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作者:青风
文案:
文的基调为灰色,中间描写战争的地方可能会压抑。
男一的性格有些不讨喜。文的跨度比较大,为十年。
为避免大家看文到最后郁闷,先剧透,cp固定,陆贺配;攻受分明,陆攻贺受。he!
两天或三天一发,不会坑!因为本人是个懒人,
因此,请多多鼓励加鞭策,呵呵。。。。
刘光那文,因为先写这个就没填,见谅将谅!再谢谢各位对刘光的偏爱!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帅陆卫军
第1章 参军
从体检室出来,贺帅找个人少的地方猫了下来,开始掏烟点火。叼着烟,捋起袖子,看着小臂上的纹身,眉头快皱到姥姥家去了。
其实以前也没那么想去当兵,但如今知道去不了,那种欲望反而强了起来。看着胳膊,心里开始生闷气。本来想纹只鹰,结果好了后,哪里是鹰啊,怎么看都是只变种的燕子。如今,其他都合格,竟然因为这个过不了体检这关,不生气是假的。连着抽了三根,贺帅站了起来,拿定了主意,朝体检站外走去。
他找到了家里的电话薄,开始看,想着谁能帮他那么一把。想了想,拨通了一个。“李叔啊,我是帅帅啊……”“有点事,想请您帮个忙……”“好,好,那谢谢您了。我练好军姿回来给您去站岗啊。嘿嘿……”贺帅放下电话,感慨了下自己的聪明,躺沙发上,看着胳膊上的燕子,迷迷糊糊的,给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最后是被她妈给拍醒的。“妈,让我再睡会儿。”嘟囔着,贺帅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又要睡。“你给我起来!”她妈手上下了劲,贺帅终于睁开了眼,咧着嘴坐了起来。
“你说,谁让你去报名参军的?”
“我自己想去的。”
“你……你已经高二了,你考大学不好吗?你去当什么兵啊你?”
“妈!我这样,能考上大学吗?再说,要是进了部队,我还能考军校,那个比考大学要容易。”
“南边在打仗,在打仗!你现在去当兵,你想去当英雄啊?你……你……我被你气死!”
“我又不是一定上前线。再说了,如今国家需要,我更应该做贡献。我是个大男人,保家卫国是我应该做的!江山是你们老辈打下来的,我们小辈不能丢了这江山!”
“说的好!”一个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却是贺帅他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家门。
“老贺,你……”
“贺帅好不容易有了志向,我们应该支持。赵芳云同志,难道他成了一辈子糊不上墙的烂泥,你才高兴!”
“老赵!”赵云芳拔高了声音,“我明白告诉你,儿子是我生的,我养的,我就这一个儿子,我绝对不会让他去!我已经贡献了个儿子了,我没那么伟大,再贡献个儿子!”赵云芳顿了下,转过头,盯着贺帅,说,“贺帅,我警告你,如果你瞒着我偷偷去,你就不要认我这个妈!”说完,转身上了楼。
大力关门的声音传了过来,把贺帅振了一下,他很少见他妈发这么大的火,尤其是对他爸。他有点愣怔,看着他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坐!”贺帅依言坐下。
贺连胜看着贺帅,暗地叹了口气。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儿子已经长地比自己还高。他知道自己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对这个儿子,几乎没怎么问过。回城后,其实如果他愿意,还是有时间沟通的,但因为一直忙,一直忙,想把荒废的时间给夺回来,对于这个儿子,也就一直于一种忽视的状态。日子在不知不觉中朝前走着,等他意识到儿子已经成了他最厌恶的混子时,却已经无力回天了。如今儿子提出来去参军,他是举双手赞成的。部队是个大炼炉,好钢是需要锤炼的。虽然南方在打仗,但是去个不调防的部队不就行了?他贺连胜还是有丝私心的。
贺连胜决定好好和儿子谈谈,“贺帅,你决定了?”
“决定了!”
“你为什么想去?”
“报告首长,保家卫国,匹夫有责!”贺帅“刷”站了起来,大声说。贺连胜眉头皱了起来,盯着儿子盯了许久,但贺帅站地笔直,眼睛直视着前方,根本没朝他看一眼。看着儿子标准的军姿,贺连胜疲累地摆了摆手,说,“去学习吧!”“是!”贺帅又大声地喊了声,迈着大步朝自己房间走去。进房间时,他回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贺连胜,嗤笑了声。
晚上,贺帅他姐贺盈和姐夫夏飞都回来了。大着肚子的贺盈刚进门就冲进了贺帅的房间,对着他就是一通喊。贺帅闷头不吭声,等贺盈安静了,才开口,“姐,你小点声,吓着我还没出生的外甥,怕你吃不了兜着走。”贺盈眼睛又瞪了起来,上来就要揪贺帅耳朵。贺帅腾地一下翻到了床的另一边,眦牙笑。贺盈坐床边,直喘气。贺帅兜了回来,说,“我给你打还不行吗?别气了,不过,你得小点劲。”贺盈瞪了他一眼,手拧到耳朵上。贺帅咧嘴直喊“救命”。贺盈放了手,帮他揉了下,说,“这个兵你非要去?”
“对!”
“原因,别跟我说那些虚的。还‘保家卫国,匹夫有责’,也就咱爸那老古董信!”
贺帅揉了揉耳朵,坐贺盈旁边,想了想,说,“我高二了,马上要高考。你看我,考地上才怪?!到时考不上尽丢人!部队里混三年回来,找个工作应该不难。”
“就这个?”
“还有,你看咱爸,看我跟阶级敌人似的,我看他倒象军阀。整天看我不顺眼,我离他远点,他眼不见心不烦,总好了吧。”
……
“你决定了?”
“决定了。”
“贺帅,你18了,做事要为自己负责。做了决定,就没机会反悔了。你真不怕打仗?”
“我没那么倒霉吧,那么多部队,轮到我上前线?再说了,咱妈能让我去?”
“唉,算了,随你吧。”
“姐,我去当兵,又不是去渣滓洞,你就劝劝咱妈。
“我知道了。”
贺帅从小就和他姐感情好,什么话都和她说。贺盈人长地漂亮,又时尚,又有文化,脾气又开朗,对这个姐,他几乎是有些崇拜的。贺帅好多哥们,都喜欢贺盈。有这个姐,贺帅骄傲地很。贺盈结婚离开这个家,他伤心了好长时间。她姐没有一意劝他,倒让他松了口气。
通知书拿到后,贺帅才告诉他那帮“狐朋狗友”。大家都有些吃惊,毕竟这个时间去参军不是什么好时候,再说还有一年多就高考,即使考不上,凭贺帅家的能力,那么多部门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有劝的,有鼓励的,有什么都不说的,最后,约了时间吃饭,算是给他饯行。周莉莉哭了,哭地贺帅有些烦,他只是去参军,又不是去送死。看着她泪打梨的脸,终是不忍,帮她抹了抹,说,“等我回来!”小姑娘更是哭地一塌糊涂。
1983年的冬天,18岁的贺帅,胸前带着大红,和一群同龄人踏上了西去的列车……
第2章 新兵
火车一直一直朝西开,等终于到了他们所在的地方时,却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火车是晚上到的,然后他们又被装上了车,继续走,车一路颠簸,却也不知道开向哪里。贺帅连埋怨的力气也没了,整个人象个晕鸡,抱头蹲在车上。车里没人说话,刚上火车时的新鲜劲早象秋后的茄子,瘪地不成样子了。
等车终于停下的时候,有几个人抢先下了车,哇哇吐了起来。贺帅木木地爬下了车,他也有些晕车,脑袋沉地抬不起来,但没吐。等带兵的人把大家好不容易组织个队形,喧闹声也小了点后,有人开始讲话。贺帅根本没听进脑子里去,低着头,只想往下嘟。好不容易讲完了,又有人领着走,却是到了食堂,每人面前放了一碗汤。一天没怎么吃饭,但他却丝毫不饿。端起碗,喝了口,却是酸辣汤,勉强喝了点,还是放下了。吃完后,又接着走,却是到了个洗漱间,带兵的说简单洗洗就行,明天全体去洗澡。
等全部折腾完,贺帅看到床,却比见到他妈还亲,扑地倒到床上,衣服没怎么脱,就陷入一种混沌的睡梦中。睡前,贺帅模模糊糊地想,自己选择来当兵,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这不明摆着受洋罪来了吗?
第二天早晨,贺帅是在震耳的口号声中惊醒的,把头给死死蒙上,想继续睡,但声音却穿透玻璃穿透被子穿透他捂着耳朵的手不依不饶地继续朝他袭来,暗骂了句,他终于任命地坐了起来。窗户旁边早已经趴满了人。贺帅起来,也朝窗口蹭去。外面是出早操的老兵,步伐整齐,口号嘹亮,这一切都吸引着这群新兵蛋子。
他也看地有趣,不由地又往前挤了挤。“挤什么?挤什么挤?”前面有人嚷,贺帅没在意,还是朝前蹭着。冷不防有人拿胳膊肘捣了他一下,贺帅嘴咧了咧。手不自觉地就去揪前面那人后领,嚷道,“小子撞谁呢?”那人回头,上来就抓住贺帅的前领子,“怎么着?想打架?”那人话刚落,贺帅已经一拳捅那人肚子上。但那人显然不是善茬,屈腿就去踢贺帅……
旁边那群挤在窗户边的人看有人练场,刷拉给让出了场地,把他们围到了中间,还有人给喝彩。年轻气盛,又都是“人来疯”,这两人打地更热闹了。
“住手!”一声怒喊,把那群看热闹的人给喊噤声了,但扭打着的那两人却似乎根本没听到。门口就跑来两人把贺帅和另外一人给拉开,贺帅想挣脱,但身后拉住他的人象根柱子,他动不了。对面那人倒比他老实些,乖乖任人拉开,只有贺帅还在踢腿蹦达着。
“一排长!”一声大吼!
“到!”
“你他娘的睁眼瞅瞅,这就是你今年给我招的新兵?招兵的时候你喝糊涂了?”一排长站地笔直,动也不动,眼都不眨。
“流氓,一群流氓!”
“说谁呢?谁流氓了?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不是流氓。难不成解放军都成流氓了,那你岂不是流氓头子!”贺帅翻了翻眼,看着眼前那要跳脚的连长,不紧不慢地说着。那连长眼神死死地盯在了他身上,贺帅看了回去,谁怕谁啊?天老大,他老二!他连贺连胜都敢顶,他还怕这个小小的连长不成?
“一排长!”
“到!”
“关他一天禁闭!”
“是!”
“你凭什么关我?你谁啊你?你信不信我去反应你!”连长的眼神始终都没离开他丝毫,听他说完,猛地吼了起来,“一排长!”
“到!”
“关他两天禁闭!”
“是!”一排长的嗓子都快喊出血来了。
贺帅嘴巴张了张,还想说,但最终闭了嘴。他是拧了点,但他还不傻,知道如果再开口,可能就是三天了。
“全体都有,立正!”连长喊了起来。这些简单的动作他们在地方上稍微训练过,这些新兵蛋子都停胸抬头,站地笔直。拉着贺帅的那老兵早已经放开他,也站地笔直。“稍息!”
“我告诉你们,我不管你们在地方上是什么公子哥,你们的爹娘有什么权力,到了这里,就是我的兵。这里是部队,不是你们撒泼耍赖的地方,想做少爷回去做,想哭鼻子回去找你们的妈!这里只出汉子,不养少爷!做不了汉子,就给我滚蛋!”连长吼完,看着眼前这群人,又喊道,“一排长!”“到!”“给我好好训!受不了的给我滚!”说完,转身就走。到了门边,又转身,盯着贺帅,说,“我叫张玉柱,想告我,尽管去!”
咚咚的脚步声走了很远,屋里还是没人说话。“这里只出汉子,不养少爷!”看向贺帅的眼光有些异样,但贺帅不在乎。
所谓的禁闭室就是间不大的屋子,一桌一凳一床,很干净。兵营这里就是猪圈也都干干净净。桌上有纸有笔,是让写检查的。贺帅被关了进来,他倒头就睡。又是在口号声中醒来的,有人给他送饭,吃了又睡,却怎么也睡不着。就躺着。他一直没洗澡。在关禁闭,也不可能让他洗澡。身上就难受,到了晚上,象犯人一样被人看着简单洗了洗,就又上床睡。睡不着,强迫自己睡。在黑暗中,贺帅睁大眼,什么都看不到,他感觉自己给自己选了条太黑的路。
第二天,他就坐到桌子前面写检查,写写睡睡,写了一天,写了一张纸。晚上又度过了个无眠夜,到第二天早上,他才给放了出来。有人接他,冷冷的。贺帅认识他,就是那天拉开自己的老兵。
“我叫陆卫军,是你的班长!”陆卫军比贺帅高了点,黑且瘦。“我领你去洗澡,然后出操!”话不多,且冷。贺帅想给他贫两句,但看他冷着个脸,心里哼了下,没作声。
所谓一步跟不上,步步打饥荒。他关禁闭的这两天,新兵已经开始操练了。他站了进去,不管是跳进羊群的狼,抑或是扔进狼群的羊,总之是有些格格不入。等他适应了后,却已经过了半上午。只是个立正稍息,有必要一直练吗?贺帅不以为然。
点名的时候,他知道了和他干架的那人的名字,叫刘大舟。显然排长怕他们又再打架,把他们分地远远的。站在他左边的叫郑金贵,右边的叫李卫国,当然这些名字不是那些人主动告诉他的,贺帅的脑门上已经顶上了少爷两个字,没人稀地理他。别人不理他,贺大少爷眼睛更是长在脑门上,他更不稀地理别人。这都是点名的时候他不经意间知道的。
练完立正稍息,就是走步。郑金贵走在贺帅的前面,摔着大手,迈着大步,铿锵有力,但问题是他总是踏错。在贺帅又一踩上他的脚后跟的时候,不禁气地低声骂了起来,“妈的,猪啊你?路都不会走。”郑金贵显然听到了他的话,猛地转身,瞪着他,脸憋地通红,却说不出话来。
“立正!”全体停了下来。班长又大声喊,“贺帅!”
“到!”
“朝前一步,走!”
“郑金贵!”
“到!”
“朝前一步,走!”
“训练的时候交头接耳,罚站军姿!”
“其他都有,立正,稍息!解散!休息1分钟!”
刚训练的时候出了汗,如今这停下来,衣服贴在身上,就觉得冰凉。别人休息了1分钟,他们站了1分钟,贺帅心里把陆卫军骂了半天。看着旁边的郑金贵,又想上去和他打一架。不过郑金贵人壮实,贺帅担保不了自己肯定能打过他。
归队后,路过刘大舟的身边,贺帅似乎听到他说了两个字,等站好后,隐约想起,刘大舟说的那俩字是,“瘟神!”
新兵连里,贺帅是出了名。谁不知道他啊,到的第一天就打架,顶撞连长,给关了禁闭。谁靠近他谁倒霉,哪个还敢和走近?
贺帅拽归拽,倒还真不是不上道,最起码,他在训练上没拉全班的后退,当然也没挣过什么光,什么考评都是中间,不上不下。一个多月过去,他也终于认识到这里不是任他疯狂的地盘,他的少爷脾气也多少扭过来一点。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在大家由一摊摊的泥逐渐朝一块块砖转化的时候,贺帅又出名了,当然了,不是好名,还是坏名。
贺帅的嘴是被她妈给喂刁的,即使最困难的日子,他也不知道什么叫饿,农场里毕竟是能吃饱肚子的,加上她妈手巧,总是翻样,贺帅的胃就被养了起来。到了部队,在别人面前的美食,贺帅看着却和猪吃的差不多。但是因为锻炼强度大,身体又年轻,这种所谓的猪食却也吃的挺香。他们军营地西北,平常吃的最多的是馒头,米饭很少,一个月吃不了几。事情就发生在改善伙食那天。
那天吃的是米饭,当然不是管够,也就是改善下伙食,每人盛一碗也就没了。贺帅喜欢吃这个,盛了满满一大碗,坐下就吃。正吃地欢,只感觉噶蹦一声,贺帅的嘴就直抽搐,停了半晌,把嘴里的东西给吐了出来,却原来是个石子,牙差点给崩掉。贺帅盯着那石子,只想把碗扣到做饭那人头上去。忍了半天,感觉这牙又安回嘴里了。他嘟囔开了,“谁做的饭?当喂猪啊,这米根本没淘干净,怎么上的锅?”大家都在吃饭,没人理他。贺帅继续嘟囔着,嘴里就有些不干净。“你嚷什么,多大的事?!要嚷回去冲你妈嚷去!”是副班长罗卫国。“你……”贺帅眼珠子瞪了起来。“吃饭!”却是班长陆军,声音是压着的。贺帅看着罗卫国,哼了声,站了起来,就离开了位子。
“站住!”贺帅回了头,没想到,喊他的却是连长。
“你吃完了?”
“报告连长,是!”
“那这是什么?”手指向了桌子上半碗白的大米饭。一众人的眼光也都朝那碗饭看去,眼里多少都露出了些异样。部队里吃饭,都是吃多少盛多少,一般没怎么有剩的。一群如狼似虎的大小伙子凑到一起,只怕不够吃,剩的委实不多。更何况今天还是不那么容易吃到的米饭。
“报告连长,那是米饭!”
“你知道是米饭啊?!”连长的声音拔高了不少,夹杂着愤怒。
“现在,给我回去,把那半碗饭全给我吃了。剩一个饭粒,我关你禁闭!”张玉柱吼完,看着那群目瞪口呆的新兵,又吼了声,“看什么看,吃饭!”
贺帅折身回去,端着那半碗饭,狠命地扒拉着。吃地他直噎,牙似乎也忘了疼。偌大的食堂除了吃饭的声音,什么声也没有。
“老百姓把粮食送到这里来,是让你们糟蹋的?娘的,想糟蹋回去糟蹋,以后谁再象他这样,趁早给我滚!”他越说越气,突然又吼了起来,“陆卫军!”
“到!”陆卫军刷站了起来!
“看你带的好兵!以后再出现这种情况,我关你禁闭!”
“是!”
“还是那句话,我们部队不养少爷,我们出的是汉子!做不了汉子的,给我滚蛋!”
当天晚上,贺帅在全连面前做了检讨。他确实无法想象半碗饭能把连长气成那个样子,他只是想,连长在故意整他!贺帅这连累了陆卫军,他没什么不好意思,反正他也不是只连累过一个人。而这之后,他的瘟神名气更是大扬,谁惹上谁倒霉!
三个月的新兵生活在贺帅的磕磕绊绊中总算蹭了过去。到下连队的时候,贺帅再成了个难题,没人愿意要他,踢来踢去,最终,他被踢了去――养猪!
第3章 回归
倚在猪圈门前,贺帅点了根烟,抽了起来。猪圈挺干净,也许全世界的猪圈也只有军营里的猪圈是最干净的,问题是这世界上除了中国其他国家的部队里给养猪吗?贺帅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很认真的思考,后来的答案是:不知道,他没出过国,他也没有老外朋友,所以他不知道。
烟抽完,贺帅拎着空桶回了头,他还要再跑两。猪还没喂完,他管三个圈,六只大肥猪。那些猪,看到他比见到猪妈都亲,贺帅却只想去踢它们几脚。
拎着猪食,贺帅有些吃力,这桶太大,他拎着直晃悠。快到猪圈的时候,路过一个路口,斜地里窜出个人来,贺帅没看到,那人正好撞到桶上,溲水就溅了出来,贺帅白白的围裙变成了布。还好桶没翻。
“妈的,没长眼睛啊?!”贺帅吼了起来。放了桶,朝那人直瞪眼。
“吼什么?”那人嗓门不大,但显然气势上比贺帅强。贺帅翻了翻眼,哼了声。
“擦下。”那人从兜里掏出个手绢,贺帅没接。拎桶就走,嘟囔声,“算我倒霉。”
“站住!”那人转到贺帅前面,指着自己的肩章,说,“这是什么?”贺帅的眼都翻到天上去了。“敬礼!”
贺帅再度翻眼,但也不知道突然想通了什么,他放下桶,“啪”地一下站地笔直,“刷”敬了个礼,大喊,“班长好!!!!”那人回了个礼。
“班长大人,请问我可以去喂猪了吗?”贺帅的喊声响彻九宵。陆卫军看着他,看了半晌,没说话,然后拎起地上的桶就朝猪圈走去。贺帅只有跟了上去。看着前面的人拎着桶走地又稳又快,贺帅再度在心里哼了声。
拎到猪圈前,陆卫军放下。贺帅也没说什么,拎起桶把猪食刷拉倒进食槽里,溅地到都是。
“你连猪都喂不好,你做什么能做好?”
“这个不劳班长大人您费心。我做好做不好,又不丢你的份,你管地也太宽了吧。我现在可不归你管。”
“贺帅!”
“怎么了,大班长?对了,我还要多谢你让我来喂猪呢,瞧,这活多清闲!”贺帅从兜里掏出烟来,抽了根,说,“来根?”陆卫军冷冷地看着他,贺帅眼眯了起来,自己点上,喷起云雾来。他现在不在陆卫军手下,他还真不怕。
对视了半天,陆卫军转身。贺帅眦牙不屑地笑了笑,眼睛翻了翻,说,“班长,您慢走,不送。”
“贺帅,你除了比别人多了个好老子,你还有什么?”陆卫军撂下这句话,快速走了。贺帅的笑容慢慢冷了下来。确实,他什么都不是。没有捧着他的妈和姐,没有围着他转的那帮朋友,没有看他就笑地眯眼的亲戚……看着陆卫军的背影,他恨恨地踢了墙一脚。踢地还真疼,嘴咧了半天!
“养猪班”里的战友对他还算和善,毕竟班里就他一个新兵蛋子。再说,贺帅的脾气也收敛了些。这里是部队,是没人宠的。再说了,谁欠谁啊?仅仅三个多月,贺帅似乎成长了许多。
天渐渐热起来,树叶都长齐全了。军营里,杨树多,风吹过,刷刷响。猪圈旁边,有土的地方,竟然钻出些小黄,茸茸的。西北太阳大,这里的色都很艳丽,即使是土缝中钻出的小野。
不觉间,到养猪班快一个月了。贺帅那天穿着黑胶鞋,围着不那么白的围裙,去打理猪圈。因为天天清扫,所以,猪圈里的味道不怎么难闻。要知道,他第一扫猪圈的时候吐了半天,不过,现在,早已经习惯了。叼着烟,他干地倒也算热火朝天。
“帅帅?”贺帅感觉怎么象他妈的声音。但想着怎么可能,根本没抬头。
“帅帅!”声音大些。贺帅抬头,愣了,还真是他妈。嘴巴张着竟然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开了口,“妈,你怎么来了?”
赵云芳看着又瘦又黑的儿子,泪刷就出来了。抢上前,隔着猪圈的围墙拉着贺帅,嘴唇直哆嗦。
“妈哎,哭什么啊?我这不挺好的吗?”贺帅抹了把汗,眦牙笑着。
“怎么一封信都不回?”赵云芳问。贺帅抓了抓头,没回答。他妈和他姐给他写了不少信,还有周莉莉和他那帮狐朋狗友的,可他都没回。回什么啊?他过地那么不如意,不如不写。赵云芳打过几电话,贺帅也只接到过一,匆匆说了两句,就跑去训练了。不过,他真没想到她妈会过来,这里离北京可真是不近。贺帅一千一万个不好,他对于赵云芳,是从心里孝顺的。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疼他的人就是他妈了。
“帅帅,先出来。”有人发了话。贺帅转头,“李叔?您怎么也在?”“我正好到部队有事,就顺便和你妈一道过来看看。”他们后面还有人,贺帅瞄了下,啪行了个军礼,“首长好,团长好,政委好!”李大山抬了手回了个礼,那两人也轻抬手,朝他回了个礼。团长和政委他虽没见过几面,还离地挺远,不过,看军衔,再看脸的大概轮廓,就知道个差不多了。
晚上,大家一起吃了个饭。贺帅知道自己的命运又要转了。不靠他妈和他爸,也许他只有去喂猪。让他喂三年猪,还不如让他滚蛋。饭局上,团长问他,想去哪里?贺帅却也没怎么犹豫,站了起来,说,想去一营一连二班。团长说,好,那个班一直拿先进,是个优秀集体。赵云芳笑地开心,说,帅帅,以后一定好好干!
赵云芳待了三天,就回去了。那边还有工作,离开她长了还真不行。儿子面前的软弱母亲在别人面前那可是铁碗人物。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赵云芳即使不靠贺连胜,她同样有自己的人际圈给儿子铺路。
赵云芳走后,贺帅就去二班报了道。其实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择要二班?想着也许就是堵口气。不是把我踢去喂猪吗?老子我有能力自己回来!再说,他很想看看张玉柱陆卫军还有那班人的神情。想着想着就乐,嘿,还真是可乐。
那天,是营长带着去的,面子大到天上去了。班里一群人站地笔直,巴掌拍地哗哗的,贺帅瞄了下,除了陆卫军,还有熟脸。竟然是刘大舟和郑金贵,当时分班的时候他没在意,没想到这两人都在二班,贺帅暗地撇了撇嘴。他从进来就盯着陆卫军看,但从那张脸上,什么都没看出,贺帅有些失望。他刚才也是盯张玉柱盯了半天,张玉柱倒是丝毫不掩厌恶的神情,看他象是在看苍蝇!贺帅想,要的就是你这反映,把你气死才好。
营长简单说了几句,无非是团结友好,加强训练等等,说完,就回了。门关上,众人视他为无物,没人理。显然,这里,少爷是极不受欢迎的一种生物,更何况还是这种明目张胆走后门的少爷。
贺帅去整理床铺,陆卫军走到旁边,神色还是不变,说,“加紧训练,别拖全班后腿。”贺帅没理他,爬到上铺去。
“没听到班长和你说话呢?”一大嗓门喊了起来。贺帅探头看了看,问,“你谁啊你?”那人眼睛瞪了起来。陆卫军拦了那人一下,抬头,说,“贺帅,下来。我介绍全班人给你认识!”
听了这话,贺帅没有理由再撅个屁股趴床上不下来了。等他下来,陆卫军让大家集中了下,全班11个人,加上贺帅,12。
“我,你认识,不用介绍。这位,李飞跃,副班长。全团格斗没下过前三名。”贺帅多瞄了他一眼,想着幸亏刚才没动手。
“王少红,才子,口琴吹地特别好。”
“这位,李刚。神枪手。”
“秦大勇,拿过越野赛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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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卫军献宝一样介绍着他的兵,贺帅心里不以为然。最后介绍到郑金贵,刘大舟,“这两位,你都认识。他们在新兵连的成绩也看到了。不是优秀的兵进不了我们连,更进不了我们班。”贺帅看着郑金贵,想,连正步都走不好的猪也成优秀的兵了。不过贺帅也知道自己在诽谤。郑金贵参军前练过武,要说格斗,新兵连里没人是他对手。刘大舟的射击在新兵连里是数一数二的。要说他贺帅的本事,那就是他老子在这群人里是最牛的。这点,说实话,拿不出手。
“我来介绍我们的新战友,贺帅!我话不多,你们是知道的。但今天,我想多说点。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你们在不满意什么。但从现在起,把这些个心绪全都给我收起来。我明白说,进了我们班就是我们班的一分子。不管他过去怎么样,你们又有什么样的过节,从今天起,全都结束。过去的事情谁也不能再提。是个爷们,是个汉子,就把心胸放宽些。以后有事情,就放到台面上来,谁在下面闹事,别怪我不客气!不管贺帅以前怎么样,从现在开始,他就是二班的成员。现在,正式欢迎我们的新成员,大家鼓掌!”掌声响了起来,大家伙脸上的神情多少缓和了下来。被指明心事,大家反而真正放地开。
贺帅暗地哼了声,跟着大家也呱唧了几下……
第章 二班
贺帅到二班不久,二班的优秀班集体称号就被六班给夺了去。贺帅尽量想让自己表现地随意些,但别人看渣子样看他的目光让他多少有些无法忽视。贺帅一直都不认为自己是渣子,虽然他不否认自己是混子,但他觉得混子代表他与众不同,这和让人蔑视的渣子区别太大了。
贺帅在新兵连的时候成绩不是很好,但也不落后,中间。但如今他不是在新兵连,而是在二班,在一个优秀班集体,过去的中间如今肯定是落后。再加上他在养猪班待了一个月,训练强度相应小了些。所以,当实打实拉到训练场上时,他和众人的差别就看出来了。
贺帅受不了别人蔑视的目光。这和别人看他是“少爷”时的目光是不同的,后面的目光他多少可以忽视。但这种蔑视的目光他受不了。所以,贺帅卯上了劲,他在努力,很努力地想摆脱这样的目光。贺帅的努力和进步大家是看到心里的。对于他的进步,这些人多少把蔑视的目光收回了些。
在一切磋时,当他一被郑金贵摔到地上,而他依然爬起来,坚持不懈用他的王八拳要朝上冲时,陆卫军制住了他,说了句,“这是格斗,不是流氓打架!先把招式练好。”贺帅却甩开陆卫军,依然朝上冲。陆卫军只是冷着脸,说,“我做你的格斗对象,你和我打。”贺帅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班里待久了,他从别人的口中知道陆卫军的格斗自从在全团拿了第一后,就没下过那个位置。这让贺帅有些吃惊,陆卫军比他高些,但比着李飞跃和郑金贵的体格,却显然单薄了些。这人怎么可能是全团第一?但当他看了那比赛后,贺帅的吃惊变成了震撼,格斗场上的陆卫军就是只狼。没有硬来,没有莽撞,一切都是伺机而动。是的,陆军是只狼,还是二班的头狼!男人向来是崇尚强者的,自从那比赛后,贺帅看陆卫军就不再那么翻眼睛,虽然眼睛还是长在头顶。
陆卫军让其他人散了,单独指导着贺帅,这多少是给这位少爷点面子。贺帅的招式有些损,显然他还没摆脱小流氓打架的路子,陆卫军刚开始忍耐着,纠正着他的姿势,但当贺帅依然屡教不改用他的王八拳招呼时,陆卫军的忍耐显然到了限度,贺帅扑上来多少,他就把他摔倒多少,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也不知道被摔了多少,当贺帅终于眼缭乱,趴在地上,还努力着想爬起来但终于“扑”地倒下时,陆卫军蹲下身子,看着他,说,“你如果不练好你的招式,你一辈子也不可能打过我。”贺帅抬起汗湿的脸,看着蹲在眼前的人,说,“你意思是说,我要是练好招式,就能把你象猪一样摔?就象你摔我一样?”
“你逼我摔你。”
“我猪啊我?你说是要指导我,不是要摔猪!”
“你猪养久了,怕是成同类了。”
“你……”
陆卫军站了起来,没有看贺帅,看着远方那轮慢慢下去的夕阳,说,“贺帅,人不能象猪那样活着。如果你想活地象猪,你为什么来二班?我们是狼,不欢迎猪!”说完,走了。贺帅抬头,握紧手,看着那远去的背影,眼里冒出了火。
为了不做猪,贺帅比以前更努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二班再拿到先进班集体的称号时,贺帅终于脱离了做猪的阴影。他在班里依然一般,如今只是不再拉众人的分,但那就够了。他即使保持一般水平,自有别人的成绩能把总的成绩拉上去。二班是狼群,贺帅做条混进狼群的狗就行了,只要不做只猪,就没问题。
时间久了,贺帅在班里也没那么扎眼了。再说他成绩一直提高,没有怎么太拉后腿,一众人也就渐渐不再视他为无物,慢慢与他熟络起来。刘大舟是个闲不住的主,他是除了陆卫军,第一个和贺帅打交道的人。其实都是年轻人,剥了那层火药皮,谈起来很有共同话题的。他们又都是城市兵,共同话题又多了些。贺帅经常收包裹,他也从不是个小气的人,收到的东西多拿来和大家分。渐渐的,贺帅也就成了混进水里的鱼,而不是泥里的鱼了。只是郑金贵仍然不是很待见他,反之,贺帅对他更是嗤之以鼻。
这天,贺帅在洗衣服,刘大舟也端着水盆晃了进来。看到贺帅,便凑上前。嬉笑着说,“哎,少爷,我看你收包裹了,有烟没?来根。”贺帅手里都是洗衣粉,头也没抬,说,“兜里。”刘大舟就去摸,掏了出来,脸都笑开了,“嘿,外烟。这包归我了,嘿嘿……”贺帅没吭声,依然低头搓他的衣服。
刘大舟左右看看,见没人,就摸出火机,点了起来,抽了口,说,“这老毛子抽的烟,就是够味。”正美着,又晃进来一个人。刘大舟看到,忙喊,“金贵,过来,给你样好东西。”郑金贵朝他们走来。刘大舟待他走近了,从兜里把烟掏了出来,抽了根,递了过去,说,“让你开开眼。”郑金贵看着那烟,眼都亮了,他是烟鬼,但却没钱买烟,他可怜的津贴每月都被他全部寄回家。拿着那根烟,放鼻子上闻闻,说,“等下抽。”“抽呗,又没人。”“先留着。”说完,把烟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还拍了拍。刘大舟撇下嘴,把嘴上的烟拿下来就朝郑金贵嘴巴上递去,说,“先尝尝,这是外烟,有钱买不到的好东西。”郑金贵噙着,狠抽了一大口,回味了半晌,才吐出来,想再抽口时,刘大舟已经把烟拿开了,说,“怎样,味道够冲吧。”郑金贵有些眼馋地盯着那烟,点了点头。刘大舟看着郑金贵,把烟盒又掏了出来,数着,抽了一半出来,说,“别谗了。分你一半,谁让你是我兄弟。”郑金贵眼睛都笑眯了,接过刘大舟递过来的烟,一根根闻,然后全放进口袋。
“省着点抽,这是好东西。”
“当然,你抽完可别抢我的。”
“好家伙,转脸不认人。亏我分你一半。还我。”
“嘿嘿,想拿走,你打地过我吗?”
“我们靶场上见!”
“怕你?”
……
两人在拌着嘴,贺帅在旁边听着,有点说不出的感觉。要不是来这破地方,他也有帮兄弟。哪象现在,爹不疼娘不爱的,找人吵架都难。把衣服胡乱冲了下,端着盆走了。
第5章 生病
天气越来越热,贺帅他们部队待的地方,冬天冷地要死,夏天却又热地要命。春秋两季却象是赶场似的,呼啦一下就过去了,逗留的时间少地可怜。
贺帅明显高了些,人壮实了不少。他照了张相片,周正的军装,标准的敬礼姿势,给他妈和贺盈还有周莉莉都寄了过去贺帅本来长地白皙,如今虽然黑了,但却更有种男人的味道,还兼着一种军人的冷峻在里面,却是比原来更帅了。周莉莉拿着他的相片,心扑通扑通直跳
转眼,日子逼近了七月。令贺帅气闷的是,他们部队的训练强度反而增加了。贺帅虽然身体比过去强了许多,但这毕竟是他在西北过的第一个夏天,还不太适应,加上近期训练强度大,贺帅病了,得的是热感冒。虽然是小病,但却极不舒服,鼻子不透气,拿嘴呼吸,难受地紧。这是他第一得热感冒,也是第一体味到热感冒的威力。他去医疗室弄了点药,军医让他多喝水,多休息。
想着明天的1公里越野,贺帅就想着看能不能脱掉。看到没人的时候,贺帅凑到陆卫军面前,说感冒了,医生让休息。陆卫军看也没看他,说,“请假,感冒还不够格。”说完就走了。贺帅气地直翻眼。但他也知道,他只是感冒,确实不是个太强硬的借口。又想不就是1公里越野吗,妈的,拼就拼了。
第二天,更热。太阳一出来,温度立刻升了上去,树都蔫蔫的,一点风都没有,只有知了扯着脖子在叫。贺帅刚开始还能跟上大队,但越来越慢,身上的背包几乎把他给压垮了,衣服也早就湿透了。渴地很,但水壶里的水显然没剩多少,他也就拼命忍了忍,离山顶还远,这路上又没水源。他还没烧糊涂,知道克制。和他一样落后的战士早跑地不见了踪影。贺帅抬头看了看太阳,胡噜了下脸上的汗,晕忽忽地继续朝前走。脸越来越红,步子几乎是拖着的。贺帅感觉现在如果谁拿个鸡蛋放他身上,都能烫熟了。又走了会,看着前面那棵大树,贺帅再也撑不下去了,他萎在了地上,朝着那片树阴,慢慢爬了过去。终于爬到了树边,强撑着坐了起来,眯着眼朝天上看。越来越悃,越来越悃,他渐渐闭上了眼,想着,睡吧,睡一觉就到山顶了。隐约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贺帅努力地睁眼,看清了来人,拼命地眦了下牙,说,班长,这下我的病够格了吧?我要去告你……他拼命想着要告他什么,但没等他想起来,他就又睡了过去,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看到张美丽的脸孔。贺帅愣怔了下,才知道自己是在医务室。
面前的女护士姓江,叫江晓云,很漂亮!听说,她刚来的时候,部队里生病的人激增,不是拉肚子就是感冒,反正都是小病。就只为了跑来看她一眼!
这是贺帅第一看到她,上来看病,没看到。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昏睡的这一天一夜,他们全班的人除了王少红,都跑来看他看了个遍,连和他最不对头的郑金贵也来了,还来了两趟!
看他醒了,江晓云笑了,说,“你睡了一天一夜了,还好烧退了。再休息一天,就能回去了。再不回去,你们班的人都快把医院踏平了。”贺帅愣了下,但随即咧嘴笑了,说,谢谢了。
江晓云也笑了笑,说声你休息,就离开了。
贺帅把头转了过来,看着白白的墙,有点无聊。正发愣,听到门响,扭了头,看到进来的人,说,“妈的,不早点来?人刚走。”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我是来看你!”
“当然了,主看我,副看江妹妹。”刘大舟嘿嘿笑了,说,“你没事了吧?睡一天了,把班长吓坏了。”
“嘁,吓死才好。我真有个三长两短,看我不去告他?”
“嘿,你良心给狗吃了?你是他背下来的,他累地都快抽筋了。”贺帅没说话,他昏迷前看到的人,他知道是陆卫军。“班长看你没跟上来,就回去找的你。你害他成绩都没了,他越野可一直是跑最前面的。”
“谁让他不准我假。”贺帅底气不怎么足。
“嘿,我说,贺大少爷,你当这是幼儿园怎么的?你今年三岁啊?感冒就请假?你怎么不去给连长直接请假?连长怕是把你皮扒了还要让你去跑!你别老是欺负班长,他够忍你了,我要是坐班长那位置,我恐怕早就想法设法把你给踢走了!我告你,贺帅,如今和你是朋友,我才直接说,你这脾气,可真没人能容地下你。班长他要提干,他自身条件拔尖,不过,你要真拖他,他可就危险了。他是农村兵,提不了干就要回去,他回去就全毁了。”刘大舟越说声音越大。
“我要是他,我早就恨不得扒你皮了,他可还一直护着你,就是格斗都自己去教,他不就盼着你能把成绩提上来吗?他可是全团第一名,第一名!妈的,就是三个你,撂地倒他吗?你看你那格斗技巧,还想撂班长,你连我都撂不倒。班长就为了让你提高,给你做靶子,妈的,贺帅,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
班长心眼,他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不过,贺帅,明眼人都看地出,班长没一丝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他妈的长点良心!你现在好不容易不拖后腿了,你可得坚持!这越野你趴下了,下你还打算趴不成?全班的成绩刚上去,你要是再拖下来,你等着人扒你皮吧!”刘大舟这番话说完,转身,骂骂咧咧走了。贺帅听地目瞪口呆,他知道刘大舟能说,但却不知道他这么能说。一时有些消化不过来。
门又响,贺帅还以为刘大舟又回来了,扭头,看到却是陆卫军,手里拎个红网兜。贺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陆卫军走了进来,站到床边,把手里拎的红网兜放到了床头柜上。
“我托人给买了几个苹果!”贺帅没搭话,实在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我不对。贺帅,对不起!”
“你要是想向上面反应,我没意见。”
“你休息。”简单几句话说完,陆卫军转身要走。
“班长。”贺帅不自觉喊了出来。陆卫军回头,贺帅瞪着眼,却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才憋出句,“我那是玩笑话,我怎么会……去告你。那是……那是……开玩笑……”贺帅相信自己没看错,他看到陆卫军表情似乎松弛了下……
贺帅也松了口气,看着陆卫军,说,“班长,有烟没?来根。”陆卫军去掏兜,掏了出来递到中间,却又收了回去,说,“这里不准抽烟。”贺帅嘴撇了下,盯着陆卫军手中的烟,说,“班长,那烟少抽,抽多了牙黄。”陆卫军没吭声,把烟给装了回去。走近些,从网兜里把苹果掏了出来,递过去,说,“吃苹果吧。”
“你总要给削个皮吧。”陆卫军哦了声,拉椅子坐了下来,从兜里摸出把刀,拿着苹果削起来。
“班长,这刀子不错。用来削苹果可惜了。你哪买的?”
“李飞跃给的,他家做这个。”贺帅知道李飞跃是回民,新疆人。
苹果削好,陆卫军递了过来,贺帅拿着苹果,笑着说,“班长,你这苹果削的象是狗啃的。”然后吧唧一口咬了下去,酸地他直咧嘴!还不到苹果真正上市的时候,这些苹果还是青的。
陆卫军把刀子擦了擦,递了过来,说,“喜欢的话,送给你!”贺帅把苹果放下,伸手去接刀子。这刀子是把纯手工刀,开过锋的,发着寒光,很锋利。正适合放身上,防身什么的。贺帅反来倒去看,喜欢地不得了,“真给我?”
“真给你。”
正看地开心,有人走了进来,却是江晓云。看到陆卫军,她先笑了,说,“陆班长来了?”陆卫军还没开口,贺帅倒抢着问了句,“江护士,你认识我们班长?”
“陆班长是全团标兵,不认识的人可真不多。”
“说的也是,我们班长全团格斗第一,没人打地过他!还有枪法,天上要是有鸟,他去打,说打右眼,肯定不是左眼。还有越野赛,嘿,那没人比。你看看我,1多斤,他愣是个背回来了,他这是救了我一命。我们班长,那本事,别说全团少有,就是全中国那也是少有……”贺帅说的眉飞色舞。
“贺帅!”贺帅止住,看向陆卫军,却发现他的脸通红。
“嘿,班长,我说的都是事实,你害什么羞啊?嘿嘿……”贺帅贼笑了几下!陆卫军脸却越来越红,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江晓云看了看陆卫军,笑了下,说,“陆班长的事情我们都知道。贺少爷的事情我们也知道些。”贺帅听到这,脸很不容易地红了红,但瞬间又恢复了常态,嬉笑着说,“江护士,我和班长不一样,他是正面,我是反面。有我,才更能衬托出他不是?”江晓云又笑了,走近床边,把点滴给拔了,说,“我那边还有事,你们聊。”说完,走了。陆卫军和贺帅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回神。
“班长,我看啊,她看你的眼神,可不一样。你不试试看?”
“你自己去试。”
“嘿,班长,不是我说你,我要出手,你可真没一点机会了,我从初中就交女朋友,我经验丰富着呢。追她,那不是小菜一碟。”陆卫军看着贺帅,许久,说,“贺帅,她是大家心目中的天使。你要是不认真,就别乱来!”说完,转身,走了。贺帅看着关上的门,心里想,这哪跟哪啊,怎么连个玩笑都开不得了。班长还知道“天使”这个词啊,稀罕。贺帅把玩着手里的刀,心情倒也不错。
第6章 决定
贺帅出院不久,接到了赵云芳的电话。接电话的时候,赵云芳还问他身边有人没有?然后就说了件让贺帅有些瞠目结舌的事情――贺帅所在的部队要被调防到南边去!
他们部队地大西北,怎么会……
赵云芳后面的话,贺帅已经听地不是很清楚。直到那边赵云芳急了,大声喊起来,他才回过神。然后,赵云芳就说,你别急,我肯定是不会让你上前线的。这事你谁也别告诉,等我安排。贺帅说了句好,就挂了电话。
一直以为,战争离地那么远,怎么突然间就来了?贺帅怕,他当然怕。他怕死,他才19岁。他更怕残废,缺了胳膊少了腿,那一辈子就完了贺帅突然有些恨自己为什么要来当兵。想着他妈最后的话,贺帅又有了希望,对,肯定能离开这里,肯定。他说什么都不要去前线!
日子照常过着,照常的训练再训练。但贺帅感觉到了些不一样。指导员调走了,很突然的那种。别人没感到什么,贺帅却知道指导员有后台,他没想到指导员的动作这么快。贺帅就有点急,他是个普通兵,不象干部能随便调动,所以,他的难度会大许多。但他知道他妈恐怕比他还急,所以,他忍着不给家里打电话。
贺帅的心思不在训练上,他越来越散漫,二班的考核成绩又被他拉了下来。但这他却没怎么在意众人看他的目光。再说都熟了,不少人都抽过他的烟,所以也没人怎么说他。
这天,很热。傍晚,好不容易有点风,人都跑出去凉快去了。贺帅一个人转着,不知道怎么着转到了猪圈那里。这里虽然味道不怎么好闻,但安静,树又多,也凉快。贺帅找个地方坐了下来,看着西边变幻万千的火烧云,想起了心事。
隐隐的,有口琴的声音传过来,贺帅眯起眼,听着,竟然是《红莓儿开》的旋律,很悠扬,跟着口琴声,他哼了起来:田野小河边红莓儿开
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喜爱
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
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他对这桩事情一点也不知道
少女为他思念天天在心焦
河边红莓儿已经凋谢了
少女的思恋一点儿没减少
少女的思恋天天在增长
我是一个姑娘怎么对他讲
没有勇气诉说尽在彷徨
我的心上人儿自己去猜想
啊—–
我的心上人儿自己去猜想
唱完,贺帅循着刚才声音的方向走去,却看到拿着口琴的王少红,看到他,笑了笑,说,“是贺帅啊,你嗓子不错啊。”
“我还想着可能是你,可不就是?才子,再吹一曲。”
“想听什么?”
“美兰美烂我爱你,你象兰着人迷……”贺帅唱了起来,然后问,“会不?”刚说完,曲子已经吹了起来。贺帅跟着又唱了遍。
梅兰梅兰我爱你
你像兰着人迷
你像梅年年缘
看到了梅兰就想到你
我要永远的爱护你
因为你梅兰有气息
我要永远的伴着你
今生今世永在一起
梅兰梅兰梅兰梅兰我爱你
贺帅会唱的歌不少,其实他也能吹点口琴,当然在王少红面前,他是不敢献丑的……
吹完这首曲子,王少红停了下来,看着贺帅,说,“我们要到南边去了,是吧?”贺帅还沉浸在美兰的旋律中没拔出来,被这么一问,有点吃惊,“你听谁说的?”“是指导员。他是我老乡。走的时候告诉我的!”
“妈的,就知道他肯定是为这才调走的。胆小鬼!”
王少红有些鄙夷地笑了起来,说,“你不是也要走?骂他不就是骂自己?”贺帅再感到惊讶,他看着王少红,象是看着个老妖精。
王少红是班里很不显眼的人,他很少说话,很忧郁,一直沉浸在属于他自己的世界里。贺帅和他其实一点都不熟。
“放心,没人告诉我,是我自己猜的。看你这段时间都不怎么好好训练,难道不是为这个?再说,人人都知道你爸在京里是个大官,难道他会让你去前线?那才真见鬼。”王少红的笑容有点蔑视。
贺帅不知道说什么,他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了,他确实不想去前线,这点他不想反驳。和王少红,也没什么好说……
这几天,二班出了点事情,是班长陆卫军的事。一封写着“母病危,速归”的加急电报把他差点给震懵了,匆忙收拾了下,陆卫军匆匆赶了回去。贺帅思量再三,最后,还是在陆卫军的兜里偷偷塞了张纸,简单地写了几句话,就说让他在家多待几天,可能部队要开到南方去。没怎么点明,但贺帅相信陆卫军是懂得的。
没过几天,贺帅就等来了好消息。赵云芳那边活动的结果就是让他装病,然后直接回北京治疗。虽然不是什么上策,但却是最直接脱身的办法。军医都是买通的,再过几天,赵云芳就直接过来接他。贺帅的心总算放在了肚子里。
又过了几天,陆卫军提着包回了部队。贺帅看着黑瘦的那人,有些愕然,难道他没发现自己写的条子?
大家知道班长没了母亲,却又不知道该安慰什么。除了拍拍肩,凑一起抽几根烟外,其他似乎也做不了什么。陆卫军更加沉默,往往自己坐着发愣。
这天,贺帅见陆卫军端了盆出去洗衣服,忙揣了盒烟端了盆也跟了上去。水房没人,贺帅摸出烟递了上去,陆卫军抽了根,贺帅忙给点上了火。
两人在默默地抽烟,洗衣服。贺帅终于忍不住,凑前,说了句,“班长,我放你兜里的字条你看到没有?”
“看到了。”
“那……那你还……”
“贺帅,谢谢!”贺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又开始沉默,过了许久,陆卫军开了口,“我不想做逃兵,我不能自己瞧不起自己。我是个兵,要对得起自己这身军装。”陆卫军声音很低,贺帅似乎听见又似乎没听见。他听见了,却想让自己没听见。
当天晚上,贺帅一夜没睡。
第二天,他给贺连胜挂了个电话。18岁他做了个决定,然后来了部队;19岁,他又做了个决定,然后去了战场。
贺帅在电话里,说,“爸,我不想做逃兵,我不能自己瞧不起自己!”
贺连胜在那边许久没说话,就在贺帅以为电话线是不是断了的时候,贺连胜开了口,他说,“儿子,我以你为傲!”
贺帅放下电话,泪顺着脸就流了下来,19年来,这是他爸第一说“以他为傲”……
第7章 前线
从这章开始,就开始描写相关的战争情形了。这文我写地很萌,但另外一面,却又很累。毕竟是段不很熟悉的历史,对于军事,我也同样不是很了解。查了很多资料,但一些东西在我脑中仍然是个模糊的情形,比如猫儿洞。仅靠图片和一些描写,我无法去很清晰地把猫儿洞在我脑中完全勾勒出来。于是一些情景我就靠自己的想象给描述出来。郑重强调下,原谅我的无耻,这文是小说,很多地方是虚拟出来的,所以,所以,千万千万千万千万别当历史来看。我很自私地描写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那是完全为了自己的私心。耽美作品中很少有这样的文,而我却很想看,为了自己的私心,我就自己来写了。我有时就想,也许这文敲出来会招致很多攻击,但我却仍然很想写。于是,也就很努力地去找资料,很认真地开始在敲了,其实只是想写出一篇自己很想看的东西而已。
对于这场战争,我只想说,对于那些年轻的战士们,我永远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不罗嗦了,大家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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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开始于1979年的战争,碌碌续续持续到198年的时候,七大军区开始轮流作战。贺帅他们所在的部队也开上了前线
部队里讲究的是雷厉风行,仿佛昨天,白杨树的刷刷声还在耳边,今天,却已经看到了南国的景色。开拔前,做过政治动员。新来的指导员很能讲,据说是军校毕业生。他的讲话让大家确实热血沸腾了一阵子,但冷却下来,却仍然只有沉默。这不是1979年,而是198年,持续了几年的战争带来的是阴霾。他们有朋友有老乡在那片陌生的地方待过,有的就永远留在了那里。对于战争,没人觉得亲切。
火车一路朝南开,大火车换小火车,又换大卡车。天气越来越热,景色也越来越艳丽。最后,他们部队到了个村庄,说是在这里休整,然后开到前方去。
以连和班为单位,住到老乡家。全部打地铺,杯子牙刷毛巾朝一个方向放,一切和在部队里没什么不同。老乡说的是方言,大家大眼瞪小眼,根本听不懂。不过,笑容就够了,那是最好的语言。
安顿完毕,营长先讲话,然后各连连长对着自己的班子又讲话,然后各班班长再对着自己的小班子又讲话。无非又是总动员。陆卫军话依然不多,只说了句,“刚才连长说了,都听到了吧?子弹是不限制的,随便用。好好练习,枪法准点,战场多杀敌人!”
接下来就是全部剃光头,说是上前线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来,剃了就不容易成野人了;再一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如果头部受伤,容易包扎。营长带头剃的,然后是连长排长班长。王少红说什么都不愿意剃,陆卫军不知道和他做了什么工作,最终还是剃了。贺帅从破镜子里看着自己的头,想,真他妈的难看!
