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 踏歌行 作者:倦倚西风
1
太阳逐渐冷瘦,风妖娆得近于夸张。柿色的黄昏中隐隐约约地现出村庄的轮廓。
戚少商催紧了马,扑面而来刺骨寒意开始忽略不计,到了前面的村庄,找个地方过了这一夜,明天的这个时候应该就可以到毁诺城了。毁诺城那个跟他纠缠了八年时间,于道义于情感他都无抛下的地方。 毁诺,是他毁了他的诺言。一诺千金的戚少商戚大侠被人用这种方式提醒他曾经许下的诺言。
半个月,戚少商收到息红泪的一封信。
“江山家国著侠义,独立西风,人在,山门掩就从前意,残酒合饮黄昏雨。 伤心小箭无牵系,流年暗渡,孤负几韶华,飞燕又将归信误,明月不照汴京路。”
一首词了结八年的相思等待,没有恨,只有怨,女人对男人的幽怨。那一支伤心小箭终究还是不忍心射出来。
那个时候,江湖上开始传言,武林第一美女息红泪另择良婿。
舍下了六扇门,戚少商要去毁诺城,他不想传言变成现实。
江湖也罢,庙堂也好,戚少商还是那个戚少商。别人欠他的,他可以大仁大义转眼即忘,他欠别人的,他做不到一笑置之雁过无痕。
八年前,他就说要娶她的,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无以为加复的欣赏和尊重,就是给她一个她想要的婚礼。然而没有婚礼,连云寨多了个戚大当家,武林中崛起一座毁诺城。
三年前,连云寨一夜之间寨毁人亡,血流成河,再然后,毁诺城也没有了,世外桃源离人间地狱也只有一步之遥,轻而易举地就被人屠了城。千里逃亡,从边关到京城,至始至终陪在他身边还是她。没有怨言,只有担忧和不舍。平反昭雪了,奸相伏诛了,还了戚大侠的抗辽英雄的侠义本色。然而婚礼还是没有如期而至,好月圆鸳鸯相栖还是只是一个诺言,息红泪还是得继续等待。
五年之后,又是一个三年。
八年,春夏秋冬数八遍,看两千八百多个旭日东升金乌西坠。 更何况,没有人告诉她,八年之后还会有多少个八年。只是她自己却知道,人活一世,没有多少个八年可以付诸等待。
岁月如刀,刀刀催人老。老去的还有人心。
爱情可以让骄傲变得支零破碎。等待也能让爱情变得千疮百孔。
息红泪,武林第一美女,可是再怎么美也是女人,女人生就跟岁月有仇,越美的女人仇恨就越。一场没有尽头的等待没有人可以做到不介意。
他欠的债他还。他许下的诺言,任沧海桑田他也会记得。六扇门他也不是放不下的,在强盗窝里呆得久了,六扇门常常会让他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离开也好,他离开了,别人就应该回去,而这个别人本就是应该呆在六扇门里的,也绝对比他更适合呆在那里。国法刑律,文缛节从来就不适合他。三年的神龙捕头的生涯,远不如五年连云寨大当家的日子,让他热血沸腾。
渐渐地靠近了村庄,戚少商却皱起了眉。村子上方的烟太浓了,不是醇和的木柴在灶膛里烧出来的炊烟。倒是像是房子被烧着后的余烬。
这里临近边关,别说是兵荒马乱的多事之秋,就算是清平世界,也不是什么好山好水好养人的宝地。地虽广,却是不是能种粮食的地方。广种薄收的一年下来,那点口粮经过了层层剥削后剩下来,连洞里的老鼠都觉得寒碜。
也有年轻的好勇斗狠的,纠集了做山贼,比如当初的的连云寨。有山寨为据地,再加上约束有方,做到自力更生不挠民,也不是什么难事。
也有的,数十来个人,或者百多人成一伙,仗着马术精湛,来去如风,打家劫舍。
金碧辉煌的朝堂上,高高在上的那一位,听多了歌功颂德,看惯了歌舞升平,人说江山如画在他的眼里是画如江山。
百姓疾苦?那些是前朝的臣子写在奏折里的东西,遥远而且枯燥,哪有姿柳颜的后宫佳丽,还有瘦金体工笔画那般可人儿。
马贼,戚少商以前也见过,九现神龙的威名也能很震住场子。
从霹雳堂到连云山水,再到逆水寒的传说,戚少商这个名字,近于一种神话。
现在这群马贼的眼里没有神话,只有笑话。
一个风尘仆仆的外乡人,大大的眼睛,园园的酒窝,凭着几分帅气,也敢自称戚少商?
这群马贼今天的运气本来就不好,也就只是在水袋里装满了水,有抓到几只鸡的就算是很有收获的了,没有女人,也没有银子。村子里的男女老少,跑得一个都看不见了。这个路过的外乡人,应该不算太穷,他还有匹马,身上有把剑,那把剑,光是看剑鞘就有些年头了,应该值点钱的。
戚少商没有想过至他们于死地,没有人生来就喜欢做贼,填饱了肚子,谁不想学点礼仪道德。甚至,他还在想,等制伏了这群马贼,是不是介绍他们上连云寨找穆鸠平。
但是这伙马贼全倒在了他面前。
逆水寒剑下伤的并不多。更多的是面色青黑,蜷缩成一团倒在了地上。鼻子和嘴角都有暗绿色的血流出来。
中毒
2
这个小村并不大,只有二三十户人家,跟一般西北小村庄也没有什么区别。建在一片山洼之中村后是绵延数里的山,山也是荒山,看不到多少绿色,偶尔有几棵枯树耸立在黄土中风沙过,枯枝乱响,老鸹子都没有一只肯停在这里。
戚少商很快地就绕着村子走了一转。到是残墙破垣,倒也不像是让这一的马贼给糟蹋出来,好像一直就是这么破的,被烧成灰烬的是间茅草屋,戚少商仔细查看了一番,也没有看过一具尸首。
整个村子里看不到一个活着的人,听不到任何有生命的动静。
此时月亮已经渐渐升起,村子中间有口水井。幽冷的月光倒映在水中,轻晃出一片层层银光。
戚少商又累又渴,连忙打了一桶水上来,细细一闻,并无异味,又掏出一根银针,浸到水里,见银针光亮依旧,这才放了心。正待痛饮一番。忽听到一个清脆的童音在他身后响起:“不要喝。”
戚少商循声望过去,说话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衣衫褴缕,瘦骨嶙峋,巴掌大的小脸上全是菜色,一对黑黑的眼珠倒是明亮有神,很机灵的样子。
正在惊讶这孩子是哪里冒出来,这孩子就开口说道,“这水真的不能喝。”
小男孩子刚说完,戚少商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不能喝。一青衣书生从墙后闪出来,拉过小男孩,拖到身后。
月光下,这书生的脸青白得如同这蛊人的月色,夜风中,卷发翻飞清逸出尘,他就那么站在那里,一身蛋青色夹衣,却仿佛是天底最绚烂的色彩,刺得戚少商半眯了眼。
是梦吧,这种穷山恶水好像不是做关于他的梦的好场所,属于他的梦应该是在鹰击长空时,拈一笑间,袖袂翻飞的踏歌而来,而是不是踩着那些个横七竖八的尸体,毒辣得连夜风也狰狞起来。尽管三年前戚少商就知道了,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将活生生的人算计成冰冷的尸体,然后步步见血。
“果然是月斜风冷故人来啊,大当家的别来无恙?”还是那个声音,清亮里带着几分傲气和嘲弄,却又蛊惑得如同外天籁音。
一个戚少商时时刻刻的想尘封的世界里的人、物,像火一般在脑海里纷纷闪烁起来,戚少商张口结舌。水桶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溅湿了半边衣裳,察觉到冷,已是几个时辰以后的事了,当时,他已经没有一点知觉。
“吓到你了?”顾惜朝放肆的轻笑几声,眼里满是不屑一顾。
“顾――惜――朝。”有几份艰难的道出这个熟悉的名字。
不是没想过连云寨,没梦到过旗亭洒肆,只是从来就不知道,他还会再见到这个人。六扇门偶尔也能零星听到关于铁手和这个人消息的,听到了就是听到了,从来就不觉得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跟张三李四有什么区别。那一场千里追杀的恩怨,他说了要放下。他以为从此后铁手不进京城,他们就如同是塞北的胡杨和江南的垂柳,隔得不仅是水迢路遥,所以放下跟放不下并没有区别。
然而,这个人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他面前才知道,记忆忠实得让人猝不及防。满地的尸体提醒着他曾经受到的待遇,以及他曾是神龙捕快的身份。
“那些人是你毒死的?”
“不可以吗?”双眉微微的挑起,如星的眼眸闪着戚少商熟悉的凌厉狠绝。 他杀的人多得去了,唯一的优点就是杀了就杀了,没有什么不认帐的。这区区几个马贼又算得了什么,连云寨、毁诺城、雷家庄随便一个地方的零头都比这多得多。
“铁手呢?”六扇门一直有跟铁手联络,他也知道铁手是个重诺守信的人,不会离开顾惜朝,更不可能放任顾惜朝大开杀戒。而且依铁手的机智和武功,顾惜朝想摆脱他也是不太可能的事。
“为什么要告诉你?” 双眉还是那么挑着,嚣张至极。
“你――”戚少商气绝,恨不得拔出逆水寒,一剑架到他脖子上。
然后,就算剑出鞘又怎么样,问他下还敢不敢?其实敢能怎么,不敢又能怎么样,无数可以有机会一剑劈下去,终究还是放了手。这一会例外?
顾惜朝低头吩咐跟那个小男孩子说了一句话,那小男孩子转身飞快的跑了,瘦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他是谁?”没有这小男孩子的提醒,戚少商肯定会喝下井水。顾惜朝多半会冷眼旁观,说不定还会很好心地割下自己的头送到穆鸠平那里,以供整个连云寨祭奠。
“跟你有关系吗?”顾惜朝冷冷地一笑,什么时候,自己又多了个保姆,什么事都要问。
“让开。”随手拔开戚少商,顾惜朝走到井口边,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洒在井水中。
“你在做什么呢?”
“解毒啊,你个猪,你不喝。这里的村民还要喝的。”顾惜朝刻薄的说着。 戚少商心里隐隐地有些高兴,原来这村子里是有村民的,顾惜朝终究还是有洗心革面的一天。不枉他主动放下了两人之间的血海仇,也不枉他当初在傅晚睛的灵前,拦住了穆鸠平的枪。只是这些年来,除了卷哥和息红泪,他还没被人这么骂过。玉树临风的九现神龙,能跟猪相提并论吗?
偏过头来看着脸色发青的戚少商,顾惜朝笑道:“我还以为六扇门能让你聪明点呢,结果还是这么蠢。也是啊,六扇门能调教出铁手那种木头,再多个猪头,也不是难事。”
“顾惜朝!”戚少商直发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冷的。在他的心里六扇门里的那个长者如神祗般让他尊敬。
“大当家好威风啊。”顾惜朝忽然收了笑容。戚少商心里一惊,这个顾惜朝上一刻跟你笑如春风,下一刻就让你血溅五步的事没少做过。
果然,顾惜朝一掌劈过来。两人相距太近,退无可退,本能的,戚少商出掌去挡。
两人千里迢迢从边关打到紫禁城,戚少商很清楚,顾惜朝的武功如同他的头脑一样,不可小觑。戚少商还没侠义到在这个宿敌面前舍命的地步。
两掌相抵那一瞬间,戚少商突然惊觉,顾惜朝这一掌招式虽精,却是软弱无力,不带一点内力,待要撤掌已是来不及了。
顾惜朝被震飞出去,那抹青影如夜空飞速划过的流星,衣袖被风吹得鼓鼓的,如一只泣血的大蝴蝶。不待他摔落在地上,戚少商已抢了过去,接住了他,温软轻盈的身躯被他搂抱在怀里的那一刻,戚少商的心没来由的一紧,看来捕头当得久了,真的很容易心软。
喷出一大口鲜血,顾惜朝毫无悬念的晕了过去,留下一个还没有完全明白状况的戚少商。
3
戚少商实在不明白顾惜朝在发什么疯,明知自己没有内力,还引他出手。活腻味了吗?活腻味了你也换个方式找死啊,谁都知道,铁手是答应了傅晚晴,要守护顾惜朝的。如果顾惜朝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铁手追问起来,他再跟人借三张嘴,只怕也解释不清。他跟铁手是朋友不假,但是他跟顾惜朝的仇恨也是天下皆知的事实。
抱着顾惜朝奔进一座民宅,一手抵上顾惜朝的背心,内力源源不断的输进顾惜朝的体内。另一手检查他有没有被打断胸骨。解开顾惜朝的夹袍,这才发现,他里面竟然穿了件金丝甲,这种金丝甲,戚少商从未亲眼见过,只是听人说过,它是以金丝,天蚕丝,冰蛛丝等混合织就而成,刀枪不入。武林人心目中的珍宝。也不知顾惜朝从何得来的。
所幸有了这件金丝甲,顾惜朝才得以保全性命,不然戚少商这一掌打下来,他就算不魂归离恨天,至少也得胸骨寸断。
没过多久,戚少商发现一个更奇怪的事,顾惜朝并不是失去了内力,而是被一股更强的力道给封住了周身要穴,内力无法运转。要想救顾惜朝,戚少商就得先用自己的内力催动顾惜朝的内力来化解那股力道,然后帮助顾惜朝自身的内力运行。
戚少商唯今之计,也只有先救人,等他醒过来了,才能问清楚事情原委。
那股力实在是太强,戚少商化了两个时辰,只累得满头大汗,才算有了成效。而小村里的人已经渐渐回来了,戚少商和顾惜朝呆的地方,是一对老夫妻的房子。村子里的人们都叫他们李叔李婶。两人见顾惜朝双目紧闭,面色如土,衣服都是血,吓了一大跳。
这村子里的所有人,似乎都对顾惜朝很关心,见他受了伤,都过来问长问短。戚少商无暇理会,就让李叔李婶挡在了外面,唯有刚才那个小男孩,留在了屋子里。
这小男孩想必是初九日生的,大家都叫他初九。他对顾惜朝更是关心,忙前忙后的帮着替顾惜朝擦试吐出来的血,一直忙到下半夜。顾惜朝才悠悠醒转,微弱的油灯下,顾惜朝惨白着一张脸,虚弱得一塌糊涂。
李婶熬了一碗粥送进来,顾惜朝伸手去接,手直发抖,戚少商瞧着,大侠心肠发作,替他接过来,喂他喝了小半碗。
顾惜朝一醒过来,就知道自己内力恢复了,喝了粥,有了点力气,一双晶莹闪亮的眼睛盯着戚少商不放。
戚少商心里发毛,忙道:“这个。。。。呃,不能怪我,你是逼我出手的。我不知道你内力被封住了。”话一说完,戚少商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他杀了自己那么多兄弟朋友,怎么没见他跟自己解释一句,自己才只不过打了他一掌而已。
顾惜朝嘴角微扬,大概是想笑,不知牵动了哪里,换成了倒吸一口凉气,那模样真的很惨,说出来的话还是把戚少商气个半死:“我不逼你出手,你会这么好心帮我恢复内力?”
戚少商也不笨,细细一想,就明白了。他只知道顾惜朝心狠手辣,对旁人狠,没想到他对他自己也这么狠。那股压制他内力的力道虽强,除了不能使用内力,对于日常行动,并没有大碍。他却拼着硬受戚少商一掌,把自己伤得个半死不活,也要解除它。
“你就这么肯定我会救你?”
“你是大侠呀。”顾惜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着,懒洋洋地说,“侠义有千斤。戚大侠你就担了八百,这么好的机会,我为什么要错过。”
听着顾惜朝从鼻腔里哼出来的“戚大侠”,戚少商恨恨地说:“如果我不救你,你就死定了。你还真敢赌。”
“没有发生的事,‘如果’有意义吗?”
戚少商再一明白了一件事,跟顾惜朝逞口舌之能,与其现在就回京城跟御史大人学练口才,还不如重新投胎来得快些。“谁封了你的内力,是不是铁手?”
顾惜朝冷冷一哼,却不作声,算默认了。
“他人呢?”
顾惜朝斜眼望着戚少商,突然一笑,道:“他上毁诺城去了,你不知道吗?”
铁手?上毁诺城?
“据说息城主息红泪突然开了窍,决定放弃一个无信小人别择良婿。她跟铁手两个一个未嫁,一个未娶。而且铁手怎么说曾是一代名捕,配息红泪应该不算太委屈她吧。他上毁诺城自然是去求婚去了。”
“他不会的。”想也不想,戚少商脱口而出。铁手跟他戚少商原本是敌对,却在追杀途中信了戚少商的为人,化干戈为玉帛,成了挚友。有这份胸襟的人怎么可能来跟他抢息红泪?而且,这顾惜朝的话如何信得?
“不信算了。”顾惜朝拉下脸来,不再理他,倒头就睡。
戚少商赶了一天的路,又替他治伤,也累得半死,找了位置睡了下来。他一向心胸坦荡,顾惜朝的话,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此去毁诺城求婚,他心里也就赫连春水一个情敌,没铁手什么事。也懒得想铁手到底上毁诺城干嘛去了。反正他很快就要去毁诺城,一切都自会明了,倒是现在无端端的多了个顾惜朝,又该怎么置他,才是头等大事。
第二天一大早,戚少商早早醒来,见顾惜朝还在睡,脸色比夜里强多了。也没吵醒他,一个人出去在村子里转了一圈。
他天生就有一种亲和力,很容易跟人混熟。不出一个时辰,村民们的叙述再加上连猜带蒙的,戚少商大致上就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原委。
顾惜朝果然是跟铁手一起来到这里的,想必铁手不敢带顾惜朝上毁诺城。所以将他留在了这里。两人初到村里的时候,两个小孩子在山坡上玩,跌了下来。昏迷不醒,村子里也没有大夫,大家都道这两个小孩子死定了。顾惜朝几针下去,小孩子就醒了过来,再加上他生的清雅不凡,大家个个都拿他当半个神仙。
马贼来的时候,顾惜朝因为内力被封,没有十足的把握将马贼杀得一个不剩,就让村民躲了起来,他在井水里下毒,这人也真是好本事,三言两语就让人全信了,这一会,他并没有让村民们失望。
这里接近大漠,常年少水。村子里再怎么穷也不肯搬迁,也就是因为这村子里有口井。马贼常年与荒山大漠马背为家,水对他们来说同样也是最珍贵的,也没承想这个小小的村落里居然会有一个下毒高手,所以全遭了顾惜朝的道。
比起从前顾惜朝灭寨屠城的狠劲,这委实算不得什么。戚少商的心里想的另外一回事。
到底是人会改变的,还是因为没有人生来就是穷凶极恶的?从杀人如麻的魔鬼到救死扶伤的神仙,只有短短三年的工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傅宗书之流的能逼得顾惜朝不动声色地变人间为炼狱,自然也就能有个仁义侠者引导顾惜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比如铁手。
戚少商回到李家,初九抱着一捆草在帮李婶喂羊,看见戚少商走过来,突然就丢下草,直扑过来,抓住戚少商的手就咬。
戚少商没提防,让他咬了正着,初九虽然瘦小,但牙齿还是很尖。戚少商又不敢使劲甩开他,也不敢用手去掰他的下颌,只怕稍一用力,这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就会受伤。
那边,门帘一挑,顾惜朝听到动静走了出来,看到戚少商狠狈样,不由得一笑,黯淡了满世界的秋阳。
“好了。初九,放了他吧。”顾惜朝话音一落,初九果然就放了戚少商。大大的眼睛,清楚的流露出莫名的愤懑和仇恨。
戚少商看着手背上渗出淡淡血丝的牙印,呲牙咧嘴的对顾惜朝说道:“这个初九是怎么回事,这么凶做什么,我又没招他又没惹他。”
顾惜朝得意的道:“你是没招惹他,不过,我告诉他,我昨天会受伤吐血,是让给你打的。”
戚少商一阵气闷:“他还真护着你啊,你怎么说话只说一半,为什么不说是你顾公子神机妙算?”
顾惜朝正色说道:“他还太小,等他大了,再说算计人心的事给他听。”
“是不是想收人家当徒弟啊。你就教人家点好吧,那些阴谋诡计,还是收起来的好。”
“怕我教坏了他吗,那好啊,戚大侠你留着教吧。不过是准备带他回六扇门教他做捕快,还是带他去连云寨教他做土匪?”
戚少商哈哈一笑,收徒弟?这种事情他可没想过,连忙转移话题道:“这个初九不是李叔家的孩子吧,他爹娘呢?”
顾惜朝脸色一沉,道:“你又没打算收他做徒弟,问这么多做什么。”他还是很虚弱,稍稍走动了会儿,就有些发晕,回到屋子里,蜷缩倒坑上。
对他的喜怒无常早已是见怪不怪,戚少商紧跟着也跟了屋。铁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从毁诺城回来,他要是放跑了顾惜朝,也会给铁手添很多麻烦。
坑头,摊着一本书,戚少商一时好奇心起,伸手去拔弄,想看看是什么书。
“啪”地一声,顾惜朝手一挥,正打在戚少商手背受伤的地方,火辣辣地一阵痛。“这是晚晴留给我的书,你再乱动,小心我剁了你的脏手。”前一句说得柔情似水,后一句让人不寒而栗。
晚晴在顾惜朝心目中的份量,戚少商也很清楚,果然就不动了。“晚晴的医书吗?你的医术就是从这本书上来学来的吧。”
“是啊。晚晴以前就喜欢四行医,她现在不在了,她没做完的事,我自然要帮她做。”晚睛这个名字,一下子就让顾惜朝的眼睛亮了起来,每一句话都流露出令人的心痛的温柔。那个兰心慧质的女子终究还是不在了,留给他的一生一世茕茕孑立的眷恋。
“你能这么想,最好不过了,不枉费铁手的一番侠义之心。晚晴要是知道你现在改过了,一定也会很开心的。”
“戚少商,你知不知道你最讨厌你哪一点。”顾惜朝翻身坐起来,给晚晴的温柔,并不妨碍此时的气恼。“就是你所谓侠义,不管什么事,你都非要拿侠义来衡量一番。侠义算什么,你说得不累,我听都听烦了。什么叫改过,什么叫没改过。我从来就是这样子,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你命好,让你赢了,自然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你别忘了,那是因为你所谓的侠义恰好跟你的目的在一条道上,如果你的侠义跟你的目的背道而驰,你怎么选,别跟我说你还会选你所谓的侠义。”
“我当然所选侠义。为什么到了今日今时,你还是这么固执,当日你在鱼池子里怎么说的,你说你要是出得了这个门,你就信了我的侠义。”戚少商也提高了语调,有些不快。
“我有说过吗?”
戚少商见他一脸的死不认账,不由得气绝。想想也是,这人要是做得到言必行,行必果,三年前的连云寨会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那你现在的目的是什么,你不信侠义为什么又要救这些村民?”
“我现在目的就是替晚晴四行医,悬壶济世。跟你那些侠义没关系!”
替晚晴行医?戚少商一阵高兴,怎么说这也算是行善事了,他能做到晚情的一成,就够造福苍生了。只是没有铁手在身边,顾惜朝别说行医,去稍微人多点的地方都会危机重重,而这种偏僻的小村庄,想来也不是顾惜朝会久呆的地方,说不定他会随时离开,远远的逃离铁手的控制。“你跟我一起去毁诺城吧。”
“不去。”
“铁手封了你的内力,多半也就是怕你乱跑。你的内力是我恢复的,我自然要送你到铁手手里。才算对得起朋友。”
“你放心,铁手是做捕快出身的,我也不是第一离开他了,他总能找到我的。”原来这三年中,顾惜朝无数的想摆脱铁手,但是做过捕头的人敏锐得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每一慢着五天,快则一天,铁手总能找到他。铁手并不会把他怎么样,但是听铁手反反复复说些侠义仁爱的大道理,也是一种折磨。铁手也是铁了心要履行对晚晴的承诺,顾惜朝冲他翻白眼也好,挖苦讽刺也好,他都能坦然受之。
渐渐地顾惜朝习惯了铁手的寸步不离,但习惯不是认同。像鹰一样自由飞翔是与生俱来的理想,逃离与追捕时不时总要上演一番。
“你还真是个疯子,要是没有铁手在身边,你还能活到今天?”
“活到今天也不是我愿意的,我宁愿当日跟着晚晴一起死了。”
“可是你没有死,晚晴要你活下来,铁手也要你活下来。他们两个都是我的朋友,达成他们的心愿,我理所当然。”
“戚大侠,你脑子没进水吧,我可是你的仇人,我灭了你的连云寨,杀了你的结义弟。。。。”
“够了。”这些旧账,他戚少商还没跟开始翻,这个人倒不知死活先提起来了。是吃准了他戚少商大仁大侠不会杀他,还是怎么的?
顾惜朝先是一愣,随后又是“呵”地一声轻笑,“你怕杀了我对不起铁手?嫌我贱命一条,不值得你戚大侠出手是吧?那我来告诉应该怎么做,出了这个村子,该去哪就去哪,然后告诉你遇到每一个人,顾惜朝落单了,铁手不要身边,大家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你放心,武林中不想杀我的,还真不多。这样借刀杀人,你又报了仇,又没失了你的侠义,多好。”
“好,我不跟你谈侠义,我什么都不跟你谈,总之一句话,不管怎么样,我就是要亲手把你送到铁手那里去。”盯着顾惜朝表情丰富的脸,戚少商也学着他的样冷冷地一笑,只是那两个酒窝实在太扎眼,怎么学也不怎么像,“怎么了,你不敢去毁诺城?”
“戚、少、商,你别跟我玩激将,那是我用剩下的招!”
5
千山外,斜月孤明。天空黯而蓝。没有风,山在沉睡,黄沙也在沉睡。只有清脆的嚼铃声在幽而空旷的夜里传得很远,一下一下地敲碎寂静。
顾惜朝牵着戚少商的马悄悄地出了小村。他不想找铁手,更不想去毁诺城,三年前在毁诺城,他是一路踩着鲜血淌过去。如果成功了,还可以用一将功成万骨枯安慰自己,只可惜,连老天爷都不帮他,杀戮就成了一种不可谅解的罪孽。于是他在茶里加了一点料,应该是足够戚少商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只是顾惜朝算漏了一件事,戚少商已不是三年前土匪头子,而是六扇门的独挡一面的名捕。顾惜朝一直觉得自己跟六扇门犯冲,他的这个感觉很对。
“这位书生行色匆匆,想是要进京赶考吗? ”那个原本在昏睡的人,就在站在土堆旁,锐利的眼睛如薄薄的刀锋:“只是这大半夜的更露重,还是留在家里秉烛夜读的好。”
死死的挖了戚少商几眼。顾惜朝反唇相讥:“你还知道这是大半夜啊,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充什么夜游神。以前见你还有点英雄气概。现如今在六扇门里呆了几天,越活越回去了。尽学了些偷偷摸摸。”
“咣当”一声,戚少商扔出一副手镣,口舌之争,他铁定是输的那一人,不如扬长避短:“随你怎么说吧。你是自个回去,还是我锁你回去。”
顾惜朝武功本就不如他,再加上现在还有伤在身,没法动手。如是真的让他锁了一路上毁诺城,实在是奇耻大辱。
三年来,任他再怎么胡闹,只要不触及铁手的底线,铁手对他都是包容的,包容得就如同面对一座精美得必须小心轻放的瓷器,这也无形中给了他一种权力。任性的权力。而这个戚少商却似乎没有那种耐性。他可以任他挖苦得无言与对,却不会轻易的改变自己的主意。
认命的把缰绳丢给戚少商,顾惜朝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戚少商上了马,伸手去拉顾惜朝,顾惜朝赌气似的躲开他的手。奈何戚少商气力大,揪住他背心,稍一用力就把顾惜朝拉上了马。顾惜朝身高与他相仿,但比他想像在轻得多。这让戚少商有些意外。
顾惜朝绝不是一个肯乖乖就范的人,此刻却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以正我打不过你。”冰冷的腔调,哪怕是背对着,戚少商也想像得到他那种鄙薄不屑的眼神。
“我带你去毁诺城,无非是要把你交还给铁手,你放心好了,有我和铁手在,红泪不会伤害你的。更何况,红泪对晚晴也一直是心存感激的,她也不会拂逆晚晴最后的遗愿。”
“看来我不应该告诉你,铁手在毁诺城。”悄无声息的,一根针出现在顾惜朝的手指缝里。
手腕刚刚抬起来,半边身子都麻掉了。戚少商已抢先一步,扣住了他的脉门。针掉到地上。本来就气息不顺的顾惜朝直觉得胸口阵阵发闷。
“那些东西,你趁早收起来吧,我做了三年捕快了,你还是收敛一些的好。别逼我绑了你。”
胸口已开始痛。顾惜朝苍白的额头已有细密的汗渗出来,却兀自倔强地说道:“我还真不懂什么是收敛,三年前,你就应该明白。”
顾惜朝虽然硬气,尾音依然带了一丝颤栗。戚少商这才发现他的原本无色的唇已开始发紫,修长的冰凉的手也在微抖。连忙松开紧扣顾惜朝脉门的手,转而抵上他的后背。一股绵长淳和的内力源源不断输入顾惜朝体内,他逆转的气血渐渐归顺,胸口的疼痛也慢慢的减退了。
感觉顾惜朝呼吸顺畅,体温回升,戚少商这才撤了掌。
顾惜朝根本不领情,道:“大当家的好侠义啊,怎么不继续了。”
“我累了。”一天到晚跟这种人斗智斗勇,不累才怪。
“那你还是省着力气吧。听说最近一段时间上毁诺城求亲的武林人还真的很不少,到时候,息城主要是来个比武招亲,啧啧,你可惨了。铁手,小妖。。。。随便来一个,你就死定了。”
“铁手,他到底上毁诺城做什么去?”
“求亲啊,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武林第一美人呢,你戚少商不当回事,还不允许别人当宝啊。我现在还真的有几分去想去毁诺城了,听说息城主路踢过你的屁股,只可惜,没亲眼见过,这一算是可以一饱眼福了。不过,也说不定息城主一箭直接射穿你的脑袋。到时候,你可以记得离我远点,别把血溅我身上。”
戚少商听他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用意明显得就是想激怒自己,乱了方寸,他好有机可趁。想到铁手居然跟这么一个尖酸刻薄却又计谋百出的人在一起呆了三年了,而且还要无休无止的呆下去,对铁手,钦佩之余不由得也多了几分同情。
回了李家,顾惜朝脸色愈发的惨白了,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在马上颠簸的。打坐运气了一会,就睡了。这一觉一直睡到午时过了。
戚少商心里有些发急,顾惜朝却故意慢腾腾的收拾东西。本来他的东西就不多,几本医书,四五件衣裳,昨天就收拾好了。这会儿又拿出来检查看有没有遗漏。
村里的人知道顾惜朝要走,都过来送行。他跟这个说两句,跟那个说两句,一面说,一面还斜眼看着戚少商。连掩饰的意思都没有。
初九夹在人群中,眼泪汪汪的看着顾惜朝,对这个孩子,顾惜朝却是有些真情的。他弯下腰吩咐初九了几句。
初九流着泪问道:“你什么时候会来看我。”
顾惜朝淡然一笑,这种小村落,重回这里的可能性真不大,他也不愿意撒谎骗这个孩子,“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有机会再来这里。也许将来等你长大了,出去闯世界,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吧。”
初九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顾惜朝也有些心酸,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慰。初九反手揪住顾惜朝的衣袖,不肯放开。最终还是李婶过来拉开了初九。戚少商这才带着顾惜朝上马出了村子。
顾惜朝身上有伤,经不起颠簸,戚少商再怎么心急,也不敢催马快奔。本来从小村到毁诺城,快马加鞭的话,一天就可以到。但是现在这个速度只怕怎么也得三五天了。那还得顾大公子路上不给他生事端。静下心来一想,反正八年时间都耽搁了,也不差这几天了。
6
万里黄沙中,一垅篝火孤独地闪亮在这蓝夜中。万籁俱寂,唯有一天一地的黄沙,一天一地的琴声,一天一地的月色。
顾惜朝修长的手指舞动在七弦琴上。像秋天狂风中的落叶飘落于潺潺的流水中,又像秋天细雨密密的洒落于长满青苔的巷。
“我就为你奏一曲,以谢知音。”三年前的这句话突然穿过时空,从戚少商记忆里的最钻了出来。三年前,这个人心积虑的想杀他来换取一个功成名就的机会是真的,但是,戚少商更相信,他说这一句话也是真的。那一刻飞扬在眼底和笑里的热切与感动也是真的,只是两个人都做不到义无返顾。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三年前的往事倒更像一场开头与结局南辕北辙的惨烈闹剧。
篝火的照映下,顾惜朝秀气的手半明半暗的在琴弦上起伏跳跃。恍惚中,戚少商好像又闻到了炮打灯浓烈的醇香,一滴露珠从红叶上滴落,嫩白的光如清亮的眼眸含着的泪。那个魄单魂孤的青衣书生指点江山的梦在琴弦上飞,两只小白羊,温顺的半伏在地上喁喁私语,夜风中轻幔起舞,烛光摇曳,醉鱼飘香。。。。。
多年来浮躁而琐碎的心情,“咔嚓”一声断了这里。
这样的夜,沉睡又如何?戚少商渐渐地有些眼皮发涩。
“噼啪”,火堆里的木柴爆裂。寂静地夜里,格外的刺耳。戚少商猛然惊醒。这里不是三年前的旗亭酒肆。他也不是三年前的戚少商。
顾惜朝双手合拢,琴声骤然停止。这人还真的不是一般的走运,眼看他就要成功的被琴音催眠了,就连没有生命的木柴,都能来横插一手。天不从我愿,执意孤行又如何?
一击不中,顾惜朝冷冷的盯着戚少商。他以为戚少商会大动肝火,时刻被人算计的滋味很难隐忍。等他动了气,顾惜朝会有把握激得他七窍生烟怒火攻心,然后大动干戈。
篝火的木柴里,顾惜朝加了一种名为“将军归”的药。无色无味,也没有任何作用。唯有燃烧地时候,在上面喷洒一定量的鲜血才能真为一种极厉害的迷药。将军百战归来,本就是无数士兵的鲜血来成全的。
“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我能带你去毁诺城,就能让你毫发无损的和铁手一起离开。为什么你总是不信我?”对着顾惜朝的眼睛,戚少商没有动怒,只是无奈地苦笑。
蓦然间,顾惜朝想起了那场千里追杀,一开始他就那凶残那么绝情,而他还是傻傻地以为他的追杀只是因为他以为他是汉奸。泣血的痛不在于冤屈,而在于他不相信他。
“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戚少商柔声问道。
一种隐藏在哀怨与委屈里的温柔一点一滴的撕咬着顾惜朝的坚持与固执。三年前,是这个人读懂了他以万丈雄心写就的那本《七略》。三年后,天已不是那方天,这个天的下面没有他温婉的妻;地也不是那块地,累累白骨垫不起通往庙堂的路,而血却是实实在在的污了这方地;那么这个人还是不是那个“我就为你奏一曲,以谢知音”的朋友?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顾惜朝不想去求证,习惯地想拒绝一切,留给自己一个遗世独立的空间:“我――”
“嘘――”戚少商冲他做了噤声的手势,拦住了他的话头。
顾惜朝一凝神,就听到了隐隐约约的脚步,脚步声越来越近,竟是直奔二人而来的。月光下,一个小小的身影的在慢慢地移动。竟是初九。
走得近了,初九看见顾惜朝,直扑到他怀里,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初九,你怎么来了?”顾惜朝大吃一惊。初九脚下一双鞋子早已是破破烂烂,夜凉如水,裸露在外面的肉已经在发红了,有的地方已经磨破了皮,血迹斑斑的。
顾惜朝忙抱了初九到火堆旁,让他取暖。
初九也不说话,只是一阵一阵哽咽,哭了一阵,声音虽不高,但戚少商和顾惜朝都听得出来他极力隐忍的悲伤,过了一会,初九才说:“叔叔,你可不可带我一起走?”
“。。。。。。”顾惜朝一阵苦笑,他现在去哪里自己都做不了主。然而这个半大的孩子,偷偷地跟过来,他们骑马他走路,如没有的执念,他是坚持不了的。逼着他回那个小村子,真的是一种残忍。
“叔叔,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还可以帮你做事情,洗衣服,采药,我都可以做。我不再呆在村子里。” 初九抱着顾惜朝的胳膊,企求着道。
“你是一个人偷跑出来的吧,你爹娘知道了还不得急死?”一个顾惜朝就让他头大了,现在还多了个小初九。戚少商皱起了眉头问道。
“我没有爹。我娘。。。。。。”
“初九!”顾惜朝突然一声暴喝,打断初九的话。初九明显被吓到了,瞪大了眼睛,半张着嘴望着顾惜朝,不知所措。
“别跟人说你爹娘的事,跟任何人都别说。”顾惜朝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把自己包裹得越严实,别人才越不敢看轻你。”
初九似懂非懂,却还是点点头,记在了心里。
换了平和一点的口气,顾惜朝问道:“你出来李叔知道吗?”
初九摇摇头,道:“李叔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带我回去的。我听隔壁的婆婆说,过了年,他们要送我去很远的地方,婆婆说去了就回不来了。”
“什么地方回不来了。”戚少商好奇地问道。
“我不知道在哪里,婆婆说很远,她的一个亲戚家的孩子送到那里了,是被打死的。”
初九说得不清不楚,戚少商和顾惜朝却心如明镜,小村太穷了。李叔李婶养不活初九,只有送他去别。多半是卖给别人做童工,换点口粮。命好的,做一辈子奴役求个温饱,命不好的,遇着的心肠狠毒的买主,一两年就会被折磨得送了命。
这种事,在清平年代都是屡见不鲜,更何况这种兵荒马乱的日子,所谓太平世界,所谓安居乐业,也就是只有雕梁画栋的宫墙里的那个人才愿意相信。
顾惜朝微微叹息了一声,初九的出现就当是一个契机吧,那个“将军归”就当从来没有过。“大当家的,我答应你跟你去毁诺城找铁手。作为交换条件,我们现在带上初九,等你将来在毁诺城的事一了,你带着他去京城六扇门吧。”
六扇门?戚少商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好似这三年来,他还没有过清清净净地呆在六扇门过日子里的时候,带着个初九,麻烦得可只是他一个。还不如送去连云寨,至少穆鸠平不会饿着这个孩子。
“别想着送他去连云寨,我不想将来多个土匪。”仿佛看穿了戚少商的心里所想,顾惜朝毫不掩饰他对连云寨的那帮人的不屑。
7
也难怪顾惜朝瞧不起连云寨。戚少商在看到穆鸠平的时候,自己都有点无地自容。
临近毁诺城,远远地就看到一大群人在吊索桥头大声嚷嚷。隔得太远,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当中一人,身材魁梧,提着一杆长枪,正是穆鸠平,不知在跟人争执什么。很快的就变口角为武斗。
顾惜朝意味长的看着戚少商,说道:“这阵候,很像土匪抢亲呢。”
“土匪抢亲?”戚少商正在庆幸初九没有追问什么是土匪抢亲。初九就接着来了一句:“跟马贼抢人一个样吗?我听隔壁的婆婆说,马贼抢走了人,人就死定了。他们要抢谁呢?”
“他们要抢武林第一美女,可能是替一只猪抢的。”
“为什么要帮猪抢亲?”初九莫名其妙。
顾惜朝绷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猪太笨,没有女人肯嫁给他,当然只有靠抢了。”
不一会儿,就有青年侠士模样的人,鼻青脸肿的从毁诺城的方向过来。
戚少商忙拦住他问详情。
那青年忿忿地说道:“妈的,不知从哪来群土匪。拦着不让人进城。那个土匪说了,只要是男的,从十岁孩童到八十岁老头,一律不准上毁诺城。你们也是来跟武林第一美女求婚的吗?趁早回去吧,那群士匪他妈的凶得很。”
他左一句土匪,右一句土匪。顾惜朝听得哈哈大笑,戚少商脸色却是越来越黑。
那青年怒道:“你笑什么,看你一副穷书生的样,就别过去凑热闹了。那土匪说了,息红泪是他们家大当家的。谁也别想打主意。哼,这土匪长得这么难看,他们大当家也还保不定就像一杀猪的呢。”
顾惜朝笑道:“这群土匪的大当家,长得不太像杀猪的。”
那青年惊异地道:“你跟他们认识?”
顾惜朝收敛了笑,冷冷地道:“他们的大当家是戚少商,我叫顾惜朝,你说我们认识吗?”指了指戚少商道:“他就是戚少商,你看他像杀猪的吗?” 他平时怎么损戚少商都可以,可是听到戚少商被别人鄙薄为杀猪的,他还是很不高兴,戚少商像一杀猪的,那么他顾惜朝算怎么一些回事?连杀一杀猪的都还得千里追杀,而且还没杀死。
那青年被顾惜朝看着就已是浑身发寒,更别说从顾惜朝嘴里说出来的话。九现神龙戚少商,一个不败的传奇。就是这个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年轻人?转头望向戚少商,戚少商压根就没看他,正呆呆的看着顾惜朝,他被顾惜朝损习惯了,换了一种待遇还真有点不知所措。
顾惜朝瞪着那青年,也懒得再说话,眼睛里的凌厉让那青年不由得一声惊叫,忙不迭的转身就跑。
戚少商无奈地一笑,心里暗骂老八做事太荒唐。加快了脚步,向那老八那边走过去。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穆鸠平看到戚少商高兴得又是跳又是叫,偏偏顾惜朝存心坏他兴致似的,从戚少商身后过出来。
“顾惜朝!”穆鸠平呆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天上的是太阳不是月亮,明显不是做梦。右臂一振,长枪夹着一股凌厉的风,直刺过去。
“顾惜朝?”穆鸠平身边的百多名连云寨的兄弟个个一脸的惊诧。平日里他们没少听过顾惜朝做下的恶事,却怎么也不能想到,原来这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居然是这么一个俊雅秀美的书生。
顾惜朝冷冷一笑,居然不躲不避,戚少商大急,也顾不得多想,一手扯过顾惜朝,另一只手挥出逆水寒剑,连剑带鞘地在铁枪上平削过去,铁枪“当”地一声掉要顾惜朝脚下。
“你还真当不怕死啊。”戚少商气极败坏的吼道。
“我为什么要怕死。第一,这个阵前风未必杀得了我。第二,你说了保我毫发无损地离开的。第三,”他眨了眨眼,坏笑着道:“你忘了我身上还有金丝甲吗?”
戚少商恨不得当场抽自己两耳刮子。为什么一遇这个人,自己就平时的机智就全然不见了。
“大当家的。”穆鸠平直冲过来,捏紧拳头就又要动手。
戚少商伸剑横挡在穆鸠平面前。“够了。老八,你再动手,我就生气了。”
穆鸠平道:“大当家的,你别拦我,我今天一定要宰了这个混蛋。”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里。”一时半会儿地也跟老八解释不清,还不如先弄清楚眼前的状况。
原来穆鸠平得知息红泪要另择夫君,连忙带了百多名兄弟来毁诺城,誓死保护连云寨大当家的压寨夫人。跟天借仨胆,他也不敢杀上毁诺城去抢人。他用了一招守株待兔的法子,但凡有人想上毁诺城去求亲,先拦住再说。
穆鸠平这法子虽然很笨,但也很好用,胆子小点的,穆鸠平带着人连吓带唬,胆子大点的,阵前风也不是浪得虚名。还真没什么人能从他枪底下上到毁诺城去。息红泪对他这种行为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反正毁诺城也实在不欢迎太多的人。
只是很让穆鸠平愤愤不平的事,他到底还是来迟了些,居然还是有人在他之前上了毁诺城,一个是铁手,一个是赫连春水。他却也不想想,就算这两个人比他迟来,他打得过谁?
穆鸠平讲完前因后果,全然没发现戚少商一脸的扭曲。兀自兴高采烈的说:“大当家的,你要再不来,我都要忍不住冲上去找小妖算帐了。”
戚少商忍无可忍,道:“老八,求婚要的是诚意,不是靠打打杀杀就能吓到对手的。”
“可是。”穆鸠平挠了挠了头,道:“可是,大当家,你都让红泪姐等了八年了,这个诚意好像不如人家呢。对了,大当家,你有没有带聘礼啊。我可是帮你想到了。”抬眼又看到顾惜朝,恍然大悟地道:“我明白了大当家,顾惜朝是你送给红泪姐的聘礼,是不是?红泪姐最恨就是顾惜朝,还是大当家的你明白红泪姐的心思,有了顾惜朝做聘礼,还怕红泪姐被别人抢去吗?”恼自己刚才差点就杀了顾惜朝,这顾惜朝留着给红泪姐千刀万刮,该有多好。
拿顾惜朝做聘礼?戚少商不得不佩服的穆鸠平的脑子。这个老八还真的重新衡量一番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主意都能想到。
“叔叔,你看仙女吖。”初九突然指着毁诺城对顾惜朝说道。
顾惜朝抬眼望去,五六个人从吊索桥上走了过来。其中两个男的,一个英挺伟岸,气宇轩昂,正是铁手;另一个,锦袍玉带,面如冠玉,是赫连春水。而当先一人,是名女子。白衣绿裙,衣袂飘飘,纤尘不染,亮丽成一道不可思议的奇迹。
“红泪。。。。。。”戚少商呼吸一窒,才喊了出来,剩下的话全卡在了喉咙口。他来还债来了。为青涩年华时的海誓山盟,为千里追杀时的温情相依。他要尽全力抓住那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的尾巴,浓墨重彩的为它添一个好月圆的结局,而不是眼睁睁地任它沦为午夜梦回。
穆鸠平抢着道:“红泪姐,大当家这回是真心实意的来求婚的。顾惜朝就是大当家的聘礼。”话一出口,全场子的人都大惊失色。送个大活人来当聘礼的,还真的没见过。
“不行。”铁手和赫连春水连同戚少商,异口同声说道。
穆鸠平挑衅地看着赫连春水,这份聘礼分量够足的,他倒想看看赫连家有什么可以跟这份聘礼相提并论。
铁手抢先一步,越过了众人,几个起落,站到了顾惜朝身边,对戚少商一脸愠色地道:“戚少商,顾惜朝的命不是你的。要送毁诺城,也得先问过我。”
戚少商苦笑道:“我没说要拿他当聘礼啊。我带他来,本来就是交给你的。”
穆鸠平一呆,忙道:“大当家的,你可别犯傻,这个人不仅是我们连云寨的仇人,也是毁诺城的仇人。拿他当聘礼,红泪姐才会高兴。大当家的,你千万别输给赫连春水啊。”
“少商。”息红泪款款地走过来,别说连云寨的那些男人,都就小初九都不敢大声出气,生怕吹化了这冰雪为肤玉为骨的人儿。“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来跟你求婚是真的。可是顾惜朝不是聘礼。逆水寒才是。”八年前的戚少商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一种求婚场面,除了众目睽睽,还跟人解释关于聘礼的事。不然怎么着,他也不会耽误这八年。
“我不稀罕什么逆水寒,但是,”息红泪眼波流转,望向白雾缭绕的碎云渊道:“我真的很想用顾惜朝的命来祭奠我那些姐妹。”
“红泪,你可不能答应他。呃。。。。那个顾惜朝。。。。。他。。。。。晚晴姑娘,你想想晚晴姑娘,她救过你的。那个,你总不能对不住晚晴吧。”赫连春水急得一脸都是汗,好容易等到息红泪放弃戚少商了,没想到戚少商居然还有这一手。无论如何今天也不能让息红泪收了这份聘礼。至于血海仇,过了这件事再说。
“赫连春水!”穆鸠平道:“你是红泪姐娘家人还是怎么着,红泪姐要什么聘礼,轮得上你说话吗?”
