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号星期五,从后半夜就开始细雨绵绵,到早晨还没有放晴的迹象。

闹钟响了好久,苏凌曦在被窝里哼哼唧唧、要死要活地挣扎了半天,才撑着一身懒骨头爬起来。

如果不是今天有重要的面试,他一定会抱着枕头棉被继续在床上挺尸。

呵欠连天地揉着眼睛晃进卫生间,把自己从头到脚打理得清清爽爽,力求以无可挑剔的完美状态出场。

半个小时以后,苏凌曦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挑了挑大拇指,俊美的面容在咖啡色西装的映衬下更显得白净端正,浑身上下纹丝不乱,帅气得马上可以去拍平面广告。

不是他臭屁,死党都说过他苏凌曦有让人一见钟情的本钱,只是本性闷骚兼迟钝,总是接收不到那些人示爱的电波,所以活到二十五岁,连半个女朋友都没交过,人生经历干净清白得像早晨的露水,没半点儿杂质。

其实他们都错了,苏凌曦绽开一脸梦幻的笑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只小布袋,掏出里面的钮扣,然后小心翼翼地装进上衣口袋,贴着躁动不已的胸口。

如果那帮死党知道他们的清纯美青年即将走上钓男人的不归路,八成会惊落一地眼珠子,然后齐齐赞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厚积薄发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唉,他那憋了十年的暗恋呀……

既紧张又充满期待,苏凌曦根本没心情吃早饭,抓了把雨伞,几乎是一蹦三跳地冲下楼,整个人沉浸在兴奋中。

可惜今天是个世界通用的衰日子,他苏凌曦也不是顶着祥云瑞气的幸运儿,所以才到公司楼下,一辆Mustang GT-R极尽嚣张地飞驰进停车场,溅了他一身水。

一身的光鲜行头就这么泡了汤,苏凌曦瞪着两只眼睛,看了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面试,他要不要飙车回去换身衣服再来?

雨越下越大,主要街道已经开始堵车,他就算给汽车装上火箭喷射器,也没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个来回,无奈之下,他只好甩了甩头上的水,把外套脱下来夹在手臂上,然后在瑟瑟寒风中骂了那个缺德车主几句,大步冲进天鸿大楼,去找他的死党之一要求紧急援助。

出门靠朋友嘛,说起来,“他”空降到天鸿的消息还是朋友透露的咧!苏凌曦三步并作两步闯进阮亦杰的办公区,开门见山地说:“借我衣服穿!”

阮亦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拖进洗手间,苏凌曦不由分说扒下他的西装外套,一双铁爪朝皮带伸去。

“喂!”阮亦杰挡住他的疑似性骚扰的行为,叫道:“你搞什么?!”

苏凌曦打量了一下两个人的身高差,叹了口气,说:“裤子你自己留着吧,我只借上衣就好。”

阮亦杰身高一米七,比他矮个八九公分,上衣还可以勉强拿来充充门面,裤子就免了,他可没有露一截脚脖子四晃的习惯。

“你吃错药了?怎么搞成这样?”阮亦杰秀气如女子的面容惊疑交加,还是老老实实地交出外套,并且把苏凌曦滴水的外套接过来拧了拧,说:“我想办法给你弄干,你快上去面试,俞经理最讨厌不遵守时间的人,迟到了铁定被砍头。”

“小阮你真好!”苏凌曦给了他一个熊抱,“晚上请你吃饭。”

小阮真是个好人,而且是他们那群人里头像国宝一般稀有的纯洁动物之二――之一是他――因为长得太娘而一直交不到女朋友,几相亲也被女方发了一张好人卡或者朋友卡而一击出局,只有他们几个死党知道这家伙有一颗再正常不过的、其实并不娘的、既不软弱也不霸道的普通男儿心。

苏凌曦对着镜子稍稍整了一下头发,然后穿上小阮的外套跑上楼。

决定他人生命运的重要战役就要打响了,成败在此一举,他要从此和过去的闷骚个性说拜拜,努力让自己变得开朗阳光热情奔放,争取一举钓到他的意中人。

和另外几个面试者一起坐在会客区,苏凌曦激动得坐立难安,每一秒都漫长得让他心焦,终于等到秘书小姐叫他的名字,苏凌曦吸了一口气,脚下像踩着棉,轻飘飘地朝经理办公室走过去。

头有点晕,不知道是饿的还是呼吸过度,他顾不上管那些,壮了壮胆子,尽量平静而从容地走进考场。

俞楚冉从他的个人资料中抬起头,挑了挑一边的眉毛,冷峻的双唇抿了起来,发现这份简历和本尊之间有着让他难以忍受的落差。

皮鞋和裤脚上尽是水渍,小一号的外套紧巴巴地裹在身上,神情有些恍惚,头发也沾了不少水,东翘西翘,乱七八糟。

一个穿衣不当、精神风貌欠佳、甚至有些吊儿郎当的青年。

他在心里默默扣掉十分印象分,尖锐地问:“你是来应聘的,还是来跳街舞的?”

苏凌曦心脏往下沉,尴尬地瞟了他一眼,张口欲解释,却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细小痉挛从胃部攀援而上,让他发出一个清脆的单音:“嗝――”

旁边的秘书小姐噗嗤一声笑出来,俞楚冉拉长了脸,看向他的目光含着明显的出局暗示,苏凌曦打了个哆嗦,抬眼看着他偷偷喜欢了十年的人,沉默了片刻之后,又打了一个嗝。

那一瞬间,他真的很想一头撞死在对方办公桌下,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俞楚冉没有把他当场扫地出门,而是转头吩咐秘书:“给他倒一杯热水。”

二、

“谢谢。”苏凌曦接过水杯,又被呛了一下,秘书看着他的眼神满是同情,而对面那个考官俞楚冉,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弄与怜悯的情绪,只差没直接告诉他:你已经被PASS了。

换一个自尊心比较强的青年,八成会喝完这杯水然后转身走路,既然面子已经塌光了,就不要再留下来自取其辱。

然而苏凌曦此时的脸皮厚度空前绝后,对这个人的涌汹爱意在见到本尊的同时再也压抑不住,几乎喷薄欲出,不顾一切也要钓到俞楚冉的冲动激得他手指微颤,像灌蟋蟀似地饮完一杯热水,身上躁动的细胞一个个平静下来,神志全部归位,凝聚成一种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勇气。

如果俞楚冉敏感一点,会发现苏凌曦的小宇宙已经变了颜色,从痴的粉红色沉淀成稳重睿智的靓蓝,散发出势不可当的昂扬斗志,然而他没兴趣再对一个注定要垂头丧气走出去的落选者投入更多关注了,于是敷衍地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

出乎意料的是,苏凌曦思路清晰,反应敏锐,句句切中要点,俞楚冉有些惊讶地抬头重新扫描了对方一遍,发现对方从狼狈的落汤鸡变成跃出水潭的凤凰,神采奕奕,光芒耀眼,俞楚冉把本来打算丢到一边的简历又摆到面前,提的问题越来越凌厉尖锐,像一连串闪光弹似地掷了过去,苏凌曦也不是省油的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表现出泰山压顶而不弯腰的小强精神,完全颠覆了之前留给他的不良印象,对相关业务的熟稔以及对天鸿的了解度几乎让他惊喜――如果这种蓄势反弹是新的面试战略的话,他不得不承认这小子成功了。

面试持续了快一个钟头,俞楚冉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咄咄逼人,再到最后时不时点头微笑,预示着他苏某人有望雀屏中选,苏凌曦心里一块石头渐渐落下,交谈间,忍不住绽开了欢欣到有点傻气的笑容。

直到秘书提醒,俞楚冉才注意到时间拖了这么久,他坐直身体,说:“你应聘的职位是副总经理助理,我的助理,怎么我觉得你像是已经在我这里工作了十年似的?”

苏凌曦受宠若惊,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他,那一瞬间,俞楚冉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放在狗狗面前的肉骨头,他清了清嗓子,说:“虽然某些方面不够尽善尽美,不过,我决定从脑海里删掉你前几分钟的失态。”

“谢谢俞总。”苏凌曦被巨大的喜悦冲击得坐立难安,乘胜追击,问:“那我可不可以知道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回家等通知。”俞楚冉站起来和他握手,扫了一眼对方八成干的裤脚,说:“最好恶补一下着装礼仪……或者你住的地方发了水灾?你这样子好像趟过了一条河。”

苏凌曦看了看自己不伦不类的糗样子,连连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面试结束了,俞楚冉还和颜悦色地送他到办公室门口,让他更是飘飘欲仙。

迫不及待地冲下楼去找阮亦杰,让好朋友分享自己喜悦与欢乐。

不枉他一听到俞楚冉回国的消息就炒掉原来的老板、拼了命也要跳槽过来天鸿,一想到以后朝夕相对、配合默契、他唱他随的好日子,苏凌曦就忍不住想哼小曲。

他的外套已经拜托小妹烘干了,也差不多到中午休息时间,阮亦杰被拖出来庆祝,善解人意的小阮哥当然知道这小子正因为面试通过而烧得坐不住,亟欲向人倾诉,于是他厚道地充当听众,一边埋头用餐一边听对方痴兼炫耀。

“虽然今天早上不知道是哪个神经病开车不长眼,溅了我一身水,但是凭我的聪明机智,还是逢凶化吉了。”苏凌曦脸不红气不喘地自赞,摸着上衣口袋里那枚珍贵的钮扣,得意地说:“正所谓真金不怕火炼,也不怕水溅哦~”

阮亦杰从西兰中抬起头来,说:“我看你是很想马上变成一块裸金爬到他床上吧?”

“哪有,我又不是精虫入脑。”苏凌曦脸红了红,嘴硬地否认,阮亦杰做了一个拂鸡皮疙瘩的手势,说:“还说什么‘哪有’,娘娘腔!”

“啧,小阮哥你一定是嫉妒我这种为爱向前冲的勇气。”苏凌曦嘴角快咧到耳边,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姓什么,阮亦杰继续吃他的,咕哝了一句:“精神病院的围墙又倒了……”

苏凌曦没理会他的吐槽,把那枚扣子攥在手心,神秘兮兮地说:“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爱上他的?”

“拜托――”阮亦杰被牛排噎了一下,举起刀叉作投降状,“已经听了八百多遍,我的耳朵都要出油了。”

苏凌曦拍拍他的肩膀,说:“够哥们就替我保守秘密!我可只告诉过你一个人。”

“晓得了晓得了。”阮亦杰送他一记鄙夷的白眼,小声补了一句:“真想给你写大字报贴出去哟!”

苏公子的暗恋史既幼稚又无聊,既不Se情也不暴力,既不香艳也不刺激,完全没有卖点嘛!像祥林嫂似地一遍遍讲,苏凌曦讲不烦他也听烦了,何况那小子只跟他一个人讲还明令不许外传,根本不是因为哥们义气,而纯粹是因为一帮死党除了他俩之外都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把妹高手,如果知道他苏大公子由于暗恋一个男人十年而导致至今金身未破,八成会集体笑瘫。

比较那群人浩如星的风流史,苏凌曦这点头根本不够显,就像牙签没胆子去鸡腿面前炫耀一样,苏某人也只好跑来他面前显摆。

看在多年的交情上,他就好人当到底,赏个面子听他碎碎念。

眼看午休时间要过了,苏凌曦还沉浸在回忆中拔不出来,阮亦杰毫不迟疑地起身结账,说:“我要回去上班了,拜拜,再联系。”

“我还没讲完呢……”苏凌曦在兴头上被打断,一边抱怨一边不情不愿地跟出门,雨势变小了些,但是天边黑压压的云层预示着还有几天的降水天气,阮亦杰撑着伞把他送到停车场,目送苏公子上车,说:“回去对着镜子讲,爱讲多久讲多久,快滚吧!”

三、

苏凌曦当然不会对着镜子犯傻,他只会攥着那枚钮扣躲在棉被里暗爽而已。

说起他这段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单恋,那要追溯到十年前,那段青涩稚嫩的少年时期。

苏凌曦从小就是被家里溺爱的小孩,娇生惯养,连严厉的老爸都舍不得动他一根指头,零钱也一向丰厚,所以不可避免地引起了某些手头银根紧的少年仔们觊觎,于是相约放学后,堵住总是荷包满满的小凯子苏凌曦,理直气壮地向他借钱。

苏凌曦不是笨蛋,当然知道借这帮家伙钱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倔脾气一上来死活不肯,结果被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团团围住,正要开揍,说时迟那时快,英俊潇洒高大结实的俞楚冉同学――学校篮球队队长――如神兵天降,把那群人打得落流水,自己连块油皮都没青,苏凌曦当时嘴巴张成O型久久闭不上,对这个危急时刻救了他以及他的荷包的英雄崇拜得五体投地,不过还没等他表达谢意以及自我介绍并顺便请他吃刨冰,又高又帅的篮球队长已经被一群闻声而来的女同学淹了,一个个尖叫着“好帅好帅”,他这个当事人之一很快被挤出重围,郁卒地看着俞楚冉被人众星捧月地簇拥着走远。

他那时候长得丑丑矮矮的,皮肤虽然白但是毫无血色,倒是有一脸雀斑,身材像弱鸡一样,肋骨历历可数,穿着一点也不好看的高中制服,扔到人堆里连他娘亲驾临也未必能把他找出来,反正就是貌不惊人、让人过目一千遍也记不住的那一型。

根本比不上现在,白皙俊美修长匀称,丑小鸭变天鹅。

苏凌曦曾经想过,如果自己那时候是个翩翩美少年的话,俞楚冉有没有可能会记得他,不过随即他打破自己的幻想:别神经了,俞楚冉又不是在学校附近阻街的怪叔叔,干嘛要对一个男生另眼相看啊?

如果说那萍水相逢只是让苏凌曦产生了对英雄少年的崇拜与感激之情,那么在游泳馆的池畔惊魂则促使这种感情发生了不可逆转的,质变。

苏凌曦现在想起来还会觉得脸庞发热,还是十五岁那年,也不知道是哪个没事找事的家伙非要在新生体育课程中加入游泳课这一项,苏凌曦那的出场倒是蛮引人注目的――名牌泳帽、进口泳镜、仿鲨鱼皮全身泳装、游泳手表,一身的专业行头连游泳教练都汗颜,仿佛他不是来上课的,倒是参加运动会夺金去,但是极端不协调的地,苏小公子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专业行头,在腰上挂了个小鸭戏水的游泳圈,神情自若地接受着众人的注目礼。

明明是只旱鸭子,你装什么肖啊?!后来他死党这么骂他。

不过无心插柳柳成荫,这身拉风的装备引起了游泳馆内每个人的注意,包括俞楚冉。

总之,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苏凌曦被教练勒令摘下游泳圈,结果刚一下水就手舞足蹈地沉了底,好像还抽筋,然后俞楚冉义不容辞地跳下泳池把溺水的苏同学捞上来,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进行人工呼吸――四唇相接的那一种!

当时的情形都是死党们后来描述的,其实那时候苏凌曦已经人事不省了,醒转的时候也只觉得喉咙很痛、肺部很憋、心跳很快,然后他反应过来自己像条半死不活的泥鳅一样躺在地上被一个男生施行人工呼吸,很想再昏过去算了。

俞楚冉看到他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同学,你穿这些真是暴殄天物了,其实你只需要一个游泳圈就够了。”

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脸红得像烤熟的地瓜,俞楚冉这虽然仍被一群女生围着叫“好帅好帅”,不过他稍作了些善后,拖着自尊心破成一片片的苏凌曦回男更衣室换衣服――这里可没有女生叫“好帅”。

后来他就发现他似乎喜欢上俞楚冉了。

虽然是非常纯洁的人工呼吸,但是相对于纯洁过头的苏凌曦来说,除了被他家的猫吻过,基本上,可以说初吻就这么葬送在俞楚冉手上了。

苏凌曦表面上是那种斯文乖巧性格安静的少年,但是他的闷骚及别扭也是无人能及的,这么小小的一吻――在俞楚冉看来根本算不上吻――已经足以让他钻进牛角尖里拔不出来。

所以他的青涩的、难以说出口的暗恋之就这么绽开了,而且连找个偶尔倾诉一下、共同赏的人都没有。

在充满了对俞楚冉的桃色幻想、并屡屡为之面红耳赤的少年时期,由于性格别扭,他一直不敢主动接近俞楚冉,当然后者是全校风云人物,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追随者众,就算他想接近,也顶多当一颗游荡在殒石圈外的不起眼的小卫星罢了。

原本以为偷偷看着他就可以满足,没想到老天爷总是要和闷骚的人作对,学期还未终了,俞楚冉就要去英国留学,学校差点被依依不舍的泪水淹掉,送别的卡片、小礼物、平安符铺天盖地,苏凌曦在那种满城尽带凤凰的氛围里,怅然若失兼茫然无措了很久,终于在最后关头爆发,送别那天,他力挫群雄,杀出一条血路冲到俞楚冉面前,抢了对方前襟的扭扣然后拔脚就跑,快得连让俞楚冉看清来者何人的时间都没有。

然后,苏凌曦缩在角落里看着飞机飞走,觉得自己的恋情已经死亡的惨绿少年默默地流了满脸的泪。

俞楚冉就像一个魔障,把他罩在里头不得超生,从那时起,苏凌曦接收爱情信号的雷达就失灵了,他一天天长大,从一个不起眼的柔弱少年脱胎换骨,变成俊美夺目的成熟男子,但是他依然走不出对俞楚冉的执念,依然没心没肺地忽略着向他示爱的电波,依然不知不觉地延续着他那无望的寂寞与空虚。

直到知道内情的小阮哥告诉他俞楚冉空降到天鸿当副总的消息,休眠已久的雷达似乎霎时被激活,他的生命一下子从黯淡无光的黑白布景变成红柳绿的彩色画卷,这么多年来隐忍堆积的感情沉重得让他无法负荷,他只求上天给予一机会,让他靠近他。

四、

到周六,天终于放晴了,苏凌曦打电话去夜总会订了包厢,又把珍藏的干邑拿出来,然后打电话叫他的死党们滚出来庆祝他跳槽成功。

昨天俞楚冉的秘书打来电话通知他下周一去上班,苏凌曦兴奋得一夜没睡着,今天一大早就神采奕奕地把亲友团都轰炸了一遍,一个个逼着他们道贺――把苏氏一门的亲戚朋友搞得很郁闷,虽然不怎么真心地恭喜了他,但是心里直嘀咕:这小子是不是有毛病?从资质一流、财力雄厚、根基稳健的大企业“跳槽”到创立没几年、资质一般般、老板还有点脱线的中型企业,竟然还说“这是我人生的重大飞跃”――听到的人都是一头黑线,苏凌曦的侄子更是心直口快地说:“小叔叔你这不是‘跳槽’而是‘跳水’好不好。”

不管怎么样,苏公子还是拗到了他想要的祝福,并将之视为吉兆而欣喜不已――至于那些逆耳的废话,通通选择性失聪。

苏凌曦从小混到大的铁杆哥们有四个,加上他可以凑五朵白菜,其实阮亦杰和他由于不同的原因都保持着光杆司令的单身状态,剩下三个都是纵横情场的风流浪子,而且丝毫学不会低调,每聚会都会带不同的马子来。

有一双桃眼的服装设计师陆逐云照例搂着模特的纤腰,大摇大摆地在他们面前晃,如果换了平时,苏凌曦十有九会送他一句“衣冠禽兽”,不过这他大爷心情好,只吐槽了一句:“这个妹妹穿高跟鞋会高过你诶!”