然后,就是照相,半身照。大家都知道,这有可能就是镶到自己墓碑上的照片,所以表情都很严肃。
所有的人都还有项政治任务,就是写家信。说不好听点,就是遗书。想写信的写,不想写或者写不了的就录音。贺帅不愿意对着那录音机说什么,再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选择了写信。[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握着笔,想写一些豪言壮语,但最后,却什么也写不出来。恐惧的心理又开始包围了他,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没做逃兵到底值不值。看着远方的陆卫军,他突然有些气闷,想上去和那人打一架,想骂他,但,最终却只是捧着自己的光头发愣。良久,对着那张白白的纸,还是落了笔。
爸,妈:
这里很热,我有些不适应,头也剃了,成了光头,很难看。我们班长是神枪手,但他还在拼命训练,他说,现在打准了,上了战场就能多点生的希望。所以,我也在拼命练枪法,现在,我的枪法很不错了,爸爸,有机会我们上靶场较量下。
爸妈,儿子活了19年,从来没让你们省过心,我现在想起来,很难受。我知道,你们的儿子一直在给你们丢脸。但幸亏这,我没做逃兵,没让你们更丢脸。我为自己做这样的选择感到骄傲。
我们指导员说了,没有大家,何以有小家。正是为了千千万万个小家庭,我们才来到了前线。
我万一牺牲了,请爸妈一定不要伤心,下辈子,我还做你们的儿子。爸爸,我一直惹您生气,我希望您能原谅我;妈妈,我不孝,从小到大,没少给您添烦,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的人就是您,我只请您一定注意自己的身体。儿子是为国牺牲的,是光荣的,我只想让你们知道,你们没有白养我!
万一,我残废了,我知道你们不会扔下我不管。所以,我在战场上会很勇敢,但我也会努力让自己活着回来。
爸妈,儿子不孝,给你们敬礼了!
贺帅
信写完,贺帅看了遍,想,怎么写出来的和想的差别那么大呢?可他再怎么蠢,他也知道此刻他不可能写:我要回家,我不去打仗。叹了口气,封了,想,就让爸妈为自己的儿子真正骄傲一吧。贺帅是矛盾的,而他的矛盾不代表他自己,很多人都矛盾。他想着给贺盈也写封,但想着自己的小外甥还小,就别刺激他姐了。
信统一交给指导员,统一寄了出去。生前身后事都安排好了,他们现在做的就是集中精力训练。贺帅也什么都不想,拼命练着。想着,也许现在多流点汗,战场上就能保住一条命。
他们要适应丛林气候,他们要适应炎热的天气,他们要学的东西太多太多,甚至那早已经熟练无比的打背包。
在这个村庄的最后一个夜晚,炊事班给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吃完饭,各班稍做休息,就要出发。这是出发前最后一班务会了。陆卫军看着眼前的人,开始点名!点完名,他知道自己要说点什么,一定要说点什么。
“该说的团长营长连长他们都说过了,大道理我们都明白。我就不多讲了,我想说的是:要想活着回来见你们的老子娘,腰里的那个光荣弹不要随便拉,如果被俘,留着命,等着换俘。但是,我声明,你们绝对不能做叛徒,绝对不能做甫志高!那个脸,我们一连丢不起,我们二班丢不起!
如果哪位兄弟牺牲了,我们班活着的人要替死去的人尽孝。我们要让家里的老子娘知道,他们失去了一个儿子,但他们得到了很多儿子。我陆卫军没爹,娘也去了,你们的爹娘就是我的亲爹娘,如果你们走了,我替你们去养老,百年后,我给他们披麻戴孝。
我要是死了,李飞跃代替我指挥,他要是也光荣了,王少红上……如果我们都死了,那正好我们地下结个伴,我们还一起喝酒,一起抽烟,一起甩老k。我们这辈子是兄弟,下辈子还做兄弟!要说的就这些,最后一句话,记住:战场上绝对不能做孬兵!”
对于陆卫军的这讲话,贺帅若干年后仍然记得请清楚楚,他只听了一遍,但他却记得每个字,甚至陆卫军说这话的表情。他感觉面对他们讲话的那个人不是他熟悉的班长,而是一个站地很高的人,高地需要他去仰视。
誓师大会后,他们就出发了。没人知道去哪里,只知道跟着走。雨一直在下,黑暗中的丛林象是个巨大的怪兽,吞噬着周围的一切。不能打手电,只能拉着前面人的背包带,如串起来的鱼般。不能说话,不能落后,只知道朝前走,朝前走,也许前面就是天的尽头,谁知道呢?人在自然面前,显地那么渺小。而他们,谁也不知道,这只是个序曲,这只是所有灾难的开始,比着后面的,这样的行军简直是在散步。
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停了,星星竟然露了出来,很亮很亮。雨后的天空宛如一块蓝的碧玉石,洁净,无暇。
黎明时分,他们到达了目的地。听到原地休息的命令,所有的人几乎都要趴下了。贺帅倚着棵树,立刻闭上了眼。睡了也不知道多久,被喊起来吃饭,然后营长又开始训话。他们再检查了遍自己身上带的东西,枪,弹带弹夹,手榴弹,背包,雨衣,防毒面具,水壶,救生包,干粮,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加上,要四十多斤。
吃过饭,中午时分,他们又出发。这是他们一连,单独走。这总算知道了去哪里。出发之前,连长做了指示。他们一连要赶去617高地,汇合那里的兄弟部队后,晚上开始攻打。
战争,真地来了……
休息了半天,又吃了饭,感觉精神了些。一连跟着向导又开拔。白天的路比晚上好走些,百来号人如长龙般默默地走着,没人说话。他们一营是尖刀营,而一连又是尖刀连。强将手下无弱兵,连里的人在这样的强行军下,竟没人掉队。
他们走的这条路,已经被开过道,所以,路上没见到越战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地雷。一直朝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当终于越过那片莽莽的树林时,前面突然开阔起来。极目望去,竟然是个村庄,村前村后是一片片纵横交错的水田。这里,似乎只是中国南方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村子。
连长和指导员走在最前面,停了下来。前面手一挥,队伍就如被定格了般,站在了原地。他们连是第一拉上战场,没人打过仗,包括张玉柱。但军人的敏感让他知道不能贸然前进。这百来号人的命全部在他手中握着,他不能不谨慎。
“一班长,带人去侦察!”张玉柱声音不高。
“是!一班,刘大伟,秦力,跟我来!”一班长丁飞猫着腰走向前面,后面跟了两个战士。
张玉柱拿着望远镜,一直在看,但这个村庄却如一个坟墓,无丝毫生气,连只鸡都看不到。通往村庄的是条不宽的路,三个人猫着腰前行。张玉柱放下望远镜,死死盯着那几个人的背影。
也只是刹那间的事情,突然听到轰隆一声响。贺帅就看到丁飞被炸到了半空,看着那被炸飞起来的身体,贺帅眼睛睁地不能再睁,感觉是在看电影。
“我操你娘!”只听一声喊,有人跑了出去,接着有人跟了上去。贺帅的眼睛还是瞪着,耳朵响个不停。不敢相信那被炸飞起来的人是刚刚跑出去的战友,他觉得他是在看电影。他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跑出去的人是一班的副班长罗卫国,跟着他跑出去的都是一班的战士。张玉柱吼了句“站住”,但那几个人却似乎根本没听到,疯了般的朝前跑。张玉柱朝身后其他要跟上去的人大吼了句,“都站住!”这声喊,喊住了一众人。他又喊了句,“二班,跟我来。其他人原地待命。”呆呆站着的贺帅不知道被谁推了把,跟着前面的人跑了上去。
“卫生员!卫生员!”罗卫国抱着丁飞嘶哑着嗓子大吼着。丁飞的一只腿不见了,全身血肉模糊。卫生员扑到面前,哆嗦着拿纱布去捂那腿,血流如注,纱布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丁飞努力睁了眼,看清身边的人时,嘴唇哆嗦着,似乎努力想说点什么,但血从他嘴里就那样流出来,他一句话都没说,就闭上了眼睛。
“班长,班长,你睁眼啊,你睁眼啊,班长!”罗卫国喊地嗓子都要出血了,他抱着丁飞的身体,只是拼命摇晃着。
贺帅看着那血肉模糊的身体,粉碎的肉片,趴在地上呕了起来,早上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但他还在拼命吐。
三个人,一死两伤。这就是战争。而这才刚刚开始!
第8章 战争
丁飞的腿被炸飞了,落在了旁边水田里。陆卫军默默下了水田,把丁飞那断腿给拣了回来。扭过头时,在路的下方,他发现一个小小的洞,洞里蜷着个小孩,瞪向他的目光,是说不出的仇恨,隐隐还有丝恐惧。小孩手中握着根引线!
拿着那条断腿,抓着那个孩子,陆卫军回到了连长身边。
看着这个猴子般的孩子,张玉柱明了了一切。而其他人也显然知道了。罗卫国放下丁飞的身体,抓起枪,拉起栓,就要开枪。
张玉柱吼了句“住手”,但罗卫国显然是不想听,眼看枪就要瞄准,张玉柱扇了他一耳光,才把他给扇醒。罗卫国扔掉枪,哭着喊,“连长,连长!班长死了,班长死了啊……”呜呜的哭声一如对月嘶吼的狼。有的战士跟着哭了起来,这是群受伤的狼。
上战场前,他们有条军训,就是不准杀俘虏,不准杀老百姓。如果罗卫国毙了这小孩,回去铁定是要受分的。张玉柱不能在失去战友的同时,让活着的人还受分。
张玉柱看着那小孩,8岁,9岁?最多也就十岁。
望着前面的村庄,张玉柱有些脱力感。早就听说这是个全民皆兵的国家,只是当亲眼面对时,怎么也无法接受。他是个火暴性子,而如今,他却只能把性子收起来,百来号的人命,他张玉柱玩不起。
“连长,我们需要担架!”是卫生员王启明。他的手已经不再哆嗦,神情也已经完全镇定下来。刘大伟和秦力一伤在腹部,一伤在腿,万幸的是没有生命危险。现在最重要的是送到后方医院。担架队不是能随地碰上的,现在他们需要抓紧时间。
张玉柱抓住那小孩,用枪逼着,让他走在自己前面。然后喊了句,“二班,跟我来!”陆卫军抢在张玉柱的前面,说,“连长,我来!”
“滚蛋!”
“一连不能没有连长!”说完这句话,陆卫军不再看张玉柱,喊了句,“二班,跟上!”抓住那小孩,朝前走去。
其实也就刚迈开几步,那小孩却突然回头,猛地抱住身后的陆卫军。陆卫军想去扯开他,但一时间却甩不开。脑海中猛地闪了一下,他蓦地意识到什么,大喊,“趴下!”旁边的人都有些发懵,但听到他的喊声,下意识地都猛地趴下来。
陆卫军此时无法冷静,时间也容不得他冷静,他拖着那小孩就朝水田冲。同时更用力地去扯他,也许终究是脱了力,那小孩最后一秒竟然终于被甩了出去,如个风筝般飞向了水田。而就在半空中,那个身体炸开了,尸肉横飞。
这一切只是眨眼间发生的事情!
趴在地上的贺帅怔怔地盯着那具水田里破碎的身体,感觉到脸上有什么东西,他机械地伸手去摸,拿到了眼前,竟然是个小手指!
猛地又拼命吐了起来,胆汁似乎都要吐出来了……
陆卫军脸色苍白,但很快就恢复了。他知道自己当前要做的是什么,手一摆,说了声,“二班,跟上!”趴在地上的人重又站了起来,跟着他朝前走去。刘大舟拉了贺帅一把,贺帅终也站了起来,踉跄着跟了上去。
还好,没有埋伏。很快,找到三个木板,抬了回来。张玉柱下了命令,由副指导员带领,让一班的人把伤员迅速抬回后方。丁飞的尸体也抬回去,战士要埋在自己的家乡。
罗卫国坚决不回去,他红着眼睛,说,他要给班长报仇。张玉柱把他编到了二班。这下二班有了两挺机枪,罗卫国是一班的机枪手。
队伍继续前进,带着股仇恨,带着股士气,似乎也带着股隐隐的恐惧。前方到底是什么?还有多少暗中的雷,还有多少隐藏的敌人?谁也不不知道。这是个全民皆兵的国家,而你不可能把全部的人都杀光。
穿过这片开阔地,他们重新又钻进了丛林。钻进这片密密的丛林,贺帅反而觉得安全了些。他此时宁愿在这里一直和毒蛇待着,也不愿出去。湿热的天气中,贺帅却感到冷。苍白着脸色,他紧紧跟着陆卫军。陆卫军给一班长安腿并整理衣服的镜头在他脑海中过着,那种镇定给了他太大的震撼。在陆卫军抓着那条断腿揪着那小孩时,他却在旁边呕吐!贺帅突然间觉得和陆卫军与罗卫国这些人比起来,自己却象个小孩子。这个认知,让他有些沮丧。
路上没有再发生特殊的事情,看到树上盘的毒蛇,也没有人再惊奇,甚至没有人再去多看一眼。现在所能做的就是朝前走,他们要在部队发动攻击之前到达汇合地点。
七点左右,到了目的地。部队做休整。连长指导员去开会,回来后布置任务。他们的任务是从右翼发起进攻,和兄弟部队一举拿下这个高地。
晚上8点半,信号弹升起,战斗正式打响!
先是炮轰,震天彻地的响声,铺天盖地而来。各种炮火在空中划过,落地时发出的声响把地表都震地乱颤。
听到炮响时,贺帅还在看那信号弹,但瞬间,震天的声音就把他震懵了,他的第一感觉就是他要死了,要被炮给炸死了。然后他就抖了起来,拼命抖。当又一发炮弹在他耳边响起时,贺帅突然扔下枪,站起身来,转身就跑。但,瞬间,就有人把他压了下来。
“现在逃跑要枪毙!”耳边传来的嘶哑但熟悉的喊声让贺帅感觉到自己还是活着的。他神经质般地握紧拳头,嘴唇一直在哆嗦。他感觉自己还活着,那就够了。枪又重新递到他手中,贺帅握紧,握紧,手和脸色一样苍白。这是地狱!
“二班,跟我来!”却是一排长。二班战士迅速出动,跟着他在草丛中前进。一捆捆的手榴弹捆到一起,扔向雷区。伴随着火光,雷区里的地雷接连响起。贺帅趴着,没动。因为,他根本动不了。
隆隆的炮声响了2多分钟,信号弹再升起。只听连长一声喊,“冲啊!”一连的战士冲出了埋伏的草丛,呐喊着朝上冲去。密集的炮火摧毁了一部分敌人,但不可能摧毁全部的敌人。蜷缩在洞里的越南兵在炮声停下来后,迅速占领有利位置,朝攻上来的人扫射。
张玉柱冲到最前面,飕飕的子弹从他身边飞过,他似乎没感觉到。身边冲上来的战士一个接一个倒下,一发子弹贴着他耳朵扫了过去,再偏一点,就肯定没命了。
一排长扛着个火箭筒冲在前面,一个手雷扔了过来,张玉柱眼睁睁地看着他成了个火球。眼里要滴出血来!
“隐蔽,隐蔽!”张玉柱大吼。敌人火力太猛,冲上去,伤亡只会更大。一阵慌乱后,众人也听到了连长的喊声。这段时间的战前训练终于起了作用,不再是盲目的前冲,找到合适的地点,很多人把自己隐蔽了起来。
张玉柱观察着地形,他再一告诉自己,左边那个火力点,必须拔掉。横了下心,他开始朝自己身上绑手榴弹。眼睛此时却看到有个黑影朝那个火力点爬去。张玉柱忙端起机枪,吼到,“掩护,掩护,机枪掩护!”
左边的身影在黑暗中潜行着,不快,但也不慢,敌人没发现。快到的时候,突然他象个兔子般跳了起来,朝那个洞里扔了捆东西,然后就势趴下。但也只是瞬间的事情,那捆手榴弹竟然又被扔了出来,轰隆一声,在洞外爆炸了。
看到这一幕的战士都愣了!
但更仍让人感到吃惊的是,刚才扔手榴弹的身影竟然摇晃着站了起来,双手扒住洞口,如铁塔般堵住了那个机枪眼!!!!!!
贺帅感到自己的血全冲到脑门上去了,全然没注意到自己一脸的泪水。在猛烈的炮火中,他看清了,那堵机枪的人,是一班的副班长罗卫国!仿佛就在昨天,罗卫国还吼他,说,“你嚷什么,多大的事?!要嚷回去冲你妈嚷去!”
也许是罗卫国的举动也震惊了越南人,阵地上的枪声一时间竟然寥落下来。抓的就是这个机会。“冲啊!”张玉柱的声音要喊出血来,端着机枪冲了上去。罗卫国的壮举让他震撼,让他痛心!他恨死了这该死的越南人,他恨不能把这些人剥皮拆骨。贺帅抓着枪也呐喊着冲了出去,他的手已经不再哆嗦,他的眼中满是仇恨!不再怕死,要报仇,报仇!杀光这些越南鬼子!
冲上阵地的当口,有个人端着刺刀朝贺帅冲了过来,贺帅眼里盯着那人,那人也同样恶狠狠地盯着他,都是刻骨的仇恨。两个人拼了起来。
在久经沙场的这些越南兵面前,贺帅毕竟嫩了点。凭着一股仇恨,他冲了上来,但他的实战经验太少,在那如猴子般灵活的越南兵面前,很快落了下风。一个失神,竟然被那人给踹到了地上,看着那明晃晃就要刺下来的刀,贺帅没闭上眼睛,那一瞬间,他其实什么都没想,甚至没有害怕……
但那刀最终没有刺下来,举刺刀的人却口吐血沫歪到了一边。身后站着的是陆卫军,明晃晃的刺刀上是红红的血。而陆卫军却没发现他身后另外一个举着刺刀的越南兵。
“班长,小心!”随着话音,一个身影把陆卫军给扑倒。贺帅的脑子轰地炸了,一声大喊,他站了起来,把刺刀插进那个越南兵的身体,拔出,再刺,再拔出,再刺……那人身上不知道被他戳了多少个窟窿,可贺帅却没有停止,他仍然在刺,在刺……
把陆卫军扑在地上的是秦大勇!
“卫生员,卫生员!”陆卫军嘶喊着,他抱着秦大勇,浑身抖着,激烈地抖着。
“班长……班长……我不想死,救我……”
“没事,大勇,没事!别怕,你没事!”陆卫军紧紧抱住他。
“班长,抚恤金你要交给我娘……班长,我不要死,我要回去娶媳妇……”秦大勇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几不可闻,终于闭上了眼……
战争结束的时候,贺帅还在用刺刀捅着那具越南兵的尸体,那尸体早已经不知道被他戳了多少窟窿,但他仍然在机械地捅着捅着!李飞跃过来,要阻止他,贺帅却端起刺刀转向了李飞跃,眼里闪着的什么东西,没人看地清。
贺帅疯了!
陆卫军放下秦大勇的身体,走上前,冲着贺帅的刺刀走去。贺帅的眼睛从迷茫到惊恐,嘴唇哆嗦起来。但刺刀却慢慢垂了下来。
“啪”一个巴掌甩了过来!贺帅撂下枪,哇一声哭了出来,抱着头,跪在那个被他刺地稀巴烂的越南兵尸体前,压抑着大哭起来……
19岁那年,贺帅杀了第一个人!后来,那血肉模糊的身体一直在他梦中出现,在梦中,他很努力去数那越南兵身上被他戳的窟窿,却怎么也数不清,但他又想弄清楚,于是,他就再努力去数,一又一!
等左翼的兄弟部队冲上来时,战争也就结束了。一连死亡17人,伤21人。二班,战士秦大勇,赵鲁阵亡,重伤一人。
副指导员和一班的战士把伤员送回去后,又全速赶了回来。他们没赶上总攻,充当了后勤。当一班的战士看到自己的副班长全身的窟窿时,一个个失声痛哭起来。
打扫战场后,伤员抬去了后方医院,烈士遗体也都送上了路。
“全体,敬礼!”随着连长一声喊,庄严的送别礼齐刷刷敬了起来,直到担架班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第9章 守防
逝者已已,活着的还要继续……
清理完战场,新的命令下来了。这个高地由兄弟部队驻守,他们要赶去接收另外一个高地。
连口气都没怎么喘,天蒙蒙亮时,疲惫的一连又踏上了行军的路程。
又是整整走了一天,天黑前,他们终于到达了615高地。他们的到来,让驻守在这里的兄弟连队几乎喜极而泣。望着如野人般衣衫褴褛的兄弟部队,一连的战士除了惊讶还是惊讶。猫儿洞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生活,没经历过的他们如今还无法想象。简单的交接后,在这里已经驻守了一个月的x连踏上了回去的路程。
连长指导员召集排长班长开会,二排长光荣牺牲,二排长的位置由六班长顶替。这个时候升官可不是什么好事,只不过多个向前冲的理由。
贺帅他们又累又饿,躺在沟里立刻就睡着了。其实也就是刚躺下吧,就被喊了起来。说这里不安全,要进洞睡觉。会已经开完了,各排各班得到些匪夷所思的指示,开始忙碌安排起来。
二班如今剩下了9个人,班长陆卫军,副班长李飞跃,战士:李刚,赵小明,王少红,周盛,贺帅,刘大舟,郑金贵。其中贺帅,刘大舟,郑金贵还是入伍不到一年的新兵,甚至连实战演习都没参加过。而刚刚发生的那场战斗,除了郑金贵伤在胳膊,他们两个新兵竟然毫发无伤,不能说不是奇迹。
陆卫军,王少红带着贺帅,刘大舟,郑金贵占据了个大些的猫儿洞,李飞跃带着另外三位占了附近的另外一个。他们占据的猫儿洞是天然的,条件稍微好些。在洞里,最起码能弯着腰站起来。连里其他人也都找到了自己的地方,大的多蹲几个,小的也就容两三人。据说,他们要在这里长期驻守,具体多长时间,也许没人知道。连长和指导员把指挥哨设到了高地的中间,便于指挥!
这种猫儿洞全国人民都知道,贺帅当然也知道。不过,他从来没想过的是,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住进来。对他来说,猫儿洞就如上甘岭中的那个地道一样离他很遥远。而如今,这活生生的洞就在身边,等着吞噬他。
刚到洞口,一股难闻的味道就冲了过来。贺帅捂住嘴,呕了起来。陆卫军打着手电,领头猫腰走了进去。洞里又闷又热,似个蒸笼!
光束照,一片狼籍。
“班长,那……是什么?”贺帅眼睛扫过,似乎看到只猫?陆卫军手电照了过去,那被照到的东西竟然一动不动,还不是一只,盯着他们瞧。
“是……是……老鼠?!”这声音是刘大舟。
“怎么这么大?”贺帅的嗓音也是哆嗦的。
“这里的老鼠都这么大,别管它们,收拾东西。”陆卫军淡淡地说着,把他们几个的大惊小怪给压了下去。把手电找个地方放好,踢了那几只老鼠一下。老鼠才窜开去。[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换防的战友说,我们这个洞还有条蟒。等它出来,你们注意些,它不伤人!另外,还有毒蛇,注意点,别被咬了。你们发的东西有防蛇药,睡觉时放边上。”
“班长……说故事呢吧?什么蟒?”刘大周声音还是有些颤。
“这个洞是天然的,本来是蟒蛇的洞。前面的战友说,这条蟒过段时间会出来一,到时喂他点罐头,它就会重新回去。别伤它,它在这里,蚊子老鼠会少。”
“班长,编个好听点的故事成不成?”还是刘大舟,显然不相信。
“等它出来,你就知道是不是故事了。”却是王少红。
“大家找好自己的位置,休息!今天吃干粮,明天作具体安排。晚上我放哨。”
“另外,如果你想活着回去见自己的老娘,就记住我下面的话。晚上,不可以出这个洞口,一切行动听指挥,不能单独个人行动。我不在的话,听王少红指挥。大家累了,先休息。我出去看看。”
“班长,班长,等等。”是刘大舟。
“什么事?”
“不能出洞,方便的话怎么办?”
“这个忘了说,大便拉到罐头盒里,小便的话……”陆卫军打着手电找了下,然后定到某个位置,说,“看到那个瓶子没?”贺帅他们的目光朝手电的方向看去,确实有个瓶子,头朝下,底子被敲了,瓶嘴连个管子,那个管子似乎是通到外面去的。
“小便就在那里,那管子是通到外面的。”贺帅终于明白刚进来时闻到的是什么味道了,大便味,小便味,老鼠味,罐头味,烟味,酒味……贺帅再呕起来,刘大舟也咳嗽起来。
“这些是前面的兄弟部队留下的,我们能拣现成的,已经很幸运了。想想他们,就会觉得幸福。吃点东西,水省着点喝。从今天开始,只有喝的水,没有其他用水。具体其他事项等我回来再说,你们先休息!”说完,转身猫腰出了洞口。
也许是真的太累了,听了陆卫军的话,贺帅也没怎么去消化去理解,他随便整下床铺,在这个连山顶洞人都待不下去的地方,很快入了梦。
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贺帅醒了,却是痛醒的。他坐了起来,有些迷瞪。把脚蜷上来,发现自己的脚后跟在流血。令他惊讶地是,他床上竟然有只老鼠,蹲在床尾,用绿豆眼直直地瞪着他。贺帅猛然意识到他被老鼠给咬了,打了个冷战,抓起身边的枪,用枪拖去砸。那老鼠虽然肥,但却也灵活,躲开,但却不跑。仍然用一双绿豆眼瞪他。
贺帅恨极,一只老鼠,竟然蔑视他?跳了起来,用枪拖继续去打。动静闹大了,洞里其他人也给吵醒了。[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少爷,大半夜的,你不睡,折腾个屁啊?”是刘大舟。
“有老鼠咬我。”
“老鼠咬你?!嘿,还真是笑话。那老鼠不是鬼魂来索命吧?”
“刘大舟,找茬是不?”
“我怎么找茬了?大半夜不睡觉,你倒有理了!”
“妈的,刘大舟,想打架趁早说。”
“你和我狠个屁,有本事到战场上去啊。”他话刚落,贺帅已经扑了上去,两人就打了起来。洞太小,根本施展不开。两人就如女人般,胡乱抓了起来。郑金贵要去拉,王少红在旁边冷冷地说,“让他们打,打死了,给越南人省子弹!”他这话一出口,地上两人不打了。
“继续啊,打啊。这里多寂寞,看你们闹腾还真不错。”贺帅和刘大舟对望了眼,回了各自的铺,倒头就睡!
洞里很热,很热,贺帅却把头紧紧蒙了起来,他咬着自己的手,努力不让自己出声。他恨自己,恨周围的一切,恨不能把自己给杀了!这一刻,他特别想念他妈,他姐,想周莉莉,想家,想他从来都没想过的爸,想北京,想那群和他一样曾经意气风发的哥们。他们正在教室里上课吧?都高三了,快要考试了。贺帅想回到教室,他发誓再也不逃课,他会努力上学,他一定要考上大学。泪无声地流了下来,越来越多,手都要被他咬出血来了,但他却仍然咬着。
隐隐有哭声传过来,贺帅更用力地咬自己的手,他怕是自己哭出来的。
“大舟,大舟。哭啥啊,快别哭了!”是郑金贵。
“我要回家!”这似乎不是那个永远笑着爱贫的刘大舟,而是个刚从噩梦中惊醒的孩子。
“打完就回去了。快擦擦,别哭了啊。”郑金贵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个手巾,递给了刘大舟。
……
“我杀的那个人一直瞪着,到死都瞪着我。我闭上眼,就看到他!”说到这里,大舟又哭起来。
“快别想了。你怕他做什么啊?他们是敌人,你不杀他,他就杀你!我们这是在杀敌人,是自卫反击战!”
“金贵,你怎么不怕?”
“怕熊啊,怕就不上战场了?我也奇怪了,不就杀个人吗?你那么怕做什么?还有旁边那位,差点都吓傻了。看刚才你们那打架的劲,拿出来打敌人肯定不坏。和自己人倒狠,见了敌人就熊包,还真没见过。”郑金贵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他是真想不通。
“我们,我们……”刘大舟哆嗦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良久良久,他似乎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开了口,“贺帅,我知道你没睡着。刚才对不起!”贺帅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下去了,呜呜哭出了声。
郑金贵抓了抓头,看着王少红,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哭。王少红叹了口气,看着这三个截然不同的新兵,说,“都睡吧,明天就好了。”王少红知道,这里根本不适合贺帅与刘大舟这样的人,过去娇生惯养的生活让他们根本忍受不了这样的经历。也许后面会更残酷,也许会不那么残酷,谁知道呢?
明天会好吗?没人知道!
第1章 无题
天还没亮,贺帅他们再被惊醒,这惊醒他们的却是外面零落的枪声。郑金贵摸起枪就要往外面冲,却被王少红给喝止住。几个人猫到洞口,向外瞧。枪声响了几下,就没了。
过了会,陆卫军回来了。他们忙围上去,问怎么回事。陆卫军在外面放了一夜哨,浑身都潮呼呼的。他进来,坐在一块凸出的石头上,从兜里掏根烟,刘大舟忙摸火给点了。几个人看他情绪不对,一时都没问,只是围着他。
“六班的一个战士出来方便,差点被哨兵给崩了。”
“没出人命吧?”
“没出。”陆卫军猛了抽,说,“千万不能随便出洞。还有,以后不论谁放哨,一刻都不能放松。越南特工经常摸上来掏洞。要记住,你战友的命,就在你手中握着!记住没有?”
“记住了!”
“好,再休息会。”陆卫军说完,把烟掐熄,剩下没抽完的又装进了口袋,转身猫着腰又走了出去。
谁也不可能再睡着,坐在各自的铺位上,他们呆呆地看着洞口,直到天亮。这块高地,不知道要守到什么时候,更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来偷袭。他们就象是被堵进洞的耗子,别人是往里灌水,还是喷火,没人清楚。
外面是亮起来了,但洞里依然是黑的,有谁见过老鼠洞是亮堂的?贺帅趴在洞口,贪婪地看着外面的光亮。
陆卫军再猫进来,手里拿着东西。贺帅盯过去瞧,发现竟然是馒头,人就差点扑了过去。陆卫军把馒头给分了分,说,“炊事班刚做的,还热的呢,快吃。”吃压缩饼干几乎要吃吐了,贺帅看到馒头就象见了亲妈,拿到手里就吃了起来。洞里的味道在一夜的适应后,似乎没那么难闻了。人的极限在哪里,没人知道。
“班长,你怎么不吃?”王少红拿个馒头递了过去。
“我刚吃过了。”陆卫军摸根烟出来,抽着。一根烟抽完,他们也都吃好了。陆卫军开始正式安排起来。
这个哨位他们五个人轮值,2小时都要有人警戒,尤其是晚上,丝毫松懈不得。站岗的时候要隐蔽,绝对不能暴露在敌人的射程内。还有一个,就是绝对不能随便出洞。万一出洞,绝对不能站在能让对方看到的位置,要知道,敌人的阵地就在对面,两军遥遥相望,拿起望远镜,就能看到对方在晃。总有一天,双方会来大的战斗,到那时,谁扛地住,阵地就会易主。现在还不是最严重的时候,双方于一种胶着期。掏洞埋雷是双方都会做的事情,但那还不是最严重的。
贺帅似乎听懂了,似乎又没怎么听懂。外面开始下雨了,洞里也开始滴起水来。有水,最起码能洗洗脸什么的。看着外面的雨,贺帅很想冲出去,在雨中痛痛快快冲刷一下,但他也知道,如果冲出去……可能永远就回不来了。
王少红披了雨衣弯腰走了出去,轮到他站岗了。出去前,陆卫军塞了盒烟给他,说,“连长给的,省着点抽。”王少红揣上,走了。刘大舟凑过来,说,“班长偏心。”陆卫军笑了,把烟都摸出来,说,“偏什么心?一人一盒。红塔山,省点。”贺帅的外烟早抽没了,摸着那盒红塔山,有点难受。什么时候,落魄到这个地步了啊。
“金贵,你的胳膊还疼不疼?”
“没事,早不疼了。”[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大舟,给金贵再换点药。”郑金贵胳膊在拼刺刀时受了伤,不过还好是轻伤。轻伤是下不了火线的,他倒也没丝毫怨言。
“贺帅,你脚怎么了?”陆卫军眼瞄了下,发现贺帅的脚包了东西。
“他,哈哈,班长,你猜猜?”刘大舟笑了起来。
“说,到底怎么了?”陆卫军叼着烟,猫腰坐到贺帅边上,抓起他的脚。
大舟嘿嘿笑了两声,边拆着金贵的纱布边说,“有鬼魂附到老鼠身上,把他脚给咬了。嘿嘿,班长,你当心点,你杀的人可不少。”
“听你小子胡说八道。”陆卫军把包的布扯开,看了看,说,“出血了,消炎药抹了没?”
“没抹。”
“找出来,我帮你抹。”
“金贵,金贵,我可怜的金贵啊,你这个没娘疼的孩子,班长只会疼贺老弟。我可怜的金贵哥啊……啊……”大舟掐着嗓子捂着脸做垂泪状就唱了起来,唱地还真有那个京味在里面。郑金贵哈哈笑了起来,陆卫军也笑了起来,贺帅点着大舟笑着说,“我还不知道你是票友……”
王少红站在洞口隐蔽,抽着烟,听到洞里传来的笑声,嘴角也弯了起来,有多久了?他们已经没笑过。
雨下下就停了,外面出了太阳。洞里积了点水,还好不多。今天洞外是王少红放哨,洞里则是郑金贵值日。他光个膀子,拿头盔朝外窑水,嘴里还叼根烟。陆卫军在睡觉,贺帅和刘大舟在下象棋。
这象棋是前面的兄弟部队留下来的,其实也不能算是象棋,一张塑料纸上歪歪扭扭画了楚河汉界,象棋则是塑料瓶盖子制成的,各种各样的塑料瓶盖,装消炎药的,装净水片的,装酒的。小的做卒子,大的做老将,上面用笔写着各自的功能。但总算是副棋。除了这副棋,还留了副扑克给他们。扑克牌早就失去了原有的颜色,比原来厚了许多,上面的颜色五八门,看着就让人作呕。但如今,这却是说什么也丢不得的宝贝。
金贵看舀地差不多了,便也凑上来。他棋艺不行,便也不开口,只是看着。几个人上面的衣服早脱了,只是下面的裤子还穿着,贴在身上,潮呼呼地难受,又痒,只想伸手去抓。
洞口一暗,有人弯腰走了进来。抬头去看,竟然是连长,三人忙想去抓衣服起身敬礼,但却忘了这洞根本是站不直的。郑金贵最高,撞地直咧嘴。张玉柱哈哈笑了,看着郑金贵,问胳膊好了吗?郑金贵答说好了。张玉柱拍了拍他,说,“好样的,是个汉子杀了三个,立功了!”陆卫军也醒了,忙起身,也去抓衣服。
张玉柱说,“衣服别穿了,下面也脱掉,都给我光着屁股!都是老爷们,这里又没有女人,怕什么。衣服不能穿,穿了就脱不下来了,会沾层皮。等下后勤会送来一种湿布,是国家特意给我们前线这些钻猫儿洞的战士准备的,是用来擦命根子的。那个东西是传宗接代的东西,都给保护好了。别回去对着老婆发怂!”
“连长,我连女朋友都没有。”是金贵。
“放心,等立了功,回去姑娘排着长队让你挑。”
“嘿嘿,不挑不挑,有个就行。”郑金贵嘿嘿乐着。
“金贵,看你那出息。到时,别说你整天提的那支书家的闺女,就是乡长县长的女儿肯定也追着你跑。”
“乡长没闺女。”金贵很认真地说。众人笑了起来,把话题扯到女人身上,这帮男人就不会没话说。
又侃了会,连长起身,说,“你们这个洞离对方阵地近,都给我机灵点,别被人摸了洞。”走到半截,又说,“听说你们这个洞有蟒,到时出来,喊我看下”见没人答腔,他又提高了声音,说,“听到没有?”“是,连长!”几人同时应了句。张玉柱这才爬了出去洞里又恢复了寂静,陆卫军倒下又睡,贺帅和大舟接着下棋,金贵同志仍然做看客……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贺帅有些饿,他看了看表,自己换岗的时间快到了。郑金贵过来替了他,贺帅随便吃点压缩饼干,就猫腰走了出去。外面很亮堂,太阳光很强,贺帅一时间眼睛有些睁不开,闭着眼就站了起来,但还没站直,就被人给扑到了地上。他下意识的去挣扎,只听一个声音说,“别动!”却是王少红。贺帅停止了挣扎,眼睛也适应了些,睁开了眼睛。王少红趴在他身边,说,“班长说话时你脑子进水了?这里能站吗?”贺帅陡然想起陆卫军说的话,如果不是在掩体内,在这里,如果你站起来,那么你就是个活动的靶子,碰到个好的狙击手,那就铁定光荣了。贺帅头上出了层汗,低声嘟囔了句,说谢谢王少红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没走,我很佩服你。又给他指了指哨位,把望远镜递给他,就进了洞。
贺帅趴在掩体内,第一清晰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山不大,树木不多,山下有条小河,河里的水很浑浊。对面就是越南人占领的阵地,从望远镜里,贺帅能看到有人影在掩体里晃来晃去。时不时,还有光反照下,显然是太阳光反射对方的望远镜之类的东西。
周围很静很静,死一般的静寂,什么声音都没有。贺帅抓望远镜的手有些出汗,太过静寂,让他有些发毛。这里好象是座坟墓,大的坟墓。他虽然还没适应炮火连天的声音,但如今这种死般的静寂让他更难受。他很想大喊,喊出来,在这连绵的山中大喊出声。但他也知道,那不可能!突然很想回去,回到刚才那老鼠洞里去,最起码那里有人,有呼吸,有声音。
也不知道趴了多长时间,贺帅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样东西。绿色的家伙,拖着大尾巴,瞪着圆圆的眼睛,歪着脑袋看他。贺帅眼睛亮了起来,这东西,电视上看到过,是蜥蜴,也叫四脚龙。贺帅和它对视着,眼眨也不眨,怕吓跑他。看电视时从来不觉得它漂亮,还觉得丑,可如今离那么近看,那家伙身上的颜色绿的似乎要滴出水来,眼睛滴溜溜地转,竟然很漂亮。贺帅慢慢往前蹭了蹭,想离地再近些,他甚至想抓住它养起来。看他朝前,那家伙就朝后退了退,贺帅定住,一人一龙对视着,贺帅努力想挤个笑脸出来,那四脚龙头又歪了歪。摸了摸兜,还有压缩饼干,贺帅想去掏,动作大了点,那四脚龙拖着大尾巴簌簌地跑了。贺帅看着它跑远的身影,很是失望。
刘大舟过来替岗,贺帅先伸出手,刘大舟笑着握了上来。他们仍然是好兄弟。
晚上的饭是炊事班送来的,竟然是热腾腾的包子。贺帅很难想象在这种条件下怎么能做出来这样的东西?
晚上是刘大舟放哨,他出去后,洞里就寂寞很多。其实,贺帅以前也是个贫嘴的人,如果他愿意,他和刘大舟搭口说相声绝对没问题。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话越来越少,有时甚至半天都不出声。他们五个,如果没了刘大舟,剩下的多半是沉默。而猫儿洞里,最要不得的就是沉默。
四个人都在擦枪,其实那枪已经很亮了。“少红,吹段口琴吧。”是陆卫军。王少红放下枪,从兜里摸出口琴来,问想听什么。郑金贵凑了上来,说就你整天吹的那个,叫什么儿开的,就那个,行不?王少红看了看贺帅,说,“贺帅,你唱。”贺帅擦着枪,没抬头,说好。
一段优美的旋律在阴暗潮湿的猫儿洞里回旋起来,贺帅跟着旋律唱了起来:田野小河边红莓儿开
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喜爱
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
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他对这桩事情一点也不知道
少女为他思念天天在心焦
河边红莓儿已经凋谢了
少女的思恋一点儿没减少
田野小河边红莓儿开
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喜爱
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
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少女的思恋天天在增长
我是一个姑娘怎么对他讲
没有勇气诉说尽在彷徨
我的心上人儿自己去猜想
唱完了,洞里更静了,过了半天,郑金贵才说,“贺帅,你唱地真不错。”贺帅抬头,说,“过奖。”他和郑金贵一直不怎么说话,如今,对方伸出了橄榄枝,他不可能不领情。
“贺帅,下团里再汇演,你和少红合作,肯定捧个奖回来。我怎么都没发现你也是个才子呢?”陆卫军显地有些兴奋。贺帅撇了撇嘴,没吭声。
“这歌是女人唱的歌吧?”郑金贵还很兴奋,对着王少红说,“整天听你吹口琴,还不知道是首歌。不过瘾,再吹首呗。”王少红笑了笑,说,“金贵,你给来段。”郑金贵嚎起来的话,除了不着调,比狼嚎好听点外,他那信天游也还凑合。
“嘿嘿,来就来,怕啥?听好了啊!
崖畔上开崖畔上红
受苦人盼望好光景
东山的糜子西山上的谷
庄稼人的好光景啥时有着落
青杨柳树十八根椽
出门容易回家难
满天天星星满天天明
有两颗不明就是咱们这苦命人
二绺绺麻绳捆铺盖
什么人留下个走口外
格英英天上起白雾
没钱才把个人难住
等郑金贵把这信天游给压着嗓子半嚎半说般地唱完,没人说话。
“金贵,你们那现在还穷吗?”
“穷。不怕笑话,我爹是怕我饿着,才送礼让我来当的兵。我家就一头猪,我爹狠心给卖了。就为了送礼。我这一走,他们连年都过不成了,就指望那猪过年呢。”没人说话。
良久,陆卫军开了口,“我们那也穷……”声音很低。贺帅和王少红没开口,他们是城市兵,很多情况无法理解。就好比,你如果没蹲过猫儿洞,仅靠想象,你根本想不出猫儿洞的真实生活。
“以后,等我立了功,提了干,把爹娘都接出来。我带他们去北京瞧瞧,去看看长城,让他们知道没白养个儿子。”
“好样的!”陆卫军笑了,“到时,我和你一起陪咱爹咱娘去看看!”
“嘿嘿,班长,我可记住你这话了,你可不许耍赖。”
“要是耍赖,哪还能做你班长啊。”
“嘿嘿,说的也是,班长最信诺了。万一我光荣了,你可也得带他们去。”
“你命大,阎王哪里敢收你啊。”
“嘿嘿……”
说起死亡,没人再顾忌。猫儿洞的生活一天天过着,但仍然无法习惯。一个人即使忍耐力再强,但他仍然是血肉之躯。即使他是钢铁的身体,在这样的洞里,也早已经锈迹斑斑,动弹不了了。
第11章 煎熬
驻守阵地的第三天,开始下起雨来。前两天也下,但却是有雨有晴,而如今,却是连绵不绝。洞里进水,根本来不及舀。水越积越。其他可以泡水,但枪却不可以。刚开始贺帅他们拿着枪站在水里,等水越来越,就开始顶着枪站。
晚上,外面有爆炸声,还有人的惨嚎。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能出去看。除了哨兵,他们是要严守这个洞,这里就是阵地,绝对不能离开。等郑金贵进来,才知道是七班的一个新兵发了疯,冲了出去,然后踩了自己的地雷,光荣了。他们听了,都没说什么。
雨一直下着,洞里稍微高点的没有水漫过的地方站着老鼠,盘着蛇。贺帅根本无法想象,这么多东西原来是在哪里藏着的,而更奇怪的是,那些老鼠和蛇待在一起,竟然平安无事。贺帅已经没力气去想这个原因。他顶着枪光着身子站在水里,想着那个踩了雷的战友,想如果这雨再不停,他也会发疯,恐怕他也会冲出去。他宁愿自己死了,彻底死了。在这种条件下,如果不是死人,谁能活下去。贺帅看过《基督山伯爵》,对于现在的他,他只觉得那描写的是天堂。
顶着枪站在水里,和老鼠毒蛇共一室,已经待了两天,而他们不知道还要待多少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贺帅的精神开始恍惚起来。仿佛间就看到了自己的床,刚换的床单,刚晒的被子,被子还有股太阳的味道,真好闻。真悃,睡吧,睡了就好了。头越垂越低,越垂越低,然后他就萎进了水里。[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有人把他捞了起来,背着他,给他控着水。贺帅听到呼喊声,轻声说,“班长,我好悃,让我睡。”陆卫军猛烈地摇晃着他,他就有些清醒了,“不能睡,睡了就醒不过来了。贺帅,醒醒.”
睁眼,没有床,没有太阳,没有被子,只有满眼的水,满洞的老鼠,毒蛇,大便。他想闭眼,然后就又狠挨了一巴掌,贺帅这下清醒了。
“你他妈的给我站好,都撑到这个份上了,你给我撑下去。要想死,出去死!”
“班长,你崩了我吧。”
“崩个屁!”陆卫军猛地把他放下,在他掉到水里之前,转身揪住他胳膊,一大嘴巴子又扇了过去,然后,伸手把枪抓了过来,递给他,说,“你不是想死吗?自己崩自己,那才真爷们!开枪啊!”贺帅盯着那枪,又盯着陆卫军,又转眼去盯着枪,颤抖着手去拿枪,再然后抱着那竿枪失声痛哭起来。
陆卫军松开揪住他的胳膊,上前抱住他,紧紧抱住他,说,“贺帅,你没做逃兵,也千万别做孬兵。要死也要赚够了才能死!”
有了活下去的欲望,贺帅的精神就没那么恍惚。他不再让陆卫军背他,那样到时他没死,陆卫军可能先趴下了。拿着枪,当个拐杖,支撑着自己。然后就拼命让自己吃点东西,有了体力,就能坚持。刘大舟拿压缩饼干去喂老鼠,拿午餐肉去喂蛇,没人阻止他。这里,你做再奇怪的事情,也没人觉得奇怪。
那天晚上,外面又响起了爆炸声,他们却已经没什么精力去关心。早上,才知道,四班一个洞被掏了,里面五个人全牺牲了。知道这个消息后,仍然没人说话。没人知道,下个被掏洞的是不是自己?所以,没有同情,只有等待,连仇恨似乎也没了。
又一个晚上,陆卫军被叫了出去,说是出任务。看着自己的班长走出去,贺帅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隐隐觉得,也许陆卫军不会回来了,心里如被谁揪着一样,疼地厉害。
但黎明的时候,陆卫军竟然回来了。剩下的人扑上去,抱住他,都哭了起来。陆卫军看着他们,竟然哈哈笑了起来。说你们班长本事大,命长着呢。
贺帅猜地不错,连里成立了敢死队去掏洞,党员首当其冲。敌人来掏洞,你就必须要以牙还牙,不然会让人以为是怕了他们。任务算是完成了,但也牺牲了一位战友。陆卫军的胳膊有伤,还好不是很严重。
雨小了许多,看起来有了停的趋势。他们就开始朝外窑水。贺帅和刘大舟帮不上什么忙,他们两个已经很虚弱。身体被水泡地浮肿,如果他们不动,外人看来,肯定以为是浮尸,还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那种浮尸。
贺帅与刘大舟靠着彼此,看班长和郑金贵干活。突然间,就听到老鼠的吱吱叫声,再然后,就看到老鼠和蛇扑通扑通跳到水中,朝外游去,宛如后面有什么在追赶。他们就有些诧异,陆卫军和郑金贵也停了手中的活,看着那些个老鼠和蛇朝外游。洞里一时静了下来,只听到滴滴的水声。
隐隐的,有唏唏蔌蔌的声音,好象是什么在摩擦墙壁。贺帅感到汗毛都竖了起来,他预感到什么,眼光朝那个一直刻意被忽视的黑洞里望去,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不久,有什么探了出来――是蟒的头!贺帅拄着枪,哆嗦起来,身边的刘大舟和他一样在抖。
“金贵,拿罐头。”陆卫军声音很轻,微透出一丝颤意。郑金贵手探到水里去掏罐头,动作也是轻轻的,递到陆卫军手上。陆卫军放下钢盔,打开午餐肉罐头,然后慢慢朝那大蟒走去。陆卫军把肉用手指弄成块,倒到旁边。那蟒看了他一眼,然后一口把那些个肉给吞了,那大嘴张开,真是骇人。吃完,他没退回去,瞪着眼看着陆卫军。
“金贵,罐头。”陆卫军没回头,仍然和那蟒对视着,声音轻轻地喊金贵。又一罐午餐肉罐头递了上去,陆卫军如法炮制,那蟒仍一口吞了。但显然还是不够,于是一罐又一罐的罐头递了上去。
陆卫军已经不知道开了几盒,那蟒终于是不再和他对视,而是转着脑袋逡巡着洞里的东西。再然后,唏唏蔌蔌声又起,那蟒的头消失在黑洞中。
陆卫军抹了把脸,回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几个人,勉强笑了下,说,“都是前面兄弟部队给惯的,我刚到那天,连里就开了会,说了这蟒怎么喂。它只吃午餐肉,吃饱就回去,不伤人。”
“连长,怎么不杀了它?”郑金贵的声音倒平静。
“洞里老鼠毒蛇蚊子就靠它来镇着呢,杀不得。”
“咱们洞的老鼠还少啊?没见它有什么作用啊。”
“算少的了,其他洞更多。”
“那还是供起来吧。”
叹了口气,这该死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
雨总算停了,洞里依然潮湿,但水渗到地下的速度还算快,再加上他们一直在往外舀水,所以,现在不用泡在水里做浮尸了。
大舟的话现在明显少了许多,和贺帅有得一拼。但,这种情形下,似乎也没人在意。这天,贺帅就见大舟挠痒,拼命挠,用劲抓。刚开始大舟去抓痒,没人在意,不都痒都在抓吗?但最后看到他疯了般的抓自己身体,抓脸,抓裆,金贵才发现不对。忙去抓他,不再让他伤自己。
大舟不抓痒了,但却拼命去撞洞壁,金贵一个没抱住,竟然被他撞了上去,头都出血了。金贵急了,拼命拦腰抱住他,死不松手。大舟努力挣脱着,不喊,就是拼命在挣,宛如一条跳进泥坑的鱼。
到最后,他似乎累了。手指紧紧抓着脑袋,都发白了。幸亏他手指没指甲,不然头皮非被他自己抓破。金贵去掰他的手,一直喊着他的名字。大舟却只是抱着头,陷入一种混沌状态。
陆卫军在站岗,王少红跑去找了卫生员。等卫生员过来的时候,刘大舟已经平静了,人蜷缩成一团,抱着头,紧紧靠着金贵。
卫生员翻了下他眼皮,说,“他这是长期高度紧张情绪下产生的状态。不是他自己,连里好几个这样的。等下喂点药,等他醒来后,你们开导开导他。多和他讲话,也让他多讲话,不然他会越来越消沉。这是情绪低落,必须要让他振作起来。”捏着下巴把药给大舟灌进去后,卫生员又匆匆嘱托了几句,就离开了。他现在是最忙的人,瘦长的脸上就只剩了双大眼睛。
“大舟,你咋了?你不能这样,你得说话,你听见卫生员的话了吗?平常就你最能讲,你怎么就不说了呢。大舟,你开口啊。”金贵不知道说什么,他只听卫生员说要和大舟多讲话,所以,他就要讲,而其实,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还要说,一定要说,还要说高兴的事。
“大舟,你上给我的那外烟,我告诉你,我没全带来,我在橱子里留好几根呢。等我们回去,我全给你。我不和你抢。
你不是说还要带我去你家吗?带我去看大海。都说海水是蓝的,你却非说海水是绿的。我又没见过,你说是白的,我也信。你说其实你想当海军,谁知道做了陆军。其实不管什么军,当兵都一样的。我活这么大,都没怎么进过城,我可羡慕你了,你生下来就是城里人。你可不能说话当放屁,你一定要带我去你家看看。你说话啊,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算数,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声音很低很低,但大家都一阵惊喜。贺帅捅了下金贵,让他继续说。
“那就好,那就好,说话算话才是爷们……”金贵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贺帅又捅了捅他,“对了,对了,你不老说打不过我吗?其实你厉害着呢。过段时间,别说我打不过你,副班长肯定也打不过你,还有班长。你把班长打败,你就是全团格斗冠军了,你就是名人了。”
“打败班长,下辈子吧……”
“没出息,嘿嘿。”金贵嘿嘿笑了起来,这一笑,贺帅知道他说不出什么了,赶快接上,“就是,你就那点出息?如果打败班长的话,到时候,江晓云肯定会看上你的。你要是把晓云妹妹给追上,那可多有面子。我告你,那晓云妹妹可是打听过你。就我病那阵,你来看我,她给我打听过,说那人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啊。我就说那可是我们一连的新兵标兵,以后铁定是个往上窜的好苗子,你要是想下手,趁早。晓云妹妹听这话,笑了哎。大舟,你想想,想那漂亮丫头,那笑,多迷人啊,那可是对你笑哎。你要是现在就光荣了,你不辜负人家一番打听你的心意了吗?所以,赶紧点,好起来,别这样半死不活着的,看着闹心。你快爬起来,我给你出主意怎么追她,我明白告诉你,我追女孩子是好手,我女朋友一大把,排队等着我挑。”
“放屁!”大舟睁了眼,不屑地说了声。
“贺帅,你真有一把女朋友等着你挑?”郑金贵的眼瞪地不能再瞪,显然是不相信。
“我那不是激他吗?你看这不睁了眼?我说,大舟,你女朋友都没一个,你这求死的决心怎么下的?”