“穆鸠平,你有点脑子行不行,你当你们大当家的真是神龙啊,他打得过铁手吗?”赫连春水冷笑着反挑一句。铁手护了顾惜朝三年了,这会又明摆了守在顾惜朝身边。不把这个武功最好的人拉进来阻拦,岂不是很暴殄天物。
“红泪,你要什么我都可以办到,只是顾惜朝不行。我带他来这里,是要把他交还给铁手,不是拿他当聘礼。”
息红泪淡然一笑,满场子的人,呼吸都是一滞。她一双美目盯着戚少商问道:“顾惜朝,当真不是你要送我的聘礼?”
“不是!”戚少商咬着牙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样最好,我没本来就没有打算嫁给你了。你的聘礼我自然不要。可是你也说了,顾惜朝不是聘礼。我留下他又有何妨?”
一句话说得赫连春水眉开眼笑,穆鸠平气急败坏。而戚少商却是大惊失色,也不知是因为息红泪不肯回心转意,还是因为息红泪执意要留下顾惜朝。
8
几个人各怀心思,争得热热闹闹。而那个矛盾的源头却没事人一般的呆在一旁一副看戏的架式。铁手心里暗自紧张,他知顾惜朝越是不露神色,心里的计谋越是层出不穷。
但是这一回,铁手却猜错了,顾惜朝真的是纯粹抱着看好戏的心思,并没有打任何的主意。戚少商自命侠义,这一回,他倒想看看戚少商怎么做得到他的守诺重信。
看着顾惜朝嘴角微扬,浮起一缕嘲讽似的微笑,铁手问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没打主意啊。”
“那你笑什么?”
“前几日,我问戚少商,如果他的侠义跟他目的不在一条道上,他怎么选?这位戚大侠毫不犹豫的说,他选侠义。现在明摆着,他如守着对我的诺言充大侠,他跟息红泪就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我倒想想,他能撑多久。”想到戚少商说那句话时人真诚与激愤,顾惜朝嘲讽味更了。
“你安份一点好不好?他如果撑不下去,有危险的是你。”
“我巴不得他撑不下去。哼!”拿他当聘礼?想让这些个人来陪他练练手吧,好久没跟人动过了手。这一回,铁手应该也没理由拦他了。“再说了我现在内力也恢复了。”
“谁帮的你?戚少商?”别看连云寨的人在穆鸠平的示意下封住了路口,但是他要和顾惜朝脱身并不是什么难事,真正难的是怎么拦着顾惜朝让他少杀几个人。
“是啊。不然他也不会带我来这里找你。”
“这个戚少商做事还真很莫明其妙。”幸好,这个戚少商还知道带着人来找他,不然,没人人在顾惜朝身边,这个最容易剑走偏锋的人不知又要搅出些什么事来。
那边几个人还在争论不休,息红泪铁了心要留下顾惜朝算三年前的旧账,顾惜朝不在她眼前出现也就算了,当是报答晚晴也好,当是顾惜朝救过她也好,眼不见心不烦。只是这人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她面前,她怎么可能当三年前毁诺城的惨状只是一场误会。赫连春水得知顾惜朝不是聘礼的身份,马上改变了主意,无条件地站到了息红泪这边。戚少商就更势单力薄了。
初九不明白这些人在争执些什么,看着忤在顾惜朝身边的铁手,他有点害怕,直觉这人没那个一笑两个酒窝的戚叔叔容易亲近。百般无聊的东看看西望望,半空中,飞来一只蜜蜂,透明的翅膀在淡薄的阳光下抖动。初九拉了拉顾惜朝的衣袖道:“叔叔,那里有只蜜蜂呢,小心蜇你。”
顾惜朝微感诧异,这个时节哪来的蜜蜂。
铁手也看到了那只蜜蜂,连忙扯过顾惜朝,护到他的身前,手一扬,那只蜜蜂直直落在地上。连云寨一大群人都觉得这个前任御前捕头太夸张了,一只蜜蜂也值得他亲自动手。
赫连春水走过来,看到死在地上的蜜蜂,扬声对息红泪说道:“红泪,你看这里也有这种毒蜜蜂。”
见息红泪居然放弃顾惜朝去操心一只蜜蜂,穆鸠平很是不解,趁着息红泪不在旁边,他忙拉了戚少商,抓紧时间劝他别拂逆息红泪的主意,不然连云寨的压寨夫人就真的改姓赫连了。
左前方的悬崖边生长着几株类似于野菊的野。朵不大,纯正的朱红色,映着绿叶在风中摇曳生姿。顾惜朝随手扯了一朵,细细地嗅了嗅,突然间扬眉一笑,当真是颜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连云寨一干人都只恨少生了两只眼,偏偏今日又得见两个绝代风华的人物,怎么也看不过来。
“没事。这很有趣。”迎着铁手探询的目光,顾惜朝说道。
“有趣?”
“是啊。”顾惜朝淡淡地扫了一眼息红泪,道:“碎云渊地杰人灵,物宝天华。不亏是武林第一美女的地盘。”
“这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这到底怎么了。”铁手也扯了朵,放在鼻间一闻,果然有一股淡淡的异味“这有毒?”
顾惜朝那脸上的神情分明就是在说:何止有毒。
息红泪早已听闻铁手说过顾惜朝这三年来,都在潜心钻研傅晚晴留下来的医书,这个聪明绝顶,一身医术已不在当世任何名医之下。他说这有毒,多半就是真的有些古怪了。
息红泪道:“这种好像是今年才出现的。碎云渊一年四季的野到都是,我都没怎么留意。它到底有什么古怪?”
顾惜朝“哼”了一声,挑起好看的眉毛:“我就是不想说,息城主能奈我何?难不成想逼供吗?”
息红泪笑道:“逼供的事,还是让六扇门的人来吧,他们比较擅长。”转过目光望铁手,目光里没有期盼,只有询问。武林第一美女用不着用任何方式求人。至于六扇门里的现任捕头戚少商,她压根就没抱指望,什么时候,都别指望他能从顾惜朝那里套到话。
“晚情要是在这里的话,她肯定会帮息城主的。”硬着头皮,铁手对顾惜朝说道。他也欠息红泪的,三年前不是他破了毁诺城的机关,顾惜朝他们哪那么容易破城。打蛇打七寸,怎么劝服顾惜朝,他比任何人都有经验。
顾惜朝忿忿地瞪着铁手,他会替晚晴做任何事,但是并不表示他喜欢别人用这种方式来说服他。只是,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种方式是很有效的。“这种名叫女儿红,朵要加以配制才会成为剧毒。而且,这种能招来一种毒蜜蜂,那种毒蜜蜂寻着女孩子用的胭指香粉味飞,越喜欢用那些东西的,越容易被蜇。”
话未说完,息红泪已是容失色。毁诺城里都是些女孩子,女孩子天生爱美,除了她以外,没有人不喜欢涂脂抹粉。赫连春水和戚少商也是面面相觑,这种倒真的很像是用来专门对付毁诺城的。
看着息红泪变了脸色,顾惜朝很开心:“这起码开了十来天了,息城主的毁诺城内,莫非有人被毒蜜蜂蜇到了?”
赫连春水着急地道:“你这不是费话吗。你也看到这蜜蜂了,毁诺城的都些女孩子,谁没用些胭脂香粉的。能不被蜇到吗?”
“你着个什么急啊,息红泪不是还好好站在这里吗?更何况,息红泪将来姓戚还是赫连都还没个准呢。”顾惜朝很清楚赫连春水的弱点,一句话,就能让赫连春水败下阵来。
息红泪略一沉吟道:“顾惜朝,你若肯救我那些姐妹,我自会感激你。但是,这跟你在我毁诺城屠城三日的仇是两回事。”除了对戚少商,这个武林第一美人还没在任何人面前说过软话,这已是极限了。
戚少商了解息红泪的骄傲,忙悄悄地拉了拉顾惜朝的衣袖,示意他主动援手,化解与毁诺城的恩怨。顾惜朝当作没看见,微微一笑,说道:“息城主,你如果真的跟我说什么,救了人,以前的恩怨一笔勾消之类的话,我还真的不救了呢,我就是喜欢让仇家惦记。”停了下,他放软了口气道:“你也别跟我说谢谢,要谢就谢晚晴吧。”
他走到那几株女儿红面前,连根拔起,还没来得及将进药囊内,就被戚少商夹手夺过,丢进涧里:“有毒的东西还是扔掉的比较好。”
顾惜朝一脸的无辜,看着铁手道:“你也看到了,没有神哭小斧在身边。是人不是人都敢过来跟我甩脸子。”
戚少商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上不来,什么叫是人不是人?他这语气算什么,跟铁手诉苦还是撒娇呢,偏偏铁手还吃他这一套,低声细语地在那里安慰他。
戚少商忍不住对铁手说道:“我一直没看见顾惜朝用神哭小斧了,以为他转性了呢,原来让你给扔了啊,扔哪里了。”
“壶口瀑布。”铁手叹息着道。要是在别幸许还能捡回来,偏偏扔在那里了,就那个波浪翻滚惊涛怒吼的地方,别说扔把小斧,就是扔只铁牛下去,也找不回来了。只有任他耍性子了。
铁手又问起戚少商是如何与顾惜朝一起到毁诺城的。戚少商只说两人重逢,他误伤了顾惜朝,误打误撞了恢复了顾惜朝的内力,只得带他一起来找毁诺城找铁手。至于,顾惜朝几暗算他的事,却绝口不提。
铁手笑道:“我没带他来,就是怕息红泪积怨难消,本打算很快就回去的,没想到毒蜜蜂的事,再加上你又总不来,就耽搁了。这几天一直怕他会到乱跑,我又得到找。”
戚少商奇道:“铁兄莫非在毁诺城上等我来?”
“你知道我上了毁诺城,应该是顾惜朝告诉你的吧,他没跟你说我为什么来毁诺城吗?”
“他说你上毁诺城来求婚的。”
顾惜朝哈哈大笑起来道:“是啊,他是来求婚的,不过他不是为自己求婚的,他吃饱了撑的,觉得自己对不起你,是他连累你留在六扇门,才耽误婚期的。巴巴的上毁诺城替你说媒求婚。戚少商啊戚少商,你笨得要死,却哪里来的这么好命,动不动就有这么多人帮着你。息红泪要是肯嫁给你,还真不知道是祸是福!”顾惜朝夹枪带棒一顿好损。戚少商作声不得,想到息红泪这只怕是铁了心不肯原谅他了,更是愁眉苦脸。
穆鸠平连忙劝慰着说:“大当家的,三年前,红泪姐开始也说不原谅你了,到了最后还不是一直帮着你。”
顾惜朝冷冷地说:“是啊,大当家的,不如我们再一场千里追杀,息红泪见你丧家之犬样的可怜样,说不定又原谅你了。不过这一回,你八大寨主就剩一个有勇无谋的老八了,不知你还有没有命逃上毁诺城。”
穆鸠平气得不行,说又说不过他,打吧,山道太窄,长枪施展不开。正等一拳头打过去,又被戚少商死死的攥住。穆鸠平口不择言:“大当家的,你是不是昏了头了,老是护着这混蛋。”
戚少商一呆,忙道:“我没护着他,我是护着你呢,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赫连春水在一旁,斜着眼冷哼一声。懒得再听他们嗦,自顾自的追上息红泪献殷勤去了。而铁手早已拉了还很有兴致再损戚少商一顿的顾惜朝,快走几步,远远的离开穆鸠平和戚少商,只怕再口角下去,那口没遮拦的穆鸠平还会有什么惊人之言。
9
毁诺城,一座在废墟上重建起来的城池,高高的耸立在悬崖峭壁之间,巍峨壮观。一如三年前的固若金汤。三年的时间重新恢复毁诺城的风光,虽然不易,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是很多东西还是回不去的,比如这座城的的主人和九现神龙之间已不是身无彩凤双飞翼而是无可奈何落去,比如那些个来来去去穿梭在城里的女孩子也不是三年前那些鲜活的生命。
各式各样的目光里,顾惜朝傲然走过。想他内疚还是惭愧呢?他偏要淡定自如得让老八牙痒痒。
一名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迎了出来。
“红袍姐!”阳光从屋檐直射下来,穆鸠平正对着阳光觉得有些睁不开眼睛,恍恍惚惚的就觉得是阮明正款款地走过来了,情不自禁的叫了出来,话一出口,醒悟阮明正已经死了,心口一痛,连眼睛都在发酸,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女孩子身材高挑,明眸皓齿,乍一看,还真的有几分像当年连云寨里明艳英气的红袍诸葛阮明正。戚少商偷眼望向顾惜朝,见他只是淡淡地瞄了那女孩子一眼而已,没有任何的表情。有的时候,没有表情也是一种表情。他知道他不是没有触动的,只是他太犟,犟到那种明知自己错了也不肯承认反而更犟的那种地步。
那女子对着穆鸠平道:“这位大侠,你在叫我吗?大侠想必是认错人了,我叫莫珑。” 她的声间没有息红泪那么韵味撩人,跟阮明正那种刚柔并济的腔调也不同。她的声音好像是春回大地时,潺潺的河水里,冰块冰块相互撞击的声音,清泠泠的带着脆劲与轻快。站在一大群陌生男人中说话,也是落落大方,一点也没寻常女孩子的扭捏羞赧。
息红泪吩咐莫珑给这多么人准备住所,又叫几个女孩子分头去毁诺城周围找那种叫女儿红的野,一旦发现了,全连根铲了。然后亲自带了顾惜朝去后院看那些被毒蜜蜂蜇到的女孩子。戚少商把初九交给穆鸠平,叮嘱他记得约束连云寨的兄弟。跟着也进去了。
十几个被蜇到的女孩子,全都集中在后院厢房里,四五个医生在那里诊治。还有几个女孩子在那里照料,其中一个与刚才见到的莫珑几份相像,息红泪介绍说,那是莫珑的姐姐莫玲,负责在这里照料这些病人,煎药喂药。
莫玲的手里正端着一碗药,黑糊糊的,一股浓浓的药味让顾惜朝登时皱起了眉头。
那些个女孩子全都在沉睡中,个个鼻翼翕张,呼吸短促快急。被蜇的地方大多在脸上和颈部,全都是腥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的一个大包,中毒最的那个在额头上,竟然有碗口那么大,触目惊心,肿得连整张脸都扭曲变形了。一名大夫用长长的细针扎在上面,也没有血水脓液渗出来。
顾惜朝冷笑着摇摇头,对息红泪道:“你这些个姐妹没让这几个庸医给治死,还真是奇迹呢。”
顾惜朝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成为全场的焦点,他刚进来就有女孩子停下手里活,偷偷盯着他瞧。一开口说话,除了那些昏睡中的病号,十几只眼睛全都大大方方落到他一个人身上。
大夫们全变了脸,他们可是附近镇上有名的医生。被重金请来后,武林第一美女对他们客客气气的,哪知来这么个书生,长得倒是像神仙一流的人物,一张嘴却差点把人堵死。
年纪最大的那个眯着眼睛,对顾惜朝道:“小老儿六代行医,不敢自称华陀再世,只是就算汴京城的达官贵人,也有知道小老儿的薄名的。敢问这位书生师承何,在哪里坐堂?”
顾惜朝冷嗤:“天底下浪得虚名的人多得去了,不差你一个。”劈手拿过这个大夫开的药方,随便扫了一眼,略一用力,药方化为片片蝴蝶纷纷坠地。
“你――”那老大夫气得浑身发颤。
“我,我什么。我就是看你这药方不顺眼。有你这么用药的吗。朱砂,枣仁是什么,让人睡着了不吱声,就算是有起色?人参吊着一口气,就算是没死?”
另一个大夫争辩着道:“如不用人参吊气,这几位姑娘早已是香消玉殒了。”
“谁告诉你用人参才能吊气的,人参性温,这些姑娘中的蜂毒又是热毒,毒性还没散发出来,就用人参大补,让她们半死不活地剩一口气躺在这里,要不要息城主送你们几块赛华陀胜扁鹊、妙手回春的牌匾啊。”
息红泪是见过顾惜朝的飞扬跋扈的,知道他愈是有把握的才愈是张狂得不可一世。四五个大夫被他逼问得哑口无言,心里也有些解气。她亲眼见到这些姐妹渐渐地气如游丝,命悬一线。偏偏这几个人还个个在她面前说得理直气壮。要不是这方圆百里已没有了比他们更有名的大夫,她早就拉下脸来了。
“戚少商,把这些庸医给我撵出去,我没闲心跟他们在这里慢慢地论药理。”顾惜朝翻着白眼扬声说道。“别逼着我亲自动手。”
戚少商忙不迭的答应了一声,对那几个大夫道:“各位劳累多时了,不如先下去休息一会儿吧。”他自认说的是比较婉转的。那老大夫年纪太大了,别说顾惜朝动手撵他,就算是再说几句,只怕就要被气得吐血身亡了。
赫连春水笑道:“戚少商,你还真听话呢。”这话声音不算小,却是故意让息红泪听见的。息红泪冰雪聪明,哪有不明白的,瞪了赫连春水一眼,赫连春水连忙缩了回去,不再吱声。
“息城主,老朽。。。。。。老朽。。。。。”那大夫还想再说几句场面话,看见顾惜朝下颌微扬,双目斜睨的鄙薄样,想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转身就走,可能是太气了,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摔到在地上,多亏戚少商隔得近。一把搀住了。莫玲瞧见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等那几个大夫都灰头土脸地出去了,息红泪才对顾惜朝说道:“大夫全让你撵走了。现在该看你的了吧。”
顾惜朝嗯了一声,走到那些女孩子身边,轻轻的摸了脉息,又翻开眼皮细查。见一个女孩子床头还搁了一碗药,抬手一拂,全泼在地上,连碗都摔碎了。那些个女孩子都是近几年才进毁诺城的,没见过顾惜朝,不明白这个一头卷发的漂亮男人怎么脾气坏得没个谱。而城主居然也听之任之。
十几个女孩子诊治结束,顾惜朝拿过纸笔写了方子。
第一张方子,全是内服的药,息红泪看不出门道来。第二张的药方,却是用来外敷的,息红泪看了看,转手递给铁手。
这方子上写,黄豆用人乳浸泡四个时辰,磨成浆,加醋、黄酒、鸡蛋以及几味草药调匀了,外敷。铁手也不懂医理,但是却很信任顾惜朝的医术,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倒是莫玲在一旁看了,红着脸对息红泪道:“城主,我们这里。。。。哪里有。。。。有人乳。”
顾惜朝闻言反应过来,毁诺城里全是未婚的女孩子,连忙说道:“没有人乳,用牛乳,羊奶都行。”说到羊奶,忍不住瞄了戚少商一眼。戚少商也正看着他,瞧见他眼里的嘲笑,知道他又想起了什么事,不由得脸上一红。
见息红泪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顾惜朝挑眉说道:“方子我是开了,用不用在你们。”略一顿,顾惜朝又道:“晚晴以前常跟我说,医者有割股之心。我想我是很难做到这一点了。不过,我要是治不好这些人,只怕还没出这毁诺城,就会有人说我顾惜朝学艺不精也敢出来卖弄。我最不耐烦地就是听到那样的话。所以,你们最好还是信了我。不然,息城主,你就准备给你这些个姐妹风光大葬吧。”
铁手将药方递莫玲,莫玲不敢接,只望着息红泪,息红泪微微点头,莫玲这才接了药方,自去抓药煎熬。不大一会儿,药煎来了。顾惜朝又亲自守着人喂药,看着他们个个都服下去了
1
小半个时辰后,那些女孩子相继醒过来,都道伤口麻痒疼痛,有几个忍耐力稍差的,在弱弱的呻吟。
息红泪不忍心,如水明眸望向顾惜朝,顾惜朝冷冷地道:“知道疼,就是了。难道息城主也希望他们迷迷糊糊的躺着。”他原也没指望这些人有多信任他,但是心底还是有些不爽的。对武林第一美女,他也没必要像赫连春水和戚少商那样毕恭毕敬。
见息红泪俏脸上布了一层寒霜,戚少商忙走过来说道:“红泪,我们也忙了这半天了,都累了,不如先去大厅里歇会儿。”
赫连春水斜睨着戚少商道:“红泪还没开口说会把顾惜朝是杀还是剁,你紧张什么?”
戚少商道:“小妖,我知道你也是学富五车舌灿莲的大才子。跟顾惜朝斗嘴上工夫的事还是你去吧,别拉上红泪。还有,别把红泪说得那么凶,什么要杀要剁的。”
“我还没你戚大侠这么厚颜。红泪不喜欢的人我自然不会让她亲自动手,反正这里也没有人指望你戚大侠能转了性子,天良发现地去对付他。”
“赫连春水,你呷醋就呷醋,把我搅进来对你没好。只会让息红泪跟戚少商同仇敌忾,你可别忘了我是他们共同的敌人。看来你小妖上毁诺城求婚是假,帮他们旧梦重温是真吧。”顾惜朝很不喜欢赫连春水总是把他和戚少商相提并论,特别那种小妖特有的带着一点点阴阳怪气的腔调让他总是有一阵一阵的不安,心想赫连春水为了争夺息红泪真的是什么手段都要用上来了,不惜不顾一切的打压戚少商。但是心底还是直觉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然而,他拒绝想,他的骄傲不允行他飞扬跋扈惯了的思想被除了晚晴以外的任何一人牵动。更何况还有三年前那些血雨腥风的日子,那些哀号哭泣的冤魂总是能抢在戚少商前面,在他的脑子里喧嚣。
“哟,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你跟戚少商有仇的。当今世上跟九现神龙结了仇血恨还能好模好样的活着的人,还真不多啊,我还当真不知道,到底是你顾惜朝太有本事,还是当初毁他连云寨,杀他结义兄弟的人根本就不是你。”
“当然是我,我做的事为什么不承认。不像息城主,八年前就对戚少商喊打喊杀的,也没见戚少商在息城主手上掉根头发。小妖,你有闲工夫,不如去琢磨琢磨这件事。可别让我见识到什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一语中的,赫连春水果然白了脸。
而戚少商正苦着脸对息红泪说:“红泪,你心里怨我,我无话可说,可是,你也别听小妖瞎说。”
息红泪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窝囊过,在自己的地盘上,让个仇人占上风。狠狠地瞧着铁手说道:“铁二爷,你这名捕做得够威风的,顾惜朝跟着你三年了,还是那副死德性。”
铁手无奈的摊着手道:“息城主,这又关我什么事了。他又没杀人。”言下之意,等他杀了人你再来找我问罪。
“息城主,我生就的性情,是没打算改了。”还真当铁手是他保姆呢。这女人也够蠢的,难怪会八年的时间在一场没有结局的等待上。
这场纷复杂人气十足的口角之争最终以息红泪沉不住气拂袖离开而结束。息红泪一走,赫连春水自然寸步不离地紧跟出去了。好容易撑到今天,怎么也不能功亏一篑地再让戚少商占了先机。
走了挑起口角的人,铁手以为这下可以清静一会儿了,谁知顾惜朝并没有那么好心地想放过戚少商:“大当家的,你压寨夫人都走了,你还不跟着去,难不成,你真的让想息红泪改姓赫连?”
戚少商长叹一声道:“我不想又能怎么样?现在不是八年前,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红泪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呢,我跟过去做什么?”
“人家小妖长得比你帅,家世比你好,对息红泪又肯鞍前马后的。你呢,笨得像猪,被我撵得像过街老鼠的时候,就记得起人家;过着太平日子的时候,就把人扔在脑后。现在人家不要你,你倒急了。你这不是牵着不走撵走倒肯走吗?息红泪跟你着能什么好,做将军夫人总好过跟着土匪做压寨夫人。”
“你别左一句土匪,右一句压寨夫人的。我现在好歹也是六扇门的名捕。”就算泥菩萨也要生气了,戚少商沉声说道。
“算了吧,那是铁手让给你的。诸葛正我见六扇门人手紧张忙不过,哄着你这呆头鹅给他当长工呢。”
这话一说出来,连铁手都生气了。“顾惜朝,别对我师父无理!”
顾惜朝冷哼一声,嘴然微扬,绽出一抹冷屑讥讽的笑。一拂袖,自顾自地出去了。
戚少商苦笑着看向铁手,铁手木着一张脸,一言不发。被顾惜朝挖苦就是该受的,不过才回了一句,还没敢说重呢,这人赌气就走。还好这是在毁诺城,要是在别,又得打点精神去找人了。
两人相让着出了厢房,找了个亭子坐下来。秋风四起,枯黄的竹叶一阵乱响,纷纷坠落。竹篱小径,把满园的菊分隔两。
“这三年,你们是怎么过来。他的嘴巴还是毒,脾气也还是那么坏。”戚少商并不是一个很有好奇心的人,但是任何事情一旦沾上顾惜朝,他总是有些身不由己的失控,而且毫无察觉。
铁手自嘲摇摇头,道:“有的时候,我都怀疑我守着他这些年,是不是自讨苦吃?头半年,他疯了,偏偏那个时候,他是最省心的,像个提线木偶,没有思想自然也不会去伤人。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真的不开眼,存心想他继续折磨人,他居然 又清醒过来了。心情好的时候,学着晚晴给人治病,晚晴的医书他倒背如流,医术也一日千里。心情不好的时候,动不动就跑得不见人影,好像不知道江湖上有他多少仇家似的。我就得到去找。迟一步,不是怕他杀人,就怕他被人杀了。找到了,还不敢说,一说,他又跑。废了他的武功吧,想着晚晴,我又下不了手。对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动不动就用晚晴来压他,总是说,晚晴要是在,就会怎么做怎么做。这个法子到现在还算凑效。可我也不知道这个法子还能用多久,终有一天,这样的话对他也不会再起作用的。晚晴要我为她做三件事,头两件,我都没有做到。这第三件,我一直很努力很用心的做,人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铁手微微一晒,没说完的话,全化成一声轻微而短促的叹息。
戚少商三年前就认识了铁手,而这一刻,戚少商却觉得铁手很陌生,三年前的铁手给人的感觉就名如其人,一块铁,冷冰冰,硬梆梆的铁。而现在,戚少商却在铁手身上发现了一种很陌生的东西,那种。。。。。。柔。是因为他在诉说中屡提到晚晴的原故吧。就好像顾惜朝每提到晚晴,语调也有藏不住的温柔和隐痛。
但是戚少商的心底还是隐隐约约地有些不安。只是这种不安太飘渺,他抓不住。既然抓不住,他也就选择了忽略,他想最近可能是太累了,再加上息红泪的事,才会这些莫明其妙的烦躁情绪。离开六扇门已经有些时日,却总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事牵着鼻子走,正事一点没做,能不烦躁吗?
11
毁诺城的夜晚,寒冷,明亮。庭台楼阁,九曲回廊,每隔一段路,就明明灭灭的挑着一盏盏灯笼。梅竹柏的影子交错层叠,冰凉的夜风中夹着淡爽的酒香。
顾惜朝寻着酒香,走走停停,毁诺城里的女孩子没谁会放肆到在半夜三更里喝酒,而客人里面,恰恰有那么一个人很喜欢做些偷酒喝的勾当。
“啪”地一声轻响,一枚小石子落在顾惜朝的脚边。顺着石子来的方向望上去。屋顶上。那偷酒贼顶着金黄的月亮举着一小坛酒冲他微笑,的酒窝,可爱到刺眼。
酒很香,淡淡的金黄色犹如琥珀,微微有点稠。抿了一口, 入口清甜绵长,带着雪梨的滋味。
见顾惜朝砸着嘴,很受用的样子,戚少商笑道:“毁诺城里尽是些女孩子,酿得酒都跟蜜水一个样。没什么酒味,不过很适合你。”
“我的确没你那么好的酒量,而且,那种一口下去,满头烟霞烈火的炮打灯,也很少有。”眼前这个烂好心的大侠,从来不主动在他面前提三年的事,怕刺激到他吗?还是怕他会心虚?天底下的大侠要都是这他戚大侠这德性,那世上恶人会怎么样,别人不知道,他顾惜朝反正是要变本加厉的嚣张的。
“要是炮打灯我也不敢叫你啊。就你这点酒量唬别人还行。”
“戚少商你什么意思。”顾惜朝最恨这种瞧不起他的口吻,一下子提高了声音。
戚少商转忙求饶:“顾公子,你小点声,行不行?半夜三更的偷来的酒,你非要嚷得全城的人都知道是不是。”
“偷高鸡血的酒都没见你动静小点,这会儿一个息红泪把你吓成这样子。我看,你还真不如小妖。”顾惜朝扬眉冷笑,果然没那么大声了。
戚少商叹息着,声音又低了几度,很是失落:“你说得对,我的确要输给小妖了。红泪要选他,我也没法子。毕竟,是我对不起红泪在先。其实,我从没上过悔婚,我认识红泪这么多年了。又让她等了我八年。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娶她的。”
“哼,我要是息红泪,我八天都不等你。呃,不过现在好像不是你不肯娶她,是她不肯嫁你了。”
“就是这样我才痛苦。我够痛苦的了,你还来落井下石。亏我当初还拿当知音。”
“你痛苦吗?我还真的一点没瞧见。”顾惜朝笑,有他这么痛苦的吗,半夜三更的偷酒喝,也算是借酒浇愁?犯酒瘾就犯酒瘾吧,找什么勾人同情的借口。
戚少商却是一楞征。自己千里迢迢的赶来毁诺城求婚,却只能是眼睁睁地息红泪对自己冷若冰霜,却亲亲热热地跟别人出双入对,应该是要死要活的伤心才对,怎么自己好像除了有点内疚以外,没别的了。这种打击对男人来说应该是最大的,怎么自己远不如当初被顾惜朝一刀刺中时痛彻心扉。
趁他发楞的工夫,顾惜朝把剩下的酒全挪到自己手边,一口接一口的喝酒,不再说话。
“你在想那几株女儿红?”回过神来的戚少商很轻易的就发现顾惜朝眼里闪动的精明与算计。迎着顾惜朝诧异的眼神,又加了一句:“我九现神龙现在好歹也是一任名捕了,也不至于没出息到做你肚子蛔虫地步。”
顾惜朝一笑,能值得他千里追杀的,自然不是没自己说的那么笨。“那些女儿红应该是今年才出现的。而这种草本来就少见,据说云南大理才会有这种草。出现在这里不外乎两种方法。要么是小鸟衔来的,风吹来的,然后野生野长的,要么就是有人故意种在这里的。前者的机会太渺茫,大理离这里。。。。我也听息红泪说了,毁诺城内还有好些女儿红。野生野长不可能有这么多的数量。如果是后者就很麻烦。毁诺城也好,息红泪也好,在江湖名声都不错,排着队等她青睐的不少,跟她有仇的不多。按照常理推算,能把女儿红种上碎云渊的,就能很轻易的在毁诺城杀人投毒,偏偏息红泪还毫发无损地活着。难道敌人要的不是息红泪死,而是把息红泪逼出毁诺城?把息红泪逼出毁诺城又有什么好?她出了毁诺城,就算靠自己的伤心小箭也可以纵横天下了。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更何况,谁不知道息红泪身后有两个男人也是惹不起的:一个是你九现神龙戚少商,一个是赫连春水。你跟小妖,江湖中,朝廷里想对付你们的人都不少,甚至还有辽国对你们也是恨之入骨。咦,难道说,敌人的最终目的是你们俩个中的一个,而不是息红泪。或者说,步步为营,对付你身后的诸葛神侯六扇门和赫连将军府的整个抗辽大军。”顾惜朝越说越兴奋。戚少商却是越来越心惊。也不能说顾惜朝是危言耸听。只是这样也似乎匪夷所思了一点点。没有凭据的天马行空,一切却还让他说得无可辩驳。戚少商只能无法抗拒地顺着顾惜朝的思路去想。
“照你这么一说,让那些女孩子被蜜蜂蜇到,就是用来敲山震虎的?”
“也可以说的。不过,最大可能性是,息红泪才是山,你跟小妖才是虎。”顾惜朝拧着眉,又摇摇头说道:“但是这样也有说不通的地方,这么大的力气,拐这么大弯来对付你和小妖。风险大,回报小,这种事,我是不做的。还不如派杀手直接给你们一刀来得干脆利落,别看你们武功高,一个不行来十个,十个不行,派一百个,总有得手的时候。除非,他们借对付息红泪来引出你们,另有更隐蔽的目的,只是这个目的,我想不出来。”
戚少商一笑,顾惜朝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坦诚,坦诚的可爱,不是千方百计的为自己的猜想找证据,而是找自己的漏洞,连掩饰都不肯。“你连六扇门,赫连将军府,辽国都能想到,还能有什么是你想不到的。”
“我不是神仙,自然也就有我想不到的事,如果真的能事事想到,三年前,九现神龙戚少商就已经成全了我的飞黄腾达。”想到晚晴,顾惜朝心口一痛,黯淡了眼里的灼灼光彩。没有了晚晴,曾经念念不忘的所有梦想都变得支零破碎。
“明天见了息红泪,把我说的这些,告诉她。记住就说你自己想到的。求婚的事说不定又会有转机了。我还真不愿意见到你输在小妖手上。”
“你啊,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别扭。”能让顾惜朝关心,戚少商还是很高兴的,“有的时候,把我损得不名一文,把小妖夸举世无双,好像红泪选我不选小妖简直天理不容。有的时候,你又很想搓合我和红泪,还一口一个压寨夫人的,说你真心实意想我和红泪重修旧好吧,你那个腔调又让人受不了。你到底怎么一回事呢?”
“你喝醉了吧。你娶不娶得到息红泪关我什么事。”拿起剩下的最后一坛酒,顾惜朝阴着脸跳下屋顶。急得戚少商在背后大喊:“你又怎么了。”
顾惜朝冷冷地重哼了一声,还是走了。这头猪跟息红泪之间纠葛不清,关他什么事。顾惜朝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反正就是生气,谁规定的没理由就不能生气。
12
也许是因为生气,也许是因为酒喝多了,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顾惜朝才起床。
院子里,穆鸠平正在教初九扎马步。戚少商一进毁诺城就把初九扔给了他,顾惜朝和他一样看不到人影。穆鸠平生性耿直,虽然对顾惜朝是横眉冷对,但是初九却没什么歪心,一来人是戚少商交给他的,二来穆鸠平自己也是自幼失祜,尝过无父无母孤身流浪的苦,对初九倒也是真心实意的怜爱。
“叔叔。”初九舍了穆鸠平,跑到顾惜朝面前。顾惜朝发现他身上的衣服鞋袜都是新的。一问才知道,是毁诺城的女孩子连夜赶出来的。初九跟着顾惜朝和戚少商以后,再也没有忍饥挨饿,脸色比以前好了许多,现在经毁诺城的女孩子们一打扮,漂亮得像年画里的散财童子。
正在谈话的时候,戚少商的身影在门口闪过。
“戚少商!”顾惜朝扬声叫道,戚少商慢慢地走了进来。看神情刚在息红泪那里吃了蹩。
顾惜朝沉着脸,一付兴师问罪的口气道:“我把初九交给了你,你是怎么照顾的?”
戚少商莫明其妙,上下打量了初九几眼,直觉比路上的时候顺眼多了。“老八也没亏待他啊。这不还教他练武呢。”
“就他那点功夫?”顾惜朝斜了眼反问,那种不屑一顾连初九都看得出来。
“老八功夫是差点,你要瞧不上,你自己教吧。反正他也是跟着你出来的,跟你做徒弟正好。”
“初九还小,不能做我徒弟,我在江湖中名声太恶了,别人要是知道他是我徒弟。他会有很多危险的。你不一样啊,你九现神龙戚少商是人人敬仰的大侠。做你的徒弟自然好过做我的徒弟。”
戚少商斜着眼,暗自冷笑。说自己名声不好,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还真不多,偏偏叫他遇上了。而且他上毁诺城是来求婚,又不是收徒弟的,老婆没带回去,带个徒弟回去,怎么跟人解释。“我没想收过收徒弟。”
顾惜朝顿时拉下脸来,“戚少商!当日你要不是同意收留初九,我可不会这么痛快地跟你来毁诺城,到了地头,你就想返悔吗?”
戚少商瞪着眼睛,却说不出话来,出尔反尔的事到底谁最擅长,原来一个这么从来不知道信用二字的也可以这么脸不红心不跳来指责一个口碑一向良好的人。正气凛然得让人肃然起敬,黑与白倒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顾惜朝跟息红泪借了大厅,摆下香案。让初九行拜师大礼。顾惜朝以举荐人的身份做在一旁,息红泪和赫连春人还有铁手都算是证人。虽然是在客,怎么说也是九现神龙戚少商收开山大弟子,息红泪还是给足了面子的。穆鸠平更是兴高彩烈,总觉得初九跟着戚少商总比跟着顾惜朝强。
初九恭恭敬敬地在地上磕头敬茶,戚少商正襟危坐:“初九,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徒弟了,我在江湖上这些年也算有些薄名。你做了徒弟,就得守我定的规矩。武功差点不要紧。最重点的有侠义之心,所谓侠义。。。。。。。”
“戚大侠。”顾惜朝冷笑着插言:“难怪你这大侠的名气不是杀出来,而是磨嘴皮子磨出来的吗?”
戚少商横了他一眼道:“你饱读诗书,太上立德,其立功,其立言?这句话总不用我来给解释吧。”
“书都是人写的。而是人都懂成王败寇这个理。靠累累白骨堆起来的江山,怎么也得弄道德之类的东西来唬弄着别人臣服。自古帝王皆然。”顿了一顿,顾惜朝又加了一句:“占山为王的那种,也差不多吧。”
戚少商好容易才按纳自己想拍案而起的冲动。这都是什么话,搁在京城里头,够株连九族了。想想顾惜朝连逼宫的事都做过,指责他大逆不道铁定也是鸡同鸭讲。怨念的目光望向铁手。
铁手没感觉样的扭头看外面。三年了,他什么样的话没听过,只要顾惜朝不说到诸葛正我,六扇门头上,什么都可以当没听见。
被顾惜朝这么一打岔,戚少商都忘了自己说到哪了。寻思了好一会儿,才又说:“初九,我这二十多年来,行走江湖,光明磊落,任何时候,你都要记得,不可做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事。否则,我决不轻饶你。”这番话一半是说初九听的,一半却是说给顾惜朝听的。
顾惜朝又是一声冷嗤,还没等他说话,戚少商就先按耐不住,道:“顾惜朝,你有完没完。到底是你收徒弟还是我收徒弟。你要瞧不顺眼,你把他领走,大不了十年以后,江湖上又多一大魔头。反正十年内我也不会死,大不了到时候,逆水寒出鞘,你们俩师徒一块杀。”
“我没有不顺眼,我只是不顺耳,你那些话留着哄别人吧。还有,初九现在是你徒弟,不是我徒弟。白喝了初九一杯茶,这么快就要撵出师门,这就是你的道义?”
“道义这两字从你顾惜朝的嘴里说出来,我怎么就觉得这么别扭?”
“别扭?那就是是了。戚大侠,别人说道义两个字还差不多,你就别提了,你要讲道义,息城主也不至于就成了你戚大侠的未婚妻吧。”
赫连春水和息红泪一起变了脸,戚少商为息红泪叛出霹雳堂的事,在从前就是一种勇敢和证明,等物是人非的时候,越是值得骄傲的就越是不堪回首,而且还是别人的隐痛。顾惜朝本来就是一个不喜欢迁就他人感受的人。要打击狮子就不能放过他身边的任何一个,四树敌又怎么样,反正这些人也不是他朋友。
“是是是,是我对不起卷哥,但是顾惜朝,这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可以指责我不讲道义,唯独你不可以。当初我对你推心置腹,举荐你做连云寨的大当家,你怎么对我的。”戚少商被气得浑身发颤。每都是这样,吵就吵吧,总要牵几个人进来,现在连死了雷卷都不放过,什么意思。
“你见到我的时候,我的任务就是杀你。谁让你笨得像猪,自个儿看不出来,还傻傻的引我上连云寨,你不引狼入室,我能不那轻而易举的灭了你的连云寨吗。”
“我引狼入室?。。。。。。”
“少商。”息红泪着眉叫道,这是初九拜师还是两人翻旧账。铁手杵在这儿,两人想必也是打不起来。这个疯子顾惜朝却是什么话难听说什么,戚少商一向信奉“打人莫打脸,骂人不揭短”哪里是他的对手。毁诺城的女孩子都没事借故在门口来来去去的,看热闹,戚少商不嫌丢人,她还觉得没面子呢。
戚少商果然不再理会顾惜朝。顾惜朝的脸愈发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铁手凑过来,小声道:“初九怎么说也是你带出来的,又是你给他找的师父,这么吵闹下去,算什么。”顾惜朝冷着脸不再出声,线形优美的指关节渐渐泛白。
戚少商不知道再跟初九说什么好了:“算了,你还小,我跟你说多了,你也听不明白。这样吧,你记住一句话就行了,以后要听我的话,不可以做坏事。“他料到顾惜朝又会有话说,所以话一说完,直直地望向他,等他开口。
不料这一回却是初九说的:“师父,那叔叔说的话跟你不一样呢,是听你的,还是听他的。”
戚少商道:“呃,自然是听我的。你是我徒弟了,他嘛,以后咱们各走各走路。他也没多少机会跟你说话。”说到各走各的路的,戚少商没来由的一阵不自在。这个人?要离开了?为什么这么一个又尖酸又刻薄坏得让人牙痒痒的人要离开,会让他有一种不忍面对想大醉过去的冲动,心空空落的,居然是。。。不舍。。。。。不可能!戚少商恐慌的阻止的自己的思想。
“师父,我要跟着你走了,叔叔不会再跟我们在一起了吗?”
“是。”戚少商笑着拉过初九,“你叔叔啊,他一直嫌你是个累赘,现在把你这个累赘推给我了,他开心死了。”
“叔叔不跟我们在一起才不会开心呢。叔叔以前住在我们村里的时候,从来都不笑的,后来你来他才开始笑的。就算你跟他吵架,他都笑得很开心。”
“那当然,一只猪没事也学人家充大侠,我想不笑都不行。”顾惜朝不假思索的脱口说道。
而戚少商好似没有听到顾惜朝的这句话,他很努力的堆起来的笑容被初九的话凝固成一种怪异的神情,脑子里乱纷纷的,什么都有,恐惧、兴奋、不安、庆幸、恍惚、焦灼。。。。。却又因为太多太乱,怎么都理不顺。
息红泪白着一张俏脸,柔如无骨的纤手紧紧的抓住梨木椅的扶手。连唇上的血色都褪得干干净净,微微的颤动,却什么都没有说。
“红泪。”赫连春水低低的唤了几声,息红泪茫然的目光望着他,渐渐地恢复清澈无杂。
起风了,铁手觉得有些冷,连手都有发抖了,旁边的木几上有杯热茶。铁手下意识的想端过来,感染一点点温度。然而,茶杯翻了,倒在木几上,茶水四溢,滴落到在青石板的地上,很快的就湿了一片。
“怎么了。”顾惜朝侧过头来关切地问道。
“没事。”铁手说得水波不兴。
顾惜朝扬了扬眉,凤眼微眯,正等说话,眼角的余光瞥见初九。初九?这个孩子刚才说过什么?他说。。。。。。。。
穆鸠平迷惑的挠了挠头,不就是顾惜朝又损了大当家的一回吗?怎么一个个的神情都像见了鬼似的。环视四周,倒是有一个在笑的,那是在随伺在息红泪身边的莫珑。水蜜桃样粉嫩的脸,红艳的薄唇被编贝般的牙齿轻轻的咬着,忍笑忍得很辛苦,肩头微微有些颤动。穆鸠平一下子就看呆了眼
13
“红泪。”
踏进凌云阁的大厅,息红泪坐在正首。她的胸前挂了一块胭脂玉雕成的玉观音,温润光洁,用五彩的玛瑙串着,太阳透过镂窗户照在上面,微微地泛着光泽。一旁的赫连春水笑得春风得意,所有的人都在他的眼里变得和蔼可亲,包括戚少商。
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
息红泪终于还是做了她自己的决定。而戚少商,连从此萧郎是故人的怨念也无滋生。毕竟是他先辜负她的。有了他的飞燕又将归期误,才有了她的明月不照汴京路。因和果都这么简单,不管那之前是多么缠绵绯侧欲说还休。
这样也好,发生了这么多事,两个人都回不到从前了。赫连春水才是会把她捧成心尖上仙子的那一个。这一趟本来就不应该有太多的希望,只是如果他真的不来,那种遗憾会是一生的心结。然而他没有想到,真的面对这一刻的时候,他居然可以做到风轻云清。
坐在大厅里的还有铁手。这几天,顾惜朝一有空就拉着铁手漫山遍野的到瞎逛。仔细算来,两人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过面了。彼此颌首一笑。
“少商。”息红泪盈盈一笑,开门见山地道:“我已经决定离开毁诺城,跟着赫连去边关。”
“你们准备去边关办喜事吗?我先恭喜你们了。”这声恭喜倒也说得真心实意。九现神龙戚少商本就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谢谢你,少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女儿红的事。赫连觉得毁诺城里太危险。我也想过了,与其等着别人来敲山震虎,不如来我们自己顺水推舟,引蛇出洞。”
“那毁诺城怎么办?”