陆逐云在他身边坐下,亲亲热热地搂住他的肩,说:“小苏,你今天春风满面,泡到哪个美眉了?要不要带来我公司包装一下当模特儿?”

“免了。”苏凌曦像挥蟑螂一样拨拉开他的手,别看陆逐云在人前衣冠楚楚一本正经的,其实本性相当变态,不仅设计的衣服东露西露随时会走光,还老是没节操地对窝边草下手,身体力行地阐述了什么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出道几年,名气有那么一咪咪,带上床的妹妹却足够组一个加强连。

不过比起刚在戛纳影展当完陪榜、一个奖也没捞到、架子却提升一截电影导演临风,陆逐云就算小巫见大巫了,临风换床伴的速度比换床单都快,不仅来者不拒还要求人家自备保险套,其好色性格在圈子里人尽皆知,前一阵子有艺人出来爆料演艺圈潜规则,基本上都没人爆临大导演风流史――对于一头公认的种马,观众听到他的韵事已经没有新鲜感了。

不过这厮现在收敛了不少,原因他死也不肯说,不过他的助理有一被陆逐云灌醉之后吐露真言,原来由于赶拍摄进度工作过劳再加上和女明星纵欲过度,有些力不从心……去医院检察结果有那么一点点……肾亏。

所以临风走进包厢的时板着一张被骨头鲠到的臭脸,还留了一脸胡子以免因为太过帅气而被人勾引――以他那种面对任何诱惑都没有抵抗力的体质,如果再不采取措施,精尽人亡是迟早的事。

“哈,你的新电影是不是赔了帐?你不会穷得连刮胡刀都买不起吧?”同样没带女伴的富家小开成咏德像看猩猩似地打量他,阮亦杰则像发现新大陆似地捶了下手掌,说:“留胡子还挺能增加男人味的,改天我也试试。”

“得了吧,你留胡子只会增加人妖味。”成咏德口没遮拦地囔囔,阮亦杰一张秀气的脸开始泛绿,扬了扬手上的水果刀,说:“要不要我现在就让你变人妖?”

“好了好了。”聚会的正主苏凌曦出声打圆场,“人都到齐了,小阮哥你想切他的JJ下再动手,我们把DV带来,阿德你要再乱讲话就诅咒你一辈子被人甩,阿风我会问问这家店有没有虎鞭酒,至于姓陆的,你现在可以滚回去共温鸳鸯蝴蝶梦了。”

几个人都闭了嘴,在场唯一的女性也像只猫般乖巧地依偎在陆姓色狼身边,苏凌曦怕她尴尬,招手叫了夜总会的几个头牌过来陪酒,包厢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一直臭着脸的临风也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虽然……力不从心,不过搂搂抱抱聊聊还是可以的。

几个人凑到一起就没个正经,黄色笑话满天飞,在场的两个纯情青年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再加上被另外三个熏陶了这么多年,早就练得老僧入定,刀枪不入,而且对女人从来没有产生过兴趣的苏凌曦听到男女间的咸笑话根本无动于衷,直到临风讲到他的新电影构思,才悄悄触动了苏凌曦心里那根弦。

“我打算拍一部香艳麻辣的GAY片,争取突破LA DOLCE VITA的尺度。”他喝了几杯酒之后,撂下豪言壮语,苏凌曦嘴角抽了两下,给他泼冷水说:“大哥,LA

DOLCE VITA已经高清无码四点全露床戏又火爆了,你还要怎么突破?”

临风挥了挥手,说:“我要加入所有流行元素,全方位刺激观众,集合科幻、神怪、战争、史诗、政变、伦理、豪门恩怨……”

“不怕吃多了撑死。”成咏德打断他,啧啧两声,说:“你以为是哆啦A梦的口袋,拼命往里塞东西就能叫好又叫座?”

“可以拍成系列剧嘛!”陆逐云饶有兴致,成咏德把他推到一边,抢过话头,说:“你还可以加入性侵犯的元素,譬如感情,也不要像李安那么压抑……我知道你想跟风他,你否认也没用,要爆发、要鬼畜,爱他就要上他,一天上一,一上一天,连拍一百天,票房超过断背山。”

临风斜着眼睛看他,问:“你好像感同身受啊?是不是也压抑得快炸了?”

“啧!”成咏德灌了一杯酒下去,本来就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这下更是嘴上没了把门的,对着死党们大吐苦水:“你们看,我已经半年没交过女朋友了,在他面前表现得像本会走路的《公民与道德》,告白了不下八百遍,结果他还是鸟都不鸟我!”

一屋子听众齐刷刷地吸了口气,说:“那你想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成咏德郁闷地又倒了一杯酒,“他是我大哥诶!就算我想过一万遍把他捆起来扔上床嘿咻到他肯爱我为止,但是我敢吗?你们说我敢吗?”

一屋子听众不约而同地摇头,动作整齐划一,丝毫不给成咏德面子,苏凌曦不禁生出同命相怜之感,拍拍成咏德的肩膀,问:“你什么时候发现喜欢你大哥的?”

成咏德喝了口酒,说:“我第一性幻想的对象是他,第一KISS的对象是他,第一被人碰钉子也是他。”

告白被打了回票的人和压根还没机会示爱的人,不知道谁比较惨,苏凌曦仰天长叹,引来陆逐云惊诧的鬼叫:“小苏你叹什么气?不会你也喜欢男人吧?”

“你有什么意见?!”在死党先出柜之后,苏凌曦产生了“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的感觉,颇增加了几分信心与勇气,他抄着手,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相,陆逐云连连摆手,拖长腔调说:“我吃惊啊!我扼腕啊!小苏你怎么不从我们兄弟里头挑?看看我们这些人,有帅的有酷的也有长得像女人的,姿色各异,总有一款适合你。”

“就是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临风惟恐天下不乱地接上,苏凌曦皮笑肉不笑地答道:“现在要改性向还来得及,反正阿风现在精力不济,干脆找个男人,你只要趴在床上就一切OK了,小阮哥一直没女人肯要,不如把目光投向另一半雄性生物,阿德尽管去侵犯你大哥,只要别被他打成猪头,至于陆逐云,你现在可以改去做男装设计了。”

“那你怎么办?”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用充满八卦热情的目光注视着他,苏凌曦思忖片刻,说:“我可以考虑试试阿德的法子……”

阮亦杰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单音,说:“你觉得,就凭你,攻得下那个某某某?”

呃……

一句话,让苏凌曦消了音,低头喝起闷酒。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用来形容他现在的惨况。

五、

喝到半夜,五男一女都醉得神志不清,别说开车回去了,连方向盘在哪里都摸不到,陆逐云先走一步,直接带女朋友去开房,成咏德又捉着他们狼嚎了几声之后,被突然驾临的家兄黑着脸拖回去,陪酒的美眉们也被打发走了,偌大的包厢只剩他们三个,朦胧眼望朦胧眼,无聊人对无聊人,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失意感扑面而来――瞧瞧这人数,打麻将还凑不齐一桌。

这副德性是别想回家了,苏凌曦提议去开个套房混到天亮,酒醒了再开车,否则被查到罚款是小事,吊销驾照可就难看了。

临风和阮亦杰有气无力地表示赞同,三个人结了账晃出门,被夜风一吹稍稍清醒了些,苏凌曦突然转身,拉住一个夜总会少爷,问:“你能不能带出场?”

少爷被吓了跳,彬彬有礼地拒绝:“对不起,我不做这个生意的。”

“打牌而已,你想到哪去了?”苏凌曦笑嘻嘻地看着对方泛红的小白脸,指了指这边,说:“你看看这边,三缺一,天底下还有比这个更煞风景的吗?”

少爷有些犹豫不决,苏凌曦塞了一把钞票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去,跟你们老板说一声,外借了。”

“这……不太好吧。”对方显然是只菜鸟,显得十分窘迫,生嫩得很,临风捋了捋自己乱蓬蓬的胡子,推了他一把,说:“怕什么?你看我们像坏人吗?”

“好吧。”少爷低头答应,回去和老板打过招呼之后,临时充当司机,载着他们一行朝酒店驶去,阮亦杰试图缓和他的紧张,问:“你叫什么?”

“同事都叫我小林。”少爷低眉顺眼,细白的手指关节紧绷,几分钟后到达目的地,四个男人在前台疑惑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开了一间套房,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向电梯,一路上也不忘互相调侃,三个喧哗的醉汉加一个沉默的夜总会少爷招摇地穿过大厅,相当引人注目。

“俞先生?”秘书软绵绵的声音唤回他的注意力,俞楚冉收回目光,对几个远道而来的重要客户抱歉地笑了笑,请前台办理CHECK IN给他们。

招呼客户的时候,仍不禁一心二用地回想方才那一幕,他认出有一个是天鸿的员工,还有一个则是即将到他手下工作的苏凌曦,让他皱眉的是几个人衣衫不整酒气冲天,标准的街浪荡子形象,而且从他们的言谈中,隐约听到“玩P”这类的语句,使得他对苏凌曦的评分像荡秋千一样,才刚刚由面试拉高的赞扬度,又直接荡到谷底。

虽然员工的私生活不干他的事,可是个人的好恶一旦成形,实在很难改变,俞楚冉在英国生活了快十年,自认为观念比较开放,不过对群P仍然接受不能。

这算是看走了眼吗?他原以为那小子只是不够成熟稳重兼有些脱线而已――俞楚冉的脸色不太好看,有种美好印象变成泡沫的失落感,但是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什么会胸闷,苏凌曦只是个助理,又不是他老婆,喜欢勾三搭四又怎么样,跟他俞楚冉屁关系没有,自己在这里郁闷什么东西啊?

不过道理归道理情绪归情绪,他的脸色一直没有放晴,惹得秘书也不敢跟他多说话,至于套房里那四个,则是大呼小叫地在牌桌上HIGH了一夜,天亮的时候,一人顶着一双熊猫眼各奔东西。

六、

星期一,苏凌曦神清气爽地来上班,由于还没办理正式入职手续,物业没有分配专门的车位给他,只好见缝插针地往空档里挤,结果不小心擦到一辆刚熄火的车子,苏凌曦认出正是面试那天溅他一身水的Mustang

GT-R,他也没看清司机是谁,先把手伸出车窗比了个中指。

等他停好车,下来一看到Mustang GT-R的车主,顿时傻了眼。

俞楚冉黑着脸站在车旁,双手插兜,像黑猫警长捉到独耳鼠一样看着他,苏凌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头顶渗到脚底板,他看看车身的划痕再看看顶头上司,心虚得恨不能瞬间汽化蒸发。

一定是因为他不信鬼神、经常过庙不烧香,老天爷才会让他这么衰,苏凌曦一想起刚才对俞楚冉比了什么手势就只想砍掉自己的手指头,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小声说“俞……俞总,早晨好。”

俞楚冉突然产生了想叹气的感觉,为什么这小子总在不遗余力地破坏自己对他仅存的那一咪咪好感?第一千零一提醒自己对方的私生活糜烂不关他的事,但是有这么一个莽撞又粗俗的下属,任谁都会多皱几下眉吧?

“对不起……修理费我会负责……”苏凌曦的脑袋快缩进脖领子里去了,上班第一天还没进办公室就触了个大霉头,希望他不要应了那句“高高兴兴上班来,愁眉苦脸回家去”。

俞楚冉沉默了片刻,冷冷地道:“下不为例,希望你的工作能力可以弥补性格的缺陷。”

苏凌曦惶然看他一眼,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屁也不敢放一个,乖乖地跟着上司走进大楼,因为是上班高峰时间,电梯快要满员,两个人被挤到角落里,身体几乎贴住,苏凌曦感觉到对方温暖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不禁耳朵发热,心脏像擂鼓一样狂跳不已,他定了定神,把视线挪到俞楚冉领带上,告诫自己不要太心猿意马,对方显然已经很不爽自己了,再出状况的话,铁定被请出门另谋高就。

看到苏凌曦窘促又懊恼的样子,俞楚冉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开始好转,他的视线滑过对方白皙的俊脸,在领口逡巡片刻,没有发现任何情Se的痕迹,却意外地被那优雅干净的颈线所吸引,舍不得挪开目光。

他头一觉得一个男人的脖子也可以性感到让同为男性的自己呼吸加速,那种透着清纯的诱惑,正在无声地挑逗着他的神经。

也许是先前的印象会让他从不同的角度端详对方,甚至开始猜测这个俊美青年在床上的样子,而同时,这种暧昧的联想又引起了他的不快。

电梯在某个楼层停下,又挤进来几个人,空间更加狭小,俞楚冉一只手撑在墙上,身体之间贴得更紧,苏凌曦战战兢兢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四目交接,他像是被那双漆黑的眼眸勾去了魂魄,就那么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对方,眼底流露出一种热切的渴望与忐忑的迟疑,让俞楚冉胸口发热,手臂差一点就要情不自禁地揽到他的腰上去。

他虽然不是柳下惠,但也绝不是没定力的男人,俞楚冉握紧了拳,对自己刚才的冲动很是不解,他瞪了苏凌曦一眼,低声说:“别再露出这种眼神,那些人没把你榨干吗?”

“什么?”在人声嗡嗡的拥挤空间里,苏凌曦根本没听清对方在讲什么,俞楚冉没有重复一遍的兴趣,正好到了他们的楼层,苏凌曦满头雾水地跟着上司走出电梯,一路上还在思忖刚才他到底说了什么。

七、

因为有爱,所以就算被操翻也毫无怨言――这句话不仅仅是指工作。

他这辈子还没这么忙碌过,俞楚冉是个表面温柔风趣(除了对他),骨子里却充满斯巴达主义的上司,能力不够的会立即扫地出门,害他这一个星期以来天天提心吊胆,拼着小命把每天交待下来的像山一样高的任务做完,经常忙得连午饭也顾不上吃,幸好陈秘书心肠好,会顺便帮他打包午餐上来,让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的苏少爷不至于过劳而死。

“大老板带着助理休假去了,所以二老板才会这么忙,不过他们最迟月底回来。”她向苏凌曦解释了他快被工作压扁的原因,苏凌曦感激得双手合十――陈秘书下个月就要辞职结婚,意味着以后没人再给他包饭上来,如果他还继续这么忙下去,岂不是要提早一缕孤魂飞上九重天?

除了被使唤得只剩一口气,苏凌曦也瞪大了两只X光眼密切关注俞楚冉的一举一动,发现了许多值得记录在案以兹钻研的特点。

例如,由于是海归的关系,他会很顺口地叫比较熟的下属或朋友为“甜心”,包括马上要嫁人的陈秘书,苏凌曦第一听见他这么叫别人时惊得魂飞魄散,还以为上司风流过头以至于满楼尽是小甜心,后来才旁敲侧击地从陈秘书那里得知俞楚冉只是养成了习惯一时改不过来而已,事实上那家伙不仅是单身汉一枚而且本性自私且固执,导致几任女朋友气得分手,暂时还无人问津,不过紧接着他就郁闷了,俞楚冉好像一也没这么称呼过他,总是冷冰冰连名带姓地叫他,跟教导主任修理小学生似地,半丝笑容也吝于展露。

他实在很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偏偏对他疾颜厉色,无论他工作完成得多么出色,得到的只是一记冷漠的颔首,让他一颗卟嗵卟嗵跳的火热红心霎时冻起三层冰,沮丧得要命。

如果是因为划到他的车而记恨,那俞楚冉未免也太小心眼了吧?自己很主动地要赔,结果对方干脆地拒绝,一副打发苍蝇的不耐烦相,可伤人了。

不过自己有错在先,吃瘪也是活该。

星期五,兵荒马乱的一天终于结束,陈秘书一脸甜蜜地下班约会去了,苏凌曦把办公桌收拾整齐,泡了杯咖啡给自己,跷起二郎腿,坐没坐相地摇晃着椅子,一边喝咖啡一边给死党打电话――

“小阮哥,你等我几分钟一起下班,晚上一起出去HIGH一下BLAHBLAH……”

“阿风,磨蹭这么久才接电话,你不会还在睡吧?赶紧滚起来了,晚上陪本少爷出去爽BLAHBLAH……”

“喂?逐云,又勾搭上哪个模特儿了?带来给兄弟们瞧瞧BLAHBLAH……”

“阿德,是我凌曦,你的声音怎么这么残?不会被你大哥打翻在地了吧BLAHBLAH……”

软硬兼施地搞定了几个弟兄,苏凌曦带着一脸傻兮兮的笑容挂掉电话,突然觉得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心惊肉跳地回过头,俞楚冉抄着手立在他办公室门口,不知道听了多久。

要死了,又被抓包,他应该滚到茶水间去打电话的!