“班长,你崩了我吧!”惟妙惟肖的声音,学地还真象。贺帅脸刷地红了,上去就去掐大舟的脖子,恶狠狠地说,“让你学我?让你笑我?”
金贵咳嗽着笑了出来,王少红也哈哈笑了起来……
第12章 欢乐
雨季过去了,但接踵而来的旱季同样让人不好受。不过还好,吃的水还是能解决。也就不那么难挨。世间什么都在变,唯一不变的恐怕就是猫儿洞里的生活了。但这段时间,却和以往又有些不同。
对面的越南军和这边的阵地似乎达成了默契般,竟然都不再来掏洞,也不再放冷枪,狙击手也不再时时瞄准着。阵地上竟然难得地得到了一些平静。而这些似乎都在说明着一个事情:暴风雨前的宁静。胶着的状态终究要打破,什么时候打破要看彼此的行动了。
太阳很大,风还算温和。几个人都不再钻进洞,而是挤在掩体里享受着阳光。头发都长出来了,几个人从和尚变成了劳改犯。抽着烟,感受着风,没有冷枪,没有炸弹,这已经是天堂了。
“少爷,你老婆来了。”刘大舟眯着眼看着掩体旁出现的蜥蜴,开了口。
贺帅也看到了,轻手轻脚取了点午餐肉,撕了,放在边上。那蜥蜴慢慢靠了近来,慢条斯理地吃着。吃完,就抬头看着贺帅,滴溜溜的眼珠乱转。贺帅就又取肉给它吃。
自从贺帅有喂了它东西后,这小玩意就和洞里那大玩意一样成了他们养的“宠物”。因为这蜥蜴只有贺帅靠近才不跑,所以大舟把它称为贺帅的老婆。
这种蜥蜴是热带的特有品种,不会长太大个,如今这只应该是还没成年。绿绿的身体,颜色就象能滴出水的碧脆的叶子。在他们眼中,很是漂亮。当然,和老鼠比起来,能不漂亮吗?这里,很寂寞。出现个活物,能让他们惊奇半天。那蜥蜴吃完,甩着大尾巴走了。几个人目送着它的离去,直到看不到踪影,才收回目光。
“今天咱们可算齐了,还没这么全过,”大舟抽着烟,瞄了一圈,然后抬头看头顶的太阳,说,“真他妈的舒服!现在就是死了也愿意。”没人接话,五个人散散地坐着,都抽着烟,享受着这近乎奢侈的时间。
“谁打牌?”金贵把烟噙到嘴角,摸起身旁的扑克熟练地洗着。还是没人吭声。
“大舟,打牌?”
“没劲,不打。”大舟眼都没睁,闭眼喊了句。
“那什么有劲?这又不是在部队。”金贵低声嘟囔了句。冷不防大舟突然坐了起来,抢过他手中的牌,说,“嘿嘿,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新玩法。我们来捉黑桃k!”
“黑桃k?”
大舟嘿嘿笑了两声,没答理金贵的疑问,喊了起来,“各位兄弟,睁眼睁眼,起来了起来了。”
“你又有什么馊主意?”贺帅眯着眼问。
“起来,起来。班长,您老带头给点鼓励好不好?多凭我天才脑袋才想起来的。这是新玩法,绝对刺激。”陆卫军睁了眼,坐直身体,说,“什么新玩法。”
“坐好,坐好,都给我坐好喽。”贺帅和王少红也都坐了起来,“听好,本人开始说规则。这个玩法叫捉老k,看我手中的牌,看好了。五张,四张k,一张大王。我等下分牌,一人一张。拿到大王的就是老大,拿到黑桃k的就是小弟。大王可以命令黑桃做任何事情,当然这个命令发布之前,大王是不知道谁是黑桃k。做什么事情,你们自己想,譬如让他学狗叫了,翻个跟斗了,甩自己两巴掌了,都行。总之,大王让黑桃做任何事情,黑桃都不能拒绝。各位,你们的,规则明白?”
“切,大舟,这是你想出来的?我早就玩过了。”贺帅不屑地出了声。
“你早去哪了?我说之前,你怎么不提?”大舟翻了下眼。
贺帅哼了声,说,“幼儿园的游戏,好意思拿出来。”
“你行!你倒是也把幼儿园的游戏拿出来啊。”
“大舟,发牌”陆卫军开了口,结束了两人每天都要进行的无数的无营养对话。
“嘿嘿,班长,这个,有意思吧?第一,你先发。”陆卫军倒也没推辞,接过那五张牌。闭眼洗了洗,然后一人给发了张。
“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没办法,运气好啊,本人――大王!”大舟嘿嘿出声,把那张牌啪甩到了众人面前。然后,他把烟从嘴上拿下来,缓缓看了看眼前的四人,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然后再从左到右……金贵跟着他视线转来转去,忍不住了,开了口,“大舟,你倒是说啊。”
“着什么急啊,我可要享受下。”终于享受够了,奸笑两声,摸着下巴,盯着金贵,说,“看在你是我过命的兄弟份上,就不难为你了。你就写封信吧,写给你最心爱的姑娘,春秀啊,晓云啊,或者别的谁,总之,要是你最心爱的。心里写,当场读。嘿嘿,不难吧?”
“你怎么知道我是黑桃?”
“我当然知道了。你表现那么明显,不是你是谁?”
“这,你可真走眼了。”金贵把牌翻到正面,却是红桃k。大舟盯着他,说,“不是你,你着什么急啊急,害地我火眼金睛都看错了。黑桃谁啊,牌都翻起来。”却是王少红。
王少红熄了烟,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半晌,没开口。然后,抬了头,谁也没看,眼神却是飘向了远方……又过了很久,终于开了口……
“我心里有个人。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但当我知道的时候,却已经陷地很,拔不出来了。看到那人笑,我很开心,看到他难过,我更难过。我开始不知道那是什么,当我知道那就是爱情时,被自己都吓到了。我想躲,却又不舍得。因为,他让人感到温暖。经过很长时间的挣扎,我决定放任自己,喜欢就是喜欢吧,不让你知道就行了。这份感觉,很苦,但也很甜。说不出的味道。
如今,打仗了,上了前线。想着,死了就死了,这份心思也就放下了;要是侥幸能活下来,等回去就……不瞒了。我不想瞒了,不管你厌恶也好,怎么样也好,我只是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不然,老是想着下辈子,太远太远,我怕等不到。命是拣回来的,就想着是下辈子的日子提前过了。
我和你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但如果能一直看着,我这辈子,也就够了!我只是希望,你千万别厌恶我。我只是……只是喜欢你而已……”叹了口气,王少红收回了目光,摸了根烟,抽了起来。没人说话。
王少红很少说话,上面的话是在座几个人听他说地最长的一段话了。其实,那不是一封信,而是一段内心独白。也许是他憋久了,也许是他撑不下去了,有这么一个机会,他终于给开口说了出来。
“少红,那人是谁?”是金贵。王少红没吭声。
“是不是江晓云?”是大舟。王少红依然没说话。
“要是她,就直接表白呗。这有什么难的?那么苦自己做什么?”是贺帅。王少红猛抽了根烟,把牌收拢,洗了洗,说:“发牌!”话题就此打住。
第二的大王是陆少军。陆少军看着眼前的几个人,说,“黑桃唱首歌吧。”
“班长,哪那么便宜。要难点才行。对了,唱首女人的歌,不对,不对,是学女人唱首歌。恩,这个不错。嘿嘿,班长,怎么样?”
“好,主意不错,那就让黑桃学女人唱首歌!”
“快翻牌,翻牌。”大舟喊了起来。却是贺帅!
“少爷,哈哈,是你!你打算唱什么歌啊?别是怕了吧?”
贺帅啪就站了起来,说,“谁怕谁啊?学就学!不就学女人唱歌吗?easy!”掐了掐嗓子,咳了两声,又掐了掐,再咳一声。遂朝着陆卫军就“盈盈”福了下去,尖着嗓子,说,“陆公子想听什么曲子啊?”抬头,还挑了下眉毛。大舟就拍着腿大笑起来。陆卫军的烟噙在嘴角,一时竟然有些愣怔。
“各位是被小女子的才华吓倒了吗?既然没人点,那小女子我就自己做主了。各位公子坐稳了,我这是天籁之音,是只有神仙才听地到的歌。这首歌的名字啊,叫《又见炊烟》。”贺帅一手掐着兰指,一手状如拿麦克风,就那样,唱了起来。
又见炊烟升起
暮色罩大地
想问阵阵炊烟
你要去哪里
夕阳有诗情
黄昏有画意
诗情画意虽然美丽
我心中只有你
又见炊烟升起
勾起我回忆
愿你变作彩霞
飞到我梦里
夕阳有诗情
黄昏有画意
诗情画意虽然美丽
我心中只有你
夕阳有诗情
黄昏有画意
诗情画意虽然美丽
我心中只有你
诗情画意虽然美丽
他唱完了,仍然摆着造型,拿着麦克风状,向他们使着眼色。但剩下的四人都似乎根本没看到,只是愣愣地看着他。贺帅摆累了,骂了句,“靠,给点掌声不会啊?”声音又恢复了本性。刘大舟先反应过来,说,“贺帅,真有你的。你他妈的怎么唱那么象。”
“真的?”贺帅手托下巴,开始眨眼睛,邓丽君有张风靡大陆的照片就是托下巴照的,“班长,你还要不要听啊?”贺帅捏着嗓子看着陆卫军。
“班长……你脸在红?”贺帅象发现新大陆一样,声音恢复了原状。
“靠,班长,不会吧?你没那么嫩吧?”刘大舟也跟着大呼小叫起来。陆卫军一时讪讪地说不出话来,脸反而憋地更红。
“金贵,不会吧,你怎么脸也在红?哈哈哈哈……班长,金贵,你们……笑死我了,哈哈哈哈……你们也太……”大舟笑地满地打滚。
陆卫军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夕阳西照,贺帅看着这张脸,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逗不下去了,“好了,好了,班长,我不就学个女人说话吗?你看你,脸都能烙饼了。我不唱了成了吧?”
陆卫军抹了把汗,抓起牌,洗了起来……
第三,王少红是大王,他出的题目是让黑桃a说出打完仗后最想做的事情。大舟又说太容易了,说什么要想娶老婆生孩子的不算,要说别的。翻了牌,黑桃是陆卫军。
陆卫军抽了口烟,说,“我想去看天安门。”大家沉默,很长时间。对于在北京长大的贺帅,他根本无法体会到陆卫军的心情。
“到时,我陪你去。”是王少红。
“多大事啊,不就看个天安门吗?班长,我跟你去。”
“我对那熟,我带路。”是贺帅。
“班长,我也想去。”是金贵。
“好,如果我们能活下来,到时一起去!”陆卫军伸出了手,其余的几只手都握了上来。天安门啊,一定要去!
第13章 大舟
这种近似奢侈的平静是在一个早上被打破的。贺帅永远记得那天发生的事,即使很多很多年后,在他认为自己早已经忘记了很多东西的时候。其实,有些事情,不是说你能忘记就忘记了。只是你埋地太,地让自己都认为已经忘记了。
那晚,也就是一个很平常的夜晚。只是早上,贺帅是在陆卫军的喊声中惊醒的。条件反射地去摸枪,睁眼,是模糊的手电光。外面有声音。
“有情况,快起来!”没有一丝犹豫,抓起枪,翻身起来,跟着就朝外走。贺帅前面是金贵,后面是王少红。这是他们的一贯队形,老兵带头和断尾。大舟没在洞里,轮到他放哨。
外面嘈杂声越来越响,还有大舟的喊声。他们脚步愈发急了起来。
也就刹那间的事,有什么东西给扔了进来。看着嘶嘶冒着火的引线,贺帅脑子一阵空白。走在前面的陆卫军却是没有丝毫的迟疑,抓起那手榴弹就给扔了出去,然后就听到轰隆一声。几个人同时卧倒。眨眼间的工夫,他们已经在鬼门关上打了个转。
站起身,贺帅的手似乎又有些抖。他以为经过了战争,经过了猫儿洞的日子,经过了血和火的洗礼,他早已经变地坚强,早已经司空见惯,早已经不怕……但是如今他的手却仍然在抖,不受他控制地抖。
后面有人推了他把,“快走!”却是少红。贺帅抓紧枪,吸口气,快走两步,跟上了金贵。现在,他能做的,就是什么都别去想。
外面,有些蒙蒙亮,这个时间,不管是洞里的人,还是洞外的哨兵,都是最倦怠的时候。以前越南人来掏洞都是趁着雨夜,不过到了旱季,却是多在黎明时分。而这段时间的平静让人都麻痹了,人人都认为会来大规模的战斗,谁也没想到越南人竟然这个时间来掏洞。
贺帅他们钻出洞口,正好看到不远有两个人在扭打着。晨光中,虽然看不清晰,但其中一人的身影显然便是大舟。等要冲过去的时候,却看到大舟已经把那人给拧倒在地上,狠狠掐住了脖子。
“大舟,抓活的!”陆少军喊了句。
听了这话,大舟猛地顿住然后站了起来,转身就朝他们跑过来。刚跑两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班长……你们……你们……没事吧?”声音有些抖,有些哑。
“我们都没事。”
“我听到了爆炸声,我以为,我以为……”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大舟突然就说不下去了,抱头蹲在地上竟然呜呜哭了起来……
“我以为……我以为你们都挂了……他们摸上来的时候,我睡着了……我差点害死你们……我差点害死你们啊……”大舟断续地说着,夹杂着他极力压抑着的哭声。晨光中,只有风吹过。除了大舟的哭声,什么也听不到。
看着大舟,贺帅心里很难受,他明白大舟那份心情。“以后不论谁放哨,一刻都不能放松。越南特工经常摸上来掏洞。要记住,你战友的命,就在你手中握着!”这是他们刚到这里时,陆少军说过的话。几乎已经要忘了,但现在突然就从脑海中蹦了出来。如果,如果他们真地出了什么事,死的人倒没什么,死就死了,什么也不会知道。但那活下来的人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大舟,是你,救了我们!如果不是你出声给了信号,恐怕我们真地已经死了。”陆少军朝前走了几步,蹲了下来,拍着大舟的肩膀,沉声说。
大舟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声音还是抖的,“班长,是真的?”
“是真的。”陆少军站起身,伸出手,大舟递了上去。陆少军用力,把他拉了起来。大舟另外一只手胡噜一下脸,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笑,也不知是哭,似乎是又想哭又想笑,就那样,看着眼前的几个人。贺帅他们都看着他笑。晨光中,五个人站成了一副剪影画。
光线稍亮了些,有风吹过。阵地上很静,很静。
没人去注意刚才被大舟打倒在地的那个俘虏,没人看到他眼中仇恨的光芒,更没人看到他拉下了腰间手榴弹的引线……
当那个越南人一跃而起,死死抱住离他最近的大舟时,一切似乎都晚了!
大舟的第一个反应是把那人甩开,但当他发现那人身上的引线在嘶嘶作响时,却是紧紧抱住那人朝一边滚去……
轰地一声响,这炸弹竟似是在贺帅脑子里爆了般,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竟是什么都没有。
“大舟,大舟!”金贵撕心裂肺的大喊让贺帅似乎清醒了过来,他踉跄着朝大舟跑去,快到跟前时,却愣愣地站在那里,一步也走不动,他看到的,不是大舟,而只是段血肉模糊的身体……
就在刚才,大舟还冲着他笑;就在昨天,他还缠着他再唱一遍又见炊烟;就在前天,他还念叨着回去好好吃一顿……他们干了许多架,吵了许多嘴……如今,那鲜活的生命,只剩下一段血淋淋的身体,不动不笑不说话。
贺帅就站在那里,看着静静地躺在地上的大舟,看着抱着大舟哭地撕心裂肺的金贵,看着满脸泪水的班长和少红。贺帅捏紧了拳头,跪了下来。抬头,看着模糊的天空,任泪水在脸上肆虐着……
大舟,好好去吧。来世,再做兄弟!
第1章 噩梦
贺帅第一个发现了天空中出现的那颗信号弹,当他还在愣怔时,陆卫军已经一把抓起了抱着大舟的金贵,大喊了声,“回洞,快回洞!”
金贵没放下怀中的身体,抱着大舟迅速朝洞跑去。贺帅也已经明白了什么,抓起金贵的枪,跟着就跑,少红与陆卫军在最后。也就是刚跑进洞里,炸弹就落了下来,接着是铺天盖地的炮声。
洞里洞外是两个世界,洞里,很平静。金贵把大舟放下,给他整了整破烂不堪的衣服。贺帅摸了个湿巾出来,把大舟血肉模糊的脸擦了擦。熟悉的脸孔露了出来,但却永远不会开口说话了。少红点支烟,放在了大舟的头旁边。陆卫军把自己的帽子摘了下来,戴在大舟头上。
“兄弟们,看着我!”陆卫军的语气很严肃。贺帅他们震了下,都抬起了头。“大舟走了,让他好好走。现在,我们要做我们该做的事情。
很显然,越南人发起进攻了。我们电话线断了,和连长联系不上,不知道上级的具体作战命令是什么。但是,从我们到这个洞的第一天,我们就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贺帅,你说,是什么?”
“誓死保卫阵地!”贺帅的声音很大。
“不错,我们的任务就是保卫阵地。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要守住我们这块地方,洞在人在!听见没有?”
“听见了!”三个人的声音在洞里嗡嗡作响,竟似如三百个人在喊。
“兄弟们,准备战斗!”
炮声不知道响了多长时间,等声音归于沉寂后。全副武装的他们钻出了洞。临出去前,贺帅回头看了大舟一眼,然后转身,跟着金贵猫腰走了出去。
外面起了雾,这段时间,老是起雾,尤其是早晨。这越南的雾有些邪门,起来的速度特别快。刚刚还是薄薄的一层,如今已经有些浓重了。
金贵是机枪手,贺帅,陆卫军和王少红趴在机枪的两侧,把手榴弹,手雷一一排好。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洞是李飞跃他们,贺帅不知道刚才的闹腾他们有没有听到什么。血的教训让所有的人都恪守了不随便出洞的纪律,贺帅也庆幸没人出来,不然不知道要增加多少伤亡。
僵持了那么长时间,越南人如今先发起了进攻。要想占领这个阵地,端掉那么些个洞,怎么可能轻易就做到?越南那面最擅长的是偷袭,象这种大规模的进攻不是很多。贺帅没有精力去想为什么他们选择这个时候发起进攻,也没有心情去想为什么在进攻前还来掏洞,他只是望着雾气中涌上来的越南兵,瞄准着,等着陆少军下命令。
大舟的牺牲让贺帅感到一种愤怒,一种从心底里激起的愤怒。这种感觉把他对战争拥有的些许恐惧给压了下去,剩下的,只是要给大舟报仇!
当陆卫军下了“打”的命令后,贺帅稳稳扣响了扳机,金贵的机枪扫出一梭子子弹,……望着涌上来的越南兵,贺帅的心很静,近在咫尺的子弹也没让他眨眼。他,现在,已经快速真正成长为一名老兵了。
从古至今,战争除了“惨烈”二字,怕是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字眼。越南跟着我们这个老大哥那么多年,学了很多东西,更是把勇敢顽强不怕死的精神学到了骨子里去。这更使得中越战争除了惨烈还是惨烈。
贺帅用的是点射,瞄准,扣响,再瞄准,再扣响。整个世界似乎什么都没了,就只剩下了视野中的那些越南人……
这个洞,只有他们四个人,这个阵地上,他们全连也只几十个人,但是攻上来的越南人却不知有多少。这是场硬仗,好就好在他们是居高临下;坏就坏在只能死拼,他们没有退路。
第一拨的进攻被打下去,金贵的头皮被扫了块,流了不少血,看着吓人,但庆幸不是大伤;少红的左胳膊伤了,贺帅没事,陆卫军也没事。
拼命把压缩饼干吞了下去,贺帅有些想呕,但终是忍了。水大家轮着喝了。雾仍然没有散,反而有加浓的迹象。在这越来越浓的雾气中,越南人发起了第二轮进攻。
这进攻越南兵改变了策略,借着岩石什么的在雾中缓慢地前进着。这样贺帅他们被动了许多。毕竟他们是限制在掩体中,大雾中,视线看不远。贺帅的手不离扳机,眼睛四逡巡着,神经高度紧张。
瞄准视线中出现的一个人,贺帅扣响了扳机。当看着那中了弹的越南人还努力着朝上爬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犹豫,补了第二枪。离那人很近,近地几乎能看到那人仇恨着瞪他的眼神,近地能看到那人口中汩汩流出的血水……那人还在爬,贺帅补了第三枪,那人终于不动……
贺帅紧紧盯着那人,什么都没想。紧接着出现的一群人让他来不及去想什么。金贵的冲锋枪响了起来,有人倒下了,但依然有人冲了上来。金贵红了眼,把枪端在怀中,站起身就是一阵激射。越南兵似乎也发了狠,竟然顶着炮火一直朝上冲。少红伤了支胳膊,他用嘴把手榴弹的引线拉掉,一个接一个的扔了出去。
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挡了贺帅的眼,贺帅抹了把,是血。他抬头,就看到站着的金贵,端着枪,一动不动。那血是从金贵的头上流下来的,很多,很多,到都是。然后,就看到金贵的身体慢慢倒了下来,就倒在贺帅跟前。贺帅就愣了,完全愣了。
有人猛推了他一把,吼,“妈的,发什么愣!给金贵包扎!”贺帅在这吼声中回过神来,哆嗦着去捂金贵头上的洞,但怎么也捂不住,汩汩的血就如喷出的水。贺帅吸了口气,就又用手去捂那枪口,还是捂不住。到都是血,到都是。
金贵的眼神开始涣散,贺帅的心就如被谁拿锤子硬敲着一般,浑身几乎缩成了一团……
“班长,班长……”听到金贵微弱的声音,贺帅忙把头凑上去,抓着他的手,喊,“金贵,金贵!”金贵的眼神已经没了焦距,只是茫然地看着,但是抓着贺帅的手却越来越紧,“抚恤金……一定要给我娘……天安门……下辈子……再去……”
握着贺帅的手松了。望着那陡然闭上的眼睛,一刹那,贺帅整个身体中的血都冲到了脑子里。他大喊一声,猛地站了起来,转身,夺过陆少军手中的冲锋枪一下子跳到了掩体上,嗒嗒嗒扫射起来。有什么掠过他的脑袋,有什么擦过他胳膊,什么都不顾了,只有报仇,报仇!
敌人终于退了下去……
“金贵说,抚恤金给他娘,他还说,下辈子……再去看天安门!”贺帅哽咽地说着金贵的遗言,心里扯地难受。
陆卫军从水壶倒了点水出来,给金贵擦了把脸,又给他整了下衣服,戴上了帽子,说,“金贵,放心地走吧!抚恤金我会给咱娘。要我没死,我也一定带咱爹咱娘去趟长城,去看看天安门。
大舟走了,你也走了。路上,有个伴,总算不寂寞了……金贵,一路走好吧,下辈子,咱们还是好兄弟!”
少红点了根烟,放到了金贵头边。然后自己点了根,抽了口。坐在金贵旁边,平静地看着远方。良久,一阵口哨声从少红口中传了过来……
听着那熟悉的旋律,贺帅的泪刷就下来了……
那是金贵最喜欢的歌……
第15章 结束
雾散开了些。天是阴的,沉沉的压下来。整个阵地一片灰暗,到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很突兀地,一个声音从喇叭中传了过来。不是很标准的普通话,但听地懂。贺帅直起了腰,凝神听着。
“对面的人好好听着,你们已经没出路了。告诉你们,你们已经陷进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投降才是你们的唯一出路。我们是优待俘虏的,有吃有喝。表现好的话,还有官做。奉劝你们,投降才是真理。抵抗,只有死路一条。快点投降,不然……”
“操你姥姥!”随着一声怒骂,一个手榴弹扔了过去。喇叭里的声音中断了。
看着反身坐下的陆卫军,贺帅与王少红都没说话。陆卫军看着他们,似乎是才回过神,说,“一时没忍住浪费颗手榴弹”
顿了顿,沉了声,又说,“你们俩都知道,我没爹没娘,也没老婆孩子。光棍一条,我这条命不值钱。你们和我不一样,有爹有娘,有兄弟姐妹。你们肩上担的有责任……”
“班长,别说了,我不会投降。”王少红闷声打断了陆卫军的话,低头继续抽着烟。
“班长,我要真投了降,不就成你最看不起的孬兵了。我都撑到这份上了,如今要是投降,那就太亏了不是?金贵和大舟都瞅着我,要是真投降,这到了地下,兄弟也做不成了。”贺帅很直白。
一只胳膊伸了过来,贺帅被紧紧搂住;王少红被陆卫军的另外一个胳膊搂着,三个人紧紧抱在了一起,“地下一起甩老k!”
既然下了必死的决心,反而放开了。贺帅检查了下腰间的光荣弹,想着最后多少要炸死两个。看着旁边躺着的金贵,也就不那么难过。想着马上就要见面,反而觉得轻松。
他们三个都受了伤,却谁也没想着去包扎下,想着反正就要死了,包个屁扎。谁也没说话,只默默地把手榴弹手雷摆好,检查下枪,把所有能用的武器都堆到手边上。等都收拾好了,就都坐着默默抽烟。
贺帅脑子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想。如今的他,一点都不害怕。就好象在入口等电影开始,只是等着。何况,身边有两个人陪着,地下有两个人等着,有兄弟,有朋友。害怕什么?
却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炮声又响了起来。“操,都轰三了!”贺帅骂了句,忙帮陆卫军去抬金贵。小心地把金贵靠着大舟并排放好后,三人就猫在洞口,听着外面激烈的炮声。这炮声比刚才要轰地厉害。似乎有些不对。
炮声终于结束,三人钻出了洞。趴在掩体里,视线内却没有越南人出现。只是在远有密集的枪声传来,但很快就没了声音。正纳闷的时候,贺帅视线内出现一面红旗。他有些不敢相信,拉着陆少军,贺帅指着那面来回摇晃的红旗,哆嗦着嘴唇,竟然说不出话来。陆卫军再把他们两个搂进怀里,说,“死不了了!”
战争就那么结束了,快地让贺帅有些目瞪口呆。一切有些戏剧性,但人生似乎本身就是一出戏。说起来很简单,越南人只顾朝前攻,后面没顾上,结果被我们的大部队抄了老家,丢了自己的后方。[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战争的胜利不是最高兴的,最高兴的消息是:他们要换防了,换到后方去,他们,要回家了!
全连集合清点人数,来的时候1多口,如今剩下的不到5人。指导员牺牲了,连长受了重伤。他们一班,还留着一条命的是:陆卫军,李飞跃,王少红,周盛,贺帅。全连中完完全全没有受一点伤的,一个没有。
烈士的遗体要送到后方去,命丢在这,魂却不能留在这。看着大舟金贵他们被后勤人员抬走,贺帅他们的手都举了起来。好好敬个礼,送兄弟们上路!
王少红在敌人第一攻上来时就伤了胳膊,后来肩膀又中了一枪,流了太多血。撑到最后再也撑不下去,被抬上了担架,要送到野战医院去。走之前,他握着陆卫军的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苍白着脸,松了手。
贺帅也伤在了胳膊,但不算太严重;陆少军却是脑袋上血流地一塌糊涂,但他却怎么都不愿意离队,说都是蹭伤,副连长拿他没办法,让卫生员给包扎了下,就随他去了。
傍晚时分,疲惫不堪的一连离开了这个守了近两个月的阵地,急切地朝家的方向奔去……
路上不是很好走,散了的雾慢慢又聚拢来。副连长低声催着大家加快脚步,务必快点到达安全的地方。暮色越来越,雾竟然也越来越浓。贺帅的脚步有些沉,挂在脖子里的枪也越来越重。慢慢地,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其实,这就是一场战争中的拉练,贺帅如今只勉强跟地上队伍。
浓重的雾气让路越来越难走,远的地方已经看不清了,只看地见前面战友的身影。望着前面越拉越远的背影,贺帅有些着急,这里绝对不能掉队。他撑着加快了脚步,谁知,一个趔趄,竟然摔了一跤。等他撑着爬起来,却傻了眼,前面哪里还有战友的身影。茫茫雾气中,只有他一个人。贺帅张口就要喊,但冲到嗓子口的话却没喊出来。他知道,这里是不能出声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能有潜伏的越南的、特工,喊出声,就是暴露自己的位置。到时,死了自己一个不怕,要是连累了全连……他贺帅还没那个胆子。
刚摔那一跤,竟是把脚踝给扭了。贺帅咬着牙,把枪当棍用,死撑着朝前走。他其实已经知道自己掉了队,只是如今除了朝前走这一个目标,似乎别的没什么能做。“都撑到这份上了,说什么也不能死在这。”这是贺帅朝前走的动力。
一步两步,贺帅拖着脚努力朝前挪着。满身是汗,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急的。他浑身神经都紧绷着,坚持不懈地努力走着。
“贺帅……贺帅……”很轻很轻的喊声,但这喊声却让贺帅全身的神经都松了下来,他啪地一下坐到地上。心里长舒了口气,抹了抹脸上,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班长……班长……”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刚出声,浓雾中陆卫军的身影就显了出来。看到坐在地上的贺帅,他忙冲了过来,贺帅一把抱上去,没控制住,泪就冒了出来。
“我脚扭了……你们都走远了,我追不上,又不敢喊……我拼命追,还是追不上……”
“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没有早点发现你掉队。”陆卫军搂着贺帅,心里有些犯酸。刚刚副连长让他在前面带队,等换人后,他才发现贺帅不见了。报告给副连长后,决定让他回头来找,队伍继续前进。要是让整个队伍停下来等,不现实。他一路回来,真怕贺帅出了什么事。当看到他坐在地上抹着眼睛的时候,陆卫军一颗心才算进了肚子。
“还能走吗?我们要快点去赶队伍!”陆卫军把贺帅的枪和包都拿了过来,挂在自己身上。
“能!”贺帅站了起来,扶着陆卫军朝前走。刚才扭那一下其实不是很厉害,但他扭了后却拼命走路加重了扭伤,现在是点地就疼。但贺帅毕竟不是那个刚入伍的毛孩子,这点苦,他能忍。豆大的汗珠滚了下来,贺帅的脸有些发黄。
“我背你。”陆卫军停下,背朝他,蹲下身。
“班长,我能走。你身上还有伤。”
“别废话,上来!”陆卫军扭头,看着他,语气中有命令的味道。贺帅抹了把脸,爬了上去。贴着陆卫军,贺帅努力把陆卫军脖子里的枪朝上挪,似乎想减轻他的重量。
“傻了,不一样重量?”陆卫军笑了下,“我打小背柴禾,五岁就开始背。你比柴禾轻多了。这点重量,没事!”
听了这话,贺帅就想,自己五岁在做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原来,自己五岁还不记事……
第16章 路上
贺帅伏在陆卫军背上,有些悃。颤悠悠的,上下眼皮就打架,然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给睡着了。
醒来,却是被摔醒的。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就被一个人抓住,问有没有摔到哪里?贺帅的意识才完全回来。忙说自己没事,问班长你没事吧。陆卫军说自己没事,刚突然不知怎么着,腿一软就摔倒了。
站起来的陆卫军又蹲了下来,让贺帅趴上去。贺帅没动,说,班长,你想把自己累死吗?咱们歇会吧。陆卫军说死不了,咱们要快点走,不然就离他们越来越远。贺帅就说那我自己走,不让你背。陆卫军没坚持,搀着贺帅站了起来,拖着朝前走去。
又是一个趔趄,陆卫军又趴到了地上。连带着贺帅也摔了,正好压住扭到的脚踝上。贺帅疼地“哼”了声,冷汗就下来了。陆卫军忙起身,问摔哪了?贺帅咬着牙说,脚腕疼。陆卫军把他扶起来,靠着棵树,坐下,说,我们歇会。然后把自己身上的包和枪都解了下来,靠在另外一边。
“班长,有烟没?”
“忍忍,等天亮。”黑暗中,贺帅点了下头。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出现越南特工,还是小心点好。
“先叼着,过过瘾。”一根烟递了过来。贺帅接过,放鼻子下吻了吻,然后噙到嘴角叼着。
“吃点东西。”压缩饼干递了过来,贺帅接过,但没吃。走出了猫儿洞,他以为再也不用吃到这种东西。“多少吃点,还有路要走。”听了这话,贺帅才把饼干硬往嘴里塞去。水壶递了过来,贺帅直接喝了水把饼干冲了下去。然后把壶递回了过去。陆卫军接过,拧上盖子,放好。他没喝。贺帅抿了下嘴,转过了眼睛,又吃起了饼干,等陆卫军再把水壶递给他时,贺帅只喝了一小口。他似乎刚刚意识到,前面的路不知道还多长,而这一路上有没有水源却根本不知道。
休息没多长时间,又上了路。走了一夜,中间休息了几。最终,天终于亮了起来,薄薄的雾游走在丛林间。
“班长,再歇会吧。”浑身汗湿的贺帅再也走不动了,直接倒在了一棵树下。陆卫军扶他靠着树坐好,递了水壶过去。贺帅抿了口水,然后递给陆卫军,说,“喝!”陆卫军接过,喝了口。根本没见陆卫军喉咙动,那水显然只是润了嘴而已。贺帅有些难过。陆卫军没发现他的情绪,把烟摸了出来,说,来根!
一根烟抽完,就又上了路……
却又不知道低头走了多长时间,当贺帅再想找地歇下的时候,眼光却突然瞟到了什么,而当他看清是什么东西时,就愣了。陆卫军顺着他眼光看去,也不禁愣住了。
地上赫然是他们刚休息时扔的烟蒂。他们竟然迷了路。而丛林中迷路,就有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去。这是所有的向导都说过的话。
“班长……怎么办?”贺帅的声音有些颤。
“你先坐这等我,我去看下。”
“我和你一起去!”
“好!”
贺帅拿出他随身带的刀子,递给了陆卫军,好让他做标记。那还是他住院那陆卫军给他的,贺帅一直随身带着。
陆卫军左手搂住贺帅,右手在路过的树上刻着标记;贺帅拿着指南针,看着方向。朝北走,他们一直朝北走。
又不知道转了多长时间,当再一看到那两个烟蒂时,贺帅第一反应是望向陆卫军。陆卫军没看他,也没说话,只是扶他坐下,自己坐一边,抽起了烟。
一根烟抽完,陆卫军把烟蒂给扔了,说“睡会吧。等睡醒再说。”说完,靠着树,就闭了眼睛,而几乎是刚闭眼,鼾声就起了。贺帅早就悃了,只是高度紧绷的神经让他一直支撑着,听了陆卫军这话,也闭了眼,很快睡死了。他知道陆卫军怎么想的,既然知道肯定追不上部队,那倒不如先恢复体力再说。
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醒来,有阳光从密密的树叶间漏下来,晃在眼上,亮亮的。贺帅伸出手,挡住眼睛。这迷糊也只持续了几秒钟而已,贺帅就猛地坐了起来。左右去看,却只有自己。忙去看身边,枪少了支。恐惧从心底最涌了出来,贺帅翻身就起,但脚踝的疼痛让他重又跌坐下来,疼地泪都出来了。然后,就看到陆卫军朝他走来。抹了把脸,扭头朝一边看去。
“贺帅,看我找到了什么?”贺帅头仍然扭着,不说话。
“生气了?我就是去找找路,根本没走远。”陆卫军把一些果子捧到贺帅面前,说,“别生气了,吃点。下不会了。”贺帅这才扭过头,抓过果子咬了起来。味道不是很好,还有些涩,但比压缩饼干好吃多了。
吃完,两人又上路了。由于没有怎么休息和治疗,贺帅的脚更加严重,油光发亮,肿地比馒头还高。陆卫军就又背着他走。停停歇歇,一直走到太阳落下去,也没有发现那两个烟蒂,两人才算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原地打转,就好。天黑的时候,陆卫军找了个地方,两人歇了下来。
晚上,贺帅起了烧,是胳膊发炎的原因。陆卫军找出药,给他喂了。最后一滴水滴进了贺帅的嘴巴。空空的水壶预示着如果再找不到水的话,他们别说回家,怕是一天也撑不了。陆卫进本想去找水,但烧地有些糊涂的贺帅却一直抓着他的手,死都不松。陆卫军没有办法,只得靠着他睡了,想着明天再去找水。
天亮后,贺帅的烧还没退。药生生干咽了下去,他又拼命想吃点饼干,但没水,咽到半截却给咳了出来。他不想死,他真地不想死,他都撑到这个份上了,说什么也要撑下去。吐出来的饼干拣了起来,又咽了下去,但又咳了出来。陆卫军阻止了他再去拣的行动,给他擦了下嘴,说,“贺帅,我们一定能找到水。”背着他,就又上了路。这一路上,连个果子的影子都没看到。
贺帅伏在陆卫军的背上,头很昏。白的阳光从枝叶间漏了下来,晃地他眼。他连搂住陆卫军的力气都没了,只是伏在那早已经汗湿的背上,什么也不去想。直到背着自己的人突然倒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贺帅才睁开了眼。他仍然伏在那个背上,一点都没受伤。
当意识到怎么回事的时候,贺帅滚了下来,用尽力气把陆卫军硬给翻了过来,陆卫军脸色蜡黄,竟如死人般。贺帅猛拍着他的脸,喊着班长醒醒,醒醒啊!陆卫军却仍然一动都不动,没了任何声响。
贺帅猛抓了下自己的头发,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真到了没依靠的时候,他反而沉住了气。回忆着战前的培训,贺帅就去捶陆卫军的胸口,去给他做人工呼吸,去做自己能想起来的所有急救方法。
在他的折腾下,陆卫军竟然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贺帅的嘴还贴在他的嘴上。看见他睁了眼,贺帅的泪就下来了。
陆卫军是累倒的,走了那么远的路,背了那么重的东西,几乎没怎么喝水,撑到如今已经是奇迹了,他毕竟不是铁人。刚才要不是贺帅那么一番折腾,陆卫军怕是真就永远倒下了。
贺帅把陆卫军扶了起来,靠自己坐着。然后去掏包,把压缩饼干拿出来。只有这个了,就是这个也不多了。
“班长,吃点。”陆卫军把饼干掰小,朝陆卫军嘴里送。陆卫军吃到嘴里,但咳嗽着又吐了出来。太干。贺帅又去喂,陆卫军别过了头,说,“别浪费了……留你吃……”手抬了起来,把贺帅的泪抹了去,说,“你肯定能走出去!”
听了这话,贺帅没说话,只是猛地把饼干塞进嘴里,开始嚼,拼命嚼,嚼到最后,猛然低头就给陆卫军喂进了嘴里。然后就又把饼干塞进嘴里,直着脖子嚼着,嚼着……
陆卫军刚开始愣住了,等贺帅再低头时,他别开头,把那低下来的脑袋搂住,“贺帅,别这样,我吃,我吃……”贺帅的脑袋就放到陆卫军的肩膀上,浑身开始抽搐着,说,“班长,你死了,我肯定走不出去。你不能死!”
陆卫军叹了口气,没说话。闭上了眼。歇会吧,歇会再说……
第17章 争执
凭着一口气,陆卫军站了起来。两人相互搀扶着,尽力朝前走。虽然万般不舍,但包和枪确实拿不动,也只有放弃。前面是什么,他们两个都不知道,但有一点却很清楚,那就是:如果停在这不动,只有死路一条;而如果朝前走,就有希望,即使那希望的终点也是死亡。但死在路上最起码说明他们没有放弃。
自助者,天助之!那换个说法呢,就是:不自弃者,天亦助之!
其实也就没走多远,他们就发现了水。泠泠的声音宛如天籁,那是一汪泉水。小小的一汪,却足以让两人欣喜若狂![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贺帅一头趴在水里,久久没抬头。是陆卫军发现不对,把他给提溜了起来,不然贺帅说不定就把自己给淹死了。贺帅一直在发着烧,凭着一口气撑到现在,如今看到水,却是一丁点力气都没了,彻底晕了过去。
陆卫军恢复地很快,他本来就是生生累趴下的,如今喝了水,也就有了精神。把贺帅安置好,陆卫军循了来路回去把包和枪拿了过来,翻出药,给贺帅喂了,一直给他擦着身体来降温。天亮时,贺帅的烧终于退了。陆卫军也终于松了口气,一头扎在地上,睡了起来。
两人几乎是差不多时间醒来的,相互看着,陆卫军就把手伸了出来,贺帅握上去,紧紧握住!两人就大笑起来。这命,算是又被他们拣回来了。而活着的感觉,只能说,真他妈的好!
两人商量下来,决定等贺帅的脚好些再出发。不然昨天的一幕很可能会重演,而真到了那天,很可能就没了现在的好运气。
对于这个决定,贺帅很有些开心。如今,能活下来,还有干净的水喝,有还能下咽的饼干吃,有树叶间漏下来的阳光,有风……和过去两个月相比,这种日子,就是在天堂啊。
收拾好后,他就把自己脱地光光的,寻了个大树叶把自己腰那块盖着,然后躺在泉水边的草地上,眯着眼,抽着烟,盯着天上飘过的大云块……想着,现在就是死了,也值了。
旁边,陆卫军拿着个刀子正在硬生生地刮胡子。也亏地他能拿把刀子刮胡子,而且什么都不抹,还不伤着自己。这也是绝活啊,逼出来的绝活。
“班长,我胡子怎么长那么慢?”贺帅斜眼看着与自己胡子奋斗着的陆卫军,摸了摸自己下巴,说了句。
“长那么快做什么?又不是庄稼。”
“有胡子才象男人啊。我又不是人妖!”
“人妖是什么?”
“这个都不知道啊,我告诉你,人妖就是……”贺帅唧咕了半天。最后,陆卫军停了手里的刀子,回头看着贺帅,说,“你要做人妖,挺合适!声音都学地象。”
“你才是人妖!”贺帅一下子坐了起来,怒吼了一句。
“好,好,我人妖。”陆卫军笑了笑,回头继续刮他的胡子。贺帅磨牙,最终无力地又倒在了地上。和这个人说话,怎么总那么费劲啊。陆卫军终于刮完了胡子,然后坐到了贺帅旁边,眯起了眼。
“班长,还有烟没?”陆卫军去摸包,把盒子掏了出来,说,“最后一根了!”点上,抽了口,递给了贺帅。贺帅接过,抽了口,又递了过去。
“班长,等回去后,你除了想去天安门,还想做什么?”
“娶个老婆,生个大胖小子。”
“你就不能想点别的?”
“那就娶老婆,生两个大胖小子。”贺帅斜眼看了看陆卫军,说,“班长,我一直不知道,你还挺幽默。”陆卫军抽了口烟,笑了笑,没说话。
“班长,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老婆那样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老婆?”
“我又没老婆,不知道。”
“班长,逗我好玩吗?”
“谁逗你了?我说的实话。”贺帅磨牙。躺回了地上,他撇撇嘴,说,“谁不知道你喜欢的是谁啊?连咱连里的老鼠都知道。”贺帅吐了口烟出来,“不就晓云妹妹吗?”陆卫军警惕地看了下贺帅,没说话。“喜欢就喜欢呗,又不丢人。喜欢她的多了去了,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对了,班长,你要真对她有意思,回去后,就直接去说。别磨唧。不然,晚了连骨头都没了。”
“我这癞蛤蟆就别想吃天鹅肉了,离远,看看就行了。”陆卫转回眼神,声音有些低。
听了这话,贺帅一翻身坐了起来,眼睛开始发光,“吆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咱们班长竟然开始自卑了,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你可是全团标兵,是这个!”贺帅伸出了大拇指,“你看看你,一表人才,相貌堂堂,那人品就别提了,把字典翻开,所有的好词都能朝你头上安。再说了,你这回去,就成战斗英雄了,立刻提干。你说,你哪点配不上她?她不就漂亮点吗?就一小护士,拽个屁。妈的,回去她要不刁你,我找人摆平她。我可告你,团长的上级是我一叔叔,看我长大的,和我特熟。让团长做个媒还不容易。好了,就这么说定了,班长,回去,我帮你追她,肯定是手到擒来……”贺帅说地起劲,有些手舞足蹈,丝毫没在意陆卫军的脸色。直到陆卫军却站了起来,径直走开去的时候,贺帅才感到有些不对劲,忙喊道,“班长,班长,去哪啊,你去哪……”
“贺帅,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你本事大上天,和我无关。江晓云,你要是没那心思,就别打她主意,我要是知道你对她不利,我不会放过你。”陆卫军回头,阴着脸,盯着贺帅,冷声说着。说完,转身,走了。
贺帅一时没反映过来,刚还和风细雨,这怎么说变脸就变脸。等他明白了陆卫军在说什么时,怒极,喊道,“这哪跟哪啊?你发什么疯?我说错什么了。你他妈的别走,把话说清楚!”
离开的身影站住了,慢慢转了回来。陆卫军一步步走近他,低头,看着他,说,“你那副官僚嘴脸最让人恶心!”贺帅望着那人,有些目瞪口呆。陆卫军冷冷的眼神让他从心里感到一股冷意。而他到底说了什么,让这人那样看他。
说完这句话,陆卫军转身又要走,贺帅气地有些哆嗦。他一时想不起刚才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脑子有些混乱。看着陆卫军的背影,贺帅抓起身边的东西就扔了过去,“陆卫军,你他妈的真是个混蛋。我是你兄弟,过命的兄弟。你说翻脸就翻脸,你是人吗你?你滚吧,快滚!我没你这样的兄弟!”贺帅委实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只觉得愤怒。
“贺帅,我知道你有一当官的爹,也知道你厉害。我只警告你别把主意打到江晓云身上。”陆卫军这说的话,贺帅听到了。也听明白了,妈的,为那个女人!
“我怎么打她主意了,我怎么打她主意了,你哪个耳朵听到我要打她主意了。陆卫军,你他妈的就一神经病!我就说帮你追她,我错哪了,我错哪了?”贺帅朝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吼着。但在听了这话后,那背影只是顿了一顿,却没停下,很快就走出了贺帅的视线。
贺帅胸中愤懑到了极点,他绝对不是个能受委屈的人。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谴责,他根本不能接受。他想揍人,但却没对象。愤懑的他在一阵咆哮后,无力地倒在了地上。贺帅静下心来,想着自己刚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想,想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话,让陆卫军如此生气。贺帅头有些痛,索性抱着头,不愿再去想。
周围很静,静地只剩不远那泠泠的水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脚步声传来。贺帅微睁眼,看到陆卫军在他身边坐下。他暗哼一声,翻了个身,把背对向了陆卫军……
“贺帅,我刚才说话有些过分。对不起。”听了这话,贺帅哼出了声,没说话,不过眼睁开了。
“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请你原谅我。”贺帅记忆中,似乎陆卫军从未向谁低过头。即使那拉练中他病了,陆卫军来看他,道歉的时候,也很生硬。象如今这明显的低头,贺帅从未见过。
心里的感觉有些说不清楚,用胳膊撑地就想坐起来,但胳膊一软,却又要朝下倒。陆卫军忙去扶他,让他靠着自己,贺帅也没拒绝。陆卫军又从兜里掏了把东西出来,递给贺帅。却是果子,不过和上的形状不一样。贺帅抓个,往嘴里填,竟然是甜的。又吃了个,说,这果子别有毒吧?陆卫军忙说,我吃过了,没事。才拿给你的。听了这话,贺帅刚才的气也就全消了。嘟囔了句,“我到底说错什么了,你那么生气?我怎么就官僚了。我都没有你官大,我想官僚,官僚地起来吗?”
“不生气了?”陆卫军笑着问。
“你和江晓云到底怎么回事?你和她是不是在谈恋爱?”贺帅揪着这话题,他要搞明白。
“贺帅,你见过天鹅和癞蛤蟆谈恋爱吗?”
“班长,你哪里是蛤蟆了?不带这么自卑的成不成?”
“我喜欢江晓云,很喜欢。我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恋爱是什么滋味。但想着,自己对她,应该是那种暗恋吧。她很漂亮,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人。第一看到他,是我有昏迷进了医院。睁开眼,就看到了她,她冲我笑。我就想自己肯定是死了,不然怎么会看到仙女。”
陆卫军笑了下,似乎是想到了那时的情况。贺帅听到这里,暗暗翻了个白眼:不是天使吗?怎么变仙女了。
“后来,我还见过她几。你住院那是我最后一看到她。她竟然认识我,这让我很惊讶,很高兴。看到你和她那么自在的说话,我很羡慕。看到她,我只有脸红的份,连话都说不完整,而你,却可以那么随意地聊天,我很羡慕……其实,我对她,就是心底喜欢。从没想过去告诉她什么的。因为,我知道,那根本不可能。团里喜欢她的人很多,而我,只是个小兵,都不知道能不能提干,连一分存款都没有,她根本不可能多看我一眼。我知道自己的条件,也不想奢望什么。想着远远看一眼,就够了。她对于我来说,就是天上的白天鹅,我只有仰头看的份。”贺帅的手握了起来,心里有些乱。
“你刚才突然骂她,我有些接受不了。她那么好,对谁都好。有时觉得,要一直能待在她身边,看着她笑,就是死了也值了。她那么纯洁那么善良,而你却骂她。还说找什么你叔叔,什么团长,我一时气愤,才骂了你。”
贺帅的手又握了握,伸开,再握。如今他算是明白了陆卫军的想法,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觉得自己有义务有责任也有权利和自己班长这个恋爱白痴谈一谈。
不再靠着陆卫军,坐直身体,贺帅说,“班长,你坐我对面,看着我。”陆卫军没说什么,移开些,和他对视着。
“班长,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和你很认真地讨论些问题。我知道,很多地方你是比我强,但说起来谈恋爱,你没我有经验。”贺帅顿了下,咳了声,继续说,“女孩子是要追的,不是要供的。你要真喜欢她,我建议你回去后就去说。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你?全团那么多人,有几个标兵?全团那么多人,她怎么就记住你了呢?你是最好的,没人比地上你。更何况,你长地又俊,她妈肯定喜欢你,这是大优势。我可告诉你,当初追我姐的能有个加强排,我姐夫就是凭了她长相赢地我妈的同意。这人长地俊,是个大优势。班长,我不是吹牛,你的条件,就是去追国务院总理他闺女都行。谁嫁了你,那是她祖上烧高香。我贺帅可从没服过什么人,班长,我算服了你。你就是一个响当当的汉子!江晓云要是嫁了你,她做梦都要偷着笑了。”
“说完了?”
“说完了。”
“我有那么好吗?
“有!”
“我既然那么好,你嫁给我好了。肥水就别流外人田了。”听着陆卫军的调侃,贺帅知道刚才自己是白说了。费了半天嘴皮子,屁用没有,贺帅就有点生气。又看陆卫军笑眯了眼,贺帅就更生气。
但旋即,有了主意。调侃他?找错对象了吧。从来只有他贺帅整人的份。贺帅用手狠狠揉了把脸,把肉揉软些,然后把手拿开。就开始笑,微笑,挑眉。真正的那种眉毛上挑,带地眼睛也开始灵动起来。一手捏起了兰,一手就去抬陆卫军的下巴,轻笑着,捏着嗓子,说,“夫君好坏……笑奴家……奴家不依……奴家问你,晓云妹妹和奴家,你喜欢哪个啊?”