“一部分人留守,凭着毁诺城的机关,应该会固若金汤的。毕竟这世上,只有一个铁手一个顾惜朝。重建毁诺城后进来的女孩子我全部带走。”
戚少商明白了息红泪的意思,如果毁诺城里真的有内奸,那么只有可能是在重建毁诺城的后进来的女孩子中间。留在毁诺城里等敌人等出招,失尽先机不说,还常常会措手不及。不如自己走出毁诺城,变被动为主动,撒下香甜的饵,等着鱼儿来夺钩。
“你决定了就好。看来我得离开了,等你和小妖成亲的时候,记得给我捎个信,我一定赶过来喝喜酒。”
“不用那么麻烦,因为你也会跟我们一起去边关。”
“为什么?”别说戚少商,连铁手都有些诧异,息红泪难道还要让戚少商来送亲?
“你那天也说了,女儿红的事,他们的最终目的可能是你,也可能是赫连。在没确定敌人到底是要对付你,还是对付小妖之前,你自然跟我们一起去边关,也好互相照应。而且,这几年宋辽连连征战,赫连家损兵折将。朝廷内文官贪钱,武将怕死,压根没有什么可以调给赫连将军的人。赫连家现在缺大将缺得厉害。怎么说,你也跟辽军打过的仗的。”女儿红的事,息红泪虽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最重要的她得替赫连春水找人分担镇守边关的大任。还有谁能比九现神龙更合适。
“你们两个都商量好了?”戚少商有些不太相信,赫连春水会放任自己留在息红泪身边。
赫连春水微笑着点头,他不仅相信戚少商,也相信息红泪。爱一个人就是相信她,这个道理情圣自然比戚少商懂。
“你放心好了,不会让你在边关呆足八年的。”息红泪这句似嗔似怨的话一说出来,戚少商只有苦笑。因为他的原故,她才虚度八年光阴,她要他用另一种方式补偿,他也无话可说。
“那六扇门那边呢?”铁手道:“你真的不回去了吗?”
“六扇门本来就不太适合我呆。还是你回去吧,神侯他老人家一直都希望你能回去帮他。我临行前,神侯都特意吩咐了,遇到了你,就请你回去的。”
“我不能回六扇门。”铁手无奈地道:“我回了六扇门,顾惜朝怎么办。照顾顾惜朝是晚晴要我做的最后一件事,我不能食言。”
“顾惜朝跟你回六扇门并不是难事吧?”
“他呆在六扇门算怎么一回事,我不能拿他当犯人。可是他会老老实实地呆在六扇门寸步不离吗?就算他肯,六扇门的政敌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还有那些个想讨好皇帝的人,只怕个个都会当他是眼中钉,肉中刺。到时候,别说六扇门会不得安宁,只怕整个京师又要再起风云了。”戚少商在一边点头表示赞同,铁手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就算顾惜朝肯改了心性,老老实实呆着,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别人未必肯放过他。
息红泪朱唇微启,怡然自得地道:“少商是去定边关了,至于铁二爷,你回不回六扇门,那就是你的事了。怎么照顾顾惜朝也是你的事,轮不上我们操心了。”息红泪自问不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女人,也没那么爱管闲事,六扇门于她何干,铁手能带着顾惜朝三年内无惊无险。能不能再来个三年自然有人会操心的。
“顾惜朝跟我一起去边关。”果然不出息红泪所料,操心的人马上就来了,不过不是铁手,而是戚少商。
息红泪大度的一笑。她已经作出选择了,戚少商跟她就只是朋友了,他再选择什么样的生活,跟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她要做的是赫连夫人。更何况依顾惜朝的一身才学,肯跟着戚少商去边关,受益的自然是赫连家。
“不是我打击你,戚少商,顾惜朝不是一个很喜欢被别人安排道路的人。”赫连春水提醒戚少商。
“顾惜朝的确是一个不喜欢被别人安排道路的人。但是,他却是一个有万丈雄心能指点江山的人。”戚少商微笑,这里应该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顾惜朝。能有幸得顾惜朝以一曲酬知音的并不多,他那一句“我把你当知音”也不是随口说说的。
顾惜朝正在给那些被蜜蜂的女孩子理伤口,他的手很漂亮,不过,却不是女人那种柔如无骨滑腻细嫩,他的手上没有多余的肉,却又不是枯瘦如柴,骨骼在白暂的皮肤,随着手的动作起伏,手指修长,指甲修剪的很整齐,先是淡淡的肉色,然后是晶莹剔透的象牙白。
“毛巾。”顾惜朝向后伸出手,头也不回的沉声吩咐。
一块浸在盐水里的毛巾递了过来。两只手轻微的一下碰触,就让顾惜朝的动作为之一滞。然而,他还是没有回头。直到理完最后一个病人。
他才转过身来,他身后站着是戚少商。
“找我有事?”冷冷淡淡地,初九的话提醒了他,他不能跟这个人走得太近,他不喜欢自己的喜怒因为任何一个人而起波澜,除了晚晴。
“嗯。”
“我为什么要听你们的安排?”正如赫连春水所料。顾惜朝听完戚少商的话,马上就像一只遇敌的刺猬般竖起他浑身的刺。
“因为这本七略。”戚少商自怀里掏出一本旧书,顾惜朝目光到,浑身一僵。这本书正是他苦心孤诣四年的《七略》。这本书真的很旧了。连书页边都毛了。有的地方还些卷了,不知被戚少商翻来去地看过多少遍了。“不能用于行军打仗,七略甚至比不上书坊里任何一本闲书。七略如不能流芳百世,岂不是暴殄天物?”
“我早就不稀罕什么流芳百世了,戚大侠,你以为以我的所作所为,还不足以遗臭万年吗?”
“这些个虚名,跟那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痛快淋漓相比,你更喜欢哪一种?”
“我都不喜欢。”
“顾惜朝,‘大丈夫当顶天立地,志存高远,马革裹尸还’之类的话,你知道的绝对比我多,所以,我些话也不想说,我只是很想告诉你,我知道七略是一本好书,但是我没有足够的能力把七略运用于战场上。只有你,当今世人也只有你才可以。”
顾惜朝的眼神如一束利剑的反光,寒冷而又霸气。在戚少商的脸上稍做停留,然后,连同整个的人离开了。
1
铁手自问不是一个儿女情长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因为诸葛正我的一句话,而放弃如天仙般的傅晚晴。但是这一铁手觉得他应该去对顾惜朝说点什么。
顾惜朝在房里弹琴,铁手不通音律,不知道顾惜朝弹的是《将军令》,他只知道这的琴音跟往常的不一样,以前他也常常听到顾惜朝弹琴,总是些或哀婉或悲怆或幽怨的曲子。这一,铁手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种铁铮金鸣的气势。
这把琴是铁手无意中买下来,送给顾惜朝的。琴已经很旧了,上面的金微玉轸还是明亮耀眼。当时,铁手只是凭着直觉,觉得顾惜朝一身的高古之气,很配这把琴。他还清楚的记得顾惜朝接过琴的时候,脸上的惊喜与诧异,还有他眼里的冰霜渐渐的解冻了,风寒雪冷的冬天渐渐转暖,变成了风和日丽的艳阳三月。
再后来,铁手又得到了天下无双的至宝金丝甲。那个时候,为了防止顾惜朝离开,他常常封住他的内力。所以他把金丝甲也送给了顾惜朝。而顾惜朝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喜悦。于是,铁手就明白了顾惜朝从骨子里就不是一个江湖人。所以,三年来,他尽量带着顾顾惜朝远离江湖。
没想到,这一回顾惜朝自己选择了奔赴到另一场更残酷的厮杀中去。
戚少商怎么劝服顾惜朝的,铁手并不想知道。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顾惜朝决定了的事,谁能改变。也许戚少商可以,但是铁手知道自己做不到。这也许就是自己输给戚少商的地方。
更何况,当初他那么在意诸葛在我的意见,现在他也不能不想到诸葛正我。晚晴他尚且不能接受,顾惜朝。。。。。。铁手甩甩头,制止了自己的荒唐想法。
铁手并不知道,一切还没有正式地开始,胜负已经趋于明朗。苦缠纠结,固然不是铁手的作风,优柔寡断却是他最大的劫数。
顾惜朝不是晚晴,显然也不是很期待铁手为自己放弃什么。对于铁手的夜造访,他宁愿以为这只是为两个人三年来的日子划一个句号。
“我想我要是暂时不回六扇门了,你会不会改变主意?”铁手沉下眼皮说。他不是胆小的人,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从时候开始,他就不敢触及顾惜朝的眼睛了。
“可我,还是很想去边关。”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很想去。”有些话,曾经对一个人说过就够了。
“如果。。。。。。。戚少商不去边关,你还想去吗?”
“没有戚少商,不会有人给我这个机会。”
铁手无言。这世上也只有戚少商敢冒这个险,仅仅是因为信任吗?
“你在后悔丢下我,一个人来毁诺城?”铁手来毁诺城是为了戚少商,不是吗?肝胆相照的朋友?顾惜朝又开始觉得这样的词语有些可笑。
“我没有后悔。该来的始终会来,该遇到始终会遇到。”该走的,他始终还是留不住,只是这一句话,铁手没有说出来。有些本来就是他自己放弃的,比如从前的傅晚晴。
三年前的千里追杀中,铁手对戚少商说过“你既然不下杀手,那我就告诉你:我们第一见面,是敌人;从此之后,我们是朋友。永远是朋友。”这句话,戚少商记得,铁手也一直记得。只是从铁手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这样一个值得结交朋友,会让自己有很重的挫败感。戚少商是无拘无束的,而他铁手却做不到惊世骇俗。
“该回六扇门的,自然也会回去。该离开的还是要离开,不是吗?”
“三年前,我从一开始,就我知道,你不可能一辈子接受我的照顾。而我真的放不下。。。。。。我不再负晚晴。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没想过跟你分开。我是放不下六扇门,但是,我更。。。。。我更觉得你去边关不合适。”
顾惜朝的脸又开始转冷,这个铁手永远都不会明白,他顾惜朝永远不是喜欢被人照顾的人。
铁手叹息着做出最后努力:“你真的想清楚了吗?驰骋沙场固然能显现男儿本色,但是那种血腥残酷,晚晴不会喜欢的。”
“但是我喜欢。”
三天后,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从毁诺城出发。其中包括息红泪和她的毁诺城仙子们。还有穆鸠平带着的连云寨兄弟。穆鸠平得知戚少商要去边关抗辽,他死活不肯再回连云寨,息红泪要嫁给赫连春水,让他郁闷了好一阵。有空就在戚少商身边嘀咕,怂恿他抢回息红泪。弄得戚少商宁愿跟赫连春水并肩而驰,也不敢再跟他走在一块。
回头看着落在最后的顾惜朝和铁手。赫连春水忍不住凑过去撩拔戚少商:“你想不想知道他们俩在后面说什么?”
“不想。”戚少商答得干脆利落。
“啧啧,你倒干脆得很。说不定铁手在劝顾惜朝改变主意。”
“他要能轻易改变主意,他就不是顾惜朝了。他一旦认准了目标了,哼,遇祖弑祖,遇佛杀佛的事他倒做得还少吗?“
“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铁手在打顾惜朝的主意。”
“小妖,你能不能说得好听一点点。什么叫打主意。顾惜朝的确有值得很多人喜欢的地方。”戚少商浓眉微拧,这个小妖什么时候能正正经经地说句话。
“那他做过的那么些坏事呢?你是不是当没发生过?”
“你小妖要是耿耿于怀,会答应让他去边关?”
“红泪说,顾惜朝是面双刃剑,用得好就是百姓福祉,用得不好就是人间地狱,我小妖可没那个本事让他造福苍生,就看你戚大侠的了。”
“别戚大侠戚大侠的了,我现在还不就是你小妖马前的一个小卒子。”
赫连春水忍不住大笑起来,能困住九现神龙为已所用,的确是一件很值得他开怀大笑的事。
赫连春水并没有想到,铁手什么话都没有说,要说的话,昨夜就说了,昨夜没有说的,现在说也没有意义。晚晴也没能成为束缚顾惜朝的最后的借口。他也就只能言尽于此了。毕竟真的带着顾惜朝回了六扇门,诸葛正我会怎么置顾惜朝,六扇门上上下下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他这个前任东方总捕头。
顾惜朝也是一言不发。这三年来,铁手对他不可谓不好,但是,顾惜朝自己心里明白,这种好不是他能接受的那一种。当初结义本就没安什么好心。这三年,他也没有让铁手省过心。没有人会喜欢被人禁锢,不管是哪种方式。顾惜朝对晚晴的爱无需置疑,他可以为晚晴做很多事的,但是不可能为晚晴放弃他自己。爱情再怎么铭心刻骨也不是一个人的全部。
“你保重,边关冷得很,战事又频。戚少商虽然答应了我会好好看着你,可你自己也要多留神才行。等过些日子,我会找机会来看你们的。” 勒马持缰,铁手温言说道。
“嗯,你也保重。”
一枚黄叶落在顾惜朝的头发上,铁手伸手替他摘下来。
顾惜朝淡淡微笑,这里已是三岔路口,那一大队人已经走出几里路了。他拔转马头,正等打马前行,却又回过来头,清亮的凤眼如同浸在溪水里的黑石子:“谢谢你。大哥。”
等铁手回过神来,顾惜朝已快马加鞭的赶上那一大群人,铁手看着顾惜朝走到了戚少商的身边,戚少商回过头来,远远地冲着铁手挥了挥手。渐渐地,那抹青色已溶在人群中,再也分不清了,铁手眯起眼,想看得清楚些,而远起了风沙,模糊了所有的视线
15
一行人一路谈谈笑笑,倒也热闹。但是顾惜朝明显得对戚少商冷淡了很多。戚少商跟他说话,他最多也就是嗯上一声。穆鸠平很不服气,奈何动口动手都不是顾惜朝的对手。又怕在莫珑这些女孩子面前失了面子。轻易也不也去挑衅。
顾惜朝和初九共乘一骑,有空就教初九识字。初九也很聪明,不几天就能背诵《三字经》了。
这一天,离土城只有十几里路了,赫连春水正和戚少商盘算着到了土城,如何安置众人,如何替众人洗尘接我。却从土城方向隐隐传来号角声响,赫连春水脸色微变。凝神细听,鼓角雷鸣声夹着阵阵厮杀之声,此起彼伏。
众人忙驰马奔上一个高一点的山头,往土城望去。大队辽军围在土城外面。旌旗招展,剑戟如林,马匹奔驰来去。空中羽箭来去,有似飞蝗。不计其数的云梯架在土城城墙上,辽兵如蚁群般逶迤着攀登而上。土城城头,垒石如雪球般滚落。相双僵持不下。
赫连春水大惊失色,前些日子,赫连将军刚刚调了一部分人马去支援距土城数百里的青石滩,土城的守将并不是很多。
土城守将闭门死守,以优势地形,居高临下,拼死抵抗。辽兵向来勇猛擅战,再加上人多势众,此刻正是气势如虹,恐怕再这几个时辰。土城就要失守了。赫连春水大急。远远地看不清城上指挥的人,又掂念着父亲安危,心神乱成一团,握紧手中银枪就要带着赫连死士们冲过去。
“等等。”顾惜朝眼明手快,攥住赫连春水。
“不能再等,土城里被围的那一个是我爹。”赫连春水顿时红了眼。
“你冷静点,你们赫连家的死士,你只带了来一百人出来了。就算你不去。剩下的怎么也能保你爹冲出重围。更何况,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解了土城之围。你应该比我明白土城的重要性吧。”
戚少商看看了身边的人。全加一块也就三百多人,硬冲上去,也不够辽军塞牙缝的。两军对垒,不比单打独斗。潮水般的士兵涌过来,只身陷在其中,武功高的也不过就是能多撑个一时半刻的,结局都是一样。
而连云寨的人这几年跟着穆鸠平,也最多只是跟小股辽军打过游击,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候。有些个脸都白了。冒然冲上去,也就是螳臂当车。更别说毁诺城的女孩子了,娇软柔弱,更是羊入虎口。
顾惜朝略一沉思,将怀里的初九交给息红泪,道:“小妖,你先静下心来,听我说,如果不安排周详,别说解土城之围,我们说自身都难保。” 众人见他傲然环顾,虽是布衣青衫,却自一种有睥睨众生,运筹帷幄的气势,都凝神静心,齐刷刷的望着他。
“小妖,你和我还有戚少商,三个人带着你的死士。我们冲过去,打他们个出其不意,最重要的事,大家不能分散了。阵前风,息红泪带着剩下的人,打了小妖的旗号,留在这里。每个人的马尾巴后面绑根树枝,等我们冲到敌人阵营中去了以后,在这里不停的来回跑,造出大军出动的气势来。不管战况如何,阵前风,你都不能冲上去,一个时辰之后,土城之围未解,你保护息红泪和初九回毁诺城。他们俩个要是有任何损伤,你自个儿找地方抹脖子上吊去。”
穆鸠平有些不高兴,正待说话,看见戚少商的眼神,只得把话又吞了回去。
顾惜朝一声令下,一百零三骑一起冲出去。
戚少商找连云寨的弟子拿了把长剑,追上顾惜朝,把自己的逆水寒塞到他手里,“你拿着。”
顾惜朝也没推辞,一行人风驰电掣般冲到辽军阵营,早有一队辽军出来拦截,两军相交,旋即有数百辽军被斩下马来。待辽军弓箭手准备搭弓射箭时,这队人马已冲到辽军中间。惊艳一枪,逆水寒。再加上以一敌十的赫连死士,辽军被攻个措手不及,场面一片混乱。
顾惜朝利剑在手,又有金丝甲护身,冲在最前头,数他杀得人最多。俊俏的脸上有一种凌厉绝狠的亢奋。
辽军见远方沙尘滚滚,只道这只是先行部队,后面还有大队人马,不由军心浮动。宋军守将见有人来援,个个精神大振,待看清是赫连春水的旗号,更是意外之喜。此消彼长,形势剧急变化。
顾惜朝知道时间紧迫,不尽快打退敌人,远所谓的大队人马就会被人识破。四下一望。辽军阵营里,狼头帅旗随风招展,十分刺眼。
“戚少商。”遥遥的指着那面帅旗,顾惜朝对戚少商说道:“看见那面帅旗没有,你要给我射不下来,从此以后,我当不认识你。”
戚少商一眼瞟过去,双方的距离以及帅旗四周的情形尽落眼底,两个园园的酒窝显现:“你等我。”
戚少商催马上前,长剑翻飞,已斩下一穿盔带甲的辽将首级,拿了他的硬胎铁弓在手中。搭上长箭,运力于臂,飕飕飕连珠三箭,高台上三名护旗的辽兵应声倒地,三枝长箭都是透胸而过。紧接着,又是一箭挟着巨响,射在帅旗的旗杆上。
咔嚓一声巨响,碗口粗的旗杆倒了下来,还砸伤了两个辽兵。
顾惜朝拉过正杀得起性的赫连春水问道:“你说辽人的话吗?”
“会几句,你做什么?”
“那你说,主将死了,大家快逃。用内力传出来去。”
赫连春水依言而行。
此言果然十分奏效,辽兵见倒了帅旗,心里正惴惴不安,又听到死了主将,眼见一队从天而降的人马,把主将阵营搅得一塌糊涂。一时间难以分辨真伪。却也人人自危。正在攻城的辽连速度明显慢下来,还有的在开始后退。
顾惜朝等刚刚出现的时候,辽军主将贝海青被一群执戟带刀的亲兵护在了中间。见有遥言四起,军心焕散,贝海青命亲兵竖起挡箭牌,自己在中间高声喊话。以平军心。
戚少商和顾惜朝见辽军主将露面。对望一眼,都是一般心思:ぴ粝ね酢
贝海青身边亲兵虽不算少,但惊慌失措之下,怎么抵得住催枯拉朽之势冲过来九现神龙戚少商,再加上顾惜朝剑剑直刺,从不回撤防身,长枪刺在他身上,也伤不得他分毫。辽军将士大多信鬼神之说,以为他是天神下凡,顿时心颤胆怯。
等戚少商拎了贝海青血淋淋的人头在手上时,众辽兵无不魂飞魄散,惊叫乱乱,四下逃窜。这一是真的士无斗志,败得无可收拾。宋军从城内杀出,与赫连春水遥相呼应。辽军溃不成军,纷纷向北奔逃。一路上丢盔卸甲,还有不少都是自相践踏而死的。
顾惜朝初上战场,牛刀小试,仅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解了土城之围。心情大爽,骑在马上,帮着赫连春水调度人马,清理战场。神采飞扬间,说不出意气风发。
戚少商策马奔到顾惜朝身边,也是一脸的兴高采烈。做了三年的捕头,常常会无端端地觉得气闷郁结,鲜少再有这般意义风发的时刻。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还是比较喜欢这种驰骋沙场,于血热如炽剑寒敌胆时,不叫胡马度阴山的快感。
顾惜朝把逆水寒还给戚少商,戚少商却没接,笑了笑道:“你没有称心的兵器,就先用我的逆水寒吧。“
顾惜朝横了他一眼,手腕一扬,逆水寒斜斜的插到地上,居然是一点也不领情。
戚少商莫明其妙,悻悻的拿回逆水寒,寻思他又在发什么脾气呢。抬头正看见赫连春水戏谑的笑。更觉气闷,斩杀敌军主将的喜悦顿时消了大半。
16
此土城被围,赫连将军本已作了城破人亡的最坏打算,却不料被儿子赫连春水带着两个朋友及一百名死士,就干脆利落的斩杀辽军主将贝海青。那贝海青在辽国也是赫赫有名的名将,此被斩于阵前,实在是近年来少有的一场大胜仗。
赫连将军亲自带率领亲兵将校,鸣炮奏乐,列队在城外相迎。众百姓也拥在城外,陈列美酒嘉酿,敬拜慰劳。
戚少商好酒,有人敬酒也不推辞,接过就喝。顾惜朝自知酒量太浅,实在推不过,才接过来,浅尝一口,就递给戚少商。
人群中最蔫头搭脑的就数穆鸠平。好不容易跟着戚少商到了边关,遇到一场大仗,却连逃跑途中的辽兵也没杀一个。
莫珑走在他身边,抿嘴笑道:“穆大哥,你上阵杀敌还不简单,跟戚大侠多说几回,不就行了。”
穆鸠平叹道:“你都不知道,我们大当家的啊,他现是鬼迷了心窍,什么都听那个大魔头顾惜朝的。”
“也不是啊,戚大侠还是很有主见的。还有,你也别老是跟顾公子做对,戚大侠自然会帮你。”
穆鸠平抬眼看见并肩而驰的戚少商和顾惜朝,又长叹着垂下头。
莫珑含笑拉过初九,道:“初九。姐姐你知道你是聪明最听话的,你叔叔呢,也是最喜欢你的,初九跟叔叔说的话,比师父说得还管用。而且,小初九心肠最好了,最肯帮助别人是不是?”
小孩子都喜欢听好话,一席话,说得初九飘飘然,连连点头。
莫珑道:“那,小初九,你帮穆叔叔一个忙好不好,喏,你去你跟叔叔说,以后要打仗,也让你穆叔叔去,好不好?你要是肯帮忙呢,姐姐以后买好多好多糖给你吃,好不好?”
初九看了看穆鸠平,又看了看莫珑,点头道:“好吧,穆叔叔,我去跟叔叔说。”
穆鸠平大喜,咧着大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从旁边人群里拿过一串糖葫芦,塞到初九手里。
赫连将军大摆宴席,替众人接风兼庆功。戚少商早在三年前就是大名鼎鼎的抗辽英雄。赫连将军早就耳闻。而顾惜朝当年千里追杀,逼宫弑君,也是天下皆知的人物。赫连将军见他丰采如玉,见识卓越,已有些赏识之意,又听赫连春水说,今日解土城之围,全凭他足智多谋,更是青睐有加。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赫连将军让赫连春水将他二人编到他的阵营里。戚少商做先锋,顾惜朝为谋士。连同连云寨的兄弟,听随赫连春水的调遣。
戚少商来这里就是还债的,也不在乎官职大小。见赫连将军让顾惜朝做谋士,猜想赫边将军到底心里还是防范之心,才不敢给他带兵。他怕顾惜朝不高兴,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到顾惜朝房里。
进了屋子,正看见他伏在案上画图纸。凑过去一看,原来是神哭小斧的图纸,尺寸,重量,每个环节的构造,一清二楚。
顾惜朝也没打算瞒他,“正打算画好了去找你的。你现在是先锋了,权力不小,去帮我找军营里的铁匠,按照图纸打了,有什么不明白,再来跟我说。”
戚少商接过图纸,细细看一会儿,皱了眉道:“你的神哭小斧过于霸道偏激,还是少用的好。”
顾惜朝瞪了他一眼,抬手来夺图纸,戚少商闪过,道:“又没说不给你打。”转手拿过逆水寒,递给顾惜朝。“你也不能没有把称手的剑,先用的我逆水寒吧。我知道你还是很喜欢这把剑的,就不要再推辞了。”
顾惜朝从戚少商递给他逆水寒的那一刻起,脸色就变得铁青。见戚少商混然不觉,还在把逆水寒往他手里塞,顿时心头火起,夺过逆水寒隔着窗子就扔了出去。
只听得外面一声哎哟,是赫连春水的声音。戚少商怕伤了人,忙跑出去看。
赫连春水带着人给顾惜朝送沙盘地图来的,一进院子,就看见逆水寒从房里被扔出来,差一点砸到他头上,吓了一跳。然后看见戚少商苦着脸出来。就知道这人又犯了跟昨天同样的错误。不由得摇头叹息,人生得太笨了,还是真的无可救药。
赫连春水叫人把沙盘搬进屋子,自己留在院子里,冲戚少商勾了勾了手指头道:“你想知道顾惜朝为什么生气吗?”
明知道赫连春水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戚少商还是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赫连春水笑道:“我现在对你是越来越放心了,因为你实在是太笨了,你呀,干脆以后不要叫九现神龙,就叫九现笨猪算了。”
戚少商懒得跟他理论,一脚踢过去。
赫连春水侧身闪过,叹息着道:“这逆水寒是很把好剑,可惜,是你当初准备送给红泪作聘礼,没送出去的。现在想转送顾惜朝,顾惜朝会要吗?”
戚少商顿时心领神会,略一寻思,目光炯炯,盯着赫连春水:“小妖,我们这么远跟着你来边关,于公于私,你都不能太小气吧。”
“嗬,堂堂九现神龙也学会打秋丰了,不过我跟你说实话,我们家好枪倒有无数,好剑一把没有。要不,你叫顾惜朝做我徒弟,我把惊艳一枪传给他。”
两人正说着,顾惜朝从窗口探出头来,道:“小妖,你们说什么呢,进来我有正事说。”
沙盘已经摆好,就放在顾惜朝屋内,占了半间屋子。顾惜朝站在边上,修长的手指缓缓掠过,万里河山,仿佛尽在他掌握之中。一身青衫,俊秀斯文,宛如三国周郎再世。
顾惜朝指着离土城不远的一关卡,对赫连春水说:“这里是不是著名的鬼谷关?”
“是啊。”
鬼谷关离土城两百余里,群山环绕,且山势险峻。绵延数百里,山那边尽是水草丰美的平原。将宋辽两国隔开。唯有一条羊肠小道穿谷而过。鬼谷关易守难攻,真正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土城虽是重镇,但是前面并没有很奏效的屏障,辽军要是重兵压境,土城守起来也很吃力的。而且如果鬼谷关在我们手上的话,这边大大小小的城池都如同加了道最坚固的城墙。任辽军以倾国之力,宋境也会安然无羔。”
“你在打鬼谷关的主意?”赫连春水有些不置信,鬼谷关那种地方,岂是能随便攻得下来的。
“以前鬼谷关就是你们赫连家镇守的,这么重要地方,又是天险,怎么会轻易失守呢?”戚少商插言问道。
赫连春水没好气地道:“鬼谷关要是在我赫连家手上丢的,诛我九族我都不喊冤。三年前,圣上跟辽军议和,让出了鬼谷关。我爹几道奏折递上去呈诉利害,都石沉大海。”
“鬼谷关等于是大宋第一道屏障,皇帝那大的手笔,好大的胸襟啊。这份揖盗开门的雅量,跟戚大侠你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了。”顾惜朝冷笑着嘲讽。那么一个人,若是生在大富之家,做个衣食无忧的公子哥儿,倒还算是个雅人。偏偏称孤道寡的误作了人主,想不骂他昏庸都不行。
“你有什么好的计策?”戚少商当作没听见顾惜朝的嘲讽,被他损几句也好过一句话都不说的冷淡。只是不明白,“戚大侠”、“大当家”这两个这么中听的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刺耳。
“暂时还没想到。小妖,我先考虑些日子,过几天,我去你爹谈谈。收复鬼谷关,也不是痴人说梦。”
赫连春水叹道:“倒不是我不信你,只是我以前也跟我爹说过,收复鬼谷关的事,我爹觉得没什么胜算,白白的损兵折将,没答应。”
顾惜朝微微一笑:“你去肯定没什么胜算,换个人就不一样了。”
赫连春水垮下脸,道:“顾惜朝,你能不能学着谦虚点。”
戚少商仰天长叹:“会的,小妖,你慢慢等吧。”
“什么时候?”
“猴年马月吧。”
17
接下来几天,顾惜朝都闭门不出,关在房里研究地图兵书。待心里有了计较以后,顾惜朝与赫连春水面见赫连将军,提出收复鬼谷关,以保宋境平安。
赫连将军应允,调出十万大军,随赫连春水出征,往鬼谷关出发。穆鸠平早已叫人通知了连云寨上的兄弟来土城会合,共有近千人。而息红泪也随着赫连春水出征,她的毁诺城仙子们自成一营。息红泪虽无心做穆桂英第二,也很想披挂上阵,助赫连春水一臂之力。
这几来,辽宋做战,各自以土城,鬼谷关为矩点。鬼谷关以地理优势,屯兵建营,进可攻,退可守,宋军全靠土城死撑,早已是不堪重负,苦不堪言。听闻要收复鬼谷关,个个士气高昴。
大军一路北上,路上也遇到在鬼谷关与土城之间安营扎寨的辽军,宋军势如破竹连连得胜,辽军全线退守鬼谷关。这几场胜阵都是顾惜朝亲临指点,别说赫连春水,就连穆鸠平对他也没有了先前那重的敌意,再加上顾惜朝真的有安排他上阵冲锋杀敌,更觉痛快非常,只盼着这就么一路杀下去,直至辽京。至于那些将士,对顾惜朝更是尊敬,开口必称:“顾先生。”戚少商也着实替他高兴,带他来边关于人于已都算是来对了。
辽军守鬼谷关的兵马并不算很多,只有几万人马,但是守将却是贝海青的姐夫,辽国的贵族萧叔寒。
宋兵人数虽多出好多,但是辽宋两边都明白,如是硬攻,别说宋十万人马,就算是百万雄师,一起进攻,靠着尸体堆叠也上不了鬼谷关。
辽兵见宋兵压境,闭关不出,没事还在山头叫骂挑衅。存心想激宋军来进攻。
赫连春水早知顾惜朝是难得的帅才,把军中的事大都交给了他,自己腾出空来陪息红泪。戚少商暗骂赫连春水不地道。偏偏顾惜朝心性极高,乐此不疲。军中杂务,他一人调停,就连赫连春水的帅帐,也是顾惜朝用的时候居多。
此时已是秋未冬初,天气已渐渐转寒,顾惜朝想在三九天前拿下鬼谷关,让全军将士太太平平的在鬼谷关内过年。每天晚上,顾惜朝帐内的烛火总是亮到最后;白天,或是跟戚少商或是带着士兵四查看。
这一日,顾惜朝带着士兵在外面查勘地形回来,他一面叫赫连春水准备一身牧羊女的衣服,一面叫人去请息红泪。
息红泪有些不解,她武功虽然不弱,也会布置些机关,但跟顾惜朝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行军布阵,她更是一窍不通。所以,这一路上的,她连帅帐都还没进过。
顾惜朝笑道:“这一回不一样,说不定只好麻烦息城主亲自出马了。”
顾惜朝连续几日思量,料定如是硬攻,宋军必定损兵折将,死伤无数,还不定有奏效。最好的法子就是有人混里关内,里应外合。距鬼谷关不远的地方,有块草地,附近胆大的牧民们也有在那里放羊的。顾惜朝便想让息红泪化妆成牧羊女,让辽兵抢入关内。萧叔寒手下第一大将巴明东是出了名的色鬼,这几日鬼谷关口,正是他当值。此计虽然凶险,但是如果息红泪随机应变,挟持住巴明东,也不是什么做不到的。
赫连春水顿时白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道:“顾惜朝,呃。。。。。。这个。。。。我们。。。。。我们。。。。我们再想。。。。想想。。。。想想别的法子。”
息红泪却道:“赫连,这个法子也没有什么不好。”
赫连春水一向不敢忤逆息红泪的意思,但这事非同小可,生怕息红泪有什么闪失。
息红泪却有些跃跃欲试,跟顾惜朝详细商讨过一些细节,就进内帐换衣服去了。
粗布的蓝底白碎裙,旧羊毡背心。一头秀发梳成大辫子,垂在脑后。虽是木钗布裙,却也难掩天姿国色。
赫连春水枉称文武双修,此刻虽有满肚子的赞美之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倒是戚少商感叹着道:“红泪,你果然美得无人可比。”
息红泪嫣然一笑,仿佛三月的春风拂过满池的碧水,煦暖的阳光轻吻娇嫩的桃。
顾惜朝皱眉说道:“息红泪,你现在不是城主,也不是武林第一美女,你现在就一乡下普通牧羊姑娘,有几分姿色是不假。可也不是这种仪态万方的气质啊。”
息红泪偏过头笑道:“气质我是做不了假的。我当年在鱼池子里也是这样子的啊。”
赫连春水叹道:“顾惜朝,不是我舍不得红泪去冒险,只是,你也看到了,就算换了衣服,红泪这浑身的气势也不像啊,辽军主将巴明东也很是精明狡猾的。”
顾惜朝只得罢了,毁诺城的仙子们,倒是也有扮起来像的,只是武功不够高的,还没等里应外合。就自身难保了。
戚少商见顾惜朝有些郁闷,突然之间,想起了从前的旧事,说道:“没有合适的女孩子,男的扮也是一样啊,小妖以前又不是没扮过女人。”
话音未落,顾惜朝的眼睛就盯上了赫连春水。
赫连春水连忙说道:“不行!我是一军主帅。我走了,谁来调动三军?”眼光转动,转到顾惜朝身上,一脸的坏笑道:“不如顾惜朝来扮好了。反正计策是他想来的,怎么里应外合,他比任何人都懂,而且他武功也高。。。。。”
顾惜朝冷冷地掏出新造出来还未用过的神哭小斧,一声不响地轻轻擦试银亮的斧身,赫连春水很识相的闭了嘴,想着顾惜朝如是扮成牧羊女,还是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笑意无法阻拦。
戚少商怕顾惜朝真的扔了神哭小斧出去,拉住他的胳膊,忍着笑道:“小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再好好合计合计。”
顾惜朝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合计什么,当我什么都没说。”
“是不是也当你那句‘拿下鬼谷关大家过个开心年’也没说。”赫连春水不怕死的问道。
“你――”
顾惜朝气绝,思量了半日,狠狠的拿过衣服,去了内账。来鬼谷关他坚持的,他并不想就这么无所建树的回去。他心性高傲,一直自叹怀才不遇,好容易有一个跃马扬威于沙场的机会,断不能毁在了这鬼谷关面前。唯今之计,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
想到这顾惜朝也有被自己将住的时候,赫连春水心情大爽,即使是在戚少商的目光威胁下,也忍不住笑得心怒放。他才不相信,戚少商真的不想看顾惜朝扮成牧羊女的样子呢。
一阵悉悉索索的换衣服的声响之后,就没了动静。三个人在外头面面相觑,都很想先睹为快,可谁也没胆子进去。
过了一会儿,忽听得“啪”一声轻响,然后顾惜朝恨恨的声音再响起。“什么破梳子。息红泪,进来。”
息红泪估计是顾惜朝盛怒之下,怎么也不弄好不好头发,反而弄断了梳子,得要她进去帮忙,忙忍着笑进去了。赫连春水跟过去,想探头探脑的偷窥一番。被戚少商强拉了回来。
没过多久,息红泪拉着装扮好了的顾惜朝出来,这一,轮到戚少商说不出话来了。赫连春水忍不住酸溜溜地道:“老天爷真是没长眼,把个大魔头生成这般模样。存心想让人惭愧死。”
18
第二天,顾惜朝在赫连春水怪异的笑声中,赶着一群羊出发了。
清脆的鞭哨在带着几许薄雾的晴空中回响。初冬的阳光穿过云层耀眼得不可直视。远远的,鬼谷关隐隐可见。目标如此近,艰难曲折的过程却才刚刚开始。
走了几里路,忽听到后面有马蹄声响起来。回头一看,却是一身普通猎户打扮的戚少商,骑着马过来了。
戚少商不等顾惜朝问,就主动道:“你去放羊,我去打猎,咱们一条路而已。”
顾惜朝冷冷地瞅着他,戚少商心里直发毛,明知一个不小心,顾惜朝就会迁怒于他,但是还是忍不住要跟上来。所幸这顾惜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那块草地离就在一山坳之中。三面的群山挡住了风,草也多半还是绿色的,如果不是宋辽开战,这里的确是一块很好的牧场。
顾惜朝寻了个僻静之坐下,眼光如炬,把四周的山势看得清清楚楚。这边的山多半陡峭,有的甚至是笔直而上,如一扇门,耸立在略带透明的蓝天下。辽兵在这种山顶连工事都没修建,想必也是因为自己也上不去。
戚少商拎着弓走了一转,打了两只野兔。见顾惜朝双眉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道:“我知道你很想早点拿下鬼谷关,一显身手,但是打仗这种事,急不得的。为了这个鬼谷关,你已经够累了,别太勉强自己。”
“不是就扮个女装吗?只要能真的如我所愿,在年前拿下鬼谷关,再累一些也无所谓。”顾惜朝淡然一笑,又略偏了头,盯着戚少商,诧异地道:“怎么我心里想的,你常常会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但是从我认识你开始,你看起来,就不太像很精明的样子。”
“我这叫大智如愚。” 戚少商厚颜的回答。
顾惜朝展眉大笑起来。初冬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带着暖意,以一种愉悦的节奏的摇动着。 戚少商只觉得一片五彩颜色从眼前飘过,顿时心跳如鹿,好一阵才平静下来。
顾惜朝停了笑,看见戚少商正征征地望着他。不由得有几分薄怒:“你看什么呢?”
“你很少笑得这开心。很多时候,你的笑都给人一种很冷,很可怕,再不就是很高傲的感觉。很少这么样子笑的。”
“是吗?”
“是啊,你这样子的笑,笑得这么胸无城府,像孩子一样。”
顾惜朝又拉下脸来。“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呢。谁像小孩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呃,你很。。。。。啊。。。。。。就是。。。。那个。。。。”戚少商倒是很想用一句精确一点的话,来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只是,吱吱唔唔了半天,还是词不达意。
“戚少商,别再跟我说些莫明其妙的话,你说不出来就算了,我还懒得听。”顾惜朝双眼微翻,长眉斜飞,却忘了此该他是女装,半嗔半恼的样子,妩媚如魅。
戚少商只觉得自己心跳急速得如同青涩少年,嘴里有一句没一句,陪着顾惜朝闲扯,眼睛却轻易不敢再落在到他身上。
那群温顺的白羊小跑在蓝天白云下,远远近近的相互关照着吃草。风吹动顾惜朝的衣裳,在空旷的山野的发出若有若无的声音,一阵一阵的搔挠着戚少商的心神。
忽听得了一阵马蹄声传来。顾惜朝抬眼一看道:“终于来了。”然后推了推戚少商:“你快跑吧。”
戚少商眨了眨眼,笑道:“我还想英雄救美呢,再说,唱戏总得唱得像点,带你跑几步,再让他们追上,才更像。” 他翻身上马,又拉起顾惜朝,两人一骑,向远逃去。
但听得蹄声如雷,八匹骏马疾风般过来。很快就追到了眼前。马上的人全是普通辽兵的打扮,叫嚷着围了过来。奔到近,顾惜朝只觉眼前金光闪闪,很是刺眼,原来每匹马的蹄铁竟然是黄金打就。
顾惜朝略觉诧异。身后的戚少商已跟辽兵动上手。
戚少商的意思是随便抵挡两下,就让他们抢走人算了。为了不让人识破,戚少商连逆水寒都没带,只带了一把寻常猎刀。两人兵器交错,猎刀飞了出来,划了一个弧度,落在地上。
两个辽兵一左一右,一个伸手去抓顾惜朝,另一个刀光闪动,直砍戚少商后背。行动间,招式精妙,带着呼呼风声,身手都相当不错。
顾惜朝心里一惊:他们俩个现在就只是一普普通通的牧羊女和猎户,随便来队辽兵就可以捉了他们去,为什么要出动六个高手。转念之间,心里已是雪亮:他们要捉的不是牧羊女,而是戚少商和顾惜朝,他们早已得到消息,定要万无一失,才让辽营中的高手,化装了来捉他们。只是欲盖弥彰,反而露出了破绽。
“别装了,快跑。”顾惜朝飞身跃起,躲过那一抓,直扑向那个使刀的辽兵,那辽兵横刀斜削,原以为顾惜朝,这一刀削在顾惜朝身上,却没有意料中的鲜血直流,正诧异间,顾惜朝一凌空飞踢,把他踢下马来,自己稳稳的落在马上。
那匹马前足人立,嘘溜溜一声长叫,被顾惜朝紧紧的抓住缰绳,挣扎不得。戚少商也觉察到了异端, 又听到顾惜朝的指令,当下紧随在顾惜朝的身边,打马狂奔。
阳光下,一名辽兵的手中的剑反射出耀眼的光。戚少商心中一动,拔转马头,居然又迎了上去。
“你做什么?”顾惜朝怒吼着。
戚少商回头冲他了摆摆手,意思是说你别管。就直直地冲了过去。
顾惜朝只得也停下来,心里有气,也不上去帮心,只是冷眼拉住马,看他怎么去送死。
六个辽兵个个都是高手,又有兵器在身,戚少商武功虽不凡,但倒底还是吃亏,不多时,身上就被划了好几道伤口。
顾惜朝到底还是忍不住,俯身捡了几个小石子在手上,弹了过去,几声马的悲嘶之后,那辽兵剩下的五匹马都被打断了腿骨。
这样一来,戚少商要逃已不是难事,但他还在那里跟人缠斗。顾惜朝气得不行。正待过去。戚少商已抢了那把剑在手中,而左臂被划了一道伤口。鲜血直流,半刻间,就染红了半边衣裳。戚少商这才打马狂奔过来。
“你知不知道猪是怎么死的!”跑了一阵,确定那几个人已经追不过来了。顾惜朝冲着戚少商横眉立目的讽刺着道。
戚少商陪着小心,把手里的剑递给他看,:“你看,这把剑,跟你以前用的那把剑很像呢。”
顾惜朝接过剑细看,这把剑果然像极了他那把断在了皇城里的无名,纤细轻灵,剑身中空带一道窄窄的槽,淡淡的碧色,如一泓不见底的秋潭,既使是在太阳底下,也冷冷的泛着寒光。 但是份量却沉得了几分,想必不是普通的铜铁打造的。戚少商扯了两根头发放到剑刃之前,冷风吹过,头发轻轻飘动。碰在剑刃上,立时断为四截。
戚少商喜道:“果然是把能削金断玉的好剑,不比你那把无名差。好了,这剑以后就是你的了。”
“不就是一把破剑吗,你脑袋是不是糨糊做的。你别真的蠢到以为自己是九现神龙,就有九条命。你想显你戚大侠的威风,你换种方式不行吗?别让人说我顾惜朝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明知道对方是些什么人,你还不要命的跑回去抢把破剑,你个笨猪。你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顾惜朝噼里叭拉一阵发作,戚少商只是不出声,等他骂完了。才嘻笑着道:“你这么生气,难道说是因为在担心我?”
“你做梦!”薄薄的一层胭脂骤然间颜色了好多,面积也在渐渐的弥漫开去,都快把白得近于半透明的耳垂都要染红了。顾惜朝抡起马鞭,狠狠的抽了几下,那匹马吃痛不过,放开四蹄,狂奔而去。
19
赫连春水的军营里,一向以勇猛无敌著称的九现神龙戚少商做了件很没面子的事,他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军营。
赫连春水和息红泪正在赫连春水营帐内悠闲地下棋,对于戚少商的惨叫声充耳不闻。穆鸠平提着枪在旁边转来转去,如热锅上的蚂蚁,晃了两个人的眼。
息红泪忍不住说道:“老八,你安静一会儿好不好?”
