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钱计划 By 剑断桃夭

一 捡烟屁的男人和一见钟情
人,每当郁闷到极点的时候,就会想做点什么。
大部分人的选择不外乎这几样:烟,酒,美食,性。
梁少摸了摸口袋里仅存的十一块六角钱,想起了一句老话,经济实力决定物质基础。
他很快的作出了决定,走到路边的烟摊,买了一包香烟,缠着老板送了他一个打火机。
转身前,老板又免费搭送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路上的行人很多,来来去去的,如同蚂蚁一般匆忙。
梁少坐在路边,任由马路崖子弄脏他的西服。
他笨拙的把烟点燃,眯起眼睛,学着别人的样子,的吸了一口。
微微皱了眉头,没有传说中的那么辣,那味道有点不痛不痒,让人发泄不出来。
梁少有点后悔,没有用那些钱买一瓶小二,至于手头的这一根,既然已经点了,那就抽下去吧。
但是,他拿着烟,好像是咖喱饭里加了酱油,有点不伦不类。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动作夹着它才更自然,不知道如何颤抖手指抖落烟灰,甚至不知道亲吻过滤嘴的间隔是多长才更为合适。
最后,失败的梁少把烟屁碾灭在了身边的垃圾桶上。
这个时候,梁少注意到马路对面站着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的头发有点长,但是看起来不邋遢。一张脸长得很诱惑,右耳下挂了一个小巧精致的耳环。他的身高比梁少稍一些,皮肤有点偏古铜色,衣领下露出锁骨。
梁少看着那个男人穿过马路,很自然的走到垃圾桶前,自然的伸出手去,自然的从一堆烟头里面挑出来最长的那一根,自然的掏出打火机点上,自然的放在嘴里,自然的点上。
整个的一个过程流畅的好像从超市的架子上拿了一个汉堡。
梁少微微张了一下嘴。那根烟恰巧是他刚才抽过的。
那个男人把烟叼在嘴里吸了一口,然后转过头来面对梁少,微微挑起眉毛问他,“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
梁少听到自己把嘴里的唾沫咕噜一声咽下。
二 四十八小时三十二分零十五秒前
四十八小时三十二分零十五秒前,梁少站在公司总裁办公室的门前。
他吸了一口气,想象着很多鱼从身边游过。这才机械的打开门,坐在距离办公桌五尺半的凳子上,活动着僵硬的手指。
梁少对面的就是他所在跨国公司的总裁了。面对这个只在八卦中出现的顶级上司,作为最下层小职员的梁少不由自主地开始紧张。
总裁面前立着的笔记本挡去了四分之三的脸孔。上面露出的脑门,头发一律向后梳着,抹了东西,看上去光溜溜的。
“呃,梁少吗?听说你找我有事?”
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
“我想和公司改成长约。还想预支工资。”

噼里啪啦,电脑后面的声音有点不耐烦“这种事情交待下层办就好,为什么要找到我这里?”
梁少抬起头看着空中虚无的空气,想象那里有一条巨大的锦鲤鱼。
“因为我要预支一百万。”
他想起把这个想法告诉他那一层的主管的时候,那个老女人惊讶的表情。
“呃,疯了,就算制度再活泛的公司,也不能当作银行啊。”停了半晌,老女人补充一句“银行也不会这么慷慨的,这是抢钱。”
一百万,梁少属于小职员中的顶级,月薪四千,加上奖金六千,就算不吃不喝,也要挣上十三年零八个月。
沉默。
随后,光溜溜的脑袋从电脑后面凑出五分之三。
梁少低着头,他的余光可以看到有只带着镜片的眼睛在打量着他。
随着转椅偏移了四十五度,屏幕挡着的人突然问:“你是个gay?”
这句话波澜不惊。
梁少却感觉自己好像是一只被针尖扎中的气球。
他有些惊讶的扬起脸。难道自己的脸上写着“我是同性恋这几个字吗?”
下一句话更为让他惊讶。
“为我Kou交。”
“????”
“为我Kou交。”
“呃也?”
“我的意思是……你为我Kou交我就把钱借给你。”随着这句耐心的解释,电脑后面探出二分之一长得并不难看的脸。
嘣……不超过十分贝的一声轻响,划破了梁少的耳膜,那是解开高档西服裤子纽扣的声音。
梁少愣住,震惊,暴怒!
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浑蛋,人渣,衣冠禽兽。”他搜寻着脑子里面最为恶毒的词语,骂出了这么一句。
然后郑重的宣布“老子我不干了!”
从进门到出门,从犹犹豫豫到干净利索,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五分钟。
三 Kou交动物
对于工作,梁少感到前男友般留恋。决裂的时候并不伤心,随着时光的流失,特别是有需求的时候,就异常的想念。
第一炒老板的鱿鱼,第一抽烟,第一和一个陌生的男人19。
整个过程像是一场低成本gv小电影,还是装b的那一种。
不过欢爱的过程却是美妙至极,可以用销魂来形容。

在街角遇到的陌生男人叫做楚天笑。听起来这名字好像小时候看的武侠片里面的男主角。
Zuo爱的时候,他会把修长的手指伸进梁少的肚脐里面,另一只手温热的掌心贴在小腹的地方。
这个动作让梁少很有快感。
做完了一,楚天笑主动给梁少Kou交。
他一边把梁少拉到平躺的位置一边说:“Kou交是高等动物的特征之一。”
梁少觉得,这句话把交合上升到人类学的角度。他闭着眼睛感受着道:“有了爱,未常不可。”
别人给你做,你给别人做,这两个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楚天笑默不作声的忙碌起来,他每一起伏,半长的头发就会搔动着梁少的大腿内侧。节能灯下,长长的睫毛投下半圆形的阴影。
高潮临近,梁少绷直了脚面,脚趾却一根根弯的好像煮熟了的虾。
大脑空白的时候,他呻吟出四个字:“我想要钱。”
楚天笑抬起头,抹去唇边的白渍问:“你是鸭?”
梁少躺在床上仰望着男人美好的下颌线:“不会收你这个穷光蛋的钱的。”
“那就是拜金主义者?”
梁少不回答他,自言自语道:“我还是去借高利贷吧。”
“会把你买到泰国做人妖的。”
梁少翻身走向洗手间,懒得和这个家伙争吵,也没有必要和一夜情的对象诉说生活的艰辛。
洗完澡出来,一碗方便面摆在了面前里,碗里还窝了一个蛋。
叼着筷子的家伙如此解释:“只剩下两包了。”
梁少默不作声的挑起面条。
四 亲爱的,我们去抢劫吧
吃完了这最后的晚餐,楚天笑问梁少“你很缺钱吗?”
梁少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有办法能够弄到钱。”
“啊咧?”
楚天笑支起两根指头“烟。”
梁少恭恭敬敬的给他点上。
楚天笑地吸了一口,眯起眼睛邪魅一笑“那么,我们去抢劫吧。”
抢劫是个严肃的话题,至少不会像Zuo爱那么简单。
但是楚天笑这个人身上有种神奇的魔力,那就是好像所有不可以的事情到了他这里,都可以化为可能。
一切都要从准备工作做起,梁少拿出了视死如归的精神。

他开始搜刮自己的一居室,来凑够楚天笑单子上的东西。
手套。
袜子。
香水?
口香糖??
安全套???
我们这是去Zuo爱还是去抢劫?
楚天笑一边吸着烟,一边在一旁指手画脚:“记得换件性感点的上衣,没有强盗是穿白衬衣的。”
龇牙咧嘴的猫反驳道:“你小看上班族吗?要知道领带也是凶器。”
“在勒死别人以前最好小心自己不要被别人勒死了。”
“对了。”楚天笑吸一口烟提醒他“袜子是女性的那种丝袜。避孕套一定要Durex的。”
五 首先我们得有辆车
到了第二天早上七点,一切准备停当,这是两个与众不同的劫匪,陪伴他们的只有一些蹩脚的工具和一盒仅剩了十四根的劣质香烟。
“首先,我们的计划需要一辆车。”楚天笑开始带着梁少施行抢劫计划的第一步。
走进阴暗的停车场,梁少感觉像踩着太空棉。
停在一辆雪铁龙前,楚天笑道:“我来偷车,你来望风。”
“有没有监控录像?”梁少张望着。一直到现在他才感觉到一种扑面而来的真实感。“会坐牢的吧。”
楚天笑回过头来看他“你可以选择离开或者闭嘴。”
梁少更为确认,面前的男人是个有着天使般外表的魔鬼。
楚天笑钻到车下。
“钳子!”伸出一只手。
“这辆车你真的可以打开吗?”
梁少充满了质疑。过去他只在电影里看到这种打火的技术,更别提是用如此简陋的工具。
“扳手!”楚天笑不回答他,冷冷的撇了一句“好好望你的风。”
梁少抬起头环顾四周,连苍蝇也没有一只。这个停车场居然无人看管。
提心吊胆的过了三分钟,车居然打着了。
现在楚天笑成为了魔鬼与上帝的综合体。
上帝举起手说:“要有光。”于是地球就亮了。
楚天笑举起手说:“要有辆车。”于是车就有了。
楚天笑从车底下爬的时候看了紧张的梁少一眼,噗哧笑了“你不要做出这种表情,好像握着拳头的圣斗士。”

梁少气愤。
正常人的反应,不该是严肃,不该是恐惧,不该是忐忑不安吗?
为什么面前这个人却好像什么心理障碍也没有?
惯犯,一定是惯犯……
“会开车吗?”楚天笑问。
“会。”二十一世纪上班族必备的三样本领,外语开车计算机……
“那么你开。”楚天笑说着话坐在副驾的位置上。
梁少握着方向盘,倒出车来,终于行驶到马路上。
他的眼神一动不动的望向前方。
“不要这么紧张吗。”楚天笑说着话伸过手来按在梁少的腿上。想着法子让同伴放松下来“你喜欢不喜欢看电影?”
“偶尔吧……”
“有没有看过邦妮和克莱德。”
梁少回忆了一下“我记得两个人最后被子弹打到抽搐。”
“那还是说天生杀人狂吧。”
“我不想杀人。”
“只是比拟一下速度和质感。”
梁少翻了个白眼。
车缓缓停下,速度为零。
在上班高峰期的九点三十,就是雄雄大盗也会堵死在路上的。
六 打劫是要有枪的
在堵车面前,更加凸显出人生的无奈与悲哀。
梁少看了看面前的长龙,犹豫了一下,才对楚天笑伸了伸手道:“给我根烟。”
楚天笑抽出一根烟递给他,交手的瞬间发现梁少的指头尖凉凉的。
第二吸烟,梁少终于找到了那么一丁点的感觉。吞云吐雾的瞬间,诗兴大发的感慨了一句“人生就是抢与被抢,悲哀的是,被抢的时候远远多于抢。”
“什么时候?”杨少问他,自己也掏出一根叼在嘴里。
“多了去了,小时候抢糖,大一点抢分数,再大一点抢工作……”梁少抖了抖手里的烟灰。
“现在,真真正正的抢劫。”
楚天笑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的侧脸,绝望的话让他散发出标准的受的忧郁。
“我。想。要。”楚天笑一张口,嘴里的烟就划着圆弧线坠落。
“咽咽?”

楚天笑没有解释而是激情的冲了上来。咬住梁少的唇吻着。怎么推也不肯放开。他一定是中了这个小白领的毒了。怎么会对这个小子如此有感觉。
梁少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疯子!%@%…¥混蛋人渣,*&^%$你这个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流氓……”这个男人难道就要在堵车的十字路口强Jian他吗?这可是在去抢劫的路上啊。
梁少终于非常有力的挥出一拳,打中了楚天笑的腮部,楚天笑爬起来,终于停止了暴行,他舔着嘴角的血,像是品尝草莓味的冰激凌。
随后他若无其事的整整衣服,向着两旁看热闹的司机举了举起中指。
过了十点,塞车终于有所好转。
前面的一辆车却开的慢悠悠的。
“聋子,真是聋子!”梁少一边按喇叭一边抱怨。
楚天笑并不说话,打开车窗,朝着天上啪啪啪打了三枪。
沉默片刻……
周围的车唰的距离他们三十米远,保守估计,前面的那一辆车的车速瞬间超过一百。
梁少的脸色变绿。
“啊啊啊……哪里来的枪?!!!!!”
“车座子底下的。”
“为什么会有枪?!!!!”
“我怎么知道?”
“我们要拿着枪去抢劫吗?!!!!!”
“不用枪,你难道用一性打火机?”说着话,楚天笑做出一个阿布式的无奈的表情。
七 一场简朴的抢劫案
到了现在,箭好像已经搭在了弦上,不得不发。
楚天笑一路指挥着:“左转,然后停车。”
梁少转过弯,在停车场上一个急刹车,抬头望着那座熟悉的大厦。
上面的玻璃反光,有些耀人眼睛。
梁少有些不解其意:“为什么要抢劫这里?”昨天已经说过楚天笑应该知道这里是他所在的公司。
楚天笑嘿嘿一笑,解释道:“首先,这是附近最大的公司。
其,只有这种公司一般存有众多的现金。
再有,有时候越是危险,越是熟悉,就越是安全,你过去的同事应该想不到你这样的老实人会抢劫吧。
最后,如果你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你能够马上找到钱财所在吗?恐怕找个入口都需要很长时间吧。”
“呃,的确有道理。”梁少信服的点点头。
“检查一下东西,然后把袜子套在头上,下车。”
真的只有说起来这么简单吗?不会被人看出来吧?梁少最后在心里犹豫。事情进展到现在都恍惚的好像一场梦。

“走啦走啦,出发了。”套上丝袜的楚天笑招呼他。丝袜缚住头的样子很有喜感。
那么好吧。梁少吸一口气,就当作火星一日游。套上了袜子突然多了一种莫名的自信。
“把枪给我!”他伸出手道。
楚天笑也不强求,把枪扔给他,自己装了一把水果刀。
梁少拿了枪,感觉到了可控性,楚天笑这种疯狂的人比较容易做出对着大厅扫射的屠杀行为。还是他拿着比较安全。
楚天笑一路上走得很快,穿过保安身边的时候,保安还于呆滞状态。
等到梁少走过来,他们终于看清楚了面前的人有点像歹徒。
梁少一扬手中的枪,所有人选择退后一步。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穿过走廊,走廊里只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
咚咚咚咚,合着梁少心跳的节拍。
走到路的尽头,遇到了一位手拿报表的女秘书。女人啊的一声把手里的纸张丢了一地。又慌忙去捡。
顾不得理他,两个强盗穿过长廊,走上电梯。直奔二十一楼的大厅。
破门而入,楚天笑一走进去就大声地宣布“打劫!!”
不用他说,所有的人很一致的抱着脑袋蹲下。
“谁有钥匙?把保险柜打开。”楚天笑继续道。
公司的总裁秘书站了出来,打扮得颇为贤惠的美女,走着标准的一字步,临危不乱的走到保险柜前。
“动作快点!”梁少把保险钩上。搭的一声,在安静的大厅里面更为明显。
保险柜的门终于打开。他看了看表,不过是几秒钟,却好像过了很久。
里面果然如同楚天笑所料,堆积着满满的现金。粉红色的惹人心动。
梁少拿枪指指她:“装进去,全部。”
楚天笑在一旁撑着袋子,女秘书捧着大叠大叠的钱往口袋里面放。
梁少吸一口气,这场景让他想起了限时抢购。
余光中,有个人微微动了动。梁少朝天开了一枪,枪的后坐力震的他自己一闭眼。
“啊啊啊”人们一片惊声惨叫。
“都给我安静,不许动,手抱住头。”
这一枪之后,女秘书的速度明显加快。三十二秒之后,楚天笑把袋子系好,背在了身上。给他做了一个搞定的手势,开口道:“我们撤。”
梁少跟着他向外走去,一般这种情况,是要人质的吧?
梁少看到自己的顶头上司――那个老女人,撅着屁股趴在办公桌下,裙子遮不住下面露出的白色清纯底裤。梁少拉着她的腿把她拽了出来。枪架在脑袋旁,挟持着人质向外走去。
侧头看去,呃……她今天还画了妆。
老女人闭着眼睛一路对着所有赶来的保安狂喊“别开枪啊!别开枪!”

那些拿着警棍的保安更像是看热闹的看客。行着注目礼看着他们走出电梯。
八 胜利大逃亡
到了门外,梁少才放开了老女人,跟着楚天笑一起向着汽车冲刺。
梁少觉得,现在的那种感觉好像爬山到了极点,站在雪域高原,呼吸困难,却又有些过瘾。上了车,他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摘下丝袜,大口的喘气,手却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火“现在去哪里?”
“来的时候的那个停车场。”楚天笑吩咐着,拿过枪回头望。
梁少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取出手机拨通。
“喂爸爸,我下午就把钱打到你的账户上。
嗯嗯,钱我借到了。”
说下一句话的时候,鼻子有点酸“我要给我妈妈换最好的肾。”
“我这两天不去了,你要照顾好妈妈……”
挂掉了手机,梁少抬起头向前看去,整个城市的天空也开始变得阴霾。
风萧萧兮易水寒,背景音乐是警笛声声……如此悲凉……
“嘿嘿,”楚天笑仰着头笑着“看,警车来了,是不是很壮观?”说完了又自言自语了一句“如果有直升飞机就更刺激了。”
这个时候,能笑出来的恐怕只有他了。
“来点音乐吧。”楚天笑激动的手舞足蹈,让人怀疑这小子精神不正常。
点了开关,是林肯公园的精选。
刺激的音乐倒是适合现在的火爆场景。
后面的警车好像是吃人的恐龙。
一路飞驰,一路摇晃。
颠簸的人内脏都要吐出来。
这段旅程好像没有尽头一般。
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合着警笛,伴着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枪声,还有身边楚天笑那亢奋的笑。
梁少头上的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
整个世界混乱了,整个城市崩塌了。
梁少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九 再抢劫一筐胡萝卜?
三十分钟后,车子在停车场停下。
“没有人追过来吧?”梁少回头望了望。自己自从开始学车就没有开这么猛过。
还好,后面没有粘人的尾巴。
停车场依然如同早上来的时候那么安静,阴暗,无光。梁少现在突然放松,虚脱的趴在方向盘上。

随后,他熄了火打开了车灯。
楚天笑好像发现了新大陆般指着挡风玻璃道:“看,有个洞。”
窗玻璃上有个完美的弹孔。一个圆洞,周围四散开来的几道裂痕。
楚天笑把手指捅进去,末到指根,感慨道:“好象是被戳暴的菊啊。”
梁少侧过头看了一眼“那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自己开车一直没有留意。
“我也不知道。”
梁少看了看弹孔,又看了看楚天笑肚子上泛出的番茄浆颜色的液体。他的脸色顿时是被穿了琵琶骨的武林高手。
“你难道完全没有痛感吗?”
“呃……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痛。”
梁少紧张的舔着嘴唇,翻找着来的时候的带的包裹,撕开一个包装“避孕套是可以当作止血带的吧?”
“不要,我的腰太粗了……”楚天笑推开梁少的手。把眼睛闭上。
分明只有两尺多,虽然避孕套是不够长,但是……这个时候不要说冷笑话。
梁少感觉自己欲哭无泪了。
楚天笑又睁开眼睛“算了,既然已经打开了,就给我套在下面吧……”
“我们现在去医院。”梁少打*。
“来不及了,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听我说说遗言。而且,你选择在这个时候前功尽弃?口袋里装着几十万。”
“你有什么遗言?”
楚天笑喉咙里面挤出的几声呻吟声音好像Zuo爱。“为我Kou交吧。”
¥%#@*
但是……车厢里弥漫的这味道……好像是真的番茄酱。
楚天笑忍着笑把个空瓶子放在一边。“不逗你了,早上我从厨房里面找到的唯一的食物,谁叫你刚才开的太快?”
“挡风玻璃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走火了而已……。”
随后,楚天笑就恶狼扑食一般压了过来。
激烈的口舌绞缠,喘息。
“我……有个新计划你想不想听?”
“嗯嗯?”
“我们再打劫一筐胡萝卜吧?”
十 仅仅是一场防暴演习?
抢劫后的第三天。

梁少躺在床上,抬头看着天板。
出奇意外的,楚天笑今天起了个大早,一起来就浴室里面洗澡。
偷车,抢劫,会被逮捕吧?
不过听说手术已经做完……一切安好。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没有工作的日子总是觉得空落落的。
他点上了最后的一根烟。
又在幻想空气中飘满了各种各样的鱼。
手机突然响了,梁少接起,里面传来老女人的咆哮“梁少!你看看现在几点钟了?你迟到了五分钟了,难道说你忘记了你的年假只剩了四天了吗?再不来我就记你缺勤!”
梁少翻起身来道:“可是我辞职了。”
“辞你个头阿!你不是刚续了十年的长约吗?”
“公司不是被抢劫了吗?”
“谁说的?前几天刚进行了一场警民联合的防爆演习。”
僵硬,石化,梁少不理会老女人的叫嚷,把电话挂上。
楚天笑从浴室里探出头来,额前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难得严肃的说:“不要用这种牌子的发胶,会掉头发的。”
梁少把记忆中总裁那张二分之一的脸孔Copy,水平翻转,再粘贴。
呃……莫名的熟悉……
等于楚天笑梳起头发,戴上眼镜,穿上西装……
“起床吧,我今天有会,可以载你去公司。”楚天笑说的平心静气,修长的眼睛像是一只狐狸。
“楚天笑……”颤抖指!
梁少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车是自己的,枪是仿真的,抢劫是谋划好的,连警察都是叫来配合的……
空气里面是流动的火,扔个火星进去,就这么着了。
“喂喂!梁少,sm是种艺术,不能容你这么糟蹋……暴力也是需要感情的……”

[3楼] 作者:xiaobaitt 27/12/12 2:8 [加为好友][发送消息][个人空间]回复 修改 来源 删除刀客+小城之东 By 剑断桃夭

刀客

八月的太阳最是毒辣,大西北的荒地上,是刺目的黄,一条条干涸龟裂的地线,仿佛大地的指纹,交错,延伸。折断的玉米杆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脚踩上去,发出嘶哑的呻吟。夏日的暑气,在半空中形成扭曲的曲线,空气很闷,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个旅人牵着一匹老马走在路上。看得出,他并不是什么有钱人,一身布衣,背上背了一把刀,没有刀鞘,用布子缠了刃,盖了锋芒。
若说他身上有什么别于常人之,那就是他面上带了一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面具,遮了脸的上部,眼睛的位置留两个洞,可以看到坚定的目光。
太阳下,旅人有种错觉,仿佛身体里的水都在这热中蒸腾出去。入眼的尽是黄色。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行了几个时辰,漫漫长长的旅途却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水……”他隐约听到有人的呻吟。面具人停步望向四周,以确认是不是自己因为天气过热而产生的错觉。
很快他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有个人倒在不远的地方。是一个约摸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皮肤已经变成了风沙的色,长长的睫毛覆下,微微歙动。
带面具的人走过去,解下腰间的水袋,扶起他,少年的眼睛半睁了一下,黝黑的眸子,让人不忍心拒绝。
水灌到他的唇边。略带甘甜的液体,仿佛生命般注入干枯的身体。
少年的嘴唇早已干裂出血,血凝成了疤,疤痕又裂开,如今遇了水,化开淡淡的红。少年被那冰凉一激,恢复了一些意识,仰颈喝了几大口,这才清醒了过来。喝 完了水,少年又倒出少许,擦了一把脸,露出本来的肤色。他不是属于这片干枯黄土的人。额上散下几缕散发,面容清俊得如同西湖断桥上的雪。
面具人在一旁看着这少年,这也是他今日路上,遇到的第一个人。
这时少年才把手中的水袋还给他,口中道声多谢,眼睛却在上下打量着这个素不相识的恩人。
少年的眼光很纯,但是透着一丝锐利。那人的脸上带了面具。少年的目光却似可以穿透那面具一般。
半晌,面具人干咳一声道“我对这地方还算熟悉,再往前走十里,有个小镇,到那里再歇息吧。”
他的话有种让人安心的魔力,少年点了点头,被他扶上马背。
两人一马,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太阳烤得人昏昏沉沉,平时不算什么的十里路也行了半个多时辰。
小镇依然在,只是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没有了往日的喧闹,也没有了做饭的炊烟,走进去才发现,这个镇子已经空了,没有一个人,甚至连狗都不剩一只。四狼藉。
少年开口道:“最近这马贼闹的凶,又连天大旱,大概镇子里的人都逃走避难去了吧。”叹口气又道:“我是路过此地的旅人,三日前,遇到了强盗,奴仆们都被 杀光了,我一个人跑了出来。”一个十几岁少年,衣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迹,孤独的在这荒芜之地过了三天,让他活下来的,也许只是求生的本能。
面具人道:“有屋子在总归是好的,天色也不早了。今日安顿休息吧。”
两个人进了一客馆,可能是因为店家走得匆忙,灶火工具还有一些。面具人翻出一些剩下未带走的粮米,用火烹了。
吃了饭,那少年精神了一些,开口问那面具人“救命之恩,末齿难忘,不知恩人尊姓大名。”
面具人开口道:“我叫易天成。”
少年低了头,把这名字记于心中。又道:“看恩人背上背刀,也是江湖中人。我叫苏傲言,苏家在江南的名号你可曾听过?”
自然听过,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江南苏家被喻为小皇城,良田万亩,珠宝如粪土,屋子多的数不清。这一家的钱财,顶得上半个皇城,所以才有小皇城的美称。
易天成听到苏家呆了一呆,眼睫垂下遮了眼神,看不真切。
苏傲言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被苏家的名头吓住。嘴角荡开一丝笑道:“这样如何,我一个人断然年走不出这荒漠般的地方,如果你肯送我一程,黄金百两。”
易天成沉默一会,抬起眼却是不懈的神情,开口道“苏大少爷如果有钱,自可让金子陪你,易某人只是一个平凡武人,当不了这价钱。”
苏傲言脸色一变道:“你不信我?我现在手头没有现钱,但是一旦到了有商户之地,钱自然取了给你。若是你觉得钱数太少,那我可以再加。”
易天成冷笑道:“我若是贪财之辈,该绑了你和苏家要钱去。我今日救你,可不是因为你是什么苏家公子。但是明日……,人如朝露,生如浮萍。还是分道扬镳的好。”说完了话,竟自离去,找房间休息。
苏傲言被挫了面子,心中不块,抿了唇不说话,呆坐了半晌,天色渐渐暗了,夜风吹来,完全不见了白日的暑气。在这四无人之境,还有些阴冷。苏傲言打了个寒战,这才似从梦中惊醒,叹了口气,也自找地方安睡了。
第二日,还没等太阳上来,易天成就早早起床,洗漱完毕。牵了马要走,突然想起自己昨日所救的那个少年。昨日是恼那少年用金钱量人心,一口拒绝,如今心平气和的想了,难不成真留那孩子一人在此地?想那少年看年纪也就十七八岁,手无寸铁,身无金银,在这荒无人烟之境……。

思量再三,又有些于心不忍,还是决定把那孩子带到有人烟之。兜了个圈,到了苏傲言休息的屋子。
苏傲言还昏昏沉沉的睡着,身子蜷在一起,黑发散着,眉目如画一般,只是脸上多了两抹不很正常的红晕。易天成把手摸在他头上,只觉得烫手。
易天成皱了皱眉头,把苏傲言叫醒。
苏傲言揉揉眼睛起身,也觉出自己有异,头重脚轻,心里燥热,身上却冷得厉害。
口里却倔强道:“你不是说不送我么?让我死这里好了。”
易天成不理他,寻了一个旧斗笠扣在苏傲言头上。把他拎出来,扔到老马上,牵马前行。
苏傲言也不再争执,外面虽然烈日当头,那斗笠却遮了一小块的阴凉。头晕得厉害,趴在马上,不多时昏昏沉沉的睡了。不知梦到些什么,眼角溢出一滴泪水,顺着颊流下,易天成心里一动,用手指帮他拭去。不想却惊动了他。
苏傲言睫毛抖了几下,睁开眼睛。暑气难忍,又头疼的厉害,最难耐的还是这旅途的寂寞,为了打发时间,侧过头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和易天成说话。
“易大哥,你行走于江湖之上,是不是见识过很多功夫厉害的人?”
易天成开口道:“豪杰英雄总是有的,但是未必有江湖外面传闻的那样厉害。”
苏傲言道:“听说,江湖上有个天行刀客,刀法是天下第一,他年纪轻轻就遇敌无数,从未败过,还听人说,他手中拿一把天行刀,那刀可以划开乾坤,惊破日月。……女人们都想嫁这样的豪杰,男人们都想和这样的男人一战……”
易天成打断了他的话道:“你听说书的听多了。”停了停易天成眯了眼睛看向天边,开口又道:“江湖里的人或事,才没有那么简单,俗话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什么人能够长胜不败?”叹口气道:“其实,在江湖,更多的是平凡的人。”
苏傲言唔了一声,似乎是明白了,轻轻合了眼。
过了半晌,突然开口道:“易大哥,你是个好人。”

