三月初七与蓝洁成亲。
我当时就蒙了,蓝洁父母死了还不到一年,怎么也得让她守孝三年啊。
娘考虑得很周到,说不用守完孝再成亲,先拜堂,不圆房,这样也是可以的。反正京城里没有亲戚,安安静静的办了就行。等我成了亲后她就可以去南方陪爹爹。
我惊得半天不知道做什么好,摸摸桌子又摸摸椅子,站起来又坐下,转头看棣,棣眼睛睁得大大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脸上带着又激动又期翼的神情。
“娘――”我喊了声,心里在翻腾却张不开口。
娘淡淡地说:“我已选好了日子,三月初七大吉大利,过了这个日子还得再等大半年。打你们回来一来是没有好日子,二来想着你和洁儿不熟恐怕不肯答应,就让你们相一段时日,看看你对洁儿就像亲妹妹一样,娘也就放了心。等你们的事办了,你们在京里好好过,娘就可以去找你爹爹了…”
娘神色平静,语气安祥,我心跳如鼓,又慌又乱。
我侧头再看棣,棣的眼睛睁得越发的大,又是拽我袖子又是拼命点头。
“娘,您也说了,我对洁儿就像亲妹妹一样,我只想把她当亲妹妹…”
不想让她当我妻子,这是我心里的话,可是还是没有说出口。
棣的脸都急红了,恨恨地瞪我一眼,咬着牙扭过脸不看我。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过了年你就二十了,行了冠礼就长成大人了,应该嫁妻生子了。你先娶了洁儿,如果觉得洁儿还小可以再纳妾,洁儿也不是那么不明是理的人,她会答应的。只是有一条,不准你纳的妾欺负她没有爹娘,我们就是她的爹娘,会为她做主。从现在到三月初七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你下去好好准备吧。”
娘自说自话,眼睛根本不看我,只是望着门外。
我眼中的肯求和拒绝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棣重重地哼了声。
我又膝一软,跪在地上,说:“娘,我…我…”
娘还是不看我,淡淡地说:“为娘累了,你们俩下去吧。”
我抬头看着娘,心几乎从嘴里跳出来,跪行两步,拉住娘的裙角,
“娘――”
娘不能再装着无视我,颤声说:“槐儿,你长大了,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是个知书懂礼的好孩子,不会让娘伤心,是不是?”
我心里一阵的发空,心几乎不再跳,娘知道了,娘不知道怎么知道了…
“娘…”
娘站起来,扯着自己的裙子急急地说:“娘累了,要回去休息了。”
用力扯出我手中的裙边,急步往外走,突然又站住。
我回头一看,棣跪在娘前面挡住去路。
“娘,不要逼我们好不好?”
娘退了几步,重新做倒在椅子上,颤声说:“你们俩…你们俩…是想让娘死吗?想让娘没脸见方家列祖列宗吗?”
棣还想开口,我一把掩住,吸一口气,稍稍制止住心里的慌乱,说:“娘,经过这些日子,我实在只把洁儿当成亲妹妹,实在无法把她成未婚的妻子,求娘不要逼我娶她。”
棣挣脱我的手,说:“槐你…”
娘脸色苍白地说:“这婚是你亲自提出来的,到了现在又想退亲,你叫洁儿如何受得了?”
“亲事是儿子小时不懂事,现在长大了,实在不能耽误洁儿,还是请娘对洁儿解释,我会以哥哥的身份照顾她一生一世,万万不能娶她。”
娘气得直哆嗦,怒道:“你一句不懂事就了结了?洁儿毫无过错被你退婚,你让她何自?如何有脸面面对世人?”
“…”我无言以对,蓝洁没有丝毫的过错,有错的是我们。
娘气得浑身发抖,说:“槐儿,你一向听话,为什么这不听娘的话了?真的是儿大不由娘了吗?”停了停放缓了口气又说:“洁儿身世可怜,父母离世还不到一年,她孤苦零丁,举目无亲,投奔了这里,就是因为你是她未来的夫婿。如果你不娶她,她有何面目在这个家里住下?你这不是把她往绝路上吗?”
说得我低下头,刚才鼓起勇气说的那些话再也无法说出来。
娘小时候讲的那些话重新在心里起伏,如果我婚了婚,蓝洁会不会羞愤自尽?
想到这又想起蓝洁红扑扑的小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神情,叫着:“槐哥哥。”应该不会吧,她看上去挺活泼可爱的,应该不会像娘所说的那么严重吧?
“娘,我发誓我会对洁儿好,可是我真的不想娶她…”
“不想娶也得娶,婚事是你向洁儿父母亲口提出来的,如果想退婚,也得让她的父母亲口同意!”娘一句话让我哑了口。
“娘,你明明知道蓝伯伯蓝阿姨已经去世了…”
“就是因为他们已经去世,所以我才不希望我的儿子做出这样言而无信卑鄙无耻的事来!”
我被这句严厉的话说得心里又羞又愧,半天抬不起头来。
怎么办怎么办?娘铁了心让我娶洁儿,我该怎么办?
正在此时,棣的声音传到我耳中:“娘,我不会让槐娶洁儿妹妹的,他不喜欢洁儿,他喜欢的是我,娘还是为洁儿妹妹重新定门亲事吧。”
我吃惊地望着他,“你…你说了?”
棣点点头,扑过去抓住娘的脚说:“娘,求您了,求您了~我喜欢他,真的喜欢他,我和他早就在一起了。娘,求你成全我们。”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眼神坚决。
我再看看娘,娘脸色惨白如纸,目光凌厉地瞪着我,颤声说:“你…你…”突然身子一软,从椅子上滑下来。
我急忙扑过去扶起娘,为她诊脉,娘很快又醒了,见到我和棣,突然用力把我们推出去,怒声道:“你们这两个畜生!我没有你们这两个畜生儿子…”
脸上又转为哀痛,哭着说:“我做了什么孽,怎么生了这么两个…”
站起来身子一晃,我们喊着娘急忙又去扶,娘掸什么脏东西似的急忙拂开我们,怒声说:“滚开!别碰我,我不是你们的娘,我没有这么不知羞耻的儿子!”
蒙着脸哭着出去。
第七十八章
我和棣面面相觑,跪在那里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蓝洁跑了进来,见到我们就急急地说:“槐哥哥,棣哥哥,母亲哭得好伤心,哭昏过去了,你们跪在这做什么,快去看看母亲啊。”
我和棣互相看着,不约而同爬起来往外面冲去。
急急忙忙跑到东院,张伯李叔他们已经守在门外,见到我们就说:“你们怎么惹了夫人生气了,越大越不听话…”
娘躺在床上,脸如金纸,气弱神衰,昏沉中眼泪也止不住地顺着眼角往下流。
实在不敢看别人的目光,跪在床上为娘疏导气急於塞的经脉,过了好一会,娘才幽幽叹出一口气,嘴里喃喃道:“这两个畜生…”
我不敢答话,要了纸笔,写了药方叫李叔找人拿药煎熬。又拉着棣退到门外跪在院子里。
蓝洁一会照看娘,一会跑出来问我们到底发生什么事。问了几遍棣恼了,张口骂道:“发生什么事,还不是因为你!要是没有你,哪里会出现这么多事!”
我急忙喝斥:“棣你住口!”
蓝洁被骂,哭了起来:“我?我怎么了?我今天又没打破东西,也没让母亲生气…”
我吸一口气,缓解一下心口的憋闷,安慰她说:“没你的事,是我们俩不好,惹娘生气。”
蓝洁哭着说:“你们惹母亲生气,道歉求她原谅就行了,为什么要怨到我头上,又不是我惹母亲…”
棣怒气冲冲地说:“你还说?快滚!现在我不想见到你,滚啊!”
我急了,用力推他,骂他:“你发什么疯?关洁儿什么事,明明是咱们对不起她,你还骂她!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棣不加提防,被我推得摔倒,顿时大怒:“你骂我?你还护着她?”
我四顾,旁边张伯忧心忡忡,另外四个仆人神色惊疑,蓝洁眼睛哭得红红的,一脸委屈地看着我。
忍下心头慌乱和郁火,我轻声求他:“棣你别这样,压压火好不好,我不想跟你吵。洁儿本来什么错也没有,是咱们惹娘伤心,你还骂她,我当然要护着她,她是咱们的妹妹,不是吗?”
棣冷笑道:“妹妹?你还不如说她是你没过门的妻子…”
洁儿哭着说:“我本来就是槐哥哥没过门的妻子!”
我心里一窒,立刻扑到棣身上,死死抱住他,拼命制止住他的狂怒。
棣的力气真的很大,一下子就掀开我,冲到蓝洁面前,一把把她揪到半空里怒道:“你说什么?你再敢说一遍试试,信不信我捏扁你!”
蓝洁吓得哇哇大哭,只是叫:“槐哥哥救我――”
我扑过去一指点了棣的穴道,把蓝洁解救出来,吩咐张伯和其他仆人把他抬回西院绑起来。
棣的眼中冒出火来,咬牙切齿,却是做声不得。
我的心分成三半,一半在伤心的娘那,一半在愤怒的棣那,剩下一半在哄着无缘无故被骂的蓝洁身上。
我的心很疼,我的头也很疼,嘴里说着什么自己也不知道,眼前只有棣被抬走前愤怒的眼神。
蓝洁揪着我的衣服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问我到底她哪里做错了,棣哥哥冲她发这么大的火?
我安慰她:“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们。”
等她哭声渐渐停下,我让她回到屋里照看娘,然后继续跪在院子里。
天很冷,铅色的云压得很低,刺骨的北风呼呼地刮着,穿透我的衣服,直冷到骨髓里。
张伯李叔他们劝了我好几,见我死活不起,只得找来棉衣让我穿,又熬了姜汤烫了酒让我喝了祛寒,我只是摇头不要。
张伯就叫人搬来柴火,在我前后左右堆了四堆。我开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后来明白他要点着让我暖和一些,不知为什么,居然笑了起来,说:“张伯,您这是做什么啊?您快让他们搬走,不然我换个地方跪。”
张伯说:“槐少爷,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夫人这么生气?”
我闭上嘴不再说话。
张伯刚给一堆柴点上火我立刻站起来,跪在院角,不管那里有一层冰,跪了下去,吓得张伯急忙过来拉我,拉到以前的地方,又叫着:“老李快熄了火,哎呀这孩子怎么这么拗,还是跪这吧,好歹这里捂热了点。哎呀这该死的天,咋这么冷~”
火熄了,我继续跪在寒冷逼人的院里。
从早上一直到中午,又从中午一直到下午,等到娘终于肯见我的时候,我已经不会动了。
娘又气又痛,一行泪一行数落。
张伯早就备下滚烫的热酒和姜汤,不分由说给我灌下去,呛得我眼泪流了一脸,嘴里嗓子里火辣辣的,胸口却热了起来。
我能够说出话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娘,你答应我…”
娘斩钉截铁:“不行,你一定要娶洁儿!”
我闭了眼,挣扎着走到院子里,继续跪下。
娘站在门口流泪说:“你就冻死在外面吧!”关上门。
张伯又是扭手又是拍腿,叹气道:“槐少爷,你这是拗什么啊?这样你会死的!天啊,老爷也不在,你们娘儿俩这是闹什么呀?老李,快把棣少爷放了,哎呀呀,这事闹的~”
棣很快过来了,一把抱起我,怒声说:“你想做什么!想活活冻死吗?你想让我心疼死吗?”
抱着我回到西院,让李叔他们烧热水准备浴桶,然后把我扔到热气腾腾的水中。
刚开始我根本感觉不到水的热度,只觉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冰寒入骨,过了好一会身上才有一丝感觉,热气慢慢地从毛孔里往里渗,慢慢赶走了浑身的冰寒。
我们谁也不知道这个举动后来给我带来了怎样的痛苦,稍一变天,浑身的骨头就咝咝地冒着寒气,酸软痛楚,让我彻夜难眠。每到这时,棣就会痛惜地把我搂在怀里,一刻不停地为我揉搓全身,缓解我的痛苦。
棣趴在桶边忧郁地看着我,问我:“咱们怎么办?”
我软软地靠在桶沿,喃喃地说:“棣,娘想让我死,她真的不想再要我了。咱们这是逆天,是丧德,咱们让娘蒙受了耻辱,咱们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吗?”
棣紧紧攥住我的手腕,说:“我不想死,你也别想死,咱们就算错了,也要错到底。反正咱们已经做了,就不要管别人怎么看了,好不好?”