“好。”穆鸠平嘴里答应,脚步却没停下来。“那个顾惜朝,不知道又在怎么折腾我们大当家的呢。”
“那你去拔刀相助好了。我们不拦你。” 赫连春水都替戚少商惭愧,怎么连云寨交给这么个人,还不如当初哄着顾惜朝开心,让他斩草除根算了。
穆鸠平停止了他的转圈,无奈的看着息红泪,他倒不是怕顾惜朝的神哭小斧,而是怕戚少商。 他一进去,戚少商就死瞪着他,好像他有多碍事一样。
戚少商满身是血的回了营地,每个人都想关心关心的。 说好了要让顾惜朝被抢走的,怎么人没抢走,反而戚少商还受了伤。穆鸠平一迭声地催土兵去请顾惜朝来给戚少商治伤,顾惜朝却慢腾腾地在自己的帐蓬里换衣服,催得急了才甩出一句:“他死不了。”
赫连春水猜想戚少商是没忍住他的想英雄救美的侠义之心,惹恼了顾惜朝。又见他只是皮外伤,血流得虽多,却没什么大碍。所以顾惜朝一进去,赫连春水就拉着息红泪双双退出来了,最好的大夫顾惜朝已经来了,他们没必要杵在那里。而且那大夫看起来脸色不太对劲,说不定又在寻思找谁来练练小斧头。识时务者为俊杰嘛,没必要让顾惜朝让逮住机会报仇。
戚少商的伤口的确不是很,也没疼到让他受忍不了的地步,只是顾惜朝为了让他记住教训,在药里加了点料,让伤口火辣辣的痛得厉害,戚少商一开始就查觉到了。不过他每叫一声痛,顾惜朝板着的脸就柔和一分,戚少商索性叫得更大声点。
赫连春水和息红泪听他叫得中气十足,更放心了。女人家到底心肠软些,息红泪吩咐去莫珑炖点雪梨羹给戚少商送过去润润嗓子。
穆鸠平不解地道:“红泪姐,大当家的嗓子没受伤吖。他最长的伤口在胳膊上,有一尺来长呢。”
莫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去了伙房。穆鸠平见赫连春水跟息红泪含情脉脉地,这里实在不是他呆的地方,去戚少商那里,也会被撵出来。无可奈何,只得也提了铁枪去找莫珑了。
戚少商向身强体壮,血是流了不少,一觉醒来,精神就又好得跟没事人一样了。守着他的士兵见他醒了,忙去叫顾惜朝。此时天已擦黑,顾惜朝很快就过来了,手里还拎了小布包。进帐的时候,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摇摇晃晃,戚少商的脸就被这烛光映得灰暗了许多,引得顾惜朝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确定是烛光的原故,才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喝药。”帐篷里有一只小炉子,上面煨着药,顾惜朝亲自动手倒了满满一碗,递过戚少商。看着热气腾腾,粘稠微黄的药,戚少商皱着眉头接了,顾惜朝的药一向都是良药苦口,而且非同一般的苦口。好容易喝完了。苦得眉毛都打了结。
顾惜朝看着他苦着一张脸,却是心情大好,又把手里的小布包裹扔了过去。
“什么东西呢。”
“金丝甲。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情,你那把剑,我很喜欢,所以把这件金丝甲送你的,我们就算是扯平了。”
戚少商打开外面包裹的布,光灿灿的金丝甲在烛光下灼灼生辉,的确是件宝物。戚少商抬眼望向顾惜朝,笑道:“那把剑,也只是借献佛,你这回礼也太重了些,再说,我皮粗肉厚的受点皮外伤,也是小菜一碟,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我是谋士,只管出谋划策,你是先锋,常常要冲锋陷阵的,刀枪无眼,你戚大侠又最喜欢充英雄好汉。”说着说着,顾惜朝又狠狠的翻了戚少商一眼,口气也不太善了。“等没了命,我倒想看看,你去阎罗殿是不是也想充大侠!”
戚少商揣摩着他的意思,明明还是关心自己。心里顿时乐开了。连忙收下了金丝甲,随口问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江湖人人人眼红,你怎么弄到的。”
“铁手给我的,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
戚少商一呆,好心情转瞬间消失了大半。原以为有些话只是赫连春水的疯言疯语。他也知道铁手待顾惜朝是极好的,只是,每每念及此,都以为那是因为铁手重诺守信,是个仁义君子,答应了晚晴临终托付,才尽心尽力的善待顾惜朝。然而此时,想起赫连春水的话,又想到毁诺城里铁手说起顾惜朝时的神色,心里一阵失落,铁手待顾惜朝的好,只怕早已超过了他应该守的诺言,而自己拿什么跟铁手比。铁手照顾他三年,这份情谊,顾惜朝想必是终生难忘,自己跟顾惜朝之间有什么,除了旗亭一夜的弹琴舞剑值得念念不忘以外,剩下的就只有千里追杀的血雨腥风和不敢回想的血海仇。
顾惜朝见戚少商一时之间,脸上阴一阵,晴一阵的,怎么知道这转瞬之间,他的心思已转了无数个来回。“你又在想什么呢?”
戚少商哪里敢提铁手两个字,“哦,我在白天的事。呃。。。。。那个。。。。。我们计划的那么周详,应该是不会走露风声的,辽兵怎么得到消息,派出六个高手来对付我们。”
“当然是有奸细通风报信。其实大军一路过来,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我们这一路上也太顺利了。“顾惜朝森然冷笑,好好的计划被打乱了,又得重新布置。
”士兵们都说是顾先生用兵如神。”想到整个军营,人人对顾惜朝称赞不已,戚少商忍不住笑语吟吟。
顾惜朝翻了他一眼,沉声说道:“是不是用兵如神,我自己心里清楚。我总觉得辽兵好像故意让我们来鬼谷关的。他们知道若没有地理优势,就没有多大胜算,所以索性退守鬼谷关,以鬼谷关为倚托,本来就易守难攻,再加上有奸细做内应,让我们这十万大军停滞在鬼谷关前,按兵不动就是劳民伤财,稍有异动就会授人以柄。就好像今天这样。”
“两国交兵,相互派出奸细,也是常有的事。你也不必太费心神了。”
“如是一般的奸细也就算了,能知道我男扮女装的计划,这个奸细不简单。”
“一开始定这个计划的时候,你,我,小妖,红泪都知道,当然,我们这四个人最没有嫌疑的。但是定下来以后,我们就召集了将领还有老八他们,布置了行动方案,难道说奸细出在这些将领里面。”
“那就不是很敢确定了。只要是想进攻鬼谷关,就得让将士们早做准备,不管多好的计划,都会泄露出去,不然将领们不知道如何配合。只是几百个将领,再加上连云寨千百多人,还有息红泪的毁诺仙子,依我都是有嫌疑的,不过这么多人,我们应该从哪里查起呢。”
查奸细这种事,顾惜朝没有头绪,戚少商就更加无从下爪,两个人商量了半天,也没个结论。看着顾惜朝清瘦的脸上有一些倦意,戚少商叹道“想不到的事,就先不要去想了。你也累了一天,早点去休息吧。从到边关你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别太累着了。
“也好,你早就休息吧,我去找小妖拿所有的将领名册,再好好参详下。“戚少商待要阻拦,顾惜朝又道:“你夜里要是醒了,记得再喝一回药,还有,明天起床的时候,记得把金丝甲穿里面。别忘了。”
一听他提到金丝甲,戚少商顿觉有些气闷。闷闷在躺到床上,手里捏着金丝甲,一会儿想到铁手,一会儿想到顾惜朝,前尘旧事,边关战事,齐齐涌上心头,只觉得心乱如麻,却又是万般的割舍不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 忽听到,顾惜朝夹着几分震怒的声音传来的。“把赫连春水和息红泪叫过来。” 两人个的帐蓬挨得很近。又是夜,兀然响起,戚少商心一惊,知道出了事情,顾不得多想,从床上爬起来也过去了。
2
顾惜朝的帐蓬内,燃了数根火把,把个小小的帐蓬照得亮如白昼,顾惜朝铁青着脸站在中间,怒火隐忍不发,却更让人不寒而栗。赫连春水和息红泪很快也过来了,一看这顾惜朝的架式,都觉得心惊。
“有人偷偷进过我的帐里。”不等他们开口询问,顾惜朝冷冷地说道。
三个人吓了一大跳,赫连春水把军务交给了顾惜朝,而顾惜朝又是军中第一军师,他的帐内多的是公文邸报,若是被辽军的奸细进出,后果还真不敢想。
“我刚从小妖那里回来,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仔细找找,却什么东西都在,只是这把剑有些不对了。”顾惜朝拿过白天抢回来的那把剑,交给息红泪,息红泪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没见到异常,小妖凑过来帮着细细审视。
顾惜朝道:“没叫你用眼睛看,仔细闻闻。有脂粉气。”
息红泪依言细细一闻,果然隐隐有淡淡脂粉香气,只是太淡了,如不是顾惜朝事先明言,根本无法察觉。
赫连春水将信将疑地说道:“就凭这点淡得跟没有差不多的脂粉气,顾惜朝,你也太草木皆兵了吧。”顾惜朝的帐蓬并没有专人把守,但是这里是整个营地中心的地带,如是有人随意进出,那也显得他赫连春水带的兵太无能了些。
“我的剑,不喜欢留着别人的气味,所以我下午的时候用酒擦过剑。还有我出去的时候,这张行军作战的草图在放在桌上的。帐蓬里只在那边亮了一只蜡烛,敌人进来以后,为了看仔细些,把图拿到蜡烛旁边去了,所以这里有一道淡淡的烟熏过的痕迹。”顾惜朝展开一张图纸,把那上面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烟指给赫连春水看。
“你怀疑我毁诺城的人?”息红泪一惊,开门见山地问道。
阴冷的微笑从顾惜朝的唇角溢出,转瞬就不见了,然后,他以一副淡然却又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整个军营只有毁诺城的仙子们是女的。息红泪,别告诉我,赫连春水的旗下还有替父从军的木兰。”
息红泪无言。 整个军营,赫连春水,息红泪戚少商顾惜朝四个人营帐在正中间,左侧角里就是毁诺城的仙子们。她们与士兵之间隔着赫连家的死士和连云寨的兄弟,相对独立却又溶在一起。如是毁诺城里有奸细,进出顾惜朝的帐蓬也是不什么难事。
“女儿红的事,你可还记得。我终于明白了,女儿红真的是只想想逼你出毁诺城,就算我们不去毁诺城,她也会想别的法子让你出去。你出了毁诺城,小妖和戚少商都会不让你流浪于江湖中,也就是说,你只有两个落脚的地方,要么是六扇门,要么是赫连府,而这两个地方都是抗辽的主力。辽人绕了这么大圈,目的也就是收集情报,刺控军情。偏偏这两个地方,别的奸细想混进去,自然没那么容易,但是你息红泪带来的陪嫁女孩子,谁敢怀疑,谁会怀疑?” 顾惜朝目光闪烁,眼里满是摄人的精明“这一我男扮女装,辽人也得到了消息,只可惜,萧叔寒谨慎得过了头了,他如果只派几个小兵出来,我跟戚少商这会儿都身陷桎梏了。”
息红泪咬了咬唇,艰难的说道:“你想怎么样?挨个审吗?”
“大战迫在眉睫,有必要那么麻烦吗?一个个的去审?哼。谁会承认。我也没那份闲工夫!”顾惜朝冷冷地说道。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的杀气,让三个人都从脊梁骨泛起一股透心的凉意,毛骨悚然。那一股狠戾很明了的泄露了顾惜朝的决策:有杀错,没放过。
“你敢!”息红泪一下子白了脸。
顾惜朝挑眉一笑阴侧侧地道:“息城主,你以为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我顾惜朝不敢的。”
“我叫她们后退一百里扎营,等打完了这场战,我们再回过头来收拾奸细,好不好?”赫连春水艰难地说道,想到敌人心思慎密,连毁诺城息红泪都算计上了,赫连春水也不是不生气,但是依着顾惜朝性子,是要把这些女孩子一个不留,他也不忍心。毕竟奸细只有一个,更多的是无辜。
“你一叫她们后退扎营,奸细就会做贼心虚,等你打完了仗再来收拾,早跑得没影了。明知道奸细在她们中间,还放她们走,是我顾惜朝的作风吗?”
“她们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草芥,今天拔了,明天就又可以长出的。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明白。” 戚少商又气又恨,重逢以来,他看着顾惜朝一又一的救人,干脆利落的让人打心眼里佩服,哪知骨子还是这么毒辣。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顾惜朝的狠劲。目的与道德背道而驰的时候,永远也别想他选择道德。
“一将功成万骨枯。那这句话,你戚大侠明不明白?”
“如果把功劳建在这些无辜女孩子的生命上面,我宁愿不要。”
“难怪说,你连这鬼谷关也不想要了。这些个女孩子的命,跟大宋的江山门户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大宋的江山自然也不在他顾惜朝的眼底,但是这个迂腐的戚少商还是很看重的。
“我很想夺回鬼谷关,可也不是这种要法。这五六十个女孩子中间,最多只有一个是奸细,甚至于有可能一个也没有。现在却要她们所有的人因为你没有证据的猜想而陪上性命,我做不到。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做到。”
“我是没证据,但是没证据的事不等于不存在。难到说,那六个高手还不足以证明有奸细?戚大侠,你别妇人之仁了,如果不是萧叔寒谨慎过了头,今天你我的人头就已经挂在鬼谷关上了。”
“顾惜朝。不乱杀无辜跟妇人之仁是两回事!”戚少商怒不可遏地吼道,顾惜朝被他吼得一愣,看着他瞪得圆圆的眼睛里跳动着怒火,顾惜朝心底不由得一阵一阵地发苦,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他又冲他发这么大的火。
自知火气是大了些,戚少商放软了声音,但是语调时原坚定丝毫不减:“哪一天,你查出奸细,要活埋,要零剁,随便你。但是,没查出来以前,我不会让你随便伤害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戚大侠,现在是打仗。”顾惜朝也知戚少商的倔强,索性凉凉地说上这么一句以后,就不再作声了。他已经肯讲明开杀戒的理由了,自问已做得够多了。换了三年前,神哭小斧要饮血,谁也不是阻挡他的借口。
“打仗又怎么样。打仗已经死了很多人了。”戚少商明白,顾惜朝此刻不再说话,并不表示他就已经被说服了。如果不趁早打消他的念头,那些个女孩子随时会送命,他顾惜朝要杀人,不一定得大张旗鼓人人皆知,弄不好等别人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具具冰凉的尸体了。“我没你念的书多,不过我知道,三国的时候,人家周瑜明知道蒋干是曹操派来的,还放心大胆的留下他,结果还能借他使反间计,你怎么就只想有杀错,没放过,却不肯想想利用奸细传传假消息。”
顾惜朝心神一动,望着跳动的火 ,不再出声。另外三个人心里都绷得紧紧的,谁也不敢出声,寂静得连外面门吹旌旗的裂裂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赫连春水见顾惜朝木着一张俊脸,心里忐忑不安,息红泪是绝对不会放任顾惜朝对那些女孩子们大开杀戒的,到时候反脸是肯定的了。惊艳一枪加上伤心小箭,会会神哭小斧在所难免,只是这胜算。。。。
戚少商却知道事情已经有了回旋的余地。那些女孩子暂时安全了。 暗地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心里却还是有一丝后怕,如果顾惜朝执意要大开杀戒,他又怎么办?逆水寒出得了鞘,只怕也还是砍不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顾惜朝突然间偏过头来,看着戚少商,嘴唇微抿,弯成一个愉悦的弧度。他一把揪过戚少商的领口,凑到他跟前说道:“戚少商,你原来一点也不笨啊。以后谁再骂你是猪,我帮你给他一斧头。” 戚少商还没来得及说话,顾惜朝已经放开了他,转过头来问息红泪:“息红泪,你的双飞翼图纸,有带吗?”
息红泪呆了一呆,又细细地回想下,才答道:“没有。”
顾惜朝淡淡地哦了一声,也分不清是不是失望,然后,就走到沙盘地图跟前,再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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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良久,顾惜朝无意间抬起头来,看见三人还站在那里,六只眼睛都直直地盯着他瞧,不由得一笑:“夜了,你们都回去休息,我已经有了些对策,只需要详细斟酌就行了。”
赫连春水应了一声道:“对了,顾惜朝,要不要我明天多派几个人,守在你帐蓬周围。”
”不用了。还了,今天晚上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我现在也要学学周公瑾了,你们可别打草惊蛇了。”事关重大,三人都知道如是再有差池,只怕谁也保不住毁诺城的那些女孩子们了,都连连点头,应了下来。
三个人出了顾惜朝的帐蓬,此时已过了三更天了。夜风吹来,赫连春水只觉得背上凉嗖嗖的。想起方才的事,没头没脑的感叹了一句:“恶人还需恶人磨啊。”
戚少商瞪了他一眼:“谁是恶人,你说谁呢。”
“谁是恶人谁自己明白。”赫连春水白了他一眼,拉了息红泪快走几步,隐约戚少商还听到这么一句:“当谁是傻子还是瞎子呢。”
戚少商待要跟过去解释几句,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见赫连春水和息红泪双双消失在夜色中,也摇着头回了自己的帐蓬。那件金丝甲还摆在床上,戚少商不由得苦涩地一笑,随手将金丝甲放进衣箱。毕竟这金丝甲是铁手送给顾惜朝的,单是想想,就觉得心里有根刺,更别说是穿了。戚少商本来也是个心怀荡坦,胸襟宽广的人,否则也不会在赫连春水开始纠缠息红泪时,只是置之一笑,弄得现在自己孤家寡人一个。但是,这一一想到铁手对顾惜朝,他却一反常态的心绪难平。而现在更让他烦恼的是,顾惜朝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改掉他那种为达目的遇祖弑祖,遇佛杀佛的狠戾狰狞。
这一夜,顾惜朝帐内的灯火也足足亮了一夜。一大早,顾惜朝在帅账内召集众将领议事。他一夜未眠,两眼依然是炯炯有神,只是清亮的眼眸里隐隐有血丝。
他先叫赫连春水派出两名死士拿了息红泪的亲笔信,用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去毁诺城拿双飞翼的图纸。又命人去土城及别外的城镇村庄召募些能工巧匠回来。
鬼谷关四周的群山,奇就奇在,面向关内的山势虽有不少比较平缓,但是面对关外的一面全都是悬崖峭壁,无法攀越的。群山中有一山顶较平也比别的山峰低,被当地人称为莲蓬峰,莲蓬峰峰顶如莲蓬般的平台四周山峦如重重莲瓣将莲蓬峰掩在中间莲蓬峰离鬼谷关也不算太远。辽军在这样的山顶是修有工事的,只是守军并不多。
顾惜朝的意思,是训练一部分士兵,让他们操作双飞翼上莲蓬峰,从那里向谷内进攻,里应外合自然好过在外面以死相拼。
众将领七嘴八舌的议论了一番,顾惜朝又一一详加解释,布署的环环相扣,滴水不漏。众将交称赞,各人领命分头去准备。
双飞翼的图纸很快取回来了。能工巧匠也陆续找到了。顾惜朝将这些工匠们聚在一,命赫连春水用重兵团团围住,除了他自己可以自由出入外,任何人在完工以前都不得进出。
穆鸠平听说又要开战了,磨了戚少商半日,戚少商只得去跟顾惜朝商量,顾惜朝很爽快的应了他,命他先带了一部武功好的连云寨的兄弟勤加练习,到时候,莲蓬峰上让他们打头阵。甚至于顾惜朝还亲自去指点他如何训练士兵们的平衡性。
接连几日。宋营这边都是热气腾腾的忙景象。教场内,到在加紧训练士兵,忽而人喊,忽而马嘶,大小各色旗帜舒卷,刀枪剑戟闪光。有许多山脚下开有驰道,马蹄动地,尘土飞扬,常常有威武的喊杀声和奔腾的马蹄声混成一片。不论是训练步兵或骑兵的地方,都不时有金鼓之声飞越山头和林梢,传入帅账中。
戚少商也是日夜操练,不管顾惜朝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仗肯定是打的。操练士兵总是没错的。
此时天气转寒,河水都结了厚厚的冰。如果再一场大雪,冰雪封山。这攻鬼谷关的事就只有等到明年二三月春暖开冰雪融化之时了。赫连春水并不清楚顾惜朝心里是什么主意,很是心急,如是无功返回土城,他这做主帅的实在是没面子。他不敢去找顾惜朝罗嗦,只是找戚少商来探口风。偏偏这戚少商也不知道顾惜朝的计策,只是隐隐觉得这兴师动众的造双飞翼多半是诱敌之计,但是除了借用双飞翼,戚少商怎么也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法子上得了莲蓬峰。
这天夜里,戚少商刚刚入睡,被附在耳边的几声低低的呼唤叫醒。戚少商这几天实在是累了,鼻子里嗯了几声,却舍不得睁开眼,突觉耳朵一紧,被人重重的拧了几下,生疼生疼的。这一下想不醒都不成了。睁开眼睛一看,床边一人俊颜如画,卷发翻飞,正是顾惜朝。
不待他出声,顾惜朝压低了嗓子,道:“别出声,跟我出去。”戚少商揉了揉发红的耳朵。只得穿戴整齐了,跟着他出去。外面士兵来回巡逻。顾惜朝显然不想惊动任何人,常常藏身到帐后。戚少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敢多问,只是随着他进退。
两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军营,顾惜朝的一名随伺亲兵牵了两匹马站在路边等他们。看来是早有计划的了。戚少商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呢?这么神神秘秘的。找奸细吗?”
顾惜朝笑道:“你跟我走就是了,找奸细是拿下鬼谷关以后的事。急什么。”
两个打马西去,走了几十里路。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前,顾惜朝才停下了马。这座山峰生得十分险峻,仿佛平地拔起一块天然巨石,削壁陡锋,全是平滑的坚石,上面草木不生,纵是猿猴也决不能攀援而上。最让戚少商称奇不已的是,有条宽约十来米的瀑布从山顶垂了下来,只是此刻却结了冰。似玉笛悬空,在如水的月色下,整条冰瀑幽兰碧白,晶莹耀眼。
顾惜朝拿出两个飞爪索,道:“我们上山顶上瞧瞧风景去。”这里的崖石都过于坚固,飞爪索也嵌不进去,但这瀑布成的冰,却没那平滑,常常有凹凸不平之,而且也够坚硬。两人沿着瀑布借着飞爪索上了山顶。
山顶上常年积雪,这股瀑布正是雪水融化所致。偌大的山顶,大自然鬼斧神工万年寒冰结成一片冰山千百尺、万壑冷浮银的银砌世界,置身于此,恍如瑶台仙境一般。有的如贝宫玉阙,有的如银带冰桥,有的如玉蕊苍松,有的如银衰柳,玉团锦绣,玲珑剔透。极目远眺,月光下,群山在脚下绵延而去,没有尽头。山坡间草木丛生,朔风疾劲,不息的松涛一阵接一阵。
顾惜朝辩明了方向,继续在山顶前行。戚少商跟在后面,见顾惜朝行穿行在冰石玉树之间,衣袂飘飞,直觉是谪仙出尘,天上人间,一时之间倒难分清了。
到了一悬崖边,顾惜朝停了下来。招呼戚少商过来看。戚少商站在崖边往下一望,莲蓬峰居然就在脚下,这座峰是附近的最高峰,只是这峰四周都是悬崖,无遮无挡,要从这山顶下到莲蓬峰那边去,却是非人力所能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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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蓬峰上,辽营的帐蓬重重叠叠,一座挨着一座,每个营帐前都亮着火,星星点点一直绵延到山脚,多如星。本来于树林间安营扎寨本是兵家之忌,但是萧叔寒显然得了宋兵要使用双飞翼的消息,为了阻挡双飞翼的安然降落,并没有砍掉树木,反而来为人的设置了许多鹿砦树枝。
“你不说这里的守军不多吗?”戚少商问着身边笑得得意非凡的顾惜朝。
顾惜朝道:“以前是不多,只是这几天萧叔寒把关内的大部分兵力都调到这里来了。又从别调了五万人来了。现在整个鬼谷关关南关北的兵力大部分都集中在这里了。”
戚少商听他的语气,轻松得不得了,好似巴不得辽营全集中到这莲蓬峰一样。“你用的调虎离山吗?也不定管用的,五千人就足够守住鬼谷关了。”
“萧叔寒爱在鬼谷关留多少人,是他的事,在我的眼里也没多大的区别,不过也就是早死迟死几个时辰的事。”
“原来双飞翼真的只是个幌子,你的目的就是让他们来莲蓬峰是吗?只是他们来了莲蓬峰,我们也进不了鬼谷关。”
顾惜朝小狐狸般的笑了笑:“做双飞翼上莲蓬峰本来就只是说给奸细听的。我把以前十八尊用的那种十字机弩改良了一下,射程会更远一些,那些能工巧匠都在给我赶制那样的弩,还有一种带着硫磺,桐油磷硝之类的箭支。我们根本就不需要上莲蓬峰跟敌人正面交锋。更不需要去打鬼谷关。”
“你要用火攻?”戚少商一呆,望向满山遍野的树林。
“如果我在这里往莲蓬峰那边放一把火,一路烧过去,你看会怎么样。这近十万大军可以活得了几成。”戚少商暗自心惊,满山遍野间,都是枯草大树,再加上帐簿也是易燃之物,如真的放了一把火。。。。。。戚少商也是于千军万马中厮杀过的人,想到此节,心里已经明白,那些辽兵也就这几天的活头了。
“后天晚上会有大风,而且是西北风,从这边点炎下去,再加上大风相助。一个时辰,火就能烧到鬼谷关了。我们再用飞弹轰掉这边山头上的山石,山石滚落下去,就可以把那条小路堵得严严实实。截住他们去关北的路。他们如果想逃出生天,只有一条路就是开了这边关门往外逃。”
戚少商长叹着道:“我还以为你要学周公谨来一出将干盗书,原来你要学陆逊火烧连营啊。”
“不可以吗。”顾惜朝凤眼微斜,于半睁半闭间展颜微笑,蛊惑得一天一地的月色都黯淡下来。
戚少商扬眉一笑,意义风发地说道:“当然可以,我替你打前锋好了。”
“这么关健的一把火,自然得靠你带着人上来放。”顾惜朝收敛了笑意,神色凝重:“这一站成败与否就在于你能不能在莲蓬峰点火,除了你没有任何人可以胜任。”
“不过这种地方,你和我两个人上来都不是件简单的事,到时候,那些士兵肯定是上不来的,不如你派我几个赫连家的死士吧?”
“我本来就没有打算让你带普通士兵上来。一百个赫连死士,够吗?”能像他们这样于冰瀑上借着飞爪索上来的,也只赫连家的死士了。
“够,够,简直太够了。”
“到时候,你在这边山头放火。我点齐士兵团团围住鬼谷关的出口。等莲蓬峰成了一片火海,大罗神仙也守不住这鬼谷关了。赢了这一仗,我们再回过头来收拾那个藏在息红泪身边的奸细。嗬嗬,她倒是很受萧叔寒器重的,这才几天的功夫,萧叔寒就调了这么多人来了。这一,我要让萧叔寒明白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果然很有将帅之才,我一点没看错你。对了,你想怎么对付那个奸细?”
顾惜朝斜了他一眼,道:“你说的,查出来了,要活埋还是要零剁,随便我的。”
“切,我说了那么多话,怎么没见你记住点好的。”
“你是不是又想拦我?”
“不是。奸细随便置都行。”顿一了顿,戚少商道:“我只是很想跟你说,你已经欠了很多的血债了。就不要再滥杀无辜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很信报应,但是我是信的。善恶到头终有报。我真的不想看见你对别人做过的事应在你自己身上。”
“报应就报应好了,我做的事,我从来就没说过不认。老天爷要报应,尽管冲我来。”顾惜朝语调一变,又变得柔和轻盈,“我要真的死了,就可以看到晚晴了,晚晴现在一个人,一定很寂寞。”
听顾惜朝提到晚晴,戚少商怕他伤心,连忙转了话题道:“这个火烧连营的计划,你可有跟小妖说。”
“还没有。等到了那天,我再跟他说。这一我不能让整个计划再出任何漏。否则我一定拿整个毁诺城的人祭旗。”顾惜朝偏过头,看着戚少商道:“到那时候,你是不是又要跟我喊打喊杀的?”
整个计划,顾惜朝只告诉他一个,戚少商登时喜笑颜开:“只是喊打喊杀的,有用的吗,反正你现在也欺准了我下不去手杀你。”
“哼,你戚大侠就是喜欢自命侠义。”顾惜朝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高兴的,却不肯流露出来,说出来话还是股子的嘲讽味。
“我不是。。。。。”戚少商急道。都说这人聪明绝顶,怎么就是要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顾惜朝冷哼着道:“我要回去了,懒得再听你的侠义之说。你要是说,一个人站这里说一夜吧,没人拦你。”
戚少商满肚子的话,这下却无法开口了,只得闷闷得跟在顾惜朝身后,顺着冰瀑下了山骑马回营。
骑了一阵,顾惜朝却下了马,站在原地地跺脚。戚少商连忙跟过来道:“怎么了。”
“手和脚冻得生疼生疼的。下来走走暖和暖和,反正了只有十多里路了。”
戚少商也下了马,一手牵着两匹马的缰绳,另一手握住顾惜朝的手。果然冰凉冰凉的。戚少商忍不住捧了他的手送到嘴边,给他哈气取暖。
顾惜朝脸上有些发热,挣了一下,没挣开,就随他去了,而戚少商也查觉到有些不妥。待要放开他的手,转念一想,拉就拉了,现在再放开算什么。也就紧握着不放了。
两人拉走手,走了一阵子。已经看得到军营的火光了。
那边山石后隐隐的男人的说话声传过来,还夹着女人清脆的笑声。
顾惜朝停住脚步,道:“谁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戚少商细细一听,笑道:“好像是老八的声音,那的女的嘛,多半是红泪跟前的莫珑姑娘,我听红泪说他们一直走得很近。”
顾惜朝冷嗤一声道:“又一朵鲜插牛粪上了。”
“老八没那么差劲吧。”戚少商有些不赞同,怎么说穆鸠平也是他兄弟,现在连云寨的当家人,就凭这,也配得上莫珑了。
顾惜朝拉转马头:“我们换个方向回营。”
戚少商也跟随他转了个方向,知道他是怕跟穆鸠平打了照面,穆鸠平问个没完,却还是忍不住问道:“老八虽然是个粗人,但是通敌卖国的事,他不会做的。”
“我不是怀疑他内奸。只是滋事体大,我不能对任何人掉以轻心。”顾惜朝淡淡地道。他跟戚少商有本质上的区别,他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地不相信任何一个人,而戚少商却可以以赤诚之心相信任何一个人。只是顾惜朝心里也清楚,他对戚少商的信任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对任何人的极限,尽管他一直想排斥这种信任,但是,这种信任却早已根蒂固,让他迷恋。
“你呀,心计太重,所以活着很累。”
“若是把心计当真了本能,就没那么累了。再说活得累一点,也比稀里糊涂地送了命要好。”
戚少商先送顾惜朝回了他的帐蓬,正待离开,听到顾惜朝“咦”了一声。
“又怎么了。“戚少商返回来问道。
“又有人进过我的帐蓬。”顾惜朝拿过挂在案头的剑,笑道:“原来这把剑还这么招人惦记啊。看来我得在上面做点手脚了。”
“先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吧。”
“没少,嗯。这几张的图,有人移动过。双飞翼的图纸本来是夹在五张图纸中间的,现在是第一张下面。“顾惜朝抽出上面的那几张他画的草图,递给戚少商。
那些图纸上面画的是莲蓬峰的山形地势,何降落,何围攻,何进退,连如何燃放信号,如何在空中使用双飞翼避开敌人的弓箭,都标得一清二楚。戚少商不由得一笑,这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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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之后的未时时分果然就开始刮起了风。起初风势还小,到了酉时,天上已是彤云密布,朔风凛凛
远黄沙在沉沉暮色中一团团的滚动,营地里旗杆上的绳子都吹断了一根。
顾惜朝,戚少商连同赫连春水在帅帐里反复敲定了每一个环节,以确保无误。
天刚擦黑,戚少商带了一百名赫连死士,悄悄地离开军营。
与此同时,顾惜朝亲自带人进了毁诺城仙子们的住,以需要她们帮着连夜赶制双飞翼为名,吩咐息红泪把她们全集中到校场上去,一个不许留在营地,息红泪心知他是怕再走漏风声。
那些个女孩子一一从顾惜朝面前走过,赫连春水见他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冷气,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到底还是怕他突然间又下杀手,捏紧了银枪,手心里全是汗。
等这些女孩子们全到了校场,顾惜朝这才升帐召集众将领集合。等人马全部点齐后,顾惜朝命穆鸠平和两员大将进了帅帐,吩咐他们带领五万将士前往鬼谷关,待莲蓬峰方向有火光之后,立即重重包围住鬼谷关前的所有的道路,但是任何情况下不得进攻,只等关内人出来,或杀或捉,不可遗漏一个。顾惜朝还特地吩咐,莲蓬峰火光未起之前,只能赶路,不许跟任何人泄露行动计划。
穆鸠平问道:“那双飞翼呢,谁带人用双飞翼上莲蓬峰?”
赫连春水摇摇头道:“老八,没有双飞翼,你就不要再问了,顾惜朝叫你们做什么做什么吧。”
“可是,大当家的一直跟我说。。。。。。”
顾惜朝板起脸道:“你要再罗嗦几句,耽搁了时间,你们大当家的没人接应,就死定了。”他知跟这种人讲战略战术,多半是个懵懂,远不如跟他说戚少商有性命之忧来得有效。
穆鸠平果然信以为真,忙和众人一起领命而去。
赫连春水叹道:“这个老八,笨得跟那个啥。。。。。。不亏是戚少商的兄弟。”
顾惜朝瞪了他一眼:“小妖,你很闲吗,我们俩要不要讨论下派谁去迎接戚少商,让息红泪去,好不好。”
赫连春水打了个哈哈,不再说话了,心道:“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息红泪见顾惜朝不再说话了而是自顾自地坐了下来看书,连忙问道:“那我毁诺城的人做什么。”
“就让她们在校场上等着呗。如有人想擅自离队,不管什么借口,一律按奸细置。”
息红泪哭笑不得,有心跟他讲理吧,肯定是讲不过他的。只得任那五六十个女孩子顶着凛冽的寒风站在校场内。戚少商那边还没有得手之前,顾惜朝轻易不会放这些人回帐蓬。这已是他的宽容了。毕竟如是走漏了风声,戚少商就带着一百人,多半也是有去无回。
赫连春水知这一战的重要,如是败了这大宋第一道门户回不来是其一,只怕赫连家声威受损,影响到朝廷抗辽的决心。戚少商和一百赫连死士更是整个计划的核心,听着外面的呼啸的风声,饶是他已是身经百战,此时心里也砰砰直跳。偏偏外面只有风声,听不到一点异动。偷眼看了看顾惜朝,他却是一脸平静的坐在那里看书,也不知是相信自己的神机算妙,还是相信戚少商的神勇过人。
好容易过了亥时,忽听得几声巨响,立时有人来报:“莲蓬峰方向起火了。”
顾惜朝放下书,笑道:“戚少商果然不愧是九现神龙,这么快就动手了。”
赫连春水到底忍不住,跑出去看。莲蓬峰方向有火光漫起来,没过多久,那火光就渐渐的大了起来,红了半个山头。
戚少商站在那座高峰的顶上,指挥赫连死士们用十字机弩把火箭一支支的射了下去。每只火箭都是特制的,放足了硫磺,桐油等物,此时山风虽大,也难吹熄箭头的火,反而火箭借着风力飘得更远。枯冬之季,地上满是落叶枯枝,山间又多的是参天大树,火箭到就是一个火头,风一吹火势乱窜,无数只火箭从空降落,大火迅速漫延开去。炝人的烟雾中火逐风飞,漫天彻地的一片通红。风紧火急,树木皆着。整座莲蓬峰上,火光迸万点金灯,火焰飞千条红虹,刚刚从睡梦中惊醒的辽兵惊惶失措到乱跑,眼见到是一片火海,整个莲蓬峰已如人间地狱,惨叫声,求救声,叫骂声夹杂噼噼啪啪的大火燃裂声中不绝于耳。萧叔寒为了对付双飞翼,特意调来了一批火器,火药库也设在这莲蓬峰上,几声地动山摇的巨响之后,火药库也化为了灰烬,成就了一场更猛更烈的铺天大火。
戚少商依着顾惜朝先前的吩咐,一面叫人不停的放火箭,一面叫人用飞弹轰击山头,一块块巨石轰隆隆的滚下山崖,堵在那道原来就窄的羊肠小道上了。看着辽兵在火海里的惨状,见惯了生死的戚少商也不禁一阵阵的毛骨悚然。
正如顾惜朝所料,大风中,火不到一个时辰就烧到鬼谷关附近。留守鬼谷关的士兵见大火临近,热浪一阵阵的扑过来,远远的听到同伴在火里挣扎逃命,早已是六神无主,偏偏唯一的道路被截,无可逃,唯有开了鬼门关,向外逃窜。起先还有辽将拼命阻拦,眼见大火越烧越近,无计可施中,也只有舍了鬼谷关才保全性命。穆鸠平等带的士兵早已埋伏好了,众辽兵慌不择路,大半做了刀下之鬼,也有的弃械投降。
而帅帐内,息红泪眼见有士兵来报,鬼谷关关门已开。逃出辽兵无一逃走。对顾惜朝道:“我的人已经站了几个时辰了,可以放了他们了吧。”
顾惜朝笑道:“依着我前些日子的主意,是杀了他们,现在不过是让他们吹了几个时辰的风,息城主就心软了。也罢。你叫他们回去吧。反正戚少商也快回来了,萧叔寒也多半葬身火海了。”
顾惜朝和赫连春水骑了马。站在营外等候戚少商,看着远方大火烧红了半边天。也烧得众人热血沸腾,任大风如刀刮在脸上,也不觉得冷。
没多久,戚少商就带了赫连死士返回。无一人受伤。远远的见顾惜朝等人骑了马在营外,向他这边张望,心里暖烘烘的一阵发热,忙快马加鞭地跑过来笑道:“顾惜朝,今夜幸不辱命,烧了辽营的莲蓬峰,这会儿整个鬼谷关都起火了。”
顾惜朝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赫连春水也道:“今日一战,九现神龙算是又威风了一回。只怕顾惜朝这个名字也从今以后让辽兵闻风丧胆了。”
顾惜朝道:“赫连将军府更是声名显赫,威震四海。”
赫连春水顿时眉开眼笑:“这全仗你和戚少商。我赫连家才沾了光而已。”
顾惜朝漫不经心的一笑,那些他曾经很想得到的虚名,早就淡了,现在他只是很享受,这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滋味,他转头对戚少商道:“我们一起去进鬼谷关如何?”戚少商连声答应下来。
赫连春水也在一旁道,“我也去。”
顾惜朝哈哈一笑:“小妖,你这大帅还是留在这里守营吧。等我们进了鬼谷关再来叫你。”
两个奔了几里路,戚少商突觉脸上凉凉的一片,抬眼望去,柳絮棉绒般的雪时紧时慢,飞飞扬扬的飘落下来,很快就渐渐密集起来,但见乱羽纷纷,剪玉飞绵,大风中雪搅得人眼前一片缭乱。
戚少商伸手接了几片雪,温热的掌心中,雪很快的全成了水,凉凉的感觉很舒畅:“下雪了,顾惜朝,你冷不冷?”
“不冷。”
“这场雪,也在你意料之中吧。”
“那当然,你在莲蓬峰上放的那把火还等这场雪来灭呢。”
这一场大雪足足下了四五个时辰。满山的大火在雪纷飞以及众将士的扑打中,渐渐的熄了。一阵一阵的冒着青烟。还夹着刺鼻的腥臭味,烧焦了的糊味。顾惜朝带着人进了鬼谷关,清理过路上的巨石后,沿着小道一路北上,直逼鬼门关北。关北的将士大多在关南的大火烧过的时候,就跑掉了,剩下的也没什么抵抗力,再加谷内没有天险可守,宋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宋军的旗帜插满了整个鬼谷关。
众将士见在辽贼手上盘桓三年之久的鬼谷关,终于重归大宋,出了一口积压已久的恶气,整个山谷内,欢声如雷,响彻云霄。
2
戚少商站在鬼谷关城头,向北望去,悬崖峭壁之下,是一望无尽的山丘草场,辽宋两国连连征战,宋军无险可守,全凭赤诚之心苦战。现在夺了此天险,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大宋边境从此固如金汤,再也不怕贼人来犯,不由得心下大慰。
此时东方已经开始发白,地上的雪积了厚厚一层,天上地下俱是一片白,而大雪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顾惜朝冒着大雪,站在外面,命人抢修工事,扑尽余火,清理战场。不一会儿身上被让雪给打湿了,被戚少商硬扯进大帐,一直忙到午时。士兵来报:未看见辽军主帅萧叔寒的尸首,不知是被火烧得认不清了,还是逃出去了。
戚少商不以为意,顾惜朝却觉得有些遗憾,道:“我本来还打算取了他的人头,送到辽国,吓唬下那个辽国皇帝的。”
戚少商叹道:“人都死了,还何必这么做呢。这一把火烧了近十万辽兵,你就不要再添罪孽了。”
顾惜朝凤眼一瞪,道:“两国交兵,哪有不死人的,在战场被砍了头是死,在这里被火烧了也是死,反正都是死。有区别吗?要不要我也学诸葛亮祭泸水那样祭祭他们?”