“俞、俞总。”苏凌曦手一抖,咖啡溅了一些在手指上,他僵硬地站起身,放下杯子,一时找不到纸巾,只好抬手舔掉那几滴咖啡,然后拘促地站在那里等候指令。

俞楚冉喉头发紧,双眼冒火地盯着对方舔手指的动作,觉得心里像有个小爪子在挠个不停,挠得他浑身不自在,只想把苏凌曦臭骂一顿消消火。

这小子一定是上天派来考验他耐性的,总是时不时做出一些让他无名火起的事,让他没来由地想乱发脾气,而对于自己这种幼稚的反应,俞楚冉更加胸闷。

平心而论,这小子的工作能力真的不错,让他根本舍不得开除苏凌曦以求眼不见心不烦――这么效率高又能和他配合默契的助理千载难逢,如果只是因为个人好恶而炒掉未免太可惜了。

而且,对苏凌曦的感觉,并不只是“反感”那么简单,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与纠结,导致他用异常严苛的目光来审视对方,结果却发现都是闪光点,除了某些……根本轮不着他管的方面,例如私生活。

但是,一想到苏凌曦那晚上的放荡行为,再加上刚才兴高采烈地打电话约那些“相好”出去玩,他就忍不住想骂人,俞楚冉不是什么道德君子,但是还是本能地想骂人,因为苏凌曦对他的影响已经超出了可以理解的范围,他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就算命令自己讨厌他也办不到,不仅如此,还常常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了注意力,这样层层累积下来,一肚子郁气更是无消解。

只有看到对方吃瘪的样子,他心里才会舒服一点点――也许是有的人天生欠调教,例如面前这位――俞楚冉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地命令:“今天加班。”

苏凌曦只有点头哈腰的份,目送上司转身回办公室之后,他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给阮亦杰打了个电话,低声说:“小阮哥,我得加班,你帮我转告他们一声,改天再出来好了,好啦好啦,我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惹到他了,对不起兄弟们,下我请客,拜。”

打完电话,他做了个呼吸,默默地祈求上天不要让他死得太难看,然后昂首挺胸,以视死如归的英雄气魄走进俞楚冉的办公室。

八、

俞楚冉还是对他爱理不理,板着一张像是被欠了很多钱的脸,苏凌曦垂手肃立,毕恭毕敬地问:“俞总,有什么要交待我的?”

俞楚冉翻看文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突然很想说你快滚吧别在这里碍眼,因为他发现这小子站在旁边会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又是一个让他不屑于承认的糟糕状况。

不过他也不晓得是哪根筋搭错了,宁愿让苏凌曦搞得心神不宁也不愿意放他飞去玩什么多P之夜。

所以俞楚冉的脸色臭得可以,左翻翻右翻翻,丢了一沓不怎么急需的表格给他,说:“把数据输入电脑,分类核算。”

“哦。”苏凌曦答应了一声,刚转身要走,俞楚冉僵冷的声音冻住他的脚步:“等等,用这台电脑。”

他指了指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语气不容拒绝,苏凌曦不敢抗命,乖乖地坐在沙发上敲电脑,心思全部放到工作上,紧张感消弭了不少。

他的侧脸真漂亮。俞楚冉看文件看累了,时不时抬起头养养眼――就算自己没有几用正眼瞧他,也知道苏凌曦是个赏心悦目的俊俏小生,一张脸不输给杂志上的封面美男,身材也是修长匀称,走在路上容易被星探拦住的那一种,再加上他性格开朗随和,爱和同事们开玩笑,那种聪明中透着顽皮的特质无疑男女老少全年龄通杀,苏凌曦才来了一个星期就和整个楼层的人混熟了,而且他的魅力还在朝楼下漫延,从上班时在电梯里纷纷抛来的媚眼可见一斑。

就连不爱搭理人的陈秘书都对他关爱有加,啧,招蜂引蝶的不安分小子!

俞楚冉转转手上的笔,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对方,就算再怎么“反感”苏凌曦的生活方式,但是无法否认,这个人工作时全神贯注的样子让他欣赏,眉宇间的冷静与睿智更是让人移不开目光。

苏凌曦把数据核算完了,忍不住想翻翻上司的文件夹,他无声地偷笑了一下,然后鬼鬼祟祟地抬头朝办公桌这边瞄过来,结果和俞楚冉的视线碰个正着,立时心虚地低下头,惹得俞楚冉又是一阵不爽,低声斥道:“干什么像做贼一样?!男人家不要神态那么委琐。”

苏凌曦确信自己一定是触了霉神,才会一路衰到底,在暗恋的人面前丑态百出,随时都会被骂,只是他不知道对面那个其实是一边骂他一边自己跟自己生闷气,而且巴不得他一下子变得又老又丑又没魅力,才不会勾得人心烦意乱。

闷不吭声地把文件打印出来,苏凌曦交到上司办公桌上,注意到俞楚冉摊开的资料,他不禁俯下身,说:“这是世通饭店的供水管网路线图?”

“你认得?”俞楚冉有些惊讶,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说:“世通打算改造整个供水系统,实现分质供水和污水净化,下个月开始议标,你有什么想法吗?”

苏凌曦看着熟得不能再熟的图纸,心里暗赞一声天助我也,他绽开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壮着胆子提议:“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再细谈?俞总您不饿吗?”

俞楚冉挑了挑眉,别有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起身捞起外套,说:“世通顶层的西餐厅,马上打电话订位。”

苏凌曦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走向电梯,一边打电话一边抑制不住满心的雀跃,他盯着俞楚冉挺拔的背影口水直流,肚子也开始叽哩咕噜叫了起来,预示着衰运终于要过去(真的吗?)而他那美好的甜蜜的恋情有望开结果(太乐观了吧?)

九、

既然已经进展到同桌吃饭的程度,再摆张臭脸就太说不过去了,俞楚冉的态度和气了不少,甚至在听苏凌曦的冷笑话时还会露出一丝丝捧场的微笑。

苏凌曦立时被迷得忘了自己姓什么,傻兮兮地盯着对方帅气的脸,心脏狂跳,自从正式上班以后,俞楚冉还是第一对他笑呢,虽然十年前他就知道俞楚冉很帅,属于很有型的那种俊男,就算板着脸也只会显得很酷很威严,更让人哈得受不了,但是那种冷酷相让人只敢远观不敢出手,而且最要命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俞楚冉只对他严肃得要命,动不动就一顿臭骂,对别人都是和颜悦色的,还经常叫他们“甜心”,难道这样的区别对待是由于爱之责之切?

虽然没胆子求证,不过做做美梦又不用缴税,苏凌曦就想当然地认为俞楚冉是由于对他期望值高所以要求严格。

一杯红酒下肚,神经不再绷得那么紧,苏凌曦开始发挥他被死党熏陶了数年所培养出来的社交能力,不着痕迹地和俞楚冉拉近距离。

而后者,几乎沉醉在他那毫不设防的笑容中了,苏凌曦的眼底饱含着思慕以及更一层的期待,让人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很容易飘飘欲仙,征服欲像棉糖一样膨胀起来。

不知道那双翕动的唇,尝起来是什么滋味,如果他贸然吻上去的话,对方又会是什么反应?震惊恼怒还是正中下怀?俞楚冉突然有一种冲动很想试试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有一种正在被渴求的感觉,就好像苏凌曦一直在眼巴巴地等待自己的侵犯一样。

不晓得他在别的男人面前是不是也这样?俞楚冉嘴巴里有点泛酸,随即又觉得自己这口醋吃得有点可笑……不,他绝对不承认自己是吃醋!

清了清嗓子,俞楚冉重新板起一张公事公办的扑克脸,说:“改天你联系一下,我想看看这里的供水系统。”

“呃……”苏凌曦差点被鱼肉噎住,幸好他已经适应了对方说变脸就变脸的习惯,把卡在喉咙口的食物咽下去之后,他抿了一口酒,唇角勾起得意的弧度,说:“如果你有兴趣,今天就可以。”

稍稍压低的嗓音蕴含着不经意的诱惑,苏凌曦没照镜子,所以不知道此时的他在对方眼中显得多么饥渴――其实天性比较迟钝脱线的苏公子根本没往勾引人那方面想,他只是不停地提醒自己积极一些主动一些,别再那么闷骚。

“呃?”俞楚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苏凌曦被他看得耳根发热,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和这边的经理很熟。”

俞楚冉眼底闪过几分不悦,语带微讽:“是因为常来开房吗?”

由于能多独一些时间而心怒放,苏凌曦没听出对方的不爽,老老实实地答道:“是啊,我还有VIP卡呢。”

俞楚冉霎时脸色转阴,像抓到老婆红杏出墙的吃醋老公一样,用挑剔至极的眼神扫了他几眼,招手叫过侍者:“买单。”

趁结账的空档,苏凌曦给叔叔打了个电话,要他通知一声楼下的警卫,打点好了之后,他和俞楚冉搭电梯下楼。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层一层下滑,像是要投身于那一片璀璨灯海,可惜里面两个缺乏浪漫细胞的人完全没有欣赏,只顾着大眼瞪小眼。

好像约会一样,苏凌曦乐陶陶地YY着,不过他那颗经验不足的脑袋也想不出什么应景的台词,只好干巴巴地介绍世通的地下构造:“电梯只到地下一层,一层是停车场和洗衣房,供水系统在地下五层,是电脑控制的,只有维修保养的时候才允许进入。”

俞楚冉默不做声地点点头,一路无话,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电梯到达目的地,门一打开,警卫已经等候在外面,客气地和他们打招呼:“经理刚打了电话给我,需要我带路吗?”

“不用,谢谢。”苏凌曦笑容可掬地谢绝了他的好意,不想带个电灯泡――虽然二人独也不会发生什么,唉!

用警卫借给他的磁卡刷开门,地下五层空无一人,昏暗的灯光、毛坯地面、巨大的水泥柱子和轰轰作响的机器,这恐怖是天底下最没情调的约会场所了,两个男人七绕八绕来到供水系统主机面前,俞楚冉看着那个正在工作的庞然大物,问:“这就是主机?”

苏凌曦摸了摸比人还粗的主管道,说:“自来水会注入下面的蓄水池,这座楼加上楼顶的餐厅一共三十三层,需要经过三加压才能把水打到楼顶水箱里。”

俞楚冉瞪着那些憨粗的金属管道,问:“这些软接头有什么用?”

“水槌。”苏凌曦收起满脑袋痴思想,一本正经地解释:“主机遇到检修,停止工作的时候,管道里的水会全部坠落下来,这么高的楼层会造成高速水槌,对机器的冲击很严重,如果没有软接头,整台机器就报废了。”

“这样啊。”俞楚冉摸摸下巴,自言自语地说:“应该带工程部的人过来,我毕竟不是学这个出身,对技术并不精通。”

“我知道。”苏凌曦接了一句,俞楚冉挑了挑眉:“你知道?”

“是啊,俞总学的是管理。”苏凌曦在心里补充:你的祖宗十八代我都知道。

俞楚冉笑了,意味长地看着他,话里有话地说:“幸好我有了你,一切都变得顺利多了。”

幸好灯光很暗,不至于让对方看见他面红耳赤的傻样子,苏凌曦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讷讷地说:“俞总过奖了……”

暧昧的空气又开始漫延,然而这阴暗沉闷的场合让人扫兴,俞楚冉转身朝楼梯走去,说:“该回去了,凌曦。”

他没听错吧?

苏凌曦愣了片刻,然后像一只受到主人鼓励的小金吉拉,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

短暂的约会(?)眼看就要结束了,苏凌曦绞尽脑汁地想用什么办法可以打加时赛,就在此时,发生了他意想不到的小插曲。

停电了。

十、

就在他们一前一后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周围的灯忽地一下子全灭了,墙上的应急灯亮了起来,白惨惨的光照得人像鬼一样,机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像是整幢楼都在颤抖,苏凌曦打了个哆嗦,小声嘀咕:“我有一种要被活埋的感觉。”

“少废话了。”俞楚冉抓住他的手腕,手心的温度偏高,烫得苏凌曦身体发软,好像每个毛孔都张开了,他乖乖地跟着俞楚冉爬楼梯,窄小的楼梯实在容不下两个大男人并肩而行,但是俞楚冉一直没放开他的手,苏凌曦像一袋行李似地被拖着往前走,结果不小心被台阶绊了一下,低叫一声朝前栽过去。

就在苏公子将要被磕掉两颗门牙的当口,俞楚冉回身一把抱住他,并且充当肉垫摔倒在台阶上――到底是铁血男儿本色,连哼都没哼一下,苏凌曦本来以为自己会跌成猪头,没想到因祸得福,和俞楚冉来了一意外的亲密接触。

可惜现实状况让他顾不上窃喜,苏凌曦撑起身来,心急火燎地在俞楚冉身上东摸西摸:“对不起,你、你有没有撞伤?能起来吗?”

“你……”俞楚冉一只手搭在他后腰上,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你给我安分一点!”

苏凌曦立时不动了,在黑暗中又惊又怕,嗫嚅道:“万一……你摔成截瘫,我一定会照顾你一辈子。”爱的力量让他毫不犹豫地承诺,就算俞楚冉变成植物人,也是天底下最帅最有魅力的植物人。

“我有那么衰吗?”俞楚冉被气笑了,手慢慢从苏凌曦腰部滑上肩背,轻轻把他按趴在自己身上,明明是不经意的触碰,却撩起内心压抑不住的火苗,苏凌曦静静地伏在他身上,身体紧贴,隔着布料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沉稳地、有力地、一下一下地撞击着他的灵魂。

灼热的呼吸拂过头顶,躁动的温度让他不知所措,心中油然生出一丝隐隐的惧怕,苏凌曦想起身,却被男人按住,哑声命令道:“别动。”

他不敢再动,黑暗像一只怪兽吞噬了他的勇气,也同时赋予他另一种邪恶的冲动,苏凌曦悄悄转过头,在俞楚冉胸口印下一吻,隔着衣服,偷来一缕甜蜜,让他这多年来无排遣的爱恋稍稍得到纾解。

还没来得及回味,头顶上响起低沉的、带着笑意的男声:“这样就满足了?”

温柔的调笑让他犹如五雷轰顶,震得浑身细胞都错了位,血液像被水泵加压一样飙上大脑,一张小白脸瞬间涨成猪肝色,苏凌曦羞惭交加,很想翻个身滚下楼梯,省得在这丢人现眼。

一直想靠近又怕被厌恶,没想到这层窗户纸就这么捅破了,令他无地自容,为扭转败局,苏凌曦吸了口气,试图给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个……我是想听听你心跳正不正常,那个……你知道有时候在地下会缺氧,我、我只是想换这边的耳朵确认一下,不小心、不小心擦到而已。”

声音越到后面越小,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扯――哪一种擦到会像这样贴住不动的?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清了清嗓子,用几近虔诚的语气,信誓旦旦地说:“俞总,我、我真的没有吃您豆腐的意思。”

俞楚冉没说话,两个人在黑暗中展开无声的对峙,苏凌曦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不晓得员工守则里有没有不许性骚扰男上司这一条,被炒鱿鱼事小,被列为拒绝往来户就太悲惨了――虽然以目前的状况,看不出这两种待遇有什么不同。

就在他屏气凝神到一口气提不上来快憋死的时候,一根手指勾起他的下巴,俞楚冉低下头,温热的气息越靠越近,在苏凌曦惊讶到眼珠子掉出来之前,居高临下、不慌不忙地吻住他的唇。

像品尝一道新奇的菜色似地慢条斯理,苏凌曦脑袋里闪过这种念头,不禁产生被戏弄的感觉,贴着对方的嘴唇,他出声抗议:“喂,你搞什……”

狂热的吻吞掉了他后半句话,俞楚冉像一头蓄势而发的猛兽,粗鲁地啃吻着他的双唇,舌头更是不请自入,强势地侵占着他的口腔,苏凌曦觉得自己像是要被饥饿的野兽拆解下腹,被吻到快要窒息,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只能被迫张开嘴,让对方尽情品尝。

脑浆快要沸腾蒸发,浑身上下软成一摊泥,苏凌曦无意识地蹭动着身体,鼻腔里逸出满足的哼喃。

狭小的楼梯间情Se满溢,苏凌曦头脑昏昏沉沉地,不知道该不该直接冲本垒……不过,难道值得纪念的第一要在这个鬼地方进行?还是他上他下的体位,难度也太大了吧?!

一吻终了,苏凌曦抖动着快肿成香肠的嘴唇,颤声问:“你……你怎么……”

俞楚冉气息也有些不稳,但是声音仍然带着可恶的笑意,答道:“我还以为你窒息了,所以给你做个人工呼吸。”

人工你的头!苏凌曦额角暴出青筋,低吼道:“你唬谁?!当我白痴吗?”

“彼此彼此。”俞楚冉冷哼一声,成功地让苏凌曦心虚起来,他大气也不敢出,结结巴巴地说:“那你、你也不应该……”

他的初吻,他的二吻,竟然全都栽在什么破人工呼吸上――区别在于一群人围观和半个鬼影子都没有。

“又闭住气了?要不要再来个人工呼吸?”俞楚冉低笑着伸手捏他的脸,苏凌曦舔舔嘴唇,有点想要又觉得丢脸,他挥开对方的手,别别扭扭地说:“你用这招去把妹的话,肯定无往不利。”

“我已经有你了,还把妹做什么?”俞楚冉半真半假地说,让苏公子心率又飙上新高,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在快要亲到的那一刹那,楼梯间的灯亮了,照得他无比尴尬,飞快地爬起来,面部表情迅速调整到正常状态,俞楚冉也站起身来,连他的衣角都不再碰一下,一脸云淡风清,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唇齿间的温度还在,心里却渐渐冷了下来,分不清是失落还是难过的情绪堵在胸口,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委屈――难道自始至终,俞楚冉都是在耍他?