我轻声说:“你知道吗?那咱们被人围攻,你回家取药,康平府的官差抓住我,他们拖着我,我的衣衫不整,头发披着,光着一只脚,被别人打着骂着,那么多人看着。当时我绝望极了,再没有比那时丢脸了,心里又气,又急,身上又痛,又是羞辱又是丢人,自己最狼狈最丑的一面暴露在那么多人面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是死了。可是今天,娘看我的目光让我觉得比那个时候还丢脸,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就像娘所说的,是个畜生,因为只有畜生才能做出勾引自己亲弟弟的事情来…”
棣着急地说:“不是你勾引我,是我自己喜…”
我掩住他的口,哀伤地看着他,轻声说:“是我,去神医谷前娘和我说了三天话,那时候我还不太懂,只觉得娘这样做是小题大做,后来不知怎么着明白了,我是喜欢你。在神医谷的时候天天就钻了这个牛角尖,光想着这件事。等后来你来了,我一边想着不要再和你走得太近,一边情不自禁想和你在一起,一面想让你像以前那样搂我抱我亲我,一面拒绝你,这么犹豫不决的,又想当娘的乖儿子,又止不住勾引你…不不你先别说,是我在勾引你,我知道我的心里有多龌龊…你写信来的时候说你去了妓院,喜欢那里的女子,我就气得差点发了疯,每当你多看别的女子几眼,我就恨不得抓那女子的脸。这是真的,只是我从来也不说,你现在知道我有多坏了吧?我明明知道兄弟乱伦是天理难容罪孽重丧伦败德的无耻事,可还是听从心里的邪念,和你偷偷摸摸,做下这些丑事,现在娘知道了,我…我真恨不得刚才就那么冻死,把我这身见不得人的罪过见不得人的心事全埋在土里。”
心痛得说不出话,只想把头埋在水里淹死算了。
棣沉默了,过了好一会才说:“不是这样的,我是真的喜欢你。他们带我去妓院去那些妓女玩,她们亲过我,我觉得好恶心,当时我就想,如果是你亲我,一定不会恶心。她们还想和我好,我害怕,逃了,小江他们还笑我,其实我…我当时想,为什么她们不是你,如果是你我就…我也是喜欢你的,真的喜欢你。你没有勾引我,是我一直追着你缠着你,你怎么躲也躲不开,不是吗?你在山上很明确地拒绝我好几,是我装糊涂,我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缠着你…我到了山上,心里很激动,想着终于能见到你了,可是…我看到你和颜大哥那么亲热,还…还想和我分开,我恼得踢伤你…后来咱们和好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我的,有时候想和我在一起,有时候又躲开。你还记得吗?山里迷路那,你终于和我亲热,我高兴得要命,没想到没两天你又要推开我,要不是颜大哥给我挑明了你的心思,可能我还得猜好久。槐,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就像颜大哥喜欢李大哥那样,如果有可能,我宁愿把命给你,也要你真正明白我的心。”
我在水里转过身,探出去搂住他的脖子,喃喃地说:“咱俩为什么是兄弟啊?如果是陌生人的话,在一起就不会有这种负罪的感觉了吧?我没脸见娘了,也没脸见洁儿了,要是咱们还在神医谷多好~”
“如果你想去,咱们就去,一辈子不出来,好不好?”
我轻轻地笑起来,如果真能那样,该有多好。
娘并没有放过我,和以前一样,她选择和我谈,避开了棣。
从第二天开始,她就把我和棣分开,苦口婆心,引经论典,让我打消念头。
我晕沉沉的,没有精神和她讲,只是咬紧牙关一个字――不。
娘气得把我关了起来,关在柴房,不准给我吃饭,不准给我喝水。张伯他们心软,总是等夜人静的时候偷偷给我送吃的喝的。
他们说棣也被娘锁了起来,又说江德卿来过几,被娘拒之门外。
柴房里很冷,又不能生火,张伯把棉衣棉被全从窗户里塞进来,让我裹着取暖。
我开始时还硬气,不盖不穿,可是当张伯说棣也和我一样,说要死一起死的时候,我把厚厚的棉衣和棉被全裹到身上,让他赶快告诉棣,让棣穿暖和,别冻着。
真的受凉了,浑身骨头缝里冒着凉气,又酸又痛,头也昏沉沉的,四肢无力,躺在柴房的草堆里盖着被子也直打哆嗦。
蓝洁跑来看过我几,踩着碎砖踮着脚尖叫我给娘认错,求娘放我出去,有还从手帕里拿出个捏成一团的小半馒头给我吃,她的个子太小,柴房的窗子太高,只能露出一双眼睛。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又明又亮,清得和水一样,看到她的眼睛我就觉得自己不是人,害得她因我蒙羞。
关到第四天,娘又把我叫到她屋里,问:“这些日子你想清楚没有?”
我努力站稳身子,说:“娘,求您成全我们。”
娘闭了一下眼,吸了一口气,说:“看来你们是铁了心,想让娘死啊。好啊,我成全你们,我成全你们,你们可以在一起,你们走吧,你们走吧…”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了眼睛望着娘,问:“娘,您说什么?”
娘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娘成全你们,你们走吧!走啊,快走啊,你们怎么还不走?快走啊!”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嘶喊起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娘这么失态过,跪在地上抱住娘的腿,哀声道:“娘,娘。求您不要这样,您别这。”
娘轻轻拂开我,面如死灰,神情绝望,疲惫地说:“你出去,让娘自己呆一会。”
我惊疑地看着她,她挥挥手,无力地坐在桌边,双手撑住头闭上眼睛。
我慢慢地退出来,娘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把门关上。”
我站在门外,酸软的腿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扶着墙慢慢坐在石阶上,抱着头埋在膝盖里。
头里面像是有针扎,像是有棍子搅,疼得一跳一跳的。我咬着牙用力摁住太阳穴,忍了好一会,努力回想刚才娘的失态,想着娘突然的转变,越想越不对头
难道娘突然想通了吗?难道娘心软了吗?娘真的是答应我了吗?她刚才甚至都没有提到棣没有提到蓝洁,她刚才的样子真是很吓人,好像万事皆休了无生趣的样子。
不对,万事皆休了无生趣?
我猛地站起来,站得太急,眼前一阵发黑,晃了几晃,急忙扶了墙稳了稳神,站在门口听了听,敲敲门,里面没声音,小声地叫:“娘?娘?”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想了想,试探地推门,门从里面闩住了。
不对啊,刚才我出来的时候只是把门关上,没有闩,再说里面也没有别人,为什么要闩上门?
我又叫了几声,“娘,娘?你在里面做什么呢?开开门让我进去!”
我使劲推门,门怎么也不开。我急了,用力砸门。
“纾纾
门里一片死寂。
我心里恐慌万状,大声叫:“娘,你快开门啊,娘你在干什么呢?”
凄厉的声音把家里所有的人都叫出来了,我用力用肩膀撞着门,一边撞一边叫:“张伯,李叔,快把棣叫来,快把门撞开!”
有人急忙去找棣,我和张伯他们用力撞着门。
棣很快地赶来,一脚跺碎了窗户,从窗户里跳进去,然后就是撕心裂肺的声音――“娘――”
娘悬梁了。幸亏棣从窗户里翻进去,救下了她。
娘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踩着娘的尸体走吧,走得越远越好。”然后再也不说一句话。
我终于受不了,哭着说:“娘,我全听你的,求你原谅我,我全听你的,你看看我,槐儿知道错了,求求您原谅我,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让我娶谁我就娶谁,我再也不和你顶了,再也不和你拧了,再也不和你拗了,求求您,别再做这样的事,槐儿死也不会原谅自己的,求您了…”
我不敢看身边的棣,却能感觉到他的愤怒在纠结。
“娘,求您了,儿子不孝,这么大了还让您伤心,害你做牢,害你吃苦,害您和爹不能团聚,害您不想继续活下去。以后我会听话,我什么话都听你的,我娶洁儿,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只要你别再这样,求求你~”
我用力磕着头,头在地上缰毕欤血红很快模糊了我的眼,我听到娘在叹气,棣在哭。我感觉到娘温柔的手摸到我的额头,感觉到棣紧抓我手臂的手渐渐松劲。
我继续磕着头,不停地说,不停地哭,头仿佛很沉,身子好像很轻…
再醒来时头疼得很,里面好像有千万根针同时在刺,额头一跳一跳的疼,被包上厚厚地白布。
棣哀伤地坐在床边看着我,眼神凄凉,轻轻地说:“你到底还是要娶洁儿。”
我拉着他的手,痛苦地说:“你忍心看着娘心痛若死吗?娘要自尽啊,生咱们养咱们的娘要自尽啊!”
棣抬起头,忍住眼中不住打转的眼泪,说:“我不忍心,可是你忍心看着我难过。”
我拉着他的手,心痛得说不出话。
棣慢慢抽回手,看了我一会,嘴角突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说:“哥,三月初七是你大喜的日子,你要赶快把身子养好,做一个听话的新郎官。”
慢慢地站起来低头走出去。
蓝洁悄悄问过我:“槐哥哥,你不想娶我吗?”不到十三岁的小姑娘还是发现了什么。
我努力维持着脸上了笑,说:“没有啊,我当然会娶你。别多想,好好只娘的话,做一个漂亮的小新娘。”
我的话并没有给她带来安心,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我一会,我轻轻瞌上眼,把那双盛满不解盛满疑惑的眼睛关在外面。
大红的新郎衣服做好了,棣扶着我试穿。
铜镜中那个苍白削瘦的人面无表情,大红的颜色也没能给他脸上增添一丝血色。旁边的那个人更是憔悴如斯,强撑脸上的微笑说:“哥,你穿红色没我穿得好看。”
我目光迷离,想起万树桃中那个骄健如龙潇洒如风的红色身影,想起行若流云翩若神仙的舞者,想起那个为我舞为我笑为我洒下桃雨的少年。
目光在镜中相遇,交缠,痴恋,手指的扣住我的肩,很疼…
日子一天一天临近,棣也一天比一天沉默。我听到他半夜里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的声音,听到他咬牙捶着被子的声音,压低了声音叫着“槐~槐~”
日子一天一天逼近,棣望着我时的眼神也一天一天充满了郁怒、痛苦和哀伤。
终于到了三月,依着俗礼,我和蓝洁已经不能再见面,可是娘却让我住进东院里的耳房,连饭也是叫人送到我的房内。
我枯坐如痴。
心,先是隐隐的闷痛。
后来变成持续的疼。
现在,心痛得已经麻木了,人也成了行尸走肉,没有了感觉。
真的要娶亲了吗?真的不能和棣在一起了吗?
一想到这里,心跳就仿佛停止,闷得喘不上气。心里凉得和冰一样,身子却总是温热不退,夜不安寝,白天昏昏欲睡。
三月初一
三月初二
三月初三
三月初四
三月初五
我推开窗户,让不能顺畅呼吸的我吸一点窗外寒冷清新的空气。
西边天上,是一弯清冷的月牙,凄凄惨惨,挂在不见底的天上。还没从冬天的严寒里缓过劲的枯瘦的树枝用力抽打着春寒的风,发出呜咽的声音。
正房翻翘的飞檐好似一个怪物,狰狞地伸出房顶,四面浓黑的墙耸立着,把东院紧紧地锁住关住。
我用力抓住窗棂,抓破了窗纸,头用力地压在窗框,低声叫:“棣!棣!”
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心里这么痛苦,就算是死也好过现在,眼睁睁地等着娶自己不爱的人,眼睁睁地看着棣近在咫尺却天涯遥远。
“槐,槐,你在叫我吗?”
墙外好似传来棣的声音,我一愣,抬头侧耳细听。
浓黑的墙头好像出现一个黑影,转眼间那黑影跃下墙,再一眨眼黑影已经到我眼前。
利落地翻入窗内关上窗户,再紧紧地搂了我,搂得那么紧,似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
第七十九章
“槐,跟我走吧,咱们不在这呆了,走得远远的…咱们去山里,去海边,像以前咱们想的那样,远离尘世,永远在一起,好不好?我实在受不了你娶洁儿,看着你和别人好,我会发疯的…咱们走吧,不要再管爹娘了,不管洁儿了,好不好?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心里难受得恨不得把它抓出来,没有心了也没那么难受了…槐,你穿件衣服,我带你走…”
颤抖的手把我移到他的背后,伸手摁住窗框。
我用力按住他的双肩,眼泪流在他的头上,痛苦地说:“你想让咱们踩着娘的尸体走吗?还有洁儿,她会怎么样?咱们真的要她们死吗?再想想爹,他会怎么样?棣你真的忍心让他们全都因为咱们没脸活在这个世上吗?”
窗框在棣的手下发出轻微的断裂声。
我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剧烈颤抖,低着头,低吼:“那就你忍心让咱俩难过?你为了他们忍让我痛一辈子?”
“棣你别这样,我的心里也疼得要死,我宁愿死了也不愿意这样,可是他们是咱们的爹娘啊,你想让他们因咱们蒙羞无颜活着吗?”
棣茫然松开我,痛苦地说:“那咱们怎么办?”
转过身来,抓住我的心放在他胸口上。
“你摸摸,这里疼得流血呢,你就像刀子一样,每想你,这刀子就在里面绞,绞得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你就忍心让我这样疼?让我这样疼一辈子?”
眼泪像河一样在脸上奔涌而下,我像刀子扎他的心,他又何尝不像刀子扎我的心。不光是他,还有娘,还有洁儿,每想到娘悬在梁上的样子就像一块烧红的钢刀在我心里戳,还有洁儿,每她明亮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时,那眼光就像一面镜子,照出我心里最黑暗最丑陋的一面,照得我无地自容愧不可当。
“我该怎么办?谁叫咱们是男子,谁叫咱们是亲兄弟!连颜大哥李大哥那么强势的人也不得不屈从命运,咱们又能怎么样呢?”
“棣,我的心好疼啊,比什么时候都疼,天啊,让我死了吧,让我死了吧…”
棣用力抱紧了我,哭着说:“槐你别这样,你别这样吓我,我该怎么做你的心才不会疼?槐,槐!”
耳边好像有声音传来,四周也好像亮了,我用力在棣怀里挣扎,手指使劲在胸口扣挖,如果把心挖出来就不会疼的话,我情愿把它挖出来扔掉。
耳边听到棣大声哭着:“娘,你还忍心吗?你看槐这样疼,你还忍逼我们吗?”
我听到娘大声喝道:“把他们拉开,去找个大夫,不能耽误后天的喜事,一定要把方槐治好。”
有人在拉我的胳膊,棣狂怒地动手,我用力抱住他的胳膊,哭着说:“棣,不要动手,他们都是咱们家的人啊!”
我扑倒在地,抱着娘的腿,哭着说:“娘,您成全我们,求求您,我快要疼死了,求求您…”
棣也跪在我身边哭:“娘,你就忍心看着我们这样疼吗?娘,你一直疼我们,再疼我们一吧!娘!娘!“
灯光下,娘的脸死人一样惨白,冷冰冰的眼睛盯着我俩,身子剧烈地颤抖,过了好一会才说:“你们就是死了,也别想得到我的成全。”
我的眼前一黑,拉住棣的手,轻声地说:“棣,娘不答应,她不答应。”
棣慢慢地扶我站起来,说:“你现在还想不想跟我走,我带你回神医谷外面的山里,找到那个山洞,咱们就住在那好不好?”