易天行知道,这一带有个有名的客栈。名叫天涯客栈。
长长的杆子挂着四个灯笼,上书天涯客栈四个大字,方圆几里都看得到。易天成一直在向那个方向走,虽然不确定那店子是否还开着,但是那里,无疑是落脚的一个好地方。
行到中午,竟然看到了袅袅的炊烟。在这荒芜之地,竟然有了一丝人气。易天成看到了希望。加紧脚成。下午就到了天涯客栈。
易天成几乎隔几年就到这里一,现下这店子落破了不少。店中只剩了一个老板两个伙计。
小伙计把他们迎进来,口里道:“两位到的真是时候,前一段,强盗闹得凶,近日里那几个强人有所收敛,今日过了午时,我们才敢开两个时辰。”
易天成点头应了,掏出一两纹银,换些茶水小菜。
苏傲言烧得厉害,什么也吃不下。易天成皱了皱眉,心想这样拖下去总不是办法。起身道:“你在这里等着,我绕道去这附近的镇上,把马卖了换点药材。”
苏傲言伸手抓了他:“哪里有人会对只认识了一天的人这样好?你会不会一走了知?”
易天成把他的手放下:“我若是真的走了,岂不是对不起好人二字。”
想了想,把背上的刀摘下,放在桌子上道:“这个留下给你,刀客向来人在刀在,这回你放心了吧。”苏傲言点点头,口里道:“其实你已经仁至义尽,就算不回来,我也不会怪你。”趴在桌子上。看他出去。
苏傲言一直昏昏沉沉的,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只听那些伙计突然叫着“来风了,来风了……”慌乱起来。纷纷把门窗装上钉板。苏傲言向外望去。日头偏西,但是还未落下,北方确实扬起一片沙尘,看上去只是普通的一阵烈风。不知这些伙计为何如此惊慌。
不多时,听到马声,苏傲言才恍然大悟,伙计们所说的来风,是那些强盗马贼到了。远的沙尘,其实是马队惊起的尘埃。
十几个马贼狂风一般席卷而来。几刀就砍去了门栓钉板。闯进门来。老板和伙计早就吓得瑟瑟发抖,备好了金银,只盼能破财免灾。
为首的大汉冲了进来,打量一圈,目光却色迷迷的飘向角落里的苏傲言,开口道:“今日真是好日子,在这地方遇到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不如抢回去给大当家当压 寨夫人。” 苏傲言本身眉目清秀,此时又在病中,才会被错人为女子。听了那大汉的话,眉毛立了起来“你们这些强盗眼睛瞎了么?”
那壮汉听他说话,搓搓手道:“嗯……?原来是个男人,那大当家没福消受了。长得这么白净,不如做我的小弟。”

底下有小喽罗道:“二当家说的是。”
那大汉淫笑了,伸手去撤苏傲言的衣服,苏傲言努力挣扎,却浑身无力。那强盗变本加厉的咬上他的脖颈。苏傲言只觉得恶心,闭了闭目。咬紧牙关,伸手探到腰际。几个强盗打趣道:“二哥,这小子要自己宽衣解带了。”
正这时,大汉的手却突然被人抓住。那大汉一回头之际,苏傲言看了一眼,不是别人,正是易天成到了。
屋里这么多人,无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大汉挣了挣,手没挣开。心知今日遇到了高手,乖乖放开苏傲言。
易天成拿了自己的刀,握在手中,说话依然客气“这位兄台,看样子,你是和我家兄弟有过些节,若是有话,就到外面来,不要砸坏了店家的桌椅。”
那二当家仗着人多势众,跟他到了外面。两人空地间站了。
易天成脸上,多了一份修罗般的肃杀。手里的刀突然发出嗡的一响,刀在手中旋转一周,刀气破开碎布,厉锋一亮,恍人眼睛。那大汉还未反应过来,易天成握刀 的手一紧,身子腾空而起,长发空中飞扬,衣衫随风飘动,这一招如雄鹰展翼。只眨眼瞬间。手起,刀落,众人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只听扑的一声。马贼圆滚滚的 头颅一下子掉在地上。过了一刻,才从腔子里喷出血来。黄土上喷洒了刺目的红,那血色蔓延开来,迅速渗入地中。被大地贪婪的吸食。晚霞仿佛也被这血 腥一幕而动,染了一丝凄厉的红。
众马贼一片惊恐,顾不得颜面,更顾不得给他们二当家收尸,纷纷上马逃了。易天成也不追赶。蹲下身,取那二当家尸身上的衣物擦了刀上的血迹,撕下几条破布细细包了刀锋。
做完这些,易天成走进屋里,给那店家几两碎银道:“老人家,如今我杀了那贼寇,不多时贼首就会发现尸体,你们还是躲几日为妙。”
转过头问苏傲言,“你还走得动吗。”
“我……腿软。”苏傲言似乎是第一见这种阵仗,半天只吐出这三个字。
易天成叹口气,把他打横抱起。走到外面,取了刚才那小头目的那匹白马,驾马扬长而去。

到了晚上,终于又到了一无人的农舍。苏傲言吃了药,烧退了一些。屋中只有一张床,两个人将就着躺在一,相距不过咫尺距离。
到了夜里,有了丝丝凉风。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马嘶,苏傲言突然笑了起来。
易天成看他笑,不解其意。
苏傲言解释道:“我是笑你今日刚卖了一匹马,就又抢了一匹。”话到此,突然想起易天成杀人。他知道那强盗杀人无数,死有余辜,但是仍然不免有些心有余悸。
抬起头看着易天成的面具,反射着月亮清冷的光,心里一动。开口问道:“易大哥,你为什么要每日带着面具呢?”
易天成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犹豫了一顺,并为说原因,只伸手把面具除去。露出俊朗的面容。他是一个很舒服耐看的男子,不同于傲言的清秀,飞眉入鬓,眉目间透着男子的英气。
傲言的目光凝在他脸上,开口道“看不出,你长得不错呀?为什么每日里戴着……?”话到这里突然顿住,目光停在易天成的左眉角,那里有一道不短的伤疤,只是日子久了,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来。
易天成叹口气道:“戴着这个面具是为了遮盖眉角的伤痕,时间长了眉角的伤好了很多,而面具却带习惯了。”
苏傲言伸手去抚那道疤,“不……不用遮,这倒疤其实不难看。”微微一笑道:“配在你脸上很帅气。”眼神从伤疤移到易天成眼睛上,“是真的。”
待他看完,易天成要把面具带回去,苏傲言一按他的手道:“以后你可不可以不带面具?”
“不带?……”易天成有点犹豫。
苏傲言道:“你真正介意的,不是这道疤,而是留下这道疤的原因吧。你若是不摘了这东西,一辈子也走不出去。”他说这话的语气,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少年人的身体终归硬朗,过了几日,苏傲言的病就好了很多。两个人也算患过难,易天行不再提独行,两人一路结伴。苏傲言看起来是个极乖巧的孩子,可是有时候却满倔强,路上多了他,倒是多了很多乐趣。
那匹白马膘肥体壮,有时走累了,两人就共称一骑。苏傲言在前面坐的总是不老实。动得易天行身体燥热,不动念头都难。
这日夕阳西下,两人休息吃饭时,易天成突然想起什么,问苏傲言道:“那日里,如果我没有回来,那你会如何?”
苏傲言扬了扬眉毛“我能怎样,男人又不似女子,只能当做被狗咬了一口。”

易天成道:“你就这么看的开?”
苏傲言苦笑一下:“我这个人只不过实际的很,在这动荡之时,这副朽骨又值几个钱?”
沉默片刻,易天成问他:“那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
“为什么?”
苏傲言抬起头,给他一个白眼,“喜欢有什么用,可以当饭吃吗?”
易天成却笑了,递给他一块干粮,看他小鼠一般的吃着食物。
对于食物,苏傲言有些出奇的执念。
易天成一直猜想,他是不是躲强盗那几日饿得惨了。
苏傲言吃东西的时候,总是很慢,很专心,仿佛到口的每一块食物都是最后一块。路上错过了商铺,干硬掺沙的锅巴也能下咽。
易天成感慨一句“看你吃东西……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出身苏家。”
苏傲言愣了一下,眼神动了动,停了吃东西的动作,没有说话。
沉默了一会道:“鲍鱼龙虾也不过如此,荣华富贵不在眼前。还不如一碗苦菜汤,能救人性命。其实你说的不错,人如朝露,生如浮萍。今日在此,不知明日如何。”
这几句话说出来颇为感伤。
易天行开口道:“不论你有没有钱,你始终是你,这一点始终不会变。就像现在你身无分文,我们不是依然活的很快乐吗?”
饭只吃了一半,忽听外面有人叫道:“天行刀客易天行。我终于找到你了。”
两人向外看去。不知何时,屋外空地上站了一个黑衣人。在这炙热的天气里,黑色最为吸热,那人穿了一身黑,却一点汗也没有出。
“易天行?……”苏傲言默念一遍这个名字。身旁的易天成却径直走出屋外。叹口气道:“我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为什么总有人要费尽力气来找我?”
黑衣人对上他的目光,开口道:“现在武林黑道之中,你人头的赏银已经到了万两黄金。”
易天行问道:“你是为了那黄金而来?”
黑衣人摇了摇头,拔出手里的长剑:“就算是万万两黄金,我也未必入目,我只为胜你而来。只要杀你,我就能登上武林的至高峰。”
易天行握起了手里的刀,不紧不慢的松开缠着宝刀的布条,冷冷道:“那你便试试吧。”
话音一落,他的整个人,似乎都被一种杀气包围了起来。
黑衣人一挽剑,挑出一剑,手中宝剑如灵蛇探洞,射出点点银光,向易天行周身要害攻去。这一式已是毕生所学。
易天行不慌不忙地划出一招,外人看,这招是大拙之势,内行人却知,这看似随意的一招,至少需要十年的功力。只这一招,他马上把黑衣人的剑气包含其中。把全身上下的空门封了个严实,刀锋迎剑而去。剑是贵气之物,刀上所透出来的,却是霸气。
天地,万物,这一瞬似乎都被这刀上的霸气所压制。
黑衣人心道不妙,刀剑相击,剑上自会吃亏,想抽剑换招已经来不及。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刀剑向迎的一瞬,发出当的一声响,震人耳膜。黑衣人只觉虎口一痛,手一松,剑飞出,绕了几个圈插在地上,犹自晃动。
黑衣人整个人也似乎被战败的事实所击垮,跪到在地。
易天成收起刀。

黑衣人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不知道,你若不杀我,改日我必要再来杀你。”
易天行转身道:“我只杀该杀之人,你只是个武痴,我不想伤你性命,你回去吧。”
那黑衣人愣了半晌,待他转身,突然从怀中取出三枚飞镖。
“小心……”一旁的苏傲言看的真切,突然飞身挡在易天行背上。
易天行急忙回身,挡开两镖,还是有一枚飞镖中了苏傲言的胸口。苏傲言一捂伤口,开口想说话,却呛出一口鲜血。
易天成一见他受伤,手中的刀推出,风驰电闪的速度,不等那黑衣人反应,急飞而过的天行刀已经把他的身体穿了个对穿,那黑衣人似乎还不甘心,睁着一双眼倒在了地上。
易天成无暇再管他,抱起苏傲言进了屋子,刚才那三支镖虽然凶险,但是未必伤的了他。苏傲言这么一挡,反倒坏了事。如今易天成看他受伤,竟似比扎在自己身上还要痛。
易天行脱了苏傲言胸前衣物,拔了暗器,俯身察看傲言的伤口。苏傲言脸色透着白,秀气的眉皱到一,眼睛里带着水汽,咬着牙没有呻吟出声。伤口怕有三四寸,伤了肺叶,索性并没有伤到心脏。凶险,但不致命。刀口流出血迹,从胸口流下,染红了衣。
易天行遮了苏傲言的伤口,想止住血流,皱眉道:“你为什么要挡这一标?”
苏傲言突然坐起来,不顾满身血污,伸手环住易天行,口里孩子气的道:“你是我的,不可以被他们杀掉。”
“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倒是你……唉”易天行叹了口气,等傲言安静下来。取金疮药给他包扎了伤口,让他好好休息。
傲言躺在床上,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盯着易天行。脸上的神情有点淡淡的伤感。
“怎么了?伤口痛?”易天行看了心疼。
“嗯……”苏傲言应了一声。
易天行把手伸到他唇边道:“若是痛的利害就咬着吧。”
苏傲言犹豫了片刻,张口把易天行的食指咬在嘴里。并不用力,只是轻轻的含着。
易天行看着他黑黑的眸子,指尖酥痒着,不知不觉身子就有了反应。干咳一声,把手指从苏傲言口中抽出道:“早些休息吧。”话说完,侧身躺在他一旁。
苏傲言点点头,闭了眼睛,却睡不实,因为暗器伤到了肺部,所以呼吸有些吃力,低声咳着,却又震痛了伤口。易天行记得过去听人说过,半靠着能使呼吸畅通。起来翻找了半天,这屋子里却没有找到被褥。
心思一动,坐在床边,把傲言揽到怀里,让苏傲言靠在自己身上。
苏傲言迷迷糊糊间,觉得舒服了很多,不多时沉沉睡去。长夜漫漫,易天行低头看自己怀中的人,蹙着的眉,微合的美目,淡淡的唇色。心里有些痴狂的念头,想这一生都把这人留在身边。
苏傲言再醒来,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抬起头才发现靠在易天行身上,挣扎着要做起来。
易天成想扶他,手却不听使唤,被压了一夜整个手臂已经没有知觉了。只得苦笑一下。
苏傲言见他如此,眼睛突然湿了。声音有点哽塞“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易天行道:“你说什么傻话,根本是因为我才受的伤。”
“我是因为你对我好才想还你情的……,而你不同……”苏傲言小声说着,挽起天成的手,帮他按着,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道:“易大哥,我知道你是好人,可是开始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易天行,而骗我说你叫易天成。”
易天成道:“我本名就是易天成,天行是我师傅给我起的艺名。……”
苏傲言又问:“那易大哥,你为什么要来这西北之地?”
易天成叹口气道:“因为这里是我的家,我是来祭奠父母。”
断了断又说:“我小时候这里就强盗很多,烧杀抢掠,鱼肉百姓,十五年前家里的人无钱交那些马贼开出的价钱,马贼一怒之下杀了我全家。当时,一个只有一只 眼睛的马贼的首领照我的头上砍了一刀,他以为我死了,可是我却活了下来。我走出这片土地,拜师学艺,我恨了那些杀人的人,终日报仇。到了后来,我也成了一 个满手血 腥的人。”

苏傲言道:“你和那些强盗是不同的。”
易天成苦笑一下“可是,你知道吗?我这回家,过去那些父母被强盗所伤的伙伴,也入伙做了强盗。何为盗,何为民?国家无能,苛多税重,天灾不断,好好的 民被逼成了强盗。强盗反过头来鱼肉良民,人,终究是一种自私的动物。我杀那些恶人,杀那些强盗,用他们抢良民的那些钱生活,我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只是可 惜,我杀了很多强人,却没有再找到那当日杀我家人的独眼人。”
苏傲言听到这里道:“也许他已经死了。其实,你拥有的东西还很多,何必就为仇恨而活?”
易天成的眼神中写满了悲哀“师父死后,我才发现,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原来我什么都没有。手上的血无论洗多少,那血 腥味道还是在的。”
苏傲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安慰他,伸出手把他环住,口里道:“至少现在我还在你旁边不是吗?”
易天行叹了口气道:“如果还有明天,我多想离开这江湖,离开这世俗,找一片土地,安安静静的和自己所爱的人过自己的生活。”话到此,易天行推开傲言道:“我去准备早饭。”
苏傲言坐着愣了一会,心里空荡荡的,许多自己不愿想起的过往爬上心头,那种感觉磨得他发疯,不愿一个人待着,挣扎起来去找天行,才发现那人站在屋外,太阳已经升起,但是天还未大亮,把整个世界染的一片昏黄。
易天成对这太阳站着,微风吹起衣袖,日头在他的身下扯出长长的影,说不出的凄凉,苏傲言靠在门框上凝视着他的背影,眼神变了一变,最终低头,化为一声长叹。
为了让苏傲言养伤,易天行决定在这小屋停三日。他埋了那黑衣人,依旧把刀缠起,仔仔细细。
大部分时间,他抱着刀坐在窗口发愣。
头里两天,苏傲言还安心养伤,到了第三日,那少年心中有些不快。躺了半日突然坐起来对易天行抱怨道:“就算伤口痛不死人,闷也要闷死人。”
易天行看他一眼道:“这么大的床,你还不够滚?”目光落在苏傲言面上,就被吸住,再未离开。
苏傲言复又仰面朝天躺下,盯着屋顶,眼神直钩钩的呆了半响,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才开口问道:“这般速度,我们何时才能走出这片荒芜之地?”
易天行安慰他道:“其实我们已经到了边缘地方,再往南走,人烟会逐渐多起来。”
“是么……”苏傲言轻声道。
突然伸腿钩了钩易天成道:“你知道吗?……我……有点喜欢你了。”
“嗯?……”易天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苏傲言却爬起来凑过来,嘴对上易天行的唇。灵巧的小舌撬齿而入,缠缠绵绵的一吻。
“你做什么?”易天行推开他。
“你说我做什么?”苏傲言反问他一句,那表情好似偷到了腥的小鼠,动作不停,两条腿缠上易天行的腰。
易天行方寸大乱“怎么可以,你的伤还没好。”手去扶苏傲言,正搭在他腰间,倒似是一种纵容。
“其实已经没有事情了。”苏傲言嘴角一丝笑,眼中燃起的是欲望的火。“我知道,你也喜欢我,对不对?”话到此,张开口,叼上易天行的耳垂,小兽一般的舔着。
易天行看他嘴边那一丝笑,心中就已恍惚,再被熬言一撩拨,酥酥麻麻的感觉遍布了全身。妄他定力再好,此刻也克制不住,按捺了一路的欲火似乎都在此时宣泄出来。一反手把苏傲言推倒在床上。除去衣衫,十指交叠,身下的美人,妖艳的仿佛致命的毒。
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起来。远竟然传来阵阵惊雷,一滴滴水珠落在地上,晕开小小的湿润痕迹,久旱的大地上降下了甘露,雨越下越大,风骤雨急,把一切都淹没在这一片雨声之中。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雨。

老天的确奇怪,要么是旱的一滴水也没有,要么是下起来雨总是停不了。
在小屋中有困了两天。到了第五日的黄昏,雨终于停了。天边本是黄昏,却翻着一丝鱼肚的白。空气中透着淡淡的泥土香气。
“我们明日就上路吧。”易天行出去溜了一趟马,进了院子把马拴在一旁的柱子上,对苏傲言道。
苏傲言笑道:“今日我特地下厨做的东西,吃了那么多日你做的饭,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易天行有些受宠若惊,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吃了饭。
天色渐黑,易天行升起了一堆火。火光印的苏傲言的脸忽明忽暗。眉间却多了一丝的愁。
易天行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苏傲言开口道:“其实,我不是什么苏家的公子,只不过碰巧也姓苏而已。”
易天行沉吟半晌道:“那你初时骗我,是怕我不和你同路而行?其实钱财是身外之物,我也并为此看轻你,只是以后这样的谎话还是不要说了。”
苏傲言并不答他,眼神空洞洞凝在火光一,自顾自说道:“在我生活的村落,发生过灾荒,村子里大半的人都饿死了,我是吃着死人的血肉才活过七岁的,再后 来父亲也死了,母亲实在撑不下去了,把我卖给过往的商人。他们见我生得好看……他们就……。那时我想,有一天,我要学武,我要成名于江湖,我要杀掉所有对 不起我的人。我要有钱,再不要过没有饭吃的日子。”说这话的时候,苏傲言似乎回忆起那些不堪的过往,手抓紧了衣袖。
易天行一时无语,这样的少年,若是生在大户人家,该有多少人怜惜?他该安慰他,把他抱在怀里,告诉他以后不会。但是他却不能,手指似乎是不听使唤,拨火的木棍落在地上。
易天行脸色一变,开口问道:“傲言……你在饭里下了毒……”
“不错,我要杀了你……”苏傲言说着,从腰间衣内抽出一把短刃,红色赤如炎,发出的光却冷如冰霜,苏傲言看了手里的兵刃,叹口气道:“我是个穷光蛋。除了手里这把短刃,什么都没有。我杀的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了吧。你行走江湖,应该听说过冰炎公子的名号。”
这两年江湖上出来的后起新秀,行事怪异,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冰炎公子,冰刃无心,人无情。江湖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易天行道:“我不记得和你有仇,你为什么要杀我?”
苏傲言道:“我要杀你,因为你是天行刀客易天成,因为你杀了很多人,打败过很多人,所以我杀了你就可以名扬天下。得万两赏金。”
易天行的眼神变了一变,蒙了一丝悲哀“所以,你开始做被强盗洗劫过的公子骗我,后来又装病让我把你带在身旁,那你为何那日要救我,苏傲言,你把情事作为儿戏吗?难道你真的没有心?”
“心这个东西,从我初出江湖的第一日就不存在了,不过,你说的并不全对。”苏傲言嘴角荡开一丝邪笑“我并不是没有遇上强盗,而是那些强盗全部死于我手, 那场病也拖延了我的时间,让我始料未及,不过这样也好,见识过了你杀人的刀法,我再不敢轻举妄动。那日在天涯客栈,若是你不在,我也会抽出腰间冰炎杀光那 群混蛋。我帮你挡暗器只是因为你是我的猎物,我不允许别人杀掉你。易天行,我承认我欠你,春风一度,就算是还债吧。至少你在黄泉路上,还算个风流鬼。”
易天行面上没有一丝表情,闭了眼睛道:“那你说喜欢我,也是骗人的了?”
“对,是骗你的,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一点也不!”苏傲言叫着,眼睛里充了血。易天行感到脖子上一凉,是冰炎靠在了颈上,随后又一热,有血流出。脖颈上的伤却远没有心里的伤口痛。
易天行闭着眼睛可以听到苏傲言急速的呼吸声,情绝义断,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既然毒已经下了,杀与不杀,心弦只在一念之间。苏傲言的手微颤,一刻,似乎万年。只要手指轻轻一动,一直所求的一些就到手中,可是他还在犹豫什么呢?
这千钧一发之际,窗口突然闪过火光。是火把的光透过破碎的窗棂映照屋中。
“什么人?”苏傲言心中一惊回头望道。马声脚步声嘈杂,是附近的强盗把这小屋团团围住。
他们杀了那帮贼中的二当家,那些人自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杀人的是让这些强盗们闻风丧胆但是又恨之入骨的天行刀客易天行呢?
贼首走了进来,是一个大约五十人,面上只剩了一支眼睛。苏傲言心中一动,想起易天行讲的故事。
生于这片土地的强盗,终于还是找上门来。
未等贼首开口,苏傲言就道:“你们这些不知好歹之徒,来这里找死。”
那贼首不慌不忙接了手下人拿来的烟枪,开口道:“这位就是冰炎公子吧……一个月前,我在一发现了几具手下的尸体,似乎就是死于你的手上。阁下的身手确实不弱。”
苏傲言冷笑一声道:“知道就好。”
独眼人又开口道:“但是今日这么多人,你未必敌得过我们,不过……我今日来,只为易天行。这小子活着一日,我就一日活不安稳。若是你杀了他,我自会放你一条生路。”
苏傲言的目光从又落在架在易天行脖子上的刀上。
易天行不知何时挣了眼,眼中却空洞洞的不带任何情绪,爱也好,恨也好,全都没有痕迹。
苏傲言一咬牙,手中的冰炎颤了颤,突然一旋,那柄小刃不是刺向易天行的脖颈,而是倒旋而出,击向了独眼人。独眼人手上烟枪一挡,冰炎回旋到苏傲言手上。纵使那贼首挡得及时,锋利的刀刃还是在他脸上流了一刀血痕。
独眼人伸手抹掉血迹,怒道:“苏傲言,你这不知好歹之徒。”

苏傲言突然把脸转向望着易天行淡淡一笑,他开口,似是答那贼首,又似说给易天行听:“我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真心喜欢我,对我好。他救我不是因为我长得好 看,也不在乎我有没有钱,我要杀他,他不关心我会不会动手,而只问我说喜欢他是不是骗他,我这一辈子,只遇到这一个人真心对我好。我愿以为自己心肠够硬, 却不料也是红尘中人。你说,这样一个人,我下不下的去手杀他。”
独眼人冷笑一声:“你不杀他大不了我来动手。看样子,易天行已经被你的毒药制住,凭你一人,又能挣扎几时?你们若是想死,那就做一对鬼鸳鸯吧。”话到此,讥讽的一笑:“我说错了,两个男人怎么能算是鸳鸯?”
苏傲言心中一怒,飞身而上,手中冰炎击向他。贼首向后划了五丈,四五个手下上前,把苏傲言围在其中。苏傲言眨眼之间和那些人过了数招,敌人数目众多,他又要护着身后的易天行,加之这些时日伤病于身,渐渐招事出的勉强,汗水湿了鬓角,如强弩之弓,露了败象。
正这时,独眼人瞅准时机,手成鹰爪之状,攻向苏傲言,苏傲言分身乏术,眼看傲言就要死于掌下。
这时候,一直呆若木人的易天行却突然动了,伸手抓过一旁天行刀。一招划出,手中天行如贯日长虹,一道无形刀气在空中激起了千层浪。那贼首招出到一半,只觉一阵冷风从体内削过。身子从半空之中急坠而下。飞溅而出的鲜血如同一场血雨。十五年前的血债终于血偿。
场中一时无人再动,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为这惊天的刀式,为这惊天的刀客。
易天行把天行刀插入地上,冷冷扫了满场,开口道:“我知道诸位并不是天生恶人,各人也有各人的家人妻室,如今贼首已死,我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分了寨中的财务,各自回家为良吧。若是再有人做烧杀抢掠之事。今日这人就是你们下场。”
安静片刻,贼人中竟有人欢呼。
飘逸动荡的生活是否可以结束?不知这几句话,能否换来大西北的几年太平。
汉子们上了马,空中扬起淡淡的尘。马蹄声声,如风般来,又如风般去。
易天行目光转向一旁,扣住想逃走的苏傲言。伸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把他压到屋外墙上。
苏傲言身上溅了一身的血。身上还在微微抖着,眼睛不敢与易天行直视,看上去几分可怜。开口问道:“你跟本没有中毒?你早就有防备……你知道我不是苏家的人……如果刚才我下手,你随时可以杀了我……”
易天行一直不答他。
苏傲言感觉脸上巴掌火辣辣的疼,小声问道:“你现在是不是很恼我……”
易天行道:“我打你一巴掌是告诉你,这样的游戏以后不许再玩。”
苏傲言抬起头,看到易天行眼中还是往日那种温柔。“如果你真杀我,我也不会杀你。人这一辈子总会有些珍爱的东西,总有些心甘情愿的东西。就算失去我自己,我也不愿失去你。”
苏傲言低下头,合了下眼,有点伤心的表情,心里却泛起一丝蜜般的甜。
易天行小心的捧起他的脸,轻轻吻在他的唇上,舌尖缠绕,随后又分开道:“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现在的功夫还杀不了我,你可以跟着我,一直到你强到能杀掉我……。”
苏傲言听了这话愣了一瞬,突然开口咬在易天行肩头。所有怨,所有爱,似乎都在这一咬中。
夜晚,篝火摇曳。天空中的月亮羞涩的躲到云层之后。
这个夏天即将结束,吹来的风竟带了几丝秋的凉意,少了黄土的呛人味道,多了份侠骨柔情。
不知明晨,会是个怎样的天气。

尾声:
这个故事是在讲一个生于大西北的刀客,从这以后天行刀再未在江湖上出现,所以说,刀客的故事已经结束。
但是据说,事后有人看到一个疑似易天行的人在江南西湖出现。因为得罪了“老婆”被一脚踢入湖中。= =不过,话说回来,一个神奇的刀客如何会混得如此狼狈呢?
闲话少说。
总之日后那块地区真的平静了许多。
多年以后,在西北高原上的旅人依然保留着在行囊上写上天行字样的习惯,传说写上这两个字贼人就会有所忌讳,能保平安。其中真伪,不再考证。

――〈全文完〉――

小城之东 By 剑断桃夭
文案
早就想写个现代文,因为生活在小城市的时候看到许多的黑暗与真实。每天里忙忙碌碌,四奔波,更多的事情是那么不尽人意。
最后就写了这么一个淡淡的东西,没有什么山盟海誓,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阴暗的色调,小游戏厅,录像厅,炸酱面馆,那些早早辍学,吸着烟的少年,在我们身边不乏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我们都从那残破的九十年代走过,所以现在才站在二零零七的天空下,感受人生的幸福。