陆卫军就看着他,眼一眨不眨。如贺帅所料,那张俊脸就开始泛红,越来越红……贺帅笑,笑地眼睛眉毛都弯了。看着那近在咫尺充血般的厚嘴唇,竟然猛地上去啄了下……只这倏忽一下,两人全都愣掉了……
贺帅的脸“刷”就红了,眼也越瞪越大……自己到底哪根筋断了?这这这,这到底为毛啊?
第18章 扶持
一天天过去,贺帅的脚开始渐渐好转,胳膊上的伤也没了什么大碍。陆卫军头上的绷带早就拿掉了,额上留了个不小的疤,他也丝毫不在意。那天的事情,最后以贺帅一句“不玩了”为借口带了过去,两人也不再提。其实,说起来,不就是碰下嘴巴吗?多大事啊?!虽然陆卫军整整一天都没敢怎么看贺帅。
到了第七天的时候,他们离开了这里。这里即使是世外桃源,他们也不可能一直停在这,更何况,这里只是个水源地。饼干吃完了,附近的果子也被陆卫军摘了个差不多,如果再不走,情况会越来越不好。所以,在贺帅的脚能走的时候,他们没有丝毫的犹豫,就上了路。
陆卫军背着包,一杆枪拿在手里,一杆挂在脖子里,在前面稳稳走着,贺帅拄根棍子,跟在后面。他们一直朝北走,支持他们的信念是:朝一个方向走,朝北走,肯定能走出去。等走出这片林子,说不定就能看到祖国的土地。
贺帅的脚不能长时间行走,他也不敢硬撑。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他们走地并不快,累了就休息。水省着喝,东西省着吃。丛林里有动物,但他们不敢用枪,怕招来越南人。虽然这一路上别说人,连个鬼的影子都没看到,但还是小心为上。而如果不用枪,赤手空拳想去抓那些个大点的动物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们抓到的第一个活物是个类似土拨鼠的东西。当陆卫军献宝似地抓到贺帅面前时,贺帅却只感到恶心。陆卫军忽略掉贺帅的目光,放血,拨皮,然后割掉小块的肉递给贺帅。贺帅的胃一阵痉挛,直想吐,不过他也没什么好吐的,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
和不能打枪一个道理,如果生火的话,就会有烟,就有可能会招来越南人。所以,只能吃生肉。道理,贺帅都明白,但面对那带血的肉时,他还是吃不下去。陆卫军看他这样,也没说什么,把他手里的肉拿过来,又切小点,只有指甲大小,又递了过去。贺帅接过,闭了眼,直接往嘴里塞,然后就生生地吞了下去。
他们就这样一路走着,吃着任何能塞到嘴里的东西,嚼着任何能嚼的东西。遇到有水的地方,就多歇下,然后再继续走,一直朝北走。已经没了时间概念,也已经没了心情去记日子。他们已经在丛林里晃荡了多少天?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日子?也不知道。只是知道,旱季似乎要过去了。
贺帅的脚好利索了,他们行路的速度也就快了些。这很幸运,在水壶见底之前,找到了水源。其实,待久了,就会摸出一些规律。如果他们真永远走不出去的话,在这个丛林里也没那么容易就死掉。
扑到水里,贺帅先是饱喝一顿,然后倒在水边上就开始睡起来。等他醒来,进入眼帘的却是天上那轮大大的月亮。贺帅盯了老久,才坐了起来。
“醒了?”
“班长,今天十五吧?”
“应该是。”
“快过年了吗?”
“快了吧。”
“你说,咱们能走出去吗?”
陆卫军没说话,只是抬头看着天上那轮月亮。看着不远默不作声的人,贺帅不知怎么的,有些心慌。这话他问陆卫军问了很多遍,每陆卫军总是斩钉截铁地说肯定能走出去。这是他第一沉默,而这种沉默让贺帅感觉有些怕。陆卫军的信心就是他所有的动力。如果陆卫军没了信心,难道说明他们真要在这丛林待到死?
贺帅不再看他,把眼光又转向了天上,望着那轮月亮,蓦地想到了一首歌,是关于月亮的,不觉间,就哼了出来:夜静更对朗月
朗月清辉亮
行遍天涯离开家园沉痛看月亮
何堪天涯
回首家乡
夜夜暗盼望
笑对朗月月光光照地塘上
照着欢畅团叙愉快温暖乐也洋洋
远里阻隔千里白云晚望
想想想别离后寸心怎会不思乡
每夜每朝报愁眠悲痛流浪
故地故苑最是难忘空盼望
啊秋满地风霜最断肠
阵阵秋风送柳浪朗月光且亮
人去天涯萍踪漂流何有岸
人海飘浮怀想家乡异地两望
笑对朗月月光光照地塘上
照着欢畅孩儿父母温暖乐也洋洋
去去去去家千里梦回故乡上
悲秋风独流浪那堪漂泊嗟风霜
冷落痛心岁月无情漂泊流浪
那日那朝鸟倦还巢春柳岸
啊秋倍念家乡最断肠
远里阻隔千里白云晚望
想想想别离后寸心怎会不思乡
每夜每朝报愁眠悲痛流浪
故地故苑最是难忘空盼望
啊秋满地风霜最断肠
唱完了,周围显地更静。只有虫子在叫,唧唧的。看着仍然沉默的陆卫军,贺帅不知怎么的,心里更烦,就发了脾气,“好听不好听,好歹说声啊。”
“好听。”
“没了?”
“不错。”
贺帅听了这话,猛地站了起来,喊,“好听个屁,不错个屁,听地懂吗你?”这是首粤语歌,贺帅唱的是粤语。
陆卫军看着剑拔弩张的贺帅,眯了眼,低声说,“怎么了?吃火药了?发哪门子脾气?”贺帅捏着拳头走到他跟前,低头,说,“你实话告诉我,我们是不是走不出去了?”
“谁说我们走不出去了?”听了这话,贺帅愣了下,“那我刚才问你,你怎么不回答。”
“我点头了啊。”
“你……说句话会死吗?大晚上,谁看地到你点头啊。”
“我牙疼。”听了这话,贺帅的火气“刷”就消了,突然就觉得自己刚才真是莫名其妙。怔了会,就在陆卫军旁边坐了下来,说,“什么时候疼的?怎么没听你说。”
“就今天才厉害。”[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是不是上火啊?”
“有点。”
“消炎药还有没有?吃了没?”贺帅去翻包,月亮大,看地清楚。很快就翻了出来,递了过去。陆卫军没接,说,“又不是病,吃什么药?”贺帅听他这样说,就要去拧瓶盖。陆卫军夺了过来,笑着说,“你那歌是真好听,都忘牙疼了。要不,你再唱遍?”
贺帅坐地上转了脸。陆卫军把药放好,说,“这药不能浪费,我们说不定就用地着。对了,刚你那歌,我一个字都没听懂,那就是广东歌?”
“是粤语歌。”贺帅倒在了地上,仰躺,“是首关于月亮的歌。说一个人,漂泊在外,看到月亮,就想起了家乡……”
“想家了?”贺帅没吭声,良久,喃喃了句,“怎么会不想?天天做梦回去。班长,我们能回去,是吧?”
“肯定能。”又听到这斩钉截铁的回答,贺帅就放了心。每天每天的确认,这个回答就是他全部的动力和信心。
“班长,要是没有你,这林子我是肯定走不出去;要是没有我,你现在肯定早已经回去了。我知道,是我拖累了你。”
“今天是怎么了?刚才发脾气,现在又说这话。”陆卫军笑了下。
“班长,你说我们打这场仗,有没有意义?我们为什么要跑那么远跑来打这个该死的仗?”贺帅又转了个话题,他今天很烦,平时绝不会说的话都说出来了。他刚问出的这个问题,是每个人都刻意回避的问题,是根本不可能在部队随便提及的问题。这是个敏感的政治话题。他们是军人,如今就在战场上,正做着不要命的事情。如果心里有这样的疑问,那就是对他们做的事情打上了问号,也就是说正在否认着他们所做的事情。这种想法,对于部队的士气来说,是极其可怕的。
良久良久的沉默,贺帅其实也没期望陆卫军说什么。他只是想发发牢骚。
“贺帅,我给你说说我爹的事。”又沉默了一会儿,陆卫军似乎在整理思路。贺帅就坐了起来,坐到陆卫军身边。在班里,陆卫军很少提到家里人,这是他第一主动提到他爹的事情,贺帅有些期待。
“我爹是抗美援朝的老兵,立了不少功。后来,负了伤,就退伍回了老家。他腿不好,干不了重活。我娘生我妹的时候落了病根,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也不太能做重活。我们家就没了劳动力,就靠我爹的几个劳保费过日子。
我娘想让他拿着那些个军功章去乡里县里找找人,可我爹却只是瞪眼,就一句话,咱不给国家添麻烦。地里的活,他拖着一条腿硬撑着做,从不求人。他平常话不多,只是喝多的时候,他才有话,一直说,不停地说,说他的兄弟都死了,死地太惨了,连魂都回不来了啊。就他还活着,还回来了,他可要好好活着,替兄弟们活着,不能给兄弟丢脸。这些话他念叨了半辈子,直到他去世。
我很小就下地干活,家里地里什么活都干。我们家没有劳动力,我娘就盼望着我快长大。好不容易算是大了,也到了上学的年龄,我爹却非让我去上学,说一定要有文化,不然就没法给国家做大贡献。我娘拗不过他,就让我去了。要是在城里,七八岁的孩子恐怕还是娃娃吧,在我们那,都已经成了半个劳动力了。我这一上学,好多活就又压我爹和我娘肩上了。我看他们苦,却还是想上学。我娘想让我自己说不上,那样我爹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我就是咬牙不说。现在想想,自己那时真是欠揍。
我妹生下来就先天不足,熬到五岁,走了。我爹很喜欢妮子,我妹走的时候他伤心好久。我娘后来一直没怀上,我家就我一根独苗。这个在农村,可不是什么好事,打架都没人帮。小时侯,和人打架,别人打不过我,就总哭这说,你等着,我回去找我哥。我没哥也没弟,那种滋味真不好受。
农村的孩子有谁不打架的,总是有输有赢。我有被人打地狠了,哭着跑回了家。我娘拉着我就去寻了那打我的小孩家。回来后,我爹知道了,就让我跪了砖头。这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因为这个哭过。我知道自己长大了,自己的事情该自己解决。以后再打架,我每都很拼命,他们也就怕了我。可是有,我把一个比我小的小孩打哭了,他娘领着他寻到了我们家,我爹就又让我跪了砖头,我就又想明白了,不能打比自己小的,那是要让的。
从小到大,我爹对我的做法就是让我跪砖头。他说打我嫌累,就让我跪,跪到自己想明白为止,跪到说出他想要的动西为止。我许多事情就是在红砖头上想通的,好比不能随便哭,不能喊累喊苦,不能欺负弱小,不能眼馋别人的好东西……还有,别人有难,要伸手,能帮肯定要帮;是自己的责任一定要担起来,绝不能推;要做个响当当的汉子,决不能做孬种……
我上初中的时候,我爹去世了。走之前,他说他要去地下找他那帮兄弟去了,天天做梦都在一起,这下真能在一起了,还说妮子也在等他;他说对不起我娘,没让她过上好日子,说下辈子再补偿她;他对我说要好好孝顺我娘,好好学文化,做个对国家有贡献的人,还要我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做个汉子,要担责任,绝对不能做孬种……最后,他说他要火化……那时,我们那地刚兴那个,根本没人愿意火化。而在他看来,这是他为他的国家能做的最后一项贡献了。
后来,等我和我娘收他骨灰的时候,竟然发现了两块弹片。当时,我娘抱着盒子就哭晕了过去。他一直说腿疼,腰疼。到那时我才知道竟然是有弹片在他身体里,而他竟然一直带着过了那么多年。
我爹那代人,他们的想法,我好多地方无法理解。他们有他们的信仰,他们的追求。他们对于这个国家的感情比我们厚地多。但是不管怎么样,我知道我爹是怎么想的。这个国家是他们打下来保下来的,即使没法为国家做什么,但最起码是不要拖后腿,他绝对不可能去伸手索要什么。我不知道,我爹带着那两块弹片怎么熬过了那么些年,但我知道他对这个国家的感情是很的。这个国家是他一辈子最最珍视的东西,他和他的兄弟为了新中国连命都不要了,他还有什么不能抛弃的。
我一直记得他死前说过的话,要孝顺我娘,要为国家做贡献,要尽责任。我娘去世了,这辈子就注定了我是个不孝子;我能做的贡献就是替他来守着这个国家,不能让人欺负了去;我的责任就是尽自己的全部力量保全你们的安全,做个班长应该做的事情。除了这个,我还能做什么?
贺帅,这场战争有没有意义,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回来找你,是我应该做的,带你走出去,是我的责任。别对我感到内疚,那是我该做的;更别对你做的事情感到怀疑,因为那也是你应该做的。”
第19章 琐记
陆卫军说完那长长的一段话,就不再开口。给贺帅弄了点吃的东西后,就睡了。他牙本来就疼,说了那么一通话,也够他受的。躺下的贺帅一直无法入睡,他在想自己的父亲。直到此时,贺帅才似乎明白了贺连胜的一些做法既不是迂腐,也不是不通情理……
看着躺在旁边的陆卫军,贺帅捅捅,“班长,班长……”
“怎么了?还不睡?”
“谢谢!”
“傻瓜!快睡吧,明天还赶路。”
“好。”转身,很快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两人是在雨中醒来的。很难想象,昨天还是那么大的月亮,今天就完全变了天。他们在丛林里度过了整个旱季,如今,又迎来了雨季。猫儿洞的噩梦让贺帅对越南的雨季几乎是恶痛绝,对于他来说,他宁愿忍受那种没水的日子,也不愿过这种几乎要把人沤烂的日子。但即使他再痛恨,他也管不了这老天爷。那是句什么话来着,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非人力能改啊!
周围没什么可避雨的地方,他们收拾了下,看准方向,就冒雨上了路。为了减负,雨衣早就扔了。幸亏背包是防水的,也幸亏指南针还能用。
两人就在大雨中一步一步地朝前走,走一步是一步吧,说不定就能找个避雨的地方。一路上几乎没看到能吃的东西,就找到几个青果子,涩地要死。走了几乎一整天,到傍晚的时候,贺帅已经有些疲惫不堪了,但看着前面背着包仍然一步步迈着步子的的陆卫军,咬了下牙,还是跟了上去。帮不了忙,那就别拖后腿。
天渐渐暗下来,绵密的雨却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贺帅抹了把脸,朝远看了看,除了雨就是树,什么都没有。望着前面的背影,贺帅喊了句,“班长,这雨看来是不停了。咱们怎么办啊?”前面的人似乎没听到,仍然朝前走。贺帅就快走几步,赶了上去,说,“班长,这雨……”还没等他说完,陆卫军却直直扑了下去,重重摔在了地上。贺帅脑子一轰,忙去扶,手摸到陆卫军的手,热地不行,忙去摸额头,竟然烫手。
“班长,班长!”贺帅猛摇着陆卫军,声音是抖的。但他摇了半天,陆卫军的眼却是睁也不睁。抹了把脸,贺帅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必须要冷静。
把包从陆卫军身上解了下来,找出急救包,把药翻出来,瞅清退烧的消炎的,就喂了下去。然后,贺帅就把包又给陆卫军背上,然后给他戴上帽子;把两把枪全挂自己脖子里,翻身就把陆卫军给背了起来。这样的重量对贺帅来说简直就是坐山,但此时的他却是把这山硬给扛了起来。
到是雨,到是树,贺帅低着头,只是努力地走着。似乎都把一生给走完了,却仍然没找到个避雨的地方。背上的陆卫军仍然一动不动地伏在他背上,贺帅抓着他垂在自己胸前的两支胳膊,努力让他不要掉下去。越走越慢,到了最后,他真地走不动了,就跪了下来,一点点朝前爬。心里几乎没了任何想法,就只是麻木地朝前挪着。
“贺帅……”微弱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在贺帅耳边响起。贺帅脑子轰了下,头转了回来,喊了声“班长”,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累了吧?”
“还好。”
“歇会……”
“还能走地动。”贺帅转了头,又继续朝前爬。
“把我放下……你先去找找……看有没有避雨的地方……”
“我背着你找。”
“把我放下来……你去找……”贺帅象是没听到,仍然朝前爬着,“班长,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反正没了你,这丛林我也是走不出去的。要死就死一块。你就别想其他的了。”
“你……”一声叹息,陆卫军的眼睛又沉沉合上,轻声说,“把枪扔了吧。”那两杆枪一直在贺帅脖子里挂着,他几想扔掉,却咬了牙还是挂回了脖子上。如今听了陆卫军的话,就听话地取了下来,扔了。
继续朝前爬,等连跪着的气力都没了的时候,他就匍匐着朝前爬。当他连爬都没力气爬的时候,他就停了下来,歇歇,然后再爬。就这样,歇着爬着,却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到了最后,贺帅终于爬不动了,就那样趴在了地上,好久都没抬起头。难道真就死这了吗?贺帅有些不甘心。那么多都死里逃生,他们没那么容易死。贺帅给自己鼓了鼓劲,努力着抬起了头,朝前继续爬。
“贺帅……贺帅……快看……”陆卫军的低喊把贺帅从迷蒙中唤了回来,顺着陆卫军指的方向,贺帅的眼睛越睁越大,越睁越大,他不相信似地揉了揉眼睛,再揉再看,再揉,再看!等确认那是什么时候,贺帅大吼一声,翻身把陆卫军掀翻,然后紧紧抱了上去,喊着,“房子!房子!班长,那是房子!你看到了吗?那是房子啊,那是房子!”喊着喊着,贺帅就搂着陆卫军哭了起来,呜咽地说着,“那是房子,是房子啊……”
那确实是个房子,确切地说,那是林间的一个小木屋!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木屋!而这却说明他们总算走到了有人的地方,这林子总算能走出去了。
进屋前,陆卫军让贺帅检查了下。确认没人后,两人才进去。虽然是雨夜,但因为是阴历的月中,所以不那么黑。这显然是猎人歇脚的地方,有床,有木柴,屋的角落还有个类似灶的东西,更让贺帅想哭的是,灶上竟然还吊着一块烟熏肉……
在陆卫军的帮助下,贺帅终于把火给升了起来,望着那腾腾的火焰,贺帅有点想扑上去。抑制住这种想法,他帮陆卫军把衣服给脱了,把自己衣服也给脱了,搭在火旁。贺帅又把药翻了出来,给陆卫军喝了后,扶他躺在了床上。陆卫军几乎是刚沾床就沉沉睡了过去。贺帅回身到了灶边,把肉给割下来点,在火上烤。烤好后,又把陆卫军喊醒。陆卫军吃了点,就又睡了过去。贺帅回到火旁,看着那跳跃的火焰,肉只吃了一半,嘴里的东西没咽下去就倚着墙睡着了……
第二天,贺帅是被陆卫军喊醒的。看着眼前的人,贺帅伸手就去摸他额头,触手,不热,长舒了口气。
“我这条命是拣回来了。贺帅,谢谢!”
“谢什么,我这条命你都不知道救多少了。”
“你去床上再睡会。”听了这话,贺帅打了个哈欠,站了起来,摇晃着去了床上。没多长时间,就发出了鼾声。再醒来,是被一股香味给勾醒的……
望着眼前那锅汤,贺帅的泪就想往下滚。忍了忍,总算是没掉下来。陆卫军用搪瓷缸子窑了点,递给贺帅。贺帅小心翼翼地捧着,即使烫,也不撒手。汤里有蘑菇,有木耳,还有肉,汤是热的,竟然还是咸的。
“班长,这些东西……打哪弄的?”
“蘑菇和木耳都是外面采的,放心,没毒。”陆卫军笑了下,“这锅,缸子,还有盐巴都藏在木柴里,里面还有火柴。这是猎人歇脚的地方,这些东西肯定是有的,我翻了下就找到了。贺帅,你看看那缸子。”贺帅把那搪瓷缸子举到眼前,几个大红的字就印在表面上,却是“中国人民赠”。陆卫军眼转向那灶上的锅,说,“这口锅如果说也是我们赠的,我也相信。”
“妈的!”贺帅骂了句,“养了群白眼狼。”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快点喝,这还很多。”陆卫军刚才就把锅从灶上弄了下来,汤没那么热了。
“班长,你也喝。”贺帅把缸子递了过去。陆卫军接过,大大喝了口,然后又递过去,两人就着缸子喝了个饱。
“贺帅,我把枪找回来了。”听了这话,贺帅一愣,忙转头去找。枪就竖在门边,他刚没发现。“没多远,我找蘑菇的时候发现的。”贺帅苦笑了下,“我昨天还以为扔了枪之后我爬了有十万八千里呢……”陆卫军拍了拍他,说,“昨天难为你了。谢谢!”
“等以后你升了官,记得提拔我就行。”贺帅呲了下牙。
“用地我提拔?团长都等着来提拔你。对了,贺帅,你爸真是将军?”
“是。”贺帅声音有点小。
“那你为了啥来当兵?怎么不上大学?我们当兵是为了吃饱肚子,为了将来能出人头地,你不是为这个吧?”
“为啥啊?不知道!脑子一热,就来了。我学习差,整天混,大学根本考不上。”陆卫军叹了口气,又问,“那你回去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能有什么打算?真能回去的话,等退了伍就找个工作,继续混。”长久的沉默,贺帅抬头看了看陆卫军,陆卫军却只是看着灶里的火,不说话。
“贺帅,当我知道自己不能再上学的时候,哭了一夜。有时做梦,还梦见自己坐在教室里面。我怎么求都求不来的东西你却根本不看在眼里,想想真是,唉……这以后,没知识,就是想当个好兵,都没那么容易。你有基础,等回去,就去考军校!肯定行!”
“班长,我……我很笨的,看到书就头疼。”陆卫军笑了,“你要是笨,那我算啥?你能唱那么多歌。背那些词不比背书难?”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对书没兴趣,看见就悃。”
“那我监督你,看你悃了就拿棍子打。”陆卫军笑着说,贺帅也笑了,说,“我要是考上军校,官就比升地快了,到时我来提拔你。”
“那我可就等着了。”两人相视哈哈笑了起来。灶里的火劈啪作响,映地两人脸都红通通的。
“贺帅,唱首歌吧。”
“想听什么样的?”
“你那天唱的那首,挺好听的。就是没听懂,你歌词给我说说。”贺帅想了下,把歌词念了出来,还说这曲子最初是日文版,是关于浪人的歌,后来给翻唱的。
等贺帅说完,陆卫军就看着他,很真诚地说,“贺帅,你懂地真多。”听了这话,贺帅脸竟然有些烫,也不知是不是被火映的。陆卫军用那么认真地口气夸他,这,这还真不多。他别开脸,嘟囔句,“这有什么。都是听我姐说的,我姐那才真叫懂地多。”
“你姐?”贺帅很少提到他的家人。贺盈的事也很少提。如今,只对着陆卫军,不知道怎地,就想说说他姐。说贺盈如何漂亮,如何优秀,如何时尚,如何聪明……天下的好词都堆到了贺盈身上。终于说完了,重重叹了口气,说,“我姐要是没结婚,我肯定让你娶她,你们太相配了。”陆卫军笑了下,没说话。他一直不知道自己优秀在哪里,竟然让贺帅以为可以做他的姐夫?!
“班长,反正没事,我教你唱歌,好不?”
“你先把三大纪律八项主义教我唱对,就行了。”贺帅切了声,没了声音。抓了下头,想着刚才不知道自己怎么脑子发热想教他唱歌。陆卫军是天生的五音不全,最简单的歌他都能跑调跑到姥姥家去。全连唱歌,他就只张嘴,不发声。贺帅觉得陆卫军什么都好,就这个让他忍受不了,他受不了一个人怎么能把好好的调跑到找不到的地方去。
“那我教你跳舞。”
“跳舞?”
“对,跳舞。站起来,站起来!”陆卫军也就站了起来。
“这只手放这,对对……痒,哈哈,痒……放下面点,下面是屁股,算了,还是放上面点……这个手握着我的手……好,听我口令……走,蹦嚓嚓,蹦嚓嚓……”
“动啊,动……踩死我了,……软点,身体别那么硬……你又不是木头……你当自己是蛇,对,是蛇,扭扭……不对,没那么个扭法……又踩我了,疼死了……我还他妈的不信了,再来……对,对,就这样……蹦嚓嚓,蹦嚓嚓……班长啊,你又踩我了啊啊……”
“贺帅,咱歇会吧。”陆卫军的汗比外面的雨下地都急。
“好,那歇会。”
听了这话,陆卫军松了贺帅,啪坐在了地上,猛擦着汗,说,“贺帅,这个太难了。别教了,我学不来。”
“等你学会,我这脚非费了不成。等以后咱回去,我带你到舞厅去。那有音乐,跟上就行。”
“舞厅?不去!”
“跳舞要是不想学嘛……等回去我教你溜冰,那个你肯定特别容易学,你运动神经发达,肯定行。告诉你,班长,我溜地可好了,我只要一进场,那叫一个拉风,全场人都瞅着我。那感觉,特好!”
“那教我溜冰吧,我也想拉拉风。跳舞就算了,学那个,我还不如去蹲猫儿洞。”
“没那么夸张吧?那说定了,等回去,我带你溜冰去!”
“好!”别说溜冰,就是溜刀子也去,就是别去跳舞。陆卫军心里想着,没说出来。他只感觉抓着贺帅的腰,握着贺帅的手,怎么那么,那么……陆卫军找不到确切的词来形容自己的感受,索性不想。
第2章 承诺
两人轮流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把东西归了原位后,就收拾收拾上了路。下了一天两夜的雨竟然停了,不过太阳没出来,天是阴的,空气潮地厉害。看准了方向,两人继续朝北走。这一走,就走到了傍晚,稍微吃了点东西,两人商量了下,决定晚上继续前行,不休息。因为想着很有可能前面就会碰到自己的部队,他们多少有些兴奋。
天快亮的当口,周围的树有些稀落起来,灌木丛开始多了。这让两人喜出望外,但步子反而慢了下来,走地愈发小心翼翼。周围是一如既往的静默,什么声音都没有,甚至连虫鸣的声音也好象被什么给阻隔了。这让贺帅感到不舒服,这样的黎明总让他想起大舟牺牲那天的情景。甩了下头,决定不去想,紧跟着陆卫军慢慢朝前摸索着。
没走多久,沉寂被打破。不远传来了一阵阵的爆炸声,中间夹杂着密集的枪声,还有人的惨叫。贺帅的心就猛地揪了起来,跟着陆卫军快速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没等他们跑到地方,一切又归于沉寂。如果不是前面的火光,贺帅会以为刚才是幻觉,因为这一切发生地太快了。
找了灌木丛,两人趴了下来。不远,是块空地,中间的几帐篷正在烧着,虽然天不是很亮,但燃烧着的帐篷却把周围照地很清晰。帐篷顶部还没烧到的那面红十字旗在风中无力地摇曳着,血一样的颜色直直刺着贺帅的眼睛;帐篷周围散落着一些尸体,帽子上的红五星竟似要滴出血来……
而空地上,几个人抬着两个箱子正快速朝树林走去……
看到这里,贺帅全身的血都冲向了脑袋,他眼都要冒出火来了,想也没想,一发子弹已经射了出去。而同时,夹杂着一声“我操你姥姥”的怒吼,陆卫军手中的手榴弹也扔了出去。声响过后,那些人丢了两具尸体,迅速撤进了对面的树丛,几乎同时,密集的子弹立刻朝贺帅他们这个方向猛扫过来。对方火力很猛,但庆幸的是贺帅他们趴的这地方前面有些高,竟是个天然的掩体……
“拖住他们!”听了这话,贺帅狠狠点了下头。这所野战医院附近肯定有部队驻扎,如今他们铁定正朝这赶。只要拖住这些越南人,拖到有人来支援,就算胜利。贺帅明白这个。显然,对方更明白这个。枪声愈发密集起来,还夹杂着手榴弹的爆炸声。还好离他们有点距离,炸不到。
几声闷雷响过,竟然又开始下起雨来。空地上的帐篷在雨水的浇灌下,火渐渐熄了。周围就暗了许多,虽然是黎明,但这满天的阴霾却赶走了那丝光亮。
贺帅趴在灌木丛里,紧盯着对面的树林,眼一眨也不眨。雨水打地满脸都是,他却似乎没什么感觉。隐隐约约地,贺帅看到两个身影匍匐着爬出了树林,朝刚才丢掉的那两个箱子爬去。陡然也就明白了什么。他们来偷袭这座野战医院,可能就是为了这几箱军用物资。
“你右,我左!听我口令!”陆卫军低声说着。
“好!”
那两个人终于爬到了箱子旁边,拖着箱子正要回头时,陆卫军说了声“打”,两人同时抠了扳机……箱子旁的尸体增加到了四具……
“班长,他们会不会逃?”
“不会,拿不到这些物资,他们不会走。除非都死了。”贺帅咽了下唾沫。越南人的狠劲他们早就领略了。
“我们必须拖住他们。子弹省点用!”
“好。”子弹已经不多了。[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雨越发大了起来,对面的枪也停止了射击,似乎是知道了射也没用。没了声音,贺帅全身的肉反而绷的更厉害了,筋几乎都要绷断了。抹了把脸,眼睛又盯向了对面……
一个人突然从树林里冲了出来,飞速跑到了那堆快要倒塌的帐篷后面。贺帅开了一枪,陆卫军显然也打了一枪,但两人都没打中。而看不到目标,他们不能开枪,子弹快没有了。
当那人从帐篷后面举着手里的东西冲向他们时,贺帅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射了出去。那人胸口中弹,接着又猛冲了几步,才倒下,但倒下的同时,手里的东西也扔了出去。那是枚嘶嘶响着的手榴弹!恰恰落入了贺帅他们趴着的灌木丛,落到他们身边。手榴弹落地即炸,在那一瞬间,贺帅觉得自己是死定了。
除了痛还是痛,钻心剜骨的痛,撕心裂肺的痛……身上到都是血,贺帅不知道自己到底受了多少的伤,除了痛,还是痛,他已经没了其他的知觉。
陆卫军也受了伤,在胸口,不过庆幸不。他根本没去管。此时的他拿着绷带,看着浑身是血的贺帅,一时不知道从何下手“腿……腿……在不在?”陆卫军似乎被这话问地有些清醒,忙去包腿。
“班长……腿……”
“在,还在。”血根本止不住,绷带不够用。陆卫军脱了上衣去包贺帅的腿,却仍然挡不住腿上汩汩往外冒的血水。陆卫军的心就一点点朝下沉……
“班长……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是!”
“我不怕死……班长……你走……快走……别管我……搜过来……就完了……”听了这话,陆卫军象是想起了什么,忙朝空地上看去。空地上那两箱军用物资已经没了踪影,能看到的是,三个越南人正端着枪并排朝这边慢慢走来……
雨下地愈发大了起来,本该亮起来的天色反而更加阴沉。不时划过的闪电把灰暗的天空划了一个个口子,雷声一阵接着一阵,竟是毫不停歇。
陆卫军转过了头,拿定了主意。他不再去看那快要走过来的三个人,而是去更紧地把贺帅的伤口扎了扎。贺帅先前努力地挣扎着不要昏迷,但因为失血过多,他毕竟有些不支,眼睛渐渐要合上。陆卫军看到,猛烈地拍着他的脸,低声喊着他的名字,贺帅的眼睛终于又睁开。
“班长……好冷……”陆卫军搂着他的头,紧搂着。贺帅不那么哆嗦了,眼睛却又要闭上。陆卫军又猛烈地拍着他的脸,很慢但很坚定地低声说着,“贺帅,不能睡!睁眼!撑住,一定要撑住!部队马上就过来!你都撑都到这份上了,说什么都要撑下去。
你肯定能回去,回咱们的国家!等回去后,上大学,娶老婆,生孩子。那么多事情等着你做,你千万不能死。眼不要闭,听到没有?悃了就咬自己,你他妈的一定给我撑住!”陆卫军说到这里,抹了把脸,又趴到贺帅的耳边,说,“我拿我这条命换你的命,你要把我那份也活回来,答应我,绝对不能死!”
听了这话,贺帅的眼睛猛地睁大,越睁越大,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说话,却只是拼命地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脸上的水疯狂地肆虐着,那种绝望的眼神看地人心酸……陆卫军看着他,神情很平静,帮他最后抹了把脸,说,“贺帅,每年清明的时候记得给我上根好烟!”狠很最后抱了下他,陆卫军腾地跃了起来,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尽全力跑了过去。他枪根本没拿,因为早已经没了子弹,此时,他身上所有的武器就是腰间的那个光荣弹……
贺帅拼命转头,看着陆卫军身影消失的方向,他想抬手抓住他,他想喊班长别走,他想说班长其实我不怕死,他想说死就死一起吧路上有个伴……他有很多很多话要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脑袋一片空白,浑身都在哆嗦……
一阵杂乱的喊声,一阵纷乱的枪声……许久后,“我操你姥姥”的怒吼后,是一阵猛烈的爆炸声……一切又归于了平静……
“班长!”贺帅终于喊出了声,他用全身的力气喊出了这两个字……贺帅的世界,没了光,没了色彩,没了希望,没了未来……一切的一切都成了灰色,只除了,记忆中的那个人……
“我叫陆卫军,是你的班长!”
“你连猪都喂不好,你做什么能做好?”
“贺帅,人不能象猪那样活着!如果你想活地象猪,你为什么来二班?我们是狼,不欢迎猪!”
“我不想做逃兵,我不能自己瞧不起自己。我是个兵,要对得起自己这身军装。”
……
“我打小背柴禾,五岁就开始背。你比柴禾轻多了。这点重量,没事!”
“好,好,我人妖,我人妖。”
“我既然那么好,你嫁给我好了。肥水就别流外人田了。”
“我只是想,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那我监督你,看你悃了就拿棍子打。”
……
“我拿我这条命换你的命,你要把我那份也活回来,答应我,你绝对不能死!”
不能死,绝对不能死!贺帅告诉自己,撑着,一定要撑着!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贺帅终于听到了自己人的声音,他努力地呻吟出声,他用尽力气把手给抬了起来。如今这条命不仅仅是他自己的,他一定要活下去!
……
当贺帅再睁开眼时,觉得自己大概已经睡了几十年。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贺帅努力着看清眼前的人,喘了口气,说,“妈……你怎么来了……”听到这喊声,赵云芳竟然“扑通”一声晕倒在了病床前……
那天,赵云芳正在上班,接到李大山电话,听对方说贺帅受伤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她几乎倒在了电话旁。没有任何的耽搁,赵云芳就朝南方赶。出发前,她给贺盈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有事临时要出差。贺帅的事情她没说,贺盈在奶孩子,不能刺激她。至于贺连胜,她根本没打招呼,赵云芳恨死了自己的丈夫。
从贺帅上前线的那天起,赵云芳就开始做噩梦。每,几乎都是贺帅血淋淋地站到她跟前,哭着在喊“妈”。最后,她都会从梦中哭醒。赵云芳是个坚强的女人,却从来不是个坚强的母亲。赵云芳一直在想着把贺帅提前弄回来,但贺连胜却坚决不同意。他们夫妻之间因为这个不知道吵了多少。如今接到这个电话,赵云芳恨死了自己没有去活动把儿子弄回来,也就更恨贺连胜对她的阻拦。
赶到这所后方医院时,看到浑身被包的严严实实的贺帅,赵云芳的泪就下来了。整整五天,她守在贺帅床前,一刻不离。她祈求着出现奇迹,恳求着老天爷能把儿子还给自己。第六天,当贺帅终于睁开了眼,喊她一声妈时,赵云芳再也撑不下去了,就那样晕倒在了床前……
贺帅恢复地很快,清醒后,他沉默地配合着医生的治疗,很少说话。当听赵云芳小心翼翼地说着他的腿以后有可能不能太强烈运动时,他也只是长叹了口气,说,“妈,我这后半辈子怕是真要拖累你了。”听了这话,赵云芳的泪又出来了,这还是那个犟着脖子和她吵架的孩子吗?儿子,真地长大了。
当贺帅拄着拐杖能走动的时候,他提出要回家。赵云芳征求了医生的意见,决定带他回北京。那里的条件更好。
走之前,贺帅去了趟烈士陵园。赵云芳知道他要去看谁。昏迷的时候,因为贺帅一直喊着“班长”,她去了解了下,才知道贺帅的班长已经牺牲了,很有可能是为了救贺帅才牺牲的。连里已经给报了一等功,可能很快就能批下来。贺帅醒来后,赵云芳把这些说给他听,贺帅也只是沉默着没说话,不过赵云芳发现贺帅把他自己的手都快要掐出血来了。那之后,赵云芳不再提任何关于陆卫军的事情。
去陵园那天,没有下雨,但天是阴的,风很大。密密麻麻的烈士墓碑布满了整个山头,赵云芳扶着贺帅慢慢穿梭在中间的小路上。走到了他们要找的地方,赵云芳扶着贺帅停了下来。贺帅直直地盯着墓碑上的相片,很久没出声。
“妈,我想和班长单独说几句话。”听了贺帅的话,赵云芳放开扶住他的手,走开些。
贺帅拄着拐杖,靠近些,弯腰轻轻去擦墓碑上的相片,擦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去用袖子擦墓碑,一点点地,从上抹到下……最后却是跪到了墓碑前仔细地擦着。
擦了很久,终于擦完了,贺帅翻了身过来,让自己坐下,就坐到墓碑旁边,和陆卫军并排坐着。点了根烟,伸手放到了墓碑上,说,“班长,抽烟。”贺帅自己也点了根,抽了起来。一根抽完,他又点了根。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当抽完第三根也给陆卫军敬了三根的时候,贺帅拄着拐杖站了起来,看着墓碑上那张熟悉的脸孔,他想着一定要说些什么……
“班长,我马上要回去了。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看你。你和大舟金贵在下面好好照顾自己,每年的清明,我在北方给你们上烟上酒,到时记得喝!班长……”贺帅顿了顿,继续说,“班长,有人告诉我说,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的人不是幸运者,而是幸存者,因为活下来的人是用战友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我是个幸存者,你用你的命换来了我的后办生,所以,班长,放心,我会记住你的话,我会好好活下去,把你那份也活下去。班长,军校我是考不上了,我残了,部队是不会再要我。但是你放心,我要考其他的大学,这个学是替你考的;我还要娶老婆,等有了孩子,不管男女,我都会给他取名叫爱军。班长,我要让他这一辈子都会记得你!”
贺帅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扔掉拐杖,理了下军容,对着照片上的人庄严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青山隐隐,长风如歌。阴霾的天空中飞过一群白鸽,尖锐的歌哨声划破了整个天际,也划破了贺帅的耳膜。他仰头,看着灰暗的天空,两行热泪直直落了下来……
这些永远留在了这里的年轻生命,许多年后,能记住他们的还有几人?而活下来的人,不受创伤的又有几人?
我们的另外一个故事将在11年后开始,而那几乎是完全不同的一个故事了……
《承诺》21-endby:青风
第21章 生日
阴历的二月末,年虽然已经跑远,但空气中那股节日的气氛却还到充斥着。商场里挂的红色装饰物仍然在飘荡招摇,行道树上缠的彩灯还没撤下,大街小巷除了放些港台流行歌曲外,董大姐唱的那首《春天的故事》也夹缠在中间……1996年的s市,一切都显地那么祥和……
贺帅开着车,慢慢行驶在街道上。多年前的苦读给他带来的后遗症就是脸上的那副眼镜,除了这个,除了老点沧桑点,贺帅和1多年前相比几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边抽烟边开车,贺帅开地并不快。bp机响了,贺帅拿了过来,看了下。是贺盈发来的,让他记得去吃碗长寿面。贺帅扔了bp机,看了看副驾上的烟和酒,眼又转向了前面。今天是他的生日,31岁的生日。
车子开出闹区,一直还朝前开着。也不知道开了多久,终于到了每年的今天都要来的地方。下了车,转到副驾上把烟和酒都拿了出来,贺帅朝河边走去。风有些大,天有些冷。即使是在这个很靠南的城市里,2月依旧是冷的,更何况还是在晚上。贺帅里面只穿了个毛背心,外面也只套了个薄外套,但却似乎没什么感觉。也许是浑身都冷,已经没了感觉。
酒打开,倒进水里;背着身弯腰把烟点上,放酒瓶下面压着……贺帅面朝着南边坐下,自己也点了根烟,慢慢抽着。今天,是阴历的2月23,是贺帅的生日,也是陆卫军的忌日。
贺帅抽着烟,望着缓缓流过的河水,什么都没想。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贺帅把最后一瓶酒倒进水里,然后把烟连盒子一起点了起来。看着一切成了末,成了灰,再被风刮走,贺帅转身,走回了车里。
大哥大在响,贺帅拿了起来。“贺帅,离婚协议收到了吗?”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贺帅却陷入了沉默,望着阴暗的水面,他良久没出声。
“贺帅,我不能再拖了。我怀孕了,我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所以,我希望你能把协议尽快寄给我。”听了这话,贺帅握电话的手越来越紧,手都发白了。蓦然,他把手里的大哥大扔了出去,砰地一声落到了干枯的草地上。远远地,电话里还传出“喂”的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几滴雨带着风顺着开着的窗户飘了进来。贺帅掐了烟,开门下了车,把大哥大给拣了回来。被他那样摔,还没坏,质量也真够好的。贺帅苦笑了下。
bp机再响了,贺帅走回车里,看了下留言。然后摸出大哥大,拨了个号码。
“少红,我是贺帅。你在宿舍?”
……
“我想过来坐坐,方便不方便?”
……
“那好,等会见。”
挂了电话,贺帅启动了车子,朝市区的方向开去。车子很快就开到了,王少红住在医院的单身宿舍里,是那种一室一厅的房子,不大。停好车,就上了楼。
来开门的少红看到他有些湿湿的头发,问了句“外面下了?”
“小雨。”贺帅脱了鞋子,走了进去。
“你什么时候走?”刚才那bp机留言是少红留的,说是明天去北京,问贺帅要不要给家带什么东西。
“明天中午。”
“我派司机送你。”
“打的很方便,不用。”
“那随便你。”
溜墙摆了两把椅子,一个茶几。贺帅走过去坐下,说,“我没什么要带的,谢谢。”“那好。”王少红也过来坐下。
贺帅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说,“这普洱不错。”
“算你有口福,领导出差特意带的。市面上不好买。”说着又给贺帅倒了一杯。两人又开始沉默,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坐着只是坐着,话都很少。
“少红,我今天过生日。”
“你比我小了一岁,31了吧?”
“是啊,都3多了。真快啊。”
“3而立,你这有家有业,是立着了。”
贺帅苦笑了下,看着手里的杯子,说,“这家快要没了。”
“什么意思?”
“老婆要和我离婚。看上她导师了,拿了绿卡,不愿意回来。我这绿帽子戴了不知道有多长时间了,也就我自己不知道。她连人家孩子都有了……”贺帅依旧苦笑着。
“贺帅……”
“不管她说想要什么,我从没拒绝过我什么都依着他……她要和我离婚……我哪里做错了?”贺帅头越垂越低,握着杯子的手有些发白。
少红没说话,他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如果说1年前的他还能对人敞开些心扉,那么1年后的他已经把自己给完全包了起来。面对这样的贺帅,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不开口。
两人又默默地坐了好久。贺帅喝了最后一口茶,放下杯子,站了起来,说时候不早,他回去了。少红送他,到了门口,拍了拍正穿鞋的贺帅,说,“我们都是死过一的人,所以,活地开心点!”
贺帅稍微震了下,他拉开门,跨了出去,没回头,顿住身形,低声说了句,“今天是班长的忌日。”说完,走了。贺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了这句话,只是突然就说了出来。
自从他和王少红半年前碰到,他们之间就从来不提过去的事,两人就象是完全忘了那段共同交集过的日子。战争,炮火,猫儿洞,杀戮……这一切,就象是上辈子的经历,而这辈子,他们都想完完全全忘掉。
外面的雨又大了,贺帅却仍然是慢吞吞地走到了车前。刚坐下,大哥大就响了起来。
“贺帅,你到底什么意思?”传来的声音有些愤怒。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哪里不如他?”贺帅的声音有些低沉,但温和。那边沉默了,似乎也在调整情绪。
“你不是不是如他,你好多地方都比他强。你年轻帅气有钱,家世又好。但只有一点,你不如他,他爱我,而你却不爱我。”
听了这话,贺帅苦笑了下,说,“我们算是青梅竹马,你是我老婆,我长这么大,也就你一个女人。你告诉我,我不爱你,我爱谁?”
“贺帅,你谁都不爱。你一直沉浸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没人走地进去,没人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说你爱我,那我问你,你知道我生日吗?你知道我穿多大的鞋子?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你知道不知道我最喜欢的颜色我最爱看的书是什么?你背地出我的身份证号码吗?”
“莉莉,你不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吗?你背叛了我,如今却把过错都推到了我身上。我并不认为记住你说的这些东西就代表我爱你。”
“贺帅,你还不明白吗?爱就是这些点点滴滴啊。我在外面,冷了热了病了,你从来不问,那是因为你心里根本没有我。jason不一样,我挨着他,感觉温暖。他就象座山,我一直都能依靠。我爱他,我不能没有他。他也爱我,这让我有种满足感,我们互相支撑着,谁也离不开谁。我现在有了他的孩子,贺帅,我恳求你放了我。你既然一点都不爱我,为什么不能给我完全的自由呢?”贺帅的拳头又握了起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贺帅……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很遗憾挑了这么个日子和你说这个。你从来不过生日,但我知道这个日子你总一个人单独出去。今天也是班长的祭日,是吗?”贺帅震了下,没出声,“是你有无意中喝醉酒说出来,我才知道的。贺帅,仗早已经打完了,都这么多年了,你还做噩梦,每都喊着班长。一个大男人,睡觉却从来不敢关灯,连眼都不敢紧闭……贺帅,我心疼你。但你却从来不打算让我走进你的心中,我努力过,但一点用都没有。你自己舔着你的伤口,谁也不让看。你什么都不关心,有时我觉得你只是为活着而活着……贺帅,去看看心理医生吧,在国外那么多年,你知道那不代表是神经病。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很优秀的医生,他……”
“闭嘴!”
“贺帅,看看,这就是你。固执自私冷血!你的那段过去难道真就不能提吗?那就是个脓包,你只有把它拎出来,把脓挤出来,才会彻底好。如果你一直这样藏着掖着,你这辈子就完了。还有你那班长,他就是你的噩梦,他就是最大的那个脓包,你不把他忘了,你这辈子就别想幸福!”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贺帅按键结束了电话。外面的雨打了进来,打到了他的脸上身上……
第22章 重逢
贺帅最终还是把离婚协议给周莉莉寄了过去。当赵云芳知道自己儿子儿媳离婚的消息时,很是震惊,她已经退休,如今就等着抱孙子,这个消息让她很难过。贺帅把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赵云芳心疼儿子,也不再说什么。她一直很喜欢自己这个儿媳妇的,如今,却要成路人了。贺帅离婚这事,贺连胜与贺盈也都没说什么。贺帅早已经是个大人,他的事情自己能解决,别人说不了什么。
日子就这样朝前继续慢慢滑,太阳每天依然升起,一日三餐也一顿不落地吃着。贺帅也没有什么变化,工作吃饭睡觉,和以前没什么大的区别。
如果非要说有变化,那就是离婚后,贺帅身边开始多少出现了其他女人的影子。赵云芳更是趁他回北京的日子介绍各种女孩子给他,贺帅却提不起兴趣。周莉莉的离去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极大的怀疑,他不知道下个老婆会不会也因为同样的理由离开他。事情就这样拖着,日子也继续无声无息地朝前走着。
有天早晨,贺帅醒来,拉开窗帘,看到一群鸽子从空中飞过,夹着尖锐的鸽哨声。贺帅突然就觉得周莉莉那句话没说错,他似乎就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想想这么多年怎么过的,贺帅几乎没了什么大的印象。一切都陷入了一种模糊的状态……
伤病退伍后,重新上了高中。一年多几乎自虐式的学习给他带来的后果不仅是那所全国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还有脸上的一副眼镜。在大学里待了一年,然后就在那个“你出国我出国人人都出国,你下海我下海统统都下海”的潮流中,考了出去,继续学习,选的专业是经济管理。
国外待了三年,回来后碰到周莉莉,然后继续了高中没完成的事情,谈起了恋爱,继而结了婚。又赶了拨潮流,跑到了南方发展自己的事业。这,是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又借着贺连胜赵云芳的“无形资源”,贺帅越做越大,有了自己的公司,主要做进出口贸易。接着并购了一个工厂,做加工出口。别人求爷爷告奶奶都得不到的一些许可证,他则是因为朝里有人很容易就拿到。所以,排场越来越大,到如今,他赫然已经是这个年轻城市中成功的企业家了。这期间,周莉莉单位有个出国的名额,贺帅帮她跑了下,很容易也就出去了。这之后,两人就很少碰面。说起来,两人的婚姻似乎早就已经出现了危机,只是没人发现罢了。
说起他和王少红的相见,也是有些戏剧性。半年前,贺帅突然要动个手术。临到头,发现主刀的人竟然是王少红。两人相见,都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少红说起了他的过往,更是简单,几句话了事。原来,他从越南回来后,当年退伍后就出了国。他有个姑姑在国外,在出国大潮中借着这个关系很容易就出去了。然后在国外重新上了学,学了医。他国内已经没了什么亲人,父母在文化大革命中因为他姑姑的海外关系被迫害,都去世了。所以,他出国后,就没回来过。一年前,因为医院间进行交流,他才回来。不过,这个交流的时间也就两年,等时间到了,他还回去。两人就此联系上,然后有时间就出来喝喝茶。
说起来简单啊,几句话把11年的过往说了。1多年啊,合成月合成天再合成分合成秒,多少个日子啊……
鸽子早飞地没了影子,天很蓝,云也很白,贺帅的心却是灰的。电话响了,是郑斌。郑斌是他的副总,也是他发小。早几年辞了工作来了s市,跟着贺帅一起下了海。贺帅让他入了干股,除了发高薪,公司股份分了他1%。这让郑斌对这个公司很是死心塌地,很是卖力。
郑斌电话里说是刚出口的一批货质量有问题,对方要索赔。贺帅听了,没觉得什么。理索赔几乎是他日常工作中的一部分了,这是比较大的,郑斌才惊动他,不然销售部自己就解决了。他说等下就去工厂,然后挂了电话,就去洗了个澡。随便吃了点东西,驱车朝工厂开去。
一上午都在理这个事情,等解决个差不多的时候,看表都已经一点多了。郑斌也一直陪着,没吃。两人商量着出去解决。离厂子不远有个不错的饭店,贺帅不是个挑剔的人,对吃不讲究,但郑斌嘴却叼。
郑斌开车,贺帅坐了副驾。其实那饭店不是很远,但贺帅却懒地走,他腿不利索,两人也就开车过去。出厂门的时候,就瞥见离门口不远停了辆大货车,有俩人蹲车旁马路牙子上低头扒拉着盒饭。
“这车怎么回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等回来问下。可能是送货的车。”两人说着,车开远了。
饭吃完,很快回来,还有工作要做。车刚拐过弯,就看到厂门口聚了一堆人。两人对望了一眼,都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郑斌加了速度。开近时,喧闹声就大了起来。郑斌把车停到了旁边,两人下了车。乱哄哄的,不知道到底怎么了。这种纷乱的状况,贺帅看到就头疼,根本不想凑近,无奈他是总经理,这碰到了,不问都不行。
“怎么回事?”郑斌抓了个人问。这群人穿着工作服,都是车间工人,这上班时间怎么都跑门口来了。
“打架呢。”那人头也不回,伸着脖子朝里瞅。
“我问你出什么事了?”郑斌声音大了点,夹着怒气。那人终于回了头,看到郑斌与贺帅,愣怔了下,“郑总……”话刚开口,围着圈的人哗啦一起朝后退,那人被推了下,差点撞到郑斌身上。而圈子里似乎更热闹了,大家看耍猴似的,竟然喊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郑斌真生气了。自家厂子门口耍开了猴,能不生气。
“……就是那俩送货的和我们的人打起来了。我们急着用这货,要卸,他们不让卸,就吵了起来,然后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
“一大群人打两个?”