我的心痛奇怪地渐渐停止了,慢慢抬起头,看着娘惨白的脸,心里慢慢有了决定。
“娘…”我开口。
“方槐,你别说…你别说…”娘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抢先开口,“方槐,你如果真的狠心丢下娘,娘也不会怪你。只是你现在先别说,等一等,等过几个时辰,天亮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让你见一个人,那时候你再说。好不好?方棣你也一样,等见过那个人你再带你哥走。天快亮了,不差等这一会,等见过那个人,你们想干什么娘都答应,行不行?”
我看看棣,棣脸上露出奇特的神情,疑惧地问:“您想让我们见什么人?”
娘脸上也很奇特,说:“等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挥手叫所有被我们吵醒的人都退下,自己也转身离去,留下了空寂,留下了疑虑。
棣的身子比刚才抖得还要厉害,哆哆嗦嗦地问我:“娘让咱们见什么人?”
我摇头,拉紧他,说:“娘答应咱们了,她让咱们走了。”
棣的身子抖得更狠,说:“槐我害怕,咱们现在就走好不好?也不差这一会,反正咱们总是要走的,对不对,现在就走吧,好不好?”
我说:“棣,你为什么这么害怕?那个人是谁?你认识他吗?”
棣抱着我抖了一会,突然把我背在背上,伸手去拉门。
我心里越发的疑惑,说:“不行,我不跟你走,我要见见这个人,这个人是谁,你为什么这么害怕见这个人?”
棣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都不知道娘让我见的是谁。我怕…我怕你不跟我走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害怕,你摸摸我的心,你看它跳得这么厉害,槐我真的很害怕。”
我喘不上气,大口大口地呼吸,这才想起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水米未进。
“你带我去床上躺一会,我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咱们歇一歇。娘反正已经答应咱们了,就听她最后一话,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然后再走好不好?”
棣犹豫一会,转身把我放在床上,盖上被子。
“我去给你烧点热水,你的药放在哪里,我去给你煎。这些日子你是不是没好好喝药也没好好吃饭?你看起来随时可能会倒的样子。槐,我求你一事,就算反悔你不跟我走,也要好好爱护自己,就算是为了我,也要把身体养好,好吗?”
我轻轻地说:“不好。我已经答应要跟你一起走了,就要靠你把我身体养好,我如果身体好不了,你会不会像颜大哥照顾李大哥那样照顾我?”
棣低声说:“不会,因为我天天盯着你吃药,直到把身体养得棒棒的,咱们还要到走呢。你给人看病,我给你当保镖,哪里好就在哪里多住几天,还要驾舟出海,找那两个混蛋大哥,找到他们后骂他们为什么丢下咱们俩,骂到他们抬不起头。如果他们敢还嘴的话我就揍他们,打得他们不敢还嘴为止。”
我低笑:“你打不过李大哥的…”
棣的声音显得很迷离,很遥远:“那是以前,现在他中了毒,躺了好几年,身体一定不可能恢复得那么快,一定打不过我…”
到底我也没喝上棣烧的热水,也没有喝上他煎的药,我们俩躺在被子下面,脸对着脸,轻声地描画着以后的生活。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亮了,李叔进来给我们端来洗脸水。
我醒来的时候棣已经先起来了,张伯也从西院拿来他换洗的衣服,棣正在屏风后面换衣服。
我坐起来,李叔急忙过来扶我。
我看了他一眼,他脸上复杂,目光躲着我。
我问:“李叔,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李叔神情尴尬,吃吃地说:“这个…这…”
张伯一脸忿忿,重重地哼了一声。
棣过来扶了我,拧了热毛巾给我擦脸擦手,帮我脱下昨天又是哭又是在地上跪弄得一团糟的衣服,换上一套干净的,又抱我到桌边用梳子给我梳头,束发。
这些活全是我们做熟的,李千山中毒的时候颜箴大病,我们已经练会了。
李叔张伯张大了嘴,目瞪口呆地望着我们,好一会,李叔吃吃地问:“槐…少爷…你…你…”
我淡淡地看他一眼,说:“张伯,李叔,经过昨天夜里这一场,你们也应该看出来了。我喜欢的人是棣,今天等娘带我们见过那个人以后,我们就走了。如果娘原谅我们,我们就回来,如果娘不原谅我们,我们就永远也不回来了。张伯,李叔,还请你们照顾好我爹我娘,就算是死,我也要报答你们。”
张伯李叔张口结舌,过了一会,老泪横流,说:“做孽啊…做孽啊…” 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我望着棣粲然而笑。多日来压在我心里的重石终于搬开,头顶时刻盘桓不去的阴云也烟消云散。
棣的眉着还在锁着,看到我笑,眉毛一扬,也露出一个俊气的笑,可是眼睛里却隐隐有着一丝不安。
我伸手摸了他的脸,问:“棣你不开心,你的眼睛显得很害怕,告诉我你到底在怕什么?”
棣捉住我的手指,放在嘴里轻咬,呆了一会,说:“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心神不宁。槐你告诉我,如果一会发生了很不好的事,如果一会发现我做错了什么事,你也要原谅我,好不好?你答应我。”
他心底的不安传到我的心里,害得我在心慌的同时心里又在隐隐做痛。
“你到底做错了什么?现在告诉我。”
棣望着我欲言又止,突然用力甩头,说:“我不再自己吓唬自己了,也许我没做错,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做没做错,反正一会就知道了。”
我望着他心里越发的不安宁。
棣也看着我,突然搂紧我,用力吻在我的嘴上,吻得那么用力,好像要把我的心我的魂从嘴里吸出来。
我无力地贴紧他,无力地挣扎,努力地在他亲吻的空隙里吐出几个字:“别…有…人…”
李叔张伯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避出去了。
娘的身体挺得笔直,慢慢地在前走着。
我和棣在后面跟着。
出了家门,拐过巷子,又走过一条街,走到了一家门前。
娘停下来,看着紧闭的门,再回头看我们一眼,说:“敲门。”
我和棣先是愣着,然后醒悟过来,棣赶忙上前准备敲门。
娘淡淡地说:“方槐,你来敲。”
棣又愣了一下,让开。
门开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开了门,迷惑地看着我们,又伸头看了看我们身后的娘,笑了起来:“夫人,您过来看姐姐了。”
娘淡淡地说:“方棣,你在外面候着,等会叫你。方槐,你跟我进来。”
我满腹疑云,看了看棣突然变得惨白的面容,跟了娘走进去。
门在身后关上,我回头看了一眼,不安沉颠颠地压在心头。心里突然有个想法,不管这院里住的什么人,开了门,拉了棣的手,就此走掉,再也不回来。
娘似看出我的想法,突然伸出手抓住我的手腕,向里走去。
这是个不大的小院,三间房,种着菜,养着鸡。
有个四十多岁的婆子迎了上来,给娘见礼,又用困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向里面叫着:“大丫,夫人来看你了。”
过了好一会,屋子左边的门帘挑起,一个大腹便便的年轻女子在门帘下现出身来。
我第一见到怀孕的女子,愣了一下,低了头不敢再看。
只听得娘温言道:“紫荃,这几日没来看你,身子还好吧?”
紫荃?
名字好像很熟,好像曾经是服侍过我的丫环。
我慢慢抬了头看她,原本苗条的身材现在变得臃肿变形,清秀的脸也浮肿发黄,有了一些斑纹,依稀还能看出以前服侍我的模样。
“紫荃…”我心里的不安越发的沉重,嗓子眼发紧,有点喘不过气,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肚子上。
“…少…爷…”紫荃的口中喃喃吐出几个字,依我的耳边也没听出少爷前面的那个字。
我慌乱地看了看娘,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带我来看怀孕的紫荃,或许下意识知道了什么,却不敢让自己明白。
“娘…您让我见的人…是…谁?…我…我…”心里又开始隐隐的闷疼,伸手捂住心口。
娘过去拉了紫荃的手,望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紫荃肚里的孩子,是去年端午节间怀上的。”
紫荃眼中流了泪,哽咽道:“夫人,不怪棣少爷,是奴婢不好~”
娘一说完话我便脑中轰地一下,眼前似乎摇晃了一下,努力站稳。脑中电石火般想起去年端午节后棣回来时的异常。
耳中隆隆作响,只看见紫荃在说着什么,却没听见,木呆呆地问道:“你说什么?”
紫荃流着泪吃力地跪到我面前,说:“棣少爷,您别生气,紫荃知道自己身份低贱,不敢妄想攀上高枝与您有什么牵扯,只求您认了我肚里这块肉,紫荃就是死也报答您。”
我向后退了几步,终于站稳身子,茫然地看向娘,脑中一片空白。
“娘,她在说什么?她为什么叫我棣少爷?为什么又说让我认她肚里的孩子?我已经三年没有见她了,娘,你告诉她,我没有碰过她,求求您,您告诉她,我去年端午还在外面,您告诉她…”
娘冷冷地看着我,说:“紫荃肚里的孩子,是方棣的。”
天上响起个炸雷也赶不上娘这一句石破天惊,我伸出手胡乱地摇着,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可能…棣一直和我在一起…他和我在…他和我在…”
“棣儿去年端午节间回家,醉了酒,强要了紫荃,第二天便走了。这孩子是棣儿的。”娘的话像箭一样,一下下扎进了我的心。
“不是!”我狂乱地喊起来,“不是的,不是棣的,娘你在骗我!你想让我听你的话,你想让我娶洁儿,所以才编出这个话来骗我是不是?紫荃,你告诉我,你没有孩子,你没有孩子!”
我激动得站不住,上前一步把紫荃用力拉起来,伸手便去扯她的衣服,一边扯一边喊:“你没有孩子!你在骗我!你根本没有孩子,你和我娘合起来骗我!”
有人用力地抱住我,有人在尖叫,有人在怒骂。我的脸上也突然变得好疼,左一下右一下,疼得钻心,然后又变得木木的。
我定定神,看到紫荃大哭着躲到那个婆子怀里,那个婆子大声骂着什么,娘也护着紫荃柔声安慰。
我回过头,看到棣惨白的脸,空洞的眼睛。
“娘…她肚里的孩子…”
娘冷冷地说:“你自己做下的事,难道不敢承认吗?”
棣的身子抖如筛糠,连带着我也不住地发抖。
“不是梦…不是梦…原来真的不是梦…”棣的手那么用力,似要捏碎我的臂骨。
我哆嗦地说:“你做了什么梦?怎么你从来也不说?”
棣看着我,眼神哀伤痛绝,凄迷的泪光令人心碎。
“槐,我告诉你,我全告诉你。我一直以为是我做梦,又怕是真的…我一直睡不好觉,不知道到底是梦还是真的…原来是真的…”
“…你告诉我…”我的声音飘忽,像从远传来。
“我…我喝醉了酒…跑到你的屋里睡,我…我以为是…是…是…第二天看到了血,床上却只有我一个,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像是做梦又像是真的,我不敢问娘,谁也不敢问,我连你也不敢说,怕你生气…等咱们回来后娘只字不提,我一直以为那天只是我的梦,没想到…没想到…娘…您这是要杀了我…你这是想让我死啊娘…”
他说不下去了,头埋在我肩上。
我抬头看着紫荃,轻轻地问:“是这样吗?”
紫荃哭着点头,我闭上眼睛,轻轻地叹出一口气。
紫荃忽然又跪下来,拉着我的衣摆,哭着说:“紫荃没有去勾引棣少爷,是棣少爷醉里喊着要喝水,紫荃就端水过去…紫荃不是那种低贱无耻的人,做不来勾引少爷的事,槐少爷您要相信我…”
娘重新扶了紫荃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你可以不娶洁儿,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你也可以让你的爹娘蒙受耻辱!你也可以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爹,你也可以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生活在别人的白眼和嘲讽中,让他一辈子抬不起头,你也可以让这个孩子长大后羞于提起你们,你也可以让这个孩子长大后忍受不了你们给他带来的耻辱自尽…”
刀子一样的话一句一句地刺在我心里,我呆呆地回过头,看着脸色惨白神情惨痛的棣,轻轻地笑起来:“你有孩子了,你不是喜欢孩子吗?你居然有孩子了…你可以不用再抱李烨了,不用再对着他流口水希望他是你的孩子了…你有孩子了…明年我也会有个孩子…你的孩子居然比我的孩子大…明明我才是你哥…你马上就要当爹了…呵呵…呵呵…”
重新转过头来,看着娘,脸上笑容继续扩大:“娘,您满意了吧…您一直想要孙子,现在终于有了,您为什么不笑呢?您应该笑啊,像我一样笑…这样多好啊,棣也有了孩子,您的心事全了结了,您怎么还不笑呢?来,像我这样,笑起来…紫荃,你也满意了,以前你就喜欢棣,现在终于可以嫁给他了,你为什么哭呢?你也应该笑啊…有情人终成眷属,大家都应该笑啊…棣,你看着我做什么?那是你的孩子啊…不知道生出来是男孩还是女孩,不知道生出来长得像不像你,我真想现在就看到孩子的模样…多好啊,是你的孩子,一个可爱的孩子,你的愿望也实现了呢…可是我呢?我的愿望是什么呢?我怎么想不起来了,棣你帮我想想,我的愿望是什么呢?棣你别走啊,棣你去哪里?棣…你为什么走呢?你不是想带我走吗?你不是想带我去神医谷吗?你不是想带我去李大哥和颜大哥吗?为什么丢下我?娘,棣走了,你帮我把他找回来…”
他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长了吗?
他们为什么围着我?