――纪念消失的九十年代,纪念那个年代的不被人理解的游走在城市边缘的人们

一、孤独的城市

这个城市很小,很普通很平常,也许你就曾经到过这样的小地方,或者说就住在这样的小地方。但是不管怎样,再小再平庸的城市里都一样住满了人。
和很多地方一样,这个小城市的中间有座桥,把城市分为桥东和桥西。街道狭窄肮脏,有小商贩穿梭其中,街道的两边有破旧的楼,小小的窗框分成一格一格。所有的楼都不算高,比不得大城市的高楼大厦,但是抬起头看不到完整的太阳。
城市里有些暴发户,开着满是黑烟的汽车跑来跑去,天空好像被没洗干净的抹布擦了几下,即使是晴天也不漂亮。城市里的每个角落都落有灰尘,弄得人的心情一样模糊不清。
顾杨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很多东西如同手腕上的烟疤,已经习惯。那个烟疤是母亲责骂他的时候留下的。似乎是母亲唯一留在他身上的一点印记。
顾杨的老爸四年前去了,家里有一间二层的小楼,在东城的边缘,一楼是个阴暗的游戏厅,里面的机子还不算老。中间的空地上还有两张台球桌。游戏厅的门口挂 了布帘,有点阴暗 ,里面的人很杂,大多数是无业的游民,还有逃了学的学生。到是电子游戏的惨叫声,紧凑的按键声,有人骂着粗口。还有人一边玩一边从口袋里抽出烟来,狭小 的不通气的空间烟雾缭绕。
二楼 可以住人,用木板支出来一个半米宽的阳台,走在上面的时候会咯吱咯吱的响。顾杨算得上子承父业,年纪轻轻就不读书了,做起了游戏厅的小老板。说是老板其实 总共也就他一人,不过这工作的确简单,有人买币就卖给他,一元钱三个,你若是一买五块的,还可以送你两个币。本是父辈积累的,平日的生意,他一个人吃喝 还有些剩余。
在顾杨的生活里,一切似乎是那么顺利成章,没有变奏也没有合旋。很多的时候,顾杨站在那颤微微的阳台上看着夕阳,却没有思考,或许说已经习惯了不去思考。
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年,顾杨终于觉得这个小店该添个员工了。机子坏了需要人拉去修理,在店子里收钱经常有事也走不开,而且店子已经脏乱到一定程度,就算客人们不说,顾杨自己也看不下去。下了决心顾杨在一根电线杆上刷了一张小广告。

二、关于江飞

说实话,顾杨对那小广告自己都没报多少希望,过了一个多月,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招工的人却一个也没有来。再过了一个月,顾杨自己都忘了曾有这么一回事了。后来的后来,有人传出这块地方要拆迁的消息,招不招工意义已经不大。但是这个时候,却有一个应征者不期而至。
那个应征者还只能称得上是一个少年,脸色白得干净,眸子黑得纯粹。个子不高,头发有一点点长,身材瘦瘦的很匀称。安安静静的看着顾杨。
“你叫什么?”
“江飞。”
“我叫顾杨,这里的老板。”顾杨说着,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熟练的抽出,夹在手里。啪得一声点燃,吸了一口,吐出厚重的烟雾。顾杨吸烟,一天可以报销掉半盒,与之不相符的,他的牙齿很白。低头点烟的动作会显得睫毛很长,有一点性感。
江飞话不多,只要管食宿,薪金都没有太多的要求。顾杨没再多问,让他先做两天试试。
走上有了缺口的楼梯,顾杨推开了门,屋子里不是一般的乱,床上堆满了没洗的脏衣服,床头是几个七歪八倒的啤酒瓶,地板上洋洋洒洒的都是烟头烟灰。江飞从门口探进头来看,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了进来。

江飞来的时候是下午,顾杨交待他一些事情,忙完店里的帐,随便吃了点东西,再安顿下来,就已经到了休息的时候。
不知道睡了多久,顾杨迷迷糊糊的,听到屋里有人走动,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招了新店员,随手扔过来一个枕头,“你小子不睡觉,大半夜的折腾什么?”
半天里传来江飞的声音“已经七点了,我睡不着,起来收拾一下。”
七点?小时候似乎是这个时候起床的,但是顾杨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不在在这个时候起床了,还是从八岁时丢了书包去看电影开始?还是从第一离家出走开始?再就是中学没毕业待在家里的时候开始?儿时的闹钟应该还埋在床下的灰尘里。
他猛然拉开窗帘,阳光直挺挺的扎进眼睛里,顾杨才知道,七点的时候原来天已经亮了。

三、遥望天使

转眼间,江飞到了店子里已经过了半个月,有了江飞,顾杨省了不少心,店里店外都是江飞在忙。在这里,城东的边缘,一片的二楼小房,做什么生意的都有,不远的地方有杂货店和餐馆,还有个不小的菜市场。
衣服被洗好了,挂在外面,随风飘着,连过去落满灰尘的闹钟都被翻出来重新摆在了床头。
顾杨觉得自己挺赚,那感觉就像雇了个保姆,而不是员工。
拉开了冰箱,冷气扑面而来,顾杨看了看冰箱里仅剩的食物,皱了皱眉对江飞说:“啤酒喝完了,你去买点回来。”
“怎么走?”
“往东五十米拐个弯,第三个电线杆的地方左转,穿过那几家卖菜的,过条马路再走……”
江飞手忙脚乱的穿着外套“你说的慢一些,我记不住。”
顾杨看看表“算了算了,反正这会也不到开门的时间,我带你去一趟,以后你自己去。”
其实一共也就是五分钟的路程,到了路口,红灯的地方被小孩打坏了,只剩一个窟窿。没有车遵守规则。嗖嗖的从身边过去,一辆接一辆,没有空隙。
顾杨等得不耐烦了,蹲在路边开始抽烟,汽车的尾气好像把他熏成了黑色,他抬起头看了不远的江飞一眼。江飞仍是那么一尘不染,那种感觉好像是从地狱遥望天堂。
买了啤酒回来,顾杨一边看电视一边喝啤酒,啤酒的苦味挥之不去,电视屏道换了很多,但是找不到想看的台。
他突然抬了头问坐在一旁的江飞“你原来不是这个城市的人吧?”
江飞还是低着头:“不是”
“你为什么要来这小城市呢?”
“因为大城市没有归属感。”
顾杨没有再问,扭过头继续看电视。
归属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如果这个城市够小,你就能感觉到它就是你的,属于你的,有个家就是温暖。

四、只是炸酱面

顾杨经常懒得做饭,江飞又太忙,还好的是不远的地方那个有个小面馆,步行几分钟就到。
夏日里的空气总是有点闷,不同于阴暗的游戏厅,小面馆的门总是开着,头顶的电扇吱吱的转着,好像随时准备掉下来。顾杨每都点两碗炸酱面,很便宜,一碗只要两块钱。盛在有裂口的大碗里。面很好吃,就是不时有苍蝇在身边飞来飞去。

面馆里打工的人叫麻条,闲的时候比做工的时候多很多。每看他们来都会蹭过来聊上几句。
“最近的生意怎样?”顾杨问他。
“我是真想说好,但是,房租费,水电费,维修费,原料费,再算上给秃头的地盘费,你说还能剩下多少?”麻条掰着手指头一项一项的数。
“呵,真的假的?可是我看你小子每天活得这么滋润。”顾杨笑着说。
麻条撇撇嘴,用麻布擦着桌子。
有时候,大部分人的生活就像这碗面,虽然廉价,不上台面,但是吃起来还是有滋有味。
“日子就这么过来的。”麻条望着远,眼神没有焦距,“只是……,这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拆了,我们能在这里的时间还能有多少。”
顾杨想了想,距离上有人上门讨要地契未果已经过了十几天了。
无计可施的伤感一瞬,开始继续吃面前的面。

五、生活的烟蒂

顾杨蜷缩在被子里,懒得起床,看着江飞忙来忙去。似乎已经成了规律,每天早上不到八点,顾杨就会被习惯早起的江飞吵醒。
过了好久,顾杨才坐起来,习惯性的点一只烟,叼在嘴里,并不过肺,白烟绕着,盘旋的挺漂亮,江飞开了窗子放空气,很远的地方传来鸽哨的声音,空灵灵的,好像在勾引人的灵魂。
小时候,顾杨一直觉得那是死人的时候才出现的声音。
磨蹭到中午,顾杨把烟灰斗一斗,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穿上膝盖上磨了几个洞的牛仔裤,一回身看到江飞在看着自己,可是目光刚一对上江飞就躲开了。
“喂,你会抽烟吗?”顾杨突然问江飞,有点恶作剧的语气。
“嗯……我没抽过。抽烟不好吧?”
“怎么不好,又死不了人。”顾杨为了证明这一点,的吸了一口,悠闲的吐出一个完整的烟圈。
江飞扭过头不理他:“我还忙呢。”
顾杨玩笑似的从后面搂住江飞,想把烟塞到江飞的嘴里。江飞也没怎么挣扎,烟触了唇就顺势侧过头来,吸了一口,呛得直咳嗽,眼泪都流了出来。
“笨。”顾杨把他嘴里的烟抢回去,叼在嘴里。晃晃悠悠的走开了。
烟的过滤嘴上有了江飞的味道,顾杨习惯性的抖抖烟。带*星的烟蒂缓缓划落地面,火光一显既失。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一年,日子就好像这弹指一挥间。

六、小巷里的录像厅

夏天里,游戏厅的生意还不错,人总是流水一样,来了又走了。帐却是算不完的。
“呃对了,”打烊的时候江飞说,“刚才有几个人来,没给现钱,要三十个币,我没让他们进。”
顾杨也没太在意,随口问道:“什么样的人。”
江飞道:“看上去十来岁吧,他们说没带钱,先赊着。”

顾杨又想了想说:“其实也就才十块钱。”
“那……如果以后都不交钱了呢?”江飞道。
“算了算了,有的人赊得,有的人赊不得,以后你慢慢就懂了。”
“嗯。”江飞应了一声。挂上了门板。“对了,这里收保护费的人是叫秃头吧?”
“是,秃头上面是华哥。华哥上面还有庞四爷。”
“真是复杂。”江飞锁上了门,钥匙递给顾杨。
“无聊。”顾杨踢一踢路上的石子,石子骨碌碌滚出去很远,“现在几点了?”
“快到十二点了吧?”江飞看看手表。时针和分针正好重合在一起,差不多该到睡觉的时候了。
顾杨打个响指,神秘的说:“那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江飞抬头问。
“过一会你就知道了。”顾杨笑道。
下过了雨,街道上黑黑的,有的地方积了水,在路灯下闪着幽幽的冰冷的光,水里有几块砖头,就是过去的跳板。
顾杨走的就和平地似的,江飞确在后面迟疑着。知道顾杨回头叫他,他才犹犹豫豫地跟上来。
到了一地方,顾杨说:“你等我,我去买票。”
江飞的眼睛落在一旁电线杆上贴的小广告上,借着一点点光亮,终于看清,那是一个三点的女郎,被黑白印刷的看不清脸,低下标着劲爆两个字,套了好几层的星星形状的边。
江飞终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好了,走吧。一般人都不知道这地方,当你是哥们才带你来。”顾杨晃晃手里的票。带江飞走入一个阴暗之,小屋里漆黑一片,空气有点让人透不过气。
顾杨把腿跷到前排的椅子背上。身子半躺起来。荧屏上放着十 八 禁的片。不一会,顾杨的身体就有了反应,顶着帐篷,动了动腿,呆得更舒服些。
录像放到一半,片子里得女人嗯嗯啊啊叫得热闹,顾杨抽空看了一眼江飞,江飞呆的很平静轻松的样子,似乎是在看一出闹剧。
“喂,我说你是不是个男人呀?难道你就没反应?”顾杨不甘心的问,江飞脸一红,扭过头丢一句“我去厕所。”顾杨坏笑起来,继续扭过头看荧屏上的女人,似乎有了一些成就感。

八、回忆

这里的街道上很多电线,一条一条错综着。划破天空的脸。
在二楼的阳台上抽烟的时候,顾杨看到了一支缠在电线上的风筝,顾杨的嘴角轻轻挑起,在这种小巷子里放风筝,这是纯属自找。
不多时,来了想爬上去寻风筝的小孩子。
再后来,小孩子的父亲来了,先是一顿责骂,吵吵闹闹的,街坊四邻都听得一清二楚,然后小孩哭了,父亲许诺再买个新的风筝才让孩子破涕为笑。最后孩子被父亲拉走了,风筝还在空中飘呀飘。
顾杨停了笑,手里的烟烧到了手。
仔仔细细的搜索一遍记忆,父亲在世的时候,似乎还没有拉过自己的手,连见面的机会都少。
顾杨的父亲叫顾源,是个天生的混混,除了打架,一无是,二十年前在这块地盘称王称霸。

父亲做事干脆利索,但是却经常不顾后果。
他说老天一向对他眷顾。
他的女人是这里最有名最正点的马子。
他的兄弟爬到半个城区的老大。
直到他死的时候,他一直这样认为。
这个世界喜欢和人开玩笑。
顾杨觉得,父亲一向是最傻最笨的人。
他的女人漂亮,可是一场爱情除了留给他一个儿子,别的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的兄弟是老大,可是从来没有帮过他。
他被人杀死,都不知道是谁卖了他。
到了最后,就连他一向信赖的老天都把他丢弃了。

九、突如其来的猫

一如既往的晚上。就算有夜风,天气依然很热。
江飞进屋得时候把一个黑黑的小东西放在地上,是一只不足月的小猫。那只猫似乎有点受了惊吓,睁开一双绿色的眼睛,胆怯的看着这个陌生的坏境。
“顾杨,我和你说个事情,可以养它吗?”江飞伸手缕着小猫的毛。
“是我买菜的时候路过空地捡到的。”江飞又解释一句。
顾杨的答案写在脸上,不大的屋子,本来已经被两个人占了不小的空间,现在又多了一只猫。“你从哪里捡来这么个东西?别养了,放外面自生自灭吧。”说着话从江飞手里拿过猫来扔在门外。那猫喵的一声叫,被关在了门外。
“那么小的猫,如果不养的话说不定会死的。”江飞说,
顾杨甩他一句“真是同情心泛滥,人都顾不过来还有闲心养猫?”
江飞不吭声了。
顾杨转过身去,也不说话。
既然人生尽是无奈,那有什么理由猫过的都要比人幸福。

十、一辆自行车

江飞上回赶走的那几个赊账的孩子终于引发了后遗症。那几人都是附近初中的,中午的时候,十来个学生模样的人来者不善的到了游戏厅里。
其中有个胖子似乎是这伙人的大哥。一进门就叫着“这里的老板是哪个?上回赶走了我们兄弟,今天来算算旧账。”
顾杨手插在衣袋里,走过来。“怎么?想打架?买了东西用了东西要交钱,这个是天经地义。”

那胖子吐口唾沫“呸,是赊而不是不给,你他妈你不答应,就是不给我小弟面子,也就是不给我面子,同样也是不给我大哥面子。”
顾杨轻笑一下“你大哥是谁呀?秃头?”
那胖子一抓了他的脖领子“秃头也是你叫的?”
“哈,现在你不是也在说。”顾杨看着胖子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胖子松了手,顾杨不紧不慢的点了烟道:“那天我不在店子里,就算是不给面子的事情,也已经发生了。你大哥的保护费,我也一分没有少交。今天你找这么多人来,是什么意思?准备打一架?你们人多势众,很光彩吗?”
胖子想了想说:“打架倒是没这个必要,不过是赌一场。”
顾杨问道“什么规则?”
胖子指一指一旁的一台街机。“就那个,三局两胜。若是我赢了的话,以后我的兄弟都白玩。”
顾杨有了些兴趣,活动一下手腕:“如果是你输了呢?”
“门口的那辆自行车看到了吧,若是你赢了,那车归你。”那车不是二八铁驴,是这年头稀罕的越野山地。
顾杨站起身“那好,我随时奉陪。”
胖子又道:“等等,你小子从小这里长大,要玩也不能和你玩。”瞅了瞅江飞,“你小子,新来的吧,给我过来。”
江飞似乎有点紧张,也不说话,看看顾杨,左手抠着右手上的指甲。
顾杨吸口烟,心里盘算,那胖子应该早就有把握才说这话,江飞老实,那些机子更是没怎么碰过。不过输了也好,卖他们一个面子,一个月也就少赚几十块钱,虽然不甘心,但是所谓破财消灾,息事宁人。想到此,冲江飞点一点头。
玩的是普通的街霸,只比了两局,第一局是特种兵对中国小妞,第二局是红狼对印度阿伽,出乎所有的人的意料,两局的胜者都是江飞。
真是天意!顾杨掐了手里的烟,看着那胖子道“愿赌服输。”
胖子不服气的把车钥匙扔在桌子上。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游戏厅。
“江飞,干得好!”等人走了,顾杨笑着拍拍江飞的肩膀。
江飞的脸有一点点红“我也就是乱按一气。”
顾杨拿起桌子上的钥匙“简直帅呆了。你没看到那胖子不甘心的嘴脸,我还担心呢,结果你小子真人不露相。”

第 2 章 
十一、十八层的楼

江飞走到外面,看自己的战利品,一辆崭新的山地,仰起头问顾杨:“这车得几百吧。”
“嗯,上千。普通一点的人家里,就是一个人三个月的工资。”顾杨道,一时兴起,开了车对江飞道:“今天的店子不开了,关上门。咱们出去,我带你走几圈。”
江飞应一声,刚才那胖子一伙来者不善,店子里早没了闲人,锁好门,顾杨已经在外面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上来吧。”顾杨道,登起了车子。
江飞一纵身,后车座上一重。
“你抓紧。”顾杨说一句。腿上加了速度。

“嗯?”江飞没反应过来,被闪了一下,手急忙抓紧车座。风嗖嗖的从耳边飞过,超过一个又一个的人,载着孩子的父亲,放了学的学生,拉着板车的民工……在这种小城没有人关心谁活着,死去,或者怎样生活。风吹起头发,却有一点点自由惬意的感觉。
江飞突然问道:“顾杨,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你呢?”顾杨随口答道。
“我十八了。”江飞说。今天刚满十八,摆脱了未成年的尾巴。这辆车,就好像是十八的成人礼物,只是无人知道。
慢慢的,江飞心里涌起一点异样,手盘上顾杨的腰。闭了眼睛靠在顾杨背上。
一个急刹车,顾杨的车停了,停在这个城市里最高的楼房下。江飞下了车,看到了那座十八层的楼。也许在大城市,这样的楼不算高,可是在这里,却让城市里所有的人仰望。
大楼被几个单位包了,两个人怕遇到保安盘查,不敢坐电梯。“从这里走,可以上去看。”顾杨拉了江飞的手,一路爬了上去。到了房顶。上面风很大,地上是碎石,碎玻璃,还有干透了的沥青。
江飞扶着护栏,扬起头,看着天空,这里就是这个城市最接近天的地方。
顾杨低下头去看地上的人,汽车,穿梭来穿梭去。
有时候,顾杨觉得城市里的人活得好像土拨鼠。
“唉,从这里看城市真是小。”顾杨感慨一句。
“这个城市究竟有多大。”江飞问。
顾杨伸直了手臂,比划一下,风吹起他的头发,自答自问道:“其实城市也就两个巴掌这么大。半个城市是一个巴掌,另半个也是一只。”
江飞仔细看了看小声嘀咕道:“呃,合起来就是一双手,拉住的手。”
顾杨听了以后有点别扭,两只手似乎和一双手的定义不太一样,但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
下楼的时候,顾杨恍然大悟,城市的中央还有一条河,这条河把城市分成了两半,也把两只手隔断。所以那手是两只,而不是一双。

十二、天使是个gay

两个人城里城外逛了一圈,到了天擦黑的时候,顾杨把车停在一个饭店门口。“走吧,去吃饭。”
“这里吗?”江飞仰头看着闪烁的霓虹“这里很贵的,不如还是回去吃面条吧。”
“走吧,”顾杨突然有点歉意“来这里还没有请你吃顿像样的饭。”
大饭店和小馆子果然不一样。里面的酒菜味道很不错。
两个人喝了块一打的啤酒。顾杨有点晕了,江飞却依然面不改色。
到了最后,江飞开了口“顾杨,你知道我为什么一个人来这个城市?”
顾杨摇摇头,江飞从来没有提起过,他也就从来没有问。
“我是被家里人赶出来的,那时候,手里还剩不到一百块钱,我买了两个面包,剩下的钱买了一张火车票,我不在乎地点,我只是想,能走多远就买多远的票。”
“为什么会赶你出来呢?”顾杨有些不解,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江飞都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乖孩子。
“因为我父母早就死掉了,一直是姑母照顾我。所谓照顾,其是早早就不让我上学,让我在家里干活。但是,我也的确很丢人,……他们终于留我不下。”江飞犹豫了一下,说:“我和别人不一样,我喜欢男人。”
“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酒精下,顾杨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转。

“我是个同性恋,我喜欢男人,而且……我喜欢你。”江飞突然小声说。
“你说什么?”顾杨问,不是没听清,是他以为自己没听清。
“我喜欢你。”江飞闭了眼睛小声重复一句。
顾杨的嘴巴张得合不上,站起身来,碰倒了椅子,一句话脱口而出,“我不是同性恋。”
江飞低下头,好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说:“对不起。”

十三、心里的河

第二天顾杨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屋子是自己的屋子,床是自己的床,大概昨天是醉了,思维如此混乱,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得,似乎以后自己说了很多话,但是又忘记了。
“你醒了?”江飞问他,随手递了一杯解酒的浓茶。
顾杨喝了一口,满嘴的苦味道“昨天,我说了什么没有?”
江飞想了想说:“嗯……你喝醉了以后,叫了妈妈。”
妈妈……妈妈是什么样子的女人?
记忆中,那个女人长得很好看,有些消瘦,头发乱乱的好像蛇一样卷曲着,她不停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洋灰地板上到都是烟蒂,把房子的屋顶熏成了昏黄,以 致房东不断要求她去粉刷墙壁。那时候自己若是在她面前哭,那个女人就会不耐烦的走过来,用烟头烫他的手腕。“我怎么会生下你这个小杂种?”稍微大些顾杨有 点明白了,母亲恨自己是因为他的出现让一个小城市里的头牌妓女掉了价。所以母亲终于把他丢给父亲,头也不回。
顾杨冷笑一下“我妈是个妓,生了我就跑了,我经常想说不定哪个三十好几年老色衰的老鸨就是她。”
口里的话是这么说,可是心里却有点涩涩的。
小时候,他抓着母亲的手有点凉。而现在他手里抓着的似乎是江飞的手。猛然松开。
江飞明白他的意思,开口道“你放心,你睡得很死,我什么也没有做。”
顾杨突然回想起昨晚江飞低下头说对不起的时候,颇为受伤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昨晚的很多事情记不得,那个表情却格外清晰。他有点冲动,把江飞的手又拉住:“江飞,我昨天不是那个意思。”
江飞把他的手放下,轻描淡写的开口道:“呃,没关系,我昨天也喝多了。现在我都不记得说过什么了。”
顾杨本来还想加上一句,我那么说,只是因为你说得太突然了,你还没有让我好好的想一想这个问题。可是看到江飞扭过头去,话终于没有说出口。
酒似乎还没全醒,顾杨觉得头疼,他又闭上了眼。眼前却是城市里的那条河。他不喜欢城市里那条河。横跨在那里,好像城市心里的一道疤。只是它一直在一直在,就存在了,没有人寻找,也根本没有人想去寻找那河的根源在哪里。

十四、十八层的距离

又是早上七点多,顾刚被吵醒,但是这并不是被江飞。门外乒乒乓乓的,不知道是什么人在砸东西。
江飞站在阳台上,探着身往外看。
顾杨走过来,寻着他的目光看去,山地车被大卸了八块。江飞正想说些什么,顾杨一把把他拉进屋。随口骂一句“你别多管事,去他妈的,反正本来也不是自己的东西。”
江飞不说话,坐在椅子,砸自行车的声音很响的划着心口,眼睛有点湿,没有人知道,那个是他唯一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顾杨回身躺到床上,一幅释然的表情。

江飞不甘心起身道,“你可真是想得开,已经是我们的东西了!”从楼里的楼梯下了一楼,楼下一片阴暗,十几台游戏机沉默无语,烟尘悬浮在空中,被透进来的几小缕阳光照得清清楚楚。江飞伸手去掏钥匙,想从里面把门打开。
顾杨也跟了下来,冷冷道:“不许开门,你以为他们心甘情愿的给你?既然输了,就不能收回去,但是也不能留给咱们,刚才砸车子的是秃头的手下。车子的事情就算胖子答应了,秃头没说过。”
江飞停了手,思维似乎清醒了一些,就算开了门怎样,门外那么多人,一样吃亏。
车终于砸完了,一时安静。然后有人敲门板,“顾杨,你小子出来!”是秃头的声音。
“为什么秃头会过来?”江飞有点慌。
“贼喊捉贼,你没见过呀?”顾杨叼着烟道。
“可是我们又没有得罪他。”
顾杨皱了皱眉,“其实得罪了,早有风声,这一块就要拆了建高尔夫球场,我不想搬地方还没交房契。高尔夫球场的股东就是四爷。四爷是秃子的大哥,秃子是胖子的大哥。”
江飞似乎明白了“那么说根本他们是故意找麻烦,让店子开不下去了?为什么我现在才知道?”
顾杨道:“是你笨,我早就知道,可是我根本没有去想。”
门板被踹的当当响。顾杨坐在台球桌上。又点上一根烟。江飞低了头安安静静的呆在一旁,嘴里有点干。
门外的人一直在骂。
“老子听说,你欺负我小弟,还抢了人家的车。”
“你当你小子是谁,不想活了?”
“老子不信你小子就一辈子不出来了。”
“缩头乌龟。”

为什么楼有十八层?
为什么地狱有十八层?
十八层的下面就是人间。
顾杨吐着烟圈感慨一句:“生活,真他妈的累。”

十五、路灯之下

秃头的人一直守到晚上,天上的月亮有点圆。
江飞凑过来问顾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我炒了两个鸡蛋,你要不要吃?”
顾杨扔了烟头“你自己吃吧。我出去一下。”
“现在出去?”江飞一愣。
“对,出去,好好谈谈。”
门哗啦啦一声打开。

门外坐着的那几个小弟一下子愣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们似乎没有想到门会开。
顾杨扬起嘴角,“你们几个也等累了吧?我开几台机子给你们玩,你们派人去找你们老大,我要和他谈谈。”
过了半个来小时,秃头叼着牙签晃晃悠悠的走到店子里。秃头似乎没有白日里那么虚张声势了,开口道:“好小子,还有胆子开门。”
“我开门不是想打架,是想和你谈谈。你的目的是什么?这里的地契?还是钱?”顾杨直奔主题。
秃头道“是四爷让我来的,但是实话告诉你,其实你这个房根本就在地界的边缘,多上一分,少上一分,根本就是我对四爷一句话的功夫,但是,天下没有白来的晚餐。”
顾杨抬起眼:“你要什么,那就直说。”
秃头道:“真是聪明,你要是出来混,说不定能到给我提鞋的位置呢。”
顾杨轻哼一声。
秃头哈哈笑了“我倒是忘了,你爹当年也很能呀,到老了,还不是被人砍了。”
顾杨皱了皱眉“你来这里不是就为了奚落我吧?”
秃头又干笑了两声,斜了眼,看了远低着头坐着的江飞,“你店里的那个小孩子长的不错呀。你把人给我,我就卖你一个人情。”
秃头喜欢玩男人,顾杨过去只是听说过,没有想到是真的。
顾杨不说话,秃头剔了剔牙道“你不会是舍不得吧?”
顾杨看他一眼“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那不过是我店里打杂的,用他来保我的店,这生意很值的。”
“话是这么说,我都有点等不及尝订金了。”秃头笑着说,手指支起裤子拉链的地方。很明显的暗示。
顾杨冷冷的说,“你总不会想就在这里吧,我带你去楼上空房间。”
他转过头,对江飞道“江飞,你也上来一下。”江飞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卖了,应了一声,跟了过来。那表情还有点迷糊。
顾杨开了卧室的门自己就退出来,关门出来的时候,看到秃头把江飞推到床上。江飞的眼神里写的是不可致信。
顾杨走进洗手间,拧开水笼头,手里冲着水,门的隔音不好,可以听到呻吟挣扎的声音。秃头的笑声听起来让人作恶,顾杨不想去想,但是闭上眼睛,似乎更乱。
从洗手间出来,顾杨甩甩手上的水,猛然推开卧室的门,拿起墙角的空酒瓶,照着那秃头脑袋上就给了一啤酒瓶子。哗啦啦一生响,瓶子碎掉了。秃头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顾杨拉起惊慌失措的江飞下楼,从后门出来,开始奔跑。后面有叫骂着追赶的人,
慌不择路。这个城市里,他生活了十几年,但是现在开始变得陌生起来。一条一条的小巷,一个又一个的转弯,在昏黄了的,电压不足的路灯下奔跑,不知道哪里是尽头,不知道哪里曾经来过。
心咚咚的跳个不停。不知道过了多久,后面已经没有了追赶的人。
“没事了。”顾杨回过头对江飞说,江飞的上衣还散着,轻轻的喘着。顾阳看江飞的头发粘在额角。伸出手把头发弄开。霓虹下江飞的唇色有点湿。顾杨的手下 移,划在江飞的脸上,手心贴着他的脸颊,跑了这么久,他脸上的皮肤还是有点凉凉的。江飞没有挡开他的手,也没有问事情的始末,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看着 他,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顾杨突然 低下头吻江飞的唇,有点软,有点甜,他的手紧紧挽住江飞的腰,很细,没有女人的圆润,透着骨感。顾杨什么也不想思考,只想抱住江飞,拥有他,拥有那个身 体。在这里,就这破烂的街道里疯狂而缠绵的Zuo爱,让欲望吞噬一切意识。年轻的身体摩擦融合,从这最原始的动作寻找快感。
激情过后,江飞整着衣服,气氛有点尴尬。
顾杨叹口气看着地面,关上门的一瞬,他分明感到了一种不甘,一种执念。原来自己并不知晓,早已自私的把江飞算做自己的一部分了。
江飞舔一舔破了的嘴角“我知道你不爱我,你不过是想做了,但是我不怨你,谁叫我是个同性恋呢?”
“那我把你给别人呢?”顾杨问,他觉得面前的这个孩子真的很傻。
江飞不回答。
顾杨站起身,对他伸出手,想拉他起来,“我们先找个地方歇一晚,这里有些冷,小心着凉。”

江飞抬起头看着他,开口道“你走吧,我不会再跟着你。”江飞一向温顺,似乎只有这句话才有自己的主见。眼神里透着坚定。
顾杨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该不该收回来。
江飞继续道“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你这样做对于我的意义是什么,你根本不知道你是不是爱我,我们在一起能有什么?你很多事情都明白,为什么不去向清楚?”