戚少商自知任何时候跟他谈仁慈,谈侠义,都是油盐不进 不如闭了嘴还省心。
赫连春水点了一队人马回士城给父亲报喜。那论功行赏的折子,自然是由顾惜朝亲自捉刀的。
赫连春水随手翻了下,见上面有戚少商有穆鸠平,还有各种将领,任何唯独没有顾惜朝自己,连忙问道:“顾惜朝,你是不是姜子牙封神,忘了自己啊。这鬼谷关能重新回来,你的神机妙算才是首功呢,怎么你就是不提你自己。”
顾惜朝笑道:“这种折子以后只怕要上报的朝廷的。我顾惜朝在朝廷里是什么身份,你也清楚,我也都不想再说了。到时候,这折子上了枢密院,让人看到了我顾惜朝的名字,只怕你们赫连家功劳一分没有,先让人参你个勾结逆贼的罪了。”
赫连春水听得说得有理,也就依了他,反正现在宋营内,顾惜朝的名望比他这个元帅还高。而他也乐得清闲。做这有名无实的元帅,多腾出点时间来陪息红泪。
赫连老将军听闻士城回归,命人送来美酒赏三军。还给顾惜朝带了一封初九写的信,出发前,戚少商把初九留在了土城,赫连老将军对初九也是颇为喜爱,亲自指点着学文习武。
见初九都会写信了,虽然写得歪歪扭扭,但大致意思都写上了。顾惜朝很开心,正看着,戚少商拎了一只象鼻兽面大火盆进来了,道:“喏,这是在辽营里找到的,够大吧。生这么一大盆火,你就不会再觉得冷了。”
见顾惜朝只是嗯了一声,还拿着信瞧,凑过去一看,不由得有些吃味:“这小家伙,怎么说我也是他师父,居然只给你写信,不给我写。”
“可能你的那些侠义之说,他也受不了。”
“还不是受你影响,有样学样。对了,上初九说他爹已经死了,他娘呢,他跟我们出来这么久了,要是他娘还活着的话,怎么也得能人家捎个信的。”
顾惜朝脸色一凛,略一沉默道:“不用捎信了,他娘也不在那个小村子里。”
戚少商见他神色不对,心里隐隐猜出些端倪,顾惜朝的身世一直是他无法言语的隐痛,戚少商为人忠厚,一向顾忌别人的伤心,连忙不说话了。
顾惜朝却生气地道:“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最瞧不来别人的同情样。”
戚少商连忙辩解道:“我没有。”
“还说没有。你不是也猜出来了吗?我娘是做什么的,初九的娘就是做什么的。”
“很多事情我们没得选择,但是,我们可以选择自己走什么的路,出身也好,境遇也好,都不能成为我们作恶的理由,。。。。。”戚少商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一些,不让顾惜朝有受到刺激的感觉,“我也不知道怎么该怎么说,也许应该说,英雄不用出吧。”
“戚大侠早就是大英雄、大侠客了,说得自然风清云淡,因为你根本没有过那种感受,那种出身就像是一块伤疤,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人都可以很随便的揭起来看。那个时候,就不想藏起来的问题,而是怎么要才让自己少痛一些。这些你是不会明白的,这世人,只有晚晴,只有晴。。。。。”顾惜朝的心渐渐的低了下去,几乎听不到了,但那种哀婉伤怨却越来越浓厚。
戚少商的心像是被什么刺到了,一阵绞痛。慢慢地走过来,想抱住这个瘦削却倔强的背影,他说他不需要同情,那他就给他别的。比如理解,比如赏识,还有,这个世上并不只是一个傅晚晴。
大帐的门帘被掀开,一阵寒风扑而来,顾惜朝不由自主的一缩脖子。原来是息红泪和赫连春水进了。戚少商只得转开话题,想想不忿,下死劲狠瞪了赫连春水一眼,把赫连春水瞪得莫明其妙,看顾惜朝的脸色,忧伤中带着愤激,两人也是不像在是情话绵绵的样子啊。
息红泪递给顾惜朝一本小册子,道:“这上面都是我毁诺城的女孩子的名录,原籍何,怎么上的毁诺城,武功门派高低,都写得一清二婪,你慢慢参详吧。”
顾惜朝细细一看,五六十个女孩子个个在册,果然都记载得很详细,看来息红泪也是下了番心思的,道:“我的本意就是拿下了鬼谷关来找奸细,息红泪,你这么做,我倒有些不好下重手了。”
“也没什么,反正你看准了再下手吧,别乱伤无辜就行。”
顾惜朝冷嗤一声:“你说话倒跟戚少商一个味。”
“顾惜朝你说什么呢。”赫连春水连忙说道,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不喜欢有人把息红泪和戚少商相提并论。
顾惜朝眼睛一翻道:“我说息红泪跟戚少商说话一个味,不亏是老朋友了。你没听见吗,那我再说几遍。”
赫连春水不依不饶,“戚少商拿什么跟红泪比,你有没有搞错。就那戚傻子说的那些话也就你原意听。”
“戚少商傻不傻,也得看跟什么人比。比如跟你小妖站一块,那简直就是聪明伶俐了。也不知息红泪哪根筋不对,居然选你不选他。”
戚少商无奈苦笑,两个斗嘴就斗嘴,还非得变成法子的挖苦他。看见息红泪在一旁冲他们俩个翻白眼,不由一笑,忽然想起一件事,道:“红泪,我听老八说,你跟前那个莫珑的女孩子很不错。想不想做月老。”
“用不你做了,莫珑前几天就答应了老八,如是老八能在打鬼谷关中立下功劳,她会嫁给老八。”
“哦,原来是这样啊,难怪老八对鬼谷关的事这么上心。”
“莫珑要嫁给老八,她有没有脑子?”顾惜朝听到后,忍不住刻薄地说道。
“你这话就不对了,老八虽然不太聪明,可是人很好的,又忠厚。。。。。”戚少商突然想到穆鸠平对顾惜朝做过的事,跟忠厚两个字好像相去很远,连忙改口道:“呃。。。。。。总之,人家莫珑姑娘看上老八了。自然是看到老八的长。我们就不要瞎操心了。你说了晚上给我庆功的,也叫上老八可不可以啊。”
“我安排了他今天晚上巡逻。”
“换个人不就行了。”
“我安排好了的事,你想换就去换好了,别问我。”
戚少商见顾惜朝有些不快,哪里还敢提叫老八换班的事。
晚上顾惜朝亲自下厨,做了一个硕大无朋的火锅,请来赫连春水和息红泪,算是给单独给戚少商庆功。
麻辣香鲜的膏汤沸水翻大滚,热气白烟直腾而冲至帐顶四散开去。旁边放着码好的的羊肉,羊舌,羊血,羊肾,以及香菇,口蘑等。顾惜朝抓了一把葱姜蒜未撒了进去,帐蓬里刹那之间香气四溢,勾得众人馋涎欲滴。赫连春水又叫人搬来了几坛好酒,北地苦寒,酿得酒都极烈而且酸涩,顾惜朝喝了两口就皱了眉头,不肯再喝。
息红泪想到前些日子,毁诺城的女孩子们为了御寒也酿了几坛酒,口感比这个好得多。就叫人去搬两坛过来。很快,毁诺城那边就送了两坛酒过来了,是莫珑送来的。莫珑说道:“这个酒是我们毁诺城的女孩子酿了驱寒用的,很香的,口感也还可以,顾先生尝尝吧,不过别喝多了,这酒也有点烈。”
戚少商知顾惜朝是有酒胆没酒量,却又最烦别人瞧不起他的酒量,待要使眼神,不叫莫珑把酒给他。 顾惜朝已借了几酒意,抢过那坛酒道:“今天高兴,我偏要喝。烈就烈吧。我一个人就可以喝光。” 他虽有了些酒意但依然谨慎拍开封口,借口闻酒香之际,细细查过,确无异样,当下满满地饮了一大口。
顾惜朝果然说到做到,一个人就喝光了那坛酒,自然是醉得人事不醒。
25
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醉了多久,顾惜朝终于睁开了眼睛,刚要动作,就觉得有些不对,身上被什么东西勒得生痛,动弹不得,这一惊得非同小可,整个人都立即清醒过来。 头因为宿醉要裂开似的痛,浑身上下的痛却是因为被一根铁链绑得结结实实,嘴也被堵上了。
这里已不是鬼谷关的大营,而是一个小小的洞穴。外面还是白天,有光照进来。戚少商,赫连春水息红泪躺一旁,待遇却比他好得多了,只是被绑住了手脚而已。所幸那块布堵得也不是很紧,顾惜朝慢慢的也就吐了出来。而戚少商好像也醒过来了,正挣扎着要动,眼睛都没睁开。
顾惜朝大急:“戚少商,戚少商。”
戚少商睁开眼,甩甩头,一阵迷茫,显然也还没弄清楚状况。
“我们着了道了。”顾惜朝不耐烦地道。“你清醒点行不行。”
戚少商这才清醒过来,张着嘴看了看四周,转过头来问顾惜朝:“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顾惜朝试着运了运气,道:“我没事。你呢。”
戚少商却道:“我惨了,内息全无。”
顾惜朝又去叫醒赫连春水和息红泪。等他们俩个明白了境,都是脸色煞白,赫连春水自知,他们三个男人就算是千刀万刮,也最多只是皮肉之苦,但是息红泪美如天仙,落在敌手,只是是羊如狼群。
顾惜朝忍着头痛,略一思付就明白了个大概:“昨天我们喝酒的时候,莫珑一直在旁边吧,我喝的酒没事,我是喝醉的,你们的酒里多半被她动了手脚。。。。”
“对不起,顾惜朝。“息红泪黯然道。
“现在说对不起也没用,这一是我大意了,以为她要嫁给老八,才没防他。”山洞里阴冷潮湿,顾惜朝本就畏寒,穿得又单薄,说话都有些哆嗦了。戚少商见自己身上还有件披风,叫赫连春水用牙齿咬松了结,又用嘴叼了给顾惜朝披上。
外面北风怒吼,阴沉沉的天,也分不清时辰。赫连春水,戚少商,顾惜朝是整个军营的核发心人物,现在让人一锅端了,还不知道军营里会乱成什么样呢。四个人里面论智商自然是顾惜朝数第一,另外三个人都眼睁睁的瞧着他,盼着他想个万全之计来脱身。
顾惜朝苦笑道:“你们也别看着我,我连动都动不了。昨天你们喝的酒我喝不了,找别的酒喝只是一时的提意,莫珑就能找住这个机会下手,这份心机,我都不得不佩服。”
“哟,得顾公子一赞,我们姐妹实在是三生有幸啊。”洞口,逆着光,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人,声音娇婉动听,却是一身男装打扮,手拎马鞭,一人拿着戚少商的逆水寒,一人拿了顾惜朝的那把剑。 正是莫玲莫珑两姐妹。
“真的是你莫珑。“息红泪苦涩地道,莫珑来毁诺城只有一年多,武功虽然不高,但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灵气,对她,息红泪一直都很厚待。被这样的人算计真的是别有一翻滋味在心头。
莫玲到底有些心虚,不敢看息红泪,只是淡淡地道:“对不起了,城主,咱们也是各为其主。”她走到顾惜朝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药丸,:“吃下去。”
“什么东西。”戚少商问道。
“死不了东西,不过让你们都没法运功而已。别看铁链很结实的。但是对付你,我们不能不小点。”
戚少商已经没了内力,还指着顾惜朝脱困了救他们,这下算是失望了大半,“要杀要剁随便你们,别想零零碎碎的折腾人。”
“是杀是剁,我姐妹说了不算,得拿了你们去萧元帅那里将功赎罪。至于到时候是剥皮还是点天灯,或者活祭我们鬼谷关的十万将士,自有分晓。就算你戚少商这会儿想死,阎王爷也不一定能抢了人去。”
莫珑咯咯轻笑,把这四个人活捉到辽国,光是想想就够得意上一阵子了。
顾惜朝冷冷地道:“萧元帅,萧叔寒吗?他好大的命,这一把大火居然没烧死他。”
莫珑得意地道:“用你们话说,那吉人自有天相。他不死,自然就轮上你们几个来糟秧了。特别是你顾惜朝。”
“是我自己不小心,我无话可说。你们是辽国人吧,这么心积虑,只是手段太下三滥了。”
“下三滥不下三滥的无所谓,有用就行,你顾公子当初追杀戚少商的时候,屠城灭寨逼戚少商出来的手段又很高明吗?在酒里下毒,也是跟你顾公子学的。而且机会还是你给我们的,你不喝醉,就你那种识毒解毒的本事,我们可没这么容不得易得手。我们可不敢用毒酒来对付你。”
顾惜朝知道现在吃不吃这个颗药也由不得自己,张嘴吞下去,很快就觉得丹田空空的。内力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公子果然识时务。你的所作所为,三年前我们就有耳闻了,只可惜,你虽是人才,却也是条毒蛇,驯养不得。至于赫连公子和息红泪嘛,自然我大辽的尊贵客人,用来跟赫连老将军谈条件的。”
“你们姐妹二人,混进毁诺城,为的也就是等待时机进赫连将军府是吗?”赫连春水恨的牙直痒痒,赫连家世代受皇恩,用鬼谷关或是别的什么苛刻换回二人的命,父亲自然是不肯的。就算肯了,这口恶气呕都呕死他了。
“赫连将军府,和六扇门随便哪里都行。这些年来,我们好多姐妹进你们大宋官员府第都易如反掌,唯独六扇门,赫连家,我们一直进不去,偏偏这两是我们大辽最大敌人。”
“大辽?”被人绑得像个棕子,顾惜朝也懒得掩饰他的鄙夷,“米粒之珠,焉有光华?简直是夜郎自大。”
“辽宋两国交兵多年,你们大宋胜过几回。这一,要不是你顾惜朝这混蛋,就凭赫连春水的区区十万大军也进得了鬼谷关?”
“嗬,没我顾惜朝,赫连春水进鬼谷关也是迟早的事。你们辽国这些年来穷兵黩武,国库空虚,早就是秋后的蚱蜢了。你还做美梦呢。你要真能认清形势,就该嫁给老八算了,虽是土匪婆,也不算辱没了你。“
“你――“莫珑气得满脸通红,“要不是国事为得,就穆鸠平那蠢驴样,也配让我跟他假颜辞色?”这些日子以来,对莫珑而言,最难受的就是跟穆鸠平虚与委蛇,偏偏顾惜朝哪壶不开提哪壶。心里打定主意,待回了辽营,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点齐人马,从穆鸠平手里抢回鬼谷关,随便把穆鸠平踏成肉泥。
莫珑越想越气,挥起鞭子没头没脑向顾惜朝抽去。戚少商大惊,连忙伏在顾惜朝身上替他挡着。顾惜朝起初也没在意,但看到戚少商背上很快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怒道:“金丝甲呢,你怎么不穿。”
“那个。。。我忘了。”戚少商哪里还敢说是因为铁手的原故才没穿的,不然莫珑还没打死他,顾惜朝就一口咬过来了。
“莫珑,你够了。宋辽征战多年,哪战场没有两国的士兵的流血牺牲。顾惜朝是足智多谋也好,耍阴谋诡计也好,都只是尽自己的本份,胜败之事,本就怨不得别人。” 息红泪的心随着鞭子的起落抽缩了几下,开口喝斥道。
莫珑在毁诺城呆得久了,对息红泪还是有些心存敬畏。 被息红泪一喝,手不自觉得就停了下来。莫玲走了过来,一脚踢在戚少商背上道:“你倒挺有心的。我倒真的很想想看,等过得了几日,你们到了我大辽的天牢里,尝试我大辽的百种酷刑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有情有义的。”
戚少商见莫玲手里的拿的剑正是自己送给顾惜朝的那把,想到顾惜朝第二发觉有人进过的帐蓬时,说要在剑动手脚的,顿里心里多了份期待。
顾惜朝心里暗暗叫苦,那把剑上他的确是动了手脚的,但是此刻要想利用还是有些困难的。那把剑是他涂了一层将军归的药粉,但这将军归得混了鲜血才有用。他当初之所以选择将军归,也就是因为如有人偷走了剑,自然不会像他这样放着,多半会见血,到时候盗剑的人自会身受其害。莫珑说了不杀他们二人,多半是用活人去大辽将功赎罪,那这一路,就算是折磨他们的哪一个人,自然也不会用剑去砍。顾惜朝飞快地转过脑筋,切刻之间,却哪里想到得万全之计。
26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莫珑结开四个人脚上的桎梏,逼四人出了山洞。黯淡的星光下,停了一辆大车。赶车的人身材魁梧,指节粗大,像个武夫,脸上包了一层布,只露出眼睛。起初顾惜朝以为他是怕露出行迹,才加以隐藏,待走得近了,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和焦臭味,才醒悟过来,这人镇守鬼谷关的人,那张脸正是他顾惜朝的杰作。
顾惜朝所料不差,那赶车人看到顾惜朝,两眼喷火,唰地一鞭抽过去。戚少商没挡住,眼看着顾惜朝白玉般的脖子多了条血痕,心“格噔”一下,怒道:“你想干什么?”
莫珑瞪了他一眼:“你再瞎叫唤,我马上割了顾惜朝一只耳朵。”戚少商只好不再出声,整形个人挡在了顾惜朝身侧,顾惜朝禁不住心头一热,脖子火辣辣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而莫玲已拉住那人赶车人劝道::“趁着天黑,我们快点走吧,等了到地方,你想怎么整制他都行。”
厚厚的车幔全放下来,车内暗得很,四个人都是习武人,也过了好一阵,才能辩明车内的情形。莫珑莫玲两姐妹,一左一右骑着马跟在车旁边。不多时,车身动起来,崎岖的山路颠簸得厉害。想必是莫玲他们没敢走大道。
顾惜朝只觉得两脚发麻,动了动脚,碰到了赫连春水的脚,心里一动,踩了踩赫连春水的脚。赫连春水没会过意来。凑到他身边。低低耳语:“做什么?”
“脱了鞋子。”
赫连春水顿时明白过来,想要得救,单纯靠四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很难。整个大营里最有追捕能力就是赫连死士了。赫连春水连忙脱了一只鞋,慢慢地踢到车尾,车几个颠簸,那只鞋子就掉了出去了。走了一程。赫连春水把另一鞋也脱了。夜还很长,总不能连袜子也脱了。赫连春水又望向顾惜朝。顾惜朝的眼睛落在息红泪的头上。息红泪冰雪聪明,不消顾惜朝明言,就伸头到赫连春水嘴边,让他咬下一朵珠下。每一抛东西下去,都是察觉到车在转弯的时候。赫连春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息红泪胸前的胭脂玉观音,他是绝对舍不得扔下去的。
冰天雪地,车走得并不快,到天快明时,莫珑怕泄了行踪,不敢再走,将车停到一个小树林内,停了下来。让四人下了车。鬼谷关距辽军最近的一个军营也有十多天的路程,莫珑这一路上也不敢大意,用一根长绳子把四个人捆成一团,谁也动不了。
莫玲手脚麻利的生了一堆火,那赶车人坐在火堆旁边,抱着顾惜朝的那把剑,死死的监视四个人。那把剑抢回来的时候没了剑鞘,现在的剑鞘是临时打的,赫连春水一向大方,还特意叫人给镶了几颗宝石。戚少商也不是个在乎身外之物的人,只是顾惜朝一直很喜欢这把剑,见这把剑又落到辽人手里,多少有些不忿。戚少商低声劝道:“算了,当是便宜他了,以后有机会,我再给你弄把好剑回来。”说是这么说,却不知道自己这几个人还有没有那个命,也有些沮丧。
赶车人耳朵很灵,戚少商的话,他听得很真切,冷笑着指着扬把剑说:“戚大侠,还是健忘得很。那把和云剑本来就是我的。”
戚少商呆了一下,细细回想,这赶车人的身形果然跟那天拿剑的人很像,“你是那天捉我们那些人?”
那赶车人对两失败都耿耿于怀,这才算是讨回了一点便宜,道:“上一让你们俩个逃脱了,这一我要叫你们几个插翅也难逃!”
顾惜朝见他和莫玲莫珑两姐妹甚为熟络的样子,连想到那日马蹄上裹了黄金的骏马,猜他在辽军身份也不低,故意激他道:“原来是那几个普通小兵里的人啊。无名小卒而已。”
莫玲冷哼道:“无名小卒?这是我大辽赫赫有名的勇将,巴明东巴将军。”
戚少商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人居然是巴明东。素闻巴明东风流成性,生就一张英俊秀美的脸,那天夺剑也没顾得上看对方的脸。而现在这张脸全缠在纱布里,还隐隐隐有血水渗出来,看来伤势不轻。本来,男人一般不是很在乎容貌,但是从极美的到极丑的巨大落差,却也不是任何人可以很平和的接受的。顿时戚少商有种不是冤家不聚头的感觉。
顾惜朝冷哼一声道:“败军之将焉敢言勇?”戚少商哪里还有不知道顾惜朝的个性的,拼命地给他使眼色,叫他少说几句,免得吃亏。毕竟这会不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千里追杀了,也别指着谁会对他们手下留情。偏生顾惜朝生就的不驯,任何时候舌头带刺都是家常便饭。
巴明东冷笑着道:“这会儿,谁是败军之将,谁是阶下之囚,不用我来提醒你们吧。”
莫玲拿出一瓶药,对巴明东道:“明东,理他们做什么,换药了。”
莫玲轻轻的一层层的揭开纱布,她再怎么动作轻柔,纱布牵扯到血凝成痂的患,还是痛得巴明东一阵一阵一的抽气,等纱布完全揭开,整在脸裸露在风里,刀割一般的痛,饶是巴明东一向强硬,也受不了,怒气冲冲的推开莫玲,几步窜到顾惜朝等人面前。
巴明东的脸上,血水合着脓顺着炭黑的伤流口出来,说不出来的诡异恶心。息红泪闭了眼,将脸埋在赫连春水肩头。
看着那丑陋不堪乌黑肮脏的脸,顾惜朝素来爱洁,也连忙偏转了头,不去看他。巴明东瞧在眼里,心里股怒火更胜,伸手捏了顾惜朝下额,逼他面对自己,反手一掌掴到他脸上,道:“都是你这死小子害得我这样子。”
这一巴掌很有些力道,顾惜朝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嘴角也破了,一股鲜红的血丝顺着嘴角蜿蜒渗落。戚少商大是心疼,连忙说道:“剑是我找你夺过来的,火也是我放的。你要报仇冲我来好了。”
“也行。” 巴明东阴阴一笑,只笑得狰狞的面孔更添了几分恐怖:“人都说鱼怕揭鳞龙怕抽筋,我倒想看看,你这九现神龙被抽了龙筋是个什么模样。”
顾惜朝见他眼里的凶残暴戾,自他不是作假, 不由得大骇,“慢着。”
灵光闪现,一个大胆而凶险的计划初具规模,形势凶险,也容不得顾惜朝细细推敲:“你不就是在心痛你一张脸吗?我顾惜朝的医术就算谈不上妙手回春,但是治好你这张脸还是不成问题的。”
莫玲不信:“你会这什么好心?”
顾惜朝笑道:“我当然没那么好心,我是有条件的。”
巴明东慢慢放开戚少商,却又谨慎地说道:“你想叫我们放了你吗,趁早别打这如意算盘。”
顾惜朝一声冷哧,“你那张脸那么多大的面子吗”赫连春水闻言,忍不住莞尔,就算身逆境,也别指望顾顾惜朝会口下积德。
“那你说,你有什么条件?” 莫玲却有些心动,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日后巴明东是她的夫婿,面对这样张一烧得丑陋不的脸,说实话,她也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我们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剁随你的便,我也没指望活着回去,但是士可杀不可辱。这一路上,你们都不得再折磨我们四个人。你要答应了,我就给治伤。”
“你如治不好呢?”
“悉听尊便。”
见莫玲已有了怦然心动的意思,莫珑急忙道:“姐,这个顾惜朝诡计多端,不能信他的。如是松开了他,说不定他就会趁机逃走,我们已经飞书给萧元帅了,过不了几天,接应我们的人就会来,到时候,再给巴将军治伤也是一样的。”
“你们三个都有武功的,怕我一个没内力怕这样子吗?”顾惜朝不屑的一笑,这笑倒也不是做假的了:“再说戚少商他们三个你还绑着呢,我一个人能跑哪里去。要是你们实在不放心,你拿剑指着我好了。还有,别说我提醒你们,这烧伤治得越早越好,迟些日子,我可不敢再保证能让他的脸恢复如初。”
莫玲看了看手里的和云,和莫珑手上的逆水寒,又看了看巴明东,呆呆地思量了一阵子,拉过莫珑低语几句,莫珑一个劲的摇头,奈何最终还是拗不过莫玲,勉强点头答应了。
27
莫珑松开顾惜朝,用逆水寒逼着走到巴明东身边,而莫玲拿着和云守在戚少商三个人身边,只要顾惜朝有任何轻举枉动。立即手起剑落。
对着烧得面目全非如此不堪的一张脸,顾惜朝心里暗自发麻,强忍着想呕吐的冲动,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会儿。脸上不动声色,脑子却转得飞快,心里慢慢地有了计较,他把手里的纱布替给莫珑道:“拿去用干净的雪水烧沸了煮一下。还有,你用逆水寒剥一些嫩点的树皮过来。别用和云,逆水寒的寒气重一些。”莫珑也是见过顾惜朝用牛奶浸泡的黄豆就制好了毒蜂的蜇伤的,对他那些玄而又玄药理倒是信不疑,于是招呼莫玲过来,胁制顾惜朝。
顾惜朝很快感觉到和云就抵在他后背不过几寸的地方,不由得轻轻一笑,一直注视他的戚少商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顾惜朝突然间向后一仰,莫玲手里的和云剑,回撤不及,一下子就刺入顾惜朝的后背,血迅速流出,染过剑身,又一滴一滴的落到血地上。血红雪白,鲜艳耀眼。
莫玲惊道:“你作什么,找死啊。”
莫珑也忙跑了回来,唰地一剑指向顾惜朝喉咙,道:“你想什么。”
顾惜朝淡然一笑,好像现在受伤不是自己:“我不想死在你们这些人手上,不行吗?”莫玲莫珑对望一眼,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
巴明东武功最高,最先察觉到不对,只觉得人在发昏,忙屏住了呼吸,道:“顾惜朝,你又动了什么手脚。”
顾惜朝冷笑着道:“任你们奸滑似鬼,也别想在我面前占大便宜。剑上我抹了将军归,这种药,混了鲜血就是最厉害的毒药,偏偏谁是的血就对谁无害。你们进我的帐蓬就进去吧,不该动这把剑的。对了,这种毒武功越高的发作得越快,越是运功发作得也越快,你们还是乖乖地别动好些。”“咣当”一声,莫玲白着一张脸丢下了和云剑。顾惜朝眼明手快,抢过和云剑,有了利刃在手上,底气都足了好些。
莫珑狠狠翻了莫玲一眼道:“警告过你了,不要随便却他帐里的任何一样东西。”莫玲无言与对,巴明东是他未婚夫,看到巴明东的剑,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只是想不到,她们这一遇到的对手是顾惜朝,任何一丝细微的气味都没脱不过去。
巴明东大怒,勉力提气,道:“我死了也得你顾惜朝陪葬。”挥掌打向顾惜朝,顾惜朝闪身躲过。他故意把迷药说成是毒药,也就是想吓唬吓唬他们几个人,让他们别轻举妄动。可是,巴明东此刻恨毒了顾惜朝,临死也要拉他一起。他的身法步形还在,但是没了内力,巴明东,莫玲莫珑三人,武功虽已过折扣,对付顾惜朝还是绰绰有余。特别是莫珑手上还有一把锋利的逆水寒,和云也不敢硬碰。没过多久,被巴明东一掌打在胸口,只觉得胸口剧痛,一阵阵的气闷,想必是伤了内脏。只因戚少商等人都被捆着不能动,更不敢退开。
戚少商眼见顾惜朝很快就真了个血人,大急:“顾惜朝,你快跑,不要管我们了。”话音未落,顾惜朝又被莫珑一剑刺中腹部。倒在了地上。
巴明东提掌过来,正待一掌向顾惜朝头上击落,脚下一软,一头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四个人中,他的武功最高,自然最先被迷晕。莫玲莫珑以剑支地,隔了几丈远,却没了力气过来。顾惜朝强撑一口气,横过和云,抵到巴明东喉咙口道:“你们。。。。把剑和解药扔过来。”
莫玲犹豫不决地看了看莫珑,莫珑道:“姐,你别听他的,他也快不行了,没了逆水寒,我们的胜算更低了。”
顾惜朝强咬牙关,手下一用力,巴明东的喉咙被刺出了血,莫玲大急:“你别杀他。”
莫珑怒道:“你别傻里傻气了,顾惜朝是什么人,你给了他解药逆水寒,他就会放过巴明东吗,再说了,巴明东现在这样子,你也。。。。。。”待要叫莫玲别管巴明东,到底还是说不出口,但那个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
顾惜朝冷哼一声,道:“你给了逆水寒,外加解了他们身上的毒,我自会放了巴明东,这种人就算上了战场,也威胁不到我什么,我又何必杀他。” 顾惜朝一向对自己的医术很自负,只是此时自己已是重伤,不知道还有没有命走出冰天雪地,是以要先让莫珑解了戚少商身上的毒。回头看戚少商,赫连春水和息红泪三人,他们三个坐在下风,吸进不少迷药,看神情都已濒临昏迷。
莫珑道:“我们不要管他们了,我们回大辽去了。”
莫玲苦笑道:“鬼谷关失守,大半责任在我们身上,我们怎么跟人解释。我们也中了毒,我们回去做什么。”
莫珑咬了牙道:“那好吧,我去砍了他们几个的人头,带不回活的,带几个人头回去,也好说些。我们大辽也有少能人异士,总有能解得了我们毒的人。”
“我顾惜朝的毒岂是随便什人都能解的。一把剑几颗解药,换你们三个的命,没什么不合算的吧。”
莫玲不由自主的望向莫珑。莫珑怒道:“姐,就是你太相信他,我们才失了先机了,你别再同样的错误了。”
莫玲眼巴巴地看着昏迷不醒却又被利刃加身的巴明东,顾惜朝阴侧侧地一笑,手上又用了一分力。现在莫玲和莫珑两个意见相左,这个人自然得好好利用。莫玲果然低呼了一声,道:“不要。解药不在我身上。”
“那你找你妹妹拿过来。”
“不行。”这一声却是莫玲。莫珑顾不得多想,伸手向莫玲怀里的搜。
只听得莫玲一声惨叫,原来是莫珑伸手去推莫玲,情急之下,却忘了她手上握的是天下无双的逆水寒,逆水寒只是轻轻一带,就穿过了莫玲的胸前,倒在了地上,眼见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顾惜朝反手一刺,和云剑直直的插在巴明东的胸口。顾惜朝本就不是一个守信的人,巴明东武功最高,如不趁他昏迷时结果了他,等他过了药性,四个人都是死路一条,眼见莫珑连亲姐姐都伤了,这巴明东留着也没有什么作用。趁自己还有点力气,先杀了他。
“你――”莫玲对侠义之道,还是听闻过几分,又在毁诺城呆过一些时日,对中原武林人人称道的重信守诺也很期待,但几时见过像顾惜朝这样出尔反尔的人,眼见巴明东于昏迷中命归黄泉,心中最后一点支撑轰然倒塌。
顾惜朝以和云为支撑,微颤颤地站了起来,整个人已如风中之烛。强忍浑身上下的疼痛,顾惜朝慢慢的走向莫珑二人,莫珑一惊,横过逆水寒,也顾不得去扶倒在地上的莫玲,向左逃去。
顾惜朝冷冷一笑:“这就是你的姐妹之情吗?天性歹毒薄凉,也就老八那蠢货才信了你。”
莫珑装着没听见,环顾四周,雪野茫茫,无边无际,自己身乏体软,想必是没命走出去了。看到那边动弹不得的戚少商等人,心念一动,道:“姐,你缠住他。”她明知此刻莫玲已是自身难保,而顾惜朝也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却还是这么说,分明已是置莫玲的生死于一不顾。莫玲顿觉透心凉,惨然一笑,就没了气息。
莫珑提了逆水寒,一步一步地挪向戚少商,戚少商对于顾惜朝的重要性, 是瞎子也看得出来。唯今之计,她也只有胁持住戚少商,才是唯一的活路。
顾惜朝强撑了一口气,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浑身上下已被血染透。他双眼血红,瞪着莫珑道:“你敢伤他,我做了鬼也要咬死你。”
莫珑自觉身体里的力量在一点点的抽离,而戚少商他们三个离自己并不是很远,手上的逆水寒剑越来越重,那几步仿佛有了几万里之遥。咬咬牙,莫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扔出手里的逆水寒,准不准也无所谓,反正随便落到哪一个人的身上,不死也得重伤。
莫珑最终也没能看到逆水寒伤到哪一个人,逆水寒刚刚脱手,她眼前一黑,就重重地栽倒在地上。她没有看到,那把逆水寒最终是歪歪斜斜的插在了戚少商几寸远的地上。
顾惜朝砰砰乱跳的心这才落到了实,紧绷着的弦松下来,人软软的倒在了地上。和云也脱手而出。他的脸被地上的积雪一冰,顿时一下激凌,脑子清醒了好多。赫连死士不知道能不能追上来,但是接应辽兵肯定会来的。而且将军归的迷药也有几个时辰的功效,如是莫珑先醒过来,以她的毒辣,四个人还是活不成。
等要爬起来,杀了莫珑,却没有一丝力气。无奈勉强撑起身子,一步一步地爬戚少商身边,靠在戚少商腿上,抬起自己的手,在锋利的逆水寒上一割,顿时血流如柱,顾惜朝将流血的手腕凑到已接近昏迷的戚少商的嘴边,道:“我。。。的血。。。。可以解。。。。迷药,你吸啊。”戚少商迷迷糊糊的还是听清了顾惜朝最后几个字,依着顾惜朝的吩咐,抿了两口,浓腥的血被强咽下喉咙。
顾惜朝如法炮制,又喂赫连春水和息红泪喝了两口,眼皮越来越重,视线越来越模糊。凭着最后一丝清明,拔起逆水寒,砍断了戚少商身上的绳子。眼前一黑,就再也看不到了,只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身体被人抱了起来,有人在他耳边带着哭腔大声地叫他名字。顾惜朝不由得一笑,喃喃地低语了一句:“少商,旗。。。。亭。。。。酒。。。。肆。。。。”此刻,顾惜朝神智涣散之际,脑子里掠过的不是晚晴,而是旗亭酒肆这人两人人生旅程中最重要的驿站,也是一在两人记忆都闪闪发光的地方。冷风吹过,顾惜朝半张的嘴里,却没有了一丁点声音。
“不要!”戚少商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叫,眼泪不由自主地迸出。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无意识的叫着:“不要,不要。顾惜朝,不要。”
大雪覆盖的原野山岗寂静无声,连个回音也没有。
28
“惜朝,惜朝。”
顾惜朝费力的睁开眼,面前带着两个的酒窝的一张脸由模糊到清晰。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什么珍贵东西失而复得的惊喜。跟这眼睛不太协调的是整个人憔悴到不行,胡子拉喳,黄瘦黄瘦的。
“惜朝,你醒了吗?看着我啊,我是戚少商。”看着那双长长的睫毛微颤着张开,戚少商喜不自禁。
又有两人围了过来,是赫连春水和息红泪。
“醒了吗,是不是真的醒了。”
“总算醒过来了,大夫说了只要清醒过来了就没事了。”
顾惜朝微微的皱起眉毛,这些人。。。。。。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吵嚷之前的记忆纷沓而至,莫玲,莫珑,巴明东,雪地里的生死。。。。。
“戚少商,你。。。。。。。啊。”怒吼着猛地伸出手抓住戚少商的衣襟,突然就牵动了伤口,顾惜朝不由得一声低呼。
戚少商连忙拉开衣襟露出里面的金丝甲,道:“你看,我已经穿上了,你不要生气了。你放心吧,以后除非我死了,谁也别指望让我脱下来。”顾惜朝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一口气不顺,猛烈的咳嗽起来。
赫连春水道:“顾惜朝,我从土城调回了好些人军医,才捡回你一条命,你就安份点吧,等好了,想怎么整制戚少商都行。”
顾惜朝推开戚少商,盯着赫连春水道:“就那些。。。。军医吗?开的方子给我瞧瞧。”
戚少商忙从床头拿过两张药方,替给顾惜朝。见顾惜朝一只手撑着床,很吃力的样子,忙圈住他,让他半靠在自己的胸口。这些日子,顾惜朝昏迷不醒时,一切起居饮食全是戚少商照料的,这样的动作赫连春水和息红泪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刚从被子里出来,只披了件狐皮大衣的顾惜朝直觉这个胸膛温暖如春,稳如泰山,靠上去就不想离开了。想必自己昏昏沉沉之际,已经习惯了这个胸膛。
顾惜朝随便瞄了一眼,指了几味药,略有增减。对于另一张安神定魂的药方,却没说什么话。猛然间想起那日四个人都是中了毒的,忙问详情。
戚少商道:“那天,你救醒我们以后,我们从莫珑身上搜到了解药,早就没事了。莫珑也让我们抓回来了,准备留着给你置呢。倒是你的伤太重,吓得我们不轻。回营的路上又遇到了赫连死士。”他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一些,但这黄瘦的脸色已经昭示了这些日子来的揪心之痛。
息红泪黯然地说道:“莫珑是从我毁诺城里出来的,这一回怎么说也算是我引狼入室。连累了你们。”
戚少商道:“红泪,你这话不对了,大家现在在同一条船上,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赫连春水不悦地横了他一眼,每好听的话都让他一个人说了,他转头对顾惜朝道:“顾惜朝,你这昏睡了十多天,多亏你这段日子跟着我小妖,或多或少做了点为国为民的事,不然真的就去阎王爷那里抢他的位置去了。”
“我当初下令屠城,就有想过报应这回事,这没死,肯定不是我帮你夺回了鬼谷关,你小妖未必有那么大面子吧。多半是我做的坏事太多了,阎王爷也怕我逼宫吧。”
“顾惜朝,你省省吧,听你这口气,倒是得意多些,是坏事做多了得意呢,还是阎王爷不收,你得意。”
“都有。”顾惜朝认真的想了一想,答道。
赫连春水俊秀的五官全皱到了一块儿,道:“戚少商,这人算是没救了。”
戚少商不禁一笑,顾惜朝还是以前那个顾惜朝,缓过了一口气,远离了死亡,就又恢复了他原来的本性。戚少商早就不指望他能改变什么了,只是希望,天长地久,这个人平平安安地活着,只要他还活着,好好地活着,他刻薄也好,歹毒也好,他都不在意了。
看着三个都顶着桃盛开的笑脸的大男人,息红泪退到了一旁。人的情感是最复杂难言的,一直以来,看着自己苦候了八年的戚少商轻而易举的属于了别人,尽管是自己不要戚少商的,但心底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然而,顾惜朝又救了她一,还救了赫连春水。本来就没有了意义的仇恨变得更飘渺了。
顾惜朝抬眼看见息红泪,道:“息红泪,怎么了,好像很失落的样子,是不是又在想报不了当年屠城的仇了?”
息红泪正色道:“所谓报仇,最恶毒的也不过就是饮仇人的血。你的血,我已经喝过了。这仇,以后再说吧。”当初同意顾惜朝来边关,一半的原因也是因为实在是报不了仇了,不如让戚少商哄着他做些利国利民的事,算是为自己杀不了他找个动听的借口。另一半才是为赫连府招纳个人才。事实证明,她当初的决策是对的,顾惜朝真的不是单纯的能用好和坏来形容的。
外面有士兵们操练的声音传来,半靠在戚少商胸前,眯眼休息的顾惜朝睁开了眼睛道:“戚少商,我想出去透透气。”
戚少商搀扶着顾惜朝出了大帐。外面阳光普照,难得一个大晴天,微微的山风,带着冰雪的湿气扑面而来。
校场里,带兵是将领是赫连府的家将。见顾惜朝被扶着走了过来,青白着一着脸,下额尖了好些。连嘴唇的颜色都是淡的。呆了一下,突然对着顾惜朝单腿跪下,拜倒在地,道:“先生保重。”
顾惜朝一惊,站在那里不动了,眼睛直直的盯着那将领,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倒是戚少商反应过来,伸手去扶那将领。那名将领刚刚起身,他身后的一队士兵,齐刷刷的跪了下来,异口同声地道:“先生保重,先生保重。”
这队士兵之后,又是一队士兵跪下了下来。满校场里,都是“先生保重”的声音,山谷俱是回应,久久不散。赫连春水听见动静,也从帐里出来。见到此情此景,也是一脸的惊憾,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这些将士们的血性,真心就是真心,做不到半分假,土城一役,火烧鬼谷关,这一回为了救赫连春水、戚少商和息红泪险些魂归离恨天,顾惜朝在军营成了一个传奇式的英雄。
顾惜朝待要说话,喉咙里堵得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在鼎沸的人声中微微的颤栗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激动震慑了他。如果说,三年前作乱世间抹杀苍生的种种恶行,为的是一场功成名就。而功成名就,说穿了就是要受万人敬低仰,而不是世俗人要的高官厚禄。踩了无数鲜血淌过来,得到却只是身败名裂与晚晴天人永隔。万人敬仰,更是痴人说梦。没想到,如今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也不过就只是一个适合自己的地方施展了一下拳脚,而动机却只是为了本七略能流传于世,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光明正大就摆到了自己面前,重重地敲击他的心。
戚少商见他神色不对,忙抱起他准备回帐,还没忘回过头来吩咐那将领:“叫兄弟们都起来吧。”
那将领毕恭毕敬地道:“属下遵命,但请戚将军好生照料顾先生。抗辽大业系于先生一身,我等日夜苦盼先生康复,带我等驰骋沙场,再杀辽贼,立我大宋国威。”戚少商正待说话,忽觉手背上一烫,却是顾惜朝一大滴泪滴落下来。他紧紧的咬了嘴唇,一双白得没血色的手攥着戚少商的衣襟发抖。
戚少商知顾惜朝向来冷傲,怕他过于激动于伤势有碍,顾不再跟那将领说话,急忙回了大帐。从炉子上取了那碗安神补气的药,喂顾惜朝喝了。
顾惜朝的头埋在戚少商胸前,喃喃地道:“告诉我,不是真的,只是一场梦。”
戚少商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温言说道:“是真的,不是做梦。这些将士是真心实意的爱戴你。”
“我不配的,我只一个妓女的儿子。满手都是鲜血,连云寨的,毁诺城的,还有三乱他们,我来边关也只是为了炫耀我的才学,让人知道我的七略,至于是抗辽还是打大宋,我都没有在意过。”
“那些事都过去了。你是真心抗辽也好,假意也好,都不重要了。你带着这些将士驰骋沙场的时候,就已经在他们中间树立了你的威信,他们现在是真心敬重就是顾惜朝你这个人。你是出身和过去,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
顾惜朝固执地摇着头:“他们如是知道了,他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你别尽瞎疑心。这个世上哪里有守得滴水不漏的密秘。更何况才不过短短三年的时间。”戚少商短促的一叹,他知这个人,狂傲不驯的外表下隐着的自卑与敏感,那就是他最容易剑走偏锋的根源。“没有人捧着一本老黄历不放,你看小妖和红泪他们,这些日子以来他们都拿你当朋友。任何路都要一段一段的走过,走过了就算了,大家都要盯着前面的路才能走下去,老是看着后面,怎么个走法。至于你欠的那些血债,就在这战场上一点一滴的还吧,今生还不了的,还有来生,生生世世我陪着你一起还。”
说着说着,戚少商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怀里的人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低头一看,戚少商顿时有一种俏媚眼做给瞎子看的感觉,好死不死,那碗安神药居然现在发作了,顾惜朝双目微闭,呼吸匀称,分明已经睡着了。
29
这安神药果然很有功效,顾惜朝一觉醒来已是掌灯时分。戚少商就睡在他旁边的床上,顾惜朝这边刚有动静,他就醒过来了,揉着眼爬起来,一面叫人送晚饭来,一面看药煎好了没有,见顾惜朝拥着被子坐在床上沉思,忙说道:“你又在想些什么呢,别太累着了。”
“没事,我在想,莫珑不是抓回来了,我想去审审。”顾惜朝也是个闲不下心来的人,这会觉得精神比白天好多了,自然得想点事情做。
“你想问出她的同伙来吗,等好点再说吧,也不急着一时。”
“莫珑那天透过口风,他们应该有同伙混进了京城里的很多达官贵人的府第。如是问出来了,把这些情报送给铁手。他肯定会高兴的。”提起铁手,不由自主就想三年来,铁手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顾惜朝温暖地一笑,落在戚少商的眼底,这笑却让他心头一震。顾惜朝一直不喜欢六扇门,他这么做自然不是给六扇门面子。戚少商一直知道铁手对顾惜朝很好,但是这一回,却是顾惜朝主动地在帮铁手。戚少商不得不有些忧虑铁手在顾惜朝心目中的地位。对于顾惜朝的那颗七窍玲珑心,戚少商一向只有叹为观止的份,从来都是摸不着边际。他也很难说清楚,自己和铁手哪一个顾惜朝的心里比较重要。明知道这种想法会让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女人,他还是无法抗拒的纠结起来。
顾惜朝没察觉到戚少商神情有异,问道:“莫珑逮住了,老八什么反应。”
“因为莫珑是跟我们一起失踪的,老八一直以为莫珑会出事,发了疯的找。听我们说莫珑是奸细。老八都傻掉了,天天在他的帐里喝得酩酊大醉。”戚少商宅心仁厚,不可避免地替穆鸠平隐瞒了一些事,那天晚上,正是穆鸠平带人巡夜,莫珑才轻易的支开了穆鸠平,把他们偷运出了军营。
“那莫珑抓回来以后,老八有没有去见过她?”顾惜朝并不想追究那天巡夜的穆鸠平到底扮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事情已经发生,四个人都有惊无险的回来了,追究穆鸠平也没了意义。
“去过吧。我也听小妖说的,小妖也没让人拦着他,说是让老八早点认清莫珑的真面目,也能早点清醒过来。”
顾惜朝皱眉道:“老八这人没什么脑子,又认死理,他要能认清楚莫珑这人,就一枪扎过去了,而不是躲一边喝酒。以后不要再让他见莫珑了,我们审莫珑的事,也别让他知道,免得又添乱。”
士兵很快送来了燕窝人参粥和几样精致的小菜,顾惜朝没什么胃口,喝了点粥,就招呼戚少商陪着她去审莫珑。
莫珑被单独关在一个帐蓬里,日夜有人看守。戚少商和赫连春水这些日子都忙着抢救顾惜朝,没空审讯。只是叫人严加提防。
小小的帐蓬里,莫珑半靠在干草上,戴着手镣脚镣,戚少商一向自命侠义,虽然恨她,却也不会叫人虐待她,所以莫珑整个人看起来,只是精神有些萎顿。见到顾惜朝和戚少商进来了,莫珑立即瞪圆了眼睛,心里七上八下的乱跳。这些日子除了老八和每天送饭进来的士卒,她还没见过别人,戚少商还好说一点,这种自命大侠,她一点都不在乎。顾惜朝才是她最忌禅的死对头。
早有士兵给搬来了一张铺了座坠的椅子,顾惜朝有伤在身,自然不耐久站,舒舒服服的坐了下来,拉紧向上的狐裘,微低着头,,尤饰⑽⒌赜械闵戏,盯着莫珑不吱声。
莫珑心里直发毛,勉强说道:“你还真命大,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没死。”
顾惜朝淡淡地道:“没好好的整制过你,阎王爷也不会收我。”
顾惜朝的歹毒,莫珑也算是见识过了。对别人有利的事,他如是答应了,不一定会做到,但是说了要整制她,想必也不会轻饶她。前几日听说顾惜朝生命垂危,莫珑最盼望的就是这人能一命呜呼,现在这人却又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眉宇间闪动着阴冷乖舛让莫珑渐渐地变了脸色,甚至比顾惜朝的脸还要苍白几分。
莫珑的仓皇顾惜朝尽收眼底,他要的就是这效果:“你也别吓成这样子,只要说你告诉我,你们辽国的奸细有哪些人进了大宋臣子的府第,我就不会把你怎么样。”
“我不知道。”莫珑偏转了脸,不敢再去看他。
顾惜朝无所谓的一哼,道:“你要当真不知道,那就算你命苦了。”
“顾惜朝,有本事,你一剑杀了我,跟我一弱质女流讲勇斗狠,算什么本来。”
顾惜朝笑道:“弱质女流?可惜,你今天晚上没什么时间来跟我讨论你到底是不是弱质女流。”
“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你记性这么差啊。”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莫珑咬牙说道,她要是说了,自己只会死得更快。守着这份秘密,一时半会,顾惜朝也不会杀她,旁边还站着侠义道上的领袖人物戚少商,她还真不信戚少商会看着顾惜朝给他上刑。
“瞧你这记性,我想,你也不是不知道,多半记不真呢,是吗?放心,我会容你考虑的。”顾惜朝的唇边,掠过一个春风般和暖的微笑,情真意切,只是一转眼,那微笑就转冷了,冷得仿佛是严冬里的清寒,连空气都结了冰。
他不再说话了,外面有风吹过的声音,帐内偶尔有顾惜朝低低的咳嗽声音。莫珑蜷缩在草堆上,抱紧了双腿,肩头微微的有些抖动。
“一夜。”顾惜朝首先打破了这沉闷,“我给你一夜的时候考虑,你慢慢地考虑,若是明天天亮了,你还没考虑清楚,我给你换个身份继续考虑,好不好?”
“什么身份。”莫珑不由自主得心跳有些急速。语调越是温柔,目光就越是嘲讽,莫珑比任何人都相信,眼前这个儒雅清秀的书生分明就是来自地狱的修罗使者。
“营妓。”顾惜朝动了动嘴唇,吐出两个比死更让任何女人都难以接受的字,而脸上还带着微笑。
莫珑连嘴唇都白了,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本来出来卧底,性命也好,清白也好,都没有什么是值得珍惜的,但是沦为营妓,求生不得求死成的那么苟且偷生,却是她这样的女子所无法容忍的。终于忍不住,楚楚可怜的眼神望向戚少商。
“要过年了,我这鬼谷关又远离城镇,我总得给我的十万大军找点乐子吧。还好你莫珑不是大宋子民,跟戚大侠的侠义之道也没抵触的。你看他也没有用。”听着顾惜朝这从鼻子里哼出来的一声戚大侠,戚少商一阵苦笑,莫珑也只不过才看了他一眼,他什么都没有说呢,又被挖苦了几句。
莫珑吸一口气,让自己摆脱恐惧,道:“顾惜朝,你做的事,我也听说过的,你虽杀人无数,但从来不侮辱女人,当年你跟戚少商结下生死冤仇,你都从一个色鬼手中救下息红泪。。。。。。”
顾惜朝冷冷地打断她的话:“要不要送面镜子给你照照,你拿什么来跟息红泪相提并论。”停了一下,顾惜朝又笑了,让莫珑毛骨悚然的笑:“我做的坏事够了,自然不在乎再多一条逼良为娼的罪名,更何况,你莫珑也不是什么良家妇女!”