李叔张伯也来了呢,他们为什么全围着我…
第八十章
熟悉的喘不上气的感觉,熟悉的心痛的感觉,本来以为再也不会经受这些,本来以为颜箴已经给我完全治好了。
偶尔的清醒时会想起颜箴的话,我是他尽了心力好不容易才治好的人,原来我的病又复发了吗?
好几年没有再犯过病,我以为我的病完全好了,原来颜箴也有做不到的事。
他也是人,当然有做不到的事。呵呵,就像他对自己的计划有着坚不可摧的信心,我们一个个围着他的计划转,到头来还是让李千山生不如死,让他自己生不如死。
我连他也不如,还以为自己真的能和棣走掉,没想到娘在最后时刻带出了紫荃。
呵呵,就算没有紫荃我们也走不了,皇帝不是说过不准我们离京吗?我们几想出去玩都在城门口被挡了回来。
棣呢?我记得最后看到他时他飞身上墙,他真的走了吗?
为什么听不到他的声音?
有人在耳边哭着说:“槐少爷,您这是何苦呢?你再这样下去会…”
“槐儿,你醒醒,娘不再逼你了,你醒醒,娘真的答应了,只要你醒来,娘不再逼你们,槐儿啊,你快醒醒…”
是娘,她又要骗我们了。
我的胸口堵得厉害,喘不上气,好像喷出什么东西,旁边又是一阵惊叫。
好吵,太吵了…
棣呢?为什么听不到他的声音?为什么我一直听不到他的声音?
额头一阵冰凉,四肢被什么东西绑住…
有人在低声叫我的名字:“小槐,小槐你睁开眼看看我,小槐你看看我,我是小江…”
不是棣。我心里发出一声叹息――不是棣,我不看你。
有人在我耳边说:“方槐,你醒来,你不能死,你给朕醒来!”
声音威严,低沉,好像是皇上,呵呵,除了皇上能用这个朕字,还有谁敢用?不让我死?你还能管得住我?
嗓子里又是一阵发甜,什么东西喷出来。
耳边有几个人小声交谈:旧疾…寒气入了骨…思虚伤身…肝气郁结…进了经脉…应该用药酒擦…天气一冷就会发作…应该用针灸…应该用大热的药…不能再受冻…
屋里有娃娃哭,有人跟着哭:“槐少爷,您醒来看看,棣少爷的孩子,是个男孩,你醒来看一看…”
棣的孩子,棣的孩子…
又一口腥甜的东西喷出来,旁边有人惊呼:“快抱走快抱走,槐儿就是因为这个才气病的,快把他拿走!”
孩子的哭声远去…
“小槐,我是江德卿,你能听到我吗?你醒过来啊,已经到了秋天了,你还要病多久?你娘的头发都白了,眼睛都快哭瞎了,你爹也来了,你忍心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吗?小槐你快醒醒啊…”
“方槐,朕已经写信求神医谷主为你看病,你千万不能死,你要一死,朕的王弟也活不了,方槐,你坚持住,神医谷主正在路上,方槐你一定要…”
“方槐,你已经长这么大了,你爷爷托我照顾你,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死了。”
熟悉的热流涌入我体内,顺着我的经脉游走,每到一就减轻了那一的酸痛减轻了那一的憋闷瘀塞。
慢慢地,我体内一直沉睡的真气被这股热流带动着一起流转,一个周天又一个周天,原来像被一座大山压住的胸口渐渐地轻松,老是让我喘不上气的感觉也渐渐消失,嗓子里又开始发甜了,什么东西从体内想往涌…
什么东西翘开我的牙关,苦得要命的液体灌进我的嘴里,我呛得咳嗽起来。
太苦了,太臭了,这是什么东西?我不想喝,可是托着我的头的手坚定有力,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说:“你是你爷爷的好孙子,听你爷爷的话,喝下去,喝下去病就好了,来,喝下去。”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我明明很想吐,却不由自主地往下咽。
还是那个苍老的声音:“寒气入了你的骨,耽误太久,我只能用火龙针帮你拔出一部分寒气,先保住你的命…唉,要是你爷爷还活着,他的盘龙透髓功加上我的火龙针定能将你的寒气全部驱除,只可惜…以后你要受苦了…”
灼伤火烫的细若发丝的东西地扎在我身上,地扎在我的骨缝里,一又一,密密麻麻,遍布全身。
我动不得叫不得,痛不可当。
再有了意识,还是灼痛的感觉,居然又加重几分。那些细若牛毛的针好样刚刚在火里烧得红红的再刺入我的身体,这,我痛得呻吟一声…
滚滚的热流顺着我的经脉又在行进,每行走一条经脉,经脉上遍布的火针就被拔走,隐隐有一丝酸痛冰寒顺着留下的针孔向外逸出。
“方槐,这是我最后一行火龙针,我很快也要去见你爷爷了,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他吗?呵呵,这是他走前留下的一本册子,我把他留给你。别忘了每年清明节的时候给我们两个老头上一柱香,也不枉你爷爷临死还念叨你…”
我终于睁开眼睛,眼前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分得清明暗,眼前再一黑…
“方槐,朕知道你醒了,朕见过你睁眼。已经三天了,你怎么不再睁眼?神医谷传来消息,为你行针救命的神医谷主在返回神医谷的途中去世,他拚了一条命救你,你要是再不好,神医谷主的心血就白费了。”
眼睛再一睁开,终于看清了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这一,我不再怕了。
皇帝像是老了好几岁,眉宇间很的一个川字。
“你…”努力想说话,干渴的嗓子里只能发出破碎的声音。
“你醒了就好,别着急,过几天就能说出话了。来人,给方槐喂水!”
再一醒来,终于能勉强发出声音,把疑问问了出来。
皇帝看着我,脸上居然带着淡淡苦笑,神情温和,像是我第一看到他时的模样。
“朕当然想杀你,可是杀了你,朕也活不了,你的颜大哥不知用了什么手法截断了朕的经脉,只有你才能给朕接上。一年接一,朕永远得靠你活。”
我不是已经写了盘龙透髓功的心法给你了,你不是想让大太监练吗?
我没有力气再说话,重新闭上眼。
“你的盘龙透髓功朕叫人练过,结果是练的人差点死掉,叫什么走火入魔吧?朕不懂,朕只知道,只能想继续活着,只能留着你的命。天子的命就握在你手上,真是很可笑。朕气得想杀你,又不敢杀你。有时朕想着干脆杀了你,大不了朕也死了,反正朕的王弟现在也生死不明。可是那个颜箴,那个颜箴还在朕身上下了一种毒,让朕的命与王弟相连。他生朕生,他亡朕亡。颜箴用这个来报复我,报复我长久以来对王弟的怀疑,报复我误中消魂,让王弟以身做药救我…”
“不光是王弟喜欢男人,喜欢颜箴,你也喜欢男人是吗?你喜欢的是方棣是吧?朕派人监视你们,得知了你们的事,你不用担心,朕把他们都杀了,不会有人泄露你们的事。就连你家里的那些人,朕也给他们吃了哑药,叫他们一辈子说不了话。”
“朕不会再杀你了,朕还要帮你找回方棣,叫他好好守着你。你放心,方棣很快就会回来。”
我睁开眼望着他,努力地开口:“…为…什…么…”
皇帝此时看我的目光不再冰冷不再阴寒,而是充满了暖意,充满了别的东西,让人看了心安。
“你们让朕明白了一件事,你让朕明白了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一直以来,朕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朕对后宫那里人,没有一个喜欢,没有一个爱,她们都是可有可无的人。从你和王弟身上,朕终于明白了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滋味,那是…那是失去了就像失没有了心一样的滋味…朕的瑜妃,朕的云儿…明明只是在利用他们,却不知道失去他们为什么会那么心痛,为什么会像挖去一块肉一样时时刻刻地疼,原来这就是喜欢,这就是爱…”
我第二也是最后一看到他的眼泪,就那么从眼睛里掉出来,掉到我的手背上,碎了。
过了许久,皇帝用手抹了一把脸,看着我,脸上带着一丝苦笑,说:“朕不封你做官,也不会管你,你只要每年的十一月十一日入宫给朕用内力接上断开的经脉,其余的时候你喜欢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低声说:“…生…日…李…的…生日…”
皇上苦笑,“是啊,是王弟的生日…”
娘果真像老了十几岁,爹爹也白了发脚。
两个人默默地看着我,谁也不说话。
还是我打破僵局,轻轻地说:“爹…娘…槐儿…不孝…这辈…子终生…不…娶…”
娘闭了眼睛,一颗泪从睫毛下流了出来。
爹爹坐在床边,轻轻抚摸我的头,淡淡地说:“不娶便不娶,那些俗礼不用理它,爹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觉得幸福便可。”
我愕然地望着他,这是我那古板的爹吗?怎么比娘还要好说话?要么就是被我的病吓怕了,不敢再刺激我了?
爹爹继续说:“只是有一样,你要为洁儿寻一门好亲,还有老李老高他们一家子,还有那几个丫头,你要把他们的毒给解了。”
我实在忍不住,说:“爹…我…我是…喜欢…我…弟弟…啊…”
爹爹脸上居然笑了一下,说:“你就算是喜欢了一条狗,只要你觉得好,我也没意见!”
我傻眼,这还是我那古板严正的爹吗?
爹爹的大手摸在我的头上,又温暖又安心。
我只在开始时看了娘一眼,其余的时候目光只在爹爹身上,再也不看别的地方。
心里的怨恨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消除的。
爹爹叹了一口气,说:“有当今皇上照看你,爹和你娘就放心了。好好养病,有空的时候去南方看看我们。”
“你们…去哪?”
“去陪着你蓝伯伯,以后真的不再回来了,如果想爹爹和娘了,就去看看我们。”
我着急了,连他们也要离我而去吗?
爹爹似看出我的着急,说:“过几天我们就要动身了,你养好身体,找到棣儿,一起去看我们。我们就在那里,哪也不去。”
我真的着急了,用尽所有的力气拉住爹爹的袖子不放。
爹爹眼圈红了,轻声说:“爹也舍不得离开你,可是爹爹在蓝伯伯坟前发过誓,永远不离开他半步。爹爹已经食言两了,不能再失信于他。你不想爹爹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吧?”
爹爹和蓝伯伯到底什么关系?
怀着疑问,我慢慢地松开手指。
爹爹看着我,淡淡地笑了一下,说:“爹也不瞒你,爹曾经被你爷爷下过药,这里――”指指心口,“这里好多事都忘记了,现在才想起来…正因为如此,爹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们,不然,你们就是死了,我也不会答应。”
我听到娘的一声低泣,强忍着不去看她,只是专注的看着爹爹。
“只是你们也别太过形迹,人前别做出什么丢脸的事。不然爹爹不会饶了你们。”说着在我手腕上轻轻一按,顿时一股热气直透体内。
我大吃一惊,这股内力竟然和我的一模一样,爹爹居然也练有盘龙透髓功。
“爹爹你…”
“你爷爷下的药太邪,让爹爹忘记了很多事,连这个也都忘了,只可惜神医谷主的火龙针爹爹不会,不然一定治好你。”
我还没好吗?好像昏迷中也听到神医谷主说过我日后会受苦。
会受什么苦?
“别怨你娘,毕竟她想让你们回到正途,换了谁都会这样做,如果换了以前的爹,说不定你们的狗腿都会被打断…”
门外隐隐传来婴儿的哭声,然后听到有人在训斥:“怎么又哭了,快让他住口,夫人不爱听…”
我的目光终于转向娘,娘的眼泪顿时泉涌,伸手想拉我却又不敢拉,捂着嘴强忍着抽泣。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娘逼我们的样子历历在目,可现在伤心欲绝的模样又触动我的心肠。
娘真是憔悴了,还不到四十岁,白头发已经长出好多,眼角额头的细纹也加好多。
娘以前可是个大美女,看她现在的样子,和以前有天壤之别。
我和棣让她操碎了心。
我勉强抬起手,想拉她的袖子,刚抬起一点又无力地落下。
爹爹扶着我的手,碰到娘的脸,勉强为娘拭了一滴泪。娘一把抓住我的手,再也忍不住,说了声:“槐儿啊――”就再也说不下去,放声痛哭起来。
我心里酸楚,眼泪却流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娘掺白的头发。
又隐隐听到婴儿的哭声,尖锐而痛苦,突然又消失,好像被什么东西捂住。
“小
“…小…孩子…”
“你说什么?”
“…小…孩…在哭…”
爹爹仔细听了听,眉头皱了皱,转身出去,过了一会,抱着一个襁褓进来。
“你弟弟的孩子,看,长得多像你们小时候。”
我的心里又是一阵悸痛,被背叛的强烈痛苦重新袭上心头。
棣的孩子…棣背着我和紫荃生的孩子…
眼前好似一阵烟云飘过,耳边一阵空响,手好像被人重新抓紧。
闭眼缓了一会,心里的悸痛逐渐缓和。
我听到娘在和爹吵。娘说我在昏迷时刚说了句棣的孩子就吐血,差点丧命,为什么还要把孩子抱进来刺激我,害得我又昏过去。
爹爹则说我们以后要过一辈子,连个孩子也容不得算什么真心相爱。
又说娘做得过分,逼得棣出走,逼得我险些丧命,又不好好待自己的亲孙子。
我重新睁开眼,看着爹爹怀里的襁褓,轻声说:“叫…什么…名…字…?”
爹爹和娘不再低声争执,把襁褓放低,让我看,说:“还没来得及起名字,只叫他小宝…”
爹爹把孩子放在我身上,小心地扶了我靠在他怀里,小心地托了我的手,再把孩子抱起来。
小小的婴儿红头涨脸,哭得声嘶力竭,两个小拳头握得紧紧的,挥来挥去。
像我们吗?我们小时候就这个样子吗?