其实他不知道有人比他还郁闷。

俞楚冉命令自己不要再多看他一眼,在游戏中掺入感情是兵家大忌,把感情浪费在一个轻浮随便的人身上更是败笔中的败笔,然而窝火的是他根本分不清刚才发生的事究竟是一时冲动,还是早就意乱情迷。

十一、

“苏先生?你们在下面吗?”楼梯口传来警卫的声音,苏凌曦打起精神应了一声,跟着俞楚冉回到地下一层,除了警卫小哥,世通的经理也在门口等他们。

“咦?叔……呃……苏经理,您怎么在这儿?”苏凌曦硬生生地把舌头拗过来,装模作样地和自家叔叔握手招呼,趁人不注意挤了挤眼,小声说:“别说我是你侄子。”

他还不想让俞楚冉知道自己可以在业务上有这么一条捷径,就算是作弊也无所谓,他想要俞楚冉的赞赏想得快要神经衰弱。

苏云生虽然有些惊讶,还是配合了这个小子,客气地和俞楚冉握了手,解释道:“实在抱歉,刚才电缆出了一点小问题,希望没有给你们造成困扰。”

“不会,一点小事,还劳烦苏经理亲自下来一趟,真是过意不去。”俞楚冉目光灼灼地看着对方,嘴里虽然说着客套话,苏云生也听出了弦外之音,他温和地笑了笑,给了侄子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礼数周全地送他们出门。

生怕穿帮的苏凌曦紧张得后背僵硬,直到坐上车才松了一口气,俞楚冉一直绷着脸,不知道在生什么闷气,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坐立不安,苏凌曦系上安全带,小心翼翼地瞟了对方几眼,决定不冒冒失失地开口了,省得一不小心变成炮灰。

他的梦中情人虽然从哪方面衡量都完美无缺,就是太容易变脸了,动不动就表现得很不耐烦,好像在生气,而让人郁闷的是,苏凌曦根本搞不清楚他为什么情绪变得那么快。

不过这些日子相下来,他已经越来越懂得察言观色了,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讲话,什么时候最好闭嘴。

意犹未尽地看了看俞楚冉的侧脸,他转过头欣赏沿街的夜景,俞楚冉手指敲了几下方向盘,暗骂这个呆小子平时话多得要命,怎么到了想听他说话的时候反而变成了闷嘴葫芦?

大概是他们两个缺乏心灵感应,俞楚冉眉头紧皱,沉声道:“我还不至于严厉到让下属连话都不敢说吧?”

老大,恐怕只有你自己这么认为吧!苏凌曦腹诽了一句,搜枯索肠地想台词,大脑却像烧了硬盘一样,一片焦糊,磨唧了半天,他期期艾艾地挤出一句:“俞总,你、你有女朋友吗?”

虽然早就知道答案了,不过还是要说点废话好引出主题。

“没有。”

“那……打算什么时候娶妻生子?”苏凌曦屏住呼吸,小声问,俞楚冉看了他一眼,说:“我是独身主义,没打算实行情人终身制。”

哈,这样他就不必担心对方因为要结婚而分手了――同志电影经常这么演――苏凌曦心里暗爽了一把,说:“不结婚也没什么不好,可以生活得更自由更随心所欲。”

“你也这么认为?”俞楚冉嘴角抽搐了几下,皮笑肉不笑地问:“那你呢?你现在有固定交往的人吗?”

苏凌曦摇头如拨郎鼓,绽开一个灿烂得眩目的笑容,说:“幸好我父母很开明,对我的生活方式从来不勉强。”

开明过头了吧?!俞楚冉眉毛拧得更紧,一路飙到苏凌曦公寓楼前,没好气地说:“到了。”

苏凌曦犹豫了几秒钟,又回味了一下楼梯上的吻给自己壮胆,他把心一横,问:“俞总,我那里有一瓶9年份的红酒,要不要上去尝尝?”

俞楚冉眼里终于有了几分笑意,用一种让他浑身发热的眼神看着他,说:“喝太多酒就没办法开车回去了。”

他没明确拒绝那就是有戏,苏凌曦胆子更大了,说:“那也可以住下啊,反正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俞楚冉“哦”了一声,慢慢朝他倾身过来,苏凌曦心跳得飞快,柔顺地凑过去迎接他的吻,正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刚刚聚起的旖旎空气瞬间烟消云散,俞楚冉又恢复了那张扑克脸,苏凌曦低咒一声,按下通话键,只听见对方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陆逐云直囔囔:“凌曦!快点过来啦,大家都在等你呢!阿德那小子要跟你切磋钓男人的技术……”

苏凌曦听得一头汗,赶紧挂掉电话,心虚地看着俞楚冉,知道他肯定听得一清二楚――那个喝醉酒家伙的大嗓门足以把死人吵活。

“俞总……”他怯怯地小声叫对方,俞楚冉脸色难看得足以把小孩子吓哭,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上楼去!”

“哦,好。”苏凌曦解开安全带,垂头丧气地打开车门,俞楚冉又加了一句:“晚上不许出去,我会打电话确认。”

苏凌曦连连点头,觉得黑暗中又亮起一线曙光,他迟疑了一下,说:“俞总,我们只是朋友,我没钓男人。”

怎么可以用这么纯洁无辜的神情,一本正经地说谎?他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那些让人不快的片段再浮现于他的脑海,让他一颗稍稍柔软的心再度硬如铁石。

“不用解释了,上楼吧。”俞楚冉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像打发苍蝇似地挥挥手,苏凌曦低头道了句晚安,然后蔫头蔫脑地走进公寓大楼,俞楚冉一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心中五味杂陈。

十二、

急匆匆地进了家门,苏凌曦用最快的速度洗完澡换好衣服,然后就抱着毯子窝在沙发里,一边心不在焉地看八点档苦情戏,一边竖起耳朵等电话。

他把腿蜷起来,下巴抵在膝盖上,回想分手时俞楚冉的态度,胸口又是一阵酸楚。

对方显然很生气,而且生气的原因和那个中途打进去的电话脱不了干系,他是不是在吃醋啊?难道他真的对我有意思?可是他为什么不相信我呢?苏凌曦郁闷至极地拨拉着茶几上的糖果,看到电视里的女主角呼了男主角一巴掌之后转身就跑,留下那个虽然被误会了但是由导演安排不得辩解的呆男人站在萧瑟的秋风里,神情悲凄地看着他的爱人越跑越远,在哀伤的背景音乐中,苏凌曦抚平手上的鸡皮疙瘩,突然觉得那个衰男的简直是他自己的真实写照,而且看到电视里的狗血情节他心里平衡了点――至少俞楚冉没甩他一巴掌再走人。

怪不得越是煽情的片子越多人爱看,看那些旷男怨女们被导演和编剧折腾得死离死别泪流成河,多少能满足一下观众那种“看别人倒霉心里暗爽”的心态。

看到赶去订婚的倒霉男主角发生车祸摔下山坡,苏凌曦已经猜到他接下来的悲惨命运了,果然,等着得肚子怨气兼猜疑的女主角面对迟到的男主角时,二话不说,又一个大耳光招呼过去,然后扭头即成陌路。

苏凌曦不厚道地笑了出来,笑过之后又觉得鼻酸,阴差阳错、莫名其妙的误会,让两个人天各一方,耗尽了青春,经历百般磨难之后才破镜重圆,虽然导演憋足了劲头洒狗血,但是他不得不承认,那个漂亮的女主角双眼含泪的悲伤模样,竟然轻易地触碰到他心里最柔软的部分,播下一颗苦涩的种子,慢慢地破土而出。

聪明的人要擅于从别人身上吸取教训,他可不想像那两个衰人一样惨兮兮地多少年相思不相见,既然有误会就一定要解释清楚,苏凌曦抓起电话,握了握拳头,拨通了俞楚冉的手机。

虽然他满怀希望地打算一诉衷肠,可惜天时地利人和哪条也不沾,电话打过去的时候,俞楚冉正跟警察交涉,夹缠得正火大,看了看来电号码,本来想按掉的,结果还是接了起来:“喂?凌曦,我现在不方便跟你讲,待会儿我打过去,先挂了。”

苏凌曦一声“俞总”余音未落,电话彼端就传来嘟嘟的挂断音,让他一颗卟嗵卟嗵乱跳的火热红心凉了一半,他瘫在沙发上,在沙发垫子间拱来拱去,又开始胡思乱想。

难道他讨厌我到连电话都不耐烦接?难道他正陪着哪个波霸美女泡吧所以不方便接听?难道他刚脱了衣服正打算冲本垒结果被这通电话扫了兴?苏凌曦越想越歪,焦躁地抓着头发,很想再打电话过去问清楚,又怕真把对方惹烦了干脆把他列入拒接名单,真是左右为难,他跳下沙发,在客厅里暴走了几圈,然后一头冲进卧室,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大床上。

妈的,他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神经,活像个怀疑老公偷腥所以心神不宁的怨妇!妈的妈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追问俞楚冉?他们充其量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就算暧昧胶着,却衰得连接个吻都会被打断。

感觉前路真是坎坷……苏凌曦把脸埋在枕头里,被打击得一动也不想动。

如果俞楚冉知道苏凌曦现在在想什么,他一定会觉得很爽――乱吃飞醋又没立场发作所以强忍到内伤的憋屈滋味,让对方也尝尝他才平衡。

苏凌曦钻了半天牛角尖构思出来的各种香艳画面,他哪样也没沾着,事实是,在十字路口遇到红灯的时候,后头有个二百五煞车不及和他追了尾,后车灯粉碎,还好那厮速度不快,没造成什么严重损伤。

好不容易等警察理完,他把车开到修车厂,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机给苏凌曦回电话:“喂?凌曦,是我,你睡了吗?”

苏凌曦激动得热泪盈眶,之前所有笼罩在他头顶上的不安疑云统统消散了,俞楚冉那四平八稳的声音仿佛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丹,让他的情绪一下子从谷底冲上云霄。

唉,看来他真是爱他爱得无法自拔了,苏凌曦咽了口口水,再一鼓起勇气,说:“俞、俞总,我可以叫、叫你的名字吗?”

“当然可以。”低沉的笑声让他心头发痒,苏凌曦也笑了一下,紧张地抓抓头,问:“俞楚冉,你、你回家了吗?你身边还有别人吗?”他得确定自己的解释兼表白于无第三者窃听的状态,省得又枝节横生。

“我刚从修车厂出来,正要回家。”俞楚冉招手叫出租车,对司机报了自家住址,“路上出了个小车祸,耽搁到现在。”

“什么?”苏凌曦噌地跳起来,又惊又急,早把自己这一肚子腹稿忘得连个标点都不剩,连声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有没有受伤?我、我可不可以过去看看?”

“我没事。”俞楚冉眼底盛满笑意,一想到苏凌曦急得团团转的样子他就心情大好,“你马上睡觉,明天早晨等我电话,你得陪我加一天班。”

“没问题!”苏凌曦挂了电话之后,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然后抱住枕头,在心里默默念出他的名字,俞楚冉俞楚冉俞楚冉……念了不知道多少遍,他含着笑意沉入梦乡。

十三、

俞楚冉采用的战略简单而有效,就是把苏凌曦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霸住对方的时间,让他没有闲暇跑出去勾三搭四。

对于拼命想增加独机会以培养感情的苏某人来说,这种状况他求之不得,即使要因此牺牲掉周末早晨美妙的赖床时间,毕竟俞楚冉是那种霸道专制要求对方配合的男人,根本不给人拒绝的余地――就算这样,苏凌曦也被他调教得心甘情愿。

从以前收集的小道消息看出,俞楚冉是个生活十分规律的人,而且精力旺盛,不管熬夜熬到多晚第二天也能神清气爽地上班,他每天早晨六点起床,晨跑半个小时,然后冲澡换衣服,在上班路上的一间茶楼解决早餐,翻翻晨报,然后在八点半之前赶到公司――比规定的打卡时间早半个小时,而且迫使苏助理也在要上司走进办公室之前到岗――任何人摊上这种上司都会叫苦连天,只有苏凌曦那傻小子,由于怀着不可告人的目地,不仅不觉得倒霉还为之窃喜不已。

不过他心情虽然愉悦,精神状态却甚为不佳,平均每隔五分钟打一个呵欠,连灌了三杯咖啡还是一脸困倦相――没办法,他的生物钟从来不允许他在非工作日的中午之前爬起床,就像俞楚冉雷打不动的时间表一样,他的赖床癖也是常年累月修炼而成,积习难改,所以突然遇到这样一个魔鬼上司,真是既痛快又痛得很快乐。

他揉了揉肿胀的眼皮,努力集中注意力在电脑屏幕上,把不知道第几敲错的数值修改过来,盯着盯着,不小心又看串行了,苏凌曦甩甩头,回头看看俞楚冉的办公室门虚掩着,而对方刚交待完任务,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出来使唤他,天人交战了几秒钟,苏凌曦身体前倾,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瞌睡。

有句俗语是人到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苏凌曦压根不知道自己从头到脚都是在上司的密切关注之下,摸鱼摸得明目张胆,不过对于这种已经衰到底的孩子,上帝有的时候还是会网开一面,给他来个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所以苏凌曦当然被抓包了,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时,正对上俞楚冉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还在半梦半醒状态的苏凌曦先是给了上司一个含义不明的傻笑,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刚站起来他就彻底清醒了,吓出一身冷汗,又跌坐回椅子上,讷讷地道:“俞、俞总……”

俞楚冉用猫玩老鼠的目光注视着他,问:“你今天早晨是怎么开车过来的?”

苏凌曦面露赧色,低下头,小声说:“我……我起床之后冲了冷水澡,开车的时候还是挺清醒的。”结果一到公司,被冷水冲走的瞌睡虫就大规模反扑了。

“跟我过来。”俞楚冉把他拖进办公室,指了指长沙发,说:“在这里睡会舒服一些。”

原本以为会被骂到臭头的苏凌曦愣在原地,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折冲击得目瞪口呆,俞楚冉伸手在他眼前晃晃,说:“你傻了吗?不睡就滚出去接着干活。”

他当然不傻,苏凌曦二话不说在沙发上躺倒,眯起眼睛打了个呵欠,喃喃地说:“俞楚冉,你真好。”

“是吗?”俞楚冉蹲在他面前,“我天天骂你,你还觉得我好?”

苏凌曦点点头,又打了个呵欠,舒舒服服地睡他的大头觉,俞楚冉一直看着他睡着,然后展开外套盖在他身上,又忍不住在他脑门上轻弹一下,自言自语道:“以后要改掉这个坏习惯,听到没?”

听得到才懂,不过俞楚冉当时并不知道,他不仅没有把苏凌曦周末赖床的习惯修正掉,反而在以后的日子里,也渐渐迷上了那种在床上厮磨到日上三竿的美妙滋味

十四、

比睡眠不足强撑着工作还要惨的,就是上司难得法外开恩让他小憩一下,结果美梦才做了一半就被吵醒。

苏凌曦由于积了一肚子下床气,平时收敛的少爷脾气又冒了出来,他一跃而起,沉着一张脸气势汹汹地冲出俞楚冉的办公室。

俞楚冉正背对着他,和两个年轻男子讲话,其中一个从长相到气质都可以竞选年度公子,唇角一直挂着笑容,眼神也懒洋洋地勾人,另一个则沉稳得多,五官算不上英俊,但是非常俊朗有型,他注意到面色不善的苏凌曦,提醒了一下俞楚冉,后者转过身来,紧绷的嘴角稍微有了点笑纹:“睡醒了?”

“啧,怪不得不肯让我们进你办公室,俞楚冉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公子候选摸着下巴调侃起来,俞楚冉懒得跟他夹缠,把苏凌曦拉过去,说:“介绍一下,这个不正经的家伙就是我们的大老板,天鸿总裁穆宇之,另一个是他的助理秦昭然,秦,这是我新来的助理苏凌曦,以后你多指点他。”

“你好。”秦昭然简洁地和他握手招呼,看得出来是惜字如金的人,那个穆宇之就比较多话,一直握着他的手不放,还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说了一句俗到烂的台词:“你有点面熟,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大概是明星模仿秀吧。”苏凌曦抽回手,对这个大老板没什么好感,穆宇之哈哈一笑,说:“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忙,昭然,我们先走……”

“慢着。”俞楚冉伸手把他揪了回来,皮笑肉不笑地说:“既然总裁回来了,那我也没有加班的必要了,里头桌上的报告书麻烦总裁过目一下,凌曦,下班了。”

“喂喂!俞楚冉,我才下飞机!”穆宇之黑了脸,直着嗓门囔囔他不够义气,俞楚冉当他在放屁,对秦昭然交待了几句之后,径自拉着苏凌曦走人了。

下了楼,苏凌曦由于二度睡眠不足,精神有些委靡,从后面扯住俞楚冉的衣袖,说:“我还想睡。”

俞楚冉揉揉他的脑袋,笑骂了一声:“你是猪啊?真没出息。”

猪就猪,反正他要把俞楚冉拐回去――等自己脑筋清楚了估计也就没这么大胆子了――苏凌曦把车钥匙塞给对方,用恳求的眼神看着他,还夸张地打了个呵欠,俞楚冉喉结上下抖动几下,把苏公子塞进车子,风驰电掣地飙回去。

不过他没把苏凌曦送回家,而是带到自己的寓所,一进门,连鞋都顾不上换,就天雷勾动地火地吻成一团。

比昨天在楼梯间的亲吻还要狂野,俞楚冉仿佛化身为吃人野兽,疾风暴雨般落下的吻让他喘不过气来,苏凌曦后背紧贴着墙壁,双臂勾着对方的颈项,被男人高超的吻技挑逗得浑身发软,脑袋嗡嗡作响,在唇舌初分之际还忍不住主动黏上去,俞楚冉一只手覆上他的后腰,声音低哑:“你知道不知道我带你回来做什么?”