蛾子扑到灯上,忽明忽暗的,扑啦啦的响,落下来一点点粉末。夏天已经有了秋的味道,而夜原来已经这样了。

十六、男人和女人

顾杨还是一个人走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他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挽留江飞。至少,他自己的事情还没理好。
郭瑞祥是他父亲过去的好友,就是那种当年一起闯天下的兄弟,但是这个人,顾杨还没有来找过。在门口的时候,他就犹豫了许久。进了门也是尴尬,看郭瑞祥缅怀够了父亲,再给满口的承诺,然后就是各种托辞打发自己走人。
顾杨是个知趣的人,站起身来,看看表,自己进来一共二十分钟,面前连杯茶都没有。走出院子的时候,正好有个女人走进来。年岁应该不小,但是看起来依然很漂亮。
顾杨的眼睛锁在那个女人身上,那个女人也仔细的看着他,两个人擦身而过。
顾杨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还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
女人走进屋,摘下围巾,开口问郭瑞祥,“刚才那个人是谁?找你什么事?”
郭瑞祥语气里有点不耐烦“你什么时候关心起我的事了?”随后还是答了“一个朋友的儿子,在外面惹了麻烦,想让我帮着擦屁股。”
“你帮还是不帮呢?”女人问道。自己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
郭瑞祥哼了一声“闲事我自然不会去管。”
“那个是我儿子!”女人突然叫出来,杯子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晃出半杯酒。
郭瑞祥有些恼火了“你认出来了还问我?我讨厌他看我的眼神,他妈的和他爹一样。”
女人站起身“你骂谁呢?他妈可是我?”
“哈,我还以为你应该已经忘了呢。”
“你想翻旧帐吗?那就翻好了,你们这些最讲义气的人,只要是兄弟的女人都不能碰。所以你做掉了顾源,光明正大的让我做你的女人。”
“别人都有资格说我,就你没资格!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咱们在一起名正言顺?你他妈也不过是个妓,我要是不要你,你还不是在那破格楼喝粥呢?”
两个人歇斯底里的争着揭着底。突然有那么一瞬,谁也没有说话,安静得可怕。
女人坐下来,开始轻轻抽泣。郭瑞祥取出烟来点上。
过一会,郭瑞祥开始劝那女人,走过来坐在她身边“好了好了,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不是也早就知道没了钱没了势力爱情根本不值得一提?要不然你当初也就不会离开顾源了。”
女人还在哭着,但是没有推开他。
男人用手指梳着女人的乱发。
“过去不去想的人,不去想的事,我们就继续不再去想,顾源死的这些时候,你做大嫂不是做的挺开心的吗?”
女人擦擦眼泪“我儿子的事情你一句话就能摆平是吧?”

男人开始脱女人的衣服“不过是和一个小混混有点过节。只要我心情好,什么事情不好商量。”
女人的手攀上男人的胸口,嘴张开,咬在男人的肩膀。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阴沉的天气又开始下雨。

十七、错误

顾杨一路走在回去的路上,路上开始下雨,而且一点点变大。
顾杨一直在走,透过雨滴的声音,脚步声听起来依然清晰。手插进衣袋里,衣服被淋得透湿。
这里是桥西,和破旧的桥东分开了界线。已经盖成的四层小楼挺漂亮,下面还开了专卖店,牌子上写得是英文,门口站着很漂亮的招揽顾客的小姑娘,明记奶茶取代了汽水店,有人拿着板砖样的大哥大神气十足的打着电话。
不知道过多久,桥东也会变得如此吧。那么将来的将来,谁又会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走上分割的桥,桥下河水泛滥,桥的那边,依然是桥东。
顾杨一直走回自己的游戏厅,里早已被砸得乱七八糟,破碎的玻璃踩起来咯吱咯吱的响。顾杨有点茫然的走过,手触摸着台球桌的桌面,只有那里还有些柔软。
这一切就好像一场地下的荒诞小电影。没有人记得谁是导演谁是编剧,连演员的脸都会模糊不清。
似乎这个时候,自己才可以安安静静的思考。
父亲死的那天,天空中响着鸽哨,似乎永远也不会停的悠远声音,盘旋空中。
母亲走了,到现在,除了那烟疤,母亲的容颜在心中都已经模糊不清。
自己并非没有爱上江飞,只是爱了自己却不知道。
母亲也好,父亲也好,江飞也好,游戏厅也好,原来自己一无所有。
真实的似乎只有口袋里的烟。
顾杨想抽烟,取出烟来却发现是湿的。
他有点自嘲的笑笑,作个同志没什么不好,一直觉得,自己的爹生下自己是个错误。
那自己又何必去找个女人生活,再犯一错误呢?

十八、我们回家吧

游戏厅里已经没有了灯,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暖,顾杨叹口气又走出去,却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
走了一会,抬起头来,不知不觉间自己走到了炸酱面馆的外面。店子已经打烊,但是还没关灯。
麻条探出头来,不等顾杨问他,就开口道:“你找江飞呀?去西边的空地找找吧,他在那里养了一只黑猫。这会应该在那边吧。”
顾杨顺着路走过去
麻条所说的那片空地离这里不远,原来的旧房被拆掉了,新楼还没有盖,荒废了一年多,长满了杂草,纵横在那些废弃的钢筋之间。

走近了,顾杨先听到的是哭声,是江飞的声音没错。他穿过湿漉漉的草地走过来,然后看到了坐在水泥管上的少年,肩膀微微颤抖。顾杨走过来,坐在江飞身边。 心终于踏踏实实了一下。这还是第一见江飞哭,不觉得孱弱,只是很想保护,有的人是天生适合泪水的,男人也一样。江飞抬了一下头,似乎对他的到来并不惊 讶,他哭着说:“这只猫还是死了。”
“呃,这不怪你,……那我们把它埋了吧。若是你喜欢以后我们再养。”刚下了雨,泥土还是湿润的。顾杨挖了一个不大的坑,江飞小心的把小黑猫的尸体放进去。然后再一点一点撒上土。
红的绿的霓虹灯发着幽暗的光,照射在浸了油的马路上,折射出各种颜色。顾杨用满是泥土的手拉起江飞,穿过城市里一条条宽的窄的街道,他说,“江飞我爱你。我们回家吧。”

我们要学会珍惜我们生活的每一天,因为,这每一天的开始,都将是我们余下生命之中的第一天。除非我们即将死去。
――美国丽人

※※※※※※
Finally The End
[楼] 作者:xiaobaitt 27/12/12 2:52 [加为好友][发送消息][个人空间]回复 修改 来源 删除逃 ? 追逐+布列瑟农 By 剑断桃夭

逃 ? 追逐
一如既往的早晨,起床,梳洗,衬衣,西装,皮鞋,把自己打点完毕。出门右拐,穿过横跨街道的天桥,再走过一条熟悉的街道,就到地铁站了。在地铁站外,杨笑看了眼手表,七点五十不多不少。他在门口的早餐亭买了瓶绿茶。买东西的小姑娘送给他一个职业的微笑。
似乎每天都是这样的生活,没有思考,没有疑问,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么顺理成章,他已经习惯。
地铁里很多人,所有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这里汇聚一瞬,然后涌向不同的方向。
入口,杨笑的目光突然在一个男孩身上凝住。瘦瘦的身材,简单的白衬衣,额前几缕发丝,有点冷漠的侧脸,透着固执的眸子。与他记忆的影像重叠一。
那一瞬,杨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陈珞……”这两个字脱口而出。
是记忆中的名字,是多年来未想起的年少时的爱情,是埋在心灵,醉酒后才会想起的人。记忆的闸门一下子打开,长久以来不去触碰,或者无暇去怀念的过往,如同潮水把他淹没。
他回头去寻找,身边无数陌生的人穿行而过,那个男孩的身影却消失在人群之中。难道是看错了?杨笑有点不甘,他迈出步子想向男孩走去的方向寻找。
有个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你在看什么?上班都要迟到了。”
杨笑回头,是在同一个公司上班的陈静,她今天换了很端庄的新发型,画了很职业的浓妆,掩盖了睡眠不足的黑眼圈。
杨笑有些无奈,每日和陈静地铁站的“偶遇”。已经让他有点厌倦。但是他还是解释道:“……刚才过去的那个人,很像一个过去的朋友。”
茫茫的人海,不过是犹豫的片刻,机会早已错过。杨笑失望的放弃了寻找。收回眼神,要是刚才追上去就好了,他心里想。
“朋友?过去的女朋友吗?”陈静凑到他的身边,边走边问着,她轻轻的一抿唇,眼睛闪着一丝敏锐地光。
这,杨笑假装没有听到她的问题。
杨笑不喜欢陈静,他们本来没有那么关系密切,但是那个女孩把自己摆在了杨笑女朋友的位置上。

杨笑喜欢陈珞。
只喜欢那一人。

杨笑注意到陈珞,是他第一逃学。
那时他刚上高三,暑假结束的开学,人人似乎都在压抑郁闷。百般无聊的英语课,杨笑实在呆不下去了。最终,他下了很大的决心装病跑出来的。不想回家,遛到了篮球场。
那天的天上下着小雨,空气中都是雾蒙蒙的。杨笑却毫不在意,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消去夏日的炎热。篮球一下一下落在地上,溅起朵朵水。他在空荡 荡的篮球场表演着三步上篮。动作利索而漂亮。篮球在球篮上晃了几晃,掉了进去。陈珞偶尔路过,站在篮球场外,透过在铁丝绞成的一个个网格看着杨笑。禁不住 给他掌声。
杨笑转过头看向自己唯一的观众。是个瘦瘦的男生,简单的衣着,干净的脸,固执的眸,黑黑的头发粘在颊上,带点冷漠与自我。朦朦胧胧的小雨中,杨笑觉得,他的背上,似乎有一对羽翼,把他包裹其中,完全与整个世界隔绝了。
陈珞也凝视着他,看着这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仿佛今天才认识这个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帅气男孩。
似乎就是这一瞬,他们已经认定,彼此是同类。
其实这个时候,两个人已经同班两年多了。陈珞是个老师口中的“坏孩子”,也是这学校里的个“神话”,据说他们家有钱,有门路,就算翘课万千,多门不及格。校长也不敢把他扫地出门,另一方面,他一直稳做着学校倒数第一名的宝座,语文却是的年级第一。
他极少在学校出现,只是偶尔的,带着一脸漠然从校园里穿过,成为无聊的高中生活的永久话题。
杨笑则不同,他是“优等生”,是老师培养的重点苗子。所以两个人以前几乎没有交集。
忘记了是谁先说了第一句话,总之,从篮球场出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就熟了,好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

自从和陈珞在篮球场上偶遇以后。杨笑骨子里的一种性子就被点燃了。那一点叛逆是本来存在的,只是埋在了心底,一直无人唤醒。
他以前的十几年人生,都是在演戏,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扮演父母老师希望的形象,勤奋好学的学生,任劳任怨的班干部,老师欣赏的宠儿,学妹爱慕的偶像。
至于自己是什么样子,杨笑早就忘记。是陈珞到他面前,揭开了他的面具。他才发现自己内心中的空洞。
陈珞不同于一般的学生,他大胆,出格,我行我素。
陈珞像是一潭不知浅的水,是一杯茶。是一个孩子,不愿长大,也不会长大。
他是一只虫,给自己厚厚的茧,沉溺于自己的世界中,一睡不起。
陈珞还是风,你若是不经意,他这样的男孩,很容易就从你身边划过了。
他来学校的时间少只又少,只听语文课,只写作文作业。每听完那几节课,他就默然起身,收拾走人。我行我素,仿佛其他的东西都与他无关。
那天正好碰到化学老师提前进来准备试验仪器。他就在老师面前收拾东西。
化学老师是年级组长,一下子急了“陈珞!你有种就别踏进这个教室。”
陈珞看了她一眼,把书包甩在肩上,潇洒离开。完全不顾虑一切后果。
化学老师啪的一声甩上了教室的门。把陈珞的身影关在门外。

杨笑在上课,心里却满脑子都是陈珞,挨了半节课,开始自由提问,他就编了个理由跑出去。
一出教室,看到陈珞站在教室后面的玻璃窗边凝望窗外的绿色藤蔓,他把脸和手贴在玻璃上,好像一只壁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窗外的绿色,长得肆意。
杨笑凑过去问:“你在做什么?”
陈珞抖了抖长长的睫毛,“等人,看看会不会疯子和我一起出来。”
杨笑有点为他担心“你不怕老师罚你?”
“大不了是叫家长了。”陈珞耸耸肩。“我自己都找不到他们。”
那天放学以后,陈珞和杨笑一起去了公园。杨笑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从小学以后,公园的样子就被封印在记忆。
站在公园的门口,两个人掏光了身上的每一个口袋,没有找到一分钱。
“和我走吧,我知道后面的一矮墙,很好翻。”陈珞胸有成竹的说。他是这里的熟客了,忘记带钱的时候,就会翻墙而入。
后面果然如陈珞所言,有个不高的矮墙,长满了斑驳的青苔,诉说着年代的久远。陈珞是轻车熟路,他爬墙的时候像是猴子一样,三下两下就坐在了墙的顶端,俯视着杨笑。
杨笑也跟着爬上来,两个人手牵着手从墙的顶端跳下来。很不巧,陈珞落地的时候踩在一块玻璃上。脚上被划了一道长长的血口。狰狞的伤口,流出滴滴的鲜红。
“果然是遭到了逃票的报应。”陈珞低着头这样说,表情却似乎不是那么在意,杨笑却先慌了神,用布子把陈珞的伤口裹住,再没心思玩耍。
杨笑把陈珞背回了家。陈珞很轻,不像是他那种身高的男生该有的体重。他趴在杨笑背上晃着腿问:“我感觉我们这个样子很像一场约会。”
杨笑有点尴尬的笑了。他心里知道,这场爱恋注定是禁忌种下的种子。

接近了陈珞,杨笑才发现他一点也不像传说中那样神秘。
陈珞的父母是那一代的高级知识分子。陈珞小时候,那两个人把她丢在国内,自己出国了。后来再没回来,只是偶尔给陈珞寄回生活费,陈珞不知道自己父母给的 钱有多少。他一直被丢在她姨姨家。姨父姨母嗜好麻将,每天除了上班,就在屋子里麻将声声,烟雾缭绕。除了食宿,再不管陈珞,有时候姨母玩的兴起,饭也懒得 做。
陈珞的二叔却是货真价实的市里的教育局局长。学校不敢惩罚陈珞都是碍于他的情面。
从小到大,陈珞一直活在自己营造的世界。他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亲人顾得上他,只能一个人努力的活。
认识了陈珞,杨笑开始学着关心别人,照顾别人。
两个人一起从学校逃出来。
“陈珞,你饿了吗?” 杨笑经常问着,把买来的零食或者家里带来的食物递给他。陈珞就拿在手里,两个人分着吃。
第一的时候,陈珞低着头啃着已经冰凉的肉卷,眼泪突然大滴大滴的落下,止都止不住。
这是杨笑头一见到陈珞哭,以前就算划伤了脚,也不见他半滴泪水。
过去,他只是看到陈珞的眸子里闪着倔强的目光,嘴巴里说着固执的话语。现在他才体味到其中的脆弱。隐藏了太多的不为人知。
陈珞喜欢写文章,喜欢编各种的故事。
陈珞说,城市里林立的大厦是钢铁的监狱,吞噬了阳光的光彩。忙碌的大人是监狱的囚徒。他们逐渐从人类沦落成半兽,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失去了做梦的能力。
陈珞带着杨笑,从城市的一端行走到另一端。终日流离,永不疲倦,不去辨别方向。

他们似乎只是拼命想逃,逃掉一天一天的课,逃出着让人压抑的高三,逃到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地方去,从华的街区到寂静的小巷,从运动场到图书馆,从游戏厅到快餐店。两个孩子,痴迷于这种游戏,在每一个不是假日的日子,游离于他们不该出现的地方。
他们看不到其他的人,到都是忙碌的半兽,寂寞一点点地渗透进骨子里。
陈珞说他想去乡下,杨笑骑着单车载他去了,路上行了两个多小时,一路的景色变换。从平整的柏油路到了崎岖的土路上。
他们遇到一片绿地,高高的不知名的植物,远远就看到一大片,生长的很茁壮。陈珞突然跳下车,疯狂的冲了进去,任杨笑怎么叫也不回头,他跑到田地里,让那半人多高的绿色,把自己淹没。
杨笑去追她,跟在后面,努力的跑。风吹起头发,撩起衣衫,杨笑拼尽了全力,却似乎永远也追不上,他不曾想到,陈珞那瘦瘦的身体里蕴含着这样疯狂的力量。
最后两个人都精疲力尽的倒在地上,周围是一望无际的绿,远离人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杨笑触了触陈珞的手指,苏苏麻麻的感觉,心跳加速。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起来,把陈珞抱在怀里,彼此的心跳都是如此清晰而真实。
……

杨笑的成绩一如既往的好,对于这种好学生,老师总是网开一面。他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借口逃课,所有的人也给与他宽容。他和班主任说自习的时候太嘈杂,想去图书馆自修,班主任想都没想就给他开了特例。
但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两个人的的事情,还是被人们发现了。
同学们很惊讶,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可以走到一起。他们眼中,这两个人本就一个是南极,一个是赤道般的遥远。
班主任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她是个三十多岁的语文老师。承认陈珞的才华,喜欢陈珞的文笔,但是对陈珞这样的孩子,却感到从心里无能为力。
她找杨笑谈过一话。意思是说好学生和差生做朋友,她并不反对,陈珞是个聪明孩子,如果杨笑为他好,就该劝劝他,让她好好学习,从现在开始努力,也还是有点希望的,至少要为将来的人生做点打算。
杨笑开始试着劝说陈珞。他正式和陈珞谈是在一个下午。午后的太阳已经不是那么晒,带着秋的冷漠。
陈珞坐在杨笑单车的后车座上。
杨笑突然说:“陈珞,你能不能好好学习……”
陈珞回答他“我有好好学习呀,我感兴趣的东西,都有认真去学去做。”
“可是……数理化……”
“我一辈子也不会用到什么卫星的速度,元素表的周期。”
“毕竟以后是要考大学的。”
陈珞问他:“难道我不上大学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吗?我也可以生存,我也可以写文字养活自己。”
杨笑说不过陈珞,有点无奈。
陈珞叹了口气继续说:“小学以后是初中,初中以后是高中,高中完了是大学,大学以后是研究生,上面还是博士,博士后,书念够了,就开始工作,然后生孩子,成为一个只知道挣钱养家的男人……会快乐吗?如果是这样,我的人生,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可是,很多大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杨笑也不想有这样平凡的人生,但是他还是想反驳陈珞,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那是因为他们长大了,没有空去想了,大人们都是骗子,都是!他们都把自己的过去丢了。希望我们和他们一样生长。”
杨笑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陈珞突然说:“我想去看看海,你去不去?”
杨笑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这个小城的东边,很远的地方是东海。这个时候是秋天,海边的人应该不多。
杨笑向海的方向骑去。
又过了一会,陈珞突然从后面搂住杨笑的腰,抱得很紧,他说:“我不要长大,不要和那些大人一样。我才不要成为一个困兽,为了那些金钱,做着自己不爱,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做的事。”
终于到了海边,一望无际的海,铺在面前。两个人相互扶着翻过山石,是一片干干净净的小沙滩,似乎专门为两个人准备。秋天的海看起来比夏天的沉一些,上上下下,一浪接着一浪,永远不知疲倦,不会停歇,耳边传来声声的海涛,微凉的海风划过脸庞,透着咸腥的气味。
杨笑坐在黑色的礁石上。陈珞提着鞋,光着脚从沙滩上走过,印下一行行的脚印。
过了一会,杨笑回头,看到陈珞在沙滩上写着字“杨笑和陈珞永远在一起”。
杨笑从礁石上跳下来,陪着他一起写。
把这句简单的话,写满了整个沙滩。

转眼到了那年的年末,两个人从街边走过的时候,才发现飘了满天的雪。
那是1999的冬天,距离现在有点遥远。
有人说,2年世界要毁灭,1999年的最后一天是人类的末日。各种地球毁灭论铺天而来,末日传说弄得人人心惶惶。人们总是对未知的将来有着一丝的恐惧。
陈珞问杨笑“你相不相信末日的传说?”
杨笑想了想回答他“不知道。”
“如果没有未来了,那么那就是我们人生的最后一天。”陈珞这样说。他的眼里闪着光,并不畏惧死亡,陈珞说:“我们才十六岁,如果死去,那就能意味着着一辈子都没有踏入成人的世界。”
过了一会,陈珞说:“杨笑,那天的时候,我想走出这个城市。”
“去哪里?”杨笑问。
“哪里都好,越远越好……我想只有我们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出去。我们去西藏看看好不好?听说那里的天特别蓝。”
那天,陈珞坐在学校的窗台子上,窗外的阳光照着他的脸,带着兴奋。
疯狂得计划开始实行,两个人为此存了好久的钱,最终只攒够单程的车票。但是这丝毫没有动摇他们的决心。因为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未来,有没有以后。
决定动身的前一天,陈珞突然发起了高烧。可是他还是坚持来了车站,买了票,冰冷而嘈杂的候车室里,陈珞蜷在座位上靠在杨笑身旁,额头烫的利害。
“陈珞,我们还要不要去?”杨笑问他。他不忍心看他更憔悴。
陈珞张了张有些发白的唇,固执的说:“你忘记了你说的话了吗?”
结果,那天还是没走成。开车前,陈珞就晕倒了。本来准备出逃的钱,变成了看病的钱。
杨笑坐在病床前,看输液瓶里的液体一低一低的流下,溶入陈珞的身体。这液体很冷吧?他想,伸手把输液管握在手心里,用体温温暖它。陈珞躺在床上看着他,很久的一言不发。
天一点一点的黑了,1999年的最后一夜,是两个人相依在医院里度过的。窗外鞭炮声声。病房里却似乎与世隔绝。
杨笑和陈珞的手指交叠在一起。黑暗中,他注视着他的眼睛。

“对不起,食言了,没有带你去西藏。”
“傻瓜,有你在就好。”
世界终于没有消失,地球也终于没有毁灭,所做的一切都成为过去。人们只是又一制造了自欺欺人的谎言。对于孩子们,所有的挣扎都将回到原点。
2年,终于要到17岁了。他们终将不再是孩子,终将变成大人。

杨笑两天一夜没有回家的结果很严重。
他的父母为了找他把学校和亲友家里都翻了个遍。找到杨笑的时候,从来没有打过他的妈妈哭着扇了他一个耳光“你为什么不学点好?他疯!你和他一起疯!再这样下去,你这一辈子就毁了。”
母亲总是敏感的,她意识到孩子的爱恋超过了友谊。
她把杨笑和陈珞握在一起的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掰开,杨笑回头看着陈珞,陈珞也一直看着他,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没有一句解释,没有一句留恋,但是他的眼神足以让他读到寂寞与忧伤。他走了,再留下她一个人。
他被不由分说地带回了家。他拒绝吃东西,拒绝和父母说话。
但是他仿佛是被蛛网缠绕的蝶,那挣扎的最后一丝疯狂,也是如此的脆弱无力。他开始一点一点地妥协。并非是不够坚强,他只是想着如果自己听话一点,这样的日子可以很快过去。
三天以后,他的一切关系都转到了离家最近的高中。父母每天押送犯人一般的送他上下学。不让他离开他们的视线。
那段时间,杨笑无比想念陈珞,但是却怎么也联系不上。问过去的同学,他们说,从那天起,陈珞从未在学校出现。家也不知道搬到了哪里去。
原来,世界这样大,城市这样大,两个人,如果分开,就这样难以再聚。
短短的半年很快过去。
迎来的是高考,杨笑的分数很高,顺利的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
他终于被“救赎”了。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杨笑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自嘲的笑。
原来的高中聚会上,杨笑依然没有见到陈珞。他失望而落寞,让每一个可能看到陈珞的朋友帮他寻找他,告诉他,他想见他一面。
他知道他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
他时常的想,陈珞现在会在做什么?
陈珞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是否妥协了,还是依旧追寻着自己的自由?
他还好吗?
是不是有了新的朋友,已经把自己忘记?
他的故事里的困兽,能否找到出口?

杨笑离家去上学那天,天上下着小雨,在空中凝成薄薄的雾气,刷的植物一片新绿。如同他们在球场相遇的那个宿命的下午。
车站上,杨笑和所有的人告别,拖到了最后一刻才上车。他一直没有见到陈珞,总觉得心里少点什么。
火车慢慢开动。车轮声仿佛压在心头。
刚坐下,就听到人们在那里议论。
“看,有个男孩在追车。”
“多危险呀。”
“何必这样?……”
“是送谁的呀?……”
听到这话,杨笑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放下包跑到车门的方向。有种预感,他知道那是陈珞。
跟在车后狂奔的男孩依然是出坚实的模样,是陈珞没有错。
他也许早就在,在杨笑的身边,远远的,一直默默地注视着他,不愿扰乱他的生活。
他也许早就对杨笑失望,怪他的妥协,一直不肯出来见他,和他说话。
他也有可能是是一直忙碌,刚刚赶到,错过了这最后的相会。
那倔强的男孩,在这火车开动的时候,突然跑出来,扔掉了手里的伞,疯狂的跳下月台,追在了火车的后面。用脚步去追逐车轮的速度。
杨笑努力的想开门,但是火车的门锁的死死的。他只能站在那里,隔着玻璃窗,看着陈珞。
他一直在跑,一直在跑,雨水淋湿头发,淋湿了衣衫。杨笑希望他停下来,或者减慢速度,那样都可以减轻他心里的一份自责。
但是那雨中的人却一直的向前,速度不见减慢。
陈珞,
陈珞……杨笑一直在小声叫着那个名字。
直到距离越来越远,消失不见。
杨笑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见面。

从那天起……陈珞好像在人间蒸发了。
四年后,杨笑大学毕业,再回到这个城市。
他再未见到陈珞。

这是现实。
就算是美丽的童话,结局又能怎样呢?
彼得?潘终会消失不见,小王子也总会离开,回到他的星球。每一个孩子都将死去。
当他在办公室里加班熬夜的时候。
当他挤上拥挤的地铁的时候。
当他做着自己并不喜欢的工作的时候。
他在这个城市里梦游般的行走,生活,睡觉,再醒来,他已经忘记,生命中有像陈珞这样的男孩曾经存在。
他心甘情愿的做了一只困兽,兴高采烈的去争抢那一份牺牲了自由换来的食物。

直到今天,在地铁站看到了那似乎是陈珞的男孩。
他甚至无法确认那是否是陈珞,这么多年过去,他怎么可能一点没有变。但是他又宁愿相信那是陈珞,那固执的男孩怎会轻易妥协。
过去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恍然醒来,才发现时间的脚步走的飞快。
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回忆起来才发现所有还是那么历历在目。那过往的一切依然是他心头最脆弱的地方。
晚上,杨笑喝了酒。孤独的夜,他一遍一遍的在心里写着“杨笑和陈珞在一起。”眼角突然有点湿润。

又是一个新的清晨,阳光洒向海边的城市,被林立的高楼和各种电线划得支离破碎,世界还是如此忙碌。上班的人们,匆匆的行着,找着自己的方向,过着自己的生活。
地铁站旁,远远的人群仿佛一道屏障,阻隔了两个世界,杨笑的眼前,那个有着固执眼眸的男孩风一般滑过。
杨笑突然开始跑,迈开脚步,推开人群,去寻找男孩的踪迹,不再理会那即将行驶的地铁车,不再理会是否会迟到,不再理会陈静叫他的声音。他扔掉了手里的公文包,解开了束缚的领带,脱掉了烦人的西服。
风吹过发际。
他只是想追上他。
好像那个夏天,跟着他的脚步,穿梭在一望无际的绿地。
那时,他拼尽了力气,终于抱住了他。彼此的心跳都是如此清晰而真实。
他在他怀里说:“杨笑,我喜欢你。”
原来,在很久的过去,他已经丢掉了自己。
现在他在努力追上,追上自己,追上陈珞。
跑着,一直跑着。
就算这是这一生最后一疯狂,最后一的追逐……

他,已经逃了太久。

――――
后记:
似乎是第一写这种类型的小说。
没有很多精致纤细的描写,我在尝试着让我的文字奔跑。
文章的名字是我一直在《逃》和《追逐》间犹豫不定,最后写上了《逃?追逐》。
这实在是个不怎么优秀的加法。

追的人究竟是谁呢?
是在列车后面的陈珞?
是在绿地里,在人群另一边的杨笑?
还是每一个为了自我奋斗的人?