可怜的孩子,你哭什么?是怪你爹爹不来看你吗?大伯伯看你也是一样的,大伯伯和你爹爹长得一模一样,看到我就像看到你爹爹一样了。
哭闹不休的孩子慢慢停止了哭声,乌溜溜的大眼睛含着眼泪好奇地看着我,伸出一个小小的手冲我一张一抓,嘴里还发出啊啊的声音。
“叫他…方…平…吧…平安…的…平…乳名…小…念…”
我喃喃地说。
第八十一章
蓝洁没有随爹爹和娘一起走,爹爹把她留给我,让我重新为她挑一个夫婿。
爹爹说,是我的任性让蓝洁身尴尬,也必须由我给她安排出路,我必须要为自己的事而承担负责。
醒来后,我没有注意到蓝洁很少出现在我面前,还因为不用面对她感到安心。毕竟负了她的人是我,每面对她清澈的眸子那种羞愧就会压得我喘不上气来。
我没脸见她,而且也不想见她。
等我能够起身的时候,李叔扶了我慢慢来到窗边,看冬天的第一场雪。
我身上穿着皇帝令江德卿送来的狐裘,手里捧着小暖炉,脚下踩着御赐的波斯进贡的地毯,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
窗外雪轻飘飘地舞着,落到庭中假山上,掉光叶的枯枝上,被风一吹,又打着旋飘到地上。
雪不大,地上只铺了薄薄的一层,还没掩盖了地色。
李叔扯了扯我的袖子,指指外面,又指指屋内熊熊燃烧的火炉。
我知道他的意思,想让我离窗户远点,最好关上窗户,免得受了凉。
我也知道神医谷主所说的日后受苦是什么意思,只在窗边坐了这一小会,骨头缝里就开始泛起了酸痛。
我慢慢站起来,让李叔扶着重新回到床上,厚厚的锦被盖在身上,背后垫了几个软枕,好让我靠着看窗外越来越密的雪。
皇帝的恩宠真令人有点吃不消。想当初想杀我时,每看向我的目光都阴森冷厉,让人胆寒。现在没了杀我的心,又御赐东西,又给我重修庭院,据江德卿不无嫉妒的口气说,和当日任逍遥的待遇差不多。
出租的后院早已收回,在我病中便已整修完毕,现在又在西院接地龙,重砌火墙。
当初棣受皇帝喜爱,也没有这般待遇,若他还在这里,又要吃醋和我闹上好几天。
想到棣掂酸吃醋的样子,忍不住嘴角微微上弯。
李叔诧异地看着我,端来新煎的药叫我喝。
喝完药, 我抱着暖炉望着外面出了一会神,再看看李叔老了不少的脸,淡淡地说:“李叔,明天我就给你们配解药。”
李叔眼睛一亮,嘴里嗬嗬出声,然后上来抱抱我,又叹了口气,摇摇头。
我明白李叔为什么叹气,他是叹那个和气爱笑的槐少爷消失了,现在这个槐少爷病弱不堪,魂不守舍…
江德卿来看我。
自从我醒来,他几乎天天到我家来转转。
离床远远的地方坐下,默默地看着我。自打他有想对病弱无力反抗的我做点什么,被我怒急吐血昏倒吓退,以后再来看我时就老老实实地坐在离我老远的椅子上,而且每都会自觉地叫一个仆人在屋里守着。
我实在不想见到他,又不得不见他,我还要求他帮我找棣。
我的眼光避开,看向窗前案几上的一方古砚。
火辣辣的目光投在我右侧脸颊上,几乎烧出个洞。
李叔也发觉屋里空气沉闷,轻咳一声,让江德卿喝茶。
我也有些受不了这目光,把狐裘往身上披了披,看了江德卿一眼。
江德卿脸上又茫然,又犹豫,又哀伤,似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说真的,我实在害怕他这个表情,生怕他在李叔面前说出什么叫我尴尬的话。
“李叔,到门口找个人,把小念从洁儿那抱过来。要快。”
我要找点事做,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李叔刚应了一声,江德卿就说:“老李,你去抱小念,我有点事给小槐说。”
我张大嘴,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就着这么话头支开李叔。
“不不不,李叔,你找个人去就行,你得在这屋里呆着。”
“老李,你先出去,我有事要和小槐商量。”
李叔为难地说:“我听谁的?”
“听我的!”
“听我的。”
我怒目而视江德卿。
江德卿不看我,说:“我有要紧事,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叫人在门口守着。稍有动静可以随时进来。”
李叔说:“槐少爷,江小侯爷陪着你不会出什么事的,我一会就回来。”
我急了,说:“李叔,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江德卿说:“李叔,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槐。”
我几乎吐血。
李叔开门走掉。
“江德卿,你若再碰我一下我就…”
“小槐…”江德卿一边走过来一边说:“你别急,我真有事。你别生气,我只想抱你一下…你别生气…让我抱你一下…”
他的神情太复杂,又像是凄伤,又像是绝决,还没等我明白过来,他已经俯下身用力搂住我的肩膀。
“小槐,把洁儿嫁给我。”
“啥?”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没听懂。
江德卿用力搂住我,在我耳边一字一句地说:“小槐,把洁儿嫁给我。”
我眨着眼,还没反应过来,江德卿已经离开我,坐回原来的地方。
“你说…什么?”我重新再问一句。
“把洁儿嫁给我。”江德卿口气又哀伤又坚决。
我傻子一般看着他,“为什么?”
江德卿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如果说我喜欢她你信不信?”
“当然不信!”我话不经大脑,说出来又后悔,低下头。
江德卿轻轻笑起来,说:“我就知道你明白,可是你不喜欢我,连见我也是为了想知道方棣的消息。”
我被他说得心里发虚,又有些生气,抬头瞪他。
江德卿不理我,侧头看着窗户的方向,轻轻地说:“我早就知道你喜欢方棣,表哥也告诉过我,叫我不要再闹,说我就是死了你也不会在意…我就是不信,本朝男子相恋是禁忌,更何况你们是亲兄弟…我心里一直存着这个想头,所以才不管你一又一的给我难堪,不管方棣一又一的揍我,硬贴过来…我爹爹也骂过我不知道多少,我娘也骂我,可是我没有办法,就想看看你,看着你笑,你偶尔看我一眼,就算是瞪我,我也欢喜得晚上睡不着觉…你们和我表哥他们失踪那两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没想到又在皇宫看到你…我去求皇上,让你们回家,我给他跪下,跪得晕倒,醒来再跪,跪了两天两夜,跪得皇上终于放了你们…我本来想一辈子就这样看着你,没想到你又来了个未婚妻…没想到你们最后弄到现在这一步…我以为方棣走了你能把心思转到我身上,可是你在快死的时候也在喊他的名字…你在快死的时候也不拉我的手…我知道我没希望了…你爹娘默许了你们,连皇上也默许了你们,我知道我不该再缠着你,可是我还是生气,为什么你就那么喜欢方棣?你求我帮你找方棣,我只是答应,可是一直没有派人去查,皇上派人去找,我也偷偷拦住…我心里还存着一点点希望,如果方棣一直不出现,你会不会…直到你那吐血…”
我几乎再昏倒,他居然一直没有找过方棣…
“我知道我做错了,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不能看着你去死,没有了方棣,你也不会接受我…我一定会帮你找到方棣,我喜欢看你开心的样子,你不开心,我也不会开心…”
我咬着牙打断他:“你对我说这些和娶洁儿有什么关系吗?”
江德卿终于看了我一眼,说:“你不娶洁儿,我娶洁儿!”
我怒了,大声说:“你休想!我不会把洁儿嫁给你!你以为你娶洁儿我会感激你会喜欢上你?你做梦,我永远不会喜欢你!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洁儿是我妹妹,我自已会帮她寻门好亲事,不用你来…”
江德卿突然愤怒起来,大声说:“你以为你还能给她寻好亲?你和方棣已经把她的名声给毁了你知不知道!你知道外面传的什么?他们那些人传了些什么?你悔婚,方棣出走,又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小孩,那些人说洁儿和方棣私通生了孩子被你知道了才悔的婚,你们把洁儿的名节给毁了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过她没有?她现在瘦得可怜,眼睛没有一天不红的!现在我要帮你补救你还说这样的话,你太过份了方槐!你和方棣从来不管别人怎么样,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管别人能不能接受!你和方棣都被人惯坏了,从来不知道为他人着想!”
“…”这是他头一凶我,也是我头一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我喜欢你,却成了你伤我的理由,洁儿无辜,却为你和方棣承担痛苦,你娘疼你,你反过来怨她。你自私任性恶劣不孝,可是…可是我偏偏喜欢你…”江德卿捂着眼睛,眼泪一滴滴掉在地上。
我被他骂得头也抬不起来,回想以前的事,自己的确是他口中那个自私任性恶劣不孝的人,心里一酸,我和棣真的伤害了很多喜欢我们的人。
过了好一会,江德卿幽幽地说:“你的心真狠,非得把我的心割得七零八落…”
“你也狠,我都这样了,你还骂得我体无完肤…”我轻轻叹口气。
相互看一眼,江德卿脸上露出苦笑,我脸上也露出苦笑。
“把洁儿嫁给我吧,我真的会对她好,让她幸福…前两天我见她一面,她哭了,说她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害得你差点死掉,害得方棣离家。她又瘦又可怜,一点也看不出那个笑着叫我小江哥哥的快乐小姑娘。当时我就想,也许离开你们,她的笑容会重新回来…我爹一直逼着我娶妻,连皇上也开始过问,反正是娶亲,娶得认识的总比娶个不认识的好…再说,我一直挺喜欢洁儿,以前就想过如果她是我妹妹多好…我娶她,又帮了你又帮了她,一举两得,你可以安安心心等棣回来…”
一提起蓝洁我就心有愧疚,一提起棣我就心里抽痛。
“不要你为我这样做,我不可能回报你。洁儿也不是我的包袱,要迫不及待地把她推出去,我已经伤了她,不可能再让她受半点委屈…”
“嫁给我怎么能受半点委屈呢?我真的会对她好,我爹我娘也喜欢她,怎么可能让她受委屈?”
“你又不喜欢她…你都说了把她当妹妹…”
“以前我想和你在一起,自然要把她当妹妹看,现在咱们俩不可能了,我会努力把她当成妻子来喜欢。”
“你的喜欢变得可真快…”
“谁让你不喜欢我!”
“你…”
“小槐,以后我会像皇上和表哥那样对你好,不会对你再有别的想法。我真的想帮你,也是真的想娶洁儿,答应我,把洁儿嫁给我,好不好?”
“…”
“看在我喜欢过你那么多年的份上,还为你差点断臂,答应我好不好?洁儿嫁给别人不可能幸福,你不知道那些名节被毁的女子嫁人后有多惨,做牛做马任人欺负还不敢说,如果娘家势大还好,娘家若没了人,只能任人作践。嫁给我就不会这样,没人敢看不起她。我请皇上为我做媒,让她风风光光出嫁,这样,她无论到了哪里,都能抬起头,谁也不敢小瞧她。”
不能不说,江德卿说的全是事实,我实在想不出洁儿还有更好的出路。
“小江,我一直都对你很坏,又骂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我也不知道,喜欢了就喜欢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以前是想得到你,现在…只想让你开心…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骂了你一顿,心里痛快许多,好像你在我心里也没那么要紧了…如果这样可以少喜欢你一点,那以后还是多骂你几…”江德卿的表情开始还挺诚挚,说到最后几句时居然变了味。
“滚你的…”我骂出声。
他轻轻笑起来,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坐下,说:“说出来心里真轻松,真应该早点说出来,好过自己的日子,可就是舍不得…”
头一,我没有因为他的碰触而大发脾气。
也头一好好地看着他,眉俊目秀,其实江德卿也是一个潇洒男子,受皇上器重,富有才干,只不过因为我一直对他厌恶而让他披上了诸如丑陋卑鄙胆小龌龊无耻的外衣。
“小槐,你别再这样看我,我好不容易才放弃你,你再这样看我,难保我不会后悔…”
我吓了一跳,急忙把手抽回来,怒道:“你给我滚到那边坐去!谁让你过来的!”
江德卿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表情,然后笑了,说:“还是这样对我吧,已经习惯了你这样,偶尔换个脸,我还真不习惯。”
站起来说:“明天我就请皇上为我做媒,两年后娶洁儿过门。”
我叫起来:“我还没答应你呢~”
江德卿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放心,我会帮你把方棣找回来。洁儿我也娶定了,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把门拉开一条缝,回过头:“给洁儿准备嫁妆吧。”
两年后,蓝洁嫁给了江德卿。
皇上亲自做的媒,堵住了众说纷纭之口。
蓝洁出嫁的前一天,找到我问我为什么不娶她,我无颜以对。
我最不敢看的就是她的眼睛,早在几年前我就不敢看她的眼睛,怕她眼中的纯洁照出我的卑鄙和羞耻。
我只能跪下请求她的宽恕,向她道歉,她什么也没有做错,做错的是我们,求她原谅我们。
我不知道她是否已经知晓了什么,也不敢实话告诉她。对于她,我不敢像娘那样直言。
蓝洁看了好长时间,最后说了句:“你还是当哥哥比较好。”
后来我问她为什么轻易原谅我,她边逗着自己的女儿边说,总不能看我再在鬼门关打个转吧。
然后对着园月门出走来的江德卿微笑。
第八十二章
站在书房的案前,阳光从窗外洒下,照在书案上图中华衣翩翩起舞的少年脸上,情致绻绻,意绵绵,白衣侍琴的少年脸微仰,嘴角含笑,眼中情无限。画面落如雨,似随风而动。
我披着那件棣无奈穿上的金丝银线华彩舞衣,沉甸甸的,真不知当初棣穿着它怎么把拳脚功夫化成天魔之舞,把这沉重的舞衣舞成了飞絮,舞成了流云。
轻轻抬起一只手放在脸上,想象着是棣的手在抚摸我的脸,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棣抚摸我时的感觉。
混蛋棣,为什么还不回来?我在这等你,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所有的阻碍都已经消除了,咱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在一起,再没有人逼咱们成亲。爹爹答应了娘也默许了,再没有人用歧视的目光盯着咱们,紫荃随娘去了南方,你的孩子我已经视若亲生,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慢慢叠起又重又滑的舞衣,小心放到枕边,每天晚上,都是它伴我入眠,六年了,它已经旧了,你怎么还不回来?难道也想让我像颜大哥那样未老白头吗?