“他们挺能打的,刚开始打不过,这才叫的帮手。”
“妈的!”郑斌骂了句,他回头看了眼贺帅阴沉的脸,心里更沉,这叫什么事啊?快成黑社会了。转了头,朝人群大喊,“住手,都给我住手!”外围的住了手,里圈的还在蹦达。
“谁不住手,我开除谁!”这声怒喝是起了作用,打的人都住了手。然后回头看着这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老总,眼神都有些闪躲。
“当你们黑社会啊?散了,都散了。吴建群呢?还有这货的采购,都给我找过来!”郑斌是真生气了。人群渐渐散去,有几个是被人搀着一瘸一拐离开的。更有人跑着去找生产经理和这货的采购。
郑斌走上去,看着刚被围住的那俩人。那俩人都受了伤,如今,其中一个扶着另外一个,慢慢站了起来。
“……那个,要不要去医院?”郑斌看着那个高些的人,问。那人眯着眼,盯着他,说,“刚才是我兄弟先动的手,这事就到此为止。如果你们一定要卸货的话,我不介意再打一架。”他冷冷的话让郑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的眼神让郑斌有些不舒服,他不太能懂那眼神代表着什么,只是觉得最好别再惹他。
生产经理吴建群和一个采购同时跑过来,郑斌抓到发怒的对象,指着眼前的一切,说,“给我个解释!”吴建群擦了把汗,喘着说,“生产急用这批原料,我就让人过来和他们商量看能不能先卸掉。他们不愿意,就……就……不过是他们先动的手。”
“妈的,你们硬要卸,我们能不急吗?货老板可说了,必须等到他电话,才能卸货,不然所有的损失由我们赔偿。妈的,这车货就是把我们俩卖了,我们也赔不起啊,我们敢让你们卸吗?你们上来就搬,我能不动手吗?”另外一个矮些的人嚷嚷了起来,他受伤比较重,这一说话牵扯到嘴角,他直吸气。
郑斌转向那个采购,问,“这笔货的付款条件是什么?”“先付款……财务那边出了点纰漏……”采购声音不大,头也低着。郑斌心里一阵气闷,这内部是要整理整理了,付款出了问题先别提了,而原料竟然会接不上……还有上午理的那个索赔……工厂的事情贺帅早就转给他负责,不是大的事情贺帅是不问的。如今这么没名堂的事情正好被“老板”碰上,也该他倒霉。不管他与贺帅是什么关系,贺帅始终是他的老板。但这些念头只是在他脑海里晃了一下,郑斌知道现在不是他抱怨的时候。沉吟了下,他开了口,“这货先不卸,等那边电话来了再说。你们俩个先到厂子里休息一下。”
“我怕你们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偷偷卸掉。”矮个子冷哼了声说。
“我是这家公司的副总,我以我的人格担保这货在没收到你们货主的电话前,绝对不卸。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我们相信你!”高些的人开了口。矮些的哼了声也算认可了。
直到现在,郑斌算是舒了口气,他回了头,走到贺帅旁边,说,“贺总,您看这样行吗?”旁边的人似乎到现在才发现还有个大boss在,吴建群和那个采购同时擦了把汗,决定今天回去后翻翻黄历。
从刚才人群散开后,贺帅站在原地就一动没动……如今,郑斌喊他,他竟象是没听见。看着似乎入了魔障的贺帅,郑斌有些不知所措。顺着他直愣愣的眼神望去,却看到另外一张瞪大眼睛惊讶的脸。瞬间,那张脸由惊讶转惊喜,急走两步跨到了贺帅近旁,摇着贺帅的肩膀,喊,“贺帅!”贺帅的眼神根本没从那人身上移开过,但仍然是愣怔的,看着跟前摇着自己肩膀的人,还是不说话。
“贺帅!我是陆卫军啊!你不认识我了?”听了这话,贺帅的嘴就抖了起来,然后手也开始抖,接着是全身。他的眼开始,有些看不清。于是拼命睁大眼睛,还是看不清。他想把眼镜摘掉擦擦,但浑身却因为抖地厉害,动不了。只有拼命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眼却地越来越厉害……
“傻瓜,哭什么啊?”一双粗糙的手伸到脸上,替贺帅擦了擦,但竟是越擦越多……最后,手的主人索性作罢,改用胳膊搂住了眼前无声哭着的人,很紧很紧地搂着。
贺帅不止一地被这双胳膊搂住过,训练场上,猫儿洞里,战场中,丛林里……当再体会到那种安心的感觉时,贺帅似乎明白了,眼前的人是真的,他不是在做梦……
突然,贺帅就放声哭了起来,哭地肆无忌惮,哭地一塌糊涂……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这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哭地象个委屈极了的孩子……
距他上流眼泪,已经过去了11年,最后那,是在陆卫军坟前。曾经,贺帅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哭了……
第23章 无题
贺帅的办公室里,两人面对面坐着。陆卫军面前放了三个杯子,一杯咖啡,一杯绿茶,还有杯白开水。是贺帅刚进来时,无意识倒的,倒好后,一杯接一杯全端到了陆卫军面前。陆卫军笑了笑,三样东西,一样接一样喝。贺帅给自己也倒了杯咖啡,慢慢坐到了陆卫军跟前。他情绪还是有些不稳定,强忍着让自己镇定下来。
还没坐下,电话响了,贺帅看了看电话,又看了看陆卫军。
“接啊,电话。”听了这话,贺帅终是站起,拿了听筒。是国际长途,关于上午那个索赔的。贺帅叽里呱啦地就说开了。这通电话时间不短。等讲完这个电话,贺帅竟然感觉自己心情放松了许多。他果然是工作狂,工作就是他的放松方式。
重新坐下,陆卫军咳了声,还没说话,大哥大又响了。贺帅又站了起来,去接。等接完这个后,回头,却看到陆卫军站了起来,看着他,说,“贺帅,你看你这挺忙的,我就先不耽误你了。我那边还得卸货。哪天等你忙完了,咱们再好好喝一杯……”陆卫军话还没说完,贺帅手中的大哥大却又响了起来,贺帅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蓦然狠狠砸了出去,砸到地上,“砰”地一声,那东西四分五裂,竟是被分了尸。陆卫军愕然地看着他,贺帅竟是没完,抓起bp机也砸了出去,“啪”地一声,陆卫军震了一下,然后,又听到“哗啦”一声,贺帅竟是把桌子上的东西统统划拉到地上……
“疯了你?”陆卫军吼了声。贺帅却根本不理他,把他看到的能砸的东西全摔到地上,狠狠地砸!陆卫军跨步到他跟前,抓住他,阻止这种几乎有些歇斯底里的举动。贺帅抓不到东西,却是抓着陆卫军打了起来。陆卫军紧紧箍着他,不让他动。最后,贺帅象是条快要渴死的鱼,努力呼吸着,不再动弹。
陆卫军拥着贺帅,让他靠着自己坐在沙发上。看他终于平静了,问好好地怎么了?贺帅闭着眼,一动不动,说,“班长,我好累!”说完这话,贺帅靠着陆卫军,就不再说话。很快地,竟然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贺帅这一睡,却是真地睡过去了。仿佛很多年没睡过,这要一把本讨回来般。醒来,却是清晨。象是无数个同样的早晨,窗外传来了鸽哨声。贺帅下床,拉开窗帘。清晨的阳光透进来,细微的沉埃漂浮在空中。贺帅伸手去抓,却只是握紧了拳头。伸开手,什么都没有。那么昨天的一切,是不是也就如这空气中的沉埃?
门被推开,贺帅回头。“醒了?再不醒,就打算喊你了。你这觉睡地可真够长,快洗洗,吃早饭,上班快晚了。”说完,陆卫军转了身。
贺帅理了下头绪,尽量从自己纷乱的情绪中理出一条线来。然后,慢慢走向了卫生间,开始洗脸刷牙刮胡子。然后换了衣服,走了出去。他做这一切的时候,都很慢,仿佛是个生了锈的机器,在努力地使自己运转着。
“你可真磨蹭,快来吃饭。”贺帅慢慢走到餐桌旁,看着眼前的豆浆油条白粥,还有桌子旁坐地笔直的陆卫军。
“粥是我熬的,尝尝。你厨房里什么都没,也只能熬点粥了。快点吃,要凉了。”
贺帅没坐,死盯着陆卫军,很慢地说,“我一直以为你牺牲了。”陆卫军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说,“先坐下吃,边吃边说。”贺帅还是没坐,仍然盯着他,说,“我要解释。”陆卫军放下筷子说,“你看到了,我根本没死。”
“那你的墓是怎么回事?”
“我也没搞清楚具体的原因。可能是负责后勤的部队搞错了,那里面埋的是谁我也不知道。说起来,那么多人,那么多墓,埋错的不是我自己,好多都炸地都看不出原样了,大概猜个差不多,也就埋了。我还跑自己坟前坐了坐,给自己敬了根烟,倒也有意思。”陆卫军笑了下。
“我听到你拉响了手榴弹。”贺帅依然沉着脸,一动不动。
“手榴弹是拉了,也确实不想活了。可是,老天不收我,那个光荣弹是个哑弹。后面追我的人踩了地雷,我也受了伤,晕了过去。等醒来时,就已经被俘了……”陆卫军低头,苦笑了下,低声说,“当时要死了就好了……”贺帅也不出声,只是仍然盯着他。
良久,陆卫军抹了把脸,抬起了头,抬高了声音,说,“89年换俘,我换了回来。刚开始是四跑着讨生活。这几年,全国都到这来淘金,我也来了,这边的钱确实好赚点。真没想到竟然能碰到你。更没想到,你都成总了,这以后,可得拉兄弟一把。”陆卫军自顾着笑了起来,眼成了条缝。等注意到贺帅握地发白的拳头时,笑容才敛了去。
“你89年就回国了?”
“是……”
“你89年就回来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贺帅突然大吼起来,浑身激烈地哆嗦着。“轰隆”一声,桌子陡地被他掀,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全砸向了陆卫军……陆卫军愕然,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就大发脾气的人。
贺帅浑身抖着,怎么也停不下来,“你早就回来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贺帅,你坐下,先坐下……”陆卫军站起来去拉贺帅,想让他冷静下来。贺帅猛地甩开他,眼里喷着火,怒视着陆卫军,用尽全力大声吼着,“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
滚烫的泪水伴随着他的吼声突地就迸了出来,陆卫军想靠近他,可贺帅却只是用力地甩开他,就象看个仇人般地怒视着他,继续吼着,“我这么多年怎么过的?你知道不知道?不吃安眠药,我就睡不着,睡着了我就做梦。梦见自己拿刺刀去刺人,我拼命想停,就停不下来,刺着刺着,那人就变成你,浑身是血对我笑,然后我就吓醒了……我睡觉不敢关灯,不敢闭眼……你见过这样的男人吗?我还是个男人吗?……我快疯了,我他妈的已经疯了……”
贺帅吼到这,抱着头蹲地上呜呜哭了起来,陆卫军也蹲下,去搂他,贺帅却猛地把他推开,忽地站了起来,盯着陆卫军,继续说,“你拿你的命换了给我,告诉你,这条命,我根本不想要。我他妈的早活够了,我宁愿1年前就死了。我这条腿废了,废了,你知道不知道?我现在是个瘸子!你要我考大学,我考,为了考大学我眼都快瞎了,摘了眼镜我就一瞎子!你要我成家,我成,可我老婆跟人跑了,她说什么都不愿意给我生孩子,却跑去给人家生……我告诉你,我他妈的早活够了,要不是你说的那些屁话,我死的心都有了。可现在,你突然出来了,活过来了,告诉我,你早就回国了,那你告诉我,我这么多年的努力是为了什么?我受的这些罪又是为了什么?你告诉我,你说啊!”贺帅的眼神是种仇恨,刻骨的仇恨。
听到这里,陆卫军慢慢站了起来,盯着他,沉着脸,“贺帅,你那条腿,还有你那所谓的噩梦,你认为这些和那些牺牲的战友相比,算什么?”贺帅听了这话,瞪着陆卫军,嘴哆嗦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你竟然活地如此自暴自弃,我很失望。”陆卫军转身,拿了沙发上的外套,径直朝门口走去。看着就要打开门的陆卫军,贺帅心就象被谁拿刀子割着一样,陡地大声喊了声“班长”,陆卫军站住,但没回头……
“我难受,我难受啊。我说说不行吗?这么多年,我日子不好过啊。我想着我这条命是拿你的命换的,我难受啊我……我说说怎么了……我就说说……我憋屈,我憋屈啊……”贺帅哽咽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陆卫军叹了口气,转过头,走到贺帅跟前,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泪,说,“这两天把长城都快哭倒了。”贺帅一把抱着他,死死抓住,却是更大声地哭了起来。
陆卫军反身搂着他,拍着他的肩,“回来后,我去找过你。”贺帅听了这话,抖了下,陆卫军更紧地搂着他,接着说,“换俘回来后,我办了退伍手续就去了北京,去了你家。还记得打仗前我让你们写的通讯录吗?我怕丢了,所以都背了下来。我顺着地址就找了去,当时吓了一跳,没想到你家还有把大门的。你家就你姐夫在,他说你出国上大学了,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回来了。我听了,即高兴也难受,高兴的是你大学都考国外去了,就知道你肯定行,难过的是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就托你姐夫给你带个信,说我回国了,让你别担心……”听到这里,贺帅陡然想起了很多年前有他回国,他姐夫给他说过有个战友来找他,但把名字给忘了。他当时也没在意。如今想来,真是造化弄人啊。
陆卫军顿了下,“在俘虏营里,想的尽是你,想你说的那些笑话,唱的那些歌,想着等回去后你带我去看天安门带我去溜冰……这样撑着,带着希望,也就活下来了……出来后,什么都不想,就想着去找你。只是没缘分啊,你出了国。如今,这缘分没尽,咱们兄弟又见了面,不该高兴吗?”听了这番话,贺帅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好了,把泪擦掉。是汉子就站直了。你老婆跟人跑了,我压根就找不到老婆;你废了条腿,我聋了个耳朵瞎了只眼,咱们也算是难兄难弟了。”听到这里,贺帅忙推开陆卫军,有些吃惊地看着他。眼前的人笑着,指着自己的左眼,说,“这只眼睛几乎瞎了,左耳听声音吃力。你以后给我说悄悄话,记着对我右边的耳朵说。”
“怎么……回事?”贺帅咽了口唾沫。
“俘虏营里,没少个胳膊缺条腿,没把命丢了,算是好的了。好了,不提这个了,都过去了。你再去洗洗,这早饭全喂我衣服了。对了,你这动不动就砸东西的习惯一定得改改,这几年不见脾气见长啊。”
陆卫军虽然是笑着说的,贺帅多少也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说什么,转头朝自己卧室走去。他知道陆卫军不愿提及过去,就象他根本不愿意去回忆他过去的经历一样。
推门前,贺帅站住,没回头,低声喊了句“班长”,陆卫军问怎么了,贺帅还是低低地说,“我一直都不如你!”
“傻瓜,说什么呢?你都成总了,我是个民工。你哪里不如我了?”
“你一直是条汉子!”说完这话,贺帅推门走进了卧室。
陆卫军对自己的过去没提什么,但贺帅却知道,这1多年来,比着陆卫军的日子,他几乎是在天堂里度过的。他又一知道了,和陆卫军相比,他始终象个孩子。
第2章 工厂
贺帅钻进浴室,站在水莲蓬下,把水开到最大,冲着。头绪太乱,他想把自己脑子里的东西收拾下。也不知道冲了多久,外面传来了敲门声。贺帅关了龙头。
“贺帅,我要晚了,快来不及了,要走了啊……”陆卫军话还没说完,面前的门刷地就开了。贺帅裹着个浴巾,浑身湿漉漉地站到他跟前。
“你这个澡洗地够长。我外面刚收了下,等你下班回来再好好擦擦。早饭你出去吃吧。我可得走了,再晚刘涛要骂娘了。”陆卫军说了这话,转身就走。
“等等,我送你。”贺帅有些忙乱。
“不等你了,我自己还快点。对了,我们今天还是给你们厂送货,送完就没事了。你下了班要没事,咱们喝两杯。”
“没事,我今天没事。”
“那好,晚上好好喝。昨天还想着和你不醉不休,谁知道你一觉睡到今早晨。也真能睡。你别跟过来了,回去洗澡,别冻着了。”陆卫军已经在换鞋了。
“我还没你号码。”
“我住那地没电话。”
“你呼号多少?”
“我没那玩意。我今天反正给你们厂送货,你要临时有什么事,来找我。”
“好。你换身我的衣服……”刚那桌子饭全喂陆卫军衣服了。显然刚是擦过了,不过上衣还有些污渍。
“你衣服我哪穿地上。没事。你快回去洗澡,别冻了。我走了啊。”陆卫军拉开门,拎着垃圾走了出去。一阵冷气袭来,只裹个浴巾的贺帅打了个哆嗦。门当啷一声关了。
……
贺帅是没休息时间的,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他的爱好也就是工作。他也没什么朋友,除了探讨工作,甚至和郑斌,他也没什么多余的话说。这么多年来,他几乎把自己给包了起来。就如一个茧,谁也戳不破,谁也不知道茧里面的他在想什么。而他,也不想去了解别人在想什么。他冷漠,但能力高,公司一天天做大,贺帅也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天比一天卖命。大半年前,正因为他的这种毫无节制毫不在意,肚子里多了点东西,也正因为这个去开刀,才遇到了王少红。碰到少红后,贺帅会找时间和少红一起喝茶。他们不谈过去,不谈将来,不谈政治经济娱乐八卦……他们只是坐着而已。而那样,对他们两个来说,似乎已经够了贺帅每天上班的地方在市中心,工厂那边要是没什么大事,他一般不去。但今天,就是工厂那边下刀子,他也肯定会去的。
很快洗完澡,精心选了套衣服穿上,贺帅开门走了出去。他住的地方是个高档公寓,房子是四室二厅,什么都好,就是没人气。直接去了地下车库。他想着昨天肯定是被郑斌送回来的,那辆车怕还是在厂里。贺帅开了另外那辆。他有两辆车,一辆沃尔沃,一辆路虎,都是水货。贺帅边发动车,边想着自己昨天真他妈邪了门了,怎么睡那么死,什么都不记得。想着肯定是陆卫军把自己背回来的。
开车到了工厂,贺帅没看到送货的车。进了办公室,都已经打扫干净了。刚坐下,电话就响了,却是郑斌,没提昨天的事。说让人把新的大哥大bp机送过来。贺帅说好,就挂了。这坐下就有事,忙不完的工作。直到肚子响了起来,才想起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什么都没吃。打电话到车间问送货的车来没?那边说来了。贺帅就推了手中的东西,站起来朝车间走。
一辆车停在仓库那,正是昨天那辆蓝色的货车。工人进进出出的正在卸货。贺帅走近,昨天那采购在,见他来,忙走了过来,喊了声贺总,贺帅点了下头,问,“看见送货的人没有?”采购转头找了下,说“刚刚还在……”话没落,又说,“在那!”贺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个人正用肩膀接住车上递来的一箱东西……
“陆师傅!”采购喊了声。陆卫军朝这看了看,接了东西,用手扶住,朝这走来,“贺帅,你上班了?”那采购忙走几步去帮陆卫军,陆卫军笑着阻住他说,“没事。王先生,今天可真谢谢你和吴经理了,借我这身工作服穿,还找人帮我卸货。不然,这么多东西,我得卸到天黑了。”然后又看向贺帅,笑着说,“我这完了得回去,有点事。你下班先自己回去吧,我等晚上再去你那,我带酒过去。你有事?”贺帅木木地摇了摇头,“那我就先过去,还得卸货。”说完这话,转身就要走。
贺帅在陆卫军转身的时候伸手猛地拉住了他,把陆卫军拉了个趔趄。那采购忙上去扶住他肩上那箱子。“怎么了?”陆卫军有些困惑地问。贺帅看着他,终是别开了眼,松了手,说,“没什么……”陆卫军就又转身走了。
“贺总,我那还在点数,我先过去了。”贺帅听到这话,转了头,看着这个小采购,眯了眯眼,说“你在这做多长时间了?”
“快3年了。”
“英语能不能交流?”
“……可以”
“想去总部上班吗?”小采购有些愣,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好,把工作交接下,一个星期后去报道。”说完,转身走了,留下那个眼睛越睁越大根本是完全傻掉的小采购。
人的一生中,有时候是需要人拉一把的,而问题是你根本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会出现,亦或当他出现时,你根本没在意。或者是机会本就在你身边,而你根本就让它溜走。这世上的事,没人说地清。
……
也许是饿过了头,贺帅反而不怎么感到饿了。回到办公室,他喝了点咖啡,继续工作。到下班的时候,贺帅打了个电话,直接打到了医生值班室,恰好是少红接的。贺帅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到最后,才说,晚上要有空,一起吃个饭吧,有点事。少红说那好,晚上不值班,问去哪?贺帅就说去我住的地吧。王少红那边愣了下,说怎么想去你那?我们俩都不会做饭,吃外卖?贺帅就说反正你下班就来吧,真有事。说完就挂了。他没说陆少军的事,电话里他说不清,也不想说。
贺帅下了班,去了超市。买了不少酒,还买了许多熟食。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家的时候,却看到了同样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等他的陆卫军。贺帅忙开了门,说你怎么比我还快。陆卫军拎着东西跨了进来,说回去洗个澡换个衣服就过来了。把东西都拎进了厨房,贺帅有些不知所措。这个厨房几乎就是个摆设,他从没用过。里面不多的东西都是他妈他姐和周莉莉来这里时买的,她们走的时候什么样,来的时候还什么样,没变过。
陆卫军竟然比他好象还熟悉,伸手开了橱柜门拿盘子,然后把菜给盛进去,说刚打的包,要快点放盘子。贺帅在旁手忙脚乱地帮他拿东西。
“班长,等下有个人来。”
“好啊,正好一起吃。是郑总吗?”
“他叫郑斌,我发小。你别喊他郑总,就喊他名字。”
“不都是这样喊他吗?我怎么不能喊?”
“你不一样。我也是总,你怎么不喊我?”
“你喜欢啊?那我以后就喊你贺总。”
“班长,你……”
“哈哈……开个玩笑……贺老总……”
这时,门铃响了。贺帅没动,说,“班长,你开下门。”陆卫军擦了下手,朝玄关走去。贺帅从厨房跟了出来。[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玄关的灯没开,走廊里并不明亮的灯光把站在门前的人严实地包了起来。陆卫军并没怎么看清来人的长相,但也知道不是郑斌,因为跟眼前的人体型差别有些大,但也只是愣了一下神,就笑着开了口,“你是贺帅的朋友吧?正等你呢,酒都摆上了。快请进请进……”门口的人没动,陆卫军愣了下神,又仔细看了下。不确定地喊了声:“少红?”
“啪嗒”一声脆响,却是少红手里拎的东西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第25章 琐事
很多很多年后,当那首关于22年的一首歌唱遍大江南北时,贺帅就想起了他的1996年。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一生中,有些年头很容易忘记,但有些年份却会永远地烙在了脑海里,挥也挥不去。对于贺帅来说,1996年就如同他的198年一样,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就永远地烙印在了他的骨子里。
1996年,不仅对贺帅来说不一样,对陆卫军对少红也如此,甚至对于类似路人甲的郑斌来说,也一样印象刻。因为他的顶头上司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他不可能没什么感触。
郑斌与贺帅是发小,郑斌当然知道贺帅是参过军打过仗的,只是贺帅从来不提那段过去,他想了解也无从了解。其实从贺帅参军回来后,就似乎换了个人,他有些不适应。后来因为读的不是同一所学校,贺帅又比他们低了一届,也就来往地不怎么多了。再后来贺帅出了国,联系就更少了。等贺帅回国后,因为周莉莉的关系,他们联系才慢慢多了起来。当时,谁又能想到两人会凑到一起干事业,而这一搭档就搭了那么多年。
这么多年,与贺帅接触最多的莫过于郑斌了。而事实上,两人在一起除了谈工作外,其他几乎没什么交集。贺帅过的是种近似于苦行僧的生活。所以,当知道周莉莉要与贺帅离婚时,郑斌很惊讶。说实话,他替贺帅难过,也替周莉莉可惜,如今象贺帅这样的男人是不好找了。但那是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说什么。
这么多年来,郑斌很少见到贺帅笑,更别说哭了。所以,那天,在厂门口,当他看到号啕大哭的贺帅时,他几乎感觉这天上要下红雨了。而在送睡着的贺帅回去时,从那个陆班长口中,他知道了些他们这群人的过往。看着眼前的那两个人,他感觉自己和他们竟似是完全割裂开,他们有着属于自己的故事,而那是他永远都走不进去的。叹息之余,却也没感到任何遗憾的地方,因为那样的经历没人会羡慕。
从那之后,贺帅的脸不再是冰山一块,多少有了松动。和他谈论工作时,有时会走神,有时会笑,这多少让郑斌感到了这人身上的人情味。而不时地,他开始不时地与贺帅开个玩笑什么的,会说他又买了栋房子,说他参加了一个俱乐部,说刚不久参加了什么聚会,聚会上有个二流歌星,近看吓死人之类的……贺帅也听着,偶尔也发表个议论什么的。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前进着,季节也进入了盛夏。这天,讨论完工作,郑斌说他去年买那别墅装修好了,想搞个party,问贺帅赏不赏脸?贺帅想了下,问什么时间。郑斌说下周六。贺帅点了下头说要有时间就去。郑斌又说想请班长一起来,但没他电话,让贺帅帮问问,看有没有时间?贺帅看着他说行啊你,知道曲线行事了。郑斌就笑着说知道你空闲时间总是和咱们班长在一起,怕耽误你们。再说了是真心想请他,这人是条汉子,想跟着学点侠义之道。贺帅也笑了,说好,那就帮忙问问看。又说他们如果去的话,有可能再多带个人。郑斌说谁啊?贺帅说就是上给他开刀的那个王医生。郑斌问就是那个外国回来的挺招眼那个?贺帅又笑,说就是他,我们是战友,同生共死过的兄弟。郑斌说没想到你们战友还都挺有本事,成,你就是把你们全连的人都请来,我那地也站地下。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郑斌也就去忙他的了。临走出贺帅的办公室时,郑斌回了头,说,“贺帅,能重新看到你过去的影子,很高兴。你耍了那么多年的酷,我跟着遭了不少罪,如今,总算是到头了,唉!”作势长叹一声,但却完全掩盖不住眼角的笑意。在贺帅开口之前,拉门走了出去。贺帅看着关上的门,嘴角有些翘,点了支烟,思绪飘了起来。
从遇到陆卫军的日子算起,也有近三个月了,贺帅觉得日子过地挺快的,呼啦一下都到盛夏了。说起来,这几个月过地……怎么说呢,说不太清楚。但心里就象是这城市上空那方蓝天一样,很高,很空,很远。自闭般过了1多年,突然就开了个口子,突然就看到了头上的那方天空竟然很漂亮。
凑到都有空闲的日子,他们三人肯定会聚到一起。只是这样日子不是太多,因为陆卫军很忙。他的工作是押车,跟着刘涛送货。如果跑长途,往往是很多天见不到人影。贺帅与少红都不想让他干这个,劝他换个工作。贺帅很认真地考虑过让陆卫军到公司来上班,如今他虽然不是什么呼风唤雨的人,但给自己的班长在眼皮子底下找个他能罩着的工作还是易如反掌的事情。陆卫军不愿意,说刘涛如今刚开始让他摸车了,等学个差不多就能弄个照了。他还说自己除了干体力活,其他也做不了,真去了贺帅的公司肯定给贺帅丢份。说什么都不愿意去。贺帅跟少红劝不动他,这事也就搁下了。
刚碰到陆卫军没多少天,贺帅就跑到街上买了个bp机。陆卫军没那个,找他要先呼刘涛,不方便。买好后没想到竟然在门口碰到了少红。贺帅猜出他的来意,晃着手里的东西说给他省了笔,让少红请吃饭。少红笑着说好。
也正赶饭点,随便找了个茶楼坐了。两人的眼睛都没了以往的那种阴沉,就和门外这蔚蓝的天空般,是明亮的。闲闲地聊着这段时间的事,少红就问贺帅遇到班长后的感觉。贺帅转着手里的杯子,想了想,说故事般说了段往事。
“小的时候我喂过一只小狗,我妈觉得因为我和它玩耽误学习,就瞒着我把狗给扔了。我放学回来后,就到找它。找了好长时间,也没找到。天一直下着雨,很冷。最后,我决定放弃,但却在转头的时候,突然看到它。它就躲在离我不远的一个角落里,头朝里,夹着尾巴。我走近,喊它,它回头看到我,疯了般地朝我冲过来,扑到我怀里,拼命舔我的脸,浑身抖了好久。那天晚上,我给它洗了澡,搂着睡了一晚上。我给我妈说,她要是再把我的狗给扔了,我就离家出走。那之后,它跟了我好多年,直到老死……
我一直觉得我们中国的文化特别有意思,你就说那句‘惶惶如丧家之犬’,每看到这句话,我就想到我自己,想到我那只狗。这么多年,我就是一典型的‘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说到这里,贺帅自嘲般地笑了。没看少红,只是转着手里的杯子,低声说了句,“我只是希望,这以后的日子,他不要再那么轻易地就把我们丢掉了。”
听了这段话,少红沉默了良久,看着阳光明媚人来人往的窗外,说了句,“他一直都没丢过我们,他是把自己给弄丢了。”贺帅也转头看向了窗外,不管是谁弄丢了谁,以后都千万别再走失了。
过了几天,到了周末,正好陆卫军有空,少红也不轮班,三人便找个地吃饭。贺帅就把新买的东西拿了出来,陆卫军有些惊讶,但却也没拒绝,拿来就别到了腰带上。他的衬衫本来是放出来的,如今别了bp机,就把衬衫给塞进了裤子,笑着说,人家都这样,得露出来。但等腰带露出来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把衬衫给拉了出来,说还是不露富的好,免地招贼。贺帅与少红当然看到了他那不知道有多少褶皱也不知道用了多久的破腰带,但却都别开了眼,装着没看到。心里都有些酸。
饭后,三人商量着去哪转转。陆卫军就说要不去唱歌?对他这个提议,贺帅与少红不可能有任何反对,连陆卫军一不会唱歌的都说去唱,他们两个还有什么推的?这玩意其实也没兴多少年,如今特火。有钱的去高档的地,没钱的就找个路边摊过过瘾。
陆卫军说他知道个唱歌的地方,不过是个平民地方,问他们去不去?贺帅严肃地说,班长,你就是那王二小,即使带我们去包围圈,我们也绝不眨下眼。少红就笑了,说,班长,看贺帅那张阴阳脸看了好长时间,都已经习惯了,他现在又开始贫了,我还真不习惯。贺帅瞪眼说,我怎么成阴阳脸了,那叫酷!多流行啊。班长,你说是不是?陆卫军就笑,没吭声。
路上,少红收到了信息,说医院有急事,让他快点来。三人又赶忙转了方向,送少红去了医院。下车时,少红有些遗憾地说你们俩个去吧,下有机会再一起去。说完就匆匆走了。看少红没了影子,两人才转了头,还是去了陆卫军说的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确实是个平民地方,就是在河边,一排大排挡中夹杂着几个唱歌的摊子。所谓的摊子,也就中间摆一桌子,上面放一大电视,旁边放音箱。那音箱,不唱的时候也嗡嗡的。唱首歌三块钱,还要排队。每个摊子边都围一大圈人,唱地好给喝彩,唱不好也喝彩,是倒彩。这地,就是一成全平民老百姓明星梦的地。
看到这,贺帅拉了脸,这不就一菜市场吗这,这地,他还真没来过。灯不是很亮,陆卫军没看清他的黑脸,自顾兴奋地说,“我经常来这听。我就想,要是你在这唱,那听的人还不巴掌拍地山响,连做梦都这样想。”听了这话,贺帅的脸不拉了,看着陆卫军笑意盎然的侧脸,心里突然就高兴起来。蓦地就想,别说在这,就是跑火焰山上跑北冰洋里他也唱了。
陆卫军挤到老板身边去交钱了,贺帅站在那,气宇轩昂,不象是等着唱三块钱一首的地摊歌,而象是等着上台大展歌喉的超级歌星。终于快轮到了,前面那位老兄是一公鸭嗓,唱了首正流行的《大轿》,又唱了首《纤夫的爱》,还一人唱男女声,那叫一个难听!完全忽视掉一圈子人的倒彩声,他接着还要唱。老板说了,一人最多两首,要唱接着排队。那人才总算作罢。
“贺帅,快,到你了。”贺帅朝里挤了挤,他那衬衫被人蹭地都是灰,也管不了了。这里,还真有“明星感觉”。
“唱啥?”老板瞄了他一眼,语气比对刚那公鸭嗓客气多了。贺帅好久不唱了,刚也没怎么想。被这样一问,一时有些愣。
“你唱过的那首月亮的歌,叫什么名字?”陆卫军这一说勾起了贺帅的很多回忆,他愣了下,但瞬即就把那些东西抛开,决定不去想。
“天涯孤客。”
“这歌会唱地可真不多。我这歌全,还真有这首。你要去别地,铁定没有。”那老板颇有些得意的说着。翻了翻碟子,拿出一个,开始播。那个掉了漆的黑色话筒塞到了贺帅的手里,漏风的音乐响起。贺帅看着陆卫军那张有些期待的脸,不知道怎么着,心陡地有些酸……
头上还真有轮月亮。河边的灯光不亮,但足以把月亮的光比下去。贺帅把视线转了回来,看着电视屏幕。那么多年,那些词他以为早已经忘了,但谁知道根本没忘。其实,有些东西,是我们根本忘不了的,只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暂时强行地把这些东西统统埋到了记忆的最而已,如果不去扒拉,这一辈子都不会出现了。但是,如果出现一点契机,那些东西就会喷薄而出。
“唱啊,唱啊你。”有人喊。
“不会唱就别占地啊……”有人吼。
“会不会啊,不会换人!”有人不耐烦。
贺帅转头看着陆卫军,陆卫军看着他,似乎有些紧张。贺帅笑了下,对他说,“我没忘,我先找找感觉。”陆卫军忙说别急,慢慢找。贺帅笑了,转过头来。在另一段音乐起来时,他跟着唱了起来。
夜静更对朗月
朗月清辉亮
行遍天涯离开家园沉痛看月亮
何堪天涯
回首家乡
夜夜暗盼望
笑对朗月月光光照地塘上
照着欢畅团叙愉快温暖乐也洋洋
远里阻隔千里白云晚望
想想想别离后寸心怎会不思乡
每夜每朝报愁眠悲痛流浪
故地故苑最是难忘空盼望
啊秋满地风霜最断肠
阵阵秋风送柳浪朗月光且亮
人去天涯萍踪漂流何有岸
人海飘浮怀想家乡异地两望
笑对朗月月光光照地塘上
照着欢畅孩儿父母温暖乐也洋洋
去去去去家千里梦回故乡上
悲秋风独流浪那堪漂泊嗟风霜
冷落痛心岁月无情漂泊流浪
那日那朝鸟倦还巢春柳岸
啊秋倍念家乡最断肠
远里阻隔千里白云晚望
想想想别离后寸心怎会不思乡
每夜每朝报愁眠悲痛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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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秋满地风霜最断肠
唱完,一时间周围竟没了声响。贺帅拿着话筒,抱了个拳,说,“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好不好都给个反应,行不行啊?”他刚说完,就有人带头拍起了巴掌,一个当然是陆卫军,另外一个却是这摊子的老板,口里还大声喊着好字。掌声就响起了一片。贺帅笑了,看着旁边的陆卫军,说,“怎么样?我功力不减当年吧。”陆卫军朝他竖了竖拇指。可怜一首凄惨的思乡歌如今竟变地如此欢乐。
“还想听什么?”贺帅问。
“那首又见炊烟,还记得不?”
贺帅掐了下嗓子,说,“这个恐怕不行了,我3多了,嗓子再掐也变不了了。那些歌太柔,唱不了了。换个?”
“随便你唱什么,你喜欢就行。”贺帅想了下,突然笑了,说“要不咱来个又火又俗的?就刚那大轿?”陆卫军也笑了,说“成,你喜欢就唱。”这歌是刚流行起来的,别说是大街小巷整天放,它就是不放,就刚听前面那老兄唱一遍贺帅也会唱了。那调子,简单。
那老板等着贺帅点歌,听他点了大轿有些愕然,嘴里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还是放了。唱这个嗓子要够爷们才能吼,贺帅还真吼起来了,好家伙,那气势,连带着河里的月亮都抖起来了……刚一唱,这周围的掌声就真如陆卫军想象地那样“山响”了……
要想火,还得这些歌是不是?这一晚,贺帅真成了“明星”。人家老板不收他钱,后面排队的一点都不急,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尽听他唱了。这一下子,贺帅,真火了??!!
最后的最后,贺帅唱不动了,他们也终于离开了那热闹之地。灯一暗,头上的月亮就显出了优势,大而亮,而且显地越发圆润起来。如果非要说象什么,那就象个笑地眯了眼的白胖娃娃。
“班长,梦圆了吗?”
“圆了。”
“比这月亮还圆?”
“……比那圆多了。”
……
这个夜晚,就如1多年前泉水边的那个夜晚一样,永远地烙进了贺帅的脑海……
第26章 海边
郑斌请客那天,陆卫军在跑长途。贺帅问也没问少红,因为他知道如果陆卫军不去,少红根本是连门都懒地出。实际上他也不想去,但想着已经答应了郑斌,也就去过了场。场面挺热闹的,来和他寒暄的人一拨接一拨。郑斌特意给他介绍了一位淑女,不是特别漂亮,属于以气质取胜的那种。贺帅面对她,却是一点兴致都没。那女人对他倒是兴趣浓厚,一直在努力找贺帅感兴趣的话题。贺帅最后终于找了个借口脱了身。看着满屋子的灯红酒绿,俊男靓女,他只感到累。
待了没多长时间,贺帅就和郑斌打了个招呼,说有事要先走一步。郑斌说就知道大班长不来,你肯定没兴致。还悄悄问他,那美女你难道一点兴趣都没有?人家世不比你差,就因为读书读时间长了,才错过了好时间。我看她可是看上你了,你不想试试?贺帅就说让他自己去试。郑斌叹了口气说我倒是想啊,可是人家看不上我。贺帅说对女人已经没兴趣了,说完就要走。郑斌却猛地拉着他,说你对女人没兴趣,你别是想搞同吧?贺帅听了,就要去抽他。郑斌却早已放开拉着他的手,边躲边笑着说,你要搞就找咱班长啊,千万别找我。咱班长挺合适,你啊,早就离不开人家。你们要是真搞到一起,我坚决支持啊!我特开明!说完这话,哈哈笑着就闪开了。郑斌的话贺帅没太往心里去,他知道那都是玩笑话,没多想。
他这过来,觉得那个烧烤挺好的,就想着哪天他们三个也去弄一。贺帅也有栋别墅,在海边,他买地早,也是郑斌撺掇着买的。买了后就没怎么住过,锁上门放在那。幸亏有人定期过去打扫,不然贺帅想怕是柱子都给蚂蚁蛀了。
贺帅也是个想干就干的主,征求了那俩人的意见后,他们三个的再聚会就放到了他那栋很少光顾的别墅,内容是烧烤。到聚会前一天,陆卫军打电话说想带个人去,问贺帅可不可以。贺帅就问是谁啊?陆卫军说大勇你还记得吧?是大勇的弟弟,刚大学毕业,留校当老师。这开学前还有点时间,就到这来玩玩。
大勇这个名字贺帅是有印象的,但一时根本想不起来是谁,听陆卫军说完,他开口又问大勇是谁?那边低低叹了口气,说,“他以前住你斜上铺……攻高地时为救我牺牲的……”贺帅听了这话,抓着话筒的手就有些发白。那场战争的情景就陡地从脑中迸了出来,一时间神色有些恍惚。陆卫军又说了句什么,贺帅根本没听到,直到“嘟嘟”的声音传过来,贺帅才回过神来……
等到那天看到秦建飞,贺帅和王少红的眼都有些愣。秦建飞和他哥长地很象,只是戴了副眼镜。看着他们两个的神情,陆卫军拍着他们的肩膀,说,“过去的就别想了,过去都过去了。”两人转头看着他,暗自都叹了口气,却没说话。那段日子岂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建飞这来,我一直在瞎折腾,都没带他好好转转。你说海边弄烧烤,我就想带他来看看,这个新鲜。他大学毕业了,xx大学,重点大学,留校当老师,不简单啊。他以后就是大学老师了,重点大学的老师。建飞也是你们两个的弟弟,你们有个做大学老师的弟弟,骄傲吧?”陆卫军重复了两遍大学老师,谁都能看出来他的骄傲。
“哥,看你说的。贺大哥跟王大哥那才叫了不起,我努力一辈子,能赶上他们如今一半的成就,就已经满足了。”陆卫军笑了笑,没说话。
四个人坐着那辆路虎朝海边开去,天气很不错。秦建飞比他们三个都小了好多岁,但却很稳重。说起话,走起路,都四平八稳,挺象个老教授。
陆卫军和秦建飞坐后排,陆卫军坐贺帅后面,贺帅开车,少红坐的是副驾。少红就闲闲地问了秦建飞些问题,少红问什么,秦建飞就回答什么。说他的学校,他的专业,他的将来什么的。
陆卫军中间插话说秦建飞学习特别好,学校本来要保送研究生,他不愿意上,真可惜了。少红问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上?秦建飞看了眼陆卫军低声说我留校当老师也很好,以后想考都有机会,说这话时显地有些局促。
陆卫军叹了口气,说,“他说想早点拿工资,好养家。没和我商量就把保送名额给让了,要不是建红和我说,我还不知道。唉!”秦建飞低了头,说,“我哥太苦了,我家拖累他那么多年,我想早点上班,让他能轻松点……”
陆卫军揉了揉他的头,说:“我哪里苦了,难道不供你上学,我就躺那当老太爷。”
“咱爹也不想让我上了,说让你也早点攒钱好结婚。说连累你这么多年,人家几个娃都满地跑了。你还没老婆……”
“老人家还真是……”陆卫军笑了笑,然后说,“好了,不说这个了,决定的事情就不提了。等以后想考再考,你又不是考不上。你已经是个大男人了,这以后肩上的担子就重些了。建红也快上出来了,到时等你们兄妹俩都在北京安了家,就把爹娘都接出来享福。”秦建飞很用力地点了点头,说,“哥,我会的。你放心!”
他们俩说这段话的时候,贺帅和少红均是一言不发,脸色都不是很好……
没人说话,一时静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陆卫军歪后座上竟然睡着了,还起了鼾。秦建飞小声说,“哥他昨晚很晚才回来,都没睡多长时间。”
贺帅掂量着想说什么,倒是少红先开了口,“建飞,你家里要有什么困难,直接和我们说。这么多年,我们都没照顾到你们,很惭愧。”“是啊,建飞,你别和我们客气,我们也是你哥的战友。”“谢谢两位大哥了,如果有需要,我一定开口。”听出那是敷衍之词,两人都暗自叹了口气。
建飞也叹了口气,说,“要是我哥早点能碰到你们就好了。他苦了那么多年,太累了!这么多年,他不只是照顾我家,还有其他家。但他从来都没和我说过。后来我无意中看到他的汇款单,套他的话,才知道那些都是他一个班的,和我哥一样。他说他是班长,要替牺牲的战友尽点力……但说起来,那是一点力吗?我们家,我和我妹上学那么多年的学费生活费,我娘的医药费……要没有他,我别说上大学,初中能读完就不错了。他一直供我们上了高中,大学,我要是再让他供我读研究生,我还是个男人吗?这么多年了,他都没结婚,不过没结也好,建红可一直……现在好了,我们都出来了,不会再拖他后腿……
说起来,我哥这事情,要如果是上了报,那不知道要感动多少人,雷锋怕也是做不到这步吧……”建飞笑了下,接着说,“可即使杀了他,他也不会让说。你们是我哥的战友,他才不说什么。碰到其他的人,他都说我是他表弟。这么多年来,别说是表哥,就是亲哥也只能做到他这样了吧。他做的那些事,用他的话说,那都是他应该做的,说他给牺牲的战友保证过的。我长这么大,我哥是我最佩服的人,他是条汉子,响当当的汉子。”
秦建飞的话,一字一句,半点不落地全进了贺帅与王少红的耳朵,“震”地他们嗡嗡的……
“如果哪位兄弟牺牲了,我们班活着的人要替死去的人尽孝。我们要让家里的老子娘知道,他们失去了一个儿子,但他们得到了很多儿子!我陆卫军没爹,娘也去了,你们的爹娘就是我的亲爹娘,如果你们走了,我替你们去养老,百年后,我给他们披麻戴孝!”
这段1多年前陆卫军说过的话就那样突然从贺帅脑中蹦了出来,很清晰很清晰,他甚至能回忆起陆卫军说话的神情,但如今,这话除了让他惭愧之外,似乎没别的。
秦建飞说完,不再开口,眼光转向了车外。贺帅与少红更是一言不发,脸色都很沉,似乎能拧出水来……
一直到了地方,陆卫军也没醒。三人等到都收拾好,才把他喊醒。陆卫军有些不好意思,说扛东西那些体力活应该让他做。建飞就作势比划自己的臂膀,让他看自己的二头肌,说自己不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那种……旁边三人都笑了,一直笼罩着的阴郁气氛也散开了些。
这晚,四人也算尽兴,吃着烧烤,喝着冰镇的啤酒。陆卫军是海量,啤酒对他来说简直是白水。今晚,想着不用回去,也就敞开量地喝。那三人,陪着喝。最先醉的是建飞,然后是贺帅,最后是少红。
醉了的贺帅与少红一直在发着酒疯。贺帅拿着酒瓶递给陆卫军,非让他崩了自己,说自己这么多年只顾着赚钱,只想着自己,什么都忘了,把当年的话都忘了,全忘了。还说整天地玩阴沉,说自己良心都被狗吃了,说自己什么玩意啊。只想着自己,从来不抬头看看别人,牺牲的战友都躺在地下,自己不缺胳膊不缺腿,还整天地埋怨抱怨。说自己不是人,这么多年都白活了。他语无伦,想到哪说哪,最后抱着酒瓶子竟然放声哭了起来。少红也很激动,不停地说着什么。
陆卫军没说话,一口一口地喝酒,看着他们。他没醉,知道贺帅和少红说的都是心里话。所以,有些感慨。大勇是救他牺牲的,所以,从那时开始,陆卫军就觉得自己身上背的不单是自己的命。所以,他理解贺帅的想法,那种沉重有时是让人难以承受的。他回国后,先去找贺帅。没想什么,就是想去找他,似乎只是想看看他,想和他一起看看天安门,想告诉他自己没死。没找到人,心里的感觉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总之似乎一下子没了方向。正赶上北京闹腾的时候,他没看上天安门。坐了车就回了家,给父母上了坟,然后就去了大勇家。到了那个已经要垮掉的家时,他知道了自己要做什么,就是替大勇把担子担起来,替他孝顺父母,带大弟妹。他也确实这样做了。这么多年,也算尽了点力。建飞和建红很争气,这让陆卫军有种说不出的自豪感。
当年他把大勇家事情安排好后,他又去了其他几个人的家。他们班12个人,牺牲了六个。除了大勇外,还有金贵,大舟,赵鲁,李刚,赵小明。他一家家地跑,地址是记在脑子里的。
金贵家穷,和大勇家差不多。他见到了金贵的爹娘,他娘想儿子眼睛都快哭瞎了。金贵家就他一个儿子,上面就一个姐姐。后来,陆卫军赚了点钱,带老太太去北京看眼睛,看好后,就去看了天安门,长城没爬,就在下面看看。照了几张像。老头去世的时候,陆卫军给摔的盆。他替金贵做了一个儿子应该做的所有事情。
到大舟家后,陆卫军才知道大舟家很有钱。他家在沿海城市,他父亲是经商的,母亲好象也是一个很有实权的人。对他们,陆卫军照顾地不多,反而是每去,大舟他妈给塞很多东西。现在,陆卫军跑车,如果到了那里,都会去看看。
当年找到赵鲁家时,他家已经搬走了,有人给了个地址,陆卫军去找了下,没找到,后来也就作罢。李刚和赵小明是老乡,两家离地不远,家庭情况也相似,都是家里的老小,上面有人撑家,所以,贺帅照顾地也不多。逢年过节给汇点款,他们有事也开口,陆卫军都尽力去办。
似乎,他也只能做这么多了,再多的人,他似乎也帮不了了;似乎,他也没做什么事,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陆卫军没想到贺帅和少红反应会这么强烈,这些事情他没给贺帅与少红提过,因为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象他说的,如果不供建飞上学,难道他能躺那做老太爷?这么多年,做这些事情,他反而平静了许多,再说,他又根本没失去什么是不是?还是那句话,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
这带建飞来是凑巧,他本没想太多,如今刺激到贺帅与少红,陆卫军有些……不过意,就想着等他们酒醒后和他们说说。
看着或倒或趴的那几位,陆卫军站了起来。这哥几个他要一个个全扛屋里去……
背着贺帅,贺帅还在嘟囔着什么。抬头,又是个大月亮。陆卫军笑了下,似乎他很多记忆都和这月亮有关……
第27章 中秋
建飞过两天就回北京了,因为开学前要做很多工作。少红也有事去了英国,说是可能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贺帅依然忙着他的工作,他已经计划在开另外一个工厂了。陆卫军现在已经能上手开车,说是再过段时间就去考个本。大家各自忙碌着,充实而快乐。
中秋那天,贺帅飞回了北京。这是这么多年的惯例,中秋和春节他肯定是和家里人一起度过的。走之前,虽然贺帅想让陆卫军和他一起回北京,但想想陆卫军肯定不愿意,也就没提。十五那天,月亮挺应景,又大又圆。贺盈一家子陪着早早吃了个饭就去了夏家,贺帅陪着贺连胜与赵云芳坐自家院子葡萄架下,喝茶聊天。赵云芳自己做了那种仿月饼的千层饼,贺帅一直都挺喜欢吃的,吃了不少。
葡萄架下,秋虫啾啾,凉风习习,这一家子却也是其乐融融。这么多年了,贺帅一直是老两口的骄傲。看他小时侯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成不了材,而如今,3多岁的男人已经给这个家撑了一片天,也是顶天立地的一个大男人了。贺连胜与贺帅探讨着当前的国际形势,赵云芳听着,不时也插上几句,说不到一年,香港就要回归了,如今彭定康一直在上窜下跳的,不知道到时会出现什么事情。贺连胜有些不以为然,说国家不可能乱,还说我们现在终于开始能强硬了。国家就象人一样,弱的时候都欺负你,如今站起来了,就一定不能再被人踩下去。说到这里,老爷子很激动。他亲眼见证了自己国家从弱到强,那种感情是很强烈的。
贺帅看老爷子激动起来,忙转了话题,说重阳节快到了,想给他们报个旅游团,到时让他们出去旅游。他们不是一直说想去格瓦那战斗过的地方去看看,如今开放旅游了,要不就去转转?格瓦那6年代初到中国访问时,贺连胜还没被打倒,当时他亲眼见到过这位英雄。
听到这里,老头老太太相互看了眼,都有些激动。他们同样有自己的偶像,格瓦那就是。赵云芳喃喃着说,“老贺,趁咱们还能走地动,要不去看看?”贺连胜就很爽快地说“好,去看看。”这后面,三人的话题就定格在了这位英雄的身上,格瓦那不仅是6年代的英雄,一直到现在,他都是无数人心中的偶像。贺帅小的时候就读过他的传记,对这位人物的向往不亚于自己的父辈。这一聊,就没了时间,等赵云芳不自觉地捶腰时,贺帅才发现已经很晚了。忙劝老头老太太去睡觉,说这里自己收拾。老头老太太也真累了,和自己儿子也没什么好客气,就回屋休息了。贺帅回头看见石桌上的千层饼,转头喊了声妈,赵云芳回头问怎么了,贺帅就说那饼还有吗?他想带点回去。赵云芳笑了说有,知道你爱吃,我做地多。贺帅就笑了,忙催他们去休息。
贺帅看他们进了屋,收拾了下,然后坐葡萄架下抽起了烟。他们住的是园洋房,贺连胜从位子上退了后,除了门口把门的小兵没了,其他也没什么变化。这葡萄都长那么多年了,看着越发精神,墙角那棵桂树也高了不少。这还没全开,等都开了,院子外好远都能闻到香气。
抬头,就看到月亮,又大又圆,这样的月亮总能让他想起很多东西。贺帅的心有些烦躁,他掐了烟,走到屋里去拿大哥大。顺手看了下bp机,却发现好几条留言。有条是陆卫军的,很官话:祝你和家人中秋快乐,幸福安康!贺帅看了这留言,摸起电话就打了呼台。没过多长时间,大哥大响了起来。贺帅挂掉,打了过去。
“贺帅,什么事?”听那边,似乎有点喘。贺帅愣了下,他留言是“速回电”,其实……好象根本没什么事。
“你在哪?”那边似乎有点吵。
“我在听人家唱歌。”
“你又去河边了?和谁?”