逃的人又是谁呢?
是那两个手握在一起,逃着郁闷高三的孩子?
是一直想远离成人世界,不愿长大的陈珞?
还是逐渐遗忘过去的杨笑?
亦或,
是我们每一个人?

逃和追,本来就是生命中的一个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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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列瑟农 By 剑断桃夭
文案
程天语和孟萧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半年。上床的数用一只手就可以数得过来。
要不是再相遇,天语也许不会记得生命中有那样的人存在过。
这是一个赎罪的过程,可是等他回头去追,却只剩了那首布列瑟农。

引子

程天语再听到那首布列瑟农是在伦敦的街角,街上的人很多,有雾,似乎永远不会消散,天气有点冷,那悲凉的男声穿透了耳膜。
天语一直站在路边坚持听完了这首歌。仿佛记忆又回到四年以前,而自己却再也不是那时的自己。
当初似乎是为了逃避一些东西才坚持出国的,但是自己逃避的究竟是什么呢,是那份感情,那份记忆,还是这首布列瑟农?
低低的男声合着舒缓的曲子,好像是在恋人耳边的低低倾诉。

Here I stand in Bressanone with the stars up in the sky
Are they shining over Brenner
and upon the other side you would be a sweet surrender
I must go the other way
And my train will carry me onward though my heart would surdly stay
Wo my heart would surely stay
Mow the clouds are flying by me
and the moon is the rise I hA Ve left the stars behind me
they were disamondsin your skies
You would be a sweet surrender
I must go the other way
And my train will carry me onward though my heart would surely stay
Wo my heart would surely stay

(我站在布列瑟侬的星空下
而星星,也在天的另一边照着布列瑟农。
请你温柔的放手,因我必须远走。
虽然,火车将带走我的人,但我的心,却不会片刻相离。
哦,我的心不会片刻相离。
看着身边白云浮掠,日落月升。
我将星辰抛在身后,让他们点亮你的天空。 )

遥远的火车声消散。

一曲终了。
而他也终于泪流满面。

四年前……

程天语坐在城市里最豪华的酒吧里,眼光从周围的人身上划过,这种时候,他觉得自己很像一个猎手,美丽而性感的女人,优雅文静得男人,都有可能成为他的猎 物――追逐的目标。而他的人生,也一直是在这种追逐游戏里进行。程家几代积累下来的家底,让他从小就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现在自己做了公司的股东,生活上 就更没什么人可以约束。
今天酒吧里的 人稀少,这让程天语有点失望,大概是冬天来了的原因吧,隔着巨大的玻璃窗,向窗外看去,不知道何时,开始飘起了雪,一点一点的洁白,有点犹犹豫豫的降落 地面。程天语握着酒杯的手指突然感觉有点冷。他举杯喝干了杯子里的酒,转身走了出去。并不是每一个街角都如酒吧里那样华丽,街边的风有点大,他向前走着, 低头看着地面,伸手去掏口袋里的钥匙。就在打开车门的一瞬,有人叫他的名字。
“程天语……”
他转过头去,看见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站了一个年轻的男人,个子不低,头发有点长,长的很漂亮,温柔典雅的感觉,呼出来的白色雾气,有那么一点神秘的气息。
尤物,程天语第一眼就鉴定完毕。但是他马上有点尴尬,因为对方知道他的名字,直觉告诉他他们应该见过或者发生过些什么,而他却一时想不起。犹豫了一下,他决定掩饰过去。
“呃,是你,好久不见。”他客套了一句。
“没有想到在这里看到你。”那个男人走近,穿着高领的白色毛衣,外面简单的披一件外套。
“穿这么少,不冷吗?”程天语做出关切的表情,多年的情场生涯,他已经学会用一切方式来取悦对方,哪怕是男人也是希望有人关怀的。
“嗯,还好。”那男人道,这明显是谎话。他低下头,脸已经冻得有点发红。嘴边的雾气衬得唇更加的红。睫毛显得很长,从这个角度看有点发亮,不知道是因为落上了雪片,还是因为街边霓虹的映射。
“你现在在哪里工作?”程天语试探的问,知道对方越多的情况,他就越容易唤醒自己的记忆。
“工作?”对方愣了那么一下,然后说“还是老样子吧。”
直觉告诉程天语,他似乎问错了问题。继续这场对话也只会漏洞百出。虽然有点不甘,但是他还是决定快点结束这场对话,他把车门拉大些,“你现在住哪里?上车我送你一程吧。”
“不必了,我就住这附近。”男人说,笑的很温和。
“那……你的手机号可以再告诉我一吗?我原来的手机丢了以后,很多人都联系不上了。”程天语随口说着谎话,自然的和真得一样。
“这……我没有带手机在身边。号码已经忘记了。”男人道。
程天语知道,真有那种不会记得自己号码的人,如果面前的人不是,那他就是在推托而以,或许他已经有些后悔叫住了自己。“那好吧,我的名片,等你电话。”程天语把名片递到对方手里,坐进汽车,挥手告别,看那人一直站在雪里低头看那张名片,那表情有点珍惜。

程天语一直在翻找家里的东西,各种各样的东西,零乱的摆满了桌子和床。
放跑眼前的猎物,这还是第一,为什么自己就是记不清在哪里见过他?如果真得是曾经睡过的人,至少会留下什么东西。
反正家里够大,天语一向喜欢保留东西,甚至连女生送给他的巧克力盒都会完整的留下。他细细的查找,一条一条的领带,一块一块的手表,一个一个的钱夹,西 服,甚至,家具。对于记忆,他一向自信,和谁约会要带谁送的东西,这些小小的细节也是能让对方开心的小手段。而现在,他真得茫然了,厚厚的五本影集翻 完,他有点颓然的坐在沙发上。这种失败的挫折,眼睁睁看猎物逃走的感觉他还从所未有。
难道以前真得没有见过,或许只是他知道我的名字而以?他有点开始动摇了。
电话铃声响了,程天语拿起电话,不是今天晚上的那个男人,而是安迪,有点单纯的女人,漂亮,身份地位也与他相配,“我晚上没事,过来吧。”天语道。

做完爱,安迪好像驯服的小兽躺在天语的怀里。“为什么今天的屋子这样乱?”
“我在寻找东西,但是没有找到。”天语想了想道。
“这可不像你呀?丢了再买就是。何必现在还耿耿于怀的皱着眉头。”安迪笑道。
天语微笑做为回答。

一直没有等来那个电话,不知道是不是有点不甘心,天语开车出去的时候,有意无意的会绕路路过那家酒吧。既然住的地方距离这里不远,那应该会经常从这里路过吧。
第二遇到那个男人还是有些偶然的,他在马路的这边,而那人在马路的另一边,天语固执的把车倒回去,按着喇叭。男人听到了喇叭声,抬起头,今天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外套,看上去依然让人觉得衣着单薄。
现在还是冬,而他完全是当作春来过。
“上车吧。”天语开了门。
这一男人没有很固执,看清了车上的人就拉开了车门坐在后面。冻得有点红的手手互相搓一下,车开动的时候,眼睛看向窗外,天语觉得,他的眼睛里本身就带着一种淡蓝色的忧伤。
“你要去哪里?”天语问。
“随便了,今天只是想出来走走。”男人答着。
“还没有吃午饭呢吧,那我就自己做主张了。中午请你吃饭。”天语突然有种预感。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或者没有发生过什么,就算现在从新开始,他一样可以把他追到手。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笑一下,转过头去,看着窗外一棵棵积了雪的树木。

车最终停留在一家西餐厅外面。两个人下了车,走了进去。菜是天语点的,问到酒的时候,他抬起头问对面的人,“你要喝些什么?”
男人的眉微微的皱了一下“我不会喝酒。”
“来这里怎么能不喝酒呢?小姐来杯白兰帝。”天语合上菜单对小姐说。
对面的人没有怪他的擅自主张。
酒菜上了个齐全。
天语先拿了起酒杯,男人犹豫一下,手也向面前的白兰帝伸去。有点抖,触动酒杯的那一瞬,碰翻了酒杯。
“呃,对不起……”男人有点尴尬,马上有侍者上来清理。
“没关系,看来你真的不适合喝酒呢,还没有喝就醉了。”天语开玩笑道。“不喜欢喝酒也没关系,这家的牛排做得很不错呢。”
男人的反应有点矜持,大部分时间是拿着刀叉在那里发呆。吃的东西也不多。
天语开始反思自己是否不应该带他到西餐厅。下回找家别的餐馆好了。
“呃,你的手上那里怎么会有个伤口?”天语问道。
男人把目光转到自己的手上,手微微的躲了一下,“是画油画的时候不小心用刮刀划伤的。”话说完把手放在了桌子下面,好像很介意人看到。
“啊,你画画呀?什么时候让我看看,也感受下艺术熏陶。”天语道。
“嗯,随时欢迎,我最近在筹备画展的事情。”提到了画,男人的表情有了一点兴奋。
提起画,天语的脑中也似乎闪过什么。但那也只是一瞬之间。

“那好,我等下送你回去,也正好参观一下。”天语随口道。
话说出,男人的目光有些漂移不定的转向其他的桌子上摆得西式烛台。没有拒绝但是似乎也不那么欢迎。
男人的屋子不是很大,很冷,客厅和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东西,阳光倒是充足,卧室里堆满了画。
“你就住这里?”天语问了一句,和他的房子比,这里似乎过于简陋而冷清。
“呃,过一阵做完画展就搬。”男人向前走几步,站在阳光里。从后面看他的背影,天语就觉得很有欲望。
男人的画很不错,但是和他的人一样,过于阴郁。
说实话,天语不懂艺术,也对艺术不那么感兴趣,换个说法,他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兴趣要多于那些画。所以,他看了一会画就找了个借口离开。
开始的似乎是一场很有趣的游戏呢,天语想。

又是新的一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天语看着躺在一旁的不是很熟悉的一个女人,不知道自己有多久过着这样的生活。晚上的时候,是激情,到了第二天的早上就是迷茫,而且有点为自己恶心。
女人也揉了揉眼睛,开始起床,穿着衣服。拿手机的时候随口对天语说,你桌子上放的那个小画框蛮漂亮的。
天语转过头去,那个东西摆了那么久,似乎自己第一注意到。手绘的一张油画,很小,后面支起,放在桌子上当作装饰。
作者是谁呢?似乎是当年比较有名的一个作者。画面淡淡的温暖与阳光,摆在客厅里的确合适。好像也上过他的床,年岁不大,很简单的一个玩伴,时间相隔太久,只有记得这么多了。
看到这张画,很自然的想起最近接触的那个画家,似乎有半个月没有再见了。细细品味起那种忧郁和带有一点个人风格的倔强,仿佛是种毒。
在一个不算大的城市里,想找一个人是很容易的事情。

天语是下班以后吃过晚饭才到这里的。时间已经很晚了,他本来没有抱多大希望,但是车子开到这的时候,灯还亮着。
天语走进大厅的时候,男人正在里面忙碌。看到他来抬起头的表情有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不是说马上要办画展了吗?正好听说这一的展厅被人包出去了。”
“唔。”男人应一声,继续忙他的。
天语走过来靠在墙上“你在做什么?”
男人抬起头,轻轻撩一下额前的发,“没有看到吗?我在往墙里拧螺丝。”
“为什不么雇用工人来做?”天语问道。
男人没有说话,只看他一眼,目光有点冷,但是眼睛很漂亮。转过身的时候说“对不起让一下,您挡道了。”
天语开始找别的话题“我能做些什么?”
“把这些板子搬到那边去。”天语已经有很久没有做过事情,皮鞋走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有回响。
过一会,男人坐下来休息,天语搬完了板子也坐到他旁边。
“这么大的场子,你一个人收拾的?”天语问的时候,有点肃然起敬的感觉。

“是,一个人。这样也很好,自己为自己做事,累了就休息,想做就一直干。一点一点的扫地,一块一块的刷墙板,一个一个的打孔,看着空旷的大厅开慢慢的充 实起来,挂满我的画,这是件快乐的事情。有时候画画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握着画笔,一笔一笔的构筑自己的世界。”说到这里,他似乎累了,眼睛半闭起来。可以 听到淡淡的呼吸声。
天语触了触了他的手。很凉。
过了一会,男人正开眼睛。“你走不走?我要锁门了。”
“我的车在外面,可以顺路送你回家。”天语道。
“你自己回去吧,我想找个店子买点东西。”男人道。
“那无所谓,我等你就好。”
不知道几点了,街上大部分的店面都关了。只有2小时超市pub的灯还亮着,发出淡淡的柔和的光。
走进那家店子,天语随手拿了两袋膨化食品。
“吃那些垃圾东西还不如喝点乳品健康。”男人道。
“我已经够注意的了,没有特殊情况不抽烟,喝酒但是从来不喝到醉。多么模范的一个男人。”天语道,“你买了些什么?”
“汉堡,我还没有吃晚饭呢。”男人随口答道。
走到外面,天气真的很冷,又开始下雪,小冰凌在黑夜里显得很漂亮。
男人撕开包装,在外面低头咬着凉汉堡。低头的时候,给人一种睫毛上都结了冰晶的错觉。
“到车里再吃吧,这里太冷。”天语道。
男人抬起头道:“我的生活一向如此。”
“对了”男人突然又说,“可不可以借我一笔钱?”
“原来你缺钱呀?”天语问道。
“钱我会还你的。”
天语想了想“我帮你办这画展怎样?如果办完了,给我提成些票钱就可以。”他知道他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
“我的画展不收票。”男人道。
“啊,公益呀,那也可以合作,打上我是协办,就当我做广告了,你考虑一下可不可以。”
“不用,谢谢,借就一定会还得。我知道你想要什么。”男人抬起头,很温和的笑,但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你说我想要什么?”
“上床。”这两个字很简单,理由也很充足。
“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卑鄙好不好?”天语的声音抬高了一度。
男人盯着他的眼看了一瞬,走向天语的车的方向,“那好吧,我们走。”
“你要去哪里?”天语一下子愣住了。
“随便,找个能上床的地方。”男人的声音冷冷的。把汉堡的包装扔入一旁的垃圾桶。
天语有点不可置信“这可是你说的。我虽然不是卑鄙的人,但是摆到眼前的美食还是会受用的。”
“我知道,我说的。”男人回过头来,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

天语直接把男人带到了自己的家里。
在这里,与多少个人做过,他自己也数不清。
Zuo爱的时候,男人坚持要把灯关上。
在黑暗中,天语抚摸着他的身体,比普通人的体温要低。那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他努力的挑逗他的兴奋点,用尽一切方法。他却没有呻吟,在那一片浓郁的黑暗中,他做得很隐忍。可以听到呼吸声,有些急促。但是有种微妙的存在感。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人已经不在,忘着空白的床单,天语第一觉得有点若有所失。

画展如期而至,宣传几乎没有,所以到场的人也不多。开始的几个小时,基本上没有设什么人来。
“现在还太早,一会一定有很多人来的。”天语安慰他。
“其实人多与少是无所谓的。何必那么在意?你不是画家,很多人的画展都是摆给一个人看的。”男人笑了一下,不知是不是角度原因,显得眼睛很黑,而皮肤有点苍白。
“嗯,我明白,画家作者对于自己的艺术品的那种珍惜,可能很多外行人无法理解。”
转眼到了十点多,人依然稀少,天语有点坐不住了,开口道:“我出去一下,倒一下车,不要挡道。”
男人微微点一下头。
天语走出去,用手机拨打公司秘书的电话。
“喂这里有个画展,叫公司的人都来看。在广平路132号。”
“什么?都在工作?”天语皱一下眉头。
“这就是今天的工作,谁要是不来,这个月的奖金就别想要了!”
想一想又叮嘱道:“等一下,不要让他们一起来,分别过来,自然一点就好。”
毕竟是场公开的画展。有人看总比没人看好些。关上手机,天语稍微安心一些。转身买了两瓶饮料,走回来。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人渐渐多了起来。
“你看,我就说会有人来嘛。”说这话的时候,天语有点成就感。
男人笑而不语。
“我也想仔细看看那些画,上回的时间太短。”
“可能上回是没有氛围吧。”男人道,“你自己去看吧,我累了,不想逛了。”
“那好,我看完一起出去吃午饭。”
天语信步走着,大厅里的画冷色调偏多。仔细看进去才可以发现味道。那些画给人的感觉,是诱惑,是缠绵,是纠缠,扭曲的曲线让人觉得很奇异,仿佛每一笔都 有生命。是那种看到能引起人思考的画。有几张画的风格有点诡异。画的似乎是人,但是不带人的感情,人的温度,只是存在在那里的一个景物。天语从画下走过, 他试着在推敲男人画这些东西时候的心思。最后他注意到每张画的下面都有签名,写的是,“dreamer”。
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
“怎么了?”天语问道。
“有人突然晕过去了。”一个员工答道,天语毕竟是他们的老板。

“似乎是办画展的那个……”有人接口道。
天语突然有点不详的预感,他分开人群,看到画家躺在地上。
“还愣着干什么?打电话叫救护车!”天语吩咐着,自己抱起他,很轻,怀里的人头毫无知觉的向后仰去,脖颈是一条完美的弧线。脸色白到透明。
天语把他抱到一旁的凳子上,披上自己的外衣,抱着他的身体,听他的呼吸,节奏很快的呼吸,掐人中的时候似乎有了一丝反应,他呻吟一声,但是还没有完全恢 复意识,微微睁开的眼睛里浓重的水汽,眉头淡淡锁起。他在他身边,可是除了抱着他,却完全无能为力。救护车来的似乎很慢,但是实际上只是几分钟的时间。
一直跟到医院里,马上急救。
天语抓住一个大夫“医生,我弟弟怎么样?”
“过度劳累,现在很危险。”
“过度劳累怎么会有危险?”天语愣了一下。
那医生给他一个白眼“不是你弟弟吗?你不知道他有先天性心脏病吗?”
天语立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不是弟弟,实际是情人,但是对于他,对于他的很多事,自己却一无所知。
忙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终于特别病房转入一般病房。
天语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里。
把钥匙放在桌子上的时候,眼睛望到茶几上的画,天语的目光凝固在那里。画的下面用蓝色颜料写了个潦草的“dreamer”那一瞬似乎所有的记忆都从身体的最翻上来。

天语去看了几那个男人,很不凑巧,去的头两他都在睡觉,天语也不好打扰,在帮边坐一会就离开。第三,等天语忙完了工作去的时候,人却已经不在了。问了护士才知道他办了退院手续。
“就这样一个人离开了?”天语松了松领带,有些失落的感觉。
开车去住所找他,房主却说他不住这里了。
还能去哪里呢?天语一路开车到了展厅。
展厅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但是天语有种直觉他应该在。
走过去推了推门,果然没有锁。
借着淡淡的月光,他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那里,天语伸手打开灯。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继续从画框中往下摘画。
他似乎只求画摘下来的这个结果,一些硬斯下来的画被弄得面目全非。
“干吗要毁掉?你不是曾经那么想办画展吗?”天语走过去抓住他的手。
“可是已经结束了。”
“就算结束了也没有必要把画都毁了呀?你这是做什么?发泄吗?”
“你不懂,你有没有那种时候,一直支持自己走下去的目标,一直想做的事情,一旦做到了却发现原来毫无意义。我现在留着这些画除了占地方还有什么用?”
天语直接把他手里的画抢过来。
“你把画给我!”男人伸手去夺。

“孟萧!你给我住手!”天语终于喊出来。
男人停了手。他的眼睛稍微眯一下,嘴角一丝冷冷的笑“呃,原来,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人总会忘事的吗。”天语说,是的,刚想起来,只是因为原来那个人在他的生命中所占的分量太轻。
“愿意记得的事情总会记得吧?”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他捂了一下胸口。天语有点粗暴的抱住他,“好了,不要闹了,身体都这样了,还要吵。你要是真的想毁我帮你烧。”
孟萧愣一下,停了手。
天语扳过他的肩膀,霸道的吻了下去,缠绵的吻,胜过一切争执,许久才放开,孟萧的脸有些红了。
“好了,你坐到一边去,我收拾。”天语说着,那语气近似于命令。
天语一张一张的把画摘下来。然后归拢到一起。
孟萧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等。
天语把小一些的画放到车子的后备箱里。
“走吧,和我回家。”天语向孟萧伸出手。“大一些的画我明天再派车来拉。”
“家里方便吗?不会还有别的人吧。反正天快亮了。”孟萧冷冷说。
天语直接把他推到车里。
孟萧坐在后排。
到家的时候。天语看见他闭着眼睛靠在坐垫上,心里闪一下。打开后车门才发现是睡着了。
孟萧睡得很熟,嘴角微微翘起,有点孩子气。
天语笑着摇摇头,有时候,自己真的很希望在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的一副情景。

两个人就这么暂时住在了一起,白天里大部分时间,天语是忙的。两个人基本上没有约束,很自由,只是天语不再随便往家里带情人了。
第三天,天语给了孟萧房子的钥匙。“若是你空闲的时候可以出去逛。不过有事情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第五天快下班的时候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看起来好像是街上的电话亭里打的。
“喂,你一会有空吗?”电话里传来孟萧的声音。
“你在哪里?什么事?为什么不在家等我?”
“我在外面,出来逛逛,露书安园那里。你有空出来吗?”
“呃……可能……。”天语看了一下手表,五分钟前安迪刚打了一个电话让他来参加她的生日宴会。
安迪的父亲是某公司董事,晚上安迪正式把他介绍给她的家人。对于工作来说,这是难得的好机会。
“如果有事就算了,我这里没什么要紧的事。拜。”孟萧说着挂上了电话。几乎不给天语后后悔的时间。

天语揉揉额头,坐上车,向安迪家开去,宽宽的马路上,不断有车超过,天语突然叹了口气,调转车头向相反的方向开去。
露书安园那里是个很公益的小公园,围湖而建,现在天已经有些黑了。天语顺着河沿走着,看到孟萧手插着衣袋坐在一个长椅上。他穿得是他们再见面时穿的那件高领白毛衣,外面一件很薄的外套,他穿这件衣服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看到他的时候,天语稍稍安心了一下。
“你听到了吗?”孟萧转过头似乎对他的到来并不奇怪。
“听到什么?”
“布列瑟农。”不知道是公园里的何在放歌,有点远,但是仔细听还是能听到。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听一首歌?”天语道。
“不好听吗?”孟萧转过头,很认真地问。
“不,很好听。”天语走过来坐在他旁边。舒缓的旋律很耳熟,也许过去听过,但是想不起是在什么地方。
湖面上结了冰,灯亮了起来,反射出奇异的色彩,在冰上有人滑冰。动作悠扬。
天语转过头看向孟萧的时候才发现他的眼睛湿湿的,“为什么哭了。”抬手想帮他把泪擦去。孟萧抢在他前面,擦去眼角的泪水,“所以说这个曲子适合一个人听,该笑我了吧?只因为一首歌就会流泪。”
“你就这么坐在椅子上等我?”天语突然有种心疼的感觉,突然发现,过去他原来没有真爱过哪个人。
“不是等,你不来我也会这么坐一会,不过是一个人和两个人的区别。”孟萧轻轻的说。
“你身体不好,为什么还穿这么少?”天语把他用他的外罩包裹起来。“我们走走吧,这么坐着太容易感冒了。”
“你不觉得,冬天穿很多会显得很臃肿吗。”孟萧说。
“你这么瘦,该吃的胖一点才好。”
两个人沿着河堤散步,随便聊些什么,天越来越黑了。
“喜欢我吗?”孟萧突然问。
“怎么想起问这个。”
“说‘不’也无所谓。”孟萧笑一下“今天我二十四岁生日,感觉已经很老了。”
天语拉住他的手“别开玩笑,我比你还大呢,要说老怎么轮的到你。我现在给你补蛋糕,你不是喜欢这首曲子吗?可以顺路买这张专辑。当做生日礼物。”
有人说艺术家都是疯子,而孟萧却更像是个有点任性的孩子。

第二天,天语才想起来放了安迪的鸽子,该给安迪道歉。两个人约了一家西餐厅。安迪很准时的去了。见到天语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一杯红酒泼在程天语身上。红色的液体流下染红了白色的衬衣,像血,像过期的鲜血。那干红的味道散发出来,刚刚好。
“安迪……我……”天语说到这里,停住了,若是过去的他,可以编出一百种的理由说明自己为什么迟到,用一千种的手段让面前的女人破涕为笑,从新进入他的怀抱,但是他却张了张口,什么也没有说。
安迪冷笑了道:“程天语,你这个大混蛋。你不要以为全世界的男人女人都是傻子。你这又会说什么华里的谎言呢?其实你根本就没有爱过我对吧?你这个自私的家伙,根本就是在玩我,现在我和你玩够了。”然后安迪扬长而去。
天语用面前的餐巾擦着衣服,无奈的笑笑,其实安迪骂得很对。他也突然想明白了,不是自己忘记了去那个生日晚会,而是因为自己不愿意离开。
我到底是在做什么?贪恋一场我曾经错过的爱情吗?