顾惜朝不想再跟她说什么了,站起来把手扶在戚少商的肩头,道:“戚少商,我们回去吧,让莫珑姑娘安安静静的考虑一个晚上。”这个临时用来做囚室的小帐蓬里没有生火,实在太冷,顾惜朝有些抵不住,不然怎么也得坐在这里看着莫珑一点一点的崩溃。
3
“你真的要让莫珑去做营妓。”回到顾惜朝的大帐,戚少商急不可待地问道。
白了他一眼,顾惜朝爬到床上,裹好被子,还示意戚少商把火盆挪近点,“是女人都怕被人玷污。能被挑选了出来做卧底,还跟巴明东关系非浅的,在大辽应该是有一定的身份地位。她丢得起这份脸,辽国还丢不起呢。别看莫珑到我们都还在死撑,她心里这会比谁都害怕。这一个晚上的时候,够她受得了。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对付这样人的,这种招数才是最有效的。”
“那个莫珑要真的吃了称砣铁心不招,你明天怎么办?”
顾惜朝笑道:“她要是肯招供那自然最好,就算她要死撑下去,戚大侠你放心,那种没天良的事自然不会要你去做。”
戚少商偷瞄着顾惜朝的脸色,欺欺艾艾地道:“我只是觉得她若是真的不招,你这招就有点……损了,实在是有违侠义之道。你自己也说了,这事有点。。。。。” 没天良这几个字他现在终究还是不敢对着顾惜朝说出来。
顾惜朝果然有些生气了:“那你想怎么样,你给他上刑吗?抽她几鞭子管用吗?要真的上大刑,你戚少商还不又得怜香惜玉。” 谁不知道戚少商也是有过人不风流枉少年的荒唐日子的,一山大王的出身的大侠,也这么冥顽不灵,迂腐不化,气死了。
“这个跟怜香惜玉无关。”戚少商连忙辩解着道:“说到底,我们是男人,她是女子,虽然她辽国奸细,可自有国法制载。哪能用这种法子。当初在六扇门的时候,诸葛神侯就曾对我们说过。。。。。。。”
“你当初还说活埋零剁随便我的。”顾惜朝打断他的话,不然这诸葛先生曾说过的长篇大论,又得开始了,以前他可没少听铁手说过,现在还不想温故而知新。
“那不是一时情急才说的吗,你现在还不如活埋了她呢。要不,叫红泪来审。。。。。”
“息红泪?”顾惜朝轻哼一声地道:“息红泪吧,也就对你心硬一些,见不得别人受罪,她要真的狠下心来,我还得天天防着她呢。”
“可是这种招数,将来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脊梁骨骂。我可以当耳朵背,什么都听不见,就算听到了我也可当作没事人一样不往心里去,你偏又是个心事最重的人,你最多也就是能装着不在乎,心里还是很介意。”
冷冷的瞅了戚少商一会儿,戚少商假装没看见,转到一边去看给火盆里加火。顾惜朝掀开被子,跳下床不耐烦道:“你还真的不是一般的罗嗦呢。也罢,你去给我磨墨来。”
“做什么,这么晚了,你还要写什么。”戚少商答应着一边照办,一边问道。
“给铁手写封信,让他来一趟,不管明早上莫珑肯不肯招供,都让铁手来把人提走。六扇门里问口供你戚大侠应该没什么意见了吧。”
戚少商刚刚展露的笑容一滞,两个园园的酒窝又僵在了脸上,提起铁手已经让他不快了,现在还要把铁手叫来,这不是存心来添堵的吗? 戚大侠再怎么大仁大义也没仁义到把隔了千里的情敌招引到身边来的地步,更何况这会儿顾惜朝心底,孰轻孰重,他还没个底呢。
这会儿他脸上的异色,顾惜朝察觉到了,问道:“你怎么一回事呢,一提到铁手,你就这付样子。好像铁手是你朋友不是你杀父仇人吧?”
“他是我朋友,只是。。。。。只是。。。”戚少商吞吞吐吐的有些说不下去,偷眼看了看顾惜朝,见他正饶有趣味的盯着自己看,心里越发虚了。
“只是什么?”顾惜朝见戚少商眼睛滴溜的乱转,一副做贼心虚的,更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这个戚少商,脑子里到底想什么呢?
“朋友倒是朋友,但是他。。。。。。。也是我最大的情敌。”戚少商咬了咬牙,今天算是豁出去了,就算是被神哭小斧砍死也认了。
顾惜朝一呆,一把推开戚少商,拉下脸道:“你胡说什么呢。抢了息红泪是赫连春水,不是铁手。”伤后无力,这一下不仅没推开戚少商,反倒还让戚少商给捉住了手不放。
“我没胡说,你也别跟我扯红泪。其实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你却偏偏跟我装糊涂,折磨我,你就这么好受吗?”话说出口了,戚少商反而定下心来不害怕了,“我知道我比不了铁手,没法像他那样给你弄一张古琴来哄你开心,也没法再去找件武林至宝金丝甲来,但是我对你的心,自三年前旗亭酒肆那一夜开始,从来就没有虚假过。这一,眼睁睁地看着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却无能为力,我要心里骂了自己无数的。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事,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愿意的。我欠你的,比这多得多。”顾惜朝垂下眼帘,不去看戚少商灼热的目光,他知这个人从来不会撒谎,他也知道这个人是喜欢自己的,一直以来,他也很想就这样留在他身边,享受他对自己的一天更胜一天地呵护宠溺,还可以肆无忌惮对他使性子。尽管以前铁手对他也很好,但是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铁手是想让他收拢他可以飞翔的双翼,然后由他来充当他的翅膀。而戚少商却是任他海阔天空的飞跃,然后在他快要迷失方向的适时的出现。尽管这种出现,有的时候也让他生气,但是更多时候,他是自觉不自觉的顺着戚少商指引的方向飞了过去。只是,他没想过,会有这一天,戚少商会这么直截了当就说出来,没了大侠的风范,抛开了所有的禁忌,相对之下,他这个叛道离径的魔头倒有些正统了。
“三年前的事,我们都不要再提了,要提的话,我们就只提旗亭酒肆那一夜好不好?”紧紧地搂住顾惜朝纤瘦的身子,他身上的淡淡药香给他整个人增添了一种仙风道骨的丰彩,在戚少商的眼底回泛着说不尽的蛊惑,凑在顾惜朝白得近半透明的耳垂旁,戚少商喃喃地道:“惜朝,不要告诉我,旗亭酒肆那一夜对你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旗亭一夜,惜朝永世难忘。” 顾惜朝在戚少商的拥抱里慢慢地放松下来,低低地道。没有人会不渴望一个能容下自己的怀抱,也没有人会拒绝被爱的温暖,而从旗亭酒肆开始,戚少商给予他的温暖都是任何人无法代替。
“我也是。”
跳动的烛火里,顾惜朝青白的脸颊涌上一层淡淡的胭脂红,戚少商大着胆子凑过去,正欲吻他。不知何故,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吵闹声,戚少商低低了诅咒了一句道:“怎么这么吵,哪个混蛋呢。”
看戚少商的神情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顾惜朝吃吃地笑着推搡他道:“你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偏不出去。”戚少商心里气极,紧搂了顾惜朝不放。外面的守军早就得过戚少商和赫连春水的叮嘱,顾惜朝养伤期间,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得进去打扰。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要见顾惜朝。我今天晚上一定要见到他。”声音宏亮粗犷,却是穆鸠平。
“老八?难道是为了莫珑?”戚少商松开顾惜朝,狐疑地道。别人不敢硬闯,穆鸠平可就不好说了。
坐回到火盆旁边,示意让戚少商出去放人进来。 顾惜朝低低笑着,眼波流动,妩媚如魅,戚少商顿时有一种冲出去揪住穆鸠平狂揍一顿的冲动。
31
穆鸠平进了帐来,一脸的怒气冲冲,见顾惜朝裹在厚厚的锦袍里,脸上的晕红已经褪尽,只是惨淡的白色,想是有些疲倦了,蹙着眉头,修长的手指按着太阳穴,见穆鸠平一直不说话,抬起眼睛淡淡地扫了一眼穆鸠平道:“你要没事,就出去吧。我也累了。”
穆鸠平微微一征,站了一会儿,突然扔了手中铁枪,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道:“顾惜朝,我知道,我做过一些对不起你的事。可是那也是事出有因。比起我连云寨的那些兄弟的命,这还算是轻的。你要冲我报复, 我无话可说。”
听他说得语无论的,顾惜朝阴沉着脸道:“你现在闯进来跟我翻旧账?”
“不是,我是为了莫珑。”穆鸠平刚刚说完,顾惜朝就对戚少商做了“我就知道”的神情,“我没资格跟你求情,可我也不眼睁睁地瞧着你把她往火坑里推,当着大当家的面,我只求你抬抬手,你要杀就杀她好了,别把送到那些地方去。这回你受了重伤,差点活不来,我知道跟莫珑有关系,可是你杀她就行了,给她个痛快。别逼她做那些肮脏事。”
“她如是招了供,我自然不会送她去。”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这些事,穆鸠平自然不会懂。顾惜朝也没法跟他明讲。
“莫珑跟我说过,她做那些事都是他姐姐逼他的。他本来就不想的,以为嫁给我跟我回了连云寨,他姐姐就拿他没办法了。她也是个可怜人。大当家,你一向心肠好,为什么这一对这么个孤仃仃的女孩子这么狠心,你不念别的,就看在她长得有几份红袍姐的份上,放过他吧。”
“你清醒一点。这么大人,怎么这么不晓事,你以为那个莫珑是真的喜欢你。她哄着你玩的。没脑子!”
“别说脑子,你要是肯放过莫珑,连我的脑袋都可以拿走。反正七大寨主都死在你手上,凑齐了我,大家在阴间做好兄弟。”
顾惜朝沉声道:“戚少商,把他撵出去,我不想听他再说,还有告诉看守莫珑的士兵,不准穆鸠平靠近,他要再敢走进一步,按军法置。”穆鸠平哪里是来替莫珑求情,分明就是来找碴算新仇旧恨的,再加上嗓门太大,震得人直发晕,胸口一阵紧似一阵的作疼,顾惜朝终于忍不住发火了。
戚少商为难地去拉穆鸠平,这两个人都是倔强得很,听顾惜朝的意思,并不想把准备将莫珑交给六扇门的事告诉穆鸠平,想必路途遥远,也是怕再出事端。现在也只有先说服穆鸠平。穆鸠平甩开戚少商的手,自己爬了起来,恨恨地道:“大当家的,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说的,自从三年前你认识了这个顾惜朝,你就不是我认识的大当家了。顾惜朝像鬼一样迷住了你的心,你现在是非不分,善恶不顾,你不杀他为我们连云寨的兄弟报仇,还编出一大堆话来骗我,我认了。可是现在,他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对付一个女孩子,你都能听之任之。。。。。。”
见穆鸠平越说越不像话,而顾惜朝越来越不胜疲惫,戚少商皱眉道:“老八,你听我说,顾惜朝真的有他的打算。”
“我听够了你的解释了。你早忘了我们连云寨的仇,忘了红袍姐怎么死的了。”
顾惜朝不耐烦地走到帐门口,叫过几名士兵,拖穆鸠平出帐。穆鸠平一路出去还在叫骂不绝。
顾惜朝冷着一张脸,闷闷地坐了下来,沉默着不言不语。在他认识的人当中,除了穆鸠平谁也不会当面跟他提及三年前的事,然而不提起的事并不可以代表每个人都会忘记,除了戚少商,赫连春水息红泪还有铁手这有限的几个人会原谅他以外,他从来没指望过另外哪一个从那场血雨腥风中走过来的会原谅他,被人当面这么骂也不是没有过。只是在他拥有了太多他所想拥有的东西之后,却要重新回到那种境地,这是所无法接受的。
戚少商默默地坐到他身边,伸臂圈住他道:“惜朝,别想太多了,老八是个粗人,他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扭过脸,顾惜朝闷声说道:“我没往心里去,你那些连云寨的兄弟的确是我杀的。谁来问我的帐,我都不会否认。”
“不要堵气了好不好?”戚少商温言劝道:“你现在伤势才刚刚有点起色,早点休息好吗,你这样子,我瞧着心疼,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行吗?”
“我记得有一,你问我信不信报应,我说我不怕,其实有的时候,我也会做恶梦。。。。。。。。。”
“别说这些话。”戚少商连忙打断他的话道,“我还说过,人不能老捧着老黄历看,你怎么就不记得呢?以前的那些事,我说我能放下,就不会再有任何人可以让我重新去面对。包括老八也不可以。”
顾惜朝也不是不信任戚少商,患得患失也不是顾惜朝的作风,只是千里追杀的经历,他那么多朋友的死,真的像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那里面还有对戚少商有着重要影响的雷卷,顾惜朝对上戚少商的眼睛,问道:“那雷卷呢?”
“卷哥?”戚少商微微一征,道:“将来到了地底下,我再去跟卷哥解释。跟一个抗辽英雄算旧帐,这样的事情,卷哥也不会做的。”
“可是。。。。。” 雷卷死的时候,戚少商吐血的惨状是最真实的内心写照,想想都觉得心悸。
“没有可是。卷哥对我很重要,你对我也很重要,卷哥已经不在了,我不想有一天你也会离我而去。这十几天,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别看我总是以狮子自居,其实我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了。惜朝,你也不要这个样子,我最喜欢你那种嚣张得不行,自信得连老天爷都不放在眼里的样。”
顾惜朝虚弱地点了点头,靠在戚少商的肩膀上,无力的半闭了眼。也许是因为受伤,也许是因为这个肩膀可以依赖,顾惜朝毫不介意自己所流露出的另一面,像个惹人怜爱的孩子一样。 一张脸白得泛青,连嘴唇都是灰白的,眼窝和双颊都陷了下去,一副重伤未愈的样子。戚少商强忍想吻下去的冲动,生怕自己一时忍不住,会让顾惜朝无法承受,只是温和地说道:“累了吧,床上去躺着。明天一早还得有一阵子忙呢。莫珑这会儿应该在等老八给带点消息回去,她心里也一定很着急。她的意志已经到了薄弱的时候了,等天亮了,我们再摆出架式出来,她肯定是有什么说什么。到时候六扇门的人来,我们脸上也有光些。”
顾惜朝知道戚少商一向不屑做这样的事,这么说全是为了哄自己开心,不由得一笑道:“你啊,满脑子的侠义,正气,当你的敌人,算是占了大便宜了。”
戚少商也笑了:“这些事咱们就别讨论了,床上睡去吧。多休息,伤势好得才快些。”
被穆鸠平这么一闹,原来就疲惫不堪的顾惜朝更加觉得难受,头一阵阵地发晕,还伴着耳鸣声,于是也不再强撑,被戚少商半哄半劝的抱上床,晕眩中直觉戚少商就在旁边守着他,温暖的手掌抚过他的额头,停在了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下一下的按着。心里大感安稳,眼皮渐渐发沉,很快就睡着了。
看着顾惜朝慢慢的闭上眼,呼吸也渐渐地平稳下来,戚少商安下心来,躺到一旁的床上去,也很快睡了。自顾惜朝受伤后,他每夜都是提心吊胆,没人踏实的睡过一个囫囵觉。现在,顾惜朝不仅逃出鬼门关,性命再无大碍,而且两人互通心意,更是意外之喜,直觉从未有过的舒坦,也放心地睡了过去。
32
天还未亮,突然间外面又传来人沸马嘶的声音。
顾惜朝从睡梦中被惊醒,这一下醒得猛了,头炸开似的一阵疼,不由扶住了额头,呻吟着道:“怎么了?”戚少商也醒过来了,连忙说道:“你别乱动,我出去问问就知道了。”话音未落,赫连春水已经到门口,在跟守兵说话。
“小妖吗?”顾惜朝扬声道:“出了什么事情?” 心里已经隐隐有些预感,不然就算是辽军突然来袭,赫连春水也决不会过来惊扰他的。
赫连春水很快就掀帘进来了,道:“莫珑跑了,老八放走的。追兵追了几十里路,结果老八用了招声东击西,把人全引到他那边去了,老八抓回来了。莫珑还在找,只怕是找不回来了。”
顾惜朝和戚少商相顾无言,穆鸠平哪里懂得声东击西,多半是莫珑的主意,扔出穆鸠平让他引开追兵,偏穆鸠平还傻瓜样的甘之如饴。
几个士兵很快把捆得结结实实的穆鸠平带了进来。穆鸠平此刻满头满脸都是雪混着泥,雪化成了水,顺着头发滴下来,衣服也撕烂了好几,还有些血迹,半干半湿的裹在身上。
戚少商气得直抖,颤声道:“老八,你是不是发昏了,你居然私放敌人,你知不知道按军规这是死罪。” 若不是见穆鸠平的样子也是狼狈不堪,他早就揪住领口开骂了。
穆鸠平瞪着眼道:“死就死吧,我还是那句话,我们连云寨上的兄弟都死在了顾惜朝手上了,现在也凑齐的时候了。”
“你――”戚少商恨不得扇他一耳光,这么个死法能跟劳有光他们比吗?“为了那么个坏女人,见了劳二哥他们,他们也会替你害臊。”
“大当家的,你说到坏,我只怕这世上,没有人能比他顾惜朝更坏了。他做的那些事,我就不说了。连云云寨、毁诺城、霹雳堂,随便哪一的血债,都够他死上个十回八回地了。跟他比起来,莫珑算什么,他本来就是辽国人。为辽国做事,就跟咱们为大宋做事是一个理。我没那些状元之才,说不出那些大道理。反正你能放过顾惜朝,我就能放过莫珑。”
顾惜朝头还在疼,阴着脸不说话,戚少商怕他胜怒之下,杀了穆鸠平,毕竟穆鸠平犯的是军规,他也没理由救他,只能盼着穆鸠平先认错,“我放了顾惜朝,他可以替大宋抗辽,你放了莫珑,那就是放了条毒蛇。你到底知不知道错?”
穆鸠平压根不领情,“大当家,你别说那好听,顾惜朝是在为大宋抗辽吗?而且莫珑也答应了我,她不会再回辽国了。她会隐名埋姓找个地方躲起来。不问世事。”
“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我为什么不能信她,当年顾惜朝不也是指天划地的发誓赌咒,你也信了他,才有那么人白白地。。。。。。。”却听得“啪”地一声响,穆鸠平不由自主的闭了嘴,却是顾惜朝扔了刚捧到手里的一碗参茶。案上的烛火被他带起的风吹得半明半暗的摇晃,映在他的身上,却是沉得狰狞可怖。满屋子的都征征的瞧着他,连穆鸠平也被震慑了,整个大帐里死一般的寂静。最终顾惜朝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摆摆手,叫人押了穆鸠平出去。
开导穆鸠平不是他份内的事,而穆鸠平似乎也不要任何人开导,他已经铁了心为莫珑一死。穆鸠平说得不错,顾惜朝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对于这种比较,顾惜朝还是觉得是一种侮蔑,这才是他愤怒的根源,至少在感情上,他顾惜朝没有欺骗过任何一个人,莫珑算什么,打着爱情的幌子,招摇撞骗哄着穆鸠平给他卖命而已。
然而人有聪明愚蠢,爱情却没有高低贵贱,任何一个人陷了进去,毒药都成了琼浆。
“你别杀他,他是我连云寨的最后一个寨主了。”戚少商一时情急,顾不得人多,抓住顾惜朝的手腕道。
“我也没打算杀他。”顾惜朝抽回手,看了看一旁也是一脸为难的赫连春水道:“这事,小妖你看着办吧。”
“要不,打他两百军棍?”赫边春水沉吟了好一会儿,眼睛瞟着顾惜朝吞吞吐吐地说道。“呃。。。。这一路上,老八也算是立了不少功的。而且。。。。。以后还也可以戴罪立功的。”
顾惜朝火大地道:“都看着我做什么!要打军棍就军棍!我有说过要杀他吗?”
穆鸠平身强体壮,两百军棍对他来说,不值什么,也就只是煞了煞他的莽撞。时间飞逝,转眼就到农历新年。顾惜朝的伤势在戚少商的精心料理下,一日好似一日。只是自穆鸠平放走了莫珑之后,顾惜朝一直不是很开心,毕竟从此没了线索再查辽国混进宋朝的奸细。毕竟这是最好能报答铁手的方式。而穆鸠平挨了军棍后,就一直告假,躲着不见人。戚少商倒是有提过让他过了年就回连云寨,但是穆鸠平生硬地来了句:“等我将来死了,叫兄弟们带着我的尸体回连云寨。”戚少商就没了主意,只有听之任之。顾惜朝猜想他心底还残存着再见莫珑一面的侥幸,也不点破。反正穆鸠平再怎么糊涂也不至于去投靠辽国。
这一天,戚少商正和赫连春水一起巡察军营。本来这些事一直是顾惜朝在做,自他受伤以后,就成了戚少商和赫连春水的事了,伤势渐愈之后,戚少商怕他累着,也因边关苦寒,风沙不断,怕伤势又有反复,说什么也不准他下营地,只是让他理各来的公文信函。时逢年关士兵们都要写信回家,营里的书记官忙不过来,有胆大的求到顾惜朝面前,顾惜朝也就答应了,每天他的帐蓬外都有排着长队等他帮着写信的士兵。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商议全军上下过元宵节的事情。赫连春水倒是很想念那天顾惜朝做的全羊火锅。掇唆着叫戚少商去怂恿顾惜朝下厨房。
戚少商想了想道:“也行,你帮我去弄几坛不掺水的炮打灯回来。”
“大年夜的晚上,你可都没让顾惜朝沾酒呢。”那种一口下去满头烟霞烈火的炮打灯,赫连春水并不喜欢,他也知道戚少商不是很讲究这些,这么费心自然是为了顾惜朝。
“这不又过怕半年月了吗,上没让他喝酒,他好几天都没给我好脸色。炮打洒烈是烈了点,尝一点应该没事的,而且惜朝也比较喜欢炮打灯。”
“当初怎么没见你点心思哄着红泪,倒是让她受了不少委曲。”提起旧事,赫连春水又有些牙痒痒。
“我要是哄好了红泪了,还有你什么事吗。再说了,命中注定,你赫连春水才是能哄得红泪倾城一笑的人。”戚少商一向一诺千金,当初白白担误了息红泪的青春是他的错,他并没有怨恨过赫连春水抢走息红泪,相反,正是息红泪的悔婚才让他有机会走近顾惜朝。
“那倒也是。”赫连春水哈哈一笑,又眨了眨眼道:“瞧你这巴结顾惜朝的样,多半还没。。。嘿嘿,到时候,要不要帮你灌醉了顾惜朝。这人酒量差得要命,又经不住激。”
“小妖。我今天才知道你才是最厚颜无耻的人。”戚少商说得正气凛然,赫连春水又是一阵大笑,心里却也有些佩服,两人明明有情,现在又住在一个帐蓬里,亏戚少商也忍下来了。想必是因为顾惜朝一直未曾全愈的原故,可这戚傻子也不想想,等他伤好了,神哭小斧能让他近得身了?
果然,顾惜朝看到炮打灯脸上顿时笑意款款,再加上赫连春水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说,寻这不掺水的炮打灯是如何的不易,如不是戚少商再三求他云云,心里越发的感动。眼见人多,连久已不露面的穆鸠平都被戚少商拉来了,不好说什么,只是端了酒细细的品尝,忽然想到醉酒误事,被莫珑生擒活捉,忙放下了碗去问赫连春水守备的详细情况。
赫连春水笑道:“放心吧,这不会再有事了,我的死士们都守在四周呢。你顾惜朝要是再出事, 我赫连家也不用守边关了,卷了铺盖回老家算了。”
33
顾惜朝对于这场酒宴最的记忆,不是众将轮番着来敬酒,也不是燃放了大半夜的烟。而是在第二天醒来以后。睡倒是睡在自己帐蓬里,也是在自己的床上,只是床上还多了一个人,是戚少商,他强有力的手臂膊横在他身上,半搂半压的睡地一旁。自己衣襟大开,露出大块白暂的肌肤,胸口还有两道可疑的痕迹。
顾惜朝见两人暧昧地纠缠在一起,这一吓,比起那日酒醒后全身被绑的恐慌还要多几分。推开戚少戚的胳膊,还没起来,那只胳膊又横了过来。好容易爬起来,却听嗤的一声轻响,被压在戚少商身下的衣服撕开一条口子。
“戚少商,你混蛋。”顾惜朝忍无可忍,提了戚少商的耳朵,死力一拧。戚少商大叫着醒过来。茫然的看着他。
“你鬼叫什么,死一边去。” 什么炮打灯,全是变着法子算计他呢。顾惜朝气得半死,枉自自己总是觉得自己聪明一世,糊里糊涂地就让人扮猪吃老虎,占了便宜去了。
“我?我又怎么了。”
“这是你睡的地方吗?”
“是床就是睡觉的地方。”戚少商还是有点迷惑,但是很快就明白了顾惜朝生气的原因,道“你当我愿意睡着这里啊,是你昨天喝多了,让我睡在这里的。”想是昨天顾惜朝的醉态十分可爱,戚少商忍不住吃吃直笑。
“你还笑。”顾惜朝毫不客气的狠踢了他一脚。道:“我喝多了就喝多了,你这么做算是大侠做的事吗?”
“我做什么呢我?”戚少商委屈地道:“你酒量浅还非得跟人斗酒,喝醉了也不老实躺着,你非抱着我,我推都推不开,小妖都可以做证。我送你回来后,本来还想接着去喝酒的,是你死揪着我。你看。。”戚少商拉开衣领,脖子上果然有道抓痕。这委屈倒也不是作假,他自己才知道昨夜他忍得有多辛苦,那柳下惠实在不是人人都当的,只是看着顾惜朝醉得人事不醒,要真做了什么事,实在是跟强暴和迷Jian没啥区别。戚少商还没荒唐到这地步。
见顾惜朝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戚少商心头大乐,从来就没见他这么窘过,坏笑着凑到他耳朵,道:“看你的样子,好像我没趁机做点什么,你很失望啊。”说罢,还故意冲他的耳朵吹了吹气,顾惜朝顿时红了脸,连忙要躲开。却被戚少商一把搂住。
戚少商一身的蛮力,顾惜朝自然挣脱不开,嗔道:“你放手。再不放手,我生气了。”
“我就是不放,反正你现在也生气了。左右也不过是个死。还不如。。。。。”
“再胡说八道,我真生气了。”顾惜朝提高了声音继续恐吓。
戚少商被他一吓,有些胆怯,偷眼望过去,心却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只见顾惜朝脸如飞霞,长长的睫毛轻颤,眼底流出来的并不是气愤,而是说不清楚的情愫,是盅惹?是挑拒?还是引诱?
“惜朝。。。。。。”
“嗯。”顾惜朝随口应了一声,抬眼见戚少商变幻的神色,这低哑的一唤,分明是隐不住的情欲。顾惜朝连忙去掰戚少商紧拥着他的手:“戚少商。。。。。”
戚少商喉咙一阵发干,紧紧拥住他,推到在床上,道:“惜朝,以后叫我少商,好不好?”
“少商。。。。”软软的鼻腔刚一出口,顾惜朝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着了魔了,居然这么听他的话,正要打起精神,训斥他几句。戚少商已低头吻上他的唇,轻吮慢吸。他的唇温润柔软,整个人带着一种迷人的清香,甜美而且生涩。
顾惜朝也是血气方刚,哪经得住他如挑逗,头轰的一声炸开,仿佛又出现了炮打灯被咽下喉咙时的烟霞烈火,只是这番亲吻比第一喝炮打灯还要刺激得多。整个人云里雾里,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任戚少商滚烫的舌肆无忌惮的掠过他的唇,撬开他的牙齿,带着微微的酒香霸道缠他嘴里的柔软。炙热的手更是大胆的伸进他衣服,贴住他清凉的肌肤游走,所到之带起片片红云,阵阵轻颤。
两人早已是情根暗种,只是彼此隐忍,此时干柴烈火,都不知是身在何方。正昏天黑地间,外面有士兵急匆匆地跑过来的,脚步在帐外停了下来。大声说道 :“禀报顾先生,土城有紧急书信送到。”
这一下,别说顾惜朝,连戚少商都清醒过来,醒悟到这里是抗辽大军的帐蓬,不是他连云寨的土坑。用力地在顾惜朝红艳欲滴的唇上亲了下,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顾惜朝推开还意犹未尽的戚少商。簪斜襟乱的从床上爬起来,脸上也是一阵躁热。他面皮薄,这样子万万不敢出去见人的,使着戚少商出去接了信进来。戚少商脸皮厚,任衣襟散乱着,也懒得遮掩。被顾惜朝重重地一脚踢在膝盖,抱着腿去一旁呲嘴咧牙去了。
顾惜朝拆了信,一目十行,只瞄了几眼就沉下脸来,一面叫人传信使进来,一面是叫人去请赫连春水和息红泪。
“怎么了。” 戚少商凑过来问道。
“朝廷知道了我在小妖的军营里,派了钦差来兴师问罪来了,还有息红泪以家眷的身份随军也是弥天大罪。”
信使告诉众人,朝廷派了钦差大臣要来土城,可能就这两天就要到了。赫连军营擅自收容逼宫恶徒,私自携带家眷上阵。被京中数名大臣联名参奏弹劾,京里与赫连将军私很好的大臣赶在钦差到土城之前,给赫连老将军传了消息,让他及早防备。
“红泪救过皇上,应该不会是什么罪名。” 对息红泪的罪名,戚少商不是很担心,是私带女眷上阵,还是巾帼英雄再世,也就看皇帝心情怎么样了。“你在军营里的事,皇上是如何知道的,这里山高皇帝远的,报功的奏折里也从未提过你的名字。”
顾惜朝冷笑着道:“无情最是帝王家。只怕皇上早就连息红泪是谁都记得一干二净了。至于我的大名是怎么又传到了金銮殿上去的值得想想。” 他略加思考,就想明白了,道:“是莫珑,莫珑说过,京城有他们的人,可能是他们透了消息出去,辽人奈何不了我,只有借皇帝的手来杀我。哼,我顾惜朝的命岂是那个赵的能决定的。”
“我明白了,鬼谷关已经在我们手里,就算没赫连家,随便别的什么武将都能守得住这大宋的边关。皇帝防的赫连家拥兵自重。飞鸟弓藏,兔死狗烹。网织这些罪名的最终目的不仅是对付你顾惜朝,而且还要削我赫连家的兵权。”论聪明才干,赫连春水自然比不上顾惜朝,但他出身世家,对于官场的猫腻,他却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懂。
“这种破朝廷也就你们几个才在乎。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话,你们都听过吧,不理他们就是了。”
“朝廷的钦差现在这会儿可能已经到了土城了。不理他们是不可能的。”赫连春水摇头苦笑,真是流年不利。
“那我们回土城,会会那个钦差,再见机行事。大不了,我再逼一宫,少商,你这没理由挡着我吧。”顾惜朝轻描淡写地说道。现在是他最想珍惜生命,享受生命的时候,谁也不别想来给他添乱,否则真的又是遇佛杀佛,遇祖弑祖了。
“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笑话。” 戚少商苦着脸,倒不是怕朝廷真抓了顾惜朝去问罪,而是怕顾惜朝又手痒,逮住钦差大臣来练练神哭小斧。
赫连春水疑惑的看看了两人,好亲热的称呼吖。昨夜这场酒看来作用不小,只可惜,现在要事在身,没空耍他们两个。
“如果我们都不在军营里,辽兵趁机来攻,怎么办?”息红泪也不是很在乎这些罪名,倒是这费了这么大周章抢回来的鬼谷关,可是赫连春水很在意的。
“鬼谷关是天险,如是硬攻,辽兵就算是用尸体垫也进不来。只要我军不出关,辽军就奈何不了我们。就按顾惜朝说的我们先回土城见了我爹再商量怎么对付钦差。”
顾惜朝安排种将领各司其职,严守鬼谷关。一切停当以后,顾惜朝,戚少商。赫连春水和息红泪带了一队人马回了士城。 戚少商到底还是不放心穆鸠平,硬拉了他一起同行。
几个月不见,初九长高了几份,见到戚少商和顾惜朝很是高兴。只是两人都没闲暇跟他说话,直接去找了赫连将军。
果然朝廷里派来的人已经早戚少商他们几个时辰到了土城。
顾惜朝胆大妄为惯了的,没半点想回避的意思,冷笑着道:“朝廷派来的人又怎么样,如是讲理,大家都好说,如是不讲理。哼,我顾惜朝本就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赫连将军道:“顾先生稍安勿躁,事情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等见过京里来的人再商量吧,我已经派人去请他了。”
果然一会儿就有脚步声传出来,顾惜朝微微一惊,循着脚步声,抬头望过去。“大哥。”那里屋里走出来的正是气宇轩昂英伟不凡的铁手。
3
“你怎么一回事,瘦成这样子。”铁手第一句话就让戚少商无言苦笑。铁手偏偏还没放过他的意思,转过头来对他说:“以前在毁诺城,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顾惜朝的吗,怎么他看起来好像受过重伤的样子。”
戚少商没法跟铁手说,顾惜朝不止受了伤,还差点没了命。他不想让铁手太紧张,特别是当着顾惜朝的面,表现出对顾惜朝的紧张。这跟心胸宽广是两回事。
正如赫连春水所料的那样,朝廷真正忌惮的并不是已消声匿迹三年了的顾惜朝,而是在边关拥有近百万大军调度权的赫连将军府。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眼见赫连家声势日渐壮大,功高震主的先例也不是没有。与其等着别人来黄袍加身,不如先来个鸟尽弓藏。诸葛神侯硬揽下这差事,让铁手来一趟边关,见机行事。天下形势,诸葛正我比赵佶看得清楚,别看一个鬼谷关握在了手上,大宋的敌人还多得是,就算灭了大辽还有后起之秀的金国,现在远远不是杯酒释兵权的时候。同来的还有皇上近侍。那人不耐边关风雪,在离土城百余里地的太平镇上病倒了,所以铁手一个人先来了土城。
听铁手说完,顾惜朝冷笑着道:“小妖,这就是你们家忠心耿耿拼死护着的皇上。”话一出口,满屋子里的人都变了脸,戚少商赫连春水都当没听见。敢随时随地说出逼宫的话来的人,谁还也能指望他记着君为臣纲。
“皇上寄情于书画,被奸臣蒙蔽而已,不是说死了一个傅宗书就会天下太平的,没了傅宗书,再来一个童贯。古往今来,哪朝哪代没有奸臣昏官?” 铁手说道。
“是啊,哪个庙里没有冤死的鬼。”顾惜朝顺口嘲讽地说道,这句话已经比他真正想说的那句“哪朝哪代有过样的亡国的君”缓和得多了。他转头望向赫连老将军道:“赫连将军怎么说?”
赫连将军正色说道:“此事事关重大,私带女眷的罪名赫连家还扛得起,但是顾先生若是被押送进了京,恐全军将士心寒。这么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我赫连家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我现在倒不怕朝廷会拿我怎么样,而是担心会因为我而连累赫连将军府。” 顾惜朝一笑,在乎他顾惜朝生死的果然不只是戚少商一个,不管是哪种在乎,都让他如沐春风。
铁手微微一震,这话从顾惜朝嘴里说出来,让他有一点点不习惯。几疑是自己听错了,才不到半年的时候,顾惜朝就已经不是他以前日夜守护的顾惜朝。
“你放心,有我赫连家在,不会让你受任何委曲的。” 赫连春水在一旁笑道。
铁手也知道位出身世家的公子也是有些不按牌理出牌的毛病的,不然也不会有小妖这么个名号,只是这真心实意的维护顾惜朝似乎也匪夷所思了一点点。这小半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颠簸了两百多里,顾惜朝也快累散架了,他也不想在这些人面前强撑下去,自己劳累说,戚少商又得罗嗦个没完。打了声招呼就回房歇着去了。刚进房间,就听见有人敲门,顾惜朝以为是戚少商跟来了,有些不耐烦,打开门,却是铁手站在外面。
落坐以后铁手掏出一把神哭小斧替给顾惜朝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尺寸,叫人打了好几把,也就这把像些,你看看,顺不顺手。”
“谢谢你。”顾惜朝试试份量,倒也相差无几,也真难为铁手居然瞎蒙着叫人给打出来了。
“其实看到你又背上这个小布包,我就知道你已经有了神哭小斧了,只是这东西我留着实在是没用。”停了一停,铁手又道:“这段时间,你过得好不好?”
“很好。”顾惜朝点点头,毫不迟疑的答道。以前他从来就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跟赫连春水息红泪交上朋友,会被全军将士真心实意的尊敬,会有戚少商,这些年来,真的没有比这几个月过得更好的日子。也许以后会有,甚至比现在过得更舒心。想到戚少商,顾惜朝就掩不住有了些笑意。
“你是不是受过重伤?”
“已经没事了。”
见顾惜朝没打算把受伤的始未告诉自己,铁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又说道:“我想。。。。。你还是不要呆在边关了。先不说朝廷要追究,这样烽火连天,也真叫人放心不下。如果你真的有什么闪失,我。。。。我也。。。我也没法跟晚晴交待。我来之前就找了房子,很清静的,离六扇门也很近,我也可以照顾到你。”
又是照顾,顾惜朝微微有些不快,“皇上这指名要拿我,你准备怎么交差?诸葛正我那里也不会答应你的。”
“这的事,我路上就想过了,怎么都好交差,就算说是你已闻风而逃,也会有人相信的。世伯那边你也可以放心,我重回六扇门他老人家高兴得很。留着你让戚少商照顾,我还真不放心呢,你都瘦得没不成样子了。”铁手其实也不是很敢肯定诸葛正我会怎么看待他对顾惜朝的感情,然而失去过之后才知道珍惜是所有人的通病,铁手也不例外,他不想再尝到那种如万蚁噬心的相思之苦。
顾惜朝扬了扬眉,回望铁手, 这个人真的是不会懂他的。“我不喜欢别人照顾。“
“可是,晚晴。。。”
“晚晴也不会希望她的相公会一辈子被人照顾,而且我现在在边关呆得也很好。朝廷想治我的罪,大不了,我先呆在土城,等过了风头,我再回鬼谷关是一样的。”
“你今天说得好些话,都不像是你说的了。”铁手皱起了眉头,感觉怪怪的。顾惜朝何曾是个会避风头的人。
“是吗?我觉得还是那样,我想到什么说什么。”
铁手在心里淡淡的苦笑,那就是心改变了,谁那么大本事,他努力了三年的事,却被人在几个月内做到了,是戚少商吗?“从来就没有见过你替别人担心,怕连累到别人,也没见到过你也会避风头,是什么改变了你?”“大哥,你想说什么,或者说你想知道什么?”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戚少商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惜朝,小妖真细心吖,特意叫厨房给煮了一碗参汤。。。。。。”抬眼看见铁手在这里,后截话悄没声的咽了下去,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
惜朝?铁手的心突地一跳,无数他都想这么称呼顾惜朝,只是终究没有叫出口,只是在心里一遍遍地叫过,而眼前这个人,这个跟顾惜朝有过血海仇的人,却叫得这么自然这么流利。曾经有过的挫败感再一的刺激到了他,铁手勉强笑了笑,交待了几句,黯然地退出房间。刚走到门口,铁手又转回头对戚少商道:“世伯有话叫我带给你,你现在有空吗?”