“就我自己。”贺帅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舒服。
“我妈做的千层饼,我带回去给你吃。”
“那我就等着了。”陆卫军笑着说。贺帅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两边就沉默了。
“还有事吗?要没事就挂了吧,这长途挺贵的。有事回来聊。”贺帅抓着大哥大,说了声“好”。陆卫军又低声嘱咐了句让他早点睡,就挂了。
贺帅找了个干净的盒子,到厨房,把千层饼给装了起来。然后洗了下,就躺下睡。他房间窗户朝南,月亮的光毫无遮拦地通过窗户洒了进来,洒地一地都是。贺帅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眼睛也睁了半个小时。不知道怎么的,脑子里老想着陆卫军一个人坐河边吸烟的情景,就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坐那,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的那种。他的心就有些揪,越想越难受,最后索性坐起来抽烟,一根烟没抽一半,就摁掉了烟蒂开始换衣服。1多分钟后,贺帅已经拿着简单的行李,拎着那盒千层饼,坐在了去往机场的出租车上。客厅里留了个条子,说生意上有点事,要急着回去理。
坐在飞机上,那盒千层饼就放在贺帅腿上,他怕放行李架上给挤变形。飞机上,别人都睡地呼呼的,他一点都不悃,精神无比地坐了三个多小时的飞机,然后继续神采奕奕地赶往了陆卫军的住。等站到陆卫军门屋前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多钟了。
当睡眼惺忪的陆卫军打开门时,很是惊讶,担心地问,“贺帅,出什么事了?”贺帅拉着箱子朝里挤,手里的盒子到现在才放下,说“没出什么事。公司忙,就先回来了。这就是千层饼,时间长了就不好吃了。”这是贺帅给自己的理由,他大半夜的飞了几千里总要有个原因是不是?
“你吃吧。我好困,我今天不回去了,就在这睡。”贺帅扔了箱子,踢了鞋,衣服没脱就朝床上滚。不知道怎的,刚在车上时还一点不困,这到了地,一放松,就是觉得累地不行了。陆卫军此时也完全醒了,看了看表,快五点了。揉了揉脸,决定就起床吧。
自从再相遇后,对于贺帅的一惊一乍,陆卫军已经习惯了。此时的他,听说没出什么事,也就放了心。把行李拎到墙角,盒子放好,关了大灯,开了台灯,把贺帅的眼镜取了下来。然后端着盆,拿着香皂和其他洗漱的东西轻开门走了出去。陆卫军租的是廉租房,筒子楼,洗漱的地方都在外面。贺帅提过让他过来和自己住,但陆卫军不愿意。
贺帅醒过来时,已经是中午了。门口传来的阵阵香气让他感到饿了。他爬了起来,摸到眼镜,朝门口晃。拉开门,看到陆卫军在做饭,这是典型的筒子楼,门口过道就是自家厨房。
“你醒了?我还想着等快好了再喊你起来。你快点去洗,这边也快好了。”
“炒地什么?这么香?”
“啤酒鸭。”
“好没?给我尝块。”
“你不还没刷牙?”
“没事。以前大半年都没刷牙,不也过了。”陆卫军就笑了,说“那成,就给你尝块。”然后扒拉了半天,扒拉出一块踝骨出来,贺帅一不怕鸭块热,二不嫌自己手脏,伸手就去捏,然后填到嘴里,吸溜着吃了,说“好吃好吃”,然后还要再吃。陆卫军又找了块出来给他,说吃了这块就去洗吧,这一锅都是你的,没人和你抢。贺帅边啃边进了屋。一会儿拿了东西出来,说要去洗澡。陆卫军就说没热水,问他行不行?虽然现在南方的天依然热,但如今已经立了秋,毕竟和夏天不一样。贺帅就说没事,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是他刚扒拉出来的陆卫军的跨栏背心和大裤衩。陆卫军笑着说看你瘦的,我的衣服穿身上恐怕都要晃荡。贺帅没答话,拿着东西去冲澡。
等他洗完回来,才后知后觉地问为什么陆卫军没去上班?陆卫军就说刘涛开车回家过节了,明天才回来,这两天等于是放假。贺帅就说,嗬,真不容易,你还有连着的假期。陆卫军就笑,没理他这茬。
这顿饭吃地贺帅开心啊,一锅鸭子一大半进他肚子里了。而那盒千层饼则进了陆卫军的肚子。因为喝了点啤酒,吃完饭,贺帅就又开始犯困,也只是意思意思地作势帮陆卫军收拾下,陆卫军刚一开口说不用他收拾,他就顺势又爬床上去了。他的大哥大与bp机在上飞机的时候都关了,一直没开,所以清净地很。不过因为每年的现在都是他给自己放的假期,郑斌和他的秘书都知道,所以应该没什么大事。这一睡又是一下午,等再醒来时,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黄晕的灯光在屋里氤氲着,陆卫军坐桌子前正看书。贺帅看着有些朦朦的,就去摸眼镜。陆卫军把眼镜递给他,贺帅坐了起来,伸头去看陆卫军放桌子上的书,却是厚厚的一本《羊皮卷》。
“班长,这书你买的?”
“少红的。这书挺好的。你看过没?”
“看过。”这书贺帅在上学的时候就看过,说钻研过也不为过。当时奉为经典的东西,在经过那么多年后,回头看看,却也就那样。他如今已经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世方法,要让他以书为准则,却是不可能了。
“你什么时候戴眼镜了?”贺帅刚就觉得有什么不对,此时才想起是陆卫军戴了副眼镜。
“眼近视了,看书累,就去配了副。就看书的时候戴戴。”
“那书,你随便看看就好了,别看那么认真。”
“知道了。你饿了吧?菜热热就好了。”
“不饿。我再躺会。”贺帅随手从桌上拿了本书,翻了起来。
“这也是从少红那拿的?”贺帅扬了手中的书,是《路遥中短篇小说集》。
“是。”
“我还以为他除了医学的书,其他都不看呢。班长,你不知道,没遇到你之前,我都没看他笑过。那张脸,好象人人都欠了他八百万。”陆卫军哈哈笑了起来,说,“少红说过,你的脸看起来是人人欠你八千万。”贺帅磨牙说,“八亿差不多。”
“说起来,少红也该回来了。说是一个月,这都过了。”
“应该快了。”贺帅把书扔了,双手交叉叠到脑袋后面,躺舒服了,说,“想他了?”陆卫军笑了笑,把头又转向了桌子上的书。
贺帅继续喃喃着,声音很低,“昨天吧,看着那月亮,就老想着丛林里泉水边的那个晚上。我还记得,那月亮,好象一抬手就能够地着。那天,你牙上火,我还给你发脾气。这段时间,老想起过去的事情,心里好象就不那么难过了……”贺帅似乎还在伤感着,却被外面一串“卫军兄弟,卫军兄弟”的声音给打断了。
有人直接掀了门的竹帘子就走了进来,却是一中年妇女。陆卫军忙站了起来,喊“李嫂”,那妇女笑着继续大嗓门说着,“这衣服洗好了,我就给你拿过来了。这是好衣服,我熨地精细着呢。”陆卫军接过来,忙说谢谢谢谢。那女的似乎才看到贺帅,说,“就是这大兄弟的衣服吧・一看就是个大人物。卫军兄弟,这以后有活计你还照顾我啊,我洗地干净。”“李嫂,那当然。”“那我先走了啊,你忙着。”陆卫军忙去送,贺帅从那女的进来就有些愣怔,他想自己幸亏上面没光着,还穿一背心呢。
陆卫军送了回来,把衣服放床头,说,“你这衣服不熨没法穿,我就拿李嫂那让她给洗下。她帮忙给人家洗衣服。”
“不有干洗店吗?”陆卫军盯着他,没说话,贺帅有些愣,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最终陆卫军挪了眼,说,“都是干粗活的,衣服才多少钱一件?拿到干洗店洗一就能买件新的了。李嫂赚的是个辛苦钱。送活的要不就是忙地不行根本没时间洗衣服,要不就是好点的衣服,想拿去熨下好穿地体面些。”听了这话,贺帅就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把衣服拿过来,就换了。挺好的。
“多少钱?我……我去给她钱。”贺帅没话找话,他知道肯定给过了。
“没几个,都给过了。”陆卫军把头从书上总算挪了过来,把眼镜去掉,书合上,说,“我把菜热热,咱们吃饭。”
中午剩的饭菜,陆卫军又简单弄了个紫菜汤,贺帅吃地挺香。完了后,他又主动要刷碗,陆卫军没和他抢。等都收拾好,贺帅擦着手,说,“班长,这睡觉早着呢,咱们去玩?”陆卫军问去哪?贺帅凑近说上郑斌推荐个地方挺好的,是个新开的酒吧,要不咱们去看看?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三个人出去玩什么的都是贺帅建议,陆卫军早已经习惯了什么都依着他,这当然也说好。
第28章 酒吧
那个酒吧不是很闹腾那种,属于慢吧。年轻人不多,多的是三四十岁的人。这种娱乐的地方,贺帅来的并不多。说起来,还是在国外留学那几年去酒吧的数比较多,所以也不陌生。两人就要了啤酒。贺帅看了看周围的装饰品,觉得这家店主人还挺有品位的。陆卫军就望着桌子上那摇曳着的烛光,慢慢地喝着。
酒吧人不多,但感觉很好。中间有块不大的的地,从他们进来后,一直就有人在跟着音乐跳舞。很慢的节奏,人也摇摇摆摆的。
他们旁边那桌是一男一女,又一个曲子起来时,那男的就站了起来,行了个标准的绅士礼,对那女的伸了手,说,“刘小姐,能荣幸请你跳一曲吗?”那女的笑了笑,款款起身,把手递上去,两人就相携走向了舞池。
贺帅看到这,喝了口酒,放下瓶子,整了整衣服,状若整“军姿”,对陆卫军说,“班长,我的动作比以前没差多少吧?”“挺标准。”“那就好。”说着,贺帅站了起来,走到陆卫军跟前,咳了下,说,“陆先生,能荣幸请你跳一曲吗?”灯光不是很亮,也就桌子上那小蜡烛的光闪啊闪的,但贺帅却分明看清了陆卫军那渐渐涨红了的脸。他就想笑,好不容易忍了下来。
“我不会啊……”
“知道你不会。我会不就行了?我教你。”
“……人都一男一女的……咱俩大男人,人家笑话。”
“怕什么啊。你当我是女的不就成了?起来了,我都手酸了。”
陆卫军没办法,拗不过他,也就起了身。他当然没学刚那女的把手放进贺帅的手,而是大踏步带头朝前走去,大有壮士扼腕之感。贺帅跟在后面直想笑。
陆卫军比贺帅高了个头顶出去,两人搭档,走男女步正合适。看着挺合适,问题是跳起来就不合适了。陆卫军根本就不会跳,身体又僵,他对音乐是天生的麻痹。连三大纪律八项主义都唱跑调的主,让他找对节奏简直比登天还难。他又紧张,这刚走几步,就出汗。再走几步,几乎大汗淋漓了。贺帅带着,也累地不行。一直低声说让他放松,可是陆卫军却越跳越僵,揽着贺帅腰的那只手都没怎么干过。几要求休息,贺帅不答应,也不放手。对于贺帅来说,他还就不信教不会陆卫军了。这是跳舞又不是铁板上走鸭蹼,难道就那么难?
陆卫军一直踩贺帅,贺帅会不自觉地挪脚,然后他就会碰别人。结果,在碰了不知哪位大爷后,那人不愿意了,停了下来,大着嗓子喊了起来,“嘿,我说两位,你们是不是找不到地啊?我好人,就告诉你们个地。出门,走条街,左拐,有家玻璃店,挺大,你们去那练。别在这现眼啊。我这眼里要是长钉子,你赔啊?”
“你说什么?”贺帅停了下来,盯那人瞧。周围人都不跳了,伸头看。没办法,到哪里都一样,这人啊,都喜欢看热闹。
“我说什么,你没听见啊?那我再说遍,你们要玩玻璃趁早他妈的给我滚出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我呀,怕他妈的得艾滋!请问,我说明白了吗?”
那人伸个脑袋,眼里夹杂着的全是轻蔑。贺帅不是个好脾气的主,还没等他话落,一拳就捅了出去。那人捂着脸,吐了口血水出来,恨恨地骂了一句,“妈的,操你大爷!我今天不废了你,我跟你姓。”那人狠狠地擦了下嘴巴,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把匕首,明晃晃的。就那样扑了过来。
早在那人出声骂人时,贺帅就被陆卫军拉到了身后。当那人恶狠狠地举着匕首冲过来时,陆卫军在他快到跟前时才抬了腿,当胸一脚,那人就扑地倒在了地上,半天没起来。后面有人赶快把他搀了起来,他捂着胸口断续地说着“是兄弟就给我上!”搀他的那两人互相看了看,就冲了上来。也没见陆卫军什么大动作,那俩人也趴下了。
“有种,有种你别走!”刚开始那人叫嚣着,陆卫军就站那,盯着那人,什么都不说,没动,当然也没走。那人和他对视着,眼神中的怯意却越来越,还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出口。地上那俩人爬起来后,三个人灰溜溜地出了门。贺帅哼了声,说,“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原来是草包。”
“不是他草包,是陆老弟厉害。这还是留了余地的,不然那几个人怎么能爬起来。”贺帅回头,发现说话的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笑眯眯的。嘴里叼个烟斗,留了两撇胡子,穿的是龙纹盘扣服,很象3年代的打扮。
“赵叔,好久不见。”见开口说话的是陆卫军,贺帅有些惊讶,这人怎么看都不象是陆卫军会认识的人。但他毕竟不是小孩子,没出声,只是看着。
“陆老弟,好久没见你出拳了,可惜那几个杂碎手脚不好,根本没看过瘾。要不,你陪我老家伙走几招?”
“赵叔玩笑话,我那拳脚还是您指点的,哪里能和您比。”
“哈哈……”老头仰天大笑,看来却是开心地很,“我是老了!”
“您老的太极拳是越来越精道了。”老头再笑,拍着陆卫军的肩膀说,“你上的比赛我看了,你如今是越发稳重了,不愧是老周的王牌啊。下比赛我也一定会给你捧场。你千万别让我失望。”
“赵叔,我会尽力!”
“好,好!”连说两个好字,老头把眼光转向了陆卫军旁边的贺帅,说,“这小伙子……还不错!文质彬彬的,很配你嘛。”那老头笑笑地看向贺帅,“我还不知道你好这口,不过,也没什么,喜欢就行。赵叔我支持你!”贺帅听到这里,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脸腾地红了,一向能言善变的他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不是,不是……”陆卫军也有些急,刚才的淡定一扫而光,看了眼贺帅,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不是就不是,急什么?刚还夸你稳重,哈哈……老弟啊,我们好久没见了。怎么样?一起喝一杯?”老头聪明,忙转了话题。
“赵叔,我今晚有事,真是对不住。今天这顿先记下,哪天有空我一定请您好好喝一。”
“那好,不勉强你。有时间再喝。这店是我家那疯丫头开的,她赶流行,非开酒吧。你有空尽管来。今天的帐先记上。”
“赵叔,那谢谢您了。我们就先走一步。”那老头笑着抱了下拳,陆卫军也回了抱拳,贺帅跟着也拱了拱手。然后,两人并排走了出去。老头看着陆卫军的背影,吧唧下烟斗,笑了笑,摇了摇头。
第29章 争执
两人出了门,就变成一前一后了,贺帅走前面。酒吧前面是条不大的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很大很茂密,路灯不怎么亮,路上的车也不多,也算是幽静之地了。贺帅只管大步走,走了没多远,就有点累。看路边有条长椅,就顺势坐了下来。陆卫军一直跟着他,看他坐下了,也跟着坐下。摸出根烟,递给贺帅,贺帅转了头,没接。陆卫军自己点了根,徐徐抽了起来。
“生气了?”贺帅没吱声。
“玻璃什么样啊?难道我们长地很象玻璃?”
“你还知道‘玻璃’,希奇!”贺帅说话很冲。
“我说不跳,你非要跳。现在又生气。”陆卫军声音有些低。
“我根本不是气那个。”
“那你气什么?”
贺帅有些火大,这生什么气还需要他说吗?这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气地转过了身,直喘粗气。
陆卫军又递了根烟过来,说,“抽根,消消火!”贺帅哼了声,身子又扭过去点,只给陆卫军个背影。
“你生什么气,直接说,就别让我猜了。”贺帅终于转过了头,盯着陆卫军,说,“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瞒你什么?”贺帅的火再朝头上冲,“呼”站了起来,指着酒吧的方向,咬牙切齿地说,“刚那老头是谁?他根本不象是你认识的那种人!你怎么认识他的?”
“那你说我该认识什么样的人?说起来,你也不象我该认识的人啊。”陆卫军徐徐吐了口烟。贺帅开始磨牙,磨了半天,来气,一下把陆卫军的烟夺了过来,扔到脚底下狠狠地踩着。
“好了,别发脾气了。就为这个生气,也值得?你想知道什么,一全问出来,我都告诉你,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那老头是谁?你怎么认识他的?他说那些话又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比赛。”
“先坐下,别站着。”陆卫军拉了贺帅一把,贺帅也没挣,也就坐了下来。刚一番折腾,腿确实有点撑不住。
“那老头姓赵,叫赵东豪,别人都喊他赵叔。要说怎么认识他的……这说来话有点长。最初来这里,是听说这里的钱好赚,才来的。来了,才知道,要是没文化,到哪里都一样。我那时急着用钱,听人说打拳赚钱快,就一头扎了进去。我也算有点底子,但刚开始却尽是挨打。后来碰到周叔,也就是现在说的经纪人,他也算看好了我,找人给指点指点。赵叔是他的朋友,也指点过我。就这样认识的。他是个老拳师,身手很好。打这个和咱们在部队里的自由搏击有些不一样,我慢慢也领会了。后来,就一直打着。”
“这个拳是……什么拳?”
“……黑市拳。”
“打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没那么严重。我不好好的?”
“你现在还在打?”
“偶尔。现在,一般人可打不了我了。都是周叔安排的,差不多两三个月才打一。”
“打一多少钱?”
“这个有赔率的。”
“我问你打一赚多少?”贺帅站了起来,冲着陆卫军大吼。
“又怎么了?”陆卫军也站了起来,拉他。
贺帅吸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我不管你赚多少,现在,我们就去找你那个他妈的什么周叔,告诉他,你不打了,你要退出,你现在就退出!我不想看到你死在擂台上,我也不想看到你老的时候整天哆嗦,哆嗦……”说到这里,贺帅的手紧紧地握了起来,人不受控制地就抖了起来,越抖越厉害,最后连话都有些抖。陆卫军忙站了起来,去搂住他。这是贺帅发作的前兆,陆卫军知道只要搂住他,他就能平静下来。贺帅的歇斯底里陆卫军见识过好几,他是真怕了。
“贺帅,冷静……贺帅……”
“别打了!别打了!”
“好,我不打了!”听了这话,贺帅挣开陆卫军的胳膊,看着他,没说话,只是盯着陆卫军看。
“其实,今年就没打过几场。本来就想着等建飞他们毕业了就不干了,后来想着今年也过了大半了,就想着打完今年再说。”贺帅听到这,手又抓住了陆卫军的胳膊,直瞪眼。陆卫军笑了,说,“现在不拖了,我和周叔说说。我现在年纪也大了,他这么些年也从我身上赚了点钱,对我也不错,我想,应该没什么。”
“那走,现在就去和他说。”
“他去香港了。等他回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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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去北京啊?这还没到97呢。”
“……他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快了?”
“快了是什么时候?”
“具体时间我也不知道,他到时会联系我。”
“我到时和你一起去。”
“我一个人还好说些,这事我能解决。你相信我,我既然答应了你,就绝对不会食言。”
“我当然相信你!”贺帅说地挺大声。他当然相信他。
两人又坐了下来,陆卫军把烟掏出来,习惯性地给贺帅敬了根。两人就一人一根地抽了起来。贺帅抽了几口,情绪平静了下来,他想说点什么,想掏心窝子说点什么。他有些憋闷,甚至能说是憋屈。
“班长,有些话,我想和你说说。不说,我难受。”贺帅有种豁出去的感觉。
“好,你说。”
贺帅狠抽了几口烟,望着袅袅的烟雾,想着该怎么开口,陆卫军也不催他……直到烟抽了一半,才开了口。
“这书上,要是形容俩人关系好的话,就说这两个人是‘过命的’兄弟。班长,记不记得你曾经救过我几?”陆卫军有些不解,转了头看贺帅。贺帅也转了头,盯着陆卫军的眼睛,说,“你肯定不知道。我却很清楚,一共是五。”然后把眼光又收了回来,望着前方的街道,说,“你想的是,那根本就是你应该做的,所以你不在意,也根本不当会事。但是,我在意,我很在意……你救了我五,我和你也就过了五命。但是……”贺帅苦笑了下,“但是,你却从来都不把我当兄弟。”
陆卫军有点怔,看着贺帅,不知道他这话是从何说起。他想说点什么,但贺帅却阻住了他,说,“先听我说完。”陆卫军也就沉默了。
贺帅望着前面的街道,努力让自己情绪平静,他的语速很慢,“你恐怕不知道,那天,在厂门口,见到你,我到底有多高兴。这之后,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快乐,每天的日子我都是笑着过的。想着你就在我不远的地方,打个电话就能听到声音,过几天就能见个面,我就感觉自己很幸福,幸福地连做梦都在笑。自打碰到你,我就知道我这辈子不再是一个人,我有了方向,有了目标,我这下半辈子再也不孤单,我有了个伴。我很幸福,很幸福……”说到幸福两个字的时候,贺帅声音压地很低,几乎是喃喃着说出来的。
“昨天,打电话知道你自己在过节,我心里就难受,说不出的难受,跟猫抓似的。其实,公司里根本没什么事,是我自己连夜回来的,我就想陪着你。我不想你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窝那听人唱歌。我就是这样想的,我也不想瞒你。这么多年,我一直是孤单的,就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后来我仔细想过,我老婆和我离婚是早晚的事情,是我对不住她。逢年过节,她一个人在国外,我从来都没想过飞去陪她。而我昨天,却在大半夜飞了几个小时,就为了给你送盒月饼。”贺帅没看陆卫军,所以,他没看到陆卫军几乎有些震惊的脸。他继续说着。
“飞机上,没什么事,我就想,也大概想明白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我想,也许是因为你救了我太多,我这个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更多的一部分是属于你。你对我来说是个很重要的存在,甚至是在父母之上的存在。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我希望你快乐,希望你幸福,希望你开心,因为那比我自己幸福开心都重要地多。
你对我很重要,而我呢,对你,却根本就是个无所谓的存在。我以前对你说过,没了我,你会过地更好,我就是你的累赘。要是你觉得我真是累赘,就痛快给我说,免地我缠着你,让你难做。你不把我当兄弟,我一直贴着,又有什么意思?”说到最后,贺帅的语速很快,他甚至有些哽咽……等说完,他胡乱抹了把脸,站起来就走。但因为走地急,腿被什么绊了下,就要朝地上倒。陆卫军一把拉住他,把他拉进自己的怀里,搂住。贺帅趴他肩膀上,泪就无声地刷刷地流。他知道,自己这流的泪,还有这说的话都有些没名堂,但他心里就是难受,他憋屈,而这憋屈不是一天两天了。
陆卫军搂他搂地很紧,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很低声很低声地说,“贺帅……你知道,我没什么文化,有时做事情难免就有些不妥当。做错了,说错了,可能自己压根都没发觉……我真地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你……能不能直接和我说?”贺帅没吭声,陆卫军想了想,又开了口,“我……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此时贺帅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他挣了下,陆卫军松开,贺帅就坐到了长椅上,脸色有些沉。陆卫军也跟着坐了下来。双手握了握,又松开,放裤子上悄悄擦了下。满手的汗。
“月饼很好吃。我以前都没怎么吃过月饼,昨天那是我吃过的最好的。我……很感动……”陆卫军又在裤子上擦了下手,“贺帅,你对我更重要。比我对你的那种重要性还多那种……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陆卫军坐直身子,抹了把汗,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烟来,都忘记了给贺帅递根,点着,靠着椅背,抽几口,才算稳下来。
“你说我救了你五。那你救我多少,你知道不知道?”贺帅没说话,因为在他印象中,他没救过陆卫军。“我救了你五。可是,你不知道的是,如果没有你,我死了恐怕十几了。”贺帅有些惊讶,终于转头看了看陆卫军。陆卫军一直在看着他,见他转过了头,反而把眼睛给挪开了。望着空荡荡的街道,陆卫军讲起了他的故事。
第3章 兄弟
“我在俘虏营里待了四年多,那几乎是段生不如死的日子。我宁愿去前线打仗,我宁愿去蹲猫儿洞……毕竟,那让我感觉我还是个人,还有点做人的尊严。而做俘虏的那段日子,你会忘记自己是个人,而只是个畜生,连狗都不如。那么长时间,我没崩溃掉,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
和我一起进来的战友好多都在我前面出去了,比我晚进的也好多都回国了。而我就只能一直等着,等着不知道将来哪一天,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落到我头上。我知道那很渺茫,我甚至想可能我就在这俘虏营里待一辈子了。但我撑着,一直撑着,我就想说不定你正给我跑门路呢,说不定哪天就来接我了。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不管我的。那几年,我就靠着这个想法硬撑了下来。耳朵给打聋了,眼也给弄瞎了,但总算活下来了。有时,我就不想撑了,我就想死了算了,想着即使回去我也没了亲人……”
听到这里,贺帅猛地抓住陆卫军的手,手里都是汗,湿漉漉的,陆卫军反抓着他的手,转过头,看着他,说,“每当不想撑了,我就给自己说,我千万不能死,我要死了,就见不到你了。我就想着,回国后,你带我逛北京城,带我去看天安们,带我爬长城,去所有你给我说过的那些地方。我就想着我很多地都没去过呢,我才2多岁,我绝对不能死。结果,我就真撑到了回来的那一天。要是算的话,我想死的数有十几吧,每都是你把我拉了回来。我回来后,什么都没想,办了手续,就跑北京去找你。听说你去了国外,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整个人就傻了。这么多年,我就是靠着能见到你这个想法才活了下来,你已经成了我的精神支柱。如今,你突然不在了,我都不知道我撑那么多年到底是为了什么?”贺帅的手有些抖,嘴唇有些哆嗦,他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
陆卫军侧身,把贺帅楼住,让他平静下来,“俘虏营里待久了,我人几乎都傻了,除了想你,想着出来后找你,我几乎没了别的想法。人家想父母,想老婆,想孩子,想兄弟姐妹……我就只想你。在那个地方,如果你没有希望,就肯定活不下去。贺帅,你现在明白了吧,你对我有多重要。如果没有你,我即使没死,也疯了。你说,我如果不把你当兄弟,我把你当什么?
我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那几年,脑子也被打迟钝了,这几年,脑子更是不灵光。要是以后得那个什么帕金森,也一点都不奇怪。有时做错了,说错了,我自己可能根本都不知道。我只是想说,不管怎么样,即使我傻了,呆了,即使到了8岁,我也一直把你当作是我兄弟。你对我来说,绝对是一个最最重要的存在。”
贺帅抓住陆卫军的衣服,越抓越紧,心也越来越难受,但难受中又夹杂着一丝莫名的喜悦。陆卫军看着他,用手给他抹了抹脸,然后递了根烟给他,给他点上。
“现在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贺帅眼盯着自己的鞋子,想了想,低声说,“建飞上学要钱,你怎么不和我说。以前你没碰到我,自己撑着,我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是如今,你明知道我有钱,你却根本不和我说。”
“就这个?”
“还有,我给你找工作你不去,非做这苦力。打拳击这种事,你也不和我说。那种事,能一直做吗?以前的事情我不知道也就算了,可如今我们既然碰到了,你还什么都自己扛着。你这不是不把我当兄弟吗?”贺帅的声音不大,底气也不怎么足。
“还有吗?”
“没了。”
“就这?值得你这么生气?”
“这是小事吗?我憋屈多少天了我都!”贺帅嗓子大了起来,抬头瞪眼吼了回去。多少有点输人不输阵的气势。
“好,好,是大事,是大事。你直接说不就行了吗?兜兜绕绕那么大一个圈子。还让我猜,我哪猜地到啊?还给我扣了个不把你当兄弟的大帽子,把我吓地半死。”贺帅哼了一声,埋头抽烟,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来越觉得自己成娘们了,这个认知让他自己有点不舒服。
“建飞的工作是年前就定下来的,遇到你之前,那事都已经定了。我没必要给你开口。建飞长大了,他一直都很懂事,这以后的路还要他自己去闯,我也帮不了什么。至于打拳,今年我是两三个月才打一,我就想着把今年打完就不打了,没打算瞒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没机会,就放下了。至于你说的工作,我现在跟着刘涛跑车,挺好的,东跑西颠,能看不少风景。再说,我一高中都没上过的人,你把我弄进公司,你觉得合适吗?你那都是精英,白领,我夹中间,人都瞧不起我,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也给你添黑吗?”
“谁敢瞧不起你?谁要敢,我开除谁!”贺帅嘟囔着。
“这老板威风耍的!”陆卫军笑了,“我要真有什么困难,我能不和你说吗?你勾勾小指头就能办的事情,我难道非折腾自己费个九牛二虎之力去做到最后还不一定做成?我傻啊?我是那么有骨气的人吗?再说,我要真有骨气,我们出去吃饭出去玩怎么不见我掏一钱啊?连这烟啊……”陆卫军弹了下手中的烟,“……都是你们买的。还都是好烟,有钱买不到的东西。连带着刘涛都沾了不少光,一直说我有两个好兄弟。还有,其他你和少红给我买的那些东西我不连眼都不眨统统都要了?这个玩意……”陆卫军拍了拍腰里的bp机,“这么贵的东西,我连想都没想都别腰上了,就连这个皮带,也是你给买的。刘涛说可贵呢,是个名牌,非要和我换,哈哈,我都没舍得。不过有些衣服,有人非要和我换,我也就换了。没生气吧?”
“不生气。”贺帅已经不生气了,他知道是自己想多了,突然间觉得自己似乎是在无理取闹。
“贺帅,今年是我这么多年来过地最开心最富足的一年,我真不知道自己还需要什么。我已经很满足了。要说要求,还真有个。等哪天咱们都有时间,咱们三个一起去北京,到天安门前照张合影,再去爬长城。我们比赛看谁最快?怎么样?”
“欺负我腿不好。你得背着我。”
“好,背着,背着。”陆卫军哈哈笑了两声,转头,胡噜了下贺帅的脑袋,说,“以后不许动不动就尥蹶子,肚里有话,就说出来。”
“知道了。”贺帅的心情已经亮堂了起来,就如这天上的月亮。他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眯眼,抬头,月亮的光从树叶间漏了下来,随风在地上舞动着,一地清凉。他还真是无理取闹,不过,即使那憋屈是自找的,也已经随着刚才两人的“掏心窝子”而烟消云散了。这人啊,果然是需要交流的……
“贺帅,我很幸福,很开心。谢谢你!”陆卫军很低很低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贺帅却很清楚地听到了。他伸手去握陆卫军的手,很紧很紧地握着。他何尝不是如此?
今天是阴历的八月十六,一年中月亮最圆的一天……
“大哥,就是他们!”刚才那草包竟然找来了帮手。直到那群人快走到了跟前,贺帅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小子,找你们好久了。”草包晃着脑袋冲他们开口,“酒吧里没恶心完,跑大马路上来恶心了,你们他妈的真不嫌丢人。我呸!怕了吧?现在怕了吧?要怕,就跪下,喊我三声爷爷,我就放过你,不然……”
陆卫军抽了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扔掉,伸脚踩了踩,没等那草包说完,盯着那草包身边的人,说,“兄弟,还认识不认识我?”那人凑近些,说,“我还当是长地象,原来真是您。”
“今天别打了,当还我个人情。”
“这个人情轻了点,是我兄弟不争气。多有得罪,以后有事您开口。走!”
“大哥,大哥……”
“回去!”
……
“你没混黑道吧?”看那些人离开,贺帅忙拉着陆卫军,问。
“没有。我没沾那个。”
“刚那人怎么回事?他欠你什么人情?”
“他有被人打,我骑车正好路过,就带了他一程。”
“你没事吧?”
“没事。”
“你本事挺大啊。”
“不大不大,混口饭吃。贺总以后还要多关照。”贺帅有些气结。你说,这以前那么不爱说话的一个人,这会怎么那么兴奋来着,跟打了兴奋剂似的……
“你怎么那么高兴啊?”
“你不是说最喜欢看到我高兴了吗?”陆卫军笑眯了眼。
“……”贺帅无语。
“我是高兴,我很高兴!贺帅,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
“什么话?”
“就是说下半辈子我们都不分开?”
“分开?怎么分?国外我是待够了,不会去了。我倒是想去月球,不过也要有地安翅膀啊。”
他话刚落,陆卫军一把抱住他,竟然抱起转了几个圈,还边转边说,“去月球喽!安翅膀喽!我再也不用一个人喽!”孩子般的陆卫军说着孩子样的话做着孩子样的事……
这样的陆卫军贺帅第一看到。心里,酸酸的……
第31章 相聚
夜了,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两人沿着路慢慢走了回去,走地很慢。贺帅好久没走这么多的路了,但他却一点都不累。陆卫军几提出要打车,贺帅都不同意,说这月亮多好啊,要多看看。两人就晒着月亮,一路走到了陆卫军的住。贺帅的行李钥匙都在那,他要来拿东西。
远远地就看到黑黢黢的楼上唯一的一灯光,贺帅转头看着陆卫军笑着说,“班长,你不是最节约的吗?怎么忘关灯了?”
“我关了。可能是少红回来了。”
“少红?”
“他有钥匙。”陆卫军加快了脚步。
“他怎么会有你屋钥匙?”
“他那屋消毒水味太难闻,他说老睡不好。我就把我钥匙给他了,我不在的时候,他经常过来。”陆卫军步子没停,边走边说。贺帅“哦”了一声后,也没了话。
果然是少红,已经躺床上睡实了,甚至当贺帅不小心碰倒了凳子也没把他吵醒。拉杆箱就放在贺帅的拉杆箱旁边,显然是下了飞机就过来了。
“也不说声,不然去接他。怎么睡这么死,这时差都不带倒的,厉害。”贺帅小声说了一句。
“怕是累坏了。这哪个箱子是你的?怎么一样啊。”
“什么眼神?那牌子都不一样,少红的比我的值钱多了,你要拎错了看他不和你急?我的左边那个。”陆卫军笑了笑,没接他茬。拎了他箱子,两人轻轻走了出去。
“你床他占了,你去我那吧。”
“我不去了,明天又折腾。我那有张行军床,我一直睡。”
“少红经常在你这住吗?”两人脚下不停,边走边说。
“我不在的时候他经常过来。他睡觉也不关灯,不仅开大灯,还弄个台灯非开着才能睡,我这段时间电费可是上去不少。你说你们这什么毛病?”
“切,我们这战争后遗症,算是好的了。你不知道,有人半夜拿起东西就扫射,当枪使,把老婆都吓个半死,非要离婚。说得也是,哪天要是发了疯拿菜刀来耍,那不要人命了,武疯子杀人可是白杀的。这闹离婚的不是一个两个,多了去了,我不也离了?不过我没那么严重,我老婆是嫌我睡觉不闭眼,我那好歹是眯缝着眼。有人是睁大眼,你说整夜睁个大眼,累不累啊。还有……”
“好了,好了,你毛病不大,你压根没一点毛病。快走吧,明天你还要上班,能起来吗?”
“我是老板,我就是睡他个三年五年,谁敢说我?谁敢说我?谁敢说我,我开除谁!”贺帅停了下来,不走了,直嚷嚷。
“好,好,没人敢说你。”
“班长,你哄小孩呢?我哪里象小孩了?”陆卫军见他缠不清,干脆不说话,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拉着他,朝外面走去。
贺帅扭着走,走到大门口那棵香樟树前面,他扭着又不走了。
“怎么了?”
“我也要把钥匙。”
“你要钥匙做什么?你来的时候我都在。”
“少红都有,我也要有。凭什么他有我没有。”
“多大了你?”
贺帅伸出三根手指头,口吃不清掐着嗓子奶声奶气地说,“仙睡。”
“才三岁啊,看走眼了,你这么大个,我还以为三十了。”
“人家长地老相。”
“见过老相的,没见过你这么老相的。”
贺帅嘿嘿笑了两声,凑近,正音说,“班长,我要真变三岁了,你养我吗?”亮堂无比的月光下映衬着他笑笑的眼睛。
“说什么傻话呢?没见过这么咒自己的。”陆卫军胡噜下他的头发。放下箱子,把钥匙串从腰后取下来,取下唯一的一把钥匙,递给贺帅,“给你!”贺帅接过,美滋滋的,“你不没了?”
“我明天拿少红的再去配把,门口就有配的。”
听了这话,贺帅也就没了什么内疚感。他忙着去扒拉行李箱,扒拉半天,把自己的钥匙翻了出来,把这把钥匙串进去,然后又放进箱子,拍了拍,说,“嘿嘿,我也有了。这下能睡塌实了。你回去吧,我自己去打的。”
“我送你上车。”陆卫军又拎起了箱子,贺帅也没挣,甩着手走旁边。他腿不好,只要和陆卫军在一起,他几乎都是甩着手走路,陆卫军什么都不让他拿。
“你这出车要多长时间?”
“这跑地远,可能要一个多星期。”
“那时间够长的。你衣服多带点,北面已经冷了。等你回来咱们再给少红洗尘。”
“好。你也注意点,以后别洗冷水澡了。”
“好。”
一直等贺帅上了车,一直到再也看不到车的影子,陆卫军才转了身。站到那棵香樟树下,他抽了根烟,胸里太涨,整个身心都是满满的,涨地他有些不知所措,涨地他几乎有些难受。
抬头看着那轮大月亮,他有点想喊出声,这种满满的幸福已经把他压地快喘不过气来……
第二天,贺帅挺忙的,积压了两天的工作不会因为他的休假就消失。他效率倒也快,有条不紊地理着。还抽空开了个小会。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给少红打了传呼,那边没回,他就想着不会还在睡吧。一直到下午,少红那边才回了电话,说刚醒。贺帅就笑了,说你可真挺能睡的。少红就笑了笑。
两人说了会,少红就问那个郑斌买房子是不是有门路?贺帅就说是,问怎么了?少红说自己想买房子。贺帅几乎是有些惊喜地说你不去英国了?少红说这回去就是办回国这事去了,还没完全办下来,不过是早晚的事。贺帅心里挺高兴的,他就贫了句:我代表国家代表党代表咱们老班长热烈欢迎你弃暗投明重新做人悬崖勒马浪子回头金不换……少红就笑着说贫吧你,这么多年没贫过,都积着呢。最后,少红要了郑斌的号码,也就挂了电话。
少红动作很快,趁着假还没到期,几天内,他已经跑着看了几地方,当然都是高档公寓,心里也有了底。陆卫军回来后,他拖着陆卫军去拿主意,贺帅也跟着。按说这买房子,都是看个一年两年的,就是再少也要关注个半年几个月的,少红倒好,1多天就想下定。陆卫军就劝他再看看,这买房子不是买烟,不好抽就算了。这可是房子,一生中的大事。少红也听劝,想想说,那就再看看。
看房子是最累的,东跑西颠。这大半天跑下来,天色都晚了。少红说他请客,贺帅说你请就你请,这给你当了半天司机,累地够戗。今天这顿,也算给你接风了。你这是自己请自己,可得请好点。一般的地咱不去,咱呀,要选就选那贵的。少红瞥他,说万恶的资本家。前面正好红灯,贺帅就伸手喊口号,说打倒假洋鬼子,一切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表情肃穆,认真地不得了。陆卫军坐后面听他们你说句我往句,不开口,笑笑地听着。
最后去了个他们经常光顾的茶楼,点了几个平常最爱吃的菜。三个人好久没聚到一起了,也就喝了不少酒。吃完,少红非要去唱歌,又找了地k歌。车就放饭店那了,贺帅第二天会让人去取。
是个不错的娱乐城,挺高档那种。贺帅和少红本来有些醉,但唱歌的时候喝了不少茶,酒就醒了些。少红少有的兴奋,贺帅和陆卫军也挺高兴的。贺帅和少红吼了不少。拗不过他们,陆卫军也唱了首,是贺帅给选的,也是部队里大家顶爱唱的一首《大坂城的姑娘》,旋律也简单。话筒硬塞到了陆卫军的手里,音乐响起,陆卫军看推辞不掉,也就大义凛然了,站了起来,握着话筒,僵着身子,唱了起来。声音很大,气壮山河。
听第一句,贺帅嘴咧到了耳朵后面,再听两句,他已经滚沙发上了。少红也笑地不行,他们谁也没带着唱,就听陆卫军一个人大声念着唱。陆卫军倒很敬业,兢兢业业地一句都不少,不会唱的地方他跟字幕念。一直到了最后,还随着和声吼“如果你要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带着你的嫁妆还有你的妹妹,坐着那马车来”,这句跟着唱了n遍,人家声音都小了,他还跟着吼。等唱完了,贺帅都笑地上气不接下气了。最后,等音响里终于没了声音,陆卫军才停了下来,抹了把汗,说可算完了。贺帅和少红给他鼓掌,非让他再唱,陆卫军直擦汗,说别逗我了,我快把狼都招来了,还唱什么。我就喜欢听你们唱,就饶了我吧。少红与贺帅也就不再折腾他。
等唱完歌出来都11点了,少红的兴奋劲还没过去,非让他们两个去他那喝咖啡。他这回来给陆卫军和贺帅一人带了个打火机,挺贵的那种。还提到他带回来一袋咖啡豆,说是好东西,让他们有时间去他那喝,但没提今天。看着少红如此兴奋,他们不想扫兴。陆卫军就说,好,去。反正明天他不出车,贺帅也休息,就是折腾晚点也没关系。再说他们三个好久没聚到一起了,再聊聊。少红开心地不行,说起来,这么兴奋的少红还真少见。
等到了少红的宿舍,他们三个说说笑笑路过传达室的时候,一个人从里面闪了出来。他们已经走了过去,就听到一个人喊“少红”。三人都住了脚,回头,却看到传达室门口站了一个人,路灯不是很亮,但足以照出这是个很帅气的男人。身高比陆卫军还要高,大概有1米8
5左右。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很难让人忘记,一看就是混血,不过看起来却有些憔悴,脸色很阴沉。狠狠盯着少红,却似是个讨债的……
第32章 发展
“john,你怎么来了?”少红在愣了那么几秒钟后,开了口。那人却不说话,眼光转向了少红身边的贺帅和陆卫军。
“少红,不给介绍介绍?”贺帅看气氛有些不对,忙笑着开了口。
“……这是我表哥john,中文名叫王少华。这两位是我朋友,贺帅,陆卫军。”
“你好!。”贺帅上前伸出了手。那人也伸出了手,僵僵地说了声“你好”。
“少红,今天晚了,我和班长就不打扰了。哪天等表哥有空,我作东,请表哥好好吃一顿。我们就先回去了。”还没等少红开口,那人却说了话,依然是沉沉的声音,但目光却转向了陆卫军,“你就是班长?”陆卫军一直站在少红身边靠后的地方,没说过话,当看到那人盯着自己的目光时,有些不解,但还是走前一步,伸出手说,“是,我叫陆卫军,你好!”
没有任何征兆,那人的拳头就挥了出来。要是换个人,这一拳肯定就结结实实砸脸上了。但陆卫军是干什么的啊?他靠这个吃饭的。头不自觉地一偏,那拳就落了空。那人见一拳没打到,又接着一拳捅过来,看起来竟然是练过的。
少红与贺帅还在愣怔,两人竟然已经过了几招。在那人又一脚要踢过来时,少红也终于明白了状况,忙就冲了上去,夹在两人中间,吼,“john,住手!”那人忙收腿,再晚一点,那一腿就要踢少红身上。贺帅也冲了上去,抓住那人骂,“妈的,疯子!打什么打?”那人比贺帅高地多,被贺帅抓住,猛地一甩,竟然差点把贺帅甩倒。陆卫军一步跨过来,抓住贺帅就拉身后,看着那人,冷着脸,说,“兄弟,和我什么过节,说明白。”
少红气地不轻,指着他喊,“疯了你?”那人转头看着少红,吼,“我是疯了,我不疯才怪。我等了你那么多年,现在你和我说分手就分手,连朋友都不愿意做。就为了这个人?我到底哪里比他差?你说!”少红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那人继续瞪着少红,声音低了下来,“少红,我爱你了那么多年,你说甩手就甩手,你难道就真地对我一点情分都没有?那么多年,谁陪你过的?是我,不是他!你病的时候,他人呢?你整夜整夜睡不着的时候,他呢?你痛苦的时候,他去哪了?我才是最爱你的那个人,你看清楚,我才是!”那人说到这里,突然转了头,盯着陆卫军,“你能给他幸福吗?你能吗?你能吗?”说着说着,那人就去揪陆卫军的前襟,陆卫军没躲,面前这个人的痛苦是显而易见的,而他说的话让他很吃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想……你误会了,我和少红不是……不是……”陆卫军很费力地拼了这么一句话出来,那人听了,似乎吃了一惊,忙转头去看少红。少红脸白到不能再白,有些晃。那人忙松了陆卫军,抢上前,一把抱住,连声说,“有没有事?有没有事?”少红推开他,摇晃着朝宿舍走去。那人忙跟了上去。传达室的大爷躲屋里似乎看够了热闹,此时走了出来,在后面喊“行李行李”。那人忙又转身去拉行李,看也没看陆卫军他们一言,快速朝卫红赶去。
陆卫军与贺帅僵到了那,都有些发愣……
两人还没愣过神,少红却又回了头,用最快的速度走到陆卫军跟前,站住。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开了口,“陆卫军,既然都说开了,我也不再瞒你。我是同性恋,早就是。我早就喜欢你,刚进部队就已经喜欢上了你。你要是瞧不起我,我们兄弟缘分就到此为止。你就当从没见过我。”少红说完再转身就走,只是脸色更加苍白。那人赶忙再追了上去。
这话把陆卫军与贺帅强烈震住,两人彻底石化掉,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直到那看门的大爷开始赶人,贺帅才愣怔过来,拉着陆卫军走了出去,一直走到路灯不太能照到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贺帅想说点什么,他真想说什么,想了半天,冒出了一句话:“班长,少红……他喜欢你!”陆卫军没说话,摸口袋,摸了半天,终于把烟摸了出来。却没找到火机,贺帅给他点上,自己也点了根。两人就站到宿舍楼的外面,默默地抽着烟。外面黑黢黢的,路灯离地远,正好把两人的尴尬给遮住。
“班长,你还记不记得越南那阵,玩捉老k,少红说他有了喜欢的人。我还记得他的话。没想到,没想到他喜欢的竟是你。都这么多年了……你会不会,会不会瞧不起……他?”说完这话,贺帅忙又急急地说,“这个……同志其实挺多的,我上学那阵,身边有好几对,大家都觉得挺正常的,我也觉得没什么。都是人,就是……就是喜欢的人是同类……”
陆卫军长叹了口气,说,“我怎么会看不起他?对不起他才是!我哪里值得他喜欢?”“你……你想怎么办?”“我也不知道。”陆卫军有些无力,靠着墙蹲了下来,“我不想连兄弟都做不成……”
“你要接受他?”这话贺帅是冲口而出的,而问出这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何心里揪地难受。而听到这话时,陆卫军猛然抬起了头,说,“你希望我……接受?”贺帅浑身难受起来,竟似是什么在抓自己,他低了头,没看陆卫军,也没说话。
一根烟抽完,陆卫军站了起来,说,“走吧。”贺帅跟着他走出了这所医院宿舍,谁也没再说话。打了车,贺帅先送陆卫军回去,临下车时候,陆卫军看着贺帅,说,“再见!”关了门,车刚要开,贺帅突然探出头,看着陆卫军说,“你是不是会接受?”陆卫军看着他,没说话。车开走了,贺帅的头缩了回来,脚恨恨地踢了前面一下,那司机想说什么,被贺帅从后视镜里狠瞪了回去。心揪地疼,似乎浑身都缩成了一团,疼地他难受。
到家,洗了个澡,冷静后,贺帅给少红打了个传呼,只说了一句话“你永远是我的兄弟!”少红给他回了句“谢谢”。躺在床上,望着天板,贺帅很久没睡着,脑子里翻江倒海,都不知道在想什么。最终爬了起来,翻出几乎要被他扔掉的安眠片,喝了,才沉沉睡去。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很久没喝过这东西,这一觉竟然睡到第二天下午,醒来时,头疼地厉害,象是灌了铅。梦中的东西在脑子里象过电影一样呼啦啦走过,贺帅捶着头,爬了起来。
天气有些阴,似乎要下雨。贺帅摸出传呼看,除了几条不重要的留言外,没有其他的。去冲了个澡,头沉沉的,就象这阴沉的天气。洗好澡,似乎有点饿,贺帅钻进了厨房。这个厨房如今已经被陆卫军弄地有点模样,该有的都有了。贺帅突然想喝粥,他凭印象开始自己熬。最终也终于弄出了一锅东西,他慢慢端到客厅,打开电视,边喝边看,从头换到尾没找到一个想看的节目又从头按起。屋子空荡荡的,第一,贺帅觉得自己的屋子有些大。想着有可能的话就换个二室。
没喝多少,全倒了,然后他开始收拾厨房,很慢很慢地收拾。似乎听到了bp机的声音,扔了手里的东西就跑出去看,却是贺盈的留言。心里空空的,把传呼放兜里,把大哥大也拿到厨房,继续收拾。收拾好了,贺帅又开始给自己煮咖啡,等把想做的都做完了,他仍然没等到他想等的电话。端着咖啡,坐在电视机前,继续换台。就这样,一直到天色开始发昏,贺帅坐电视机前还是没动弹。
电话铃响起来的时候,贺帅吓了一跳。足足响了三声,他才反应过来,然后就是手忙脚乱地冲去接电话。却是赵云芳,问他怎么样?贺帅周末一般都朝家打电话,今天没打,那边就打过来了。贺帅拿着话筒,和他妈聊了会,说让他们注意身体什么的。还聊到重阳节出去旅游的事。
挂了电话,贺帅看着窗外,叹了口气,他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想着干坐着也不是办法,干脆去看看。想到这里,贺帅很快到屋里换了衣服,就出了门。
沃尔沃昨天停饭店里,他开了路虎出了门。阴了一天,这傍晚的时候终于开始落起雨来。路上,遇到堵车,却是出了车祸。贺帅不急,他一点也不急。抽着烟,一根接一根抽。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雨却还是淅淅沥沥的,路灯都亮起来,雨雾中蒙蒙的。这夜里的城市永远比白天好看。贺帅摘了眼镜,擦擦,眯着眼抬头去看远的灯,一盏接一盏,却似是童话中金碧辉煌的世界,很是梦幻。
路终于通了,贺帅发动了车子。他还是慢慢地开,但开地再慢,也总会到地方的。他车子大,陆卫军租那地不好进,他就停在外面,下车走了过去。雨还在下,不是很大,贺帅走地依然慢。但走地再慢,还是走到了地方。走到香樟树那,眼角扫过,见楼那边有两个人走了过来,看身影就知道是谁。在贺帅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躲到了那棵香樟树的后面,而他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躲,那竟似是下意识的动作。既然已经躲了,却不好再出去。
那两人在说着什么,但声音很小,又不顺风,贺帅什么都没听到。等了会,没了声音,贺帅想着他们肯定已经离开,就从树后走了出来。虽然只一眼,他就又躲回了树后,但却再也站不稳。就那样,贺帅抱着头蹲到了地上,心里的痛说不出来。仿佛有谁拿一千把刀子在剜他的心,一点一点剜。他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却感觉不到痛。
刚才,虽然夜很黑,虽然这里的路灯一直都不亮,虽然只是很快的一眼,但贺帅却清清除楚地看到了那两人吻到了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越来越大的雨把贺帅从迷茫中唤了过来。他摇晃着站了起来,一拳打在了身边的树上,又打了一拳,接着又打……手已经是鲜血淋漓,但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痛……
又一拳打下去的时候,贺帅被人从后面抱住,他没有感觉,仍然徒劳地伸拳要打那棵树。“住手,贺帅!”听到这声音,贺帅终于停了下来,似乎到现在才感觉有人把自己从后面抱住。他猛力挣开,退后几步,回头看到抱着他的人,开始清醒,眼里慢慢聚起的是明显的厌恶。他一句话没说,昂起头,转身就走。陆卫军一把抓住他,贺帅回身用大力甩开,却没甩掉。盯着陆卫军,他低声说,“放开!你让我恶心!”听了这话,陆卫军眼里是满满的震惊和不信,手渐渐松开。贺帅转过脸,昂着头,从他身边大步走开。
刚走两步,胳膊再被抓住,然后贺帅整个人被顶在了树上,陆卫军的眼里要喷出火来,狠狠看着贺帅,嘴唇哆嗦着。贺帅瞪回去,眼里也是无尽的愤怒,还夹杂着不屑。
“你恶心什么?”陆卫军的嗓子哑到不能再哑。
“离我远点,我怕得艾滋。”听了这话,陆卫军震了一下,他嘴唇猛烈地抖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陆卫军,贺帅竟然感到有种无上的快感,而他想持续这样的快感,话就继续从嘴里涌出来,“亲自己的兄弟,你还是人吗?你让我想吐,我不认识你,滚!”陆卫军的眼神在听了这话后,就黯淡下来,他不再看贺帅,嘴唇也不再哆嗦,慢慢松开手,转身……
看着那有些佝偻的背影,贺帅的心又揪了起来,疼,浑身疼。他顺着树坐了下来,拿头朝后撞,下死劲地撞,一下又一下,什么都别想,什么都不要想……当再被人强拥到怀里时,贺帅的泪迸了出来,他揪着那人的衣服,死不松手。陆卫军扳过他的头,看着那张泪流满面的脸,没有任何征兆,朝嘴上就直直亲了过去……碰触的刹那,贺帅浑身僵了下,但瞬即,当他明白正在发生的事情时,浑身软了下来。就似一直在等这个吻一样,他强烈回应着,反吻着陆卫军。泪顺着脸流到两人的嘴里,带着无尽的咸味……
第33章 无题
雨还是淅沥地下着。香樟树很大,树叶很密,小的雨滴聚集在树叶间,落下来,就是很大的雨珠。有一滴正好落在了两人的嘴角间,有点凉,打断了这个吻。陆卫军抱着快要滑下去的贺帅,用手摸索着他的脸,很近很近地看,吻又落了下来,眼角,脸颊,轻轻滑过嘴唇,近乎带了丝膜拜……
贺帅抬手也想去摸陆卫军的脸,碰到了什么,疼地他一哆嗦。陆卫军忙拿他的手看,见有血,心疼地不行,脱衬衫就要去包。贺帅阻住了他,说“没事”。
陆卫军转身,背对着贺帅半蹲在他面前,说,“上来。”贺帅没有拒绝,他慢慢趴上去,搂着陆卫军的脖子。陆卫军稳稳地站了起来,背着他朝自己屋走去。雨还在下,天依然阴沉。不长的一段路,贺帅却感觉如此熟悉,仿佛回到了丛林。也是这样,陆卫军背着他,一直走,一直走……
进了屋,贺帅坐到了椅子上,陆卫军找了个箱子出来,里面东西很全。贺帅任他清洗包扎,一声不吭,擦碘酒的时候很疼,贺帅却也忍住,一动不动。陆卫军抓住他的手,边擦边吹气,贺帅就只感到那吹出的气,就没那么疼了。两人都不说话,空气中,有那么点小小的尴尬。包好后,陆卫军把那个箱子放了起来,贺帅眼睛一直跟着他,看他放好回了身,眼神忙转开。
陆卫军在屋里一直走来走去,不知道在转悠什么,似乎只是不想停下来。贺帅的眼睛就跟着他的身影走,两人的眼神一直没碰上。
很尴尬很尴尬,刚才那个吻让两个人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相。贺帅伸手,擦了把汗。手用了力,有些疼,他也总算有些清醒。看着陆卫军依然在东摸摸西摸摸,贺帅吸了口气,说,“班长,你坐下,咱们俩谈谈。”
听到这话,陆卫军怔了下,慢慢走到床边,坐下,竟是僵硬地不行。贺帅看着这样的他,心里有个部分突然酸了起来。他探身,靠近,伸手,摸上了陆卫军的脸,让他的眼睛对上自己的,说,“你喜欢我?”