“现在、现在知道了。”苏凌曦喘着气回答,像八爪章鱼一样缠着他不放。

达成共识!两个人又吻在一起,跌跌撞撞地朝卧室冲去。

傍晚的时候,苏凌曦被饿醒了,他用力扒开俞楚冉的手臂,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一样,挣脱男人的怀抱,一颤一颤地往床边挪。

都是这个王八蛋害的,明明都说不要了他还压着自己不放,一直做一直做,搞得他现在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酸疼不已,惨遭蹂躏的屁屁更是痛得像坐在炉子上,让他每一个轻微的动作都会呲牙裂嘴地嘶嘶喘气。

如果不是饿得受不了,他一定会睡足十八个小时来补充元气,可是他今天早晨由于赶时间没来得及用餐,上午就灌了几杯咖啡,中午还在做,下午又给睡过去了,把可怜的苏少爷饿得眼冒金星,前腔贴着后背,肚子叫得像打雷。

他好不容易才爬起来,结果没提防背后突袭,又被一把拖了回去,俞楚冉的声音还带着几分睡意,下巴在他肩头磨蹭,问:“去哪里?”

“洗澡,吃饭,我快饿死了。”苏凌曦板起脸,再努力往床边爬,俞楚冉一只手就把他按平了,整个人给他来了个泰山压顶,意有所指地调笑道:“我今天那么卖力,还没把你喂饱?”

“滚一边去,你有没有人性?”苏凌曦气不打一来,“我可不想死在你床上。”

俞楚冉低声笑了,说:“那样我会很有成就感的。”

怎么会有性格这么烂的人?!亏他还一直以为这家伙品性高洁作风正派,没想到发起情来吓死人,要多变态有多变态――虽然他也有爽到,不过“爽”的代价如果是被做得下不了床,他宁愿从此开始不爽。

幸好俞楚冉还没有丧尽天良,只是口头上吃了几句豆腐,动作还算温柔地抱他到浴室冲洗,把两个人都弄清爽了之后,又亲自给苏凌曦换上干净衣服,然后在对方的强烈反对下取消了出去吃饭的念头,打电话叫了外卖。

看到可怜的小苏一步三颤的衰样,俞楚冉自满之余,也有些于心不忍,他让苏凌曦趴在自己腿上,一边给他按摩腰部一边不厚道地嘲笑他:“年纪轻轻,怎么这么不济事?亏得你以前那么爱玩。”

苏凌曦没听出男人话里的意思,他眯起眼睛,像一只被主人顺毛的猫,自己也觉得有点可耻――身为受力的那个居然比使力的那个累得更惨,不过虽然都是男人,体格却相差甚远,像他这种万年不爱运动的软趴仔碰到俞楚冉那种常年锻炼的怪力男,不阵亡才没天理。

好在他虽然又懒又爱天酒地,却没有养出一身肥膘――这要归功于父母的好基因,让他吃喝玩乐又赖床也没什么赘肉,体型修长匀称、玉树临风,可惜中看不中用,体力不行,耐力更是提都不要提。

“凌曦,你搬过来。”俞楚冉拍拍他的脸蛋,不由分说地命令,苏凌曦虽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不过羊入虎口的感觉让他浑身炸毛,戒备地瞪着对方,问:“你有什么目的?”

“还用问吗?”俞楚冉给了他一个勾魂摄魄的笑容,“帮你制定健身计划,别忘了生命在于运动。”

他的话好像还蛮有道理的,苏凌曦点头答应,他当时还没想到俞楚冉所指的“运动”和他的理解有些偏差,所以在被折腾得叫苦连天的时候,对方总是用一句“你自己同意的”轻轻松松地把他堵得哑口无言。

十五、

苏凌曦在吃吃睡睡中度过一个周末,然后被俞楚冉押着回家收拾个人用品――这位老兄吃过之后有点食髓知味,猴急猴急地要把苏凌曦打包搬到自己卧室里。

“这个、那个、还有旁边那个。”苏凌曦懒洋洋地趴在床上,指使俞楚冉收拾他的衣服,“帮我把睡衣也带上。”

“你确定跟我睡的时候有必要穿衣服?”俞楚冉不客气地调戏他,苏凌曦瞪了他几秒钟,说:“我可不可以住你家客房?”

鉴于此人比他想象的凶猛太多,他应该想办法隔开一道门以策安全才是,免得被这厮啃得尸骨无存。

“别想。”俞楚冉二话不说给他打了回票,然后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拎起一身懒骨头的苏凌曦上车,还不顾对方半真半假的抗议,把他的家门钥匙也没收归公。

“以后未经同意,不许离开我的视线。”俞楚冉专制到几乎变态的本性开始显山露水,苏凌曦不满地嘀咕:“难道我穿什么颜色的内裤也要你批准?”

“我会命令你不穿。”俞楚冉油嘴滑舌地回了一句,苏凌曦被这家伙霸道蛮横又无耻的真面目震撼得不轻,呆了半天,才嘴角抽筋地挤出一句:“是不是我的薪水也要上交啊?”

“那倒不用,不过我也很乐意帮你理财。”俞楚冉简直是兵来将挡,把苏凌曦气得咻咻直喘却找不到什么尖锐有效的话反击回去,他闷不吭声地坐了一会儿,又问:“喂,你以前那些情人是不是都被你这种性格气跑的?”

俞楚冉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意味长地说:“我并不是总这样,事实上,我比较喜欢因材施教。”

“你是哪个古墓里爬出来的皇帝大爷啊?”苏凌曦脑门上挂了一排黑线,“哪有这样跟人交往的?”他没好意思说那句爱情面前人人平等,某些比较入的概念还是等他们的关系进一步入之后再提,省得打草惊蛇,把对方吓跑。

苏凌曦根本不知道他的顾虑完全是杞人忧天,俞楚冉不禁失笑,问:“你打算指点我怎么交往吗?”

“这个……你想听?”苏凌曦警戒心大作,提醒自己不要上了对方的套,结果事实证明俞楚冉的脸皮厚度是一般人望尘莫及的,而且腹黑的程度用于对付他这种嫩角色根本是来一个秒一个,那个可恶的男人把车开进车库,轻佻地伸手挑他的下巴,说:“我宁可你在床上指点我怎么交配。”

苏凌曦被自己的口水哽到,然后在对方的大笑声中咳得满脸通红。

星期一,俞楚冉春风满面地来到公司,和后头那个没精打采的跟班形成鲜明的对比。

“嗨~小冉~小苏~”穆宇之从自己办公室跳出来,烧包至极地和他们打招呼,俞楚冉横了他一眼,说:“你再叫一声试试。”

“啧!”穆宇之看到苏凌曦的衰样,三八兮兮地捂着嘴笑:“玩得很凶嘛,你们!”

“你眼红了?秦昭然呢?”俞楚冉心情不错,随口问了一句,穆宇之一脸被踩到痛脚的样子,说:“陪客户,东星那个老家伙八成想招他做女婿。”

“你节哀。”俞楚冉拉着苏凌曦闪进自己办公室,那个见不得别人情场得意的穆老板也跟了过来,借着和俞楚冉讨论工作之名行破坏人家二人世界之实,不过苏凌曦倒无所谓,反正他本来就没想过在公司里和上司卿卿我我,就算不是完全公私分明的人,至少也对得起他那份薪水。

声称要把苏凌曦监控在眼皮子底下的俞某人被搅和得有点心烦,明知道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还得耐着性子陪他耗,苏凌曦把客户资料整理之后递给俞楚冉过目,打算趁两位老板互相吐槽的时候出去放个风,结果才挪到办公室门口,俞楚冉的声音已经追了过来:“去哪里?”

苏凌曦对着天板翻了个白眼,答道:“厕所。”就不信他连这种事都要管。

俞楚冉没再问什么,显然是默许了,苏凌曦一溜烟跑下楼,去找阮亦杰显摆他摆脱男身的光荣战绩,当然被做到眼泪横飞这类细节省略,他苏公子丢不起这个脸。

“兄弟里面,就剩下你一个啦!”苏凌曦坐在阮亦杰对面,嚣张地跷起二郎腿,不着痕迹地揉了几下仍在酸痛的腰,阮亦杰把文件卷成筒敲在他头上,说:“笨蛋!你给我小心一点,别让他哄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会对才认识一个星期又是下属的人出手,那家伙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沉浸在恋爱中的人只肯听顺耳的话,苏凌曦把好友的忠告当成耳边风,他摇着手指,用很欠揍的声调说:“小阮哥难道你打算单枪匹马走上老男的道路?其实你是羡慕我可以和心爱的人双宿双飞对不对?”

“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阮亦杰嗤之以鼻,“晚上有空没?兄弟们给你开个庆祝会。”

前一秒钟还洋洋得意的小白脸霎时皱成苦瓜,苏凌曦有些难以启齿地支吾了几声,说:“那个……他说不许我再进酒吧……”

“我靠!你是小媳妇啊?!”阮亦杰惊得一句脏话脱口而出,眉毛都快掉下来了,“管老婆也没这么管的,亏你受得了!”

“还好……”苏凌曦本能地维护楼上那个,“大概再磨合磨合就好了吧。”

“以卵击石。”阮亦杰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苏凌曦正想条条列出俞楚冉的优点,结果还没等他开口,正主已经像一阵飓风一样飙下楼,脸色十分阴沉,抓着他的手臂低声喝问:“你跑下来瞎混什么?”

“我……”苏凌曦上班摸鱼被抓了个正着,一脸心虚,却让俞楚冉肝火更旺,劈头盖脸地骂道:“我什么时候允许你下楼了?!你进公司是来闲聊的?我可不记得请了一个只会磨牙打屁混水摸鱼的助理!”

苏凌曦被骂得头也不敢抬,委屈得要命,阮亦杰冷眼旁观,飘过来一句:“俞总,你不会是在吃醋吧?”否则有必要一脸捉奸在床的表情对着人吼吗?

俞楚冉一下子语塞,用杀人般的目光狠瞪了他一眼,拽过苏凌曦,沉声道:“跟我上楼。”

十六、

胆战心惊地跟着俞楚冉上楼,还以为会被继续臭骂,结果对方径自黑着脸走进办公室,一言不发地把他晾在外头,苏凌曦悻悻地坐回去,心想这家伙是不是更年期到了,一点点小事也要发老大的火。

比起苏凌曦的委屈,俞楚冉火大得快要爆肝――妈的,他一眼没盯牢那小子就跑下去私会旧情人,当他说话是放屁吗?真是胆大包天!

就这样,两个人各自怀着满腔怨气,冷战了一上午,直到午休时间,穆宇之晃悠过来说要请苏凌曦吃饭,俞楚冉才阴着脸从办公室出来,说:“他跟我,穆宇之你少添乱。”

独占欲真是强到恐怖啊!穆宇之摇了摇头,目送俞楚冉拉着苏凌曦的手臂离开,自言自语道:“啧啧,霸道成这样,我太期待你被甩的那一天了。”

一顿饭吃得极其郁闷,每他想和俞楚冉说话的时候,都会被对方凌厉的眼神煞到,然后把到嘴边的话再伴着饭吞下去――他可不想再像上午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骂得狗血淋头。

回到办公室,苏凌曦的胃开始隐隐作痛,陈秘书看他脸色不好,冲了一杯热可可给他,关切地问:“要不要胃药?”

苏凌曦摇头道谢,捧着可可感动得不行,相比陈秘书春天般的温暖,里头那个就像寒冬一般冷酷。

他刚把可可喝完,“寒冬”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冷冷地命令:“你进来。”

苏凌曦对这种呼来喝去的腔调恨得咬牙,决定立即同对方理论――他苏少爷也不是没有脾气的!

为保险起见,他随手关上门,然后正经八百地提要求:“如果你私底下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不可以别在公开场合骂人?”

俞楚冉眯起眼睛,脸色不善地说:“你觉得我是那种公私不分、找碴乱发脾气的人?”

“你就是。”苏凌曦轻哼一声,说:“是我太厚道了才没有骂回去,否则你上哪儿再找个我这么得力的助手?”

他活了二十五年都没有被人那样骂过,因为对方是俞楚冉他才忍了――一方面也是当时被震懵了,完全没想到这厮说翻脸就翻脸,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

俞楚冉嘴角向上勾了勾,慢条斯理地说:“以后你会习惯的。”

“你放……”苏凌曦才骂了一半,就被对方一把拽过去,俞楚冉把他推压在沙发上,狠狠地吻上去。

粗暴的吻带着浓烈的霸气,湿热而煽情,苏凌曦很快臣服在对方高超的吻技之下,脑浆糊成一团,情不自禁地环住男人的颈项,低低地哼喃着。

俞楚冉撑起上身,满意地看到对方已经化成一摊水,他抚弄着苏凌曦的嘴唇,低声诱哄:“只要你以后都乖乖地听话,我就不骂你。”

苏凌曦软绵绵地躺在他身下,没什么底气地咕哝:“抽完鞭子给颗糖,我可不是那么好哄的……”

“哦?”俞楚冉不怀好意地笑了,说:“本来呢,我叫你进来是想提供沙发给你午睡的,看来现在我需要‘用力’来哄你了?”

一边说,一边不老实地朝他的后腰摸过去,苏凌曦扯开他的手,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接受你的好意。”

说完,他翻了个身,蜷成一团,开始享受美好的午睡时光,上午受的鸟气渐渐消解了,虽然这样被三下两下就吃得死脱,看起来很没出息,但是因为有爱,他很宽宏大量地不再计较那么多。

下午醒来,冷战自动结束,一直到下班,两个人的气氛都称得上默契又温馨,苏凌曦颇感欣慰,觉得对方的烂脾气大概真的可能渐渐改良。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俞楚冉是个小肚鸡肠又爱记仇的家伙,而且比他老妈管得还宽,苏凌曦原本很享受的八点档苦情电视剧时间,被他骚扰来骚扰去,挑逗得两个人都欲火焚身,然后一路烧到床上去。

卧室里到弥漫着激情过后的暧昧气息,苏凌曦浑身无力地趴在俞楚冉身上,像一只被喂饱的猫,心满意足地打着呵欠,只差没长一条尾巴摇来摇去。

休息了半晌才顺过气来,苏凌曦舔舔发干的嘴唇,说:“俞楚冉,我想喝啤酒……”

虽然他知道啤酒放在冰箱第二格,不过他累得爬都爬不起来,而俞楚冉看上去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比他强得多,这点小事理应效劳。

俞楚冉笑得有些狡诈,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苏凌曦会意,拖着快散架的身体往上蹭蹭,低头亲吻男人的双唇,甜蜜而缓慢地轻柔吮吻,很快被对方化被动为主动,按着他的后脑狠狠地纠缠了一番。

他的嘴巴更渴了,嗓子干得快冒烟,俞楚冉先讨了报酬,懒洋洋地起身去厨房,苏凌曦摊开四肢躺在床上,从里到外都很爽,但是等他看到俞楚冉端进来的东西时,幸福的期待感化成一团泡沫,苏凌曦靠着床头坐起来,不满地皱眉:“我要啤酒。”

“晚上不要喝冷饮。”俞楚冉递给他一杯热牛奶,脸上的表情堪称铁面无私,苏凌曦用乞求的目光可怜巴巴地看了他几秒,发现再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只好认命地喝牛奶,喝了几口之后,他又不死心地抬头,问:“能不能加点糖?”

“睡前吃糖会坏牙。”俞楚冉用温柔又宠溺的语气,态度坚决地拒绝,让苏凌曦不禁忆起他小时候家里那个超级严厉又不通情理的老妈子,没想到好不容易熬过了暗无天日的童年,变成二十五岁的熟男一枚了,竟然又被管手管脚不得自由,他满脸不快地把牛奶喝光,说:“还不到十一点,我要出去看会儿电视。”

“免谈。”俞楚冉关掉床头灯,爬上床之后长手一伸,像抓小鬼一样把他搂在身前,说:“马上睡觉,明天不许赖床,按时爬起来跟我去跑步。”

救命呀!苏凌曦无声地哀嚎,为什么他会一时糊涂喜欢上这种男人?!为什么他要像个小学生一样早睡早起?!为什么他明明有一肚子反驳的话,结果被对方扫过来一眼就很孬种地连个屁也不敢放?!

这家伙一定是他这辈子的克星,苏凌曦后背贴着男人的胸膛,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眼睛,开始数羊。

十七、

日清晨是个阴天,秋寒沁肤,只有被子里才舒服,这种天气赖床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惜苏公子不是睡在自己床上,所以半点自治权也没有。

“嗯……不要推我……你自己去跑步啦……”苏凌曦用棉被把自己裹成一个肉包子,死活不肯出来,俞楚冉硬把手伸进被子里,捏着那团懒洋洋的包子馅,连哄骗带逼迫地说:“快起床,你需要锻炼。”

苏凌曦乏得要死,连人带被子蹭到床边,挣开他的手,俞楚冉被他那副迷迷糊糊的傻样逗笑了,不由分说又摸了进去,正好碰到对方敏感的侧腰,苏凌曦身体微微弹动,无意识地哼唧了一声,浓浓的鼻音听起来像撒娇一样,让人一下子心痒难耐,俞楚冉干脆硬挤进被子,缠着苏凌曦开始“运动”。

共同晨练的后果就是两个人都迟到了,穆宇之看到他们,暧昧的视线在苏凌曦领口扫了扫,说:“你们和好了?”啧!看那一片新鲜草莓就知道他们为什么迟到了,小苏也够野的,俞楚冉耳朵上还有牙印呢!

比起自己孤枕难眠的惨状,这两个家伙真是恩爱得嚣张,连上班时间都总黏在一起,不过话说回来,俞楚冉那种霸道蛮横说一不二的臭脾气,全世界恐怕只有小苏一个人受得了,穆宇之心里更不平衡了,趁苏凌曦去影印资料,他晃进俞楚冉的办公室,说:“这位仁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给我支几招吧,你是怎么让小苏乖乖听话的?”

“你太闲吗?”俞楚冉丢给他一个文件夹,说:“有时间跟着业务部多跑几趟世通,没事练练杀价也好。”

“强将手下无弱兵,我相信他们的实力。”穆宇之打着哈哈,双手撑在他办公桌上,压低声音说:“喂,支几招嘛,日子过得太爽会遭天谴的。”

俞楚冉咧嘴一笑,说:“这方面的问题嘛,我觉得我和秦比较有共同语言,跟你说了也没用。”

穆宇之拼命忍着想一拳轰上去的冲动,酸溜溜地说:“你这种性格烂到家的男人居然也有人要,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我比你有节操多了。”俞楚冉反唇相讥,“怎么,秦昭然又被客户介绍女孩子了?他终于发现把你甩掉生活会更美好了?别急别急,欲求不满的话我可以送你一根黄瓜。”

“X的,你欠揍是不是?!”穆宇之拍桌大吼,那家伙若即若离不冷不热的态度已经让他很胸闷了,这个王八蛋不仅不表示一下朋友义气还给他伤口上撒盐!