戚少商道:“好,等惜朝喝完了参汤,我就过来找你吧。”
然而铁手出去以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这个小院落,他想要证明什么样的,在树下站了一会儿,房里传来顾惜朝清亮的笑声,夹着戚少商说话的声音,隔得远了,听不清戚少商在什么,只听得见顾惜朝的笑。三年来,铁手从未听见顾惜朝这样笑过,这笑声单纯而且快乐,像拂过万顷碧波的春风。却也像针一样的刺在他的心头,又被一双看不见的手要慢慢的捻动。那痛就慢慢得变得钝了。晚晴不在了,如果当初不是他的优柔寡断,他不会失去她,他不想历史再重演,然而所有的事情也不按他的设想去发展,尽管他的设想很美丽,很幸福。
那个比铁手更了解顾惜朝早已经不在人世,没有人可以告诉他,他到底错在了哪里?或者他是不是从来就没有做对过?是他错过了留顾惜朝在身边的机会?还是说对于顾惜朝,所有的机会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35
戚少商隔着窗缝看见铁手站在院子里,心情有些复杂,这个人是他的朋友,对于朋友戚少商可以两肋插刀。但是这一回,他恐怕要有负于这个朋友了。任何一件事,迁涉到了顾惜朝,戚少商就不在是以前的戚少商了。他回过头来对正喝汤的顾惜朝道:“他对你真的很好。“
“是吗?”顾惜朝答得波澜不惊。他本就聪明绝顶,除了会因为戚少商才做些糊涂事,任何事都别想瞒得了他。铁手对他的好,他也铭记在心,但是记得好跟顺他的心意是两回事。
细白瓷的汤勺在碗里碰出清脆的声响。戚少商觉得自己的心就如同这汤勺,被顾惜朝拔弄着,完身不由自己。“我不如他。”
顾惜朝一愣,手里的汤勺滑里汤碗里。静静地卧在碗底。这句话曾经也是他说过的,因为晚晴,他对黄金麟说过的,他不如他――他顾惜朝不如铁手。没想到,今日今时,因为他顾惜朝,这个一向自信满满从不相信失败的戚少商也会说出这一句话来。
见顾惜朝愣神,戚少商生怕他又生出别的心思来,忙抱住他,低声道:“我的确不如铁手,但是,无论如何,我也不决不会放手。”
顾惜朝挣脱戚少商的拥抱,不意外地看到了戚少商的失落。枉自他总是说狮子再怎么受打击也还是狮子。
顾惜朝垂下眼帘,嘴角闪过一丝微笑,蓦然间抬起双眼,落在戚少商的脸上,戏谑地道:“堂堂九现神龙,居然也这么不自信了,你不是常说狮子再怎么受打击也还是狮子吗?托你摆出狮子样让我看看啊。”
戚少商笑道:“再怎么凶猛的狮子遇到了你,也能被你折腾得半死。你呀,以前就是想法子骗我,现在就是想尽一办法折磨我。我算是栽在你手里了。”
顾惜朝被他的话逗得直笑,好看的眉毛扬了起来,清亮的眼睛微眯,得意与天真浑然一体,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笑声未绝,见戚少商又伸过手来。顾惜朝连忙闪身躲过,说道:“别闹,铁手多半还在外面呢。”
戚少商泄气地说道:“我当然知道他在外面。这回他陪钦差一起过来,还真的吓人一跳。不过也好,这回谋杀钦差的案子你是犯不下来了。”
“不管是谁来,有你戚大侠死拦着,我的神哭小斧怕是都很难出手了。”想到铁手送他的那只小斧,顾惜朝又转开了心思,什么时候用那只小斧头来气气这位以仁义自居的大侠。谁让这个人的喜怒哀乐都这么鲜明、坦荡,从来都不隐藏。
“朝廷派人来土城,铁手偏就跟来了,我就知道没那么巧,多半是他主动跟神侯说的。”诸葛神侯自然是想救赫连家,但是铁手的动机,戚少商也能猜出一二来。
铁手此来土城,的确是在诸葛正我面前主动请缨的,目的当然也是为了顾惜朝。原以来分开以后,自己对慢慢地打消对顾惜朝的荒唐念头,然而相思如酒,越藏越烈。这一,本来打算抛开一切顾虑,对顾惜朝一吐衷肠的。谁知,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戚少商,这个跟顾惜朝之间原来是血海仇的人,铁手也知道戚少商心胸袒荡,称得上光明磊落四个字,虚情假意耍手段骗顾惜朝再找机会报仇的事,他是不会做的的。但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戚少商与顾惜朝以这种姿态走在一起,也许是不放心,也许是不甘。
顾惜朝不是晚晴,铁手再怎么负晚晴,在晚晴的心里铁手依然有一席之地,但是顾惜朝是那种感情毫无屏障的人,不爱就是不爱,爱了就绝对不会给自己留后路。这是铁手很难接受的。他照顾了他三年,并不是只想听他叫自己一声大哥。
当然,铁手再怎么心烦意乱,也明白现在当务之急是保住顾惜朝的周全。
赫连将军也是知道铁手与戚少商还有顾惜朝三个人是朋友。这铁手来土城,也算是神侯府在帮他,但是所有的事情还得自己去解决。赫连将军与铁手谈之后,铁手很快返回与钦差见面。说顾惜朝本是改名换姓躲藏在军营里,现在已闻风而逃。还请钦差大人加派人手,四抓捕。那钦差也是听说顾惜朝的恶名的,跑了就跑了吧,他自然是没胆子去追捕的。钦差代天子发令,令赫连将军即刻回京面圣请罪。铁手代监军之职留在边关,并负责就地寻访顾惜朝。
顾惜朝并不是很赞同赫连将军回京,昏君无道,朝中抗辽,和辽的,抗金的,和金的,各派纷争不下,赫连将军手握重兵,本就在风口浪尖,若是在边关,他们还会顾忌一二,只身进京,却随时会遭池鱼之秧。
赫连将军道:“让我回京面圣已是全靠铁二爷周旋的结果了。顾先生现在是我赫连军营的总军师,日后抗辽大业还得全靠顾先生全力筹划。至于红泪,是我赫连家的儿媳,我自当保你二人周全。”
“大宋自开国以来,就有女子上战场的先例,皇上这会做,分明就是欲加之罪,而我顾惜朝恶名远扬也不是一两天了,朝廷怎么待我,我根本就不在乎,倒是老将军,这里离京城路途遥远,如是有变故,只怕。。。。。。”说着,顾惜朝摇了摇头,凶多吉少的意思已不言而喻。
“不管是什么罪名,老夫会想说办法澄清事实。顾先生文武兼备,是大宋不可多得的人才。现在又为大宋立下了汗马功劳。于情于理,我还会在皇上面前还顾先生一个公道。”
“与虎谋皮而已。” 顾惜朝言简意赅。公道自在人心,当日有数万将士,齐声高呼“先生保重!”这份公道已是铭心刻骨,相比之朝廷所能给的公道算什么,所谓公侯万代、封妻荫子,都比不上那一句“先生保重!”以及戚少商温暖的笑容。
戚少商也在一旁劝道:“赫连将军,你重兵在握,留在这里,就算抗旨不遵,朝廷绝对不对赫连家轻举妄动。”
“大宋正值多事之秋,我如是抗旨不遵,恐怕会谣言四起、军心浮动。给辽国以可趁之机。” 赫连将军淡然一笑,又对顾惜朝说道:“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我也略有耳闻。你出身卑微,才华横逸,行事虽偏激,但也算情有可愿。此边关之行,你屡建奇功,三军将士,无不为你震慑。老夫年迈,已无力征战沙场。论将帅之长,老夫生平所见,无一人能超过你。如能替你在皇上面前争得一官半职,名正言顺地保家卫国,倒真的是边关之福。”
被赫连将军如些称赞,顾惜朝得意是得意,但是并没有放弃说服赫连将军留在土城:“老将军谬赞了。以前我倒还想过封侯觅相,但是现在,这些东西对我已经不在重要了。而且,征战沙场,凭得不是个人之力。老将军德高望重,是三军典范。此去京城困难重重,老将军三思而行。”
“此行虽险,但若能为大宋的子民保住一个古往今来世间少有的奇才,也算是值了。你虽不在乎官职,但朝廷却不会任你留在边关。我在这边关数十年了,早已明白,大宋长治久安,所能依靠的只有民心和军心。放眼天下,辽国对我大宋一直是虎视眈眈。而且金国已经崛起,迟早也会是大宋的心腹大患。战争连连,苦的是百万将士,千万百姓。先生火烧鬼谷关。为我大宋重新夺回天然屏障。已是功不可没。我只希望先生有生之年,能正大光明地留在边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子受委曲。那时,辽也好,金也好,都不可能踏入我中原半步。”
顾惜朝不以为意地说道:“皇上对老将军的薄情寡义已到了恩将仇报的地步,老将军却还不忘他赵姓的江山安危和百姓疾苦。这又是何苦呢。”
“一个人可以不忠君,但是绝对不可以不爱国。”赫连将军眼里闪现出熠熠的光芒,案上的蜡烛映在他的眼里,也一下一下的跳动着。这一点光虽然微弱,却也震动了满屋的人。
顾惜朝略微一征,嘴角微抿,闪过一个复杂的微笑。忠君爱国这四个字对他来说,遥远得如同儿时的梦。小的时候,他还知道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然而月老牵的红线让他走进傅宗书的身边。狼子野心的傅宗书没给他忠君爱国的机会,反而一步一步逼着他把皇帝踩到脚底下。宁负天下人,不可负晚晴。最终他谁都负了。然而被他整得最惨的戚少商给了他机会。让他一步一步地傲然立于人前,正大光明享受飞翔的快乐。既使是这样,他也没有想到过再回头来再想忠君爱国。他现在忠的是肝胆相照的朋友。爱的是情义重的戚少商。国与君真的早已远去了。
36
三天之后,赫连春水息红泪顾惜朝戚少商等人送走了赫连将军。然后安排好土城的留守人员之后,返回鬼谷关,铁手一起同行。
此时冰雪封山,辽军也不敢冒然进攻。但现在赫连将军回京,辽人很快也会得到消息,等到春暖开,说不定辽军就会大举进犯。顾惜朝等人日夜操劳,加紧练兵,不敢松懈。而赫连春水终日挂念父亲安危,虽有死士暗中保护,但是如真的朝廷降罪,依赫连将军的性情,多半只会据理而争,而不会拼死反抗。每每念及此,赫连春水更觉心如刀割。幸而有息红泪,戚少商等人时时加以安慰。铁手武功虽高,但对于练兵一套,并不是很在行。所以要校场练兵的常常是戚少商,而他多半呆在大帐里,以监军之名陪着顾惜朝理军务。
本来自顾惜朝受伤以后,戚少商就一直和他同住一个帐蓬,以方便照顾。虽然不是同榻而眠,但是夜里在对方平稳的呼吸声中入睡,心里的踏实跟欢悦不言而喻。而现在铁手时不时跟在顾惜朝身边,戚少商也没理由赖在顾惜朝的帐蓬里不走。两人虽日日见面,却连单独说几句话的工夫都没有。戚少商心里别扭,唯有盼着铁手早日回京。
一个多月之后,顾惜朝他们终于等到了赫连将军的消息。赫连将军公然在朝堂之上袒护逆贼顾惜朝,但圣上仁慈为怀,念在赫连将军曾屡建功勋,被责令留在京里反省,而赫连春水被督促挥师北上,拿下幽都赎罪,铁手继续留在军中行使监军职权,直至赫连春水攻下幽都。
“怎么会这样的?”赫连春水收下明黄色的上等丝绸制成的圣旨,错愕得难以自信。 这样所谓的皇恩浩荡,分明就是置百万将士,大宋安危于不置。
以现在大宋的国力,凭着鬼谷关的天险与辽对峙才是上策。与辽接攘的还有日渐崛起的金国。金国曾不止一派使者进汴京商量过与大宋联合抗辽的事。金国欲扩展疆土,除了攻辽,别无良策。而风雨飘摇大宋就该以逸待劳坐山观虎斗,以坐收渔人之利,而不是自不量力卷进去这场是非,还傻傻地跑去给别人当先锋。
戚少商也想不明白,明明是辽国借皇帝的手想除了顾惜朝,削赫连家的兵权,怎么一转眼又变成了,赫连出兵攻辽了。“皇上昏了头了吧,怎么一会儿一个主意。”
“皇上什么主意也没有。全是童贯在把持朝政。奸相当道,不知道又受了金国使者的什么重礼,卖了我们大宋数万将士给金国去开道。”铁手递给戚少商一封信,是诸葛正我写来的。皇上以前想削赫连兵权倒也是真的,而现在想重用赫连也是真的。朝中几大势力盘根错节。最终还是主和金的童贯占了上风,与其困龙在渊,不如让赫连家去攻辽,又讨好了金国,又宽宏仁义的名声。反正赫连将军还软禁在京城,赫连春水也翻不了天。
“我们冒险北上,便宜的只是金贼,这么浅显的道理,皇上为什么不懂。” 赫连春水气得翻来覆去的把长枪从左手换到右手,右手又换到左手。
“他只懂工笔鸟。美人歌舞。”顾惜朝冷笑着道:“不知道除了这些,他还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息红泪看着戚少商,摇头苦笑。早知道这皇帝昏庸到了如此地步,何苦坏了顾惜朝的逼宫大计,不如当初让他弄得天下缟素算了。戚少商当然明白息红泪没有说出来的话,他回以苦笑,转头望向顾惜朝道:“惜朝,如果我们现在开始准备,多久可以拿下幽都城。”
“不知道。”顾惜朝走到沙盘地图跟前,一边指点图形,一边说道:“幽都是辽国陪都,屯兵重地,比上京的兵马还要多。差不多也有八十万。就算我们想合围都不可能。而我们现在能带走的最多也只能是五十万。这一仗打下来,不管谁输谁赢,对于双方的兵力都是一场巨大的消耗。打下幽都城,我们也没多少兵力用来守幽都的。以现在兵力攻打幽都对我们来说都不是明智之举,相反,幽都离金国属地比较近。哼,朝廷该不会是要我们攻下幽都送给金国做议和之礼吧。”
赫连春水和戚少商同时白了脸,顾惜朝这话倒也不像是危言耸听。铁手却道道:“不会的,就算皇上有此决定,朝中还有世伯那样的重臣会全力反对。自古邪不胜正,童贯一时得势而已,忠奸善恶,皇上终会有明白的一天。
顾惜朝不屑地轻哼一声,懒得跟他辩驳。目色却是一片清光,像冰雪初融的河潭,冷冷地冒着寒气。
“你有什么好建议?”赫连春水问道
“小妖,你若是舍得下你世袭将军的封号,我陪你去京城,别说老将军只是软禁在赫连府自家的别院里,就算是刑部大牢,我也帮你也把老将军救回来。” 顾惜朝阴沉着脸说道。目光转向铁手。铁手自然知道这话一半是说给他听的。顾惜朝挑明了要劫人,六扇门又能怎么样,铜墙铁壁也未必拦得住他。想想还是戚少商厉害,这神龙名捕,说不做就真的能不做,单是这份果断,铁手就自愧不如。
赫连春水苦笑摇头:“不是我舍不得这世袭将军的虚名,我爹的脾气,你们也是知道的。这种犯上作乱的事,他是不会领情的。再说我爹的观念那天也说得很明确了,我们若是冒然离关,边关的百万将士,只怕都会心生去意。这鬼门关算是白费了你一番心血了。”
息红泪道:“那我们还是想办法拿下幽都城吧。”
顾惜朝叹道:“我并不想打击你们,只是就算我们拿下了幽都城,又能怎么样。赫连家功高震主的嫌疑又坐实了几分。以前赫连将军还在土城,就想整你们,现在老将军在皇帝手里捏着呢。所谓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就是这个意思了事。”
铁手说道:“这一仗也不是完全不能打。顾惜朝擅长用兵,赫连公子和戚少商都会带兵,如是攻下幽都,也能叫金贼看看我大宋能人辈出,叫他们趁早打消别的念头。” 他身为监军,自然不能跟着他们一起口没遮拦,让赫连春水打幽都才是他的职责。
“最有可能的结局是老虎没镇住,反而被虎伤。”顾惜朝直截了当地说道:“金国能借童贯的手,不费吹灰之力能让辽国的借刀杀人,变成鹬蚌相争,他日也能借昏君的手把半壁江山划入金国的版图。如果你们学得了我的不忠不义,倒还少生些闲气。”
戚少商无奈地说道:“可是老将军还被软禁着,我们要是迟迟没动静,说不定就真的被下了天牢了。”
“小妖,杀进汴京城和杀进幽都城,你选哪样。”顾惜朝转头问着赫连春水。相比打幽都城,劫人真的是比较简单的,只是赫连春水会怎么选,却不是他能做主的。
一个半月之后,已是春回大地,百盛开的季节,整个边关,蝶舞宛转,鸟啼清脆,连空气都有绿草碧树的气息。经过细密筹划,赫连春水挂帅,带了顾惜朝,戚少商息红泪等人,以五十万的大军向北而去。
此地离幽都也不过数百里,一路上,也有辽兵拦截,宋兵外有戚少商诸将之勇。内倚顾惜朝计谋之奇,倒也是有惊无险地步步逼近了幽都。
这一日,宋军在狼山一带驻了营。隔了几十里外就是有辽国五十万大军屯守。
探子很快回报,这五十万大军的元帅正是众人在鬼谷关遇到过,还未正面交锋的萧叔寒,而萧叔寒阵前有位女将,却是众人的老熟人――莫珑。
37
辽军的驻营地正是幽都城的外围。萧叔寒欲雪前耻,把幽都城的兵带出来大半。帐蓬一座挨着一座,旌旗招展,遮了半个日头,绣带飘扬,在风中列列作响,整个辽营里,兵来将往,刀枪生辉。
顾惜朝骑着马,站在略高的地方,远远地看过去,见辽营一字排开,绵延开去。左右两边都望不到头,东边有几矮山,辽营随着山势驻营,如波浪起伏。顾惜朝猜度辽军并无地理优势,却在此地拦截,应该是布了什么阵的。 转过头来对赫连春水道:“明日大军全部出动,不过,只派一万人去打先锋,试试他们摆什么阵出来,也不用真打,毕竟不知道敌军的底细,打起来,也很吃亏。”
穆鸠平在一边闷声道:“让我去。” 很久没跟顾惜朝说过话了,此刻,声音都有些干涩,没了平日里的响亮。
顾惜朝看也不看他,只是微微摇了下头,赫连春水便随便点了名大将,命他好生准备,明日开战。
待众将都散了,穆鸠平迟迟没有走,只是跟在顾惜朝身后,顾惜朝当没瞧见。
戚少商在一旁劝穆鸠平道:“老八,明日只是小战,你不如养精蓄锐意的好。都到战场上来了,还怕没仗让你打吗?”
穆鸠平摇头道:“大当家的,你也别哄我了,有莫珑在阵上,顾惜朝怎么都不会派我上去的。”
戚少商道:“上你私放莫珑,任谁都有忌惮之心,你还老老实实的呆在营里,等打完了这一阵,就该攻幽都城了,到那时候,你再出力吧。”
“我现在就想上阵。”穆鸠平有些固执,他心里也清楚,希望并不大,除了磨着戚少商,也没别的法子。
“你是还想见莫珑吧? ”戚少商叹息着,不是不想生气,实在是他也没什么底气来数落穆鸠平,连云寨里,被人卖了还死心踏地念着对方的,他戚少商才是第一个。
“我只是想问问他,为什么要骗我?”穆鸠来不禁红了眼,也不是气的,还是伤心。
顾惜朝忍不住笑道:“那我就可以告诉你答案。骗人从来就不需要任何理由。想骗就骗,只要有个可以骗的人站在面前就行了。”说到这里,眼睛不由自主的瞟向戚少商,眼见他也正瞧着自己。两人相视一笑。骗人,当然是他顾惜朝数第一,最喜欢被他顾惜朝骗的,当然非他戚少商莫属。
第二天,赫连春水依顾惜朝所言,留了穆鸠平在营中留守,其余人马全部出发。
顾惜朝也亲自上阵,他无官无职,也不愿穿盔带甲的,还是青衫黄裳,在一片刀枪剑的寒光中,翻身上马,飘逸的青衫带起一片绚烂的色泽,秀美的眉宇闪过摄人的傲然霸气。那马似乎了感染到了主人的神采飞扬,兴奋地昂首奋鬣,萧萧长鸣,然后撒开四蹄迎着朝阳腾跑起来。纯白色的骏马,辔头的银饰, 连同马背上青衫书生的风神秀骨,迷离了所有的视线。和熙的阳光在这一人一骑上晃动,亮丽成一个永远的传说。
戚少商,铁手各带了百名士兵紧跟着顾惜朝,奔到一高坡上,居高临下地俯视战场。阵阵战鼓声中,但见幡分各色,旌旗穿插,浓浓的杀气迷漫在空气里,几十万人的走动带起团团尘土。 正前方辽军谨然有序的缓缓而动。而左右两边隐隐也有尘土飞扬,辽营阵中竖立着五行旗,每行两面,相对成偶,杆高一丈三尺,旗方七尺,一律是火焰形杏黄旗边,而旗心是按照五方颜色。每一面旗中心绣一只飞虎,按照所谓五行相生的道理规定颜色,例如代表东方的旗帜是青色,而中间的飞虎则绣为红色,代表南方的则是黄飞虎。居然是在烟尘滚滚中,也极为抢眼。旗帜还未见摇动,辽营里突地升起两股浓浓烟火,很快地五里地外,又有烟火燃起。烟火分两色,一黑一红,黑的向左,红的向右。顷刻之间,烟火已传至几十里地之外。
赫连春水调派出一万的人马,列成方队,向辽军而行。顾惜朝眼睛只盯着敌营,待两队人马接近了,才道:“少商,发信号,叫小妖鸣金收兵。” 说罢,拉转马头。回身就走。
“怎么了。” 铁手追上来问道。
“我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阵,不必再兴师动众的派兵出去了。”
回了大帐,顾惜朝叫来赫连春水和几位大将,在棋盘上摆下鹤翼阵的雏形给众人讲解。鹤翼阵宜守不宜攻,左右双翼,绵延几十里。阵眼却在中间,以烟火和五行旗互为信号,调度人马。中间人数最少,只有十万,却是万万不可攻击的,否则双翼收拢,就是一个大的包围圈。而两边各有二十万,左中右又各自是一个小型的鹤翼阵。既能各自为阵,又能相互配合作战。
待众将都看得明白了,顾惜朝才道:“鹤翼。这种阵法就守势而言,几乎是无懈可击,除非他自己撤了阵,或者我们有多于敌人一倍以上的人马,否则硬攻只有死路一条。看来萧叔寒这回是想跟我们比耐心。”赫连春水掂着老父,自然急躁。而且宋军已远离土城,如不速战速决,一旦粮草不继,胜算更低。 宋军这边自然不宜久拖。
众将领中虽然有没经历过火烧鬼谷关的,但这一路北上,也都见识到了顾惜朝的智谋。鹤翼阵虽难打,众将对顾惜朝却都是信心十足。
接连几日,宋军都是加强戒备,闭营练兵,萧叔寒也不急,只是不停地下战书挑衅。顾惜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自己的帐里,对着沙盘地图模拟阵形,困了就在床上躲一会儿,一时想起什么来了,就又爬起来翻阅兵书,查看地图。
离宋营不远,有条小河。这一日,戚少商练完了兵,带了几名士兵来河边给马洗刷。小河的这边岸上,几棵垂柳,嫩叶翠绿,而最嫩仍带鹅黄;长条在轻轻摇曳,垂向水面。靠岸有几丛小竹,十分茂盛。竹、柳之间,竟夹有两棵桃树,枝上的桃有的开得正好,有的含苞欲放,微风吹过,就有一片两片地落下了。有的落在岸边的青草上,有的落在水里,流向远。
而河畔的一株桃树下,一青衣书生依树而立,正是顾惜朝。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戚少商把马丢给士兵,一个人走了过去。春光明媚,顾惜朝已除掉了颈部里浅灰的毛领,淡黄的里衣领口不高,线型优美的颈部,全露在外面,肌肤如杏仁豆腐一般滑润。而神情不自觉的茫然,眼睛望出去,似乎没有什么视线,走得这样近了。顾惜朝居然没察觉,他一向机敏过人,不是真正的烦心和费神,整个人决不会这么样没朝气。
“在想什么呢?” 戚少商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
顾惜朝蓦然回神,听出是戚少商的声音,也不回头,只是浅浅一笑:“什么都没有想。”
“瘦得下巴都尖了,还说什么都没想。”瞟见四周没有注意到他们,戚少商忍不住伸手拂上他的脸颊。“每天夜里,你帐蓬里的灯火都是最后一个灭的。”
顾惜朝拔下他的宽大的手,任他一反手腕,牢牢的握住了,没有挣开。 “也不是为打仗才这样的。我一向少食浅眠,你又不是不知道。”
轻轻的摩挲着顾惜朝手心的薄茧,戚少商怜惜地说道:“我知道你一向都有雄心壮志,一身才学也无人能比。不过俗话说的好,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三个臭皮匠还能抵个诸葛亮呢。有什么事,敞开了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不行吗?”
“想到了什么,我自然会告诉你。”
那边赫连春水带了人在巡视,见了他们两个在树下讲话,支开士兵,也走了过来。走得近了,刚才的威严跟主帅风范,一点不剩,连眉毛都搭拉下来了, 灰头土脸得不行。
戚少商好容易才有机会跟顾惜朝独,哪里高兴小妖过来,道:“小妖,你怎么一看见我们就跟丢了半条命样的,不如回营去了。”顾惜朝忍不住翻了戚少商一眼,抽回手。
“每天在人前,装得跟没事人一样,我很辛苦的,在你们几个面前,我就不用装了吧。”赫连春水不再理戚少商,转头对顾惜朝道:“考虑下换个聪明点的人,好不好?”
顾惜朝哧一声轻笑,却意外地没有反唇相讥,倒是赫连春水愣了下:“顾惜朝,被软禁的那个是我爹,你不用这么死样怪气的吧。”
顾惜朝瞪了他一眼道:“没我,赫连家不会有这么一劫数。虽说打幽都多少有点被威迫的意思,但是既然来了,要是灰溜溜的回去,我没面子是小,倒是又把话柄给了你们赫连家的政敌。”
“我倒没担心你破不了这阵,我只是担心我爹,他一生刚直不阿又不擅结交权贵,虽然这在京里有神侯府照应,只怕也免不了受些闲气,他老人家多半也吃不消。”
“小妖,我也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这种鹤翼阵,我也只是听说过,连兵书里都很少提。”顾惜朝摇摇头,无奈的苦笑。
赫连春水连忙说道:“我也不是在催你。破阵的事就你一个人操劳,我们都帮不忙。大恩不言谢,我要说什么,倒显得小瞧你顾惜朝了。这形势你看得比谁都透。。。。。算了,不说这个了,尽添些闲气。”赫连春水长叹一声,果然不再说破阵的事了,三个人说了阵闲话,赫连春水就一个人先回了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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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赫连春水走得远了。戚少商才回过头来对顾惜朝说道:“惜朝,你心里已经想到破阵的法子是不是?”虽然询问,语气却极为肯定。
“没有。”顾惜朝不假思索的矢口否认,有些意外注视着戚少商,很快又移开了目光。
“不要骗我了。”戚少商转到顾惜朝面前,乌黑的眼睛直盯着他道:“你这几天都是心事重重的,偏偏又强撑着跟没事人一样。以前不管是什么艰难险阻,你都没有这样子过,我相信这天底下没有你破不了的阵,区区一个鹤翼怎么可能难住你。”
“你不要瞎猜了,有了主意我自然会说。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你陪我回去吗?”顾惜朝扬起笑脸,随手折了一枝桃,斜睨着戚少商道:“这桃开得不错拿回去插在瓶里也不错。”吐胭脂,凤眼含笑,香人气清厮醉,腮人面红相向。
戚少商心里一阵狂跳,差一点就忘了自己要说的话。连忙转了目光,望向远青黛色的山林,道: “今天早上我进过你的帐蓬,看到了你画的作战草图,还有你批在七略上的那几句话,都是破阵的关键,是吗?”
顾惜朝脸上血色退尽,笑容也消失得干干净净的,不置信的望向戚少商:“不是。你看错了。“
“我虽然没你那么博学多才,可是行军打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些东西,我还是能看懂的。你为什么不让我去试一试。”
“你就这喜欢逞侠义。这么喜欢当英雄。” 顾惜朝脱口说道,少见的愤激与慌乱是另一种形式的承认。
戚少商微微一笑,目光柔和而且自信:“不是我喜欢,而是我们没有别的法子。于国,于家,我们都不能退缩。金国能联合宋打辽国,也能毁了合约来联辽打宋,毕竟相对于辽国,大宋的疆域更有吸引力。金辽两国平分大宋天下之后,再回去窝里斗,也不是没有可能。我们这五十万大军若是退回鬼谷关,赫连将军再受牵连不说,金国可能也以大宋出兵不力为借口,撕了合约,大宋的兵马对付不了两个强敌,鬼谷关虽险,也保不了大宋的整个疆土。开弓没有回有头箭。惜朝,赫连家输不起这一仗,大宋也同样输不起。”
顾惜朝冷冷地一翻眼:“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大宋江山关我什么事?忠君也好,爱国也好,跟我没有半关系。”
戚少商没理会他话里的尖刻,笑道:“我明白,你不是舍不得这十万将士,你舍不得只有我戚少商一个人。可是你想想,九现神龙的名号也是一刀一剑的拼杀出来的,我现在有逆水寒,又有金丝甲,没那么容易出事。就算你不跟小妖说,我也会自己去跟他说。但是如果你不把你所有的计划说出来。小妖不会知道怎么跟我配合。到时候,我就真的没有多少把握了。” 戚少商也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会用这种方式逼迫顾惜朝,然而时势如此,大侠不只是一个空名。
“小妖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我不开口,他根本不会答应派兵给你。”
“那。。。。。大不了,我自己带十万兵出发,现在我可以调动的兵马差不多也有十万了。我就用这十万人马赌一场。” 这一场赌局,戚少商知道自己必胜无疑。那个计策,他只是一知半解,冒然出动,自然是死路一条,但是他知道,顾惜朝不是眼睁睁的看着他带了十万兵马去送死。
果然,顾惜朝咬了下唇,沉呤半响才道:“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戚少商,江湖侠义有千斤,他一个人就担了八百。也许他留得住戚少商,他跨越得两个人之间的血仇,却制止不了他的侠义,唯一的法子,就是他陪他着一起担负这侠义。
吃过晚饭,戚少商拉了赫连春水到了顾惜朝的帐蓬。不意外的,铁手也在那里,陪着顾惜朝旁边查阅兵书。 而顾惜朝坐在案前奋笔疾书。
“惜朝。”
顾惜朝只是嗯了一声,并不没有抬头。又写了阵子,才停了笔,待字迹略干,才封好了。厚厚的一迭,给戚少商道:“这一仗,你执意要打,我也拦不住你,这封信,你好生收了,别弄丢了。鹤翼阵所有变化走势,纷复杂,若是说了,只怕你也记不住,所以我都写下来了,如何诱敌,如何自保,都写上去了。”
赫连春水疑惑地道:“原来你们两个早就想好计策了吗?”
顾惜朝点点头,拉着赫连春水走到地图跟前,把计策说给他听。戚少商带十万大军沿狼山向东而去,做出沿小路绕过鹤翼之外,向幽都进发的假像。现在幽都的守军并不多,萧叔寒绝对不也冒险放宋军逼近幽都,他势必调动鹤翼的二十万拦截。戚少商与狼山为依托,边打边行,并且要伪装出四十万大军的样子,逼萧叔寒调右翼人马过来。到时候,赫连春水在带兵围攻正中间的十万大军,并且截断四十万辽军的后路。
赫连春水问道:“派人伪装你我,做出我们都在这十万大军里的样子,并不是很难,难的是十万人马怎么伪装成四十万的样子,并且不被人识破。”
“行军的规矩,一般是二十人一帐,二十人为一组埋灶做饭。少商带的十万大军,五人一帐,五人一坑。而我们这里反其道而行之。趁入了夜,调二十万人马到后山密林里去,剩下的二十万,四十人一帐。“
“可是这也瞒不了多久。”
“用不了瞒多久。少商在牵制敌人以后,辽军会派中翼或右翼的人马来试探我们,我们若是接连失败,他们定会以为平顶峰上的是我们主力。就会派右翼的人马过去。到时候,辽军中门大开,我们发二十万的人马攻打正中间的十万辽军,剩下的二十万负责拦截回撤的辽军。少商的十万人马靠地势自保也不算太难。但是,我最担心的这四十万大军不顾正中的十万人马,到时候,少商会撑不住。”
“真的很冒险。”赫连春水自幼于沙场历练,以少胜多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但却不是这种近于做饵的打法。
“你们应该想想怎么尽量保全了这十万将士的生命,而不是我。逆水寒是绝世好剑,还有金丝甲防身。” 戚少商本来只是想消除两人心里的余虑,话说完了,才想到金丝甲是铁手的。而铁手也在旁边。
铁手的脸在摇摆不定的烛火中跳动了下,没有人注意到他,倒是他自己沉不气:“金丝甲?”
“金丝甲,对我也没有什么用,所以我送给少商了。”顾惜朝淡然的解释了几句,他现在没有心思在这上面纠葛。
铁手勉强一笑道:“给你了,就是你的了,你喜欢送人那自然也由你。”
顾惜朝淡淡地嗯了一声,不再提金丝甲的事,几个人围着地图研究起来。为了确保戚少商的安全,赫连春水把麾下大部分良将都派给了戚少商,另外又加派了五十名赫连死士。直到过了三更天,才算是结束了商讨。赫连春水告辞回帐休息。走了几步,见铁手还钉在那里,笑道:“铁二爷,如是没事了,不如我们出去巡逻吧,若是还有事,明日再来回顾惜朝说也是一样的。”
铁手寒着一张脸,看不到任何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跟着赫连春水出去了。
帐蓬里只剩下戚少商和顾惜朝两个人。 只有烛火嗤嗤燃烧地声音。饶是顾惜朝自踏入江湖来,险仗恶战都遇过不少, 当初毁诺城外,生死一线,都只是倔强的闭了眼,不肯有过半点哀求恐惧,而些时心乱如麻,总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要他开口留下戚少商。
随手端了一杯茶,那茶早已凉透,他喝了一口,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镇住了狂跳的心。涩声说 道:“少商。” 话一出口,就又咬着唇,不作声了。
“我答应你,我一定回来。”见他这般模样,戚少商忍不住心里一痛,抱住他道:“我这一生最重诺守信,我答应了你的事,就一定能做到。”
“我知道。我没有不放心。我只是。。。。只是。。。。。“”顾惜朝喃喃地低语一会儿,说不下去了,伸臂勾住戚少商的脖子。头埋在他的肩头。他一向都是冷面冷心,唯独只对晚晴和戚少商动了真情,然而晚晴已经不在了,他不想连戚少商也失去。但是戚少商也不能失去那种不知该称为光环还是阴影的忠义侠胆。爱一个人原来真的比恨一个人更辛苦。
“打完了这一仗,救回了老将军,我们就离开边关好不好?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江南,京城,旗亭酒肆都可以。”
“你陪我吗,哪里都可以。”
戚少商心里酸楚,脸上的笑意却越发了。对于顾惜朝的心思,他一直都摸不透,他只知道他是喜欢他的,却没想到,他对自己的迷恋一点不比自己对他的迷恋少。 他感觉得到怀里的人轻轻的颤栗,心痛的搂紧了他只说了一句:“我当然陪着你。一生一世都陪着你。”然后,就吻住顾惜朝如丝缎般滑润如薄荷般清香如山泉般冰凉的双唇,他的舌尖小心的开启,柔软的亲吻,像轻吮春天的树芽。
顾惜朝在他炙热的亲吻时渐渐地迷失了自我,他细细的呻吟,低低的喘息,轻而易举的就让戚少商倾尽全部热情与欲望。两人紧紧的相拥在一起,痴痴地缠绕,如同藤的依托,树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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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悠扬的琴声从顾惜朝的帐蓬里传出来,宛如一阵春风拂过绿茸茸的草地,散乱的羊群边走、边吃草,边发出嫩羔的咩咩叫声,欢快活泼,还有几只画眉在枝头宛转歌唱,然后音调变高,变得激情澎湃,仿佛急风暴雨,电闪雷鸣时,沙场上杀声震耳,万马奔腾。这一阵急促、雄壮、激昂的琴声过后,音韵逐渐平缓下来,好像海潮落去,月明风清,沙洲人静。
戚少商就在这琴声中整装待发。铁手替他满满地斟了一碗酒,戚少商一饮而尽,清洌的酒顺着他的嘴角溢出一些,脸上是自信的笑容,站得近了,铁手看见戚少商的嘴唇上有些细密的红红的牙印,沾了酒,映着日光,格外的刺眼。铁手头嗡的一下开始发胀。一直觉得有些事情不要去想,就还会觉得自己有希望。也跟自己说过,苦苦的纠结不是铁游夏的作风。然而收放自如,对于在感情上一向拖泥带水的铁手来只是一个遥远的梦。
戚少商并没有发现铁手的异常,见赫连春水也过来敬酒,忙拉过赫连春水,避开众人,低声叮嘱着他:“如果万一我回不来,你记得跟你的死士们把口径统一,就说我让辽兵捉去了。。。。。。惜朝,才能活得下去。。。。。。还有,他江湖上的仇家多,离了这边关,不知道又要掀起什么血雨腥风,也只有让他相信我还在辽国,他才能会留在这里。所以无论有多为难,你都得让他相信我没死。”
“嗯。”赫连春水待要再说几句话,只觉得喉咙发硬,眼睛一阵发涩。眼里有湿意在漫延,强行忍住了,不敢开口。一旁士兵送上两碗酒,赫连春水捧了酒,还未喝,一滴水珠滴落,在酒碗里泛起浅浅的琏漪。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了,赫连春水仰起头合着泪喝完了这碗酒,两人相视一笑,顿觉豪情万丈。
号角已吹响了,十万人马刀在腰,弓在手,铁手以监军的身份说了几句勉励之言,见赫连春水已离开戚少商的身边,便低了头,凑到戚少商的耳边,昏了头般咬牙切齿:“为什么?”
戚少商看向他,眼里闪过一丝茫然,很快就又回恢复了清明,不由得一笑,这倒也不是胜利的笑,以前他有拿过铁手当情敌,自顾惜朝伤后醒来,两人互通心意后,他再也没有对铁手有过什么想法。已成为有了结局,过程再怎么样都不重要了,铁手无疑只是顾惜朝生命中一个过客,这跟有没有戚少商没有关系,三年的时间,任何人都做不到风清云淡,但是顾惜朝可以做到,残忍也罢,薄情也罢。他的狠绝也不是一天两天才形成,这是铁手所改变不了的,甚至他连认识都没有认识到。铁手也不是不好,只是他自己都没活明白,就在妄想重新塑造出另一个顾惜朝。
前面几排的士兵齐刷刷的盯着铁手,铁手这样的监军身份很不讨好,还好他一向不多言。此刻拉了戚少商,看不清表情的窃窃私语,士兵都有些诧异。铁手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不死心,只怕这一走,他永远也问不出答案了,就连也没机会。道:“我照顾了他三年,他甚至都很少对我笑。为什么他能这么对你,是不是因为我爱过晚晴。他就连一点机会都不肯再给我。“
戚少商略一垂首,想了想道:“如果你非要在晚晴姑娘身上找理由的话,我想,不会是因为你爱过晚晴,而是因为你负过晚晴。还有。。。。就是,你是铁游夏,我是戚少商。”
铁手走进顾惜朝大帐的时候,戚少商的那一队人马,已经走得很远了,连尘土都看不见了。整个帐蓬隐隐地还弥漫着两情欢愉的温热,顾惜朝就那么闲闲地坐床上,连琴也是放在床上的。他穿着浅黄的中衣,外衣斜斜的披在肩头,说不出的慵懒。见铁手进来,带起一阵风,顾惜朝微微皱了下眉,下额微抬。白暂的脖子上几个或淡紫或红的印子,对上铁手的目光,聪明如顾惜朝自然知道铁手什么都明白了,他连掩饰一下的兴趣都没有,就那么直直的盯着铁手,好像此刻应该觉得羞赧的是铁手。铁手不由自主的避开他的眼睛,落在了他平搁在床上的赤脚上。
他的脚上没有穿鞋袜,就那么光裸着,淡淡的阳光照在上面,玉青色的青筋隐约可见。玲珑得很的脚趾指甲,像贝壳那么整齐排列,泛着象牙般的光泽, 铁手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有事吗?”顾惜朝不动声色的放下衣摆,遮住了脚,这么灼热的目光让他有些不自在,毕竟面前的这个人不是戚少商。
铁手觉得自己是有理由愤恨的,自已珍惜着的,舍不得去碰的,在极短的时间就已经被别人捷足先登了,“三年了,一千多个日子,我。。。。。。你就这么对我的。。。。。”
“我跟少商的事,我不想解释,也没有必要解释。”顾惜朝说得轻飘飘的,他也是真的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爱了就是爱了,解释得清楚的话,那场千里追杀算什么,一场闹剧?接不接受更无关紧要,他顾惜朝爱什么人,不爱什么人,轮得上谁来接不接受?
“为什么会是他?晚晴不在了,你就这么放纵自己?”
顾惜朝挑起眉梢,道:“除了少商送回来的军情以外,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这件事无关的,请你不要跟我说。我不想听。”
他不容辩驳的语气让铁手怒气更胜,“你就这么在乎他,连战事都可以不闻不问了。”
“打仗的事我已经告诉过小妖了。从现在开始一切军务,由他全权负责,我只想静下心来等少商的消息。”顾惜朝硬梆梆的说道,转而又是委婉地一笑:“这个帐蓬里还有少商的气息,你不要进来打搅我了,我只想一个人留在这里。”戚少商的气息无所不在,都让他想起戚少商温暖的怀抱,他真的很想沉迷在这种气息里,而不是总被铁手打扰。
“你够了!”铁手终于忍耐不住,冲了过去,抓住顾惜朝瘦削的肩头:“为什么,你总是只想到他,我哪点不如他。这三年来,一直是我在照顾你,不是戚少商。”
铁手的冲动,顾惜朝有些始料不及,眼里闪过一丝错鄂,道:“对你,我还一直心存感激地,也是真心实意地叫你一声大哥。。。。。”
“我没想过要做你大哥。”也许是因为愤怒的原故,铁手的心怦怦直跳,几乎要从胸膛喷薄欲出,隔着衣服,他的手掌都感觉得到顾惜朝肌肤的润滑与光洁。
鸦雀无声了片刻之后,顾惜朝抬起脸来,薄如蝉翼的睫毛微卷着上翻,流露出来的目光冰冷如寒雪,“大哥,别让我讨厌你。”那双手还没的离开他的意思,铁手的手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挣脱得开的。
帐帘被掀开,赫连春水息红泪进来了。顾惜朝一直没有露面,赫连春水不能不担心。尽管在帐帘响动的那一刻,铁手就已经松开了手,赫连春水还是敏锐得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他似笑非笑的望着铁手道:“铁二爷也是进来询问这仗怎么打的吗,真是有心了。”铁手很勉强的笑了笑,算是回应,却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难看。
顾惜朝回转目光,复杂地望向赫连春水,他并不想与铁手交恶,但是他没有把握能控制住自己,他给铁手划的底线就是大哥,铁手非要超越的话,他也不逆来顺受的人。
略站了一下,铁手出去了,微风拂过,燥热的心顿时冷却下来,铁手自己也不得不庆幸,还好赫连春水进来了。
顾惜朝果然说到做到,接连几天他都闭帐不出。所有的军务暂时又交到了赫连春水手里,除了戚少商那边的送来军情邸报,一律不闻不问,只是在帐蓬里写字画画,有的时候也弹琴,琴声平和,听不出悲喜,而夜里的灯却是彻夜不熄,那边监军铁手的帐蓬里的灯也与他遥相呼应,陪着他到东方发白,只是铁手再也没有单独见过顾惜朝。
战事一开始也正如顾惜朝所料,萧叔寒果然害怕宋军绕道去攻幽都,他已丢了鬼谷关,断然不敢再让宋军兵临幽都城下。左翼的二十万人马在平顶峰一带,重新排阵拦截宋军。接连几仗,戚少商按着顾惜朝的安排,每派少部分人马与辽军周旋,而不入敌营。鹤翼擅长守,并不擅长攻。戚少商每出战都是速战速决,不与辽军久战,斩杀辽军主将后,立即收兵。
萧叔寒调右翼二十万人马向东行进,赫连春水派兵拦截,三战三败。萧叔寒眼见这里的宋军软弱,而东边的宋军强悍,立即将右翼二十万辽军兵两路,一路合扰左翼拉截宋军“主力”,一路向赫连春水的军营发来。
两天之后。料到右翼的十万辽兵与和左翼人马汇合,再要回撤已是来不及了。赫连春水亲自带兵以四十万人马将这十万辽兵团团围住。
顾惜朝和赫连春水并骑站在山顶眺望下面的战场,刀来剑往,箭矢如雨,辽军的旗帜一面面地倒了下去,被无数双脚踩在地上,放眼望去,多是宋旗在迎风飘扬。士兵的声声惨呼不绝于耳 ,整个战场天昏地暗、横尸遍野辽军眼见本来只有十万的宋军,突然人数多了数倍,都有些不知所措,又被宋兵打了个措手不及,顿时溃不成军。
眼见轻松取胜,赫连春水笑逐颜开道:“这一仗一打起来,萧叔寒就应该明白主力不要东边。戚少商不用再苦撑下去了。这几天真的苦着他了。”
顾惜朝摇头道:“可是到现在为止,东边的辽军还没有回撤的迹象,我最担心就是他们已经明白上当,丢卒保车。”
“那戚少商岂不是有危险?”
“危险是有危险。他只要不入敌腹,应该还是能撑住的吧。”谈到戚少商,顾惜朝神情柔和了很多,目光远远地投向远,除了如黛青山,什么都不看到。只是想到戚少商也会这么望着远想着自己,青山也变得柔情无限起来了。“小妖,记得这十万辽军全部斩杀,一个不留,也让幽都城的三十万守军寒寒心,好好守他们城,别出来凑热闹。“
赫连春水道:“我现在倒不担心幽都城的守军,我更担心戚少商,萧叔寒的大军如果真的没有打算回撤,平顶峰的十万宋军官守不了多久的。”
“萧叔寒这一招将计就计,的确高明啊。回撤三十万大军,也救不了这十万人,干脆不救,逼我们援助平顶峰。” 顾惜朝淡然一笑,隐藏了眼底的优虑。戚少商能撑多久,他也不敢肯定。同样的他们现在去救戚少商,也有些远水解不了近渴的意思,当前只有逼着辽兵先撤,才能缓解戚少商的压力。
“你想好主意了?”
“嗯,不管这边的三十万大军,先杀了正中的那十万再说。”
赫连春水吓了一跳:“我们如果直扑过去,萧叔寒势必向幽都城求援,幽都城里还有三十万,如果这三十万人马出来,而东边的三十万一天之内也到这里,加起来就是七十万大军。我们就输定了。而且我更担心萧叔寒会先歼灭了平顶峰。”
“我赌幽城的兵马不敢动。东边的辽军还没有移动的迹象,我估计他们是当在等我救援平顶峰。而他们到这里的至少得好几个时辰,够我们灭了这十万人了。还有别忘了,我们之前派了一部分回鬼谷关调兵去了。”
“可是那是假像。”
顾惜朝明白赫连春水是真的担心戚少商,心里着实有些感动,多少抵消了对赫连春水不能明白的他战略的不满:“你跟我知道那是假像,但是辽兵不知道。辽兵不敢用整个幽都赌,幽都城里没有诸葛亮,我也不是司马懿,他不敢唱空城计。萧叔寒多半已经知道平顶峰上的是少商。他们硬攻平顶峰的目的也很简单,逼我们回救,而不是去打幽都,还有就是。。。。他想拿这十万人马逼我们退兵。”
“如果他们死不回救,我们怎么办,我们不能看着戚少商在那里苦撑。”
“少商走的时候跟我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抢在他们之前。先打这正中间的十万。他们越是去打这十万,我们越是不能再乎这十万人马。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如果我们回去救这十万人马,两天的路程就够他们踏平平顶峰了,而且还给了这中间的十万辽兵经喘息之机。如果我们不救,这三十万人反倒还担心他们留在正中间的十万。而中间的这十万轻易不敢动,稍有移动就是让出了通往幽都的咽喉之地。”
“那依你之见?”多多少少有些明白顾惜朝的意思了,赫连春水不得不佩服顾惜朝,
“不理这三十万人马,直接去会会萧叔寒。吩咐士兵就地休息四个时辰之后马上拔营,直逼正前方的十万辽军,先给他一迎头一击,再去取幽都,让他相信我们这四十万人马是要的始终是幽都城,萧叔寒想留在平顶峰等我回去?做梦!” 没有人比他更希望戚少商平安回来,但是鞭长莫及,除了围魏救赵,他也真的没有更好的法子。
对于顾惜朝的战略战术,赫连春水一向是言听计从,天亮时分,四十万大军逼近萧叔寒的帅营。萧叔寒一面派人向幽都求救,一面摆出鹤翼应战。顾惜朝骑着马,站在最前列,在淡红色的曙光中鞭影一扬,马鞍和辔头上的银饰闪耀着跳动的金光,秀美的脸庞微扬,一双星眸微微斜睨,仿佛这最危恶最残酷的战场也不过是这个青衫书生吟诗作赋的美景平川。
一名传令小校走到赫连春水身边,刚跟他低语了几句,赫连春水就变了脸色,不由自主的望向顾惜朝,顾惜朝正转头跟身边一名大将说话,没有注意到赫连春水,倒是息红泪低声问道:“什么事。“
赫连春水涩声道:“昨天,戚少商带着两万人马陷入敌人重重包围中,下落不明。”
息红泪容失色,颤声道:“告不告诉顾惜朝?”
略一思付,赫连春水道:“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我再派死士出去打听消息。戚少商没那么容易死。”赫连春水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到底是在安慰息红泪还是在安慰自己,想到戚少商临走时交待自己的话,顿时心乱如麻,依顾惜朝的智慧,谁能瞒得了他,但是如隐瞒不住,宋辽两国谁都有可能成为替罪羊。
很快,顾惜朝已挥出进攻的旗号,战鼓雷鸣之间,杀声震天,地动山摇。辽军鹤翼虽容易守,但奈何,兵力太过悬殊。双翼还未来得及合拢,就已被潮水般的宋军冲开。浓黑的锋火传出求救的信号。顾惜朝冷笑道:“萧叔寒果然还是沉不气的,还是要调那三十万人马过来。”想到这一场豪赌终究还是他赢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而赫连春水只觉得汗湿内衣,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跟顾惜朝开口,偏偏一时半会死士又不可能这么快就有消息回来。
这时,辽军主帅的帅旗下高高地吊起来一把剑,被风吹得摇晃摆动。一直盯着敌方动静的顾惜朝,目光如炬,顿时惨白了一张脸,却又不死心地转头对赫连春水说道:“小妖,敌人阵前挂出来是什么东西啊,我看不清楚。”
赫连春水远远的看过去,整个心如堕冰窟,绝望的榔头重重锤打在他的心口,艰难的应答着顾惜朝道:“是逆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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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是日上中天,明晃晃的太阳照在身上,顾惜朝却觉得一阵阵地发冷,心在骤然之间被冰封,然后碎裂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流进血液里,连血都冷得结了冰。辽军阵营里已经有些破烂的大氅,重新扯了起来,得意在风中烈烈作响。
顾惜朝低沉着嗓音对赫连春水道:“小妖,鸣金收兵吧。”
“你说什么。”还没等赫连春水答话,一旁的铁手怒道:“这种时候你要收兵?”