陆卫军的身体抖了下,眼中竟然是种恐慌,他努力让僵硬的自己说出话,“你……恶心?”
贺帅没说话,慢慢起了身,弯腰,闭眼,准确无误地亲上了陆卫军那厚厚的嘴唇,在陆卫军还僵着的时候,他狠狠咬了下那下唇。离开,坐下,再对上陆卫军的眼睛,说,“你喜欢我还去亲他?”
“……没有没有,就碰了下脸。少红说那是告别……”
“告别?少红要走?”
“他交流期到了,说要回去。”
“……你没劝他?”
“劝了。没用……”贺帅沉默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少红的心思如果他自己不说,没人猜地出来。
又是沉默,尴尬的沉默……
“卫军兄弟,卫军兄弟……”当李嫂那大嗓门在门外响起来时,两人都同时吁了口气。陆卫军忙站了起来,去开门。贺帅也站了起来。
“大兄弟也在啊?”贺帅忙走前几步,说“李嫂你好!”对方忙说“好好”。然后转向陆卫军,说,“老家来人带了点熏肉过来,带得多,我那口子让我给你送过来点。好东西,市场上可买不到。”说着把手里的袋子递了过来。陆卫军接过,说,“那我有口福了。”
“吃完再来拿。这个做起来方便,蒸着吃炒着吃都行。”
“好。”
“你们聊,我不耽误你们了,回去了啊。”
“李嫂,谢谢你和李哥了啊。”
“客气个啥。走了。”
李嫂离开后,两人看了看彼此,眼神中都少了那份尴尬。“我饿了,我今天没吃饭。”贺帅看着陆卫军手里的东西说了句。
“一天都没吃?”
“我自己熬的粥,太难喝,就喝了两口。喝了不少咖啡。”
“等着,我给你做。想吃什么?”
“粥。”
“那个太慢,要不先下点面条吃?”
“我要吃手擀的。”
“面没了。你等等,我去给刘嫂借点。”
“那算了,吃挂面吧。”
“我去借,你等着。”说着,把袋子放下,打开门快步走了出去,临出门,又回头,“你把衣服换下,那有干的,你自己找。”说完出去了。
陆卫军是北方人,他面食做地挺好。别说擀面条,他馍馍都会蒸。贺帅第一吃到他做的面条时,惊讶地不行。陆卫军说自己五岁都会做这些事情了,早熟练了。当时,他是笑着说的,贺帅却有点难受。
借了李嫂的案板擀的,陆卫军动作很快。面条很快下好,陆卫军还给贺帅炒了个菜,就是李嫂刚拿来的熏肉,拌着辣椒炒的,香地不行。贺帅连着吃了两碗,包着纱布的手用起筷子来竟然没什么障碍。陆卫军一直看着他吃。喝完最后一口汤,贺帅揉着肚子喊撑地快不行了。陆卫军笑着熄了烟,过来收拾,贺帅作势拦着说自己刷。陆卫军挡开他,说你那手怎么刷?贺帅嘿嘿两声说样子总要做做的。陆卫军就敲了下他的头,拿着东西出去刷锅。想了想,又把脸盆带着,拿了洗澡的东西。他浑身都是湿的,刚一直在忙,都没机会换。
贺帅揉着肚子站了起来,晃到床边,躺下,把鞋踢掉。随手拿了本书,没看两页,有些悃。闭上眼,有点想睡。陆卫军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昏黄台灯下的贺帅睡地象只猫。他怔在门口看着床上的贺帅,愣了好长时间。轻手轻脚放下东西,陆卫军走到床边,拿掉贺帅手中的书,取下脸上的那副无框眼镜,放好。想转身,眼睛却定格在了贺帅的那张脸,怎么也移不开。看了好久,终于鼓足勇气,伸手轻轻抚了上去。看贺帅没动静,陆卫军又鼓了鼓气,蜻蜓点水般地亲了那张嘴唇。贺帅眼眯了起来,胳膊搂了上去,嘴微张开,加了这个吻。单人床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咯吱咯吱响,但压在它身上的两个人正吻地热火朝天,完全忽略了这个声音……
“你洗澡了?”
“刚冲了下。你手不能碰水,我给你擦擦吧。”
“不想动。不擦了,睡吧。悃了昨天没睡好。”
“……那你睡。”陆卫军说着要起来,贺帅一把拉住,说,“这床睡得下。”陆卫军怔了下,没再动。贺帅朝他怀里拱了下,说“关灯,睡觉。”陆卫军伸手把台灯熄了,伸胳膊把贺帅揽到怀里。贺帅把自己躺舒服了,喃喃句“你用的什么香皂,挺好闻的……”说完,很快就睡着了。
外面噼里啪啦地下大了,雨打在窗户上,叮叮的。周围很黑,但眼睛习惯了也能看见点东西。揽着贺帅,就象揽了个稀世珍宝,陆卫军一动也不动。只是看着黑暗中的轮廓,眼都不眨。好久好久,在怀中人的头顶慢慢,慢慢落了个吻,而泪也无声地顺着眼角落到了贺帅的发间。这一切,对他来说,似乎是个梦……
第3章 少红
贺帅这一觉睡地很好,很香。醒来时,竟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张开眼,进入眼帘的是张放大的脸,把他吓了一跳。头抬起来时,两人碰了个正着。一只大手伸过来揉了揉他的额头,贺帅清醒了,也明白了状况,张口说“眼镜”。
戴上递过来的眼镜,看清了眼前的陆卫军,胡子拉碴的。贺帅摸着他的下巴,说“胡子比原来长地还快”,陆卫军嘿嘿笑了两下,说,“快起来吧,要迟到了。”贺帅说好。两人动作也就快了起来,说实话,都是部队里出来的人,这个要快起来,普通人是赶不上的。
雨还在下,一夜都没停。陆卫军趁贺帅洗漱的当口,把早餐买了上来。还好贺帅在这有身换洗的衣服。两人吃完,贺帅换了衣服,一同出了门。看着陆卫军拎着的包,贺帅问,“又要跑长途?”陆卫军说“是。”“这多长时间?”“大概四五天。”贺帅不再说话,两人走了出去。路虎被冲了一晚上的雨,很干净。
等陆卫军坐好,贺帅发动了车子。路上稍微有点堵,不过还好,送好陆卫军,剩下的时间还足够贺帅赶到公司。每听贺帅喊地山响说什么迟到不要紧,旷工不要紧,其实他是个很勤勉很律己的老板,一般来说,没有特殊的事情,他很少迟到。
走到路上,雨停了。贺帅把车停好,陆卫军拿着包走了下来。“你快进去。”“好,你走吧,别迟到。”“晚不了,进去吧。”陆卫军转身朝门口走去,贺帅也调转了车头。后视镜中看到了陆卫军停了下来,他也停了下来,大声喊,“陆卫军!”陆卫军看着他,贺帅又喊,“谈恋爱好不好?”听了这话,陆卫军震了下,远远的,贺帅似乎看到了他通红的脸。贺帅大笑,他向来很狂,即使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也是无所谓。说地如此隐讳是顾及了陆卫军,不然在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心意的现在,即使冲上去狂吻一番又如何?盯着陆卫军,看到他点了下头,贺帅的嘴咧到了耳根后面去。嘿嘿笑着,一蹬油门,车子呼啸而去……
转过弯,看到一道彩虹,很漂亮很漂亮的彩虹,是在电视中才能看到的那种。贺帅摸出大哥大,打了个传呼:朝东面看,有彩虹。我爱你!
“朝东面看,有彩虹。我爱你!”老天爷,他发这句话,难道不怕看这句话的那位心脏跳出来当场窒息掉?杀人不眨眼啊!
……
星期一永远是忙碌的。贺帅也一直在忙,但是他整个人却象是个发光体,接近灿烂状,坐着也发笑。秘书看到他直犯嘀咕,郑斌这段时间早已经习惯了他的神神叨叨,当没看见。虽然好奇,但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不问也罢。
贺帅的办公室是全公司最大的,空荡荡的。他不知道自己当初什么心理,他就想要个大办公室,很大那种,翻跟斗都行。就象他现在的房子,四室一厅,说话都有回音。如今,看着自己这冷冰冰的办公室,他寻思着要不弄小点。点根烟瞎想的功夫,传呼响了。拿过来看,是少红发的,“什么时间有空,一起喝个茶?”贺帅拿起电话,想打回去,拨最后一个号的时候,想了想,又把电话挂了,拨了呼台:随时都可以,你定时间。那边很快又回过来:6点半,天水居。贺帅回了个“好”。
贺帅站了起来,踱到窗户旁,取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决定先不去想,一切到了晚上再说。兄弟变情敌,说实话,他真不知道该如何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晚上,贺帅提前到了饭店,但少红却显然比他早地多。小包间里烟雾弥漫,桌子上的烟灰缸已经揉了好几个烟头。一向特别注重外表的少红竟然穿了件皱巴巴的衬衫,头发也乱糟糟的,看起来很憔悴。看他进来,少红没说话。贺帅径直坐下,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根烟出来点上。
“你要走?”
“就这几天的事。”
“这么急?”贺帅有些惊讶。
“时间到了,拖着也没什么意思。”少红喷了口烟出来,朝椅背上靠了靠,眼睛瞄向了窗外。
“不是说不走了吗?”贺帅又追问了一句。
“你真不明白?”少红转回眼睛,看着贺帅,声音有些冷。贺帅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少红又看向了窗外。一阵难堪的沉默。
“我什么都想到了,却没想到你这个变数。”少红弹了弹烟灰,转头看向了贺帅,声音有些凄凉。
“什么……”
“贺帅,你要不是我兄弟,我杀你的心都有。”少红这话说地平淡,但是贺帅却感到了一阵寒意。眯眼,猛抽一口烟,盯着少红,贺帅说,“划出个道道,我奉陪。”
“你认为自己有多少胜算?”贺帅沉吟了下,“拼命的话,百分之二十。”
“就这百分之二十,你敢和我叫板?”少红的笑不仅冷,还带着丝嘲讽,“我要是你,我就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也不会去犯险。贺帅,你到底哪里比我好?他为什么喜欢的人是你?”少红说到这里,已经失去了冷淡,眼里有丝愤怒。
看到这样的少红,贺帅反而冷静了下来,他转过脸,看着窗外。少红有些颓然,他知道自己有些失控,但是他却已经无法好好冷静。去摸烟,盒子却已经空了,少红把烟盒揉成一团,狠狠丢到了房间角落。贺帅去摸兜,把烟盒掏了出来,“啪”地丢到了少红前面,说,“少红,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要是你还把我当兄弟的话,我很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少红抽了根点了,吸几口,说,“你真想听?”“是的。”少红弹了下烟灰,眼再转向了窗外……
“我告诉过你我父母都是在文革中被迫害死的。他们去世后,我就成了孤儿,性格变了很多,很孤僻,很冷漠,从没有安全感。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唯一的爱好就是吹口琴。我爸爸是拉小提琴的,我从小就喜欢音乐。我有这方面的天赋,如果不是那场浩劫,我想说不定我现在是名音乐家,而不是个医生。自从他们走后,我感觉不到任何温暖,身边的人,除了冷漠就只是欺骗,我对生活几乎已经绝望。直到进了部队,遇到他,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真正关心我的人。
我很早就知道自己对女人没兴趣,只是,那是种很懵懂的感觉。直到遇到他,我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女人没兴趣,因为我喜欢的是男人。我对他几乎是一见钟情,感觉就是前世今生那样。
刚进部队时,有时跟不上训练,一直都是他在帮我。他那时是副班长,和我结了对子。我很粘他,但他却一点都不嫌弃。他就象座山,让靠近的人很有种安全感。我们两个都不是爱说话的人,往往都是坐到一起,一句话都不说,但是我却很安心。他喜欢听我吹口琴,我就练了许多曲子。我最喜欢的事,就是和他躺草地上,晒着太阳一起抽烟。我小心地隐瞒着自己的心思,怕他知道后不理我,看不起我……
说实话,我刚开始对你一点好感都没有,也没什么恶感,我对我不关心的人一直都是忽视。直到那你跟着我的口琴声唱那首《红莓儿开》,我才对你有了印象。贺帅,你一直是个不让人忽视的人,你的狂妄霸道,你的满不在乎,你的为所欲为都让人不能不注意到你。你一直是个发光体,就连我这种性格冷漠的人都不能忽视你,更别说他了。”少红猛抽了几口,把烟头揉进烟灰缸,又点了一根。
“你很贫,也很狂,最欠揍的就是你那张嘴。我现在才想起来,每你耍贫的时候,最开心的就是他。他告诉过我,他说你懂很多,都是他不知道的东西。其实,我知道的东西不比你少。只是我是个很闷的人……要知道要知道……”少红长叹一声,头转向了窗外。
“如果没有你,我想他是可以接受我的。我什么都打算好了,买套房,和他一起住,过着只有我们俩的生活,过一辈子。等他能接受我,我就带他去荷兰结婚,给他带上我最喜欢的戒指,然后再游遍所有我们喜欢的地方。没有孩子,就养条狗。然后老的时候,两个老头牵条老狗,一起散散步,看看夕阳。要是还能吹地动口琴的话,我就给他吹那首《红莓儿开》……等再老些,老地走不动,我就搂着他一起躺在床上回忆过去的事情……最后,我一定要在他前面走掉,如果他比我走地早,我就陪他一起,因为我无法再忍受失去他的那种痛苦……我爱他,胜过自己的生命。这种爱几乎已经嵌进了我的骨子里,没人懂那种感受,没人懂……”少红静静地说着,伤感中带着温馨。
贺帅没开口,只是默默地看着少红。他知道,少红要的是个听众,他内心积压了太久的东西,必须给发泄出来,不然会受不了。
少红沉默良久,把头转回来,看着贺帅,有些认命地说,“我比你早一年碰到他,但是你和他在丛林里那几个月是我无法企及的。我想这也许是命吧。要如果是我陪他度过了那段生死与共的几个月,如今站在他身边的人肯定是我。如果他说他喜欢的人是别人,我会争取,我不会放弃;如果你拒绝了他,我更有希望。但今天,当我知道,你已经接受了他,我就知道全完了,我已经没了任何机会。
昨天,他找我,他说他想了一夜,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他说他喜欢你。他还谢谢我,谢我让他明白了他的心思。当时我很震惊,我要是知道他这么容易就接受自己是同性恋,我根本不用折腾这么久,费尽心思隐瞒自己是个gay。听他这样说,我甚至不是很难过。因为我知道你不是gay,你有过老婆,这就说明你不可能是那个。我想你肯定会拒绝。然后,我就可以开始光明正大地追求他,我既然知道他不反感同性恋,就有把握他会接受我。我甚至竭尽全力怂恿他去直接问你,是不是很恶劣?”少红苦笑了下,“他是个恋爱白痴,根本没想到我的用意是多恶毒,答应了说去问。我就说如果你拒绝了,他能接受我吗?他就说我们永远是兄弟。兄弟啊,我根本不想要那个。我装可怜骗他说我要回英国,我就想要个吻,他都不愿意给。”抽了口烟,少红苦笑了下,说,“没想到啊,机关算尽太聪明,我是自己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今天早晨,他告诉我说你答应和他在一起了。还谢谢我的鼓励!听了那话,我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我知道,一切都完了。我没想到你竟然能接受男人,你明明有过老婆。贺帅,告诉我,这年头,做gay很容易吗?你明明是喜欢女人的……”
“你是男人,我不喜欢你;郑斌是男人,我也不喜欢他;大街上跑了那么多男人,我都不喜欢。我喜欢的就只有他一个人!我爱他,少红,我想我对他的爱不比你少。以前,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只当是兄弟情。现在才知道那是超越兄弟感情的情爱。他救过我五,我和他已经分不开了。我想自己早已经爱上他了,只是我不知道那是爱而已。少红,对不起,你即使是想要我的身上的零件,我都可以给你。但他,我没法给你,没了他,我活不下去;我的命我也要留着,我要留着和他过下半辈子。你即使想杀我,我也不会那么容易地被你杀掉。”贺帅盯着少红,很慢很清晰地说着上面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蹦。
长叹一声,少红推桌站起,走到门口,回身,“我之所以放手,是因为我想他幸福。如今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我除了祝福他,还能怎么做?我没那么伟大,看着我爱的人拥着别人而无动于衷,我只能离开……贺帅,别对不起他,更别负他。他是个不轻易说爱的人,你既然给了他希望,那就绝对别让他失望。他虽然是座山,但是也有被压垮的时候。对他好些,再好些,别让他难过,让他幸福!我要是你,我会捧着他过一辈子!”说完这段话,少红转身拉门。
贺帅也站了起来,对着少红说了一句,“john对你很好!”少红喃喃了句什么,贺帅没听清,门被关上。贺帅坐下,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万盏明灯。这灯一明一灭间,不知道有多少故事发生……
第35章 永远
少红走那天,一直在下雨。贺帅那天没去上班,送他们去了机场。车里很闷,空气很潮,连人的心思似乎都湿湿的。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少红一直望着进口的方向。john找个地方抽烟去了,贺帅陪少红站着。周围闹哄哄的,他们两个就站在那,一动不动,谁也没说话。已经在催人登机了,少红还是动也不动。
john走了过来,把行李拉了起来,看着少红,说,“走吧。”少红还是没动。“再不走怕是要迟了。”贺帅看着门口,拉起了少红的行李,说,“可能是堵车了。别等了,走吧。”少红还是站着,没动,眼也不眨。
john过来揽着少红的肩膀,硬拉着走向了安检口。少红叹了口气,终是转回了眼睛。拂掉john的手,弯腰接过贺帅手中的拉箱,慢慢向前走去,心里已经不抱希望。
“贺帅!少红!”两人同时回头。陆卫军已经跑到了面前,大汗淋漓,喘着粗气,“还好赶上了。车坏半路了,我拦了车回的城,又回去拿了这个……”陆卫军忙忙地把手里的纸盒递给了少红,“送给你的。”
少红接过纸盒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是什么了。盒子已经被汗水洇湿了,打开,是个很漂亮的口琴。少红拿出来,摸了摸,然后放嘴边轻轻吹了下。从战场上下来后,就已经不吹了。相聚的这段日子,竟也没机会摸口琴。以为日子还长……少红的眼睛有些湿……
拿着口琴,少红转头看向贺帅,“再和我合作一!”“好!”
一段熟悉的旋律传了出来,压过了周围喧嚣的人群,压过了不断响起的广播声……
田野小河边红莓儿开
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喜爱
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
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他对这桩事情一点也不知道
少女为他思念天天在心焦
河边红莓儿已经凋谢了
少女的思恋一点儿没减少
少女的思恋一点儿没减少
少女的思恋天天在增长
我是一个姑娘怎么对他讲
没有勇气诉说尽在彷徨
我的心上人儿自己去猜想
啊—–
我的心上人儿自己去猜想
等他们合奏完,周围竟然响起了掌声。少红把口琴放进盒子,然后揣进兜里,看着陆卫军。陆卫军走进几步,伸出胳膊,抱住了他。少红趴在那厚实的肩膀上,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一定要幸福!”这是少红说的最后一句话。转身,狠狠抱了下贺帅,拉着行李箱快速朝通口走去。john与贺帅握了握手,说了声“谢谢”,和陆卫军也握了下手,什么都没说。很快松开,朝少红赶去。
看着渐渐消失的背影,贺帅说,“那是他最喜欢的一首曲子,我到现在才知道那是他在说自己的心事。如果他勇敢一点,现在站在你旁边的恐怕就不是我了。”陆卫军踏了一步,站到他面前,伸手把贺帅揽到怀里,很紧很紧,竟怕是失去他一般。
……
回来的路上,贺帅接了个电话。当电话那端传来贺盈不断抽噎着的声音时,贺帅的脑子一片空白。对陆卫军说了句“我爸快不行了”,当即掉了头,车子重新朝机场的方向驰去。买了最近一班飞北京的机票,贺帅朝通道快速跑去。陆卫军一直跟着他,直到他过了剪票口,要消失在拐角,才急急喊了句“贺帅”,贺帅回头,朝他挥了挥了手,迅速走没了身影。陆卫军站了许久,才转身,慢慢走出了大厅。
贺帅终是见上了贺连胜的最后一面。老头欣慰地看了一眼身边所有的亲人,眼睛最终定格在了赵云芳脸上,紧紧握着爱人的手,慢慢阖上了眼睛。这位老将军,戎马倥偬大半辈子,一生写满了传奇。最终,是笑着离开这个世界的。他的一生,光辉磊落,坦坦荡荡,对于家人,对于国家,他都已经尽了力。在他离开的那一瞬,想来,他对自己应该是满意的。
赵云芳被巨大的悲哀给压垮了,短短几天,她的头发白了不少,人也憔悴了许多。相伴一生的人就这样说走就走,她受不了这个打击。但即使如此,她毕竟是个坚强的女人。拔掉了吊瓶,她强撑着站到了追悼会上。她要送他最后一程。
贺盈一直是贺连胜的骄傲,贺盈的优秀是众目共睹的,她一直是贺连胜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贺连胜甚至没有大声呵斥过她。对于父亲的突然离去,贺盈同样受不了,好象昨天还给他捏着肩膀,怎么今天就已经躺在了那里,一动不动?贺盈的泪几乎没有干过,神情已经恍惚。
所有的事情全压在了贺帅身上,他是家中唯一的儿子,此时也是家中所有人的支柱。贺帅把自己的悲伤全装进肚子里,沉默冷静地理着所有的事情。他不让自己闲下来。不停地走,不停地商讨,不停地拿主意。他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想别的。
追悼会上,贺连胜静静地躺在那里,面容安详,象是睡着一样。很多人来了,圈摆了好长好长。贺帅在不停地鞠躬再鞠躬,已经麻木,什么都不去想。
一双粗糙的大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望着站在眼前的人,贺帅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刷刷地朝下流……陆卫军伸手想去擦,但手到半路垂了下去,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不能站太久,陆卫军狠握了下贺帅,松开,转身离去。
等所有的一切都结束,贺帅贺盈夏飞陪着赵云芳回了家。夏小飞被他奶奶带回去了,毕竟,这样的气氛对孩子来说太过压抑。赵云芳很累,到家吃了药躺下就开始睡。他们三个轮流守护着,贺盈熬了点粥,却没什么人吃。傍晚的时候,赵云芳醒了,贺盈劝着让她吃了点东西,就又躺下了。看着身边已经累坏了的孩子,赵云芳心疼,说自己没事了,让他们都去休息。贺盈不愿意,直到赵云芳生气了,才都关门离开。
看着眼睛已经红地要滴血般的贺帅,贺盈也是心疼地不行,非让贺帅去睡觉。贺帅说不悃,沉吟了下,说自己有点急事要出去下,让贺盈照顾下家里。贺盈说好。
还没出门,贺帅就打了传呼。一分钟不到,大哥大就响了起来。
“你在哪?”
“在你家附近。”
“在哪?我来找你。”
“就你家前面那条路,ip电话那。”
“你别动,我过来。”
“好。”
远远地,就看到电话机旁站着的高大身影。贺帅几乎是跑着过去的,他一跑,有些瘸,但却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快点到那个人身边。陆卫军迎着他也跑了过来。到了跟前,贺帅腿一软,就要倒,陆卫军伸出胳膊圈住了他。倒在陆卫军怀里时,贺帅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就好象第一见面在办公室里他突然就入睡了一样,这,贺帅同样喃喃了句“我好累”,就闭上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周围是黑的。外面传来了汽车的声音,似乎还有电视的声音。贺帅一时间不知道身在何。动了动,搂着自己的手松了开来。
“醒了?”听到这个声音贺帅才想起发生的事情。
“几点了?”[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我看看。”陆卫军去摸灯,打开,贺帅不自觉地用手挡住了眼睛。
“12点了。”贺帅说“眼镜”,陆卫军递了给他。
“对了,刚才你大哥大响了,我看你睡地熟,就接了。是你姐,我说我是你战友,你在我这,正在睡觉。她不让我喊你,说让你睡。说你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过觉。”贺帅没答话,还是躺着。陆卫军本来要起来,看他躺着,就也躺下了,把贺帅揽到怀里。顺手把灯又关了,日光灯白惨惨的,太耀眼。
“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两天了。你一直忙,我也没给你打电话。”
“你一直住这?”
“这里离你家近,想着说不定能帮什么忙。”贺帅侧身,靠近点,嗅着陆卫军身上的味道,眼睛慢慢闭上,喃喃了句,“谢谢。”
“饿吗?想吃什么?”
“不饿。”
“瘦了……”陆卫军小声说。贺帅没搭话,手搭上了陆卫军的腰,朝自己搂了搂。
过了许久,在陆卫军以为贺帅要睡着的时候,贺帅开了口,很低声地说,“我想和你商量点事。”“你说。”“……我爸走了,就只剩我妈自己。我想……回北京。”搂着贺帅的胳膊木了一下,贺帅忙搂紧,“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回来。”陆卫军没说话,贺帅等着。
“好。”虽然知道他会说“好”,但贺帅的泪还是迸了出来。他知道自己很自私,他也知道陆卫军会包容他的自私,所以才提出这样的要求。因为他知道身边这人是不可能和自己分开的。
贺帅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受,很复杂,很复杂,他想做点什么,就想做点什么。不然,他想自己会爆掉。这段日子太压抑,他必须要找个出口发泄出来。
贺帅抬起了头,直直地看着陆卫军,沉声问,“要不要做?”陆卫军愣了下,搂住他的胳膊僵住了。“想吗?”贺帅仍然看着他,但手却已经开始游走。陆卫军的气息猛地重了,他强烈压制着自己,愣愣地看着贺帅,有些不知所措。
“傻了?”很低很低的声音,哑哑的嗓音充满着蛊惑。陆卫军猛地捉住在自己眼前晃动的嘴唇,狠狠地亲了下去……
当两人的身体终于挈合在一起时,贺帅感觉自己心里那空了的部分给填满了,身体上的痛反而让他感到一种很真实的存在。与身上的这个人贴地如此近,近地没有一丝距离,能听到那人的心跳,能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
这种感觉,他喜欢……
第36章 未来
陆卫军在北京又待了两天,便被贺帅催着回s市了。刘涛那边催地急,说实话,就他一个人确实有些撑不住。再个,贺帅都在家陪赵云芳,他和陆卫军在一起的时间寥寥无几。虽然很想让陆卫军陪着他,但想着来日方长,不差一天两天的,贺帅又老挂念那打黑拳的事,也就催着陆卫军早点回去把事情理好。
两人就说好,陆卫军先回去,把事情给理了。一是让刘涛赶快找人,再个就是和周叔说明白。贺帅呢,这段日子,在北京把他们以后住的地方给安排好,还有就是把公司的事情也重新调整下。贺帅的公司在北京是有办事的,想着以后把办事扩大,把工作重心移过来,s市那边就交给郑斌打理。
商量好,翻来倒去折腾了半夜,规划着将来的事情,两人都有些向往。贺帅想到少红的话,就和陆卫军说了俩男的也能注册结婚。贺帅说这话时,陆卫军眼睛都亮了,他有些不相信地问是真的还是假的?贺帅说当然是真的,好多国家都放开了,同性恋也是合法的夫妻。陆卫军就说真不敢相信。贺帅笑了,说你亲自体验了不就相信了?我们以后去荷兰结,正好做蜜月旅行。陆卫军搂着他,说好。
陆卫军走后,贺帅待在家里,没怎么离开过。有电话,有传真,很多事情他就可以理。只是一般的事情郑斌是不来找他商议的。贺帅更是渐渐地完全放手,让郑斌把担子担起来。第二个工厂已经开始运转,一切都还好。
赵云芳慢慢恢复过来,贺帅给她说了以后的打算,老太太很开心。她也试着说过别让贺帅因为家里的事情而耽误事业,贺帅笑着说,早晚都要回来,不如早回来。赵云芳也就不再说什么,心里很安慰,为儿子的孝顺而安慰。
贺帅与陆卫军几乎天天通电话。陆卫军一般用的都是公用电话或者ip电话,不能说太长时间,因为总有人在排队。碰到没人的时候,两人就能多说会。说到最后,每都是贺帅说挂了吧,那边说好,却等着贺帅挂,贺帅又总不舍得,然后就又说会。拉拉杂杂的,电话费贡献不少。
转眼,已经到了11月份。北方的天,已经很冷了,枯黄的树叶飞地到都是。他们以后要住的房子已经收拾好了。贺帅当初问陆卫军想要什么样的房子,说实话,以他的实力,什么样的房子他都能满足。陆卫军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别太大。贺帅听了就笑了,说好,依你。所以,他们将来的新房是两室一厅的公寓,不是很大,装修很简略。贺帅相信陆卫军会喜欢的。
办事又扩大了些,贺帅的新办公室也装修好了。事情按照他的规划都渐渐上了轨道。看着赵云芳的精神渐渐好起来,贺帅就想着回s市把事情理了。贺盈一直劝老太太到她那去住,赵云芳不愿意。两人也不再劝她,知道这里充满了太多的回忆,而赵云芳现在需要这个。贺盈上班,不能一直陪着,就找了个保姆,很不错一个老太太,和赵云芳很谈地来。在那小老太太的劝说下,赵云芳开始晨练。说话的人一多,她的精神就没那么差了。贺帅都安排好后,才放心地回了s市。
他是傍晚到的,陆卫军来接的他。看到彼此的同时,脸上的笑容都是丝毫无法掩饰的。紧抱了下,就不得已松开了。陆卫军一手拉他的行李,另外一只手揽着他,这种稍显亲密的动作倒也正常,没人注目。两人打了个的回的家。上贺帅开来的车,陆卫军把车钥匙给了郑斌,那辆沃尔沃如今在公司里。
坐在出租车的后排,陆卫军的手就握着贺帅的,在司机视线中的死角。贺帅任他握着,眼看向车窗外,两人都没说什么话,但似乎能听到砰砰的心跳声。
拉着行李进了屋,门一打开,还没关上,两人就已经啃到了一起。很长时间的一个热吻,完了,贺帅有些气喘吁吁,挂在陆卫军的身上有些脱力。陆卫军喘口气,打横用全力抱起了他,快步朝卧室走去……
小别胜新婚啊。一番折腾后,一切都静了下来。“有烟没?”贺帅问。陆卫军起身去摸衣服,掏了出来,倚在床头搂着贺帅。先给贺帅抽一口,然后给自己抽一口。天已黑了,但没人开灯。昏暗中,只见烟头的光在明明灭灭。
“刘涛找到人没?”
“还没。”
“都一个多月了,还没找到?”
“他都不满意。”
“也是,想找你这样的,可不容易。对了,周叔那真没事?”
“能有什么事?”
“总觉得好象不会那么容易……”陆卫军没说话,抽了口烟。贺帅翻身,看着他,说,“你可别有什么事瞒着我。”屋里很暗,看不清眼神。陆卫军搂紧他,说,“哪里会有什么事?也就你把我当个宝。”象是想起了什么,竟然笑了起来,说,“还记不记得你那时非让我去追江晓云的事?”陆卫军这么一说,那些往事刷拉就全涌进了脑海中,贺帅也笑,说,“现在你是名有主,可不能动那心思。说起来,江晓云长什么样,我都想不起来了。她长什么样啊?”“我也记不清了。”“谁信啊?她可是你的梦中情人。”“我做梦老想你,可没想过她。”这话从陆卫军嘴里说出来,也算是甜言蜜语了。贺帅的老脸竟然很不容易地红了下,还好天黑,看不见。
“哎,我说,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啊?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换句话说吧,你什么时候起,一看见我脸就红,心就跳。这总记得吧?”陆卫军弹了弹烟灰,想了想,说,“应该是你那学女人唱歌的时候吧。”“哪啊?”“玩捉老k。”贺帅想起来了,那他还调戏陆卫军来着,闹陆卫军个大红脸。
贺帅有些不爽,翻身,掐陆卫军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你不会把我当女人了吧?”陆卫军不顾他掐着自己的手,硬是揽到了怀里,说,“那,我都快听傻了。第一听到那么不一样的歌。你就站那,身后是快落下去的太阳,浑身都红彤彤的,跟副画似的。你还记得那天吧?”贺帅的手松了,他当然记得那天,开战前最后的欢乐……
“我想,那时可能我就已经……那个……已经……爱上你了,只是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后来,你掉了队,我都快急疯了。现在想想,要是其他的人掉了队,我肯定不是那种心情。本来指导员是让别人回去找你的,我不愿意,硬是给指导员要了这个任务。后来找到你,你抱着我哭,我都差点想崩了自己。我最怕你哭,心象是被刀子割一样,以前不知道那是什么,现在才知道那是心疼。”陆卫军紧了紧胳膊,贺帅没动,任他搂紧,似乎要揉到骨头里。
“要不是少红,我还以为我对你只是兄弟的感觉。我从没想过别的,后来,才知道,那就是爱。男人和男人也可以爱,很奇怪的事情。”
“这有什么奇怪?少见多怪。”贺帅嘟囔着,“男人和男人不仅可以相爱,还可以结婚。”听了这话,陆卫军把贺帅的头轻扳了过来,说,“你上说去荷兰结婚?是不是真的?”这一问,贺帅有些愣。说实话,那只是随口说,但看到陆卫军如此认真地问,贺帅心里思忖了下。
“马上就元旦了,我会很忙。春节不能出去,我们明年春天去,你说好不好?”
“真的?”
“当然是真的。97啊,是不是还挺有纪念意义的?”虽然黑,但贺帅能感觉到陆卫军的兴奋。
“我问下,那个……外国人结婚都要戒指,我们去的话是不是也要戒指?”
“那当然。那就是个结婚证书,你戴上它在街上晃,就好比头上顶上结婚证,人家就知道你名有主,不会来打扰你了。”
“那好,那好……”
“好什么?”
“……”
……
陆卫军第二天就又跑长途去了,贺帅则是一头扎在公司,忙地不可开交,说是陀螺也不为过。他有太多事情要安排。以后他去北京,这边的位置就是郑斌的,还要找个新的副总过来。贺帅忙着招人,面试了许多个,最后才定下人选。说实话,要想找到个好的下属兼合作者,就象在沙子里淘金子一样,难啊。
一个星期后,陆卫军回来了。贺帅就说让他把租的房子退掉,东西都搬过来。陆卫军说好,等再跑完最后一长途就把房子退了。刘涛那边人差不多也算找好了。贺帅听了很开心,说自己这边也快安排好了。最多再一个月肯定就全部打理好。对于未来,两人多多少好都有些憧憬。那是真正的过日子,一起过到老的那种。
日子一天天地朝前滑着,贺帅的工作渐渐都放了手,郑斌则越来越忙。又是个周末,陆卫军在外地没法回来。郑斌与贺帅早就说好一起吃个饭,还说会有位神秘嘉宾会来。贺帅不置可否,郑斌搞怪的本事看来这辈子都没法变了。上说的神秘嘉宾是位二流歌星,上上是他们以前的高中同学,贺帅认了半天才把那位腆胸凸肚的昔日同窗给认出来,上上上……不提也罢。又不是“寻人”节目,他非弄地很神秘。贺帅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也不问,反正肯定都是他们认识的人。
约到了一个茶楼,算是那种闹中取静的地方。两人先喝着茶,没点菜。等到那位神秘嘉宾出现在面前时,贺帅真有些惊讶。
除了瘦点,周莉莉没怎么变化。贺帅看到她,愣了下,迅速回过神,站起身,伸出手,说,“真是好久没见了。郑斌一直保密,没想到是你。”周莉莉伸手握了上去,说,“是我不让他说的,怕你不愿意见我。”
“什么话,在你眼里,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贺帅笑着说。郑斌忙招呼着坐下坐下,然后急急跑出去点菜。
“你这来s市,是……”
“我去g市应聘大学讲师。等都落实后,我就回来了。”贺帅有些疑惑,但他没追问下去。只端起茶杯,举了举,说,“欢迎你回国。”
“你不笑我?”听了这话,贺帅作势叹了口气,说,“我一直在想,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人?原来这样不堪啊。怪不得你离开我。”贺帅这话说地半真半假,只是眼角带着笑意。
周莉莉没笑,垂下眼睛,盯着茶杯说,“你恨我是不是?”贺帅放下杯子,看着她,说,“莉莉,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恨你。不管怎么样,我只希望你幸福。你离开后,我想了很多,我知道是自己的不对,是我没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你离开,去追求你的幸福,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我真地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听了这话,周莉莉抬头,苦笑了下,说,“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是失去后才知道是最宝贵的?”
看着周莉莉红红的眼睛,贺帅有些想转移话题,问,“你的孩子多大了?”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孩子永远是最好的话题,贺帅相信自己应该没选错话题。谁知道,听了这话,周莉莉的眼泪忽然就流下来了。贺帅有些着急,忙拿纸巾递了过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周莉莉平静了下,最终抬起了头,看着贺帅,挤出一丝笑容,说,“我是不是很傻?3岁还相信爱情?”“3岁当然能相信爱情。”贺帅的回答却只赢得了周莉莉更多的苦笑,又是沉默。
“他选择了自己的老婆,我拿掉了孩子。就这么简单。”简短的几句话却充满了无尽的苦涩。贺帅沉默了。
“贺帅,我们俩,还有可能吗?”周莉莉问的声音不大,但贺帅却听地很清楚。
“对不起。”
听了这话,周莉莉反而放开了。慢慢抬起头,喝了点面前的茶,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看着贺帅,周莉莉苦笑着说,“其实你对我一直很好,只是我太贪婪。如今恶果只有自己尝了。”
“相信我,肯定会有更好的。”
“但愿吧……”
郑斌回来时,两人都已经放开了不少,神色间也舒展开些。郑斌引着大家去回想高中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有大伙去溜冰,有个人对周莉莉想动手动脚,结果贺帅给他干了一大架;还有他们骑自行车跑到郊外去偷毛豆玉米,结果不幸地是,郑斌被蛇咬了,大家都吓地要死,哭爹叫娘朝医院赶,谁知道那蛇一点毒都没有,白白浪费了偷来的东西;还有他们去看红叶,兜来兜去迷了路,还隐隐听到山里有狼叫,把周莉莉都吓哭了……
飞扬的青春,无悔的年华,如今想来,是那么的怀念。三人边说边喝,笑一阵,乐一阵,疯一阵。到最后,贺帅趴到了桌子上,都差萎到地上去了。郑斌酒量好些,但也已经要不行了。周莉莉喝的是果汁,所以她没事。
拜托茶楼里的人把贺帅和郑斌弄到车里去,周莉莉载着他们朝贺帅的公寓驰去。还是那辆沃尔沃,还是那栋公寓,还是那把钥匙,似乎什么都没变,似乎仍然只是很普通的一个夜晚,她回国,来s市,郑斌给她接风,然后三人就说说笑笑,然后那两人喝醉,自己把他们弄回去。周莉莉趴在方向盘上,哭了。失去了,也就永远失去了。
哭够了,也就没事了。她永远都是个敢做敢当的女人,过去的就彻底过去了。今天让郑斌约贺帅出来,其实也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如今,既然都已经无法回到过去,那就直视未来吧。路是自己选的,没法去后悔,只有朝前走。
让保安帮忙把那两人都弄了上去,没想到有个保安竟然还认识她,喊着“贺太太”。周莉莉笑了下,但有些苦。周莉莉从来都不是个容易让人忽略的存在,她很漂亮,也很有礼貌。接触过她的人很难把她忘记。
先把贺帅弄进他自己的卧室,然后把郑斌弄进了客卧。都是以前做过的事情,倒也熟悉。把两人都折腾好,周莉莉已经累地有些气喘。望着这不是很熟悉的房子,谁能想到春节前面还在这住过,还是名副其实的主人,如今却已经是客人了。下意识地去拉抽屉,没想到她的衣服还都在,甚至连动都没动过。看着睡在床上的贺帅,周莉莉再苦笑。留这些东西怕不是他不舍得,而是那人根本都没想到这些东西吧。这房子,对他来说,也只是个过往的驿站而已。
房子里没有女人的气息,周莉莉也从郑斌那里知道贺帅没有女人。自己还曾经希望过一切能回到从前,郑斌更是大力怂恿,希望他们能复婚。可惜啊,过去的就永远回不来了。
拿了睡衣,周莉莉走向卧室门口。她是客人,这个房间是不能停留的。回头,看着熟睡的贺帅,周莉莉又重新走到了床前,低头,在贺帅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关小台灯,走了出去……
第37章 误会
到半夜的时候,似乎是下起了雨。雨敲着玻璃,噼噼啪啪的。周莉莉起来关了窗户,继续睡。一夜睡地倒也安稳。早晨醒来时,雨还在下,她没有赖床的习惯。起来收拾下,就去了厨房,想煮点咖啡。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周莉莉正在厨房。想着不知道谁会来,就朝门口走去。拉开门,看到的是一位陌生的男子,头发上隐隐有水气,手里拎了个大的黑包。那人看见她,有些惊讶,说“对不起,走错了”。想离开的当口,那人下意识地看了下门上的号,又看了看周莉莉,有些疑惑。周莉莉笑了,说,“你是找贺帅的吧?”那人点了点头。“没错,是这里。你先请进,他还在睡。”
陆卫军还没回答,有个声音在周莉莉身后响了起来,“陆卫军?这大清早的,你怎么来了?快进来进来。”郑斌看到陆卫军,有些惊异,朝门口走过来。愣愣地接过周莉莉递过来的鞋子,换上,陆卫军走了进来。那个大包有些湿,他留在了玄关。
“还没介绍。这位,周莉莉女士,这位,陆卫军先生。”郑斌拉着长腔给介绍了下。
“你好。”周莉莉笑着先伸出了手。
“你好。”陆卫军握了上去。
“你们先去坐,我在煮咖啡,马上好。”“好久没喝到你煮的咖啡了,都想地不行了。快点快点。”郑斌笑着说。周莉莉也笑了,转身去了厨房。
“……贺帅还在睡?”
“是啊。昨天喝了不少。你找他有事,我去喊他。”
“没事没事,让他睡吧。”
“那好,也快醒了。”
“刚那位……是……”陆卫军眼睛看向了厨房。
“是你弟妹了。”
“挺漂亮的,”陆卫军似乎松了口气,“你结婚怎么没通知?”
“不是我老婆了,我哪里有那福气。”郑斌笑着说,“是贺太太了。”说了这话,郑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到陆卫军的脸刷一下变地苍白,他吓了一跳,问,“没事吧你?”
“没事……”陆卫军吸了口气,似乎找了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贺帅……不是离婚了吗?”
“是离婚了,不过那是误会。如今莉莉回来了,误会说清了,不就又复婚了吗?这两人啊,我了解,高中就缠到一块了,都1多年了,中间再怎么折腾,到最后肯定是不会分开的。贺帅她妈特别喜欢这个儿媳妇,等下我得把消息给老太太说下,让她也高兴高兴。贺帅一直不找,就是忘不了他老婆。如今,周莉莉回来了,你看把他高兴的,喝了那么多。那小子,禁欲了这么长时间,昨晚不知道怎么威猛呢……嘿嘿……”郑斌用胳膊肘捣了捣陆卫军,说,“你可要备大礼了,你兄弟结婚,你可真要出血了。上你逃掉了,这可逃不过了,嘿嘿……”郑斌说地开心,根本没有注意到陆卫军越来越僵硬的身体。
“咖啡好了。”周莉莉端着茶盘走了进来。浓浓的咖啡香刚就弥漫了整个屋子,如今更是觉得浓烈。
杯子送到了面前,陆卫军僵硬地接了过来,没料到,手一抖,竟然泼了个全身。咖啡很烫,他却没感到痛。他今天穿地是件湖蓝色的衬衫,这件衬衫是他和贺帅一起去买的,是贺帅最喜欢的一个牌子。贺帅说他皮肤最衬湖蓝色,很沉静,贺帅喜欢蓝色。陆卫军是喜欢白色的,只觉得那是很纯净的颜色。贺帅买了一件同样式的,白色。
这件衬衫他一般不穿,因为很贵,贺帅付钱的时候他在旁边,知道那衬衫就是标签上的价格,一点折扣都不打,他有些心疼。去北京找贺帅的时候,他穿了这件。今天,他又穿了这件,想着都是不一般的日子。如今,咖啡的污渍泼了满衬衫都是,怕是洗不干净了吧……
周莉莉急急去找药箱,郑斌忙拉着他去卫生间要用水冲。陆卫军推开郑斌拉着他的手,说,“没事。”
“什么没事,刚煮出来的咖啡。”
“真没事。谢谢你,郑斌。”
“喂,我说,你今天不对劲啊,脸这么白,刚手都在抖,是不是病了?”
陆卫军又吸了口气,说,“我没事。我先走了。”说完,朝玄关走去。郑斌在他身后看着他,就觉得陆卫军有些不对劲。怎么觉得他的身体走起来是晃的。郑斌忙跑着跟上去,说,“不行,我得送你去医院。你看你,肯定病了。”陆卫军已经在换鞋了,看着郑斌,说,“我真没事。谢谢你。”郑斌被他一看,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有些难过。他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怎么了?
周莉莉找到了药箱,抱着走了出来,看到陆卫军要走,有些惊异,忙也朝玄关走了过来。陆卫军已经换好了鞋,提起了他来的时候拎的那个大黑包,看着周莉莉。周莉莉也不知道怎么的,没说话,她和郑斌一样,似乎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情绪,那种情绪让她难过。
陆卫军朝她伸出了手,周莉莉愣愣地握了上去,手,似乎没有一点温度。陆卫军想说些什么,但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轻轻握了下。然后,转向了郑斌,说“再见。”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班长今天怎么了?怪怪的。”郑斌抓着头朝客厅走去。
“班长?什么班长?”