你到底在哪里?六年了,你难道都不想我吗?对你的怨在无尽的等候中早已烟消云散,现在我唯一的希望只是希望你赶快回来。
望着画中无忧无虑的少年时的脸,再看着旁边铜镜里眉宇间布满忧思的成年男子的脸,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整整十年的时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爹爹――”已经七岁的小念大叫着跑进院门,跑过院子。
李叔吆喝着:“我的小祖宗你慢点别摔着,天啊,怎么和棣少爷一个样!”
“当然像了,他是我爹嘛。”小念几步跳上台阶,窜进门,爬到我身上。
抱起他,问:“出去疯了两天才回来,该挨打了。”
“人家在姑姑姑爹家嘛,又没去别人家。”小念搂着我的脖子扭过脸看书案上的画。
“在姑姑姑爹家里有没有淘气?有没有惹姑爹姑姑生气?”
小人儿大声说:“小念乖,从来也不惹别人生气!”嘴巴翘得高高的,自己先生了气。
我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抬起头的一瞬间,眼前的脸和记忆的另一张脸重合了。
“爹爹又在看这张画了?小念小的时候你在看,小念长大了你还在看。”
我笑着亲了他一下,小孩子的脸嫩嫩的,软软的,香香的,真想咬一口。
小家伙越长越像他爹爹了。
小人儿看着我,问:“爹爹又想小念的亲爹爹了?”
我点点头,“是啊,爹爹又想你念的亲爹爹了。”
小人看看画,说:“小念不喜欢小念的亲爹爹,小念的爹爹让爹爹这么伤心,而且也不回来看小念,小念都不知道小念的亲爹爹长得什么样。”
一连串的小念和爹爹听得像饶口令。
小念看着画,又说:“爹爹,今天我听姑爹说,小念的亲爹爹穿这件衣服特别漂亮,是真的吗?”
我看着画中起舞少年,心里泛起一阵阵的酸楚,点点头。
“我才不信呢,只是女人才会漂亮,小念的亲爹爹是男的,怎么能漂亮呢?”
“你看这副画啊,我和你亲爹爹长得就是一模一样,臭小子你是说爹爹长得丑吗?”我佯装生气。
小念说:“那是画啊,那些画匠要是不把人画得漂亮点,谁会买他们的画呢。”
我看着这副画,想着那个谪仙一样的人,轻轻叹口气,说:“画这张画的那个人不会这样,因为他…他的画千金难求…”
若不是十四岁时的那个雨夜与他偶然琴箫合鸣,我如今只能在镜里和梦里想像棣。
还有未老头先白的颜箴,还有生死不明的李千山,不知道他们找到雪山朱果没有。
对了,还有谪仙一样的任逍遥,和玉一样的君玉…
“爹爹爹爹~”
我回过神,眼前摆动的是小念的小手,什么时候他爬到我膝盖上了?
一把捏住白白嫩嫩的小手,说:“小念的手最可爱,胖胖的,嫩嫩的,好想吃一口,不行不行,忍不住了,我要吃了,啊唔――”
张开嘴,做势咬下去,小念急得用力往后抽,大声叫:“我的手不好吃,婉儿妹妹的手好吃,你去吃婉儿妹妹的手啦啊――”
圆胖的小爪子被我轻轻咬住。
小念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揉眼睛:“爹爹最坏了,光想吃我的手,哇哇哇――爹爹是妖怪,要吃童男童女――”
我急忙松开他,拍着他后背说:“爹爹怎么可以吃童男童女呢,妖怪都好丑的,你觉得爹爹丑吗?爹爹在哄你,不会真吃的,别哭了,乖,爹爹逗你玩的,又没真咬。”
小念捂着眼泪哭,说:“爹爹坏,坏爹爹,姑爹就从来不咬小念的手…”
李叔从窗外伸了头看,说:“槐少爷又咬小少爷了?你也真是,想吃肉了就叫老张给你做,见天的咬小少爷干什么。”
我笑着挥挥手,说:“没你的事,快去干自己的事吧。”
李叔说:“我现在就在办事,帐房里快没钱了。”
我说:“不对啊,上个月还剩下二十两,而且我前几天才刚刚拿回八十两银子。”
李叔面无表情地说:“少爷那八十两俸禄已经拿出了十两还上个月欠下的帐,小少爷前个儿伙同泰王爷家的小世子在学里跟人打架,撕破了赵伴读的衣服,了十两买了礼物去赔礼。又用了二十两请江姑爷和大姑娘吃饭,前些日子雨水大,正堂房顶和东院耳房漏雨,了十三两请人修缮,已经了五十三两,加上上个月剩下的二十两,只剩下四十七两。过几天就是大姑娘的生日,又得钱,离少爷下个月领俸禄的日子还有二十多天,除非咱们每天吃青菜豆腐,而且盼着别再有什么事,不然…”
我听得头大,问小念:“为什么和李烨打架?”
小念低着头说:“不是我和他打架,是我和他打别人…”声音越来越低。
“他和小世子把赵侍读的脸也挖了,赵侍读的娘不愿意,还是大姑娘出面,把少爷给她做的那盒粉送过去当做赔礼才算了解…”
我听了直皱眉,说:“为什么要用我做的粉?什么事弄得还要用我的粉,嫌我的粉来得容易吗?你去告诉她,以后不要再找我要这些东西。!”
“爹爹你为什么除了给姑姑做粉,不再给别人做了?”
我皱着眉说:“李叔,你先回去,银子的事我再想办法,大不了咱们就天天吃青菜…”
“不嘛,人家要吃肉肉――”小念噘嘴。
李叔又开始唠叨:“人家捧了金子银子来求你的胭脂粉,捧了金子银子来让你看病,你倒好,白的银子往外推,一个月就那八十两银子事情又多,还有个小祖宗见天的惹事,唉!”
我装没听见,放下小念,卷起画轴,小心收好。
他们哪里知道,由于皇帝对我另眼看待,再加上我做这些女人用的东西,朝野上下传言我是皇上的男宠,还传言我先侍奉了李千山,后来被皇上见到,兄弟俩争我,李千山没抢过,负气离去。
他们倒没敢在我面前明说,是有时我去茶馆或是走在街上,无意中听到的。议论的人不知道我耳力好,自以为小声谈论不会传到我耳里,那些低品京官或是街巷走卒甚至想象出我与皇上和李千山在床上的情景,骂我兔子,用自己的身子讨别人的欢心。
洁儿出嫁后,关于她的谣言倒没了,又开始嚼我的舌根。说因为皇上的男宠,所以皇上禁止我娶亲,把我的未婚妻嫁给别人。
种种传言,不堪入耳。
我气得又病了一场,好了后再不接受皇帝的任何赏赐,除了每年为他用内力续命,再不进宫。不再制做那些让我蒙羞的粉,不再给那些背地里嚼我的人看病。
还是皇帝硬在御医堂给我挂了个名,才有了这每月八十两的进项。本来他想让我当五品,每月二百八十两,我死活不愿意,只挂了个八品未入流的小职,只领这八十两。
我闭门谢客,除了偶尔去江德卿家或是去泰王府看看那两个孩子,就足不出户,连御医堂也不去。
任那些达官贵人谁生了病,想请我出诊或是登门求医,只是不理。
我只给皇上和江侯府还有泰王府那两个孩子看病,还有就是给自己的家人看病。
慢慢的,京城里都知道方家大少爷医术虽高、却见死不救的恶名。
小念其实是个很乖的孩子,看到我的脸色沉了下来,赶紧从我身上下来,躲在一边看我的脸色。
家里人没人敢惹我生气,前几年病情一直反复,把他们都吓坏了,生怕我再有个什么好歹,连小念也练就了一身察颜观色的好本领。
李叔不敢再说什么,叽叽咕咕地走了。
张伯从院门探了头,叫道:“小少爷,快过来,张伯给你买好吃的了,糖炒粟子,吃不吃?”
小念看我一眼,我挥挥手让他去。
小念兴奋地冲出去。
这一点就看出小念和棣的不同,棣从来不看人脸色,把人气得七窍升烟,而且七岁的时候极少走门,大都是翻窗户练轻功。
我的目光重新落到床上那件金银蕊失去光泽的华彩舞衣上,轻轻叹了口气――棣,你到底在哪里?
洁儿的生日到了,我了二十五两银子买了一件玉器送给她(李叔现在是家里的管家,对于我大手大脚钱背后骂了我不知多少,为了这件玉器,他劝了我好久,说买个十两的就不错。他哪里知道我心里一直内疚,若不是没钱,我恨不得上一万两给她以求心安。)
洁儿和江德卿真的很幸福,江德卿对她真的很好。嫁给他四年,比在家当姑娘时胖了点,显得比以前丰腴一些,而且容光焕发,她本来就继承了蓝阿姨的美貌,现在又增添了少妇的动人风韵,姿容更加美丽。
洁儿对我一直淡淡的,说不上多亲热,但也绝不是爱理不理。
我也不在意,面对把自己抛弃的前未婚夫,她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
江德卿成功地抑制住对我的喜欢,对我又显亲热还不过份,反倒是我,总觉得有点尴尬,对他感到几分愧疚。
小念和李烨一起逗洁儿的两岁的女儿,抱到外面打秋千,不一会就传来三个孩子的尖叫声。
他们玩得高兴,我却有点不安,心跳一会急一会缓,不但心跳异常,肉也不住地跳,胳膊上的肉,眼皮上的肉,一会跳几下,一会跳几下。
从窗口探出头去,叫侍女奶妈看好三个孩子,小心别伤着,吩咐完了重新坐下,胳膊却又碰倒了茶杯,茶水流了一桌子,屋里侍候的侍女赶紧请我离座,找来抹布擦拭。
我站起来,走了几步,又撞着了放着幽兰的架,几乎没把那盆名贵的兰撞下来。
江德卿看着我,问:“小槐,你怎么了?”
我吸口气,稳了稳神,说:“没什么。”
江德卿地看我,微笑道:“手谈一局如何?”
我正愁如何平定我这不知为何烦乱的心,答应着坐在棋枰旁。
江德卿下棋很好,我一直下不过他,今天更是如此。
下到半局时江德卿推乱了棋盘,关切地问:“小槐,你心神不定,到底为了什么?”
我又吸一口气,安抚一下乱成一团的心思,皱眉道:“我也不知道,心里很乱,乱得很,好像想…想…”
想要做什么自己也分不出,只觉得又慌乱又激动,又急切又害怕,哀痛难过痛楚愧恨自责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心里实而像充满了急切的盼望,实而空落落的惧怕着什么。
我的样子可能有点吓人,连洁儿也从绣棚子前离开,站到江德卿面前问:“槐哥哥,你到底什么了?是不是又要犯病了?快把老爷的衣服拿一件来,要厚一点的,再去煎碗参汤来。”
屋里侍候的两个侍女答应着急匆匆走掉。
我再呼吸,手放在胸前,想按捺住那颗越跳越快的心。
洁儿说:“卿哥,让槐哥哥到咱们床上躺一会吧,你看他的脸…”
江德卿看着我,说:“小槐,得罪了。”
下一刻,我的身子腾空而起,被他牢牢地横抱在怀里。
我别扭地挣扎着,说:“你放我下来,这像什么样子?”
江德卿也不答话,快步往里屋走。
他抱得真紧,紧得我喘不上气,想也不想,一指头点中他的肩井穴。
江德卿低下头地看着我,小声说:“我只抱你到床上躺着,你还不让吗?”
我无语,解开他的穴道,让他抱着穿过三间屋子,来到卧室。
到了床前,江德卿脸色有点发白,眼睛时充满着不舍,却又坚决地把我放在床上。洁儿随后跟进来,说:“卿哥你走得可真快,抱着一个人也走这么快。”
我伸手指着离得最远的那个凳子说:“你给我坐那边去。”
江德卿苦笑着站到门口,说:“小槐,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给我留面子。”
洁儿说:“他给谁留面子啊,他也就只给棣哥留面子。”
我闭了闭眼,笑着说:“洁儿,我继续给你做香膏还不行吗?你就别再挖苦我了。”
洁儿这才露出个笑脸说:“你知道就好,上那盒粉也不是为了我才送人的,是你儿子挖破人家的脸,我才送过去赔不是,又不是为了我,你还特特是叫李叔过来说我,有你这样当哥哥的嘛。”
哼!说了一大堆就是不说不要两个字。
参汤端来了,喝下去又躺了回,觉得舒服了点,心跳烦燥的感觉也消失了,还是回自己家吧,江德卿的目光有点让我受不了。好几年没有看到过他用这种眼神看我,看来他家以后还是少来为妙。
非得留我吃了午饭,吃了长寿面,又喝了茶,起身告辞。
小念不肯走,和李烨一起争夺婉儿的注意力,争得光顾吵架对于我的叫声充耳不闻。
洁儿说:“你就让他在这吧,省得他走了婉儿又哭。”
我看看那两个小孩刺猬似的,笑了笑,拱手而去。
五月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了,我坐在车里心里又开始烦乱,觉得车里太闷,坐到半路,干脆下来慢慢走。
此时离家不到三条街,慢慢散着步就到了。好久没出门,这几条街人也不多,应该听不到那些胡说八道的话吧?