天语走出来,找了个路边的买烟的小摊,扔过去一百元道:“我要一盒最好的烟。不用找钱了。”
老板很高兴,赠给他一个打火机。
天语坐在外面的凳子上,用一性打火机一根一根接一根的将烟点燃。
他开始归拢自己的思路。前不久刚想起来的事,现在心里还有点乱。
第一见到孟萧是在地铁里,那天天语的车坏了,拦了半天也没等来一辆出租。走到地铁站下打算坐地铁出去。
这一站的人并不多,天语四打量着来往的人,看到孟萧站在不远的地方。还是少年,很清秀。
不知道是不是没睡醒,孟萧的脚步有点发飘。现在想想也许是因为病的缘故。空洞洞的地铁里传来列车驶来的声音。孟萧却低着头站在黄线之前。
天语没多想,跑过去拉了他一把:“小心。”
列车从面前带过一阵疾风。从面前刮过。
等车停稳,天语才发现自己完全把那孟萧抱在怀里。地铁里的诸多人看着这不雅的姿势。孟萧的脸唰就红了。
不记得是谁对谁先说的第一句话。只记得两个人聊的还算投机。
那时候的孟萧还单纯的像个孩子,或许就是个孩子。
天语很自然的请他吃了顿饭。第二天他固执的回请了一。
天语很好的把握了主动权。两个人很快上了一床。孟萧答应的痛快程度让他怀疑这个男孩本身就是gay,或许说,那是因为他这个情场浪子不相信一见钟情。第一晚他没有太多的印象。只是记得孟萧要把灯关上再开始。整个过程,他一直咬着唇,没有一声呻吟。
去孟萧住的那一天,孟萧的妈妈不在。天语把孟萧抱在怀中,看他画画,孟萧把那张画送给他,不拿都不行。
然后他因为商务去了日本。一个月,回来的时候似乎想起过两那个男孩。可是身边众多佳人环绕。那个男孩漂亮,单纯,但是似乎太普通了。
他把这个当作一艳遇。生活的插曲。而从未想过这一切对于孟萧是什么。
那么现在的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对孟萧的说的每一句,每一个表情这样在意?
天语从未这样被动过。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报应?自己心的报应?
他站起身,留下一地的烟蒂。

走进屋里,客厅一片漆黑,只有浴室亮着等,传来水声。
天语也没有开灯,在客厅里坐了一会,然后站起身,猛然拉开浴室的门,孟萧带着水的身体一览无余。看到天语微微一愣。“干什么?”孟萧问,眼睛扫过天语身上红酒留下的痕迹“你的衣服怎么了?”
天语没有解释,而是紧紧抱住浑身都是水的孟萧。疯狂的开始亲吻,他从未这样渴望着另一个人,另一个身体。
动作有些粗暴,孟萧挣扎一下。推开他。“就算住在这里,我也不是一个随叫随到的男妓。”
“你不是喜欢我吗?”天语突然问。
“就算喜欢又怎样,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喜不喜欢我是你的事。”

“是吗?”天语挑逗的去摸孟萧的身体。
孟萧躲开他的手“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如果你是可怜我,那大可不必,比我可怜的有的是。”孟萧说着去披浴衣。
天语伸手拉住他的手臂“是同情还是爱我自己清楚,我都快发疯了。”
孟萧突然不说话,天语就把他抱到床上去。
依然是在黑暗中,天语摸索着脱去了衣物。却停在最后一步。
“还是不要做了,你的身体不好。”天语吻在孟萧的额角。“你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你对我了解太多,而我却对你知道得太少。”
“我?……其实没什么好讲的。”黑暗里,天语只能隐约看到孟萧的眼睛,仍然是朦胧而美丽的。
“父亲大约在我两岁的时候就死了,母亲带我长大。从小我就发现我与别人的不同,我从不能和别的孩子一样在外面奔跑,似乎是那时起,我喜欢上了画画,那种一个人在冰冷画室里画画,直到忘却自我。……”
“……我觉得父亲是残忍的,怎么可以在拥有了母亲以后就这么撒手而去。我当时就决定,就算长大了,也不要和女人亲近。不要有孩子,到十八岁时,我卖掉了我人生的第一张画。也就是那时起,我开始踏入这个社会。两年后,我遇到了你。你告诉我男人和男人的味道很不错。……”
“……那时的我就算身体不好,却是多么稚气而天真。很要强不喜欢认输,我没有把病情告诉任何人。朋友不多。……
……是的,一个星期,只有一个星期,那就是我们过去相的全部时间。
然后你在去机场的路上打了电话给我,说你要坐飞机到日本去办事。
我赶到机场的时候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看到那飞机缓缓的起飞,那时我似乎就有预感,真的很不甘心。我第一晕倒,就是在白痴的去追赶那不会落下的飞机的时候。”
“……在你从日本回来的那天,母亲突然出车祸去世了。我一个人张罗着整个葬礼,那时候真的感觉整个世界顷刻就崩塌了。后来听人说,你身边多了一个日本女人,再然后,是个才十几岁的男孩。你再没有打过我的电话,于是我知道,一切结束了。
对我来说这是我人生唯一的一段感情,对你来说,这是你的一场游戏。
你从那个城市消失了。我继续做我自己,画自己的画,辗转了几个城市,只是觉得有点阴郁,画变了风格,抛开那些评论,我自己却过于喜欢。”
“其实早就无法画画了,手总是无法抑制的抖。可是我真的不想把他们卖出去,那些画如同我的生命。一个不能画画的画家,又固执的不肯卖出自己的画。有时候觉得自己也很失败。”
“……一直吃药,有时候会晕倒,一个人在屋子里的时候,醒来的时候将常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我撒谎,手上的伤痕是一晕倒的时候碰碎杯子留下的。……”
“……后来被房东发现过两。被送到医院急救,但是医生也无能为力,这种病没有办法治愈,基本得了的人就是等死,如同我的父亲一样,他死于27岁,而我 恐怕更早。再后来房东怕我死在屋里,不让我继续住下去,我就换了房子,那时候画展似乎支持着我的全部。租到展厅的那天很兴奋,走了很远的路回来,路上天开 始下雪,我喜欢在冬天穿很少,那种冷似乎能让我清醒。似乎可能让我不晕倒,也许只是一种错觉而以,但是我固执的相信。那天就遇到了你,感觉是在不切实际的 梦里,一激动就叫了。然后自己再后悔,对于你来说,已经走出去好远,而我却一直在原地打转。……”
“……是在你来我家看画的那天晚上,有催房租的人让我搬出去。他们说,我有钱办画展却要没钱交房租,谈不拢就说要毁掉那些画,我不许他们就开始打,有几 拳打在我的身子上,很痛,到了晚上,我不想待在屋子里,因为里面和外面一样冷甚至更冷,我一个人挣扎出来,走到上遇到你的酒吧门口,里面放着布列瑟农, 整整一夜。每当听到那首歌就无法抑制的悲伤,会流出眼泪来,很多,似乎一生的泪水都融入了那音乐。每听到这首歌,就会感觉自己是一个人在路上走着,或是 苍凉的沙漠,或是海水冲刷着的沙滩。离着起点越来越远。那个时候胸口好闷,似乎觉得自己随时可以死去。……”
“你不许说了,不许说了。”天语似乎觉得他再继续说下去自己都要发疯了。他用唇,用吻去堵他的嘴。似乎这样能弥补一些过失。
或许说,他从未去想过,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会怎样。可是实际上,等他回头却发现欠下了太多。
“老天真是公平,感觉现在我就是在受他的责罚。”
“不要和我说什么公平不公平。”孟萧笑了一下。
他的手缕着天语的头发“你对我的爱是你生命中的几分之一,甚至几十分之一。而你是我的百分之百。”
黑暗中,两个人用身体来互相慰籍。
“知道我名字的含义吗?”孟萧轻轻说。“母亲说,他希望我在梦中都是笑着的。”


过了几天,孟萧决定把那些画拍卖掉。去办手续的时候,是天语陪他去的。

“反正这些画留着对于我也没有多大意义。这样拍卖了,除了拍卖商得一部分钱,其他的都可以捐献出去。”孟萧解释道。
“捐?你可真大方呀?”天语笑道。
“我要是死了,连遗体都像捐的。”孟萧说。
“你还是别捐的好,我自私。”
“关你什么事?”孟萧瞪他一眼“我记得要还你钱的。”
“先生,请您在这里,签一下您的名字。”小姐把纸笔推倒他们面前。孟萧犹豫了一下,手碰了一下笔,那笔就滑开去。天语从一旁握住他的手,有点冷,抖得很厉害。
“我握着你的手写,那这样就不会抖了。”
孟萧低下头,两个人的右手一起写同一个人的名字。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似乎把一切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

夜晚从来也没有这么长过。
怎么也睡不着,孟萧觉得呼吸几分困难,坐起来,大口喘气,氧气似乎不够用。歇了一会才逐渐好转。
“怎么了?”天语被他惊醒。揉了揉眼睛,外面还是一团漆黑,现在应该还是半夜。
“我有点渴了。”孟萧道,轻轻咳着,努力调整着呼吸。“你睡吧,我去倒点水就回来。”
“真的没事吧?”天语问。“去医院吧……”
孟萧摇摇头。“明天再说吧,别折腾了。”这句话本来是托辞。结果第二天的时候孟萧被天语押到了医院。医院的走廊里有浓烈的消毒水味。
看病的人似乎很多,孟萧化验完了,坐在走廊里等结果。
天语道:“上回医生说,定期检查会对你的身体有好。”
“过去妈妈在的时候,似乎是这样子的。”孟萧揉了揉眉角,“现在那些检查的项目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心电图什么,很麻烦。”
天语道:“你等下我,我去下洗手间。”原路折回,找的是刚才给孟萧做初级诊断的的医师。那医生岁数不大,见他进来,让他坐下。
天语道:“医生,我是刚才那个病人的亲属,刚才病人在,不好直说,我现在想问一下他的情况。”
医生翻了翻刚才的记录,答他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先天性的心脏病,这种病,早死是必然的,病人恐怕也是知道的。如果是心肺衰竭,大约也就是几分钟的时间,连就医都来不及,不过这样也好,少受很多苦。”
旁边有个老医生,凑过来道:“作为医生,每天都会看到很多病人,不是病人的人,哪怕是病人最亲近的人也永远不会知道病人所承受的痛苦,就好像他对着你笑,其实身体却在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
天语的心往下一沉“有没有手术治疗的可能?”
医生摇了摇头“他的年龄已经不小,随着年龄增长,心脏会代偿性增大,有的甚至会出现肺动脉压力增高,同样会增加手术难度,术后恢复时间也较长。怎么说呢,对于他的话,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一。”
走出来找到孟萧,结果已经出来了。天语拿过来看了几眼,全是不熟悉的各种数据。
孟萧问他道:“你怎么这么慢。”
“碰到刚才给你看病的医生,随口聊几句。”天语道。
孟萧笑了一下“医生说的东西有的可以信,有的可以不信。”
天语皱了皱眉:“为什么这样说。”
孟萧回忆道:“十八岁有一发病,昏迷了好几天,在那个时候,医生就已经把我判了死刑了,但是我现在还是活着。”

“把诊断书给我。”天语以为他要看,把那张纸找出来递给他。
来不及阻止,孟萧就把那张诊断书随手折成一个纸飞机,从二楼的窗户扔了出去。
那纸飞机在风中摇摆着,飞出去很远,最后落在雪地上,和白色的雪融为一体。
孟萧的表情有些淡然。
“算了……”天语叹了口气,折腾了一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从医院出来行了很久,最后,车子停在一个热闹的地方。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孟萧问。
游乐场,似乎是小孩子和情侣才会来得地方。
天语笑了一下打开车门“你过糊涂了?今天是二月十四。”
“情人节?”孟萧低头念道,“怪不得有那么多卖玫瑰的。”
游乐场里,过山车,鬼屋,旋转木马外都排满了长长的队。天语侧过头,看巨大摩天轮在蓝色的天幕下缓缓旋转。
“我从来没有坐过摩天轮?”孟萧突然感慨一句。
“为什么?”天语问出来有点后悔。
孟萧不是很介意,微微一笑“心脏病高血压是严禁乘坐的。”
“那我告诉你坐摩天轮是什么感觉。”天语抬头仰望着摩天轮,“你站在下面的时候永远想象不到上面的景色,可是等你走到上面却发现不过如此。等你再下来,回忆起来,却还想再体会在上面的感觉。”
“人生何尝不是如此?总是在追逐与遗忘之中。”孟萧也仰起脸,月色有点温暖。
“来,让我亲下。”天语道。
“这里人很多。”孟萧的眼睛向周围扫去,很多男男女女一双一双的情侣。
“你怕了吗?”
“不怕。”
“那我们还等什么呢?”
天语抱住他情一吻。似乎是同时,天上绽放出礼。各色的焰火,燃遍满空。
童话故事里都是公主和骑士的故事,王子和骑士会不会得到幸福?
“呃,好像有点热。”天语用手背触一下孟萧的额头。
孟萧拂开他的手“我没事的,不要总这个样子,疑神疑鬼。”

情人节的第二天,孟萧接到了拍卖行的电话。

正好赶上天语的公司共休,那个时候两个人还懒在被窝里。
孟萧接电话的时候很兴奋。“拿了多少?”天语一直在旁边问。
孟萧挂了电话道:“那种地方总是有办法把手里的东西炒的很值钱。反正还了你的钱还绰绰有余。钱汇到上回你和我一起办的卡上了,记得密码是你的生日。”
“要是你早把画卖了就是个富翁了。”天语调侃着。
孟萧笑道:“无所谓,已经不是我的东西了。反过来,生活本来就有很多不完美。”
“好了,我去做早餐,”孟萧似乎精神不错的样子,天语看他很麻利的披上外衣爬起来。“嗯,色拉酱似乎用完了。我怎么又忘记了,连记性也不好起来。”孟萧自言自语道。
走过客厅的时候他突然手抚了一下额角,毫无征兆的倒在地上。
那一瞬天语似乎觉得自己的心跟着掉在了地上。
“孟萧,孟萧……”天语把人抱到沙发上。
播完急救电话。
孟萧有些迷茫的睁开眼“……我又晕倒了是吗?”
“你现在感觉怎样?”天语有些担心的问道。似乎只是很短的时间,孟萧的脸上似乎刷上了一层白色。嘴唇却微微发紫。
“我没事,就是胸口有些痛。”
“你的药呢?”
“我睡醒的时候就吃过了。”
孟萧抓住他的手“我想靠在你身上躺一会。”
天语坐下,把孟萧抱在怀中,下了很大的决心,他说:“我们去美国把,大不了做个换心脏的手术,然后去荷兰,我们结婚。”
孟萧握住了他的手“好,婚礼上我不想放婚礼进行曲,我想放布列瑟农。”
“那首曲子好忧伤,似乎不适合婚礼吧。”
“但是很好听不是吗?”
“好吧,你喜欢就好。”
天语按下音响的开关。
耳边又响起那熟悉的旋律。

I must go the other way
And my train will carry me onward though my heart would surely stay
Wo my heart would surely stay

孟萧好像睡着一样合起眼,睫毛微微翕动几下,终于不动。那首曲子一直却在放一直在放。
天语抬起手捂在嘴上,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完――

后记:1992年,加拿大有空地方政府施行了一项名为“驯鹿增量”计划”,为达到目的,却必须大量捕杀狼群。这首曲子就是出自马修?连恩专辑《狼》,它以最直接的感情,最沉痛的呼声,敲击着人们的心灵。 “布列瑟农”抒情的吟唱着无奈的离乡情绪。
而我更愿意把它理解为不得不离开的恋人,低低的男人的倾诉,带着浓浓的爱意与无奈。
写这篇文章只是因为某日,某无良作者在漆黑的夜里听这首歌的时候哭了,真不甘心,所以,拉更多的人来郁闷吧=w=。

※※※※※※
Finally The End
[5楼] 作者:萤宝 28/1/6 15:39 [加为好友][发送消息][个人空间]回复 修改 来源 删除三尺青锋乱红尘 上
By 剑断桃夭

引子
我在做梦,梦中出现了很多人,走马灯似的在我的身边。
偶尔醒来,就是铺天盖地的痛。别人给我喂药,我就喝下。
我不知道我身在何方。不知道身边照顾我的人是谁。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谁。
最后的那个梦我记得。
满地的人,满地的血,大殿里面的匾额被一个黑衣人摘下,只是稍微用力,就断成两截。
我还记得上面的几个大字――南宫世家。
我不甘心,抬起手,想抓到些什么,眼睛睁开,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
有人凑到床头“南宫少爷,你终于醒了。”

我,南宫云笑,是东风门血屠武林之后,南宫家唯一的血脉。

黑湖面上,悄然荡着一座华美的画舫。
朱梁窗,明灯彩绸,在静如润珠的湖面悠悠而驶。船头盈盈立着两排挽了双髻的翠衣少女,船尾是乐人拨弦弄乐舫内,依稀有人影晃动。
流平名湖,初夏夜景,画舫佳人,说不出的风雅。
只是……这大船周围围了数十艘的小船,停在一边,苍蝇一般,扰了风景。

慕容颜靠在临湖酒家的围栏之上,享受那秋风醉人。“江南美景艳如画,日出江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云笑,你看眼前这夜间的湖景又是如何?”
我抬起头望望四周,喝着美酒,泼给慕容颜一盆冷水“景致倒没看到多少,只看到满眼的人头。”
“这就对了。”慕容颜淡淡一笑,收起折扇。
“什么?”
“你忘了?今天便是醉月楼的谢迟迟出门见客的日子。”
“就是今天?!……”一听慕容颜的话,我激动起来。
谢迟迟,江南第一名妓,她平日不住姑苏,只有每年重阳才来这里小住三日。上一我远在外地,只叹无缘一见。这些日子被一些江湖琐事缠身,若不是被慕容颜硬拉出来,差点错过了大好的机会。
我再抬眼像江边望去,看着湖下最大的画舫周围围绕的小船和涌动的人头,微微禁皱着眉:“你怎么不早些说,还能占个好点的位置。”
慕容颜笑道:“你倒是有兴致。”
我又干下一杯竹叶青酒,眯了眼睛,那画舫变得越发得流光溢彩。
“窈窕淑女,君子好俅。我南宫云笑才不是那些做作的正人君子。追求的便是左手美女,右手美酒,快意恩仇,仗剑江湖。”
慕容颜道:“云笑,我就是喜欢你这直爽的性子,一会那谢迟迟若是对我有意,我便让你一让。”
借着酒意,我笑道:“这话该是我说才对,只怕我想承让,那谢迟迟还不放我走呢。”
慕容颜不反驳我,淡笑了不说话。红灯掩映下,唇上的淡淡酒迹,化成一片润色。
从小到大,他就是这样,从不和我争论什么。这来看谢迟迟,八成也是成我的意。慕容三公子名动天下,我可从来没见他对美女有过什么兴趣。
他一沉默,反倒弄得我有点尴尬。转移话题,起身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吧。”
慕容颜微微一点头,两人飞身而起,足尖在凭栏上一点,一个燕子翻身,几个起落,就到湖中画舫之上,引来众人哗然之声。
我们在舫上稳住身形,刚欲上前,一个年纪大些的翠衣女婢就拦到我们面前,行个万福:“客人请回,今日小姐屋中已经有人了。”
我抬眼望去,隔着几层薄沙,的确看到有个男子斜坐窗边,一旁那抚琴的女子,想必就是魁谢迟迟了。
我塞给那婢女几两碎银“这位姐姐不要欺负我们不懂规矩,只要这灯还亮着,我们就有机会争魁。”
那婢女收了银子,在我们面上打量一番,又有些可惜的微微一叹:“两位公子好功夫好样貌。只是……若是别人,你们还有些胜算,但是今日这人可是大名鼎鼎的南宫公子,量你们武功学识再好,也斗不过他,所以小奴劝客人还是早回吧,再等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南宫公子?哪个南宫公子?”我和慕容颜皆是一愣,开口问道。
那婢女的表情似是觉得我们这问题可笑,但还是答了我们“自然是江湖上有名的南宫云笑,南宫公子。”

听了这话,我倒是心情复杂。
江湖上夸我的那些话我知道,什么武林新秀,才貌双绝。
俗话说的好,人怕出名,猪怕壮。
一个月前,突然听说江湖上有人冒我的名号。
我收拾烂摊子许久,对这个冒牌货恨之入骨,不想今日恰是狭路相逢。
我心中翻动,脸上却不露声色,拱手谢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多扰了。”暗中却给慕容颜一个眼色。
绿衣婢女又是一礼,一句送客刚出。
我们二人突然抽剑转身,身形快如闪电,闯入舱中。那些婢女根本来不及阻拦,剑光挑破层层纱幔,直奔画舫中而去。
转眼我们杀入舱中,我抬头看那男子,面上戴一面具。此时见来了外敌,一摆衣袖拉开架式,把身上要害护了个周全。
慕容颜并不解释,挺剑上前就刺,白光一闪,攻向那人下盘,那人不动声色,剑在鞘中,轻轻一挡,加三分内力,就把他的剑尖别开。
我在一旁细观他的武功套路。心道这人武功不错,伸手出招,那面具人仍是剑鞘去迎,不过微隙之间,那人连化了我几招,有惊无险,身子依然未动。
正打的热闹,一旁的谢迟迟突然跳到中间拦道:“几位公子,奴家虽不知道你们有何过结,但是有话好商量。”
无奈船上地方太小,我又恐伤了红粉佳人。那面具人找到空子一个翻身突然从床上翻起,飞身跳出圈外。
我心道不如把话挑明,开口对那面具人道:“真是想踏破铁鞋无觅得来全不费功夫。你这个李鬼今里碰到李逵了”
“莫非……”谢迟迟开口疑道。
一旁的慕容颜道:“不错,这位才是真正的南宫公子。”
听闻此言,那面具人的目光突然凝在我得脸上。眼波一乱,微微启唇,咬牙吐了四个字“原来是你。” 话一说完,突然一推窗,翻身而出。
我推开窗子只见那湖水一片平静,上面飘着几片桂瓣,看不出半分波澜,那人早已不知去向。我有些不甘,纵身出去,踏着萍叶寻了一圈,全无踪影。
湖面突然变暗。
我回头望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画舫上彩灯全灭,不知道哪个王八蛋鸠占鹊巢,得了红粉佳人去。
行有行规,这灯一灭,纵使你是天王老子,今晚也别想上美人的船了。
我心里不甘,拽根芦草含在口中,绕湖过来,看到慕容颜在一座桥头等我。
还好不是他,够义气。
我跑过去抱怨一句“哼,好好的兴致,全被那人给搞没了。”
慕容颜看我小孩子般赌气的模样哑然失笑:“这件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咱们回府也好,免得我爹爹惦念。”
第二章
我们两人坐了马车,回慕容府去,不多时就到了慕容府邸。
到了门口,自有仆人拉开车帘,两个汉白玉石狮映入眼帘,八个灯笼悬挂门上,照得夜色一片绯色。
朱红的大门显是今年新漆。门口六名侍卫见了我们都低头行礼,里面一双蓝衣门童应门,比之几年前又气派不少。
慕容世家是个望族,家中有官有商,更不能忽视的便是他家的江湖地位。

想当初,二十年前,南宫,慕容,上官,唐门并称四大家族。
七年前,南宫世家突发变故,被一把火烧为平地,慕容颜的爹爹就收我当了义子,送我拜名师学艺,出徒后又邀我住在府上,这里算我半个家了。

第二日,早起来练完了剑。
我累了一身的汗,坐在桂树下歇息,那丝丝甜甜的香味让我想起,昨日在船上也是闻到了阵阵的香气,那味道该是女儿香吧。
一瞬间又想到了谢迟迟,昨天晚上只打了个照面,还不知道她上了床会是何等模样。
正无限遐思,慕容颜顺着院中石道走了过来,好像我肚子里面的蛔虫,开口问道:“怎么,你还在想谢迟迟?”
我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虽然只看了一眼,美人就是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慕容颜板起脸,有些不快:“没想到你对温柔乡留恋至此,我都后悔带你去了。”
我赖皮的笑了,一拉他衣袖“慕容哥,我们今日再去吧。”
“迟了,昨日是她在姑苏的最后一晚,现在恐怕已经启程了。”慕容颜一甩我的手,语气变冷。
我嘻嘻哈哈的凑上去“干吗小媳妇似的满嘴的醋味?”
慕容颜看来不是真的生气,绷不住脸:“要是让我爹爹知道了我带你去那种地方,惨的可是我。”
我慌忙点头,不忘调笑一句“我说着玩的,在这里看着慕容公子也可以望梅止渴。”
慕容颜终于忍无可忍,作势要踢我“南宫云笑,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欠揍。”
我慌忙躲开“好了好了,我们说正事。大清早的找我干什么?”
慕容颜道:“爹爹叫你我。”
我收了剑道:“那我换了衣服就过去。”
慕容颜点点头,坐在外厅里等我。伸出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在里屋,挑出一件带银的白衣,隔着半扇门和慕容颜说话:“你爹的意思我明了。再过几日就是这的武林大会,比武的地点正好是这姑苏城外的寒山寺。慕容世家在此算是主宾。……”天时,地利,人和。在这比武上获胜树立威信的大好时机。
慕容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知道,其实爹爹是希望你能从振南宫世家。四大家族之间关系错综,正因为他们之间互相关照,才能够多年在江湖立于不败之地。现在……缺一门犹如猛兽断了一足。”
我笑了“你知道,我向来无拘无束,喝酒泡妞我行,真给我一帮子人去管,还不天下大乱。……”
套上了外衣,我又去翻找腰带“……所以,我只是希望赶快报仇,赶快找几个美女,给我生一窝崽子,他们去振兴南宫世家,我就潇洒自由了。”
衣服大概穿好,我一回头,看他侧身坐在外面,用玉树临风这四个字形容再恰当不过。
“慕容哥……”
“嗯?”
“那杯子我早上用的。”
“无事。”
“男人不会生孩子。”我突然冒了这么一句。
他低下头,用指甲滑着杯子,薄唇里面的话第一尖酸刻薄起来“你脑子里飞草鞋了。”

“我总不会在你们慕容世家赖上一辈子。”这个问题现实的很,今年我十九,就该成家立业。
慕容颜只淡淡的催了一句“穿好了就快走。”

见到了慕容颜的父亲慕容迟,一上来无非又是那些官面话,什么干爹身体如何?他再夸我长大了,硬朗了之类。
又小坐了一会,话题终于绕到了主题上。
慕容迟道:“颜儿,这的武林大会是个大好的机会。我就不去了,你该带着云笑一起去见识一下。特别是云笑,天分高,练功又刻苦,年轻人,就该好好磨练一下,有了资历,将来才能撑得起台面。”
我苦笑一下,一想到自己若是按照他的规划走下去,二十年后必然成为一个如他这般,留着长胡子坐在厅上,还有满院子的仆人唤老爷的人。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慕容颜在他老爹面前可是个孝顺儿子,一直低着头,听到这里答道:“是。”
他爹补充道:“名倒还要,安全第一,帮爹爹问候一下那些多年不见的朋友。”
“是。”
“再有就是……这武林大会也有不少江湖中的女子参加,颜儿你今年也二十了。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就和爹说一声。”
慕容颜脸一红,迟疑了片刻,还是一声“是……”
慕容迟转过头拉住我的手道:“云笑倒是很像他爹年轻时的作派,我不担心。”
这话说的,……难不成我们南宫世家都是风流色鬼?
大家突然都不说话,迟疑了片刻,慕容迟的脸好像瞬间老了几岁“颜儿,打听一下你大哥的消息。”
在慕容世家,人人都知道,大少爷的事情不能提起。
从我七岁来到这里,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人。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人有个好听的名字――慕容映雪。
第三章
接下来的是几日我们都在帮着寒山寺的寒墨长老筹备武林大会,事情一多,就把那冒牌货的事情丢在了脑后。
转眼武林大会已至。四的江湖中人都往姑苏聚了过来。
武林大会那天,几千人蜂拥而至这小小的寒山寺。
这几年的武林之中正是青黄不接之时。老的一批,比如慕容迟,少林寺的空净方丈之类,已经是半归隐的状态。
年轻的却多了不少新面孔。大多是初出茅庐,武功欠佳,经验全无。
连丐帮帮主长老都大叹中原武林没落在即,盛况不再。

一进院门这些人就分了三六九等。
有门有派的都去屋里坐了。
三教九流之辈散在院子里面。
我和慕容颜仗着家事好,也是有座位。
但是我第一来这种地方,闲不住,先在屋里拜见过了各位前辈,就开始拉着慕容颜在院子里面穿来穿去。

慕容颜比我见识广,偶尔给我解释几句。
“看那个人……坐在石凳子上那个,是最近名声大振的信婴公子。”他伸手指去。
“长得不错。”
“谁让你看长相了?他功夫不错,遇到了的话要小心。还有刚进门的那个丫头。”
我向门口看去“头发梳起来那个?唐家的五小姐,唐厘里对吧。”
“你认识?”
我点头“回姑苏之前路上认识的,似乎对我有意思。”
慕容颜沉思片刻“唐门和南宫合婚爹爹肯定赞同。”
我撇嘴心里想,合婚合婚……他要是有闺女,都恨不得塞给我。
慕容颜看我不说话,问道:“这么漂亮你都没意思?”
唐厘里正好走过来,我拉过慕容颜的折扇,遮住脸,小声对他道:“我又不是什么人都要,那丫头闹死了,折寿。满身都是毒,我还想多风流几年呢。”
这时候,人群又有骚动。
旁边的几个武当弟子议论道:“喂,你看,那个人腿没毛病。却坐在椅子上被人推着进来。”
“摆架子给谁看呢。”
“怕是害怕里面没有座位,自备了吧?”
慕容颜看了一眼,小声在我耳边道:“好像……是江湖上新进成立的门派叫什么诛邪派。”
我被他弄痒了,后面三个字没听清楚“什么什么,猪血派?”
慕容颜替我汗颜,抓过我的手,把那两字写在我手上。
他才写了一半,我就猛然呆住,透过折扇上沿刚好看到,那坐在椅子上被人推着进来的人不是别人,带着面具,藏青色的衣服,正是那个冒牌的南宫云笑。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如今骗子也这么张狂。我起身想,他赶再冒名,我就让他好看。
此时慕容颜也看到了他,一拉我道:“别冲动。”我对他一笑道:“放心吧,比武没开始,我不惹事。”
说完话,我快走两步,堵在路中间。慕容颜不放心,仍是跟在我身后。
我走到那人面前,一拱手道:“在下南宫世家南宫云笑,敢问这位大侠尊姓大名?”
他身旁立着一个红衣女子,抢先一步挡在那人的身前道:“南宫云笑。”
真是开玩笑,死皮赖脸,这大厅里人是我的人有一多半,这个骗子居然招摇到武林大会来了。
那红衣女子的口气很冲,我却不会和美女一般见识,面子给足了她,又笑着问了一遍:“我问的是你们帮主。”
那女孩子却泼辣的很,秀目一瞪,不耐烦的一挥手道:“南!宫!云!笑!”
她这一声声音更大了,惊的满院子的人都往这个方向看。真假南宫云笑,这可是最近江湖上的大八卦。谁也没有想到,这我们会在这里狭路相逢。
我仍是笑着:“我耳朵好使,姑娘叫我不必这么大声。不过……这位姑娘,我还是不知道你们帮主的名字。”
那红衣姑娘却不再理睬我的奚落。看周围的人对南宫云笑这个名字纷纷议论,开口叫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同名同姓的吗?”