“贺帅的班长啊。对了,还没和你说。他没死,被俘虏了,俘虏营里待了不少年,后来换俘换回来了。是个汉子啊,重情重义……不过今天他这是怎么了,有些怪。”
周莉莉抱着药箱,有些愣怔……
贺帅醒过来的时候,有些头疼。揉了揉脑袋,才想起昨天的事。外面好象在下雨,他爬了起来,拉开窗帘。雨还挺大。
不经意地一瞥,似乎看到大雨中有个熟悉的人影,在朝他这边看。不知道怎么的,贺帅心有些跳。他忙打开窗户,伸出脑袋,朝雨中看,风夹杂着雨朝他袭来,竟然有点冷,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再去找刚那人影时,却只有茫茫的雨幕,哪里有半个人影。把头缩回来,贺帅嘲笑了自己下,那人还在外地,这大下雨的,怎么可能站这楼下?不是自己想他都快有幻觉了吧。
关上了窗户,忙去洗了下。走出卧室门,看到周莉莉和郑斌都坐在沙发上,边聊边喝咖啡。
“吆,起来了?再不起来我可要喝完了。”郑斌笑着举了举手中的咖啡。贺帅走了过来,坐郑斌旁边,吸了吸鼻子,说“好香。”周莉莉笑着给贺帅倒了杯,说,“你这有好料,不然也煮不出来。”贺帅端起喝了口,闭上眼回味。其他两人看着他笑。贺帅对咖啡其实很挑剔的,不过周莉莉的手艺那是无可挑剔的。
又喝了口,门铃响了。周莉莉站了起来,去开门。门口是个保安,看见周莉莉,说,“贺先生在吗?刚才一位先生让我们把这个袋子送给贺先生。”周莉莉要接,那保安没给,说,“对不起,那位先生说必须亲自交给贺先生。”贺帅听那人说话时就已经站起朝玄关走了过来。那保安看见他,直接递了过来,说,“贺先生,那位先生还交代一句,说请你在没人的时候打开。”
“这么神秘,不是炸弹吧?”郑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门口,笑着说。
“我们检查过了,没有危险物品。”那位保安说完道了声再见就走了。
贺帅看着手中的塑料袋有些奇怪,想着那保安说的话,转身朝屋里走去,说,“我先检查检查,别是我什么把柄,可别让你们给知道了。”这话贺帅是笑着说的,但是,却隐隐有点说不出的紧张。他甚至连自己紧张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眼前的东西,贺帅脑子有那么一会是空白的。
一个黑色的bp机;
一把钥匙;
一个红色的丝绒盒;
一张折着的纸……
把bp机拿到手里,和他一模一样的东西,却保护地很好,用了大半年的东西,还很新;那把钥匙是贺帅公寓的,在他硬要来陆卫军的钥匙后,作为“回礼”,他给了对方一把自己公寓的钥匙,可惜陆卫军虽然很高兴地套在了钥匙环上,却一也没有用过;打开那个丝绒盒,是个样式简单却很精致的戒指,拿了出来,套在无名指上,恰好合适;手,最后伸向了那张纸,有些抖,但吸了口气,最终还是慢慢展开……
只有一句话:贺帅,祝你幸福!陆卫军
贺帅拿着那张纸,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吸了几口气,他走向卧室门口。周莉莉和郑斌回头看他,都站了起来。
“班长来过?”
“是啊,坐会就走了。刚你在睡,他没让喊你,说没什么事。”郑斌说。
“你和他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没聊几句,他就走了啊。好象没说什么。不过他脸色不好,我说送他去医院,他不让。”郑斌有些疑惑。
贺帅的心揪地疼,他努力让自己冷静,慢慢走了过来。“你再好好想想,到底和他说过什么?”郑斌抓了抓头,想了会,说,“好象说到了昨天喝酒,然后说到你和莉莉的事情。”“什么事情?”“说你们要复婚,让他准备礼金什么的。”听了这话,贺帅的拳头已经挥了出去,郑斌被打地一个趔趄,在他倒地前,贺帅上去揪住他的衬衫,吼,“你他妈的乱放什么狗屁,谁说我要复婚?”郑斌被打地有些愣怔,看着气地发抖的贺帅,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贺帅,贺帅。”周莉莉在旁边拉他,贺帅甩了下,周莉莉倒在了地上,痛地哼了声,郑斌有些清醒,吼,“你发什么疯?”推开贺帅,就去扶周莉莉。
贺帅回头,走向卧室。再出来时,已经换了衣服。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贺帅说,“对不起,刚才是我冲动,我道歉。郑斌,如果你想打回来,以后找个时间,请随便。我现在,只请你们帮我个忙,守着电话,别走开。我也不想瞒你们,陆卫军是我的爱人,刚才他误会了。我现在去找他,找到他,我会打电话回来,希望你们能帮忙解释一下。”贺帅的话,生疏而客气。说完,没再看那两个人惊诧莫名的样子,转身朝门口走去。
开着车,闯着无数个红灯,贺帅的心象被人砍了几刀一样。他难道就这么不值得信任?连问都不问,就这样走掉?
冲进陆卫军租的房子,却见门是开着的,李嫂正在收拾东西。看见他,李嫂有些惊异,“大兄弟,怎么是你?”“他人呢?”“谁?你说卫军兄弟啊。他不是去你那了吗?今天一大早回来收拾东西就去找你了啊。这房子他租的时间还没到期,就让我们住了,钥匙都给我了,还说这屋里的东西他也带不走,都归我们了。卫军兄弟是好人啊。对了,他说你给他在北京找了工作,这以后就去北京了。你没看到他?”
贺帅有些乏力,靠着门慢慢滑了下来。李嫂吓一跳,忙去扶他,把贺帅扶到了椅子上坐好,又手忙脚乱地去倒了杯水。贺帅有些神经质地握着杯子。望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想起那天晚上陆卫军问着结婚的事情,贺帅愈发觉得呼吸困难,心一阵一阵揪着疼,揪地他难受。觉得自己是骗子吧?那怎么不把自己打一顿,为什么就那样走掉?什么都不说。他无法想象今早的情形,那个只想给他个惊喜的人在那样的情景下,是怎么样的一个心情。
就这样走了吗?说什么永远都不分开,说什么下半辈子永远在一起,骗人,全都骗人。根本不相信他!贺帅握着杯子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手都握地发白了。
“大兄弟,你别吓我。没事吧?”
“没事,谢谢你,李嫂。我坐会就好了。”贺帅努力平静着自己的情绪。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一定要冷静。他还要去找他,一定要找到他。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你要不问问那个涛子,看卫军兄弟是不是去他那了?”贺帅听了这话,去掏大哥大。开始拨呼台,一直拨一直拨,拨了一个再拨一个,一分钟都不停。也不知道拨了几个出去,大哥大终于响了起来。
“贺总,我鞋都跑掉了,你什么事啊?那么急?这大雨的天。我浑身都跑湿了。”
“陆卫军在你那吗?”
“卫军?没有啊。我们今天早上才回来,我刚还在睡。对了,他不是要住你那了吗?说房子都退了。你们不是要去北京吗?”
“……”
“贺总,贺总。”
“对不起,我知道了。谢谢你,涛子。”
“谢什么啊。没出什么事吧?”
“要是他和你联系,你让他给我打个电话,就说,一切都是误会,一定要听我解释。”
“我知道了。没什么解释不开的,他可不是个气量窄的人。更何况是对你,他可一直把你当太爷供着,呵呵,开个玩笑。他要找我,我一定和他说。”
“谢谢。”
“客气了,贺总。我的生意还不是您一直罩着,我该多谢您。那就这样。”那边说完就挂了。
“没在那吗?”是李嫂。
“没有。”贺帅声音有些苦涩。
“你别急,他一个大人,丢不了。只是这么大的雨,能去哪了呢?”贺帅望着窗外,雨越来越大,他的心也越来越揪紧,那么大的雨,你去哪了?
第38章 公告
先鞠躬,对不住,知道大家在等。这两天有点忙,敲了两天才敲了一千多个字,刚才想着再赶点,凑够两千多贴上来,但想想还是决定不那么仓促了。赶出来的东西多少有点欠缺,怕是连自己都不满意。
这样好不好?周日大家赶趟,搬小板凳,捧上,我给大家上大餐。一鼓作气,给结了,如何?有人反对没?没有?没有是吧。嘿嘿,那就这样定了……
这几天可能会有更新提示,大家别看了,我可能会修点前面的东西,无非是些标点之类的。结尾没有任何疑问,就是“王子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放心,不会象刘光那样把大家雷地里焦外嫩,是很正常的结尾。
跑题了,再拉回来。通篇下来,陆卫军几乎没有正面描写过。实际上,我想过写篇他的内心独白,我甚至想过在他离开的时候让他给贺帅写封很狗血的信,但都放弃了。想想,还是这样最好。对于班长的所作所为如果不能理解的话,推荐看下面的话。再喊句,周日赶趟啊,别忘捧啊砖头藏起来啊嘿嘿……
alice的话:
不能怪班长在周莉莉面前自卑得什么也不说。贺帅和周莉莉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几乎没有跟班长讲过,他只说“我老婆跟人跑了,她说什么都不愿意给我生孩子,却跑去给人家生”、“我老婆是嫌我睡觉不闭眼,我那好歹是眯缝着眼”。
说不定班长一直以为周莉莉对贺帅其实还蛮重要的,只是她自己要离婚,才便宜了自己。而现在周莉莉突然神兵天降地回来了,还以主人的姿态熟门熟路在厨房里煮咖啡,再加上郑斌那家伙满嘴里跑火车,说什么以前是误会。
这下可好啦,班长本来就不知道他俩到底咋回事儿,顺着郑斌的思路想那叫一个天经地义。再加上周莉莉又靓又叻,看起来肯定是知情识趣的那种知性米女,刚又被郑斌讲昨天晚上帅和她这样那样,班长就是心脏再强大,也难以招受这个打击啊!
ling的话:
不是不相信贺帅,只是不相信自己;不是狠心离去,只是怯懦到没有勇气确认,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在夕阳下唱歌的贺帅,在泉水边倾诉的贺帅,在他身边挥洒灿烂笑颜的贺帅,那么鲜活,那么明亮,就算不能终身相伴,抱着这些回忆,他也能够安静地度过下半辈子。贺帅是成功的,优秀的,他还年轻,还有大好的人生。如果,他选择了那条光明平坦的道路,那么,一个身体残缺的人,又凭什么,去拉住他的脚步?如果,他能够和温柔体贴的贺太太坐在窗明几净的高档餐厅享受生活的惬意,又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来和一个硬邦邦的大男人缩在黑暗破败的小屋子里分吃一碗擀面条呢?
戒指是他的承诺,他给你了,钥匙是你的承诺,他还你了。他只是希望,你能拥有理想的幸福,他只是忘记了,你的幸福住在他身上。
第39章 成长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贺帅的脑子已经开始冷静,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水,起身要走。李嫂转身找了把伞给他,说是陆卫军留下的。贺帅没有拒绝,撑起这把黑色的再也普通不过的雨伞,朝外面走去。雨很大,贺帅撑着伞,似乎又回到了那段有人为他挡风遮雨的丛林日子。
钻进车里,贺帅拨了建飞的电话。建飞接到他的电话有些惊讶,贺帅就说自己和陆卫军有些误会,如果陆卫军有消息,请转告他,最起码让他听我解释。战场上他从来没有退缩过,如今躲起来做缩头乌龟不是一个男人的做法。如果他想一直缩着头的话,就让他来给我收尸。贺帅说完就挂了,建飞那边拿着话筒直愣怔。贺帅把大哥大扔到一边,摸根烟出来抽,抽了两口,心静了点,想了想,又把电话拿了起来,拨号。“建飞,我刚才有点激动,你别怪我。”“贺大哥,你和我哥到底怎么回事。”“……以后再和你说。”“那好,我哥要是和我联系,我会通知你。”“谢谢你,建飞。”“客气了。贺大哥,我一直觉得你和王大哥在我哥心目中是不一样的。我想即使有什么误会,也肯定是没事的。”“我明白。”
挂了电话,贺帅把一根烟抽完,发动了车子,朝他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地方开去。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上他们去过的那间酒吧。很巧,赵叔在,和一个人在下棋。酒吧还没营业,很静。老头竟然还认识他,笑着说有事等他下完这盘棋再说。贺帅耐着性子在旁边等,这盘棋最后却是和了。
老头吧唧着烟斗,看着他,笑着问什么事?贺帅说他在找陆卫军,不知道赵叔有他消息没?老头眼眯了眯说吵架了?贺帅有些艰难地说有点误会。老头又问是你对不起他?贺帅忙摇头说不是,只是误会。赵叔说这个误会可不小啊,陆兄弟可不是个气量小的人。贺帅有些急,说真是误会,我要找他解释。老头看了看对面和他下棋的人,问“你有他消息没有?”那人摇摇头,脸色有些凝重。贺帅心有些凉,就说想问问周叔的电话,也许他有陆卫军的消息。老头烟斗指了指对面的人,说“别问电话了,当面问人比较清楚。”
贺帅忙转头去看那对面下棋的人,刚才一直没注意。他一直认为周叔会是个很强悍的人,没想到却是个再也普通不过的中年人,五十多岁,扔到人堆里找不到的那种。贺帅一时没出声,那人看着贺帅,开口说,“你就是卫军的情人?”贺帅点了点头,伸手上去,说,“周叔,一直听卫军在说你,知道你对他照顾颇多,我从心里谢谢你。”那人没有表情,伸出手握了握,“你本事不小啊。”贺帅不是很懂他的意思,也不想懂,又说,“卫军没和你联系?”“没有。”“要是他找你,希望你能告诉他,让他听我个解释。他误会我了,我没有对不起他。”“放心,我会转告他。”“谢谢。”既然没有消息,贺帅不想多留。留下名片,道了别就走出了酒吧。雨依然在下,贺帅没有撑伞,朝车子慢慢走去。
开着车,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到兜,兜遍了他和陆卫军去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没人影。天渐渐落了黑,大街上人越发地少了起来,贺帅感到越来越冷。他一天都没吃饭,却丝毫不觉得饿,只是觉得冷,有些哆嗦。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抓着头发,贺帅想让自己清醒点。
电话响了起来,却是郑斌。贺帅此时才想起他离开时候说的话。郑斌向他道歉,贺帅却连想生气的力量都没了。只是淡淡地说“你们先回去吧”,就挂了。冷,还是冷。直到快抖地不行了,贺帅才想起车上是有暖气的。
夜渐渐了,路上的行人和车都越来越少。贺帅开着车,开始漫无目的地转。也不知道兜了多长时间,贺帅发现车子竟开到了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地方。索性停了下来,去摸烟,才发现盒子空了。狠狠地把烟盒揉成团,手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心情越来越烦躁,脑子也越来越乱。贺帅努力压抑着自己,很慢很慢地把手里的盒子又给摊开来,在手里压平。然后打开窗户,吸几口气。那种极力想发作的歇斯底里被他给极力压制了下去。他知道,此时,不是他发脾气的时候。
雨已经停了,天仍然是阴的,似一个大的铁锅倒扣在天上。贺帅下了车,向陆卫军曾经的屋子走去。钥匙没有换,他打开门,走了进去。屋里冷冷清清的,凉到了贺帅的心里。慢慢走到了那张他躺过无数的板床旁,贺帅坐了下来。浑身都感到累,索性躺了下来。床上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个席子都没。贺帅只感到冷,很冷。他抱紧了自己,抖索着朝床的里面靠去。
闭上眼,脑子里走马灯般地开始转着那个人的表情。大笑着的陆卫军,板着脸的陆卫军,涨红脸的陆卫军,骄傲的陆卫军,生气的陆卫军,伤心的陆卫军……
从早上到现在,贺帅心里一直充斥的是对陆卫军的愤怒。他恨他不问一声就走开,他恨他对自己的误会,他恨他对他们感情的不信任。而如今,此时此刻,他才站到了陆卫军的角度,替那个人想。只想一点点,贺帅的心就开始揪,揪地他疼。
“班长,我难受,我很难受……”贺帅喃喃着出了声,他抓着自己的衣服,蜷成一团,蜷地紧紧的。浑身因为肌肉的收缩而有些疼,但这些和他那缩成一团的心脏来说,却又是那么地微不足道。
就这么个姿势,贺帅在床角一直缩着,直到窗外传来了鸟鸣,他才意识到天快要亮了。那人没有回来。贺帅慢慢把身体放松,猛烈地揉了揉脸,竭力让自己清醒过来。腿有些麻木,贺帅又揉了揉腿,然后下了床,慢慢朝门口走去。锁门之前,他最后望了眼这间屋子。关上门,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去。
“陆卫军,我等你不到,那我就去找你。天涯海角,天上地下,我一定要找到你!”这是贺帅在离去的时候在心里给自己说的话。找到他,告诉他,自己此生只爱他一个,下半辈子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如果他不相信,那么就用剩下的生命来证明。
快步走着的贺帅没有在意自己的腿,他只是大步走着。仿佛只是一夜的时间,他成长了许多。一直都是那个人在背着他走,如今没了可依靠的山,那他就自己成长为一座山,站地直直地,让那个人来依靠自己。他,贺帅,也可以成为一座山。
第章 无题
陆卫军的离去竟是彻底的消失,就象一滴水,蒸发在了阳光下。没人知道他的下落,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他的一丁点消息。贺帅没有疯,他依然冷静,从没有过的冷静。他甚至没让自己有一丝的邋遢。只是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睛中的血丝也一天比一天多。
为了找人,他把所有能想到的方法都用上了。报了失踪,登了寻人启示,还找了私家侦探……他不相信一个人说消失就消失,更何况还是个大活人。刚开始贺帅坚信陆卫军就在s市,但在找了整整1天后,他打消了这个想法。他没有灰心,他也不让自己有一点这样的想法。贺帅决定离开这里,到外地去找。第一个地方他决定去云南,去烈士陵园。那么多年了,他都没去给大舟金贵敬过烟,他决定去看看。
贺帅走之前,和郑斌通了电话,说自己要离开s市一段日子,这边的事情,让他多担待。郑斌全力应承了下来,只说让贺帅放心。贺帅顿了下又说,“我和陆卫军的事情你先不要和我家里说。”郑斌就叹了口气说,“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了。”贺帅又说了声谢谢就挂了。然后他又给家里挂了个电话,说自己要到比较偏远的地方出差,可能大哥大没有信号,让家里不要担心。赵云芳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贺帅又陪着说了会话,才挂掉。
飞机是晚上的,贺帅自己打了辆车,没让人送。他就拎了个包,里面简单装了点衣服。去机场的路上,又下起了雨。这段日子,不知道怎么的,天几乎都没彻底放晴过,绵绵不断的雨让人压抑不已。车子行驶在路上,不断有树叶落下来。贺帅漠然地望着,感觉有些冷。
车里的收音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播广告,说是某商场圣诞元旦搞促销。不知不觉间都已经12月份了,再一晃就要过年,而眼看着明年春天很快也就到了。贺帅看着手指上的戒指,心情就如这外面的天一样,灰暗阴冷。
“先生,你没跟人有过节吧?”贺帅听了这话,有些愣怔,不知道为什么司机会问他这话。“我们后面有辆车打你上来就跟着了。”贺帅不自觉地回头,看到一辆黑色的桑他纳,看不清开车的人。那车似乎也注意到了贺帅在回头看,一个加速,就追了上来,生生地挡在了出租车前面。
两辆车都停了下来。前面那辆车迅速下来两个人,走到出租车门边,弯腰对贺帅说,“贺总,周叔请您去喝茶,想和您谈点事情。”听了这话,贺帅眉头有点拧,他不知道对方唱地什么戏。那姓周的找他,也只能是陆卫军的事情。如今,看这架势,也只能跟着对方走。想了想,掏了张大钞给了司机师傅,贺帅也没多问,下了车,和那两个人一起坐到了前面的桑他纳里。
刚坐进去,贺帅只听到一声“得罪”,脑后被人敲了一下,猛地就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贺帅看到了白色的天板,有些不知道身在何。抬起头,感到了脑袋有些疼,揉了揉,才想起了发生的事情。看了看周边,却似是在一个封闭的房间内。摸了摸身上,除了bp机大哥大,其他的东西都在。伸手去拿床头的电话,却是没音的。贺帅揉了揉太阳穴,用最快的时间把刚过去的事情梳理了一遍,脑子中也转悠了无数个可能性。但最终也找不到最合理的解释。
门铃在响,还没等贺帅去开,有人就直接走了进来。却是送餐的,贺帅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索性不问。那人把饭菜摆好,就出去了。望着那稍显丰盛的菜式,贺帅的眉头再拧了起来。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是不怎么好。
去卫生间稍微洗了下,贺帅让自己完全清醒。回到桌子旁,贺帅逼着自己吃了点东西。这段日子,他都是这样,逼着自己吃逼着自己睡。他不想让自己垮下去,他一定要撑下去,撑到找到那个人为止。
好象算好的般,贺帅刚放下碗,门铃就响了起来。随之,就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贺帅,很抱歉用这种方法请你来。”贺帅扯纸巾擦了擦手,说,“周叔,你请我喝茶,直接打电话给我就是。如此隆重,我可承受不起。”
周远生自己找地方坐了下来,贺帅站起身,坐到他对面,给对方和自己都倒了杯茶,说,“周叔,我们都是成年人,小孩子的游戏已经不适合我们。我们俩个也不需要打太极,斗智斗勇,那太浪费时间。再说,我也斗不过您。我只是很诚恳地请求您,直接告诉我原因。和陆卫军有关是吗?”周远生面无表情,只是看着贺帅。贺帅回视着他,同样的面无表情。
“我本就没打算瞒你。元旦的时候有场比赛,英雄贴我早就撒了出去。所以,我比你更有理由要找到他。”说这些话时,周远生仍然是面无表情。贺帅却震了一下。
“他说你已经答应他退出了……”
“我是答应了。但是却有条件,就是要他打场谢幕赛。”周远生停顿了下,紧盯着贺帅,说,“如今是陆卫军最顶峰的时候。虽然他已经33岁,但是拳击不全是靠体力,他的技术已经很少人能超越。我本来期望他过几年才退出,但是他说他答应了你不再打拳,所以他坚决要退出。我很替他惋惜。”说到这里,周叔喝了口茶。贺帅依然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我不懂你们什么所谓的爱情,但是我却知道他因为你退出拳坛,而如今也是因为你而消失不见。所以我想请你在我这住几天,我好静下心来找他。我想如果他知道你在我这做客,是肯定不会不回来的。”
“你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你应该知道,如果是他答应了的事情,是绝对不会食言的。”贺帅看着周远生,慢慢地说。
“就是因为我太相信他,才任他走出了我的控制范围。而如今,他的消失是我从没计算到的事情。所以,那是我的失误,是我不该犯的错误。我做事追求的是万无一失,我要杜绝所有让这场比赛不能进行的可能性,我不会拿自己的声誉去赌,我必须要控制住全局。所以,我必须提前找到他。陆卫军如今已经不在s市,我已经在他所有可能去的地方散了消息,说你在我这里做客,我想他听到这个事情会很快回来的。”
“你我都知道,他不是因为要躲避这场比赛才消失的,他是因为对我的误会。所以,我想你在做无用功。他是我见过的最信承诺的人,既然他答应了这场比赛,他就肯定会去。”
“小伙子,你说的我都明白。我只能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我不相信任何人。你既然对他那么有信心,那就陪我老头子待几天。等他回来,我自然会放你走。”说完,站了起来。
贺帅捏了捏手,知道再说也白搭。想了想,问,“你是不是一直派人在监视我?”
“是。”
“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从那天你来酒吧后,我就知道事情不妙了。就开始让人跟着你。你要是一直在s市,我是不会请你过来的,不过,如果你离开,我就无法控制。所以,只能请你来喝茶。”贺帅再捏了捏手,说,“我想再问一个问题。”
“你说。”
“你这么紧张,这场比赛是不是很重要?”
“你说呢?”
“我不知道。”
“这和陆卫军比赛的是泰国的拳王,绰号‘银象’。如今,入场券已经被炒到了天价。我的很多帖子是撒到国外的,有人做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就为了看这场比赛。你说重要不重要?”
“不可能……”听到这里,贺帅第一动容,“他不可能这么厉害……他不就是普通打拳的?”
“普通?那是以前的事了。你要是问圈子里的人,‘灰狼’是谁?我想你恐怕就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了。”
“不可能……他很穷,要是那么厉害,怎么还这么穷?”
“陆卫军也是去年才开始有了自己的风格,以前的时候多数是被人打的,不可能赚太多。只是如今正是他的顶峰时期,如果多打几场,他几辈子都不用愁了。可惜了!唉!”长叹一声,周远生站了起来,说,“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需要什么就说,要是想打什么电话,把内容写下来让人帮你打传呼。你别想着逃走,这里2小时有人监视。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希望不要闹地不痛快。”贺帅愣愣的,象是听到又象是没听到……
等到周远生拉开门,贺帅才象是突然惊醒了般,喊,“比赛是不是很危险?”周远生回头,看着贺帅,说,“正因为危险,所以才刺激。你说是不是?”说完,拉门走了出去。
贺帅呆呆地又坐了下来,也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直到再有人敲门进来。却是送夜宵的……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敞着的门,贺帅立时拿定主意,抓起桌子上的烟灰缸,慢慢站了起来,走到那人身后,狠砸了下去,正在摆盘子的人一下子倒了下去。贺帅迅速朝门口走去,还没出门,一个人就迎了上来,正是那天高速公路上拦他的其中一个。贺帅倒也没含糊,上去就和那人打了起来,却根本不是对手,被那人一下子踢到地上,头碰到墙,“咚”地一声,贺帅再昏了过去。
第1章 融合
接下来的日子,贺帅开始过地浑浑噩噩。周远生再也没出现过,而贺帅在第二试图打算逃跑后,就开始怀疑饭菜里被人加了安眠药。因为,吃了东西,他就开始悃。而一睡下去,就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所以,他尽量少吃。只是抽烟,拼命地抽烟,只是再多的烟也无法让他冷静,贺帅的精神开始恍惚。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脑子,不时地去想一个画面:陆卫军浑身是血地蜷缩在地上。一睡着,他又开始做噩梦,又是同样的情形,他用枪去刺一个人,拼命刺,一直刺,到了最后,发现自己用刺刀去捅的那个人竟然是陆卫军。
一天一天过去,他身上的力气却是似被一点点抽干了似的,到最后竟是连烟也懒地碰了,就只是缩在床上,一动不动。似乎有人进来,给他不时地推上那么一针,他一点都没感到疼,眼都懒地张。
其实,贺帅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而去年那大手术更是伤了元气。如今这段日子,对他来说,完全是在硬扛。在他再也扛不下去的时候,身体竟然是如决堤的黄河般,垮地如此之快。
那天,贺帅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他想睁开眼,但怎么也睁不开。又感到有人紧紧搂着他,嗅到一丝熟悉的味道,贺帅用尽力气朝那个怀里靠了靠。旁边有人说了什么,他没听到。只是觉得有人把他背了起来。趴在那熟悉厚实的背上,贺帅只感到一阵温暖。他在做梦是吗?又回到了丛林里,漫天漫地的雨,只因为身边有个最可依赖的人,所以从没感到害怕或孤单过。
似乎是上了车,那人紧紧搂着自己,熟悉的味道温暖的感觉终于让贺帅恢复点力气,而脸上落下来的温热的东西让贺帅的心开始揪疼起来。他用尽力气睁开了眼,看到了抱着自己满脸憔悴的陆卫军。心一阵阵地疼,他努力去摸陆卫军的脸,沙哑着嗓子极低极低地问,“怎么哭了?”陆卫军抓住他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贺帅的手慢慢湿了。他移开自己的手掌,两只手捧着陆卫军的脸,贪婪地看着。陆卫军也看着他,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嘴唇碰触的刹那,贺帅的心缩了一下,几乎停止了呼吸。天地间,什么都没了,眼中就只有彼此。两人的泪肆虐到了一起,却是咸地厉害。
这个吻结束,贺帅却再也支撑不下去,歪倒在陆卫军的怀里,喃喃了一句“我们回家”后,就沉沉睡去。
……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清亮的鸽哨声把贺帅从睡梦中惊醒,他不自觉地动了动,却感觉有人把自己更紧地搂了搂。睁眼,对上的是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和一双有些惊慌的眼睛。贺帅有几秒的定格,但随即就想起了发生的事情。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叹了口气,他转过了身,背对着陆卫军。
陆卫军靠过来点,从背后揽着他,把贺帅完全揽进了怀里,然后搂紧,轻声说,“贺帅,对不起。”听了陆卫军的道歉,贺帅的泪刷就出来了,这么些日子的委屈全都涌了出来。他蜷缩着身体,刚开始还竭力压抑着,到后来就抱着头大哭起来,几近歇斯底里。陆卫军只是搂着他,紧紧地搂着他,似乎要把他揉进身体里。
哭完,贺帅挣开陆卫军,慢慢爬了起来,朝卫生间走去。陆卫军跟着他,到了门口,贺帅想关门。陆卫军挡了下,贺帅一直低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看了陆卫军一眼,眼神有些冷。陆卫军瑟缩了一下,放了手,说,“你身体还没恢复,我帮你洗。”“不用。”说完,贺帅砰把门关上,陆卫军震了一下。
贺帅冲着澡,心里一阵烦躁。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洗完出来,卧室里没看到人,贺帅一阵惊慌,忙拉开门朝客厅跑去,谁知竟和正打算推门进来的陆卫军撞了个满怀。贺帅的心陡然落了地。
“找我?”陆卫军笑着出了声,贺帅没说话,转身走了回去。陆卫军跟了上去,说,“我刚熬了粥。”贺帅还是没说话。“那个,已经快好了,你要不要喝?”贺帅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仿佛什么都没听到。陆卫军微叹了口气,转身想离开。
盯着那人的背影,贺帅出了声,“你是不是特别不相信我?”听了这话,陆卫军站住,转了身,看他。没等陆卫军开口,贺帅抬起手,说,“既然你根本不相信我,那这个戒指还你。”说完,生生拔了下来,走到陆卫军身旁,递了过去。陆卫军眼里有丝震惊,但随即啪嗒下眼皮,伸手接了过来,紧紧握在了手里,说,“好,我先保管着。”然后转身就要走。
贺帅气极,从后面一脚跺了上去,陆卫军条件反射般地躲了下,贺帅那一脚却是踢了个空,他更气,又是一脚踢了上去,这陆卫军没躲,让他踢了个正着。这一脚却是不轻,陆卫军弯腰哼了声。贺帅又心疼,怕踢到了什么部件,忙凑近去查看,陆卫军却是就势把他搂住,搂地很紧。“要是打我能解气的话,我站着不动,你怎么打都成。行不行?”贺帅挣扎着,却是根本动不了。气急,一口咬下去,正好咬到肩头。陆卫军忍着不出声。直到嘴里有了腥味,贺帅才松了口。
“正好盖个章,谁也抢不走。”陆卫军忍着冷汗,拼命笑着说。看有血渗出来,贺帅又一阵心疼,想挣开去拿药箱,但陆卫军却把他搂地更紧,他根本动不了。“放开,我去拿药箱。”贺帅几乎有些恨恨地说。“这点小伤,没事。你要想再咬的话,还有一边。咬个对称最好。”“你当我狗啊?”“嘿嘿……不气了?那个,有什么话和我直接说成不?别让我猜,你知道我笨,根本猜不到。”
“你先放开我。坐下说。”听了这话,陆卫军终于放了手。贺帅转身就去找药箱,陆卫军一直跟着他。看他把白药拿了出来,也就把衬衫给脱了,贺帅洒了点药粉上去,那血也就止住了。收拾好,两人坐了下来,一时间竟没了话。
“有烟没?”贺帅问。陆卫军摸了烟盒出来,给贺帅敬了根,点上,然后自己也点了根抽了起来。
“这段日子,你去哪了?”[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去给大舟他们上上坟,好久没去过了。后来又各兜了兜。”
“姓周的告诉我说你元旦有场拳要打?”
“是。最后一场。”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想打完了再告诉你。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大事?灰狼先生!”陆卫军有些诧异,抬头看着贺帅。贺帅心里一阵烦躁,站起身来回兜了两下。本想平静下心绪,但谁知竟越兜越烦,一脚把沙发旁的圆茶几给踢倒,茶几上的东西淅沥哗啦全倒了下来。然后他抓住长几上的杯子就扔向阳台门,砰的一声巨响,玻璃杯摔个粉碎。又想去抓另外一个的时候,却被陆卫军给抱住,紧紧抱住。
“放开,你他妈的放开!”贺帅挣着,但陆卫军抱紧了他,贺帅却又哪里挣地动。贺帅又开始破口大骂,无非就是走了你干什么要回来,我死了你高兴了之类的……陆卫军一句话不说,只是搂着他,看他稍微松懈了下,把贺帅又拖到了沙发上,还是紧紧搂着,一点不松手。贺帅挣累了,打累了,也骂累了,趴到陆卫军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第2章 誓言
趴在陆卫军的肩膀上,却不知趴了多长时间。陆卫军低声问,“饿吗?我给你盛晚粥。”贺帅象是没听到。陆卫军想动,贺帅却猛地抱紧,不让他动。陆卫军拍着他,安抚着。
“我老梦到你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动也不动。”贺帅的声音很低,几近耳语。
“那是梦,我不是好好地在这吗?”
“你一定要去吗?”
“是。我答应了的。”
“有可能没命是不是?”
“没有。你不是知道我叫什么吗?我叫灰狼啊,狼是最会保护自己的。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出事。我保证会囫囵着回来。”
“银象很厉害?”
“他是拳王,打了很多年了,时间比我长地多,不过状态一直不错。说起来,确实很厉害。我倒很希望和他过下招。”
“你不怕?”
“不怕。我自己拳脚也不错,我对自己有信心。”贺帅抓紧了陆卫军的肩膀,喃喃着,说,“你比赛那天,我想去看。”陆卫军犹豫了下,贺帅狠抓了下他。“你去了,我怕自己会分心。”贺帅猛地头朝后仰,看着陆卫军,说,“分什么心?”“那个,拳击,你知道,有点……血腥。你看了,怕是会难受。我怕我自己……那个……”陆卫军抓了抓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不过,你要真想去,就随你。”贺帅看着陆卫军,说,“要是会影响你,就……算了。”“相信我!”陆卫军又把贺帅揽到了怀里。
“对了,那天的事,你怎么知道是误会的?”
“你一直在说梦话。把你的话拼起来,就知道了个差不多。说起来都是我不好。”
“你一直都不相信我!郑斌那大嘴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却相信他。你好歹问我一下,多少求证一下,打我骂我都成。你说走就走,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不是不相信你,是我不相信自己。这么长时间,我一直都象是在做梦,幸福地一点真实感都没有。那天,我只是以为梦醒了。我还记得那天早晨,下着雨,下地很大。我不讨厌下雨,说起来,雨天老让我想起和你在丛林的日子,我反而有些喜欢下雨天。”
陆卫军顿了下,说,“那天,带着行李,我来投奔你,谁知道,开门的却是你老婆。她很漂亮,很有礼貌。你很少和我说你老婆的事情,但我想你还是爱着她的。她那么优秀,你说你对她没感情,我不会相信。郑斌说你们要复婚,我没有一丝的怀疑。站在她跟前,我有些自惭形秽。就那样的逃开,与其说是不让你为难,倒不如说是我的自卑感使然。我不愿意你亲口对我说分手的话,对我来说,那太残忍。你是我的全部,而突然间,我就要失去一切,我有些受不了。所以,我自己走开,假装我们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情意。当时,我极力压制着自己,一个控制不住,怕是杀人的心思都有了。电视上常看到为情自杀为情他杀,我一直不理解,但在那一刻,我想我是有自杀和杀人的冲动的。”
贺帅听到了这里,心里很疼,反搂着陆卫军,说,“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然后摸着陆卫军的心脏,说,“你这里盛不下少红,我心里又怎么能装地下另外一个人。这以后的路还很长,你一定要相信我,不然,我们会很累。我在想着如何和我妈我姐说咱俩的事,万一她们一哭,你一心软,又跑开。我该怎么办?”
“贺帅,你看着我!”陆卫军的声音突然很严肃。贺帅坐直,看着他。
“躲开的这段日子,我想通了一件事。就是,我想看着你。而对我来说,即使只是远远地看着,就已经足够。我说过,你是我生命的全部。即使拥有不了,但只是看着,我想自己就已经很满足。想通了,我就回来了。但是没想到却看到你……”陆卫军抹了把脸,继续说着,“我只是想给你幸福,却没想到却连累你到那样的地步。贺帅,不管自私也好,不可理喻也好,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再也不会放手。如果你哪天被我缠地烦不过,就想办法弄死我。不然,我会一直缠着你,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贺帅一阵动容,说,“这是你给我的承诺?”
“对!”
“好,我记住了。”
陆卫军又从兜里摸出两枚戒指,说,“这两枚戒指我是专门找人打的。不知道你发现没有,这戒指里面刻着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你的这枚是陆卫军爱贺帅,我的那枚是贺帅爱陆卫军。”贺帅接过,拿起来看,果然,戒指的里面阴刻着自己和陆卫军名字的缩写,而“爱”用的是心形标志。这戒指那天他从袋子里拿出来就戴到了手指上,根本没取下来过,所以根本没发现这里面的小玄机。
看够了,贺帅把小的那个递给陆卫军,说“给我戴上!”然后,他把大的那个也给陆卫军戴上。两只手紧紧握到了一起。
十指相扣,牵手一生……
第3章 结尾
接下来的日子,离元旦没几天了。贺帅天天陪着陆卫军去拳馆,其实只是热身。圣诞那天,两人去了海边的别墅。想着不久前四个人来这里的情形,却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周远生一直没出现过,贺帅问过,陆卫军不想多提,言辞间对他多少有点恨意。贺帅知道是因为自己,但也不想多说什么,那种人,他是想陆卫军离远点的。
掐着日子算,元旦也就到了。陆卫军没回北京,贺颖把赵云芳接到了家里,这多少让贺帅少了点内疚。相对于陪伴母亲,他觉得陆卫军更需要自己的陪伴。这场比赛,他一定要陪着。
比赛那天,贺帅没跟去,陆卫军临出门前,贺帅笑着说,“我从郑斌那里借了瓶好酒,等你回来,咱们好好喝一杯。不醉不休!”
“好。”陆卫军紧紧抱了他一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站在空荡荡地屋子里,贺帅有点冷。找了个毯子,裹着坐在了阳台上。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远远地,灯一盏盏亮了起来,空中此起彼伏地放着各色烟,绚丽多姿。
一直到了凌晨,烟经历了最后一轮绽放,慢慢稀疏起来。贺帅仍然坐着,姿势都没怎么动。他什么都不去想,只是望着邃的天空。
凌晨三点,门铃响起……
尾声:
天安门广场,黄昏。
“二哥,再拍一张。刚我眨眼了。”建红拉着陆卫军,摆好姿势,对建飞说。
“就你浪费胶卷。好,朝这看。笑,笑!一,二,三!”咔嚓,定格。建飞的业余爱好是摄影,他还真有这方面的天分,拍的照片得过奖。
“这张肯定不错,出来我要放大。”照完了,建红仍然不松手,拉着陆卫军的胳膊。陆卫军看了看旁边的贺帅,不动声色地把胳膊抽了出来,对建飞说,“建飞,给你贺大哥和我再拍张。就你刚取那景,不错!”陆卫军上去搂着贺帅的肩,把贺帅拉进了镜头。
“哥,你倒是笑啊。你看贺大哥笑多开心啊。哥,跟我喊,茄子!”建红站建飞后面直喊。
“哥照相不会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别逗他了。”建飞訇开了建红,嫌她吵。
“好,我喊123,一,二,三!”按下快门的刹那,建飞有些愣怔,他好象看到了贺大哥趴自己哥脸上亲了一口?!
“你们怎么回事?”女人天生的直觉让建红问了出来。
“什么怎么回事?”
“你……你刚……”
“刚怎样?这样?”贺帅吧唧又上去亲了口,陆卫军闹了个大红脸!建飞和建红一时都傻了。贺帅大笑,说,“还不明白?”然后指着陆卫军,又指着自己,说,“笨。明白告诉你们,他是我老婆!建红,你以后少打他主意。”
“骗人!”建红涨红了脸,喊。
“不信?嘿嘿,那就对了。刚是骗你的。”贺帅继续笑着说,建红的脸也缓和了点。“实话告诉你吧,我是他老婆。嘿嘿……”
“哥……你们……”建飞满脑袋问号,看着陆卫军。陆卫军笑了笑,揽着贺帅,说,“你贺大哥是我的爱人!”建飞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嘴巴成了个o形。
“哥……你们……你骗人……呜呜呜……”建红的泪在眼眶里滚啊滚,终于滚了出来。陆卫军走近建红,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就象小时侯哄她一样,低头,看着她,说,“建红,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有一个家?如今,你贺大哥给我了一个家,我很幸福。我希望你能祝福我们。”
“呜呜呜……”
“好了,小丫头片子,别哭了。你哥是我的,你要想嫁她,我看这辈子是没希望了。下辈子排队,我给你加塞,如何?”
“哇哇哇……”
“建红,别哭了。咱哥和贺大哥我早就看出来不对劲了,人家不是一天两天了。再说了,你看哥给咱找的这个嫂子多好啊,又帅又有钱。挺合算的,别哭了。”
“呜呜呜……”
“臭丫头,别哭了,再哭吃烤鸭可没地了。”
“谁说要吃烤鸭了?我要吃龙虾。”
“没问题。”
“我要点三个。”
“不行不行,三个太少,最少也点他三十个。吃十个,看十个,扔十个。如何?”
“哇哇哇……哥,他欺负我……休妻休妻……”
“哈哈哈哈……”陆卫军大笑,笑声穿透了傍晚的天空,混合着飞过的清亮鸽哨声,传地很远很远……
第章 番外夏小飞的三篇日记
日记一
咱老百姓啊,今个真高兴,嘿,真啊真高兴!我今天真应了这首歌了,可太高兴了。嘿嘿,要说怎么个高兴法,还得从上午的事说起。
今天吃早饭的时候,他们大人在桌子上聊天,无意中说起舅舅要带姥姥去海南玩。我一听,脑子就热了,浑身都激动,可强忍着一点都没表现出来。当然不能表现出来,我要当时冲动过头,张口说我想去,那包准坏。我妈可不会让我去,她眼中,我就是一调皮捣蛋的主。在她看来,我要跟着姥姥去,没人管得了我,那我还不翻天?还有啊,她寒假还要我去上那个什么奥林匹克数学班。那个破班,我才不想去,打死都不去。如今,姥姥要去海南,那不是天上掉馅饼吗?哈哈,我真想仰天大笑三声。只要和姥姥说通了,我妈还不得听姥姥的?这做事啊要抓重点,抓重心。我夏小飞是谁啊?那可是个天才!
恩,说起海南,那可是个好地方。不是有首歌吗?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对了,叫《请到天涯海角来》,我还会唱呢。
请到天涯海角来这里四季春常在
海南岛上春风暖好叫你喜心怀
三月来了正红五月来了正开
八月来了正香十月来了不败
啦呀……啦呀……啦……啦……啦呀
请到天涯海角来这里果遍地开
百种果百样甜醉你甜到心里外
柑桔红了叫人乐芒果黄了叫人爱
芭蕉熟了任你摘菠萝大了任人采
啦呀……啦呀……啦……啦……啦呀
我唱地真不错,是个当歌星的料。这海南啊,我一定要去。姥姥最疼我,我决定给她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嘿嘿,这个海南,我是去定了。
吃过饭,等老爸老妈去上了班,我给奶奶说出去玩了,就一溜烟去了姥姥家。要不,怎么说我夏小飞是天才呢,我就知道要抓中心,抓重点。瞧瞧,瞧瞧,我还没用那三招呢,姥姥就同意了,唯一的条件是我得把寒假作业先作完。那个,小菜一碟。拿黑子的来抄下不就行了?那小子肯定已经写好了。
不过还有让我更高兴的事呢,我听姥姥说,陆叔叔也去。听了这话,我可真差点跳起来。真没想到,他也去。我可太高兴了。我得把象棋也带上,等他有空,就好好和他杀上几盘。
不是我吓小飞吹牛皮,我不仅是天才,我还是全才(话外音:学习除外)。别看我年龄不大,我下象棋可是一把好手,一般人,那不是我对手。唉,不过遇到了陆叔叔,我才知道,真是人外有人啊!!!不过,我坚信总有一天,我肯定能打败他,哈哈哈哈!肯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陆叔叔是我舅舅的战友,他们两个就象亲兄弟一样,关系可好了。怎么个好法,我也说不清楚。总之,就比亲兄弟还亲那种。等我长大了,我也要有个这样的朋友。黑子不错,我打算就和他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了,就象我舅舅和陆叔叔那样。再说了,我的寒假作业全指望他呢。
对了,这去海南,我得给黑子带礼物回来。他那爪子到冬天就生冻疮,海南那什么宝贝都有,我就带点什么哈喇油回来治他的爪子。恩,好主意。可惜,没法带黑子一起去。唉!不过,等以后我长大了,挣了钱,就带他去。别说海南,就是出国,就是去月球,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easy!
我挺怕舅舅的,他老是拉个脸,都没怎么见他笑过。不过,现在好多了,有时听他讲个笑话,我下巴都能掉下来,这还是我那个舅舅吗?感觉是借尸还魂啊!对我,他也和善多了。有,我好象惹他生气了,什么事我给忘了,当时,他又拉个老脸要训我。陆叔叔过来三言两语就帮我解了围,我舅舅就挥手让我走了。我现在算是知道了,我舅舅他啊,听陆叔叔的话。这是他的死穴,我是发现了,哈哈,要不,我是天才呢。我妈妈的死穴是姥姥,姥姥的死穴是我,我爸爸的死穴是妈妈,我啊,我的死穴是爸爸!这,这不就一圆圈吗?不想了,头大。
还说陆叔叔和我舅舅。我知道他们是战友,而我也知道我舅舅是打过仗的。这个是我爷爷讲给我听的。爷爷和外公都参加过战争,我有时会磨着他们给我讲战争故事。想着自己有天也能拿把枪把敌人全都干掉。自从知道舅舅也打过仗后,我就希望他能给我也讲讲他的故事。可有,我央求他的时候,他瞪了我一眼,训了我几句,转身就走,把我弄地莫名其妙。后来和我妈说起这个,我妈摸着我的头,说别去揭你舅舅的伤疤了。我没听懂妈妈的话,但我也知道我不该去问问舅舅那些打仗的事。
陆叔叔是舅舅的战友,我知道他也肯定参加过战争。而我对于战争的好奇从没打消掉过。和陆叔叔混熟后,我有求他给我讲故事。陆叔叔竟然没拒绝,给我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我听地很难受,很难受,这和爷爷外公讲的故事有点不一样。爷爷外公他们讲的是英雄的故事,是杀敌的故事,而陆叔叔讲的却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的故事。我听了,很难过,我不想哭,可是泪自己流了出来。金贵叔叔,大舟叔叔,大勇叔叔……等以后,有了机会,我一定去看看你们。
不写了,我又想起那个故事了,难受……
日记二
海南真是漂亮,果然就跟歌中唱的那样。大海真漂亮啊,我从没见过这么蓝的海水。还有天空,真蓝啊,还有云,真白啊!我现在才觉得自己怎么语文那么差,连想个好的形容词都想不到。黑子要是在这里,肯定能写篇诗出来,他的作文老师可都是当范文念的。
除了风景好,海南这边水果也多。我以前连见都没见过。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不过,真好吃。我见到真正的椰子树了,真高,可惜我不会爬树,不然爬上去,摘几个椰子下来。这里到都是椰子树,好象都是野生的。真不错。
到了这里,我才觉得有点可惜,就是我不会游泳。我是那个难受啊。我们住的地方挺好的,就在大海边上,还有个很大很大的游泳池。舅舅和陆叔叔就在那个游泳池里教我游泳,姥姥坐旁边看着我,看我不断喝水,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可惜我喝了不少水,还是不会游,真是失败。
我一要学会,我肯定能学会!因为我夏小飞是天才!
日记三
说说今天的事,可把我吓坏了。
是这样的。傍晚的时候,我跟着陆叔叔和舅舅到海边玩。海边人不多,他们就是趁人少的时候出来游泳的。虽然风不大,可他们根本不让我这个旱鸭子下去。我就在海滩上拣贝壳。拣累了,就坐在沙滩上看他们游。
陆叔叔象条鱼,窜来窜去的,他有点黑,他的名字应该叫黑子才对。黑子可一点都不黑,还很白,真不知道他爸妈怎么给他起的名字。陆叔叔游地挺远的。舅舅就在边上浅水里游来游去。我知道舅舅的腿不好,我也知道那腿是打仗时伤的。舅舅走快了会有点瘸,但是一点都不难看。
他们游了好长时间,别说他们游累了,我都看累了。天有点暗下来了,而这海边的天,也突然变了。刚还很平静,可忽然间就起了风,浪一阵一阵的大了起来。我有点急,就站了起来,喊他们上来。陆叔叔的头在远方冒了出来,可我看不到我舅舅的头。我就急了,大喊着舅舅,舅舅。我看不到陆叔叔的表情,我只看到他一阵阵地潜下去,浮上来,再下去,再上来。我还是看不到舅舅,我吓坏了,大哭了起来。风越发大了,我脚踏在水里,想冲进去,可又没勇气,我真恨自己。我知道陆叔叔在找舅舅,我当时都吓傻了,竟然没想起来去找人。我真没用,我是笨蛋,是个笨蛋,大笨蛋!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其实也没多长时间,是我感觉过太长时间了)我终于看到陆叔叔拖着舅舅上了岸。我哭着扑了上去。陆叔叔把舅舅放平,然后给他做人工呼吸。舅舅的脸好白,没一点血色。陆叔叔一口口地吸气,吹气,再吸气再吹气。我在旁边紧张地看着,连哭都忘了。舅舅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又过了好长时间,舅舅终于咳嗽出了声,吐水出来,眼也慢慢张开了。陆叔叔把舅舅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里。陆叔叔脸上都是水,但我却知道他哭了。因为,我知道,泪水和海水是不一样的。
“我刚腿抽筋了,沉下去的时候,我却不害怕。我知道你就在旁边,我根本死不了。”舅舅的声音很平静。
“别再吓我!”陆叔叔的声音竟是我从没听过的颤抖。他们终于松开了,看着彼此,但却突然开始……那个什么……
mygod!
等他们终于那个完了,好象才发现站在旁边几乎已经完全隐形的我。舅舅有些尴尬,说,“你陆叔叔在给我做人工呼吸。”
我虽然是小孩子,可我不是傻子好不好?我智商超高成不成?这个世界上,我知道有个多意词,叫“同志”。切,当我三岁毛娃啊。春光乍泻我看过好不好?不就俩男人谈恋爱吗?稀罕!
我不屑地小声地嘟囔了句,“不就同志吗?有什么希奇!”眼角的余光,我看到他们有些惊慌的眼神。我的脑袋啊,突然就亮了起来,等等,等等,我得想首诗来形容下:啊,那一刻啊
就好比黑暗中一道闪电划过
又好比寂静中一阵雷声响过
再好比夏日中的一场暴雨
再好比……
就只能想这么多了,不过真不错。等回去让黑子再给我加几句话,我去投校报。反正他是编辑,走走后门没什么吧。咦,好象跑远了。我那诗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在那迅雷不及掩耳的刹那,我想到了,我舅舅和陆叔叔的事情是个秘密,是个天大的秘密,而我夏小飞呢,如今,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也就是说,嘿嘿,我那个盼望很久的飞机模型是不是有希望了呢?哈哈,哈哈,学周星驰仰天大笑三声。
在我还在得意的时候,还是眼角的余光,我看到陆叔叔站了起来,走到我跟前,低头看我。我抬起了头,我知道他有话和我说。
“小飞,你有很好的朋友吗?”
“有。”
“是谁?”
“黑子。”
“如果黑子有个很大的秘密被你发现,你会帮他保守秘密吗?”听陆叔叔这样问,我点了点头。黑子不是独生子,他还有个妹妹在乡下,他只告诉了我,我答应他绝对不说出去。而我也一直遵守着这个诺言。
“黑子有什么秘密?”我张了张嘴,就想说出来。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瞪了陆叔叔一眼,说,“你忽悠我!我答应过黑子的。那是秘密!”
陆叔叔笑了,蹲下身,看着我,说,“黑子很幸运,因为他有你这样的好朋友。小飞,能把我和你舅舅也当作你的朋友吗?和黑子一样的朋友。”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舅舅,点了点头。其实,我一直把陆叔叔当好朋友的。不仅是朋友,他还是我的偶像。
“你刚才看到的是我们两个的秘密,能答应我们,帮我们保守秘密吗?”陆叔叔很严肃地在说着,眼睛一直在盯着我看。我看着他,早把飞机模型忘爪哇国去了。也很正经很严肃地说了个字,“能!”
陆叔叔站了起来,然后伸了手出来,说,“小飞,谢谢你!”我把手握了上去,说,“不客气!”
有笑声传了过来,竟是舅舅拼命在忍笑,最后没忍住,给笑了出来。我瞪了他一眼,哼了声。要不是看陆叔叔的面子,我肯定敲你架飞机模型。不过,已经答应了,也没办法,因为,我是男人嘛,“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个诺言嘛,我一定会遵守的。并且也不会让人给套话,因为刚才陆叔叔已经训练我了。陆叔叔看着不聪明,其实很聪明来着。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大智若愚!黑子好象很象他嘛!
天又暗了些,风更大了。陆叔叔背着舅舅,我跟在旁边,朝回走去。侧脸看着他们两个的剪影,风吹起他们的头发,突然感觉好温馨。
陆叔叔,舅舅,有我天才夏小飞的祝福,你们肯定会幸福快乐一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