慢慢地往前走,仆人赶着车慢慢地跟,走到我前面就停下来,等我跟上来继续走。
再转过一个街角就到家门口,我累了,停下来歇了歇,擦擦额头上的汗,叫仆人先赶车回去,给我准备洗澡水。才走了不到三条街,不到五里的路,居然累出一身的汗,看来身体太差了,以后还是多走走吧,城外颜箴留给我的那个庄子好久没去了,带小念去住几天吧。对了,那个庄子也该修缮了,从哪弄钱呢?
一边想着一边低头往前走,刚走到街角,还没拐过弯,就听到不远看门的家院说:“槐少爷,您回来了。哟,您从哪弄了这身衣服穿,出门时好像不是这件衣服吧?”
“槐少爷,您咋不坐车呢,小心别累着,哟!您从东边过来,这车咋从西边过来了?”
又听到车夫的声音:“哎哟,槐少爷,您咋走到我前面…不对啊,您刚才穿的不是这件衣服…”
又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急切地问:“他在哪?槐在哪?”
我无力地靠在旁边的墙上,生怕这是做梦,我没有听到门房和车夫的问话,也没有听到那一声“槐”,那个沙哑的声音不是我听了十几年而且不断在梦里听到的声音,那个声音是清亮的,不是这种沙哑难听的声音。
我的心又开始一阵阵抽痛,眼眶里一阵阵地发热变烫,七年未曾流过的泪似乎不住地往上涌,鼻子发酸,嗓子眼发疼。
我闭上眼,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叫我槐,可那个人的声音决不是我刚才听到的那个沙哑的声音。
眼前的光亮突然变黑,一只粗糙的手抚上我的脸,然后我被紧紧地拥在一个滚烫的怀里。
我睁开眼,只能看到眼前褐色的葛衣。
七年未流过的眼泪很快打湿了那块布,我的肩膀也湿湿的。
我用力推开他,看着那个梦里一直出现的脸,憔悴苍白,葛衣短褂,形容狼狈,不再是记忆中那神采飞扬的少年郎,也不是临走前哀痛忧伤的模样。
我地看着他,扬起手来,用自己最大的力气让耳光在他脸上开了。
他惨然地站着,说:“你…还没原谅我吗?”
我看着他,咬着牙,举起左手,又是一掌。
他惨然而立,眼泪一颗一颗地滚下来,掉到地上,碎了。
我流着泪,又是一掌。
反过来,再一掌。
红红的掌印很快就在苍白的脸上显现出来。
我流着泪说:“第一掌…打你的背叛…”
“第二掌,打你的离开…”
“第三掌,打你在我快死的时候不守在我身边…”
“第四掌,打你为什么七年不回来…”
“你的儿子已经长大了,你为什么才回来?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皇上和江德卿到找不到你?你是不是忘了我,乐不思蜀?你这个该死的,我病得差点死掉你知不知道?我想在临死前见你一面也不可以,你个混蛋,你就死在外面不回来,整整七年啊,你怎么不死在外面?你怎么不到老了才回来?你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你哑巴了?你的声音怎么哑了?是生病了还是怎么了?为什么你这么难看?还穿着这样的衣裳?你的脸上有伤?是谁打的?为什么你的脸上还有金印?告诉我这七年里你发生什么事?你到底在哪?出了什么事?你过得很苦对不对?你怎么这么憔悴?为什么皇上和江德卿找不到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棣只是呆呆地站着,脸上顶着红红地掌印。
“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快说话…”心里突然剧烈地疼,我一口咬在下唇上,齿间感觉到咸咸的味道。
棣急忙抱起我问:“你怎么了?难受吗?你忍一会,我带你回家…”
第八十三章
我紧紧搂着棣的脖子,泪水涔涔,七年的眼泪好像要一清空。
棣的手臂铁一样用力箍着我,滚烫的泪水从他脸上流下,打湿了我胸前的衣服。
不理会门房张大了嘴惊诧的目光,不理会李叔手里拿着的帐本呆若木鸡,不理会李婶喜极而泣的呼叫,不理会听闻动静从厨房里赶出来的张伯手里松开待宰的鸡,不理会鸡扑散着翅膀在院中乱飞,咯咯乱叫。
就算旁边炸了窝,我也不会把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他也不会把我放下…
棣的归来给家里带来的震动太大,我已经在浴桶边试水温了,张伯红婶李叔李婶还围着棣不住的捏捏掐掐,眼泪抹了又抹,埋怨的话说了又说/
我用丝巾擦干手上的水,从人缝中找到棣望来的眼光,眼泪忍不住又流下来。
是不是又在做梦?曾经做过好多棣回来的梦,醒来后依然是孤身寂寞,冷月清寒。
会不会又是一场梦,慢慢地把手背放在嘴里用力咬下――疼。
手背上有牙印,痛感还在继续,不是梦,棣真的回来了,
棣也慢慢地举起手,在手背上用力咬下――他咬得比我狠,我看到他下唇上沾了血迹。
“这孩子疯了不是,你咬自个儿手干什么?哎呀快拿纱布来~”
“以前见天的给别人看病,现在自己家人伤了连个药也找不到~”
“好孩子,告诉张伯,你想吃什么?老李,快拿钱来,我去买些好东西来喂喂棣少爷~”
“十两够不够?干脆把帐面上的钱全拿了,不够你就先赊着~”
我抹去脸上泪水,说:“水好了,让棣沐浴吧。”
那几个人继续围着棣,看不够摸不够,哭不够笑不够。
忽然想起许多年前,我刚从神医谷回来,也是一窝蜂似的人人围着我,棣大为吃醋,现在情景调了个,我被挡在人外,心里又酸又痛,却是久别重聚的悲喜交加。
我回过身来,悄悄捂住心口――还是不能大喜大悲,七年前跪请娘原谅时受到的寒气和后来的变故给我留下了无法治愈的隐疾,经过神医谷主的舍命救治,只能保住我的命。
这几年我翻遍了爷爷的医书,除了同时用盘龙透髓功和火龙针同时施为,否则我只能病痛缠身,而且不能过度悲喜忧思。
我暗自发愁,这具病弱的身体,能受得了…
感觉脸慢慢变得滚烫,心里的酸楚也渐渐变了质。
身后有人靠近,不用看也知道是棣,他身上一股味儿,也不知多久没洗澡了。
听到棣小声地问:“我…我是叫你…哥…还是叫你…槐…”
我微微侧头看他一眼,他脸上又紧张又害怕,目光下移,只见他的手死死地捏在裤子上。
我沉默不语,等到那条破烂污浊的裤子快他又捏又搓快烂的时候,才又抬起头来,用舌尖轻轻舔去他下唇刚刚沾到的血迹。
然后轻声说:“快去洗澡吧,身上臭死了,有什么话晚上再说…”
棣先是紧绷了身体,然后大叫一声,用力抱住我的腰,脸死死地贴在我的胸腹上――啊,这混蛋,居然咬我。
我笑着揉乱他的头发,一展眼呆住了――张伯红婶李叔两口子四个人八只眼傻子一样瞪着我…
啊――他们怎么还没走――
我张着嘴,同样傻乎乎地看他们,然后疯了一样打着棣的头让他把我放下来。
屋里四个多余的人愣了一会,突然很有默契的鱼贯而出,一边走一边进行以下的对话:
“老李,帐面上还有多少银子?今天这一桌可得不少呢。老婆,你今天可得打点精神做点好吃的面点,看棣少爷瘦的。”
“张哥,十两够不够,还得留点明后天用,不能让咱们棣少爷只吃两天好的就喝西北风吧。”
“当家的,给我派两个人,把东院收拾出来好让棣少爷住…”
“你是真笨还是假笨,棣少爷哪用住东院…”
声音渐行渐远,棣也把我放下来,苍白的脸有了一丝红晕,顶着我的额头说:“槐――”
“嗯――”我轻轻地答应着,把身体完全投到那个相思已久的怀抱里。
“槐――”他又叫。
“嗯――”我应声,心里的喜悦和喜欢浓得化不开。
等他叫到不知多少声时我终于受不了,说:“你洗澡吧,你想让你身上的味道熏我多久呢?”
棣的脸红了,又白了,说:“你先出去,等我洗完了再进来。”
我板了脸,说:“以前挤着和我洗澡的劲头哪去了,怎么现在知道害羞了吗?”说完自己的脸又烫起来。
棣咬了咬嘴唇,说:“嗯,我长大了,知道害羞了,你先出去。”
我看着他,看到他脸上的旧伤,又看到脸上的金印,又眼尖地看到他手背上有一个圆形伤疤,像是被什么东西穿过去的样子。
棣感觉到我的目光,慌忙把手缩到身后。
我的身上开始发冷,一把揪出他的手,翻来过看,果然,手心同样的位置也有一个圆形伤疤,再抓住另一只手看,也有一个圆形伤疤。
我吃惊地看着,翻来覆去地看,再看他脸上的金印,然后一把撕开他的衣服――
我曾经用上好的珍珠磨成粉,配制了灵药消除那具身体上所有的伤痕,此刻,那具身体又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又流了一脸,这七年他经受了什么?为什么身体有这么多的伤痕?
棣一把捞住我哭得站不稳的身体,颤抖了好一会,咬着牙说:“哼!我是急着回来找你,才没找他们麻烦。槐,过些日子咱们再去找他们!那些王八蛋,一共十七个,我饶不了他们!”
棣这一洗,足足换了四水,几个仆人穿梭似地提水换水倒水,青盐、皂角水、鸡蛋、香轮番上阵。若不是时间来不及,我定要做出世上最好的香油加进去。
我第五把棣按在新换的水中,彻底清洗后他哭丧着脸伸出胳膊,让我看泡得发白发皱的皮。
取过柔软的布巾,为他擦拭着身上水渍,对着那些吓人的伤更是放柔的力道,生怕按重了他会疼。
再取过平时穿的衣服,一件一件帮他穿上,又取过另外一块软巾,拧干头发上的水,用篦梳一下一下的篦。
我和他的目光在铜镜中相遇痴绵…
我轻轻地说:“上一是你给我梳头,然后你就走了,这会不会也这样?”
棣脸色变了一下,强笑道:“你别这么说…就算你不再要我了,我也不走,我缠着你…”
眼泪一滴一滴掉在他的发上,我轻声说:“我怎么舍得不要你,等啊等,好不容易才盼得你回来…你要是再敢走,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棣反手把我拉到他腿上坐着,用手指抹掉我脸上的泪,说:“你还是那么爱哭…在外面回不来的时候我就想,你会不会想我想得哭?”
我含泪说:“你想我会不会哭?”
“肯定会哭,打小你就爱哭,我骂你一句,打你一下,抢了你东西,做了坏事推你身上,你会哭,我被爹打疼了,被娘揪耳朵揪得狠了你也哭,没有一天不哭的。长大了哭得少了,还是比我哭得多,我想啊,这几年你肯定眼泪哭了好几缸,都能养鱼了。”
我含泪笑:“那你可真猜错了,从你走以后,我一滴泪也没流过,就算病得快死了,他们都没见我流一滴泪…我害怕我一哭,你就永远不回来了…”
棣轻轻地骂:“傻瓜,没准你一哭,我千里之外心一疼,知道你想我了,就插了翅膀回来了…”
偎在他怀里,说着彼此的遭遇,说着彼此的思念;难过了互相给对方擦泪,气愤了恨不得拿把刀跑出去杀人;不理会日落西山屋里掌灯,不理会张伯李叔一遍又一遍催着我们吃饭,不理会星暗月移,东方拂晓…
一晚上一早上没吃饭,我饿得受不了,紧挨着棣吃午饭(再不吃张伯他们就要动手强喂),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互相喂,他嫌我骨头咯人,我嫌他身上没肉,他喂我一口鱼,我给他挟块鸡,又吃又玩,不亦乐乎。
张伯李叔他们本来也在一个桌上吃,最后一个个给碗里挟点菜全部落跑,把屋子留给我们。
手托着下巴,眯着眼地看着棣狼吞虎咽,心里算盘着,等他一吃完,就拉着他睡觉,一晚上没合眼,现在的我眼睛里像揉了许多的沙子。
心里正盘算着,眼见着棣拍拍肚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顺手捞起我抱到怀里端起旁边一杯茶。
正在这时,小念回来了,嘴里一边嚷着李烨是个大坏蛋光和他抢婉儿以后再也不和他玩了一边气呼呼窜进来,然后就愣住了。
棣当时正倒了一杯茶想喝,吓了一大跳,八成没想到自己的儿子长这么大了。吓得杯子里的茶水泼了我一身。
我哎哟一声,跳起来弹衣服上的水,棣惊慌失措地用袖子给我擦,急急地问:“烫着没?烫着没?”
茶水倒不烫,温乎乎的,可这水淋在身上很不舒服,特别是等凉了以后更不舒服,我赶紧回屋换衣服。
等我换好衣服回来,棣正和小念大眼瞪小眼。
小念看看他亲爹再看看我,扑到我怀里小声问:“爹爹,这个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是不是我亲爹爹?”
我说:“是啊,你亲爹爹回来了,快过去叫啊。”
小念扭过头再看看同样傻掉的棣,把脸埋在我衣服里闷声说:“才不要,他看上去好傻…”
我这里还没笑出声,那边棣已经反应过来,一把揪了小念的背心把他提起来喝道:“小子,说谁呢?你害我把水倒槐身上我还没找你算帐呢!”
说真的,棣和他儿子的初见面很不愉快,弄得家里鸡飞狗跳,大人叫小孩子哭,昨天张伯李叔还把棣当宝贝,今天就一个个点着他的头削得满头包,怪他把小念弄哭。
弄得棣很郁闷,到我这寻求安慰――为什么他都七年没回来了,家里人不把他当宝贝哄上好几天?明明那我只有两年没着家,回来后众星捧月似的供了快一个月,为什么同样是方家的儿子,待遇差得这么大?还有,明明他才是小念的爹,吓唬自己的儿子应该没犯多大的过错吧?小时候爹爹还经常揍他呢,为什么现在轮到自己当爹了,反倒不能吓唬自己的儿子了?