眼看怨夫就要变成泼夫,俞楚冉赶忙挥挥手下逐客令:“开个玩笑,甜心,没时间跟你扯了,想要建议吗?试试把自己洗白白系上蝴蝶结爬到他床上。”

“我靠,你这种禽兽就只会想到下半身?”穆宇之一脸鄙夷,“难道你和小苏交往只是为了上床?”

“不然还会有什么?”俞楚冉皱皱眉,“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愿各取所需,不是很好吗?”

“你确定?”穆宇之像是被雷劈到一样震惊,“这位仁兄,如果你只是嘴硬就快点承认,你对待他的态度可不像单纯地对待床伴。”不客气地说简直像抱着一坛陈年老醋的善妒老公对待人见人爱的漂亮老婆,生怕一眼没盯住被别人吃了豆腐。

俞楚冉沉下脸,不悦地说:“我有什么好承认的?又不是十七十八的少年仔还搞什么你爱我我爱你,在床上合拍就一切OK了,合则聚不合则散,我不玩天长地久的。”

穆宇之站直身体,沉默了半晌之后,说:“原来这世界上有比我更加识人不清的衰人,我平衡了。”

“喂,你什么意思?”俞楚冉不爽地瞪他,啧,说得自己好像骗财骗色骗感情一样!

“呸!”穆宇之丢给他一个唾弃叹词,扭头就走,留下被呛得很火大的俞楚冉,咕哝了一句:“莫名其妙。”

他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反正苏凌曦也是游戏人间的人,大家彼此对规则心知肚明,要真掺入感情他俞楚冉就太犯傻了。

注定要在腻了之后一拍两散的游戏,还是尽情享受眼前欢为好,俞楚冉脸色更阴沉了,不知道为什么,一起到苏凌曦,那种捉摸不透的奇怪感觉便又来纠缠,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怎么也整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向来聪明又冷静的男人有些烦躁了,苏凌曦怎么还不回来?影印资料会这么久吗?

他板着脸走出办公室,发现影印的材料放在苏凌曦办公桌上,而他的助理却不见人影。

十八、

苏凌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公司的,也不知道走过几个街口,直到路过蛋糕店被塞了一张优惠券才回过神来,他看看四周的街道又看看头顶上阴云密布的天空,觉得这种天气简直太应景了。

几丝细雨飘了下来,他打了个哆嗦,后悔自己跑出来的时候由于太过于沉浸在震惊和难过中以至于忘了拿外套,苏凌曦几步走进蛋糕店,店员甜甜的“欢迎光临”和扑面而来的香甜空气让他那种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感觉稍微淡了一些,勉强振作了一下精神之后,开始关注店里的甜品。

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就算想抽风折磨一下自己,身体的本能还是会对吃苦受罪的事避而远之,所以他没打算在外头吹风,心痛总好过感冒之后心痛头也痛,就算没人爱也不能像电视剧里那样发疯,他又不是演员,没片酬拿的。

心里堵得难受,他连说话都变得气若游丝,重复了两遍店员才听清,外面雨大起来了,一对年轻小情侣顶着一把小雨伞,嘻嘻哈哈地跑进店里,那个女孩子还看了他几眼,叽叽咕咕地和男朋友说了句什么,结果男孩子不悦地揉揉她的头,说:“一般帅啦……”

真是幸福得让他这个路人甲鼻酸。

连吃了两块水果蛋糕三块培根芝士卷,又灌了一大杯红豆沙热牛奶,胃里开始发腻,他才停止狂风卷落叶一般的扫荡动作,一边乱戳抹茶冻一边歪过头看雨景。

电视剧里那些女人一失恋就狂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食物确实给人以慰藉,特别是嘴里直泛苦的时候,甜腻腻的东西能起到以毒攻毒的效果。

脑袋里不停地回放俞楚冉那两句话――你情我愿各取所需……在床上合拍就一切OK了,合则聚不合则散,我不玩天长地久的――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那宁愿在听到这两句话之前削一根铅笔把耳朵戳聋。

漫不经心地送了一匙抹茶冻进口中,结果撑得差一点吐出来,他拈了一粒山楂小圆子含在口中,忍住胃部的阵阵翻腾。

唉!面对现实吧,戳聋耳朵有什么用,难道要去领社会补贴?俞楚冉根本没把他当情人看,就算他苏凌曦把心挖出来,估计那个男人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亏他还一直喜孜孜乐颠颠地以和俞楚冉在一起为天大的幸事,原来那个家伙只是要个暖床的,像他这种骨头轻的笨蛋还急巴巴地往上贴,妈的,偏偏他想发脾气都没底气,俞楚冉根本没有任何爱情方面的表示,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地认为两个人已经情投意合水到渠成,苏凌曦被事实真相打击得够呛,很不愿意承认对方说各取所需也不算太离谱――虽然他们想要的东西相差甚远。

既然在床上都爽到了,他也不想小家子气地去计较什么亏不亏,暖床也是互相暖,俞楚冉当他是充气娃娃,他也可以当俞楚冉是按摩棒――但是问题在于,他要按摩棒做什么?

不,其实按摩棒还比那个死男人好一些,苏凌曦沮丧地想,至少不会在他喊停的时候故意用力冲冲冲,更不会说那些混账话来伤他的心。

但是问题又回来了,那些在情趣用品商店随便就能买到的东西根本激不起他的兴趣,只有和俞楚冉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觉得浑身发热――虽然现在是手脚冰凉――这个世界上终究只有一个俞楚冉,比小黄瓜、茄子、胡萝卜、莴苣……都要好用――虽然他只用过俞楚冉一个。

一定是他们之间交流出了问题,导致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默认了截然不同的交往规则,他想要收获的是爱情,而那个人只希望发展到上床而已。

以后怎么办?是道不同不相与谋,还是求同存异,依旧“各取所需”?

苏凌曦揉着额角,既舍不得从此放手又不甘心继续暖床,想起俞楚冉几在哄他的时候要他“乖乖听话”,原来自己早一头扎进这条进退维谷的死胡同――做一个听话的床伴在无爱的死局中沉沦,或者做一个不听话的情人,冒着被三振出局的风险冲上去谈判。

那一种场景都够烂的!如果不是因为爱得死心塌地,他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窝囊?

无论如何,还是先和对方谈一谈吧,苏凌曦又开始乐观起来,他这样全身上下都是优点的人,主动向俞楚冉求爱的话,就算对方一时难以接受,至少也要考虑看看,不至于一点都不动心……吧?

刚下定决心,俞楚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劈头就问:“你跑到哪里去了?”

听到他的声音都会胸口抽痛,苏凌曦咽了口口水,有点赌气地说:“在楼顶,我想跳楼。”

俞楚冉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骂道:“你发什么神经?!等我上去!”

“喂……”他还没来得及收回这个弱智的玩笑,对方已经雷厉风行地挂断电话,苏凌曦盯着手机,心里暗暗叫糟,他飞快地结了帐冲出去,又调了个头跑回来,急匆匆地说:“劳驾,打包两块火山巧克力。”

虽然不确定俞楚冉爱不爱吃这些东西,但是不弄点什么东西贿赂一下对方的话,他怕会被发现这个恶劣玩笑的男人当场掐死。

心虚啊,心虚!天理何在,明明自己是比较可怜的那个,竟然还有闲情感到心虚。

一路上猛催出租车司机,十万火急地冲回公司之后,他甩了甩头上的水滴,像做贼一样缩着肩膀来到顶楼,正撞上巡视了一圈也没发现尸体的俞楚冉,后者的脸比雷公还难看,就在苏凌曦以为会被揍的时候,男人猛地抱住了他。

那一瞬间,他的心跳得像汽锤一样,全身的力气都在对方铁钳一般的拥抱中流走了,苏凌曦骨头软绵绵地靠在俞楚冉怀里,用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对不起……”

急切的吻落了下来,把他亲到快断气,俞楚冉才放他呼吸,凶巴巴地说:“以后禁止开这种玩笑!”

他当时听了电话脑中一片空白,冲上来之后发现楼顶没人更是差点心脏停跳,朝下看了一周,生怕见到一具摔得稀烂的尸体。

苏凌曦赖在他身上不肯动,小声问:“你是不是怕我出事?”

俞楚冉冷哼一声,脸板得像块铁饼,说:“我是怕公司名称登上社会版头条。”

苏凌曦没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关怀,把夹在两个人中间、被挤扁的纸盒拿出来――刚才拥抱得太大力,巧克力芯已经流得到都是了,他尴尬地擦了擦俞楚冉外套上的污渍,说:“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吃这种东西……”

俞楚冉在他嘴上啾了一下,说:“我最喜欢吃你。”

苏凌曦脸涨得通红,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冷风一吹,一个大喷嚏打破沉默,俞楚冉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揽着他的肩膀下楼,说:“一会儿给我老实交待,又跑出去干什么了?”

总算俞楚冉还有点人性,摒退了看热闹的穆老板,然后给苏凌曦泡了杯热茶,让他窝在沙发上慢慢喝,还用毛巾给他擦拭头发上的水――虽然表情很不耐烦,动作还是满轻柔的。

以他对俞楚冉的了解,想蒙混过关是基本不可能的事,他只好有节选地坦白――死也不要承认是因为听到让他难过的话才跑出去。

俞楚冉当然不信,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问:“你冒着雨、既没有开车也没有叫出租车、步行走过三条街去吃蛋糕?”

这种说辞也太缺乏可信度了,他宁愿相信苏凌曦是被蜘蛛人搬运过去的。

“真的,不信你闻闻。”他张开手臂,衣服上还沾着那家店的甜香,俞楚冉嘴角下沉,喉结颤动了几下,最终还是禁不住引诱,把他压倒在沙发上。

“别压我的胃……吃多了好想吐……”苏凌曦像猫一样轻声咕哝,俞楚冉撑起上身,又气又无奈地瞪他,说:“不是让你别乱跑吗?怎么不听话?”

我又不是你养的宠物!

苏凌曦没敢说出来,他垂下眼帘,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是不是想分手?”

“分手?”俞楚冉神情愕然地看着他,眼神转为凌厉,说:“我不认为有这样做的理由,你也休想。”

“我又没有……”苏凌曦开口欲辩,结果又被他怒气冲冲地堵住,这老套而俗烂的一招以吻封缄往往最直接有效,等他抬起头来时,苏凌曦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好了,别想入非非了,你只要乖乖听话说好。”俞楚冉拍拍他的脸蛋,起身时却被拉住衣服,苏凌曦低着头,迟疑了许久,小声问:“如果我听话,你会……”爱上我吗?

那四个字在唇边几度盘旋,还是不敢说出口,先爱上的人,注定步步退让,他咽了口口水,艰涩地问:“如果我听话,是不是就一直不会分手了?”

“当然。”俞楚冉的眼神异常柔和,给了他一个安抚的轻吻,苏凌曦屏住呼吸,虽然得到了类似于“永远”的保证,他的胸口仍然像压着一块石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十九、

接下来的日子经常加班,苏凌曦像个小学生一样被管得早睡早起,生活规律的不得了,人却渐渐消瘦,被俞楚冉盯着每天吃一堆好料都不见长肉,抱在怀里越来越骨感,性格也像脱了水的豆芽菜,越来越蔫,原本很多话的人变得沉默寡言,时不时坐在那里发呆。

在公司还算一切正常,只有到两个人独的时候,苏凌曦总是不由自主地走神。

甚至有时在床上,他都会心不在焉。

“想喝点什么?”俞楚冉翻身下床,随手给苏凌曦盖上被子,后者虚脱地瘫在床上,小声说:“反正不管我要什么你都会拿牛奶吧?”

委屈中带着一点点赌气的抱怨,让人看得心痒,俞楚冉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下,掀开被子,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对方的身体,叹了口气,说:“你需要加强营养,我让你这么累吗?”

苏凌曦有点受宠若惊地抬头,眼睛闪闪发光,他像撒娇一样轻哼一声,说:“每吃饭都被你硬塞一堆,吃到喉咙口,还要怎么加强?”

“那怎么不长肉?”俞楚冉在他额头弹了一下,本来想的是“看见你憔悴我觉得心疼”结果说出口却变成:“你体力这么差让我怎么玩得尽兴?”

苏凌曦眼神黯然,受伤地看了他一眼,默不做声地低下头,俞楚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不过他脾气向来坚硬得能让顽石甘拜下风,说出去的话当然不肯回收,不过为了补偿起见,他拿了一罐啤酒过来,苏凌曦头也不抬地接过,冷不防被呛了一口,才反应过来喝的是什么,他看了看手中的易拉罐又看看俞楚冉,不解地皱眉,把啤酒放在床头柜上,低声说:“我要牛奶。”

会闹小脾气,说明他没有太生气,俞楚冉自由心证地释然了,回去换了一杯牛奶,苏凌曦闷着头喝完,翻了个身缩进被子。

“凌曦,这一阵子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他也钻进被子,从后面抱住苏凌曦,低声诱哄:“等忙完世通的CASE,我带你去休假,怎么样?”

苏凌曦动了一下,兴致索然地点点头,俞楚冉扳过他的身体,像哄孩子一样搂在怀里轻拍,苏凌曦抬了抬眼皮,身体惬意地享受他的爱抚,胸口却憋闷得快要窒息。

俞楚冉收紧了怀抱,在他额头轻吻一下,柔声命令:“说‘好’。”

“好。”他靠在男人怀里,乖乖地回应。

像一艘迷失了方向的小船,由他带领着在情欲的惊涛骇浪中颠簸,远离堤岸,在风浪中苟延残喘,节节败退,只为了那若隐若现的一缕生机。

十月初,世通的工程终于顺利验收,双方合作愉快,穆老板一开心,包下世通顶楼餐厅请全体员工聚餐,世通的经理也给打了个超低的折扣,香槟无限量供应。

苏凌曦睡了一天,睡到脑袋发晕才从床上爬起来,俞楚冉难得大发善心没有闹他,还殷勤地跟进跟出,帮他洗澡换衣服。

由于睡太久神志不清,苏凌曦一脸痴呆相坐在床上,伸开手臂穿上衬衫,然后应要求抬起头,让俞楚冉给他一颗颗系上钮扣,打上领带,穿裤子的时候则是身体前倾趴在俞楚冉身上,让男人给他套上裤子再系好皮带,俞楚冉的服务可谓周到极了,连袜子都给他穿起来,苏凌曦眼神迷茫地看着他,喃喃道:“你真好……”

“你才知道啊?”俞楚冉脸不红气不喘地接受赞美,苏凌曦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再好一些就好了。”

“就算不满也不许退换。”俞楚冉拍拍他的屁股,说:“时间差不多了,晚上回来我们再好好清算。”

苏凌曦伸了个懒腰,晃动着一身懒骨头跟在俞楚冉身后,再让他给穿上外套,然后舒舒服服地坐在车子里打呵欠。

“该找个风景区度假,给你好好养养精神。”俞楚冉摸了摸他略显苍白的脸,说:“不然别人还以为我虐待你。”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讨苦吃。”苏凌曦嘀咕了一句,苦恼地揉揉额角,这些天他一直吃不香睡不好,一躺下就没完没了地做梦,而且全是让人不爽兼害怕的梦。

俞楚冉看了他一眼,绽开一个邪气的笑容,压低声音说:“自讨苦吃?你下面那张小嘴不是每都‘吃’得蛮香吗?”

苏凌曦被调戏得后颈寒毛都竖了起来,不知道是该暴走还是该泄气――怎么这个死男人什么事都能扯到床上去?

二十、

这种应酬的场合,俞楚冉不能时时刻刻把他罩在眼皮底下,苏凌曦终于能飞出笼子透透气,他端着食物和酒找到阮亦杰,两个人闪到露台上吹风,对方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说:“瘦了,俞楚冉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苏凌曦苦笑了一下,没什么胃口地品尝盘中飧,阮亦杰察颜观色,就知道这小子情路只余坎坷二字,他长叹一声,说:“你们这样原地转圈圈,真能把看的人急死,小苏,阿德那家伙已经扒到他大哥了,最近老想找机会跟你炫耀。”

啧,可惜俞楚冉把苏凌曦看得死紧,别说那群人了,就连他这楼上楼下的死党,一天都难见几回,而且大多是上下班的时候匆匆一瞥,连话都搭不上。

小苏能招惹上那么一个怪胎兼独占欲超强的男人,也算是衰到底了,偏偏当事人像钻了牛角尖一样,怎么也拔不出来。

“慢慢来吧,也许磨上几年,他能对我产生感情也说不定。”苏凌曦看着满天星,自嘲地说:“拼耐力了,磨到老死能听他一句示爱我也甘情愿。”

阮亦杰除了摇头叹气之外,想不到其他应景的反应,他拍拍苏凌曦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小苏,不应该是这样,你们现在像是在茶壶里煮饺子,里头已经煮稀烂了,外面还硬撑着好像很美满,你至少和他提出你的要求,让他明白你想要什么。”

苏凌曦摇头,说:“我不敢,他给我划了线,我不敢轻易越过,保持原状……也没什么不好。”

那个活跃的、充满自信的苏凌曦被驱逐到心里最荒凉的疆域,剩下一个胆怯的、患得患失的卑懦灵魂,每天活在坚持自我与曲意迎合的矛盾挣扎中,迷茫、恐慌、不知所措,因为爱得太无法自拔,让他变得谨小慎微,战战兢兢,不敢越雷池一步。

“你真傻……”阮亦杰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连连摇头,苏凌曦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谁都要犯一傻,不然人生不完整。”

“我宁愿残缺着过一辈子算了。”阮亦杰朝他举举杯,说:“祝福你。”

苏凌曦和好友碰杯,喝完酒之后回到餐厅,结果一进门就被一个冒冒失失的服务生撞到,手上餐盘一歪,食物的汤汁全溅到衣服上。

服务生连连道歉,苏凌曦挥挥手表示没什么,看到远俞楚冉正和几个业务经理相谈甚欢,他没打算过去打扰,直接打电话给苏云生:“叔叔,开个房间给我,我要换一下衣服。”

苏云生对这个侄子向来有求必应,不仅给他开了房间还拿来一套干净衣服给他换,苏凌曦冲了个澡出来,松松垮垮地披着浴袍,像小孩子一样懒洋洋地眯着双眼,坐在床边让叔叔给他吹干头发。

只有亲人才会这样无条件地宠他,苏凌曦幸福之余,又难免有些惆怅,苏家的人都有一种一脉相承的固执性格,说好听点是义无返顾永不放弃,说难听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

就像他这个叔叔,英俊儒雅温柔多金,标准的黄金镶钻单身汉,却硬是拗着这么多年单身,以前年纪小还以为叔叔是独身主义者,后来偷听到父母谈话才知道苏云生也曾有过一段苦恋,并且在尘埃落定之后黯然神伤、万念俱灰。

“凌曦,你的气色很差。”苏云生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不禁忧心忡忡地问:“你和那个年轻人在交往吗?”