我笑道:“各位江湖大侠听我一言。我南宫云笑名云笑,这两个字无非是个代号而以,谁要是喜欢尽管拿去,招呼也不用打。”
话到这里,还是嬉皮笑脸的痞子口气。
慕容颜在身后拉我。我明白他的意思,在他手心轻轻一握,嘴角仍是带着笑“但是南宫两个字不是那么轻松,里面染的是血,凝的是仇,背的是一身血债。我的名字受之父母,十几年前,南宫世家还是武林的中流砥柱,这里的多位武林前辈想必还喝过我的满月酒。现在即使南宫家败落,也决不许那些邪门歪道拿来玷污。我不管你是冒牌货也好,故意挑衅也好。即便是同名同姓,你也要知道,就算有一天我退隐江湖,人们提起南宫云笑这个名字,想到的还会是我这个人。而不是你!”
啪,啪,啪……,安静的院子里突然响起三声掌声。鼓掌的竟然是坐在椅子上,迟迟没有开口的面具人。“在下真是佩服南宫公子的演技,如此得出神入化。连我都要被你的话所打动。”
我笑着一整衣衫:“过奖过奖。身为武林正派,这一身正气还是应该有的。”
“只可惜这一身正气之下藏的无非也是卑鄙无耻。”他说话的时候透着恨意,我却不知道他恨从何来。
“口说无凭,在下不知哪里的罪过宫主。我南宫云笑可是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面具人冷哼一声“这世上何为真何为假?信的人多了,就是真,信的人少了,就是假。”言下之意,他说了众人也不会信。这个人,还真留下让闲人八卦的余地。
我正色道:“但是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
“哈哈哈,好一个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笑完之后,他眼中露出寒光“南宫云笑,五年之内,我要你放弃这个名字,退出江湖。”他的手一拍椅子扶手,按下手印。
一旁的秋田散人是我父辈的好友,此时按耐不住,抽剑道:“臭小子,手痒了是不……。”我一抬手把他的剑按回。这武林大会还没开始,现在可不是打架的时候。
“一叶知秋。”面具人突然扬起下巴吐出这四个字。
我最先反应过来,一退身,让开了道路,口里道:“一叶落而知秋至,好名字,一叶公子,请。”
他们一行人走入。推着一叶知秋座椅的是那个红衣女子,娇俏动人的小脸,对我一翻白眼。
后面跟了四个人。一个绿衣女子,淡雅娴静,仿若人间仙子。
一对双生的兄弟,面容清秀,脸上的表情却很严肃。
还有一个汉子,身上也颇具侠风。这几人身后的几个弟子也都面相不俗。
这一门,倒真是聚集了俊男靓女。说他们是邪门歪道,谁信?当然,除了那个带着面具,浑身疑团的一叶知秋。
口口声声说是诛邪,倒不知诛的是哪门子的邪。
还有……那一叶之秋凭什么做的这些人的头目?
正想着,传来唐厘里的声音“云笑哥,来了这里怎么不和我打招呼?”
我倒是忘记了这个小魔头。
第四章
唐厘里说着话挤过人群。“云笑哥,慕容哥,我爹爹明日才能赶过来,今天我是自由身,跟着那群师兄还不如和你们一起玩。”说着话,手挽过我的臂弯。我一甩没甩开,只得任她去了。
于是三人一同走。耳边多了一只聒噪的惹事麻雀。
比武不多时就开始,分了东西南北中五个台子。四周四个第一再到中场比拼最后的第一。
东西两个武场是个人,南北两边可以同门派的算作一边。
这是比武,不是选盟主,大家都心领神会,真正的高手都去做评委了,让出名鼓励年轻人。
慕容世家的在南场,我仔细看了看名帖,居然诛邪也在单子上。
开始的几场各家都派的喽罗上场,把我看的眼皮打架。

忽的厘里在我耳边叫了一句“有美女!”我一下子兴奋起来看向台上,是诛邪派的那个汉子对少林和尚。
正想闭上眼睛继续睡,唐厘里就毫不留情的在我背上拧了一把“色鬼!”
这下子,睡意全无了……。
我转头想和慕容颜说话,却发现他看的目不转睛。
我急忙看向台上,也暗暗吃了一惊。
台上的两人使的都是少林的功夫。那汉子似乎内力更为厚,逼的和尚连连后退。不多时那小和尚就被打下台去。
慕容颜道:“用少林的武功打败少林和尚,也不知他们从哪里偷来的少林秘籍?”
我努力往乐观里想,开口道:“天下武功出少林,那里的藏经格都快成了公共阅书了。我们再看看。”
因为诛邪胜出,下一场还是诛邪,只不过对手变成了峨嵋的女弟子。
诛邪这边上场的是那个绿衣女子。
美女战美女,使用的功夫,同是峨嵋的剑法。绿衣女子的身形优美,比峨嵋弟子的剑法还要地道。
峨嵋派的老尼姑脸色都变了。
我皱眉道:“怪了,难道他们练的功夫是传说中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唐厘里好奇的凑过来“那是什么?”
慕容颜道:“这门功夫还只是听说过,却未见过。但是……这两人所用的,应该和传说中的那门功夫不一样。”
我点了点头“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至少刚才那两个人,每个人掌握了至少一个门派的武功绝学,我越来越好奇他们的来头了。”
说话间,绿衣女子已经速战速决,一拱手道:“承让了。”
她下台的时候往这边瞟了一眼,我马上给他一个帅哥式的微笑,不想却换来唐厘里的一记暴栗。美女不禁捂唇一笑,我顿时觉得这一下挨值了。

下一场是诛邪轮空,慕容世家对铁狮门。
慕容颜第一上场。实力太过悬殊,我茶杯里的茶没喝完他就得胜下场了。
接下来的几场丝毫没有悬念。到了南场的决胜局。
诛邪对慕容世家。
我坐了半天,屁股都起茧子了。站起身道:“慕容哥,你打了几场也累了,这场归我吧。”
慕容颜一把拉住我“别去。”
“怎么,难道说我不能代表慕容世家?不把我当你干弟?”
“胡说什么!”慕容颜道:“这场谁也不去,我们弃权。”
“为什么?”
“你想想,这一局肯定是那个一叶知秋上场。前头的几个人就如此厉害了,一叶知秋是他们的帮主,武功可想而知。你不要忘了,上我们二人在船上联手战他一个,他不出剑,就应付的过来,想必此人的武功十分之高。”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喜欢挑战难度了,若是三两招就打趴下的软柿子,我才懒得理呢。”我的心意已决,要好好试试那一叶知秋,要知道我决定的事情,可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慕容颜还是拽着我不放“你输给谁都可以,输给他是你没脸。”
“面子才值几分钱,输了就回去接着练呗。”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过用了几回我的名号,我南宫云笑还不至于这么小肚鸡肠。
还是说服不了我,南宫云假装生气小声道:“你怎么这么倔?实话说,这个人你还是少搭理的好。”
他小声了说,我故意放大声音:“为什么?是他神经病,我有什么可心虚的?我既没有强 奸他老母,又没有杀光他全家。我就是不信邪,要去试一试,看他还能舞出南宫剑法来。”
“去吧去吧,云笑哥,我支持你。”一旁的唐厘里煽风点火。
慕容颜瞪了唐厘里一眼,伏在我耳边说:“我的意思是……他会不会是你爹的私生子?”
为了阻止我,慕容颜可是什么解数都用了,我长叹一声“我爹就这么风流?”
慕容颜点点头:“差不多。”
“那好,我就不兄弟相残了。”
我回到座位。慕容颜放开了拉着我衣袖的手。
趁他回身,我嗖的一下冲上台去。
慕容颜,你每说谎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迷起右眼,你当我看不出来吗?我要是和一叶知秋是兄弟,那就邪了门了。
站到台上,我冲着慕容颜和唐厘里做个鬼脸。
慕容颜在底下急红了眼,看我不肯下来,对我做了几个口型,那句话似乎是“不要自作聪明。”
那一边,一叶知秋也慢慢地走上台来,动作慢的好像年迈老人。
我把我的目光凝在一叶知秋身上,玩笑归玩笑。我心里明白的很,面对这个对手可是万万不可大意。我一拱手道:“请。”
一叶知秋拔出剑来,摆出一个南宫剑法的起势,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请!”
看着那毫无破绽,绝对标准的姿势,我顿感冰凉。
莫非……这局赛,还没有开始就没有悬念了?
第五章
我心里充满了疑团,当年我从南宫世家逃出,身上带着南宫家的剑谱。他是什么时候偷学了去?
分神之际,一叶知秋已经毫不留情的攻了过来。当头砍下。几招连发,摆明了向先发制人,不给我喘气的机会。
他的速度太快了!
我一时有些应接不暇,举剑去挡他的迎面一剑,两剑相碰,发出当的一声。
我被震的倒退三步。
怎么可能?师傅一直夸我是百年不遇的练武奇才,修炼了十余年就可以有别人修炼了三十余年的内力。
而这个人……,他的声音听上去还很年轻,可是他毫不费力的一击就让我接下的如此狼狈。
看来硬碰硬要吃亏。
犹豫间,他的剑又到。这一剑我知道,横扫之势。我一低头躲过,趁他收剑之时从他头顶翻过。他收回来的剑险险擦着我的鞋尖而过。
我在空中翻过他头顶的瞬间,手指一钩他的发带,黑发散了一片,好漂亮的一头长发,一直披到腰迹。

可是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我趁他回身之际,一连划出三招。
他的招数我都认识,我的招数他也知道,只有出快招,用出其不意的组合,才有可能胜利。
果然,我逼的他的攻势缓和。
刚松口气,又一时大意,我躲着他的剑,不和他拚内力,他却硬缠而上。
当!两剑又是一碰。
我手臂一麻,手中的剑险些落地。一时间又是险象环生。
争斗之间。忽然一道白光向一叶知秋飞去,那暗器细小,若不是在近前,根本无法发现。
这是唐厘里在添乱。
我心里明白,只要一叶知秋去躲暗器,我抢攻一步,剑指白喉,这一局就是他输了。
就算是如此胜利,又有什么意义?想到此,我退后一步,收了攻势。
更让我惊讶的事情却随后而至,一叶知秋看着那暗器迎了上去。
扑的一声,暗器扎在肉里的声音,从左臂而入。
他这才停住身形,一剑从刚才中了暗器的地方刺入,挖下一块肉来,伤口流出的血都是黑色。
他捂住伤口,对我笑道:“唐门的暗器果然名不虚传,你们夫妻感情可是真好。合起火来欺负外人,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江湖道义?”他那种表情语气,好像伤口不是长在他身上。
我咬咬牙,心想:好狠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以他的功夫,不可能躲不开的。他这样做,牺牲自己的血肉,无非是想给我抓个现形。
一时之间,台下的众人还不明情况,议论纷纷。
我脸上发烧,如今比输了还要丢人。冲着台下叫了一声“唐厘里!”
唐厘里自知理亏,低着头跳上台来,扔给一叶知秋一个瓶子。“这是三日的解药,早中晚各一粒。”
我对唐厘里道:“厘里,你不该这么做。给一叶公子道歉。”
唐厘里抬起头,有点委屈的看着我,这被宠坏了的女孩子也许压根就不知道道歉这两个字怎么写。憋了半天说出一句话“云笑哥,我是希望你赢。”
我点点头“我知道。云笑哥谢谢你。但是还是要道歉。”
“解药我给了他了!”唐厘里死活不说那两个字。
“厘里,错了就是错了,怎么弥补也是错了!道歉!”
“不!是他冒充你的名在先,凭什么……”
啪,我一巴掌打在厘里脸上。
手在抖,这辈子,我第一打女人。
唐厘里得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转身跳下台,推开人群跑了出去。
一叶知秋那个始作俑者一直笑着站在一旁,面具下的表情难以捉摸,好像在看一出有意思的戏。
我对一叶知秋一鞠躬道:“一叶公子不要和小女孩一般见识,我这里代他道歉了。”咬了咬唇又道:“是在下输了。”我单膝跪下,取了一旁盘子上得胜符双手奉上。
他走过来取,我抬头看着他,手上微微用力,用只能我们两人听到的声音说:“这一是我输了,下,我要胜你胜的堂堂正正。”

一叶知秋笑着用右手把得胜符拿过来,他对我说:“公球,这只是个开始。”
我一愣,什么意思……
一叶知秋却不解释,转头面向台下众人,把得胜符在手中掂了掂,然后瞬间捏碎。张开口冷冷道:“诛邪弃权。”

该怎样评价这场比武?让唐厘里一搅和,闹了这么个结局。
南场没有人胜出。
我下了场,慕容颜就一直在安慰我“这场你没输,他也不算赢。倒是出了意外你很镇静,大丈夫能屈能伸。”
我安安静静的听着,心里多少有些不好受。这还是第一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
慕容颜又提醒我“要不要去找找厘里。”
我摇了摇头,“越解释越乱,根据我的经验,她肯定会等她爹来,向他爹告状,所以不会走远。”
慕容颜点点头“等她明白江湖不是儿戏,比武大会不是她们家的后园的时候,她自然就会明白,你是为她好。”
又过了片刻,我忽然想起什么,问慕容颜道:“什么是公球?”
“公球?”慕容颜一皱眉“骂人的话吧?”
我暗中磨牙。
这个时候,众人响起一片掌声。
这武林大会的比武已经结束。
中间场上一个中年人取胜。
他便是这决出的“天下第一。”
我没有心思再看。
正欲离开。
忽的传来一声怪笑,“这就是你们中原的武林大会?真是井底之蛙,自娱自乐啊。”
从寒山寺的围墙之外突然蹿出来四条人影,只是一纵,就越过层层人群落在周围四个场子之中。
四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四个声音齐道:“四门拜会!”
四门……
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四门……
东海之滨的东风门;
西域荒漠的西沙门;
南蛮之地的南泽门;
北国冰雪的北山门。
那几个身影台上一旋,突然不见。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噗的一响。台上那刚决出来的“天下第一”就化为了纷飞血雨……

他没有还手的时间,没有还手的能力,甚至没有还手的权利……
死无全尸!
第六章
我记得……我记得。
就是这种怪异的身法,漫天的大火。甚至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有放过。
那个时候……一个濒死的女人抓住我的手。
她冲我动了动嘴,我却想不起来她说了什么。
要活下来,要活下来。
跑,没命的跑。
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呼吸困难。

中原武林怎么可能接受这种奇耻大辱。几条人影飞身上台,与那四人站在一。
阳光刺眼。我看向台上。一个人挥动手刀,削铁如泥。那只手的手掌的五根手指是平齐的。
记忆翻动上来,头很痛。
白茫茫的芦苇丛中。
我叫道:“不要伤及无辜,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南宫云笑!”
一声冷笑“臭小子,去见你的爹娘吧。”
我只跑出去几步,就觉得背后一阵闷痛。
低下头。胸口有一只手,露出几根指头,大半个手掌还在我的身体里。
我记得那只手修长而好看。
指甲上染了我的血,透着妖艳的红。
肋骨卡住了手臂,一时拔不出来。
我笑着挥动手里的匕首,斩断了最长的那三根手指……

“是她……”我刚要冲出去,突然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

再睁眼,是在我的屋子里,慕容颜坐在窗口,悠闲的翻看一本诗集。柔和的秋阳洒在他身上,空气中散发着桂的香气。
是梦,是梦,是的一场噩梦。
没有什么武林大会,也没有什么四门。
我坐起身,后颈很痛……好像并不是梦。

见我醒来,慕容颜放下书,走到我身边“醒了?”
我问他“我怎么会晕倒?”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晕?大概是中暑吧。”慕容颜说着话,右眼微微一眯。
我气结,你见过有人大秋天中暑吗?
慕容颜拍拍我的肩膀“好吧,是我怕你冲动上台报仇,把你打晕了。”
他伸手掐掐我的脸“当时你脸都煞白了,一幅找人拼命的模样。”
慕容世家家传的功夫,瞬间制敌,干净利索。我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把这招用在我身上。
原因,他不说我也知道,上了台,我就是死路一条。
我恨我自己武功低,没本事。
连那个什么叶知秋都打不过,更别提什么东风门的人了。
沉默片刻,我问他道:“昨日结果怎样?”
“一死两伤。”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死伤的都是中原武林这里。随后,那几个人怪人神秘消失。”
昨天便是中原武林的一场浩劫。我奇怪于慕容颜的事不关己,无动于衷。
慕容颜似乎明白我心里在想什么,拂开诗集上落的几瓣桂,开口道:“这就是江湖嘛。”
随后他又淡淡一笑“我没有告诉爹爹,只说你心情不好,喝多了酒。你现在醒了和我去大堂吧。”
“嗯……”我点着头,穿好衣服。
快走到大厅的时候,慕容颜突然回头道:“忘记告诉你了,唐家夫妇来了。”
果然还没进门,就听到唐家夫人的声音“小孩子吗,闹矛盾是正常的。再说了,也是厘里不对。”
我硬着头皮跟着慕容颜走进去。
唐厘里也在,瞥了我一眼,眼睛肿的桃核一般。
我见过唐家夫妇,坐在角落。
那两对夫妇见我们尴尬,也不再提昨日的事情。话题绕到江湖兴亡。
我在一旁,听了个大概,那东西南北临近外疆之地,原本是武林败类流放的地方,经过这数年的发展,竟然自成了门派。
事情有因,必有果。
这的突然来袭不过是个警示,往后还不知有多少的血雨腥风。
坐了半个来时辰,唐家夫妇起身告辞。
唐夫人对我笑道:“我们有些事情要去趟南疆,等过了这一段……日后这娇蛮的女儿还要拜托南宫少侠多加管教。”
唐厘里脸一红。
我的头嗡的一响,日后日后……
不要这么草率就替我们决定终身大事啊!

余下来的几日趋于平和。那四个神秘怪人音讯全无。连那诛邪一派都蛰伏一般消声灭迹了。
倒是那光荣牺牲的两人,出了殡,立了碑。
血雨腥风不见,江南还是一片大好风光。
居安思危的又能有几人?
我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很大了,可是每每遇到事情,又觉得自己很小。心中千万的不甘,能做的却只有加紧练功。
转眼到了这年寒露,空气已结露水,渐有寒意。
几个姑苏城里的武林侠少拉我和慕容颜出去喝酒驱寒。
我嘻嘻哈哈的喝了不少的酒,脸颊烧热,席间借口如厕,出去透风。
外面下了一场雨,夹了雪片,这么一冷,酒醒了一半。这酒店外面是一条石头巷子,铺满了青石色的砖。到了这个时间,已经人烟稀少。
巷子的尽头。有个女子行色匆匆,怕人跟踪似的不时回头张望。
好一张秀丽的容颜。
虽然过去只见过一面,但是我敢肯定我没有看错,那个女子就是江南第一名妓――谢迟迟。她现在,该是在杭州才对。
我心下生疑。觉得这里面有点古怪,悄悄跟着她走了一段。
走过那条小巷,转弯的地方,幽静的小路旁停了辆马车。谢迟迟走过去轻轻叩了叩车门,三长两短。
马车里面有人道:“进来吧。”车门打开,有人伸出手拉了谢迟迟一把。
是那个一叶知秋……
第七章
谢迟迟一上车,那马车的马夫就一挥鞭子,趁着夜色,向城外驶去。
来不及细想,我纵身跟着马车出了姑苏城。
夜色沉,我抽个空子,攀在了马车的背面。再一收身,好像壁虎一样贴在马车的下壁,藏在了马车底下。
我双手死死抓着马车边沿,这里有几根横梁,可以落脚。姿势辛苦,可还能忍受。
马车一路飞奔,轱辘摩擦地面的声音掩盖了我的呼吸,想发现我,还不那么容易。只可惜那声音过大,我贴的虽近,也听不到车内的人说了些什么。
马车一路行去,走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停在一个山庄的外面。
有人下车通报一声,车行了进去。停在院子里面。谢迟迟和一叶知秋下了车。
我思量着等人走光了,我再下来。
正想着,从侧面伸出一把剑柄,戳戳我道:“到地方了,下来吧。”这是一叶知秋的声音。“这么浓的酒味,熏的人头晕,你以为车里的人闻不到吗?”
原来是那些酒暴露了我,我松了力,放了手,身子落在地上。一骨碌从车地下钻出来。浑身散了架一般。
周围已经无人,那谢迟迟和马夫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我有些尴尬的嘿嘿一笑“一叶公子,好久不见。我来看看你的伤好了没有。”

一叶知秋看来是不想戳穿我,冷冷的陪我打着官话“承蒙南宫公子关照,已经无事了。”
他转身又道:“你随我来吧。”
我心中生疑。
他却解释道:“现在我是主,你是客。我怎能不尽待客之道?”
我打起了警惕,跟在他身后,在院子里面转了几转,被领到一僻静优雅的小院。这一路上没有碰到什么人。
但是这山庄……如果我没有猜错,这该是诛邪派的一个据点。
进了屋子,一叶知秋又招呼道:“坐吧。”他走到屋子一角,挑亮了灯烛。又拍了拍手,叫进来了一个小仆人,不多时,端来一壶热茶。
姑苏的黄酒,就是后劲大,当时喝的时候不觉得怎样,吹了半夜的夜风,现在有些头疼了。我坐下来,轻轻按了按太阳穴。
头有些晕,我从哪里问起?
问他为什么开始的时候要说自己叫做南宫云笑?问他为什么要我放弃这个名字退出江湖?问他为什么那么狠我?想了一圈,挑了一个最保险的问题。
“一叶公子,你我过去认识?”
他倒着茶,一抬眼道:“你想起来了?”
我慌忙解释“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没有见过你?”
“没有见过?”他的语调平和,没有一点起伏,让我捉摸不透。
“应该是……没有见过。”他带着面具,我也不敢那么确定。
“喝茶。”他说着把一杯茶递到我面前。我慌忙接了,杯里是上好的醒酒茶。我唱了一口,发着悠淡的清香。居然没有放毒药。
他这是出的什么牌?我都有些捉摸不透了。
喝完了酒,再喝点醒酒茶暖暖身子,真是再美妙不过。这种感觉让我恍惚了……
恍惚觉得……
他没有盗用过我的名字。我们也没有过刀剑相向。我们之间没有血海仇,没有那些莫名其妙的对话。
我们只是两个普通的朋友,不……或许都不普通,而是好朋友。
喝了两杯,他又给我倒茶。
我急忙道:“我自己来。”
杯子已经被他拿在手里。
我伸过去的手抓空了,一不小心,碰到了他脸上的面具。
我也没有想到那东西那么牢靠,就那么一扫就掉了下来,落在一旁。
一抬头的瞬间,我看到了他的脸。
原本还曾猜想,那面具下是张与那长发匹配的容颜。可没想到……
丑……很丑,皱皱巴巴的皮肤犹如老人,上面还有不均匀的色斑。这哪里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的脸?说他七老八十都有人信。
我不得不承认这张脸吓了我一跳。让人不敢直视。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带着面具了,可是我宁愿我不知道。
我想开导两句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心灵美更重要。
想开玩笑说,兄弟你长的丑些也没什么大不了,至少谢迟迟比唐厘里好看很多倍。
可是我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平日的伶牙俐齿全变成了笨嘴拙舌。只是慌忙站起,低下头道:“对不起,面具还你。”
一叶知秋的脸上瞬间变了几颜色。也站起身,啪啪,两个耳光,不分青红皂白的打在我脸上。
我怒火中烧,虽然说我一直好奇他的真面目,可是我又不是故意去摘的!
我南宫云笑是吃软不吃硬的人。酒劲往上涌,我把那面具扔到桌子上道:“丑八怪,是你自己没戴牢。”
这句话犹如火上浇油,他眼睛瞪圆了,一字一顿的问我:“你叫我丑八怪?”
从他那张丑脸上,我看出一种伤心。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伤心。
那个表情,看得我无法无动于衷。
好吧,是我倒霉,我自找的,做错了事,又接着酒劲说错了话。这两巴掌我不计较……我继续开口道:“那个……我不是故意……”试图安慰他。
可没有想到,他一抬袖子,又出手极重的十多个耳光。
我没还手,一是开始的时候没防备。
二是他的速度太快,根本不容我反击。
等那几个耳光打完。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耳朵一直在嗡嗡的响,漫天飘散星星。比受了内伤还难受,平生第一觉得,打耳光也能出人命。
报应啊……这一定是老天对我打了唐厘里的报应。
这个一叶知秋……不光是个丑八怪,还是个大变态。喜怒无常,人格分裂!
我在心里骂着。

缓神的空当,一叶之秋又啪的打碎了一个茶杯。
有数十个手下进来。
他开口道:“外敌入侵,给我把他打残了拖出去喂狼。”
为首的人我知道,是那日武林大会双生兄弟中的一个。他仍是面无表情,一过来就点了我的穴道,断了我的内力。
刚要把我拉出去。
一叶知秋又道:“还是先关到柴房里面去吧。”
第八章
柴房里面很冷,刚下了雨,木头有点潮。
这个时候,我有点后悔没有和慕容颜打个招呼。一夜不归,连个替我说谎的人都没有。
折腾了一个晚上,我倒是真累了,合上衣服,将就着歇了几个时辰。

到了第二天,我就被吵醒了,旁边的院子里面开始有人活动,来回来去的走动。
那些人大概是觉得懈了我的内力,比较安全,他们只在门上加了铁锁,没有再加绳索。
我摸摸脸,肿的和猪头没什么区别。四肢也是酸痛。酒倒是全醒了。挣扎到门口,门上有个不大不小的窟窿,把眼睛放在那里正合适。
这大概是那庄园的后面,柴房本身有个小院,院子里有个小棚子,摆了些多余的木柴。
正面一个圆门关着,东边侧面有个小门开着。据我估计,那个小门应该是通向厨房的。
我晃了晃门,上面的铁索山响,可是却没有人搭理我。
差不多到了中午快吃饭的时候,吱丫一声,小门推开,有个人走进来,到那个棚子里面取柴火。
我晃了晃门锁,叫了一声,“喂。”
那个人回头,看了柴门一眼。继续无动于衷的取柴火。
我叫道:“喂,傻子,那里的柴火昨晚受了潮,点不燃的。”
那个人这才转过身来,把两只眼睛对在一起往门上的洞里看,“你怎么知道我叫傻子?”
呃……这个……
傻子又说:“你就是那个被关起来的南宫公子吧。”
“是啊。”我尴尬答话,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天下。连个厨房帮忙的傻子都知道我是南宫云笑。
“喂……,你给我拿点吃的来吧,再饿会出人命的。”
那傻子不说话,出了门去,过一会,柴房的门被人打开。傻子还真听话,给我拿来两盘剩菜。一碗凉米饭。
我闻了闻,虽然是剩的,还好没坏。昨天折腾了一宿,今天饿了半天,我早就饥肠辘辘,也就不客气了。
傻子蹲在一旁,看着我,这人二十多岁,看上去就不那么正常,两只眼睛有点对眼。时不时用袖子擦擦口水。
我被他看毛了,把一盘菜推到他面前“你饿了?”
傻子摇摇头,一吸鼻涕“你吃,我等着拿盘子。”
我狼吞虎咽了几口,问他:“兄弟啊,我和你打听个人。”不等他回答,我又道“算了算了,当我没说,你在下厨帮忙,反正帮主身边的人你肯定不认识。”
傻子急了,“你说你说,这院子里就没有我傻子不认识的人。”
我为我的激将法很有成就感。问他道:“你们帮主身边,常穿绿衣服的女子叫做什么?”
傻子扳着指头道:“绿衣服的是浮萍姐,红衣服的是萤火,那个用少林功夫的汉子叫做沈昭。那一对双胞胎一个叫做韦一尘一个叫做韦一墨。你还要问谁?”
真省力,我还没一个一个的问,他就都答了。我又扒拉了两口饭问他道:“你们帮主是个怎样的人?”
“我们帮主是大好人,武功好,人也好。”傻子笑呵呵的说。
这是赤裸裸的忽悠,真不知道那一叶知秋用什么方法让手下的这批人信了他的鬼话。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我吃得差不多,把碗放在地上:“他人好?我怎么会变成猪头?他人好,干吗要把好人关在这里?”
傻子道:“你才不是好人,我们帮主说,你是大坏蛋,表里不一,口是心非,口蜜腹剑,笑里藏刀,贪图利益的大坏蛋。”傻子又看了看我说:“可是我觉得你虽然长的像猪头,但是看起来不像坏人。”
我第一被人当着面骂的这么狗血淋头。

可是我还不能反驳。不能说那句我就不是坏人。
第一是这话是一叶知秋说的,不是傻子说的。反驳了也没用。
第二是因为我等他说完那句话就点了他的穴道。这种做法正是应了他那句笑里藏刀。
没办法,我南宫云笑一代侠少,也不想这辈子就葬送在一个秘密山庄的柴房里。
我对那个傻子道:“一个时辰穴道自解。到了晚上找不到你自然有人回来放你走的。”说完话我关上了柴房的门。

诛邪的人未免过于大意了,我今天冲了一个上午,封闭的内力已经解开。
我小心的翻墙上房,俯视地形,这个山庄还真是巨大,不知道一叶知秋那小子从哪里寻来了这么一个绝妙的地方。
这山庄中居住的人不多,找起人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犹豫了片刻,决定再在这园子里面呆上半天,等到晚上夜人静再寻路出去。
想到此,我找了一就近的空房,躲在了柜子里。