我好生哄着棣,哄来哄去,把自己搭了进去,让他从头到尾吃得干干净净,吃了好整整一晚上,才算把棣的窝火郁闷和满腹的醋意化解得干干净净。
到底是亲父子有着浓于水的血缘亲情,小念头天还被棣吓得哇哇大哭,第二天就窜进我们的屋子缠着他,把我这养了他七年的伯伯爹爹丢到脑后。
他早就听说棣会武功,缠着要学。
棣又想和我腻在一起好好疼爱(这是他的原话),又不敢把小念甩开,怕他再哭,怕再被家里四个名为仆人实际把我们当自家亲生子看的老人训斥。
最后被小念拉走的时候无奈地回头看留下被吃干抹尽无法动弹的我…
本来我希望小念缠着棣,让他们多感受感受父子亲情。可是当小念白天缠为够,晚上哭着闹着让棣陪他睡,棣有一坚决拒绝,回来陪我,这小子抱着被子和枕头红着眼睛在我们床前罚站,直到我心软。
每看到他把棣拉走或是欢呼着跳到我们床上的身影,我都恨不得揍他。
棣更是上火,不知是张伯好吃的做多了还是别的,嘴上竟然起了一串火燎泡。
小念根本不让我们有单独相的时间,跟个尾巴似的围着棣团团转,吃饭让他喂,走路让他抱,睡觉让他哄,洗澡还让他搓背。
有两棣把小念哄睡了,做贼似的溜回来,搂着我刚刚开始亲热,那个臭小孩就哭着寻来了,弄得我们箭上弦上留中不发,还得哄他让他躺在我们中间。
不光是棣嘴上的燎泡有加重的趋势,我也心烦意乱,这七年里咋就觉得他可爱呢?明明是个小坏蛋这,比棣小时候可坏多了。棣小时候再捣蛋,也没有打扰爹爹和娘亲,这小子的坏可真是青出于蓝。
庭院里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练习蹲马步。
李叔捧着帐本含笑看着他们,张伯也掂把马站在院门一脸和蔼,李婶更别说了,端着托盘走过来叫他们喝点茶水歇歇。红婶的声音远远地传来,问他们中午吃什么面点,就连四个兼着家里所有粗活的门房也时不时探探脑袋。
我生气地关上窗户,翻着医书,想静下心把棣身上的伤痕除去,又想怎么磨掉他脸上的金印,还想如何为他报仇,越想静心越静不下心,窗外那两个身影光在眼前晃。
棣已经回来十天了,一直没怎么陪我,我我我…咬牙…磨牙…
吸一口气,努力把心思放在医书上,看着消除伤疤的方子。
别的药还好,只这珍珠粉从哪弄?还有脸上的金印,除非用上好的美玉才能磨掉,哎呀,从哪弄钱呢?
我可不想再做那些让我蒙受耻辱的粉香膏,可是不这样,哪有钱买珍珠美玉啊?
我头疼地把书扔在一边,趴在桌上盯着前面土瓶里供的鲜。
嗯,江德卿家的园不错,什么时候和棣一起去看看。这个家伙,平时都是五六天来一趟,这都过了十天了,连个影儿也没见。
还说帮我找棣呢,棣都回来十天了他那连个动静也没有,手下一群笨蛋!
我胡思乱想,突然坐直了身子,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推开窗叫李叔,李叔恋恋不舍地走过来,一边过来一边回头看。
我问他江德卿来过没有,李叔想了想说:“来过,好想是棣少爷回来的第二天吧,快晌午了,江姑爷来找你,柱子说棣少爷回来了,江姑父在大门口站了半天,也没进来,就回去了。我知道后本来想告诉你,小少爷回来和棣少爷闹了这么一场,我就忘了。”
我望着不远叉腰摆出一副严师模样的棣和东倒西歪苦苦支撑的小念,咬着牙叫:“小念,你给我过来!”
小念脑袋扭过来,大声叫:“爹爹,叫我干什么?亲爹爹让我站一个时辰呢,呜呜――”
我咬牙道:“我数三声,你若不过来,我就――”
我还没说完,小念扑嗵一声趴在地上,大声地叫:“哇哇哇――我的腿疼――呜呜――”
结果我到了也没说完我要怎么怎么样,还着急地跑过去给他舒筋活血,又说棣:“他一个小孩子,你让他站那么长时间做什么?”
棣摸摸头,抱着小念回了屋让我医治。
我一边揉着小念抽筋的腿一边缓声问:“小念,那天你回来的时候和李烨吵架了?”
“啊,是啊,他好坏,光跟我抢婉儿…”小念叽叽喳喳地告了半天状,还拉着棣的手让他帮他出气,揍李烨一顿。
我又说:“你回来的时候姑父在家吗?”
“在啊,他还训了李烨呢…”小念又叽叽叽地说个不停。
我笑笑,这个小念,和李烨三天不见就想,见了面没一会就打。
我东一句西一句地引着他说话,眼见他说得开心,冷不防问:“姑父知道小念的亲爹爹回来了吗?”
“知道啊我回来的时候他还对我说让我天天缠…”小念戛然而止,小手捂着嘴巴,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微笑地问:“姑父让你天天缠谁啊?”
“…”小念成了闷嘴葫芦。
“说啊,他让你天天缠了谁啊?”我的手轻轻地拂在他的软麻穴,小念“啊”地叫起来:“爹爹啊――不要啦――好麻好难受的――呜呜――”
棣先是疑惑而后立了眉毛,一把揪住小念的领口,恶狠狠地说:“好啊,我说你咋天天缠着我,还想着从来没见过我想亲近亲近,没想到原来你胳膊肘儿往外拐,帮着江混蛋对付你爹来了,哼哼哼,小子,江混蛋没告诉过你吗?惹了你爹会有什么下场?”
“没…没…没…没…”小念吓成结巴。
“马上你就知道了!”
只见小念的身子一翻,转眼间裤子就被扒下来,紧接着随着一声脆响,白白嫩嫩的小屁股变成了猴子屁股。
小念“哇”地大哭起来,叫道:“爹爹爹爹他打我――”
我冷笑地说:“棣,你且闪开,让我打几下。”
棣咬着牙说:“让我先打完…”
我说:“好,你打完再到外面给我撇根树枝来,或者把李婶做衣服用的尺子来过来,不然我打得手疼…”
小念吓坏了,拼命扭过头看我,愣了一会放声大哭:“哇啊啊啊――姑父果然说对了――哇啊啊啊――亲爹爹一回来爹爹就不喜欢我啦――哇哇哇啊啊啊――”
我又好气又好笑,说:“你说什么鬼话呢?”
小念哭着说:“本来就是,他一回来你就和他睡都不和我睡――”
我说:“是你不和我睡的,怎么又成了我的不是?”
小念理直气壮地说:“以前是冬天嘛,冬天你身上凉人家才不和你睡,现在到了夏天了,抱着你舒服――”
棣狞笑道:“从此后没你的份了,你给我一个人老老实实乖乖地自己睡,如果实在想找一个人,我不反对你去抢江德卿的床!”
小念刚想顶嘴,一眼看到棣的巴掌高高举起,赶忙捂住自己的嘴,眼泪汪汪,委屈地看着我。
我把棣的手拉下来,愠怒地瞧着小念,直到瞧见他低头。
“爹爹,亲爹爹,小念错了嘛,以后再也不听姑父的话,以后只听爹爹和亲爹爹的话,不要再打了~呜呜好疼~亲爹爹的手好像铁~呜呜~”
棣说:“不行,我才打了一下,还没出够气呢!”
小念哭着说:“一下也好疼的,要不你先攒着,等下我再不听话一起打,好不好小爹爹?”
棣怒:“怎么改口了,明明刚才还是亲爹爹的。”
小念哭着说:“亲爹爹叫起来好怪,叫小爹爹顺口。”
“喂,我才是你亲爹,要不你叫我爹爹,叫他小爹爹…”
“不嘛,人家叫爹爹已经叫了七年了,你才刚来…”
“啊?这也分先后啊?不公平…”
“呜呜,爹爹,小念屁股疼…”
“活该!”
“呜呜,小爹爹,小念屁股像火烧…”
“活该!”
屋里终于剩下我和棣两个人。
“比你小时候聪明呢,都知道想办法转移咱们的注意力,好叫咱们不再打他。”
“那是我故意给他的机会,谁还舍得真打啊,打一下已经够我心疼了,难道你不心疼啊?”
“当然心疼,可是这小子该打,听谁的不行非听江德卿的。小江这混蛋,等着我收拾他…”
“哼!敢戏弄我?这小子活够了!”棣杀气腾腾,目光凌厉。
我拍拍他,“别做这一副凶样子好不好?想收拾他也得等到明天啊。”
棣收回目光,转而温柔,说:“是啊,回来那么久,一直被那混帐小子缠着,都没有好好陪陪你,今天#!…¥!…*?¥%!”
脸上和心里同时燃起一把火,我低声骂他:“滚!”
望着那个关了门窗笑着走向我的人,我脸上扬起同样的微笑――今生再也不与他分离,来世,还要与他相聚。
因为,他是我的弟弟,是我今生最爱的人。
番外:爹爹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我地后悔,为什么听姑父的话,被姑父当了枪使,得罪了小心眼的爹爹和坏心肠的小爹爹。
我地明白,得罪了两位爹爹,后果有多么严重。
自从爹爹从我嘴里套出每天积心虑实行阻碍两位爹爹相的行为出自江姑父的指使后,我挨了有生以来第一揍(和小伙伴们打架挨的打不算),屁股上的印迹先红后紫,过了好几天才消,疼得三天不敢用力坐,想找爹爹哭诉爹爹只用清淡无波的口气说了声:“活该!”
当时以为这样就算了,没想到痛苦还在后面,为此,我也地理解了为什么姑父说小爹爹一回来爹爹就不喜欢我的意思。
大人们说过,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我以我的惨痛遭遇告诉你们,宁得罪小人也别得罪爹爹。
每天五更天,是我悲惨一天的开始――
小爹爹准时叫把我从睡梦中叫醒,叫醒的方式包括捏鼻子,揪耳朵,咯吱,拧屁股、挖脚心……全然不顾我为了抗议而嚎啕。
接下来蹲马步,不蹲足一个时辰不准起来。我经常一边蹲一边点头(打瞌睡),一不留神一头栽到地上,接着嚎啕。
紧接着又练习拳脚,再练足一个时辰。连着好几天我连筷子也举不起来,稍微一动浑身就叫嚣疼疼疼,我又嚎啕
然后吃早饭,吃完早饭休息半个时辰再练轻功,一直练到吃午饭才喊停。好几天李爷爷张爷爷他们都看着我的螃蟹步偷笑。
下午是我的学医时间――
在爹爹的看管下读半个时辰的天书,不,是医书,我恨我在上学时为什么那么努力,认了那么多的字,如果不认识字多好,还可以借着问爹爹字的时候走两步休息一下。
接下来是翻拣草药熟知药性,我捧着医书对照里面的图形辨认草药,还要做到闭目只靠嗅觉辨别草药,后来我连张爷爷做的菜也闻不出香味了。
如果我累了还可以在虚弱的爹爹身上练习捏拿按摩的本领,顺便帮他活动一下时不时酸痛的筋骨。有时小爹爹报名当我的试验品,我不但要帮爹爹捏捏,还要帮小爹爹捏捏,下午的时间就在我的嚎啕声中结束。
晚上是我的修行内功时间――
先是爹爹指导我练什么盘龙什么功,手掌贴在我背心,一股股热流在我体内做着从上到小从前到后的游圈圈。
这个挺好,除了盘膝坐着有点累外,爹爹手上传来的热气还是很舒服滴,每热流在我体内转完,白天的疲劳也消失得差不多了。
接下来的事情不太好受,爹爹的手指点着我身体的各个部位说这是什么穴那是什么穴,每点一下我身上就是一阵酸或是一阵麻,一会哭一会笑,有时候还动不了,我动不动就哎哟一声。
等到慈祥的李奶奶来催我睡觉时,坏坏的小爹爹又要给我讲一些吓人的故事,美名其曰磨练我的胆量,吓得我每天晚上不是叫李奶奶就是叫红奶奶陪睡。
我的出门权也被剥夺,本想躲到姑父家或是李烨家避难也不可以,我从爹爹的笑脸和小爹爹的冷脸看出来这个计划行不通。
我只好继续被两位爹爹操练,每天都在痛苦和疲惫中渡过,我在惨痛中教训中领悟了一个真理――宁得罪小人,不得罪爹爹。
我开始迷信,每天临睡前我所知道的所有神灵祈求――快派个救星来救我,再不救我我的小命就没了。
我祈求了半个月,救星终于上门――
这天正在小爹爹的压迫下练习轻功,李叔过来说――泰王小世子来访。
啊啊啊我从来没有觉过李烨这么好过,如果我是个女的,一定要……不对,如果他是个女的我一定娶他。
我忘记了他欺负我,忘记了他和我抢婉儿,光记着我和他一起打欺负我们的人时他挡在我面前,光记着太学里我背不过书他偷偷在下面给我提示。
啊李烨真是我的好朋友,我最喜欢他了。
我用热切的目光迎接他的到来,等他来到,我还要用我的拥抱表示我是如果期盼他的到来――
李烨终于在月门后现身,我上窜下跳(练轻功)地看他,觉得他从来也没这么帅过。
我用灼热的目光表示心里的激动――啊!救星来了!!
……
啊呸!谁说李烨是我的救星,这个・……%―・¥%・%・¥,竟然缠着小爹爹也教他,还把他的大哥李辉叫来一起练。
呜呜呜――我的苦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