“算是吧。”苏凌曦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叔叔的脸色,说:“当然现在还是我一厢情愿。”

“和那种刚愎自用不知变通的人在一起,很辛苦吧?”苏云生摸摸他的头,显然对俞某人没什么好感,以他这侄子的憨傻性格,肯定会被吃得死死。

“唔……还好……”苏凌曦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地说:“毕竟我们交往的时间还不长嘛,再久一点大概会好很多?”

“别把希望寄托在时间上。”苏云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说:“不要指望用时间来改变一个人,到最后恐怕面目全非的会是你自己,凌曦,别再迷茫了,除了你自己,没人能对你负责。”

苏凌曦浑身一震,一脸犹豫之色,沉思了半晌,终于痛下决心,点头道:“好,我趁这个休假好好和他谈一谈。”

到底是过来人的切肤之痛,三言两语就直中红心,让他不敢再这么不明不白地耗下去――如果会像叔叔这样,被时间磨尽了青春与热情,就算得到补偿一般的爱情,那又算什么呢?即使他爱俞楚冉爱得心都疼了,他也不想要那种施舍一般的怜悯。

当然也有可能会耗到最后彼此都累了,一拍两散,十几年后重逢已经波澜不惊。

一想到那种场面,他就怕得心肝都发颤,苏凌曦握握拳头,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叔叔。”

“你想通了就好。”苏云生欣慰地看着他,“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休息一下吧,记得别睡过头。”

苏凌曦点头,抱着枕头滚上床,苏云生莞尔一笑,带上门离开。

他前脚刚走,俞楚冉就妒火中烧地找上门来。

先前在餐厅发现苏凌曦不见了,他先是心里“格噔”一下,提心吊胆地跑到露台上,确定没人跳楼之后,又抓着服务生问他的下落,结果对方一句“我们经理带他去客房了。”让他的火气腾地窜起来,问清了房号,然后就杀气腾腾地赶了过来,又亲眼看见苏云生面带笑容地离开,这一下子更是火堆里头丢炸弹,炸得他理智尽失,一脚踢开房门冲了进去。

“咦?你怎么来了?”苏凌曦顶着一头乱发从床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穿衣服,俞楚冉一个箭步上前,一手钳住苏凌曦的手臂,另一只手握拳高高扬起,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苏凌曦用力挣扎,俞楚冉额角青筋直爆,拳头扬了半天,最终也没舍得打下去,他一把推开对方,咬牙切齿地骂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一下没盯牢你就跑来和人劈腿,你有没有脸?!屁股痒欠人插吗?!”

苏凌曦被他骂懵了,脑袋嗡嗡直响,讷讷地分辩道:“我没有……你在说什么?”

俞楚冉被他这副衣衫不整看似刚滚过床单的样子气得要命,口不择言地骂:“你以前就跟苏云生有一腿吧?跟了我还敢和别的男人藕断丝连?!在我床上像死鱼一样,和别人偷情倒有精力了?!是不是太久没群P了才精神不济?你的屁股到现在还没让男人捅烂还真是奇迹!”

苏凌曦嘴唇微张,呆呆地看着对方狰狞的面孔,今晚好不容易聚起的勇气在如潮水般的谩骂中飞快地消散,他觉得自己像被一个漩涡灭顶,海水从四面八方推挤而来,让他无法呼吸,围绕着他的水结成了冰,把所余无多的温度从皮肤吸走,四肢渐渐僵冷,连胸口都结起了冰霜。

原来我在你心目中,竟低贱至此。

看他不语,俞楚冉全当是默认,他气急败坏地抓住苏凌曦,恶狠狠地质问:“全被我说中了对不对?连这份合约,不会也是你睡出来的吧?”

苏凌曦像被蝎子蜇到似地,猛地挣开他的手:“放开!”

他颤抖着穿上衣服,手指痉挛得几乎系不上扣子,俞楚冉抄着手站在一边冷眼相望,犹在斟酌定罪之后的惩罚。

他要把他捆在床上,不间断地侵犯他,就算他哭泣求饶也不放开!他要把他锁在家里,让他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任何人,只能守在自己身边!

苏凌曦默默地穿戴整齐,面无血色,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看向俞楚冉的时候,他的眼神平静如一潭死水,轻声说:“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要侮辱苏经理和你手下为这个案子辛苦工作的同事们。”

“你……”俞楚冉心里一紧,伸手想扶他,却被刻意躲过,苏凌曦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艰涩地说:“我没什么好跟你说了的,明天我会去公司办理辞职手续,俞总。”

“我不准!”俞楚冉低吼,苏凌曦没再多看他一眼,径自拉开门走出去。

心脏像被烧红的铁条刺戮,戳得千疮百孔,血液流干了,除了疼痛,什么都感觉不到。

那一刻,他无法确定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

二十一、

从回来到现在,手机不停地响,直到苏凌曦忍无可忍关机抽卡,才终于清静了片刻,结果没过几分钟,座机又震天介地响了起来。

“啧啧!”阮亦杰揉着眼睛从卧室里出来,说:“惹不起还躲不起,那种男人真恐怖。”

苏凌曦死气沉沉地抱着毯子窝在沙发上,午夜档正在放鬼片,看僵尸跳来跳去他眼睛都不眨一下,阮亦杰接起电话,没好气地说:“喂,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凌曦在不在你那里?”对方比他这个被扰了清梦的房主火气还旺,阮亦杰冷笑一声,说:“关你什么事?”

“我要确定他安全。”俞楚冉的声音和他的脾气一样,又臭又硬,“我现在马上过去。”

靠,你过来才是不安全!阮亦杰严肃地威胁道:“你要过来我就报警。”

苏凌曦从呆怔状态惊醒,像惊弓之鸟一样,把毯子一丢,低声说:“我走。”

“喂,小苏等等!这么晚你上哪儿去?”阮亦杰用肩膀和脑袋夹住电话,腾出两只手死命地拉他,彼端俞楚冉也急了,连声说:“你拦住他!我不过去了!”

好不容易把苏凌曦固定在沙发上,阮亦杰擦了把冷汗,说:“俞总,小苏都被气成这样了,你就别刺激他了,有什么事,明天到公司再说。”

俞楚冉一个字也没说,喀嚓一声挂了电话,阮亦杰“啧”了一声,说:“看来他也很窝火。”

不晓得那个王八蛋有什么理由生气,把他这么纯良痴情的死党吃干抹净还碾断骨头吸掉髓,竟然还有脸气势汹汹地兴师问罪!阮亦杰越想越不爽――瞧瞧,这么年轻有为朝气蓬勃的大好青年让那个变态搞得这么憔悴,晚上幸好他提前离开,才恰巧碰见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街上晃的苏凌曦,并顺手把他捡了回来,不然这个娇生惯养的少爷不仅钱包掉了还有家不能回(钥匙在俞楚冉手里),哪受得了露宿街头的罪?

苏凌曦把身体蜷成一团,低声说:“原来他一直都看不起我……”

终于知道了症结所在,他觉得他轻浮、放荡,不值得交付真心,只配当个发泄欲望的对象。

苏凌曦欲哭无泪,他是怎么把自己弄到这步田地的?原来他的顺从被当成随便,热情也被误读成淫荡,那个难以取悦的男人,究竟要怎样相才不会出错?

“睡觉吧,明天还要打一场硬仗呢!”阮亦杰递给他一杯牛奶,苏凌曦垂首接过,喝了一口,抬头问:“加糖了?”

“怎么了?你不是挺爱吃甜的吗?”阮亦杰好奇地问,苏凌曦垂下眼帘,遮住眼中浮起的雾气:“没、没事。”

“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油漆吗?”穆宇之在客厅踱来踱去,恶毒地嘲讽着沙发上脸色阴沉得快滴出水的男人,“苏云生是小苏的叔叔好不好,你就算对这边的社交圈不熟,也该看出他们长得有几分像,真不知道你怎么会想得那么龌龊。”

这个死男人把情人气跑了之后就跑来他家发神经,严重干扰了他和秦昭然的夫夫生活,穆宇之的不爽之气冲得印堂都黑了,噼哩啪啪地教训他:“我看小苏虽然老顺着你,也不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你好好道个歉,哄哄人家,顶多背着荆条让他SM一下,就别坚持你那个臭脾气了。”

俞楚冉脸颊抽搐了几下,沉声道:“我绝对不会放手,他休想一走了之。”

穆宇之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说:“你以为你是他爹?人家把辞呈摔在你脸上你照样一点办法没有,认清现实吧!真搞不懂,好好道个歉会要你的命吗?”

俞楚冉轻哼一声,什么也没说,秦昭然冲好澡出来,说:“俞,你可以用客房,宇之,睡觉了。”

穆宇之像听见真主召唤的小羊羔一样,摇着尾巴跟秦昭然进了卧室,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故意刺激他这个孤家寡人,门也不关严就开始上演活春宫,喘息呻吟飘得到都是,还夹杂着穆宇之浪到不行的催促:“快点快点……再用力……好棒~”

妈的!这让他怎么睡得着?俞楚冉抓起外套冲出大门,开车飙到阮亦杰公寓楼下,盯着楼上的灯光,一夜无眠。

第二天,苏凌曦把打印好的辞呈放在他面前,一抬头,熊猫眼对熊猫眼。

搞成这样,两个人都有点无语,苏凌曦站直身体,声音平板地说:“那就这样了,谢谢俞总这些天来的照顾。”

俞楚冉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然后用杀人的眼神摒退了扒着门框看热闹的闲杂人等,他甩上门,把苏凌曦用力拉进怀里,像往常一样,低声诱哄:“还在生气?好了好了,乖~这回是我误会了,我舍不得你走,别跟我赌气了好不好?”

他一辈子也难得服软,却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像是在哄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子,苏凌曦当然毫不领情,板着一张脸挣脱他的怀抱,说:“俞总,请自重。”

俞楚冉有些挂不住,硬把他搂过来,打算使出以前屡试不爽的一吻泯恩仇,再用他高超的吻技让对方手脚发软,结果他刚低下头,嘴唇还没贴上,就被狠狠甩了一记锅贴。

清脆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俞楚冉一张帅脸被打歪,嘴里漫开血腥味,可见苏凌曦气得不轻,这一巴掌丝毫没有偷工减料,他抹了抹唇角的血丝,朝苏凌曦伸出手,说:“好了吧?这样可以消气了吧?别再闹别扭了。”

他这辈子还是头一被人呼巴掌,因为对方是苏凌曦,他权当奉送,换了别人,早被揍得手断脚断兼脑震荡了。

苏凌曦面无表情地拉开办公室的门,说:“俞楚冉,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败笔。”

临走那句,字字珠玑,掷地有金石声,把俞楚冉搞得一头雾水,穆宇之从门口经过,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贱骨头,一边吃糖一边嫌糖太黏牙。”

这句话引爆了俞楚冉的小宇宙,他把苏凌曦的辞呈揉成一团丢进废纸篓,对穆老板甩了一句:“休三个月的假,没事别找我。”

“喂!”穆宇之在他身后大叫:“三个月?你休产假啊?”

二十二、

助理跑了,老板也无心工作,俞楚冉势在必得,一定要把苏凌曦追回来,穆宇之在知道他的决心之后,阴阳怪气地说:“我支持你,就算追不回来,你把他活活气死也是一种胜利。”

这种东西,真是枉称“朋友”二字,俞楚冉当他的话是放屁,开始制定追回苏凌曦的战术。

活了二十八年,头一这么认真地要围追堵截一个人,他还使出了以往最不屑的下流手段:偷窥。

具体操作就是,在苏凌曦住所对面的大楼租下正对着他家的套房,在窗口架起望远镜,密切关注着对方的日常生活。

苏凌曦从父母那里拿了备份钥匙之后,本以为又恢复了重逢前的平淡生活,可以缩在自己的小窝里舔舔伤口,浑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幸好他没那么敏感,否则不仅要气得吐血,恐怕还会在一气之下劳动警察先生拘捕对面那个偷窥的变态。

除了偷窥,俞楚冉更是施展死缠烂打的贱招,苏凌曦一出门,他就飞快地拿车钥匙,像克格勃一样盯人家的梢,不仅摸清了苏凌曦的生活习惯,还在任何可能的场合,制造各种看似不经意的“巧遇”。

辞了职之后,苏凌曦打算休息一阵子,不是他娇贵,这场恋爱谈得实在元气大伤,让他一时间心灰意懒,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这个时候回家族企业工作,只有败事赔钱的份儿。

反正他本性闲散,这种无事一身轻的生活偶一为之也蛮有乐趣,虽然他已经习惯睡前喝一杯不加糖的牛奶,而且不到十一点就爬上床睡觉。

胸口的痛渐渐麻痹,当时的种种震惊、绝望、耻辱都沉淀成隐隐的痛,不提起,就不会让他揪心,依然会每晚梦见他,却再也不会在泪水中醒来,偶尔翻出那枚失去光泽的钮扣,就像他的爱情一样黯然失色,苏凌曦不再将它放在胸口,这枚小东西曾经带来的温柔暖意,全变成了烈火一般的灼人热度,让他只有无尽的痛楚与伤悲。

十年的感情,只用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被消磨得身心俱疲,不知道该用多长时间才能彻底释怀――苏凌曦站在超市货架前发呆,凭直觉往购物车里扫了一堆看得顺眼的东西――只要不再相见,他总有一天能挣扎俞楚冉为他设下的情感魔障。

可惜天不从人愿,在他心如死灰的时候,那个男人又缠了上来。

“嗨!好久不见。”

苏凌曦装备结账的时候,俞楚冉眼疾手快地挤开一位大婶,排到他身后,笑容可掬地和他打招呼:“最近怎么样?”

老天爷,我平生虽然没烧过几炷香,却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如果你天上有知,快快让这个魔障退散吧!

苏凌曦把视线定在电子屏上,慢慢地吸气吐气,努力抑制着失控的心跳,对男人的示好视而不见。

“凌曦,还在生我的气啊?”俞楚冉一只手在他眼睛前面晃啊晃,其死皮赖脸的程度让苏凌曦叹为观止,他板着一张脸,用对待门卫和泊车小弟的那种客气而生疏的态度瞥了对方一眼,点点头,敷衍地说:“托你的福。”

碰了一颗钉子,俞楚冉毫不气馁,他吃准对方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意思发火,装着给人家肩上拂灰,凑近苏凌曦的耳朵,悄声问:“晚上……想不想我?”

苏凌曦半边脸被他的气息染上一层薄红,胸口不由自主地阵阵酥麻,之后又是酸涩的痛楚,他暗暗咬牙,拿起一棵新鲜玉米在俞楚冉面前晃晃,用低得只够彼此听到的声音说:“又粗又硬又有颗粒,比某些银样J枪头好用得多。”

“喂!”俞楚冉眉头打了一串结,让苏凌曦沉郁许久的心情突然小爽一下,他结完账,对男人吹了声口哨,抱着大包小包走出结账口,俞楚冉气得吹胡子瞪眼也没办法,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脚步轻快地走远。

虽然这种口头上占便宜的作法比较幼稚,简直像小孩子在斗嘴,而且很容易招来更严重的报复,不过苏凌曦一时顾不了这么多,天知道他消沉多久了,只有在消遣俞楚冉的那一瞬间心情才稍稍有拨云见日的趋势,而且,更重要的是,让他发现和俞楚冉正面交锋不再是多么恐怖的事――原来那家伙也有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如果再见到他,自己一定能表现得若无其事,而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他的种种侮辱言辞还以颜色。

这种想法让他精神焕发,摆了一大桌小吃在茶几上,然后一边看电视一边泄愤似地猛啃煮玉米,还用啃干净的玉米芯敲打开心果,娱乐吃喝两不误。

他当然不知道这一切都落入俞楚冉的眼中,更不知道自己孩子气的举动让对方笑个不停,而且越看越想吃――不是对那桌东西,是对他。

观察得越久,就越觉得不对劲,以前曾经有过的怪异感觉此刻变得分外鲜明,原本以为苏凌曦是那种不甘寂寞的人,也已经做好准备看到某些让他气到爆血管的场面――并打算随时冲过去打断――没想到的是,苏凌曦的私生活非常清静,每天早晨会在六点多钟爬起来,穿着睡衣在房间里游荡几圈,然后又呵欠连天地扑回去赖床,白天或者看书上网,或者出门逛街购物,晚上则抱着一堆小吃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虽然超级懒散,但是一点也不糜烂。

偶尔会有他的朋友过来――就是当时在饭店看到的那几个――也只是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最激烈的动作就是摔牌和用沙发垫互丢――打牌捉到某些人作弊的时候――完全没有他原先设想的淫乱场面。

难道他真的一开始就误会了?俞楚冉怔怔地立在望远镜前,一时间无法整理他此刻的心情。

对于一个固执已见而且性格强硬的男人来说,让他去自我反省简直比登天还难,更是不可能对自己的看法产生怀疑,但是连日来的观察,已经足以动摇曾经固有的评价,苏凌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自己真的错了?