“鸣金收兵!”自从到了边关以来,顾惜朝下的命令还从来没有说第二遍的,这一已经隐隐些怒意了。逆水寒挂出来了,戚少商又在哪里?顾惜朝的心很乱,铁手的态度更让他恼火,他要下什么命令,不用跟任何人解释吧。
铁手也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忍住气劝道:“辽兵已经伤亡过半了。现在我们应该一鼓作气,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最多到申时,我们就可以打开通向幽都的大道。你现在却叫退兵,什么意思?这是最好的时机了,不然等东面辽兵一旦汇合过来,辽兵就这么容易败了。这里不是你一个人紧张戚少商,如果戚少商在他们手里,这会挂出来的至少是戚少商的人而不是剑。”那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戚少商能让辽兵活捉的几率太小,多半是已遭不测了。
顾惜朝缓缓地道:“那把逆水寒,自从李陵给了他这把剑以后,他从不离身。”
他的脸上依然没有恢复血色,铁手在心里无奈的苦笑,关心则乱,这么聪明剔透的一个人,不可能看不懂这个小小的伎俩:“一把剑而已,并不能代表戚少商就真的在辽兵手上,如果戚少商真的在他们手上,绑个人到阵前,不是更有效吗。他们这是存心在扰乱你的心神,玩心眼,放眼也没几个人是你的对手,你应该看得比我们更透,怎么可以在这当口犯起这个糊涂来了。”
“小妖,鸣金收兵。”顾惜朝不是看不明白,只是不敢再赌下去,万一戚少商真的落在他们了手里,硬攻下去,最先死的那个肯定是戚少商,毕竟平顶峰上只有十万人,对付的三十万的敌人,就算是顾惜朝自己亲自带兵,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可以做到全身而退。逆水寒还在旗杆上吊着,只要戚少商没有活生生的站在他身边,笑得酒窝,他就不敢再赌了,没有了戚少商,他所有的辛劳奔波,出生入死,运筹帷幄还有什么意义可言。晚晴的死给了一个很大的教训,爱比天还大,但是比生命要小。当初让戚少商去冒险出征已是极限了,他再也冒不起任何险。
“不行!”铁手也说得斩钉截铁。
“别跟我比耐心。”顾惜朝手里多了一把闪亮的小斧,眼神凌厉。铁手心里一凉,那把小斧是他送给顾惜朝,而顾惜朝现在用来对付的却是他。人生真的很讽刺。
“不要这样。”赫连春水白着脸,挤到两个人中间。
铁手转过头,对着赫连春水道:“赫连公子,你是三军主帅,你怎么说。”顿了一顿,铁手又加了一句:“不过,你想明白了,圣上还在等你赫连家戴罪立功,令尊也还在京城等你凯旋。”
赫连春水摇摇头道:“我是很想救我爹,但是我也不能拿戚少商的命,还换我爹的命。”
很快,宋军就敲响了退兵的锣声,铁手无奈的摇着头道:“戚少商的为人你们不是不明白,无论如何,他也不会为了自己生命,牺牲大宋的利益。你白做了他一场知音。”然而他也不是不知道,没了那个活蹦乱跳的人,任何相知相契都是妄然。他只是需要一种途径来发泄他复杂的伤感。
宋军退回营地,赫连春水的死士流水介地被派了出去,除了有消息说东边的三十万在开始往这边开拔,萧叔寒已派出信使给幽都不必再派兵出来了。。。。就是没有戚少商的一丁点消息。赫连春水陪着顾惜朝,原来是想劝劝顾惜朝,却见顾惜朝望着和云剑发呆,没有任何的表情。而赫连春水自己心里也是乱糟糟的一团,哪有想得出话来安慰顾惜朝。倒是息红泪轻言慢语说些宽解之言,多些是当年闯荡江湖的时候,戚少商屡逢凶化吉的经历,也不知顾惜朝听进去没有了。
黄昏时分,小校来报,辽军派了使者过来了。顾惜朝这才回了神。
那名辽使是个中年人,神态倒恭谦,说出来话却不怎么动听,:“我们萧元帅说了,顾先生如有诚意谈判,先退兵百里。”
顾惜朝冷着脸不出声,接了书信,扫了几眼,也不跟铁手赫连春水等人商议,就道:“叫我们退兵百里,萧叔寒也就是想等左翼三十万人过来打援手,不是吗,区区四十万辽兵,我还没放在眼里。回去告诉你们萧叔寒,退兵可以,逆水寒先还给我。”
那信使笑道:“原来顾先生在意的是逆水寒剑啊,我们萧元帅说了,等顾先生退了兵,大家再坐来谈逆水寒的事。”
顾惜朝冷笑道:“你们怎么弄这么逆水寒剑的,我也懒得多问了,多半是些鸡鸣狗盗之辈做的。退兵的事回去告诉你萧元帅,别做梦了。”
那辽使也不恼,道:“杀了人拿到剑的也好,还是活捉了人拿到剑的也好。他日顾先生跟我们萧元帅谈判,萧元帅自会讲给顾先生听。”
“那还得我想听。”顾惜朝冷冷地一挑眉,“明日午时,你们不把逆水寒送回来,我踏平你们整个辽营。”说罢也不再理那辽使,叫人送他出去。
待辽使走了,顾惜朝坐回椅子上,悠长叹息一声,脸上似悲似哀,道:“小妖,你说,听这辽使的口气,少商到底有没有出事。”
赫连春水道:“戚少商从成名到现在这么多年,想他死的何止区区几个辽人。哪他没有化险为夷。我现在倒是担心左翼的三十万人,他们已经向这边开拔了,最多一夜他们就可以和这十万人马汇合了。要不要派兵拦?”如说戚少商没事,赫连春水自己也不是很相信,只有转过话头。
“不必拦了。“顾惜朝带着勿庸置疑的无可奈何说道,“少商生死不明,我们有什么举动都可以致少商于非人境地。我并不怕辽军汇合在一起。前面这块地这么狭窄,三十多万人全挤在一块,根本摆不开鹤翼阵了。。。。这样也好,省得我们打了这十万,又得回过头对付那三十万。”
“你真相信戚少商被抓走了?”
“小妖,你的死士得到有没有少商的消息?”顾惜朝没有回答,信与不信都平定不了他纷乱的心。等待真的是一种煎熬。
赫连春水心里一阵空落,毕竟还是不敢说实话,“呃,还没有呢,应该快了。”
“小妖,有了消息马上告诉我,别打算瞒着。”顾惜朝乏力地闭上眼睛,挥手让赫连春水出去了。
月色如流水一般幽幽暗暗的披落,空寂寥落的校场上高高的旗杆还竖在那里,夜风无遮无拦的肆虐而过,逆水寒晃荡着,吊着他的铁链哗啦啦直响,一下一下地敲在顾惜朝的心里。
神哭小斧在月光下划过一个美丽的孤形,又回到了他的手里。吊着逆水寒的铁索已被割断,逆水寒稳稳地跌入他的怀里,寒气森然。
顾惜朝修长的手指,缓缓的掠过剑身,脸色苍白而肃穆。逆水寒已经在他怀里了,而剑的主人呢,那温暖的笑容离他还有多远?
校场四周突然灯火通明起来,顾惜朝猝不及防地就成了所有人的焦点,却又冷静地出奇,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只是在无言地展示着高傲和冷漠,宛如星斗在云层中闪烁,无意间就震憾所有望向他的目光。孤身一人来拿逆水寒的,自然凭的不是一时的意气。
辽兵拥簇着一名女将出现在亮,正是莫珑,都是老熟人,也没了那么多话,对顾惜朝,万万不敢存了招降纳叛的心。
莫珑微笑着的扬起手,待手落下的那一刻,就会有成千上万支箭射过去,任顾惜朝再怎么惊才绝艳,也难逃万箭穿心的命运。这让莫珑的确很高兴,一把剑就能诱杀顾惜朝,这样的本事,不是人人都有的。
然而莫珑还是高兴的太早了。手还来得及落下,一个黑影扑了过来,拽过了顾惜朝。那黑影实在太快,只看得见也是辽兵打扮,脸被一顶普通士兵的帽子遮了大半,那人就飞快的掠过校场,闪进营帐之间。
那熟悉的气息一下子就让顾惜朝眯了眼,瞳仁里闪着孩子一样惊喜的光,自然而然的,把逆水寒塞进他的手里,然后躲到他的怀里,任飞箭如矢,也不再理会。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个怀抱更安全更温暖的地方了。
2
戚少商受了伤,腿有点跛,行动不是很方便,还好身上穿了金丝甲,那些射到他的身上箭对他没一点杀伤力,凭着对这辽营环境的熟悉,拉着顾惜朝转过几个弯,钻进一个黑咕咙冬的帐蓬内。这是一个装粮食的帐蓬,堆满了各种麻袋,充斥着略带一点霉味的闷气。两人携手跃到最上面,躲了起来。别说辽兵想不到他们会躲在这里,就算进来了,不仔细搜,也难找到人。
听着帐蓬外追兵一路一路地走过,四周又渐渐的恢复了平静。顾惜朝才问道:“你怎么会这身打扮的?逆水寒怎么又到辽兵手里?”
已经暂时安全了,戚少商还是舍不得松开顾惜朝,这俱温软的身躯无时不刻不让他怀念,只有紧紧的搂住了,才相信这不是在梦里,道:“昨天上午,我带了两万人,被敌人包围了。本来我也以为这怕是要对你食言了。还好赫连家的死士给我弄了身辽兵的衣服换上了。又替我引开了辽兵。我受了伤,走不了,还好我机灵,知道装辽兵伤员。这些辽兵很多临时从别调过来,互相不认识的也有不少。只是可惜逆水寒掉了,被他们捡走了。萧叔寒听说捡到了逆水寒,就下令叫参加这战斗的全部过来,我估计是想挨个盘问,决定下我到底死了没有。我本来想找机会再偷偷溜回去的,又听说莫珑吊了我的逆水寒在阵前,就退了宋兵,我想以你的聪明应该不会上当的,唉,哪知道你退了兵还不算,还傻傻的跑来偷剑,看不出这是诱杀你的计策吗?” 戚少商越说越生气,惩罚性的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说穿了,莫珑的攻心术并不高明,偏偏这个不高明的法子,对付顾惜朝却是最有效的。
“逆水寒是你的剑,就这么被莫珑吊在这里,算怎么一回,我要不抢回来,她还以为我怕她。”顾惜朝冷哼着说道。黑暗中,他的手摸索着到戚少商的伤腿上,停在一片不平之,估计是裹好的伤,恶作剧般的一按,不意外,听到戚少商倒吸一口凉气,松了手。再不松手,顾惜朝的骨头要断了,他的腿也差不多要跛一辈子了。
“明知道人布好口袋等你来钻的。你还来?”戚少商后怕地道,想起那日夺和云剑的时候,顾惜朝骂他的话,也学着他的样骂道:“你知不知道猪是怎么死的。”
“你还没死呢,我怎么知道。”话音一落,顾惜朝又觉得有些后悔,他一向无所顾忌,但是现在每日刀光剑影的,又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殊离,这个“死”字无形中就成了他心头的一根最尖锐的刺,轻易不敢去碰触,不然那份烦躁和优虑就会如毒蛇一样噬咬他的心。他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过生命的长存。究其原因,自然是因为这个戚少商。
“不要再说死字了。我不喜欢听。”顾惜朝主动的送上自己的唇,只轻轻地一碰,那份生涩的甜美,就让戚少商浑身一僵,只来得及说一句:“好。我们都不说了。”所在的话都呢喃着消失在唇齿间。戚少商炙热的唇力覆上顾惜朝冰凉的薄唇的唇,舌头沿着他优美的唇线缓缓地绕着,良久,才依依不舍地探进嘴里,那份小心翼翼,欲进还退的试探就像一个温柔的孩子对待最心爱的宝贝,不可思议的柔软。灵动的舌轻轻添过敏感的上颚,在口腔内每一游走,每一下,都引得怀里那人的微微一颤,最后,是舌与舌的共舞,缠绵。
直到顾惜朝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戚少商才放开他,好些天没在他身边了,这种味道真让他无法自拔。只是这个地方真的不是能卿卿我我的地方。
“惜朝。。。。。”明明听到了外面有士兵走来走去的声音,顾惜朝却坏心眼的伸出舌头,卷住他的耳垂,他存心地想看戚少商一点一点的丧失理智。
“不要。。。。这个样子了。想办法回去再说。”想推开他,实在又是舍不得,戚少商被他舔得浑身发烫,一股热气直冲下腹,不敢造,只能强忍着,调整呼吸。
顾惜朝低地一笑,放开他,道:“想出去吗。很简单啊。这里是草粮库,一把火烧了他,我们趁乱走。”
“就你这样子走出去吗?”戚少商看着他身上的夜行衣笑道:“你一出去,辽军就会认出来的。我帮你去弄件衣服来换。”
很快戚少商就弄来了一套衣服,顾惜朝一向骄傲,此时与戚少商重逢,心情大好,也不计较这些。由着戚少商帮他换过装束。白日里戚少商怕露出破绽,大半时间就躲在这里,知道这一带都是粮库,很容易点着。两人点了两三个火头之后,惊动了辽兵,近几个营里的士兵叫嚷着出来救火,而远的都没有动静,但各个关口都点亮了灯笼,如炽如日。
隔粮仓不远,就是马厩,顾惜朝挥剑斩断缰绳,拉着戚少商上了一匹马,随手又往马厩里点了一把火。
登时辽营内上百匹战马奔腾嘶鸣,到横冲直撞,本来谨然有序地辽营再也无法平静。顾惜朝仗着马快,夹在四下里乱跑的马匹里,也不是很显眼。狂奔乱窜的战马一般人也不敢硬拦,不大一会儿,顾惜朝和戚少商就出了辽营。后头望过,那边火势倒是没怎么漫延,想必是因为有条河就在辽营边,救火也方便,倒是那些战马一时半刻是找不回来的。
宋营这边,赫连春水听说顾惜朝不见了,就知道他肯定是闯辽营夺逆水寒,打探戚少商的下落去了。立即点齐了人马,四下接应。远远地见辽营里人声沸腾,忙派出死士去打探。不多时, 就见月光下,两人一骑飞奔而来,正待命人阻拦,马上乘客已用内力传出音来:“小妖,是我们。”赫连春水听出是戚少商的声音,更是意外之喜。调过弓箭手,袭击后面的追兵。
辽兵一向训练有素,见宋兵有埋伏,不再追赶,而辽营也已恢复了秩序。 赫连春水也不敢擅动,命前锋加强戒备,掩护众人回了营地。
顾惜朝回到营帐,一面叫人准备金创药,纱布之类的东西,一面叫过赫连春水,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赫连春水眉开眼笑连连点头,连忙下去安排去了。
戚少商好奇心起,凑过来问道:“又想什么好计谋了。”
“明天再告诉你。先治伤。”顺手把戚少商推到床上,顾惜朝道:“血水都渗过裤腿了,伤口肯定裂开了。”
“肯定是你那会用手给戳的。啊――”
铁手听说顾惜朝和戚少商都回来了,正要去看他们,还没进帐蓬,就听到戚少商的惨叫声,还有顾惜朝恶作剧般的笑。铁手正犹豫间,顾惜朝的笑声渐渐地变了味,时断时续的带了几分分暧昧,毫无挣扎地,铁手就呆掉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走开。
赫连春水依着顾惜朝的吩咐,调拔了人马回来,见顾惜朝的帐蓬里还有亮光,便走了过去,准备向他回复的。刚走近,就听到顾惜朝低低的笑声,柔媚撩人,还夹着戚少商的声音。赫连春水忙停住了脚,顾大公子的雅性岂是可以随便打扰的。
贼一般地轻手轻脚绕过顾惜朝的大帐,走了几多远,赫连春水就看见一个黑影,站一小小的坑洼地边,与其说在吟风赏月,不如说心事难遣,夜风漫地而过,卷起的衣袂已被夜露打湿了大半。正是铁手。铁手一向喜形不露于色。此刻独立中宵,想必心里苦到了极点。明眼都看得出来他喜欢顾惜朝,落有心,流水无意。这样的打击,赫连春水也承受过,只是他最终还是赢得美人归。而铁手,却是越丢不开越离得远。赫连春水只能是在心底爱莫能助的同情着,因为像铁手这样的人,是最容不得别人的同情的。
3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顾惜朝夜闯连营,又与戚少商缠绵了半夜,大清早的起来后,也不见任何疲倦,神采飞扬地吩咐人备马,准备吃了早饭就出去。戚少商一向坐不住,自然不肯一个人留在帐蓬里发闷,也要跟着去,顾惜朝拗不过他,只得扶着他上了马。两个人又叫上赫连春水带了几个亲兵出了营,沿着营地边上的那条河水向西而去。
这小河浅且窄,宽宽的河床上到可见大块大块的石头,水中间也有些石头,大半露在水面。水是清幽幽的碧蓝色,水底的鹅卵石清晰可见,或红或黑或白。小河岸三四里外是浅山,好似细浪起伏,线条柔和;重重叠叠,连接高的远山。几天前下过小雨,近的浅山上新添了更浓的绿意,还在这儿那儿,有一些新开的野点缀。较近的山顶上有几块白云,随着若有若无的清新晨风,慢慢地向西飘游。有的白云在晨曦中略带红色,有的呈鱼鳞形状,有的薄得像一缕轻纱,边沿化入蓝天。就从那白云飘去的地方,传来布谷鸟的鸣声。
顾惜朝这几日挂念戚少商,几时留意过这明媚春光。此时打马而行,清风扑面,顿觉神清气爽,随口吟道 :“东城渐觉春光好,觳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间闹。浮生长恨欢娱少,肯受千金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间留晚照。”
赫连春水听他念得抑扬顿错,清韵悠长,赞叹着道:“我以前常常觉得自己世家子弟,自己又是文武兼修,年少得志,便是人中龙凤了。认识了你之后,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顾惜朝斜了他一眼道:“你又打什么主意呢?这么捧我。”
赫连春水不满的一撇嘴:“顾惜朝,你还真活得怪累的,我真心赞你,你又觉得我是无事献殷勤。”
顾惜朝认可地笑笑,道:“其实我自己觉得到了边关之后,过得比以前轻松多了。不用时刻提防别人,也不用担心有人打压。做什么都可以由着性子海阔天空的,真的很无拘无束的。”
“你行事不是一直都是无拘无束的吗, 想当初为了杀戚少商,你眼里何曾有过王法皇权?有过天理道义?”
“那个时候,我也没想到过,我会有跟你们做朋友的一天。”不同于以前谈起往事时的复杂心情,这一顾惜朝笑得眉目柔和素雅安祥,那种血腥、残忍和冷酷恍如前世。
垂落的柳枝随风飘荡,戚少商随手扯了片柳叶,含在嘴边,“啾啾“地吹起了小调。虽不如顾惜朝的琴声动听,却也是清脆悦耳,别有一番风味。引得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一直跟在众人身后。
三人向右奔了几十里路,远远的看见昨夜到达的宋兵已在那里扎了营,一大群士兵来来往往向小河的另一个支流里填石块。
见戚少商一脸的迷茫,顾惜朝解释道:“这条河跟辽营里的那条河是一个源头,分作了两支而已。以前是被鹤翼阵右翼给挡住了的,我纵有心也没法子过来。还好你引开了这那二十万右翼辽兵,此刻辽兵都守在正北方,暂时还没也顾到这里。”
戚少商突然就想到了初遇顾惜朝时,初九他们村子里的那些暴毙的马贼,心底开始泛起寒意,但是看光景也不像是要下毒的,倒像是做拦河坝:“你想利用这条河做文章吗?”
“下毒当然是最简单的。不过,只怕戚大侠的侠义心肠又发作了,又说伤及下游无辜百姓。”顾惜朝忍不住又用冷哼着的腔调说一声“戚大侠”,赫连春水忍不住偷笑,他也知道这一声戚大侠是很能让戚少商抓狂的。“这条河分了两条支流,一条流经辽营,一条从宋营那里边流过。这里水源原来就不多,差不多宋辽两营的几十万人都靠这条河生存的。所以,我想叫他们在这里拦一条坝,截断辽营那条河的水流。现在是枯水季节,水全流到我们那边去,也不会淹起来。而辽营那边河水一枯竭,辽军最多撑得了五天,就没了战斗力。”
戚少商闻言微笑不不已,赫连春水以为他是赞赏顾惜朝的计谋,却哪里想得到,戚少商的心里另一番心思。顾惜朝的倔强几乎到了不可理喻的地点,而终究还是被一点一滴地潜移默化了,那身能引得人神共愤的戾气终究还是慢慢的消逝了,却又别扭着不肯承认。单是这份孩子气的纯真,就让他甘之如饴。
见戚少商只是微笑,顾惜朝有些不满,瞪着眼道:“你傻了吗?倒是说点有如建树的意见。”
“我留在这里守水源,好不好?” 顾惜朝还真的跟温良恭谦无缘,戚少商不由得有些哀悼自己刚才含情脉脉的微笑。
“你伤还没好,别逞能。再说你在平顶峰撑了这么久,把这右翼人马全调过去了,已是大功一件了,留点机会给别人吧。”
那名将领跟随赫连家已久,还参加过鬼谷关一役,他笑着对戚少商道:“戚将军放心好了,这条河决不会教辽贼抢了去的。您就安心养伤吧。这点小事留给我们做就好了。”
戚少商还是不死心,“那下游的水库呢。我去那里总可以吧。”
“也有人去了。”赫连春水闲闲地在一边说了那边将领的名字,也不是无名之辈。戚少商无奈的道:“那我带兵绕到敌营后面,以防他们从幽都运水过来。”
顾惜朝忍不住又开始瞪戚少商这人还真是劳碌命呢,腿上还有伤,就又恨不得冲到第一线去:“这三十几万的人饮用水,从幽都运水,一天根本运不了多少,这三十多万辽兵全靠运水度日的话,最多只能满足上层将官,而一般的士兵多半还是没水喝,到时候,军心动摇,我们不是更事半功倍?”
到了下午,拦截河水的土坝,已基本完成。以离万一,士兵还在不停的加固加高。离河坝不远的防御工事也已初具规模。顾惜朝又吩咐了那名将领几句,才打马回营。见天时还早,三人都难得有空闲,便沿着河边,信马由缰,边走边聊,聊着聊着又聊到了穆鸠平身上。
赫连春水道:“跟萧叔寒也打了好几仗了,你都没叫老八上过战场,闷都快闷死他了,也是时候叫他了吧。”
“不是我信不过他。只是感情的事,真的很难说清楚。别看他一提起莫珑就恨得牙痒痒的,真见了莫珑,我还真不信他会下得去手。我不让他上战场也是为他好。” 顾惜朝也不是气穆鸠平想不明白,而是战场上任何一点一点的动摇都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穆鸠平无疑是不可能完全泯灭对往日温情的眷念,哪怕他知道这温情只是面具,撕开就不堪入目的阴险。
“老八是个直肠子,他未必能领会得到这个。再说让他上了战场,我们都在一边盯着,他也不会做出格的事。”戚少商是最了解的穆鸠平的,来了边关不让他打仗,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刀算了。
顾惜朝想了想,还是摇头,见戚少商眼巴巴地望着他,只得又说道:“再说吧。我尽量想着派他吧。”
走回宋营时,河水已比来时明显高出一些,水面也在加宽,好些石都沉在了水底。 水流也明显得急了很多,曲曲折折的,欢笑奔流,银跳跃,有时被青绿的小丘遮断,有时被河床上大石挡住,汇成小潭,然后绕个急湾,顽皮地夺路而逃。它不断地变换着姿态,向东流去。
当天夜里,辽军就开始向上下游两侧发兵,而宋兵已占了先机,辽兵几进攻都被击退。顾惜朝并不是很在意辽兵的行动,料定萧叔寒现在兵力上不占优势,还得提防宋军夜袭,无论如何也不敢派大军抢夺水源。 充其量,萧叔寒的这种挣扎只能算是一半听天命,一半尽人力。
白天,赫连春水亲自带兵挑战,三几个回合之后就回来,存心不让辽军安生。三天之后,赫连春水见辽兵大多已是嘴唇灰白,裂开了口子血痕斑斑的。回来后就形容给顾惜朝听。
顾惜朝见时机成熟,吩咐众将升帐议事,议定了两天之后发起进攻。铁手觉得还可以等上一等,辽兵剽悍,现在只是少水,还没到焦渴难耐的时候。
顾惜朝道:“不能再等了,两日之后的酉时,会变天,日后就是梅雨时节了,水源就没这么紧张了。再说”此时,戚少商伤势已愈,平顶峰的人马也已汇合过来。宋军兵多将广,士势如虹。戚少商,和另两名将领,各领十二万大军,分三路进攻。赫连春水亲自坐阵,铁手督战,而顾惜朝自己留守大营。
正说着,顾惜朝觉得腿被人轻轻踢了一下,离他最近的是戚少商,抬眼看见戚少商的神情,顾惜朝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叫过穆鸠平,穆鸠平没料到这顾惜朝真的会派他出战,一时没反应过来。,半张着嘴,征征地瞧着顾惜朝,忘了应答。
顾惜朝在沙盘地图指了一条小路给穆鸠平看,吩咐他待两军交战之时,带领人马从这条路上绕到后方,防备战败的辽军逃走。
沉吟了一会儿,顾惜朝又道:“就你一个人的话,只怕人手也不够,小妖,你跟息红泪说一声,叫她明天苦一趟,跟穆鸠平一路。”戚少商知道他担心穆鸠平坏事,而穆鸠平性子太爆,一般人的话,他也听不进去,放眼这边关,也只有自己和息红泪,才劝得住他。这样安排,也算是万无一失了。
到了大战之日,天刚麻麻亮,宋营就开始埋灶做饭。待天亮时,一切准备停当。阴森凄凉的号角中,鼓声细碎得如万马踏蹄般响起来。震荡得整个地面都在颤动。顾惜朝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帅帐里,听着号角鼓声,在书案上铺了一张薄如蝉翼坚洁如玉细腻光润的澄心堂宣纸,取过几管银镶斑竹极品羊毫笔,叫了一名文吏帮着磨墨。
那文吏疑惑地道:“先生是要作画吗?”外面震天的杀声已经响起来,留守的几千名官兵都严阵以待,恐生变故。此时的顾惜朝应该在帅帐内静侯军情,或在营地巡视,而不是这么有闲情逸致的写字作画,哪有半点两军对垒的紧张,好似只是平常的行军之旅。
顾惜朝看出文吏心思,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这一仗打得不再是智谋战略。我能做的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全靠三军将士之勇。辽军现在已是强弩之末,我军正是士气如虹,如果这样都能输掉,大宋也不必,直接让中原大好河山算了。”说罢,他半低了头,提了笔,专心致志的画起画来。长长的卷发垂落,遮了他的脸,只看见他卷了衣袖露着出来的一截手腕和整只手,修长的手指如春天里初长出来的竹节,秀美而且柔嫩,白生生的素腕时时翻转,带起明晃晃的光泽。那文吏忙凝神屏气,回转目光,也低了头,目光不敢再离了砚台。
前方军情流水价的报了进来,“正前方,辽军弓箭太猛,戚将军一时没有进展。”文吏心里一颤,手一抖,一大滴墨水溅了出来,顾惜朝头不抬,动力于腕,道:“告诉赫连元帅,给戚将军那边加派百名十字机弩的射手。”
“左前方,已按预定计划占领高坡。”
“右前方,已连杀辽军三员大将。”
“正前方,戚将军与辽军混战,辽军拼死抵抗,双方各有死伤。”
。。。。。
顾惜朝头也不抬,一一作答。震天的喊杀声,离得并不太远,清晰可闻,甚至还可以隐约听到士兵临死前的或短促的或凄厉的惨叫声。顾惜朝只是充耳不闻。几个时辰以后,一幅栩栩如生的行军图出现在书案上。
落日西照,朔风啸啸,平坦的沙地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成千上万个帐蓬,那些个行伍中的首领,正在召集各自属下的士兵。右下角的山道之间,还有士兵在逶迤而来,战旗映着落日,随风翻飞。最杆的那杆旗下,一穿着盔甲的将军勒马站立翘首远望,那眉眼跟戚少商很有几分相似。
那文吏忍不住赞道:“早就听说,先生文才风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堪称人中楚翘,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小人平生所见的字画,已不计其数,都不如这副画好。”
顾惜朝偏头一笑,道:“是吗,你倒说说看,好在哪里?”
那文吏肚子里也是有些墨水的,恭敬的答道:“看得久,隐隐听到战马长鸣,将旗猎猎声。唐人诗中说吹动行人喧喧行人起。笳悲马嘶乱。争渡金河水。日暮沙漠陲。战声烟尘里。其中意境也不过如此了。”话音刚落,外面说有一迭声的报声由远及近。吏官顿时醒悟此时尚是与辽军对决的后营,战况未定,哪里谈诗论画的时候。
顾惜朝一笑,刚刚搁下笔,就有士兵来报:戚少商已大获全胜,请顾惜朝前往汇合。顾惜朝喜不自禁,命文吏好生收拾,出了帐蓬,翻身上马去会戚少商。
此时天阴沉沉的,带着很重的湿气。厚厚的云层压得很低,太阳已不见踪影。一望无际的战场上,刚经过的一场白刃激斗,真的是空前惨烈,两军士兵的尸体重重叠叠,有的断头,有的没了胳膊,还有的肠子都流出来了。断刀残剑,满地都是。而浴血奋战后的宋兵,个个筋疲力尽,有些已相互靠着就地歇息。大多数衣袍头脸都染成了红钯,袍摆上的血黏糊糊已经凝结,有些人受了伤,还没来得及包扎,血淋淋漓漓的还在往下淌。几匹带伤的战马躺一边哀鸣,眼里涸涸的流着泪。 戚少商也好不到哪里,软甲上的护心镜都让血给模糊了,脸上血色鲜亮,见顾惜朝猛盯着他,戚少商笑道:“我没事的,只是敌人的血溅在我身上了。”说罢,还怕顾惜朝不相信,伸手在脸上在抹了一把,满手都是血,脸上更了,倒也是真的没受伤。
戚少商陪着顾惜朝进了辽军已是一片狼藉的营地,吩咐几名将士清点人数,收拾战场,另派人去请赫连春水过来汇合。
西南边的天空,升起一篷红色的烟火,在暮色四起的空中,异常明亮。戚少商心里一惊,不详的预感浓浓的罩在心道:“惜朝,那是红泪发的信号。”
顾惜朝听他话里带了一丝颤音,连忙道:“息红泪聪明过人,心思细密。伤心小箭寻常高手都难近身,应该不是她出事了。”言下之意,多半是穆鸠平又出了什么状况。两人转过马头,扬鞭而去。
二人奔了一程,见一山道边,一女子胸口插了一支伤心小箭,已经没了气息,正是莫珑。离她不远,穆鸠平身是血的半躺的息红泪的怀里,一动不动。戚少商一阵眩晕,几乎是跌落下马来,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他道:“少商。。。。。。。”
戚少商心如刀绞,连一句老八都叫不来了,只是恳求着望向顾惜朝。顾惜朝会意,安抚着说道:“放心。”穆鸠平是戚少商连云寨里的最后一个兄弟了。陪着戚少商出生入死,千里逃亡。戚少商进了六扇门,他又一个人重振连云寨,心里嘴里都还是始终把戚少商当作大当家。他人虽粗鄙,但情义二字却看得很重。尽管他数侮辱过顾惜朝,顾惜朝也从没想过要杀他。此时见他生死未卜,戚少商的哀痛,顾惜朝已岂会感觉不到。
见顾惜朝扶着戚少商走了过来,息红泪眼泪汪汪地道:“莫珑杀了老八,老八还是狠不下心来,本来放了她,她却怕老八泄了行踪。。。。。。。” 话未说完,戚少商已双腿一软,坐到地上。他伤势初愈就上了战场,拼杀到现在,已是疲惫不堪,哪里还受到了这种打击。
细细密密的春雨伴着滚滚的春雷,终于落了下来。地上的血渐渐的被雨水冲得四散开,先前的暗红和了雨水,变成胭脂红,桃红,浅红,又慢慢地渗进褐色的土里。待到雨过天晴后,依然会是绿野茫茫,青草芳菲。
5
幽都城的外围战,歼灭辽军五十万,虽然又让萧叔寒逃出重围,但辽军南境一带的主力大受重创,三五年内再难恢复元气,大宋边境压力略有减缓。铁手亲自写了奏折,命八百里加急送往汴京请功。
宋军一鼓作气,直逼幽都城下,按着顾惜朝的计策,只围不攻,断了所有幽都通往外界的道路。幽都成一座孤城,外无援兵来救,内缺军响粮草。只等辽兵支撑不住,从城内崩解。
穆鸠平被莫珑一剑穿胸,还好偏了一点点,所幸顾惜朝妙手回春,最终还是从鬼门关里抢回了他一命。但穆鸠平一腔痴情,尽付流水,心里的创伤却是谁也难以医治的。每日里躺在他的营帐里,喂水他就喝,喂饭他就吃,眼里总是空洞洞,如行尸走肉。任戚少商怎么劝他,怎么逗他,他就是不吭声,整个人像条离了水的半死的鱼,只是睁着混沌的眼睛,没有一点生气。
这一日,顾惜朝带了军医过来给穆鸠平诊治,见戚少商坐在一边跟穆鸠平说些陈年旧事,穆鸠平瞪着眼望着帐顶,充耳不闻。
顾惜朝有些不耐烦,扯过戚少商,命那名军医上去给穆鸠平检查伤口。那军医给穆鸠平换过药之后,又亲自出去煎药,戚少商才道:“不是一直是你给治的,今天怎么又换人了。”
顾惜朝淡淡道:“他的伤都开始收口了,当然换军医来给他看。我没空跟个傻子瞎耽搁工夫。”
戚少商一下子变了脸,偷偷看了穆鸠平一眼,还好穆鸠平还直直地盯着帐顶,没一点反应。戚少商拉了顾惜朝道:“我们出去说。”
顾惜朝甩开戚少商地手,冷哼着道:“他本来就愚不可及,现在被莫珑刺激到了,也就跟傻子没什么两样了,听到了也跟没听到一个样吗!也不是我瞧不起他,当初我为晚晴发疯,流传后世,还算是一段伉俪情的佳话,他这算什么,东施效颦?要学他也该跟你去学啊,你不是他大当家的吗?被武林第一美人抛弃了,也没见你要死要活的。“
戚少商拼命地给顾惜朝使眼色,奈何顾惜朝就是装着没瞧见,一脸的无辜,倒一点没觉得开罪了穆鸠平,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他还真当我顾惜朝是什么人都能学的吗?一没脑子,二没才气,也配?”
“顾惜朝!”戚少商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却是穆鸠平硬撑着要坐了起来,戚少商喜不自禁,忙走过来扶了他,穆鸠平恨恨地道:“你算哪根葱,让我跟你学?我没杀你就够对得起大当家了。”
“那也得你杀得了我啊。”顾惜朝仰天嗤笑:“我算哪根葱,还不劳你操心。你们大当家的会操心的,你先操心下自己算哪根葱吧。莫珑再怎么坏,也算得上有才有貌了,她凭什么看得上你,你是有状元之才,还是有潘安之貌?”
“我。。。。。”穆鸠平有心争辩几句,却已是气得七窍生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指着顾惜朝直发抖。
戚少商无奈,硬拉了顾惜朝回到自己的帐蓬,恨恨的甩开顾惜朝的手腕,道:“你怎么一回事啊,明知道老八为了那个女人差点死了,你还哪壶不开提不哪壶。“”
“哼,“顾惜朝冷嗤一声道:“那你想怎么样,藏着掖着啊,就老八那死脑筋,你藏着掖着,他只怕一辈子都想不明白。”
“呃。。。。。可是你也可以委婉点说啊。”好像顾惜朝说得也有点道理,至少现在穆鸠平肯搭腔了知道生气了。
“这就够委婉了。再说了,他伤口裂开了关我什么事,反正他的伤是军医管了。至于以后他是半死不活,还是活蹦乱跳的,都没我什么事了,用得着我天天跑吗?还有。。。。。唔。。。。。嗯。。。。你唔。。。。。”戚少商眼见说不过他,干脆也就不说了,想让顾惜朝闭嘴也不是完没有办法的,比如现在这招,真的是又直截又有效。顾惜朝很快就放弃了挣扎,软软地倒在戚少商里任他恣意亲吻。
两个人在这里缠绵拥吻,而铁手的帐蓬里却迎来了一个很让人意外的客人。四大名捕里的南方总捕头,追命。
追命此来自然不是单纯地来续师兄弟情谊的,而是作为朝廷钦差来传旨的。辽人有求和之心,金人有偷窥之意,而又时值太后生辰在机,太后心存仁慈,不忍战乱杀戮,有心下令停战,以添福寿。于是当朝天子又下了一道圣旨,立即停战,宋军回撤至鬼谷关一带。至于赫连老将军已在诸葛神侯的多方周旋下,承蒙圣恩,无罪无过留在京城殆养天年。但圣旨中却又加一条,着令赫连春水带兵返回京城,另行调至中原,平息内乱流贼。鬼谷关另着他人接管。
赫连春水长舒一口气,打着哈哈笑道:“还好,还好。皇上没说着令交金人接管鬼谷关。”
铁手知他心里已是愤激到了极点,劝道:“圣人此举也是为天下苍生作想,战乱连年,也是该歇息的时候了,再打下去,便宜也真的是金人。”
“现在这样把幽都城拱手让出去,跟白送给金人有什么区别吗?”
戚少商和顾惜朝也得到消息过来了,看过圣旨,都有些无奈,当初打幽都是无奈之举,现在眼见已挨过最苦的日子,胜利在即,却又莫名其妙的下令退兵,顾惜朝冷笑着把圣旨扔还给铁手,一言不发的坐到一边去。
铁手劝道:“顾惜朝,你当初也说过的,就算打下了幽都城,我们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去守。现在下令退兵,也不是一无事啊。”
顾惜朝摇头叹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我们兵力是不够,因为幽都离辽金两国都很近,但是现在我们兵力占绝对优势,杀了这城内的三十万辽兵,辽国南部一带再无可调之兵,我们要防的也就只有金国了。”
铁手道:“金人现在日渐强大,他日如是进犯,他们还得先从辽兵夺了幽都,才能过来,我们还不如守在鬼谷关的好。”
赫连春水气道:“那我们前番苦战,岂不是都是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戚少商也道:“这战事关乎的本来百姓苍生,现在倒真的皇上一时兴趣了。百万将士都成了他棋盘的游戏棋子了。”
“也不全是,至少杀了五十万辽军,赫连将军才得以平安。你戚大侠念念不忘的大宋安危,至少三五年内不会有事。只是现在调小妖回中原,是明摆着有了忌惮之心。”顾惜朝顿了一顿,又笑道:“这皇帝朝令夕改,全无威仪可言。大宋江山在他的手上可真的难保长久,小妖离开这边关也好,也免得日后背些亡国的罪名。”
他一向心怀大志,此时说出这番话来,也实在是无可奈何之下的慰藉之言,毕竟这些人就算心里有气,也没有谁会有拥兵自重,清君侧的心思。毕竟犯上作乱的事,也不是人人都能无所顾忌地去做的。
戚少商长叹一声,想起当初自己临去平顶峰前,答应过顾惜朝,陪他离开边关的。这一回,倒真的是天随人愿了,这随得也太窝火了。相比之下,那种江湖上随心所欲的日子,还真的是越来越让人想念了。更何况现在他的身边已有一个可以跟他执手相握,共渡风雨的顾惜朝。何必非得委委曲曲被那种全无章法的“圣心”牵制住了手脚。
6
戚少商已盟生去意,也就不再就幽都退兵的事说下去了,转过头来问追命道:“神侯他老人家还好吗?怎么这派了你来这里。”
“我跑得比较快啊。”追命笑嘻嘻地说道。“本来冷血一块过来的,大师兄不让,说。。。呃,一道退兵圣旨而已,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
顾惜朝心里雪亮,冷冷地道:“只怕诸葛神侯担心的是我顾惜朝贪功冒进,不尊圣旨吧。”
追命笑道:“难怪当初你能搅得半个大宋不得安宁,果然肠子比别人多。”他这一句话,差不多就算是默认了。顾惜朝更气了,神色却还是一番太平:“哪比得上诸葛神侯的妙计安天下。”
追命却压根没听出来他话里的嘲讽之意,还以为他是真心赞诸葛神侯道:“那是当然的,天下人都知道,有神侯府在,整个京师才能谨然有序。”
“京师太不太平,见仁见智,反正这边关托神侯大人的洪福,算是太平了,诸葛神侯力保赫连将军,收尽天下抗辽将士的心。连消带打地又除了朝廷对赫连家的隐忧。现在朝中,诸葛神侯已是忠烈之臣的第一人。朝野上下,谁还敢对神侯会有异议。九丹陛前,谁才是最该忌惮的,只怕那位皇帝还真蒙在鼓里。”
顾惜朝连阴带损了好几句,追命不是嘻嘻一笑,就是睁了大眼睛茫的望着他。原来多半都没有听明白。顾惜朝见追命跟自己不是一个档的,也只得不说了,反正说了也是白说,跟自己一拳头打在棉上,一个感觉。
赫连春水突然咦了一声道:“戚少商,你看他们俩像不像兄弟。”
戚少商在六扇门里了三年,见追命也见多了,只是没见过他和顾惜朝站一块,两张脸凑得近了,细细一看真的有六七份相似。只是追命未语先笑,如春风般和丽清新,总能用灿烂的微笑感染身边的人,而顾惜朝总是冷峻孤傲,如秋雨般冰冷沁骨,却又在不自不觉中惊艳了所有的人。
追命转过脸,偏着头看了看顾惜朝笑道:“哪里像了,我怎么不觉得吖。对了,戚大哥。世伯还有封信,叫我带给你的。差一点就忘了,幸亏我还记得,不然原封带回去,冷血又有理由取笑了。”他吐着舌头,样子十分可爱。连顾惜朝都忍不住莞尔。
戚少商接诸葛神侯用黑漆封口的亲笔信,看了看,只是淡淡一笑,道:“大宋风雨飘摇,我心里也很清楚,不是我不想报效,只是投身这样的朝廷,缚手缚脚的。所谋之事,十之八九都难成功。”
铁手和追命都是希望他能回六扇门的,当下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劝他。赫连春水心里却很清楚,现如今这条九现神龙何去何从,只怕他都做不了主,还得顾惜朝说了算。
果然,顾惜朝见戚少商被铁手和追命围着劝了几句,解释得就有些力不从心。冷了脸,也不出声,自顾自的出去了。
戚少商连忙收了信,追了出去。
追命不解地道:“戚大哥怎么了。”
“没什么,龙变虫而已。“赫连春水见怪不怪地说道。
追命不解,又望向铁手。铁手的脸上波澜尽敛,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只是在心里想起了从前,那些由他照顾惜朝的日子,顾惜朝生气了走开,他也这么着急的去找他。然而时过境迁,顾惜朝还是顾惜朝,寻找他的人换成了戚少商,戚少商所能找到的,不仅是顾惜朝的人,还有顾惜朝的心。而他,却是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回忆。
戚少商急急忙忙赶到顾惜朝的营帐,却见顾惜朝已找了个包裹,正准备收拾衣服。吓了一大跳,连忙拉了他的手道:“惜朝,你做什么呢?”
“现在不打仗了,小妖也要回中原,我当然不会留在这边关了。”顾惜朝也不是生气戚少商没有很干脆果断的拒绝诸葛正我,毕竟换作是他顾惜朝,也不一定就能真的回绝得了,所以趁着现在戚少商已对朝廷失望,还没心思对六 扇门重拾重情,干脆先下手为强,收拾了东西走人。他才不相信,戚少商会让他一个人走。
“你现在就要走?”戚少商虽然已有去意,但是却没打算这么快就走啊,毕竟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哪里是说走开就走开的。怎么也得先跟赫连春水和息红泪说一声才行,而且好像还有好些事都不能说丢不丢开的。
“是啊。“现在不走,哪天这戚大侠忧国忧民的心肠发作了,就说不定又想跟着铁手追命回六扇门了,再不就留在连云寨了,而这两个地方,都是他顾惜朝最不愿去面对的地方。
戚少商为难地道:“老八的伤还没好吖。”
“不是有军医吗?”
“那小妖和红泪的婚礼?”
”他们不会在这种边荒之地拜堂成亲,从这里到京城,按他们的行程,还得好几个月呢。”
“可是。。。。。。。”
“戚少商!你爱走不走,我可没兴趣哄着你。”顾惜朝不奈烦地瞪了眼,他顾惜朝可不是女人,犯不着哭天抹泪的说些“你当初怎么怎么答应我的”之类的话。至于那个一生一世的承诺,戚少商要真的敢不守,大不了再来场千里追杀。
子夜时分,新月如钩,星闪亮。马蹄声声碎。两人牵了马悄没声息地出了军营。绕上山道,戚少商回过头望着不远黑压压的宋军大营,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也不知是因为报国无门,还是因为这般仓促离开。
顾惜朝笑道:“怎么了,舍不得了。”是他坚持不跟赫连春水道别的,江湖儿女原也没那么情意绵绵的。鬼谷关内数万将士的一声“先生保重”,就已经能足够温暖并且激荡他整个人生了。赫连春水若是饯行,别说这些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依依不舍,自己也难免心神激动。只怕铁手和追命也不会放过戚少商。六扇门缺的就是戚少商这样的人。然而人之甘露,我之砒霜,这个道理,不是铁手他们能懂。
“也不是,只是我觉得我们没跟小妖说一声就走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生气。”
“我倒不是担心小妖要留难我们,我不想你对着铁手追命他们为难。六扇门。。。。。哼,我很讨厌。”顾惜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恶,单纯得像个孩子。
戚少商笑道:“其实你说也没错,那种朝令夕改的皇帝,保他做什么,还不如回到江湖中,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对了,惜朝,我只是答应了你,一生一世的陪着你,可没说放弃我九现神龙的雄心壮志。”
“我也没打算要困龙在渊。好好地一条龙,被困住了手脚,也不过是条大泥鳅了。”顾惜朝轻轻一笑,迷蒙的月色下,满天的星光的映在顾惜朝的眼眸里,盅惑媚人。
戚少商忍不住凑过脸来,勾过顾惜朝的脖子,就要吻下去。顾惜朝微笑相就,四唇正欲相接,却树后咯咯几声轻笑,静寂的夜晚,分外刺耳。
“谁。”戚少商横过逆水寒,谁这么不识趣的。不知道打扰人谈情说爱会被马踢的吗。
高大的树后,转过两个人来,一个是清丽绝俗天仙般的息红泪,一个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赫连春水。
息红泪笑道:“少商,当初你来边关,是你欠我的,现在要走,却连说都不说一声,怕我这个债主不放人吗?”
“红泪。”戚少商苦了脸。乖乖地收起逆水寒,“朝廷已下了圣旨,没有仗打了。你们也要回中原去了。我们当然也想早作打算。”
“那也用不着半夜开溜吧。难得说,一向胆色过人的顾惜朝,会怕了六扇门里的那两个捕头。”赫连春水戏谑地道。
戚少商也笑了:“神侯只是劝我回去六扇门,并没有勉强于我。他日六扇门真的有什么事,我也不会坐视不理。惜朝不喜欢离别的气氛,我们才半夜走,再说了,也不是走了就不见面了。他日你们两个成亲,我们就算了隔了千山万水,也会赶过来的。”
“喜酒嘛,日后自会通知你们的,只是今日这饯行酒,你可别想推了。“赫连春水扔过两个坛子,顾惜朝和戚少商一人一坛接了。拍开封泥,熟悉的香气四流溢,居然是烟霞烈火的炮打灯。
息红泪笑靥如:“少商,喝了这炮打灯,边关之约,我们算是两清了,不过,我想先看看神龙变成醉泥鳅的样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