推翻先前的想法是一件痛苦的事,他的执拗性格在本能地抗拒着,但是重新认识苏凌曦的冲动根本按捺不住――他甚至愿意承认自己错了,因为这样的事实会更让他欣喜,然而害怕美梦落空的担忧随之而来,让他仍然保持观望态度。

二十三、

“哇!你现在堕落成怪叔叔了。”穆宇之跑来看他笑话,对着架在窗口的望远镜啧啧赞叹,“搞什么妖蛾子!你直接一步一磕头地从他家走廊跪求到卧室,没准小苏一心软,就又舍身饲虎了。”

说得他好像磕头虫一样,俞楚冉横了他一眼,看看时间,西街那家蛋糕房的招牌黑森林快出炉了,他抓着穆宇之冲出门,在对方一路“喂喂”声中开车飙过去,还特意把车停在蛋糕房后面的巷子里免得引人注意,然后把人家当天供应的黑森林全部买下,自己留了一块,然后剩下的统统打包让穆宇之带回去,后者虽然被搞得一头雾水,但是有人送蛋糕为什么不拿?鬼晓得这家伙是不是又想出什么馊主意来制造和苏凌曦的独机会,虽然好奇得要命,不过以他对俞楚冉的了解,也明白留下来看戏的下场极有可能变成泄愤对象被轰杀至渣,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穆宇之决定暂且撤退――反正以后有得是机会,他不怎么真诚地祝福俞楚冉马到成功,然后在对方不爽至极的目光中抱着一大盒蛋糕闪人了。

自从上周散步经过这家蛋糕店,品尝过他们的招牌黑森林之后,苏凌曦的心头所爱就多了一样,每天都要在下午四点多钟过来晃一圈,享受他悠闲惬意的下午茶。

“嗨!”

苏凌曦刚走进店门,看到那个阴魂不散地朝他扬手招呼的男人时,有马上调头走人的冲动,不过一室的甜蜜馨香让他放松了警惕,再加上他对俞楚冉也不再一见就怕一想就悲,在和又爱又恨的人共一室和吃不到心爱的蛋糕的损失之间权衡片刻,他不情不愿地迈动脚步,挑了个离男人最远的位子坐下。

山不来就穆罕默德,穆罕默德就去就山,苏凌曦刚坐定,俞楚冉就端着茶点挪到他对面,笑容灿烂得刺眼。

苏凌曦当他是空气,照例点了黑森林和混和果汁,结果他话音刚落,俞楚冉就超级欠扁地指指自己盘子里那块,说:“这是最后一份了,你要不要吃?”

他宁可去啃墙脚的砖也不要吃沾着这男人口水的东西――虽然以前没少吃对方的口水,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也――苏凌曦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火气,把黏在那块蛋糕上的目光收回,咽了口口水,不屑地说:“谢了,我还不想被传染口蹄疫。”

愤愤不平地改点巧克力慕斯,然后用恋恋不舍的目光再瞟了一眼他心爱的黑森林,苏凌曦心中无限惋惜,扫过俞楚冉的视线包含着露骨的鄙夷――这个变态王八蛋!分手了还没完没了地骚扰他,乐此不疲地干扰他的生活!现在甚至像幼儿园的小屁孩打架一样用这种弱智得丢人的手段夺人所爱!让他一想起自己会爱上这么混蛋的男人就觉得脸红。

“嗯,好吃~像你一样美味~”俞楚冉装作很享受的样子一口一口吃他的蛋糕――对甜食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如果不是为了钓苏凌曦,打死他也不要碰这种腻巴巴的玩意儿!

也不知道是谁在受罪,是因为很想吃却吃不到而咬牙切齿的苏凌曦?还是为了制造相机会而不得不硬着头皮装HIGH的俞楚冉?只有他们两个自己心里清楚。

更让俞楚冉胸闷的是,苏凌曦不仅没上钩,那个自从“他的”小苏一进门就红着脸女店员不知道从哪里端出一块漏网之鱼,用温柔得快飘起来的声音说:“知道你会来,特意给你留了一块。”

“啊!太好了!”苏凌曦喜出望外,一吐胸中的鸟气,当下给了对方一个灿笑,女店员脸更红了,含羞带怯地跑开了,俞楚冉妒火中烧,眼珠子发红,连想也没想就一把钳住苏凌曦的手腕,说:“我不许!”

“你放开!”苏凌曦没想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疯,本能地向后躲,在拉扯间撞翻了果汁,浓稠的液体洒了两个人一身,并且直接报销了他的浅色外套,欺负人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苏凌曦气得脑袋发晕,吼道:“你他*的到底想干什么?!”

整间店都静了下来,众人齐刷刷地看着他们,苏凌曦一吼完就后悔了,他翕动着嘴唇,眼神又怒又惧地瞪着俞楚冉――被怒气冲昏了头,他甚至忘了这个男人有多可怕,曾经说过的话历历在耳,每一个字都能像刀子一样割得他体无完肤,而自己竟然还敢不知死活地挑衅他!

“你……”俞楚冉才开口,苏凌曦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甩开他的手往门口跑,俞楚冉追着他冲出蛋糕房,使出浑身的力气才把他拽住,急急地说:“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就算被满清十大酷刑伺候也好过再听一句如那晚一般的攻讦言辞,苏凌曦不停地颤抖着,眼底流露出的痛苦、恐惧、羞愤让俞楚冉一时语塞,头一意识到原来自己竟伤他至。

他还记得苏凌曦刚到他手下工作时,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是多么招人喜爱,总是用清朗明澈带着一点调皮的眼神看着自己,那么聪明能干,又柔顺热情的年轻人,怎么在他身边短短月余,就变得如此胆怯、消沉、仓皇无措?

俞楚冉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无数只手从四面八方撕扯着,从未有过的疼痛让他无法言语,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手轻触苏凌曦的脸颊,却被飞快地躲开,对方用充满戒备的眼神又惊又怕地看着他,让俞楚冉心痛之余,更觉得羞愧。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卑劣极了,亲手给苏凌曦刻下累累伤痕,却连给人家舔伤口的余地都不留,又得寸进尺地把对方逼到角落,甚至肆无忌惮地剥开那些未愈合的伤疤!

“凌曦……”他把苏凌曦紧紧搂在怀里,嘴唇贴上他的额角,悄声昵语:“凌曦,我们从新开始好不好?”

苏凌曦挣不开他铁钳一般的拥抱,只好静静地靠在他怀里,低声说:“你还没玩够?”

俞楚冉不解地挑起他的下巴,苏凌曦面露疲色,说:“我知道你讨厌我,看不起我,可是你有必要这样戏弄我吗?看我像白痴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很有成就感?俞楚冉,我没有害过你,现在我请求你,住手吧!难道你厌恶我到一定要痛打落水狗的程度?”

“不是的!”俞楚冉抓着他的肩膀吼道,“凌曦,再给我一机会,让我好好地珍惜你,我不会再伤害你了,永远不会了!”

苏凌曦的眼底一片灰败,轻声问:“再来一?”

“再来一!”俞楚冉紧张地凝视着他的眼瞳,想从中找到一星半点和解的希望,经过漫长的让人心焦的等待,苏凌曦摇头苦笑:“你真狠……”

曾经他那么爱他,百依百顺,毫无保留,结果呢?付出的感情竟然成了回转镖,再来一?再伤一?非痴即傻,他再也不会了。

他定定地看着俞楚冉,问:“和我在一起,很能满足你的统治欲吧?像我这样被你耍得团团转的傻瓜是不是很少见?”

“我……”俞楚冉被那双满溢着忧伤的眼眸看得无地自容,他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安抚对方的办法,“凌曦,难道你不想惩罚我吗?难道你不想报复我出出气吗?”

回到我身边来,我任你怎么置都没关系!俞楚冉满怀希望地看着苏凌曦,殷切地期盼着对方点头,苏凌曦愣了一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你多虑了,我不会的。”

气氛僵冷得让人头痛,连过往的行人都不自觉地绕远了一些,俞楚冉皱着眉,怎么他有一种感觉,好像彼此之间又误会了什么?

“喂,我没有试探你的意思,我是说真的。”俞楚冉不知道自己正越描越黑,仍在拼命地解释:“你可以打我打到气消为止,也可以选任何你乐意的场合骂我,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如果还是不够解气,你在《光明日报》登整版骂我都没关系,我来付费。”

苏凌曦听得哭笑不得,在这个男人的概念中以为只要以牙还牙就能抚平他的伤口?以为一报还一报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从头再来?

他突然觉得很无力,扳开俞楚冉扣在自己腰上的手,说:“我说过了,我不会报复你。”

他只想躲开他,就算孬种也罢,龟缩到不被人注意的地方过自己的生活,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不要再把心力耗费在这个永远不懂得感情的男人身上,苏凌曦转过身,说:“够了,我们已经结束了。”

死心吧,就算依然爱着他又有什么用?他还不如去爱上一块岗岩。

“凌曦……我是真的……”俞楚冉支吾了半天也说不清个所以然,生平头一遭,他什么也不能做,垂头丧气地目送着苏凌曦离去,心里悔愧交加。

二十四、

一个穷追不舍,一个则是能闪多远闪多远,两个人就这么玩起了猫鼠游戏。

傻子也知道被火烧了要叫痛,并且远离火源,他苏凌曦还不至于蠢到执迷不悟――珍惜生命,从拒绝再当那家伙的宠物开始。

以前只知道他情商低,不过现在看来,那个姓俞的八成根本就没有EQ这种东西,自己真是脑袋进水才会和他在一起,那种下半身思考的床上动物,脑袋里只剩下一个“插”字,指望他爱上自己,早点投胎比较快。

这天,苏凌曦懒得出去吃晚餐,又抱着零食看他的电视剧,俞楚冉当然是抱着望远镜偷窥人家――他发现自己已经上瘾了,每天都片刻不离地关注着对方的生活,苏凌曦被电视剧逗笑的时候,他也忍不住莞尔,苏凌曦情绪低落地满屋子乱走的时候,他也会跟着烦躁起来,恨不得穿空而过,狠狠地抱住那个人,摘星星摘月亮地哄他开心。

他从来没有这样在乎过一个人,以前的情人们偶尔闹闹脾气,他只会觉得好笑或者心烦,从没有一个像苏凌曦这样,完完全全地占据了他的心神,即使这样时刻密切注视也不够,看得越久就越贪心地想要更多,胸口像牵连了一条看不见的线,另一端拴在苏凌曦身上,他的每一举一动都会引起自己的情绪起伏,俞楚冉几乎按捺不住这种冲动――想耗尽百般温柔求得他的原谅,然后一辈子守着他,尽自己所能,让他幸福和满足。

不过老这么被拒之千里之外,什么幸福满足全是空谈,男子汉大丈夫,该出手时就出手,俞楚冉拿车钥匙出门,去苏凌曦常去的饭店打包了一堆他爱吃的菜,又绕路去买了一盒芝士蛋糕――虽然那家伙老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却没见多长几两肉,那天一抱之下,还是瘦巴巴地硌人。

拎着一堆餐盒,俞楚冉乐颠颠地跑去敲苏凌曦的家门,听到里头懒洋洋的应声,他连骨头都酥了。

苏凌曦一打开门,眼中的温度立刻急转而下,一脸俊脸板了起来,当下准备甩他一记闭门羹,俞楚冉厚着脸皮挤进去,提提手上的餐盒,说:“你有没有吃饭?我带了晚餐过来。”

烧鹅的油香和蛋糕的清香最先抢占了嗅觉,紧接着是黑椒牛肉丁混和着蔬菜片的馋人味道,让他拒绝的话被淹没在口水中,苏凌曦觉得自己肚子开始叫了,在接受美食和把俞楚冉同他的好意一起扫地出门之间犹豫,俞楚冉见缝插针,已经殷勤地把餐盒摆了一桌子,还端出一罐热腾腾的冬瓜排骨汤,招呼他道:“快来吃,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苏凌曦咽了口口水,别别扭扭地说:“我要看电视。”

“吃饭的时候看电视对身体不好。”俞楚冉直觉地反对,结果在看到对方的脸色时,他妥协地叹了口气,又把餐桌上的食物全挪到客厅的茶几上,对苏凌曦做了个“请用”的手势,然后像餐厅服务生一样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

这种转变太突然了,让他一时间根本无法反应,想不明白这个霸道专制的男人怎么会变成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样,苏凌曦提防地看着他,虽然被美食勾得流口水,又怕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你不饿吗?”俞楚冉又催了一,苏凌曦犹豫再三,从皮夹里抽出两张钞票丢给他,说:“呐,你可以走了。”

虽然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俞楚冉这么柔和的样子他确实拉不下脸来拒绝,不过这只是因为他很饿,绝对没有别的原因!

俞楚冉被呛得很没面子,不过在爱人面前面子最不值钱,他硬着头皮收下钱,说:“订餐附赠额外服务哦!”

说完,他蹲在茶几旁边,把鹅肉和酱料用生菜卷起来,递到苏凌曦嘴边,熏鱼挑掉刺,虾子剥掉壳,完全像个周到的家庭煮夫,把苏凌曦搞懵了,他向后躲躲,靠在沙发上,问:“你干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俞楚冉抓起他的手,塞了一碗饭过去,柔声道:“好好吃饭,当我是空气就行了。”

苏凌曦整个人傻掉了,呆怔怔地被他牵着鼻子走,乖乖地吃掉他给夹到碗里的菜,这团“空气”有时候甚至直接喂到他嘴里,直到把他撑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俞楚冉才心满意足地拍拍手,好像完成了一样大工程似地,端着晾到温热的汤给他,盯着他一口口喝完,然后在苏凌曦狐疑的目光下站起身来,说:“要按时吃饭,明天我再过来。”

说完,他没再罗嗦什么,直接收拾了垃圾走人了,苏凌曦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坐在沙发上,电视剧早演完了都没反应过来,饱腹的感觉让他没多少脑力思考,唇齿之间犹有余香,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来,张嘴。”

苏凌曦面无表情地含下一口蟹黄,貌似专注地看着电视,其实胸闷得要死。

都怪他当初没有坚持原则,结果这厮得寸进尺,天天换着样带各种菜色过来,让他觉得自己没出息到了极点,几下就被美食和俞楚冉温暖的笑容收买,放松了警惕让这家伙登堂入室。

呃,目前为止,这男人除了总逼着他吃很多东西之外,倒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这让苏凌曦更加郁闷,他矛盾极了,有的时候宁愿希望俞楚冉依旧展露混蛋本色,好让他可以硬下心肠赶他滚蛋,但是有时候也希望对方的温柔永远持续下去,甚至产生了不该有的依赖感。

不知道这算不算记吃不记打,苏凌曦有些沮丧,怎么可以这么没志气?喂,姓俞的,你不要一直喂过来,这种亲昵的方式太不适合已经分手的“前伴侣”了吧?!

他有些赌气地抓起一只螃蟹,说:“我自己来。”

俞楚冉纵容地看着他,沉默了片刻之后,突然说:“凌曦,我终于意识到,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苏凌曦手上的蟹应声而落,呆呆地看着他,俞楚冉按住他的手,说:“这些天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你,你不在身边我都会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凌曦,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希望你能让我这样接近你,照顾你,也许……我是说也许,我们可以像所有情侣那样,平静地生活在一起。”

苏凌曦不禁动容,又把螃蟹拿起来,借着猛挑蟹肉的动作来掩饰心中的波荡,他清了清嗓子,说:“别忘了是谁毁了我们的关系。”

“是我。”俞楚冉脸上流露出几分愧色,说:“我能不能把那些混账话收回?”

“说出去的话你想收回就收回?”苏凌曦一想起那天晚上就心痛,少爷脾气也跟着冒了出来,想也没想地讽刺道:“那你拉的屎能不能坐回去?”

话一出口,手里的蟹又掉了下来,苏凌曦暗骂一声,自己怎么也变得口不择言了,硬是把胃口完全倒光。

俞楚冉坐到他身边,说:“对,就是这样,你有什么委屈就朝我吼出来,这样我才能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凌曦,你觉得我这种人有玩猜心游戏的本领吗?”

完全没有,这一点他们倒是能达成共识。苏凌曦扭过脸,努力加强心理防线――虽然俞楚冉肯反省已经让他无比意外了,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同样的错误他绝对不要再犯。

“凌曦,让我开始追求你好不好?”俞楚冉看到希望的曙光,他坐得更近了些,拉着苏凌曦软磨硬泡,“你气我恨我都没关系,但是别拒绝我,凌曦,你是让我动心的人,放弃的话会是我一生的遗憾。”

苏凌曦心脏狂跳,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既矛盾又怀疑地说:“你不是一直看不起我?觉得我是那种见异思迁……”

“别说了。”俞楚冉掩住他的嘴,又拉起他的手到自己脸旁,说:“你愿意抽打几下抽打几下,我对不起你。”

他早该发现自己错了,却仍固执已见地误解着凌曦,心是不会撒谎的,它能感觉到凌曦的美好与单纯,所以才会在不知不觉中陷进去,并且滋生了远远超越床伴的感情,他关心他,在乎他,舍不得他,这一切,都只说明了一件事――

“我喜欢你,凌曦,我爱你。”俞楚冉地看着苏凌曦的眼睛,像祈祷一样低声表白,苏凌曦浑身一震,眼圈开始泛红。

俞楚冉趋前抱住他,哄道:“回到我身边吧,监督我改掉所有的错误,然后……好好地爱你。”

“你混蛋……”苏凌曦哽咽出声,隐忍了许久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肩膀,在他温柔的抚慰中不停地颤抖,不知过了多久,那双手迟疑地、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俞楚冉,痉挛的手指像溺水的孩子一样,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

end

哇哈哈哈哈,小攻终于彻底觉悟了,撒!总算又蹭回小受身边了,撒!虽然一时半会儿还蹭不成情侣,至少也迈向了通往情侣的修炼之路,撒!

所以我也要潜水一阵子了(转得有点硬),下一个要被干掉的是许小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