开头的几个时辰倒是平静无事。到了黄昏时分,门突然被人打开。两个人闪了进来,一进门一个人就把另一个推着压倒在桌子上。
我从柜子的缝里往外看去,吓了吃了一惊,急忙隐住呼吸心跳。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是那对双生的兄弟。中午傻子告诉我过我,一个叫做韦一尘,一个叫做韦一墨。现在也不知道是哪个压倒了哪个。
下面的那个挣扎道:“大白天的……让人撞见了不好。”
上面的口里说:“今天忙了一天了,才得了闲,不做就不做,你让我摸摸。”说着话,咬在另一只的脖子上,手也不安分的摸来摸去。
我第一看到两个男人这样,虽说他们都是翩翩美少年,虽说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
可是我在柜子里还是看了个面红耳赤,外加有点恶心。
外面两个腻了一会,小云雀似的一下一下啄着嘴巴。
下面的那个又道:“我说,帮主的小宠跑了。”
他说出这话,我心里一惊,不是说我吧?
上面的说道:“还不是帮主吩咐的?说让他在园子里面转转。”
我的心骤然放松,那就应该不是我了。我可是费了力气逃出来的。仔细想了想,我刚才紧张什么,小宠这个形容词肯定不是形容我这种爷们的。
又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下面那个烦了,一推上面的道:“有完没完了?”
上面的那个也不生气,停了手,帮他整整衣服,又在颊上一啄“晚上我去找你。”
两个人小心分头出去,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等确定他们走出去已远。
我才小心的推开柜子的门……
第九章

院子里面一片安静。偶尔有奴仆穿过,武功不是很高,躲过他们是轻而易举。
我隐约记得马车来的方向在柴房的东边。一路向那个方向掠去。
我以为照着一个方向走就会没有错。可是没有想到,这庄园有些古怪,我绕了半个多时辰,竟然又回到了原地。
我只得放弃,寻找别的出路。
这个时候已经月上西楼,我不免有些心急。
在院子的西面有一片琅亭水榭。我穿过水榭,就到了一长廊之地。
有个人站在廊上的一个小亭子子里,似乎没有武功。距离如此之近,我都没有感觉到任何气息。
匆忙中,我只是用余光瞥过去,无意之中扫到了那个人的脸,我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放慢,眼睛也忘记移开。
月光静静的洒下,映照着他的脸,那是一个男人,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漂亮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美人我见过不少,无论是江南名妓谢迟迟,还是武林第一美女蓝锦瑟,可是和面前的这个人一比,都会失了颜色。
见了他,我竟然忘记要隐藏身形,那人的眼睛飘过来,我觉得心跳漏过了一拍。呆了一瞬,方才紧张的如梦初醒。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我索性转身对着他道:“我叫南宫云笑。”
“呃。”美人小声地应了一声。
他似乎没有恶意,我抖着胆子走近了几步。月下的美人看的更清楚了。
秋日寒冷,他却穿的不多。里面一件白杉,外面随意的披件外衣。精致的锁骨上写着一个“叶”字。
“叶字?”我开口问他。
“嗯?”美人微微皱眉,似乎是不解其意,那美丽到难以言描的眉目却又让我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那里,”我指了指他的身上,你锁骨上写着的。”我又仔细扫了一眼,是个“叶”字没有错,就是那个字有点丑。话说回来,又有怎样的字能配得上这如玉的美人呢?
叶字这个名字挺好听的,但是我转念一想,这个人可能就是那双胞胎口中所说的帮主的小宠。
曾听说有钱人家的人有个坏习惯,就是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别人身上。那个叶字肯定就是一叶之秋那个变态烙在他身上的。
一瞬间我有些忿忿,那个一叶知秋果然是个喜欢沾惹草的大混蛋,养了这么一个漂亮的男宠不够,还去勾搭什么谢迟迟。
美人回过身,终于肯开口说话,他压低了声音轻轻道:“就叫我叶字吧。”说完了话准备转身离去。
“那你一定很怕虫了。”我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嗯?”他转身欲走的脚步突然停住。
“因为叶子怕虫啊。”我答道,想做个微笑的表情。脸颊和嘴角却一起痛。
美人回过头看了看我,嘴角的笑有点冷。“好玩吗?”
“什么?”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叶字冷笑道:“我说南宫公子,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挺幽默?”
美人生气了,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生气,事实证明玩笑不能随便开。不过,美人生气也好看。
望了望他的背影,我才想起还要赶路这回事。算了,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惜我南宫云笑不好龙阳。美人再美,终究是个男人。
我正想转身离开,刚走了不远的叶字突然一个踉跄,险些倒地。他的左手攀上一旁的栏杆,却似乎乏力,没能站起。
我不放心的走过去,只这片刻之间,叶字的脸上已经变了颜色。
“你怎么了?”我问他,伸手把他扶起。他的手上身上都是冷汗。另一只手一直按着腹部,像是在忍受剧痛。咬了唇才说出几个字“扶我到前面的屋里去。”
我倒是想扶,可是他的样子根本一步路也走不了。
我只得把他抱起,叶字伸手指了一间屋,我抱他进去,放在床上,手搭在他脉上,脉象混乱。
我问他道:“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叶字的身子团成一团,嘴角却带着一丝冷笑,“因为我吃了……毒药。”
第十章
我不知道他发生过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居然吃毒药。性命的事情可不是儿戏。我想从院子里面叫人来。
如果他真是一叶知秋的男宠,那么他们应该会想法子救他。大不了我再被那变态抓一。刚往外走,床上的人就一把抓住我“别去,别叫人来……”
叶字的脸色已经苍白,唇上咬了血痕,可语气却是那样倔强。
不管他是谁,我不希望他死……我犹豫了一下道:“那我带你出去,找郎中?”
他摇摇头“不要,仅仅是一小发作,会痛一阵,死不了人。”
“你没有骗我吧?”莫非……他不是真的想死?
叶字又摇了摇头,一直抓着我的手紧紧不放。
我手足无措“那我该做些什么?”
叶字喘了几口气,往里让出点位置道:“你……上来。”
我不解其意,可是手被他抓着,没有办法,只得上床来,坐到他的旁边。
他什么也不做。只是抓着我的手,身子抖的像筛子一般,偶尔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我守着他,心里还是挺紧张的。脑子里一直在胡思乱想,如果这个时候一叶知秋进来,肯定会把我撕了。
我低下头去看他,眼眉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圈淡影。
若他是个女子……若他是个女子……我忍不住有些想入非非。伸手拧了自己的腿一下,南宫云笑,你这算什么,趁人之危,而且还打得是个男人的主意……想到此,我侧过眼睛尽量看向别。
过了好一阵,他才缓和下来。长出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愣愣的看了我半天。
我问道:“你怎样?”
“好多了……”他说着话,一只手伸到我的颊边。问道:“痛吗?”
“嘶……”脸上一触碰就火辣辣的,想起一叶知秋我就怒火中烧,开口道:“是被一个变态打的。”
叶字收了手“你说一叶知秋?”他现在还很虚弱,苍白的脸上突然绽放出笑容。我第一看到他笑,像是最美的罂粟。他说:“你真的挺有意思,我都不知道该评价你什么好了。”
又过了一会,他松开了拉着我的手,从床上支起身来道:“你想出去是吧?”
我点了点头。

叶字道:“你从这里走,遇到月牙门就左转,遇到木门就右转,不出半个时辰,就可以出去。”
我惊讶“你知道出去的路?”
叶字看了我一眼,一幅无所谓的表情道:“信不信随你。”
我走出去两步,又回头问他道:“那你不走?”
叶字眯起眼睛道:“你还挺讲义气。”那语气我听不出是夸赞还是损我。随后他解释了一句“我不想走,我身上的毒,需要按时吃药。”
原来还有毒药控制。这个诛邪派果然是邪门歪道。
应该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做男宠的吧?更何况是那种变态的男人……,看他在这里活的没有自由,一幅生不如死的样子。我的脑子里不知道哪根筋突然搭错了弦,信誓旦旦的道:“那你等我,有一天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叶字又笑了对我道:“你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

我按照叶字告诉我的方法向外走去。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出了这片庄园。再往前走有了人家。我还记得马车走的大概方向,连夜摸索回去。天空拂晓的时候终于到了姑苏。
两个晚上,一个白天……,我想我现在的模子一定无比的狼狈。不敢惊动慕容府上的下人。我翻墙进去,又怕慕容颜担心直接到了他的屋里。
慕容颜还在睡着。朦朦胧胧的,被我闹醒。看了我一眼道:“大早晨的你闹什么鬼?”
我继续摇晃他“喂喂,我两天不见……你和你爹怎么说的?”
“放心了,说你睡朋友家了。”
我心里稍微安定,正想着怎么圆谎。
他却又用被子蒙住了头呼呼大睡。
我突然有点伤感,原来我失踪了他一点也不着急……如果我就这么死在外面了……大概也不会有人知道……
正想着,看到被子里面露出一角夜行衣的黑布。心中涌上一种暖暖的感觉。他一定找了我一个晚上,看到我回来才放心来睡觉,不问缘由,是怕我尴尬。
我一时心情大好,压在他的被子上。“慕容哥,你装睡。”
慕容颜踹了我一脚“睡觉去,折腾这么长时间,你不困我还困呢。”

第二天,慕容颜帮我把药膏抹在脸上。“可怜……可怜,都被打成猪头了。”
我玩笑道:“就算是猪头也是比较帅的猪头。”
慕容颜不说话,手上却用力,疼得我龇牙咧嘴。
一边上药他又问我:“这是哪只母老虎打的?”
我想起变态的一叶知秋,开口道:“你见过出手这么重的母老虎吗?”
“那就是母老虎的男人了?”
我急忙分辨:“才不是那样。”
慕容颜上完了药,把药瓶的盖子盖上“不管是哪样,我最后一警告你,离那个一叶知秋远一点。”
我愣了一瞬……

他知道?那么他又知道多少?
第十一章
我在家休养了十来日。终是等来了一个坏消息。

那日在门口,我和慕容颜正准备出去。从路南走过来一个小乞丐,突然扑过来抱住我泣不成声。
我大惊,慕容颜帮我把她拉开。
仔细一看,这人却是唐家的千金小姐――唐厘里。
头发乱成稻草,衣衫破成一缕一缕。身上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洗澡……也难怪我认不出来。
从武林大会结束到现在,不过短短的两个月时间。……这期间又发生了什么?
更重要的是,唐厘里回来了,而且是他一个人回来的。
我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抓住她的肩膀道:“厘里,你爹娘呢?”
唐厘里哇的一声,哭的更凶了,口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慕容颜在旁边给我使了个眼色。对唐厘里道:“到了这里就是到了家了,有什么事情慢慢再说。”随后他拉着唐厘里进屋,招呼仆人道:“你们先给唐小姐打理一下。”
唐厘里点点头,跟着仆人进去了。看不出慕容颜安慰女孩子倒是有一套。
我对慕容颜道:“他的父母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慕容颜点点头“凶多吉少……”

不多时,慕容迟和慕容夫人也得到了消息。一起赶了过来。
大家心急火燎的等了半个时辰,唐厘里终于换了衣服出来。
她没有再哭,神情却有些木然。整个人看上去瘦了一圈,神色也憔悴了不少。
唐夫人拉过唐厘里来,柔声道:“厘里,你爹娘到底如何了?”
唐厘里眼圈又是一红,摇了摇头道:“他们现在怎样……我也不知道。”
随后断断续续的,我们才把事情了解了个大概。
唐厘里随着父母到南疆去。遇到了一个苗人村落,那些人看他们是中原来的,寻衅滋事。整个村子围攻他们十几个人。
唐家夫妇保得爱女一个人逃了出来,让她到姑苏来找慕容世家。自己却被那些苗人抓住了。现在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我心道,原来她是一个人从南疆逃回来的……也怪不得她会变成那种狼狈的模样了。
川地离南疆不远,川还属唐家的地盘,听令中原武林,南疆却是被苗人占据属于蛮荒之地。两边一直没有来往。也不知道为何唐家夫妇这要去那里。
那唐家夫妇大概也想不到,他们在自家门口着了别人的道。
唐厘里从那里赶回来,怎么也得二三十日,也就是说,那唐家夫妇已经落入那些苗人手里二三十日了……到现在武林上没有听到一丝的消息,只怕凶多吉少。唐家的夫妇让女儿来这里,一是来投奔,而是求救的。唐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慕容世家没有道理不管。
听了她的话,慕容迟沉吟片刻,又问他道:“那你爹娘有没有告诉你他们去南疆做什么?”

唐厘里摇头道:“他们开始的时候接到了一封信,然后就突然说要去趟南疆,我只当是去玩,没有多问。”
慕容迟道:“那封信现在何?”
唐厘里低了头“我逃出来的时候,还在我爹爹手中……”
“那么你们最后走到的地方是哪里?”
唐厘里想了想道:“那地方好像叫做盘蛇沟……”
慕容迟皱了皱眉头,这事情确实棘手。连他也不知道从何下手,安慰唐厘里道:“你现在这里住下,好好吃点东西,睡一觉。你们唐家的事情便是我们慕容家的事情。一有消息马上告诉你。”
随后慕容迟又对我和慕容颜招呼道:“你们二人照顾好妹妹。”
我们点了点头,领了唐厘里到后院来。早有仆人收拾好了一间屋子。
快进屋的时候,唐厘里突然回头道:“慕容哥,我们去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消息……”
“是什么?”慕容颜问道。
唐厘里道:“我们听旁边一桌的一个人说,他说……慕容映雪在桃源。”
慕容颜呆了一瞬。我一直以为他已经做到遇到任何事情都波澜不惊,没有想到这句话却能引起他的反应。
等唐厘里回屋,我忍不住好奇问他道:“慕容哥,究竟什么是桃源?”
慕容颜道:“你没有听说过吗?”
我摇头:“《桃源记》我知道,但是应该不是同一个吧……”
慕容颜迟疑了一下告诉我:“那些故事我也是听爹爹讲起。……相传,几十年前,武林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误入了一条山谷,那里风景如画,隐居着世外高人,有无数的神兵利器,武林秘籍,那小人物逗留了数日,武功飞长,后来因为担心家里亲人,走出谷去,他再想寻回谷,却再也找不到路了。”
我疑道:“这说不定是别人杜撰的故事吧?世间怎会有那种地方?”
慕容颜道:“这人不是别人,那时的小人物,便当后来的前任武林盟主泊云溪。泊盟主认为缘分已到,不再强求寻找,苦心修炼当时学来的武功,成为众人敬仰的一代大侠。”
我顿时惊讶,原来真有这种好事。
慕容颜却道:“故事不过是故事,唐厘里的话,只能参考。”
“为什么?”
慕容颜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无人,这才对我道:“她说他们家人被苗人袭击,苗人我见过,绝对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辈。唐家夫妇被抓一定是别有原因。”
我想了想道:“说不定是她也不知道,谁会在这个时候隐瞒信息呢。”
慕容颜轻笑着摇摇头“我没有听错吧,你居然帮她说话。”
我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不记仇的。我倒是觉得她这回来收敛了很多,不像过去的娇蛮小姐那么讨人厌了。”

从那里起唐厘里就在院子里面住下。这从外面回来,她的性格大变,不是一个人在屋子里面待着,就是坐在院子里面发呆。
原本是个聒噪活泼的女孩,却一下子变成了沉默寡言的闷葫芦。
失去家人无依无靠的感觉我知道,更何况她一个女孩子。
我想着法子逗她开心。一时送个小礼物,一时又将个小笑话。

唐厘里却始终满腹心事的样子。
这一天,天气不错。我想带唐厘里出去散散心,就和慕容颜约了一起去爬山。
到了山下,我又出了个主意“我们不用轻功往山上爬,看看谁最先爬到山顶。输的人罚唱小曲三首。”
唐厘里默认了。
慕容颜本来不爱玩这小孩子的游戏,禁不住我哀求,终于答应。
没想到真爬起来,慕容颜却一下子跑在了前头,我照顾着唐厘里,两个人逐渐落后。
走到一,唐厘里突然拉我的衣角道:“云笑哥,那里有条小路,我们从这里上去,说不定能快一些。”
我顺着她说的方向望去。果然有一条小径掩埋在杂草之中。
我一时欣喜“好啊,还是你的眼睛尖。”
这条小径道路很窄,而且好像有一段时间无人走过,道路上杂草众多。走了一段路程,唐厘里突然哎呀一声。我回头一看,她的脚扭了。
我只得扶她到路边坐下。
唐厘里低头说:“我是不是很麻烦,是个不懂事的大累赘。你上去吧,别输了。”
我笑道:“没关系,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大不了我唱小曲给你听。”
唐厘里道:“我的脚扭的不是很厉害,咱们就在这里歇会吧。”
我点点头,挨着她坐下。
两个人也没什么话说。为了免得尴尬,四去观察这山林景色。叶子落的差不多了,满地的黄色。我抬起头,一棵光秃秃的树上只剩了一片叶子。风一吹,那片叶子也落了。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我的脚边。
我把它捡起来。
突然有点恍惚……

“你为什么这么怕虫子啊。”
“呜呜~~”
“别哭了,是不是男人啊?”
“呜呜~~~”
“你这么怕虫子,干脆叫叶子算了。这片叶子送给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低声的抽泣。

我说我为什么会出现幻觉,原来是身边的唐厘里突然哭了。她靠着我的肩膀,泪水一直的流,已经湿了一片。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我给唐厘里擦着眼泪。从小到大,我就是见不得别人哭。
唐厘里道:“云笑哥,你说……我爹娘会不会有事啊……我每天晚上都看到他们……他们浑身是血。”
“不会的,不会的,你爹娘那么有本事,自然吉人天相。”

“你不知道……那些苗人很厉害,都会蛊术,而且有的毒比我们唐家的还要毒。我眼睁睁的看着我一个师兄被毒蜂咬死。……”
唐厘里好像又想起了哪些事情,害怕的捂住眼睛,我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
她扑到我的怀里,又抽泣了一会在我的耳边道:“云笑哥,你对我好我看在眼里的。”
我突然觉得事情不对,此时正是荒山野地,孤男寡女……
“喂喂……”我把她往外推。
我明白唐厘里误会了,我是看不得人伤心,觉得她无亲无故有点同病相怜。
柔软的唇凑了上来。印在我的唇上火热的如同烙印,“不要,不要推开我,云笑哥,我只有你了。”
这声音放大,在我的耳边缠绵,萦绕。
我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绷断。
是温柔的手,是白玉般的肤,是不能言述的温柔。
身体好像中了魔咒,无法控制……。
若断若离的呻吟,就在耳边,但是我好像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突然有什么东西一拉我,又是重重的一掌打在我的背上。我吐出一口血,终于看清了……我面前的唐厘身上一丝不挂,宛若出生的婴儿。
打我的是慕容颜,他脸上难以掩盖的怒气,脱下衣服,盖在一旁的唐厘里身上。“南宫云笑!看看你都作了什么!”
第十二章
唐厘里把一只食指咬在手里,表情几分无辜,嘴角却有一丝笑。
我擦了擦唇上的血迹,系好了衣衫,仔细的回想起事情的细节,顿时明了。
慕容颜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头对唐厘里命令的口气道:“穿上衣服,我们回府。”
唐厘里慢腾腾的披上衣服坐起来,开口道:“我的衣服破了……”。
慕容颜道:“能穿多少穿多少,外面再披上我的。”
我脱下我的外衣递过去:“还是先穿我的吧。”
唐厘里看了我一眼,接了过来,我却不看她。捡了根木枝子在地上随手画着。
慕容颜的脸色又变了变,蹲下来对着唐厘里开口道:“今天我们上山,什么也没有发生,明白吗?”
他的口气里竟然有了威胁的语气。
唐厘里笑道:“我自会说,我摔了一跤,撕坏了胸口的衣裳……”
慕容颜冷笑道:“撕坏了衣服事小,若是遇到了来寻仇的苗人……”
“我会负责的。”我在一旁突然道:“今日的事,说出去无论于谁都不好,但是我会像义父提亲的。”
慕容颜沉默了一会道:“你说怎样,那便怎样吧。”
三个人依旧下山,却没有了上山时候的感觉。山林里弥漫开了淡淡的雾气。一眼看不到山下。

仍然是慕容颜在前,我和唐厘里在后。
唐厘里不免有些得意,走过来拉了我的手。我轻轻的甩开,她娇笑一声“怎么,还没下山说过的话就不作数了?”
我提醒道:“你的脚伤好的真快。”
唐厘里掩了掩衣服,不再言语。
三个人各自心事。

回府以后。慕容颜直接把我拉到他的屋里“你明知道,是唐厘里搞的鬼。我只是片刻不在,你就着她的道。”
我努力嬉笑着打破僵局“你何必和小女子一般见识?她父母和你爹娘有话在先。我娶她是迟早的事。”
“可是两个月前你还说不喜欢她。”
我低下头“现在依然不很喜欢。但是……又不是所有的婚姻都是有爱情的,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只不过它提前来了。”
“可是……”慕容颜还想说些什么,吐出这两个字却没有再说下去。
我添了添唇道:“我能够原谅唐厘里。因为……我宁愿相信她是因为害怕失去所有的东西才急于这样做的。”
慕容颜冷笑了“那你觉得她害怕失去的是什么?是爱吗?真可笑……云笑,我该说你什么好?你以为你的怜悯很值钱吗?其实廉价的可怜。双手奉上别人还不一定会接受。她并不是嫁给你,而是嫁给了南宫两个字。”
我一时失去了方向,也没有了标准,因为我竟然没有办法反驳慕容颜的话,犹豫了好久,我开口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许别的女人还不如她呢。我虽然是你的兄弟,但是我的路还是我自己来选。”
“是啊,我们是兄弟来着”慕容颜重复着,他的眼神里有点失望“……所以我尊重你。希望你快乐,但是我肯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找个众人都在的机会,我就向慕容夫妇大略说了想娶唐厘里为妻的事。
慕容夫人道:“厘里知书达理,能文能武,心思精巧,将来定是个闲内助。你二人若是能做百年好合,倒是了了我的一块心病,只是不知道厘里愿不愿意?”
唐厘里微微点点头,红了脸,装的一幅矜持。
慕容迟又道:“这几年,唐家和南宫家先后遇到了变故,振兴的大业还落在你们后人身上,依我看,这事情宜早不宜迟,我通知江湖上的朋友,把喜事操办一下。”
慕容颜脸色不好看,听了自家爹娘几句话后,开口道:“事情也不宜操之过急。现在唐家夫妇下落不明,万一……红白两事想遇。那岂不是害厘里做了个不孝的女儿?”
慕容迟瞪了儿子一眼道:“颜儿,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唐家夫妇吉人天相,用喜事冲冲邪气,定会没事。”
没想到,唐厘里却眼圈一红道:“慕容哥说的对……现在我爹娘下落不明,我做女儿的……怎能……”
听着他们说话,我反倒成了个旁观者,一直在旁边愣神,听着他们争来争去没个结果。
到了最后,我叹口气道:“那便订亲吧。等她找到了爹娘或者过两年我们再办事。”
慕容迟点头道:“这倒是个折中的法子。”
慕容颜和唐厘里也不做声。
慕容夫人则是让管家翻看黄历。
事情一时就这样定下。
虽然是订亲,可是依旧要大办。

慕容迟发了数张的帖子。江湖上还是有不少的人买四大家族的帐。一时之间,这件事情在江湖上吵的沸沸扬扬。
第十三章
订婚的宴席定在了冬至后的第三日,到那里还真来了不少人。
从下午的时候,就有人来,一直到了晚上,还是络绎不绝。
“恭喜恭喜……”
“多谢多谢……洪掌门这边请。”
“恭喜恭喜,早生贵子。这是礼单。”
“多谢多谢……”
翻过来倒过去的就是这两句话。
来一个人我都要陪个笑脸。不等宾客来齐,我的脸都僵硬了。
正在应接不暇之时,又有人进来。
一个声音响起,“南宫公子和唐小姐真是郎才女貌,鸳鸯壁合,天作之美,将来必能心心相印,永结同心,早生贵子,相亲相爱,百年好合,白头偕老,相濡以沫。”
满口说的都是喜庆的话,好一张灵巧的嘴。把慕容夫人听得合不拢嘴。
我抬头看去,是个笑模样的男人,那人看着眼熟,但是不知道在哪里见过。正想着,那人一笑道:“结婚是大事,订婚也是大事。”他让开门,一鞠躬请进他家主子道:“诛邪派帮主亲贺南宫公子订婚佳期。”
随着他的话声,一叶知秋出现在门口,面上仍是带着面具,一身如雪的白衣被大红的灯笼映照成淡淡的橘红色。
我觉得眼前一黑,哪里有人家订婚穿白衣服的?摆明了是来挑衅滋事。
我真是和这个门派命里犯冲,为什么偏偏和我过不去?
我走上前小声道:“今日是喜庆的日子,来贺喜的欢迎,来闹事的,就不要进这个门。”
一叶知秋笑了一声,一抬腿迈了进来。
他身后的那个嘴巴利索的随从一拍我的肩膀道:“南宫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才这么几日,就不认得我了?”说着话,他做了个对眼。
我仔细想了一想面色一变道:“傻子?”
这人不就是那日我在神秘山庄的柴房外遇到的傻子吗?可看他现在这样,哪里有半点痴傻的样子?
那人哈哈一笑道:“答对了,本人姓傻名子,聪明人太多,我就偏偏喜欢别人叫我傻子。”
一时间我才在意识到在山庄的时候是被这个人耍弄。一伸手,一招擒拿手把他的手抓住“你给我把那日的事情说清楚。”
那人又是哈哈一阵笑,开口道:“送你两句话,难得糊涂,知足常乐,今日你是主角,你还是在这里好好的招呼人吧。”
说完了话,他的手也不知怎么一旋一推,就把我的擒拿化开。
我还欲寻他,那一旁慕容迟道:“云笑,订婚宴就要开始,今日到的不是你的好友就是你的前辈,快过来敬诸位?”
我点头应着,大厅里摆了数十桌,酒我是一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过去我喜欢喝酒,和朋友喝酒的时候被人夸赞海量。可今日,我却第一觉得酒是这么的辣。
我一直小心留意着一叶知秋,我不知道他今日来这里的目的,他却只是一直安静的呆在那里,酒也未喝。

宴席喝到一半。宾客中有人起哄道:“早就听闻南宫公子文武全才,琴技更是不错,这大喜的日子,何不来上一曲?”
“对啊,来上一曲助兴吧。”
慕容迟点头道:“云笑,你就给大家弹上一曲吧。”
“等一等!”人群中跳出一个人,是跟着一叶知秋的那个“傻子”他笑道:“一般的弹法岂不是太简单了?不如把眼睛蒙上弹,南宫公子应该不在话下吧?”
我看着他,碍于在众人面前,不得发作。
慕容迟哈哈一笑道:“这主意好!快拿琴来。”
琴我已经多年没有弹过。摸到琴弦觉得冰凉。
那个“傻子”到我身后把我的眼睛蒙上。眼前一阵黑暗,我的手指按到弦上,周围有人们的笑声,说话声。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木偶,一直被人耍的猴子。
以前……我从未觉得自己这么窝囊。如今,心中有火却不知何发作。
整个一曲弹的支离破碎。弹完了,我拉下罩着眼睛的面罩来。
周围的人一起喝彩。
我突然笑了,笑的很苦。
虚伪……
虚伪到了我无法容忍的地步。
我开口道:“一直以来,我南宫云笑自付聪明,自觉坦坦荡荡就是英雄,可是别人随便挖个坑我就跳进去了。说句话,我就当真。我叫别人傻子,别人却把我当傻子耍。”
我的眼睛向周围扫去“一如今日,来的人这么多,又有谁是真心的祝愿呢?”
周围的人一瞬之间都被惊住了,看妖怪似的看着我。
慕容迟脸色已经大变。对慕容颜道:“云笑喝醉了,带他下去。”
慕容颜也怕我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一直拉着我到后庭去。
到了没人的地方,他才开口道:“订亲是你自己说的,怎么宴会还没结束你就四发邪火?”
我拉着慕容颜道:“我没醉,我清醒的很,只是憋的太久了。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慕容颜道:“你说的没有错,但是和其他的人都不一样,所以你错了。”
我苦笑一下道:“我真的无事。只是今天看到了不顺眼的人,你不用在意我,去前面送送宾客吧。”
慕容颜点点头,回到前庭去。
我一个人向我的屋子走去。
慕容家的仆人都去前面帮忙了,后院里连个人影也没有,变的空荡荡的。
突然之间我看到园的角落里有两个人影。
“谁!”我问了一句。
那两个人一回头。
一个是借口酒量不佳,提前回来休息的唐厘里。

另一个人,却是一叶知秋。
我上前一步,把唐厘里拉到身后。问道:“厘里,你没有事吧?”
一叶知秋来这里定然没有安什么好心,说不定就是为了报上武林大会的一镖之仇。我防了前面,没防后面,这一叶知秋大概是趁我蒙着眼睛弹琴的时候,到的这里。
一叶知秋却笑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们二人本来聊得很好,却被你打断了。”
唐厘里低着头,也不辨驳。
我倒是差点忘了,这一叶知秋采摘柳还有一套。冷笑一声道:“你倒是还挺有理,可是你不要忘记了她是我的娘子。”
一叶知秋道:“不是才订亲吗?怎么说的就和上过床一般?”
他冷笑一声又道:“更何况,上回我不是说了吗?我会让你自己放弃南宫云笑这个名字,这个身份,到那时,她便是我的老婆。我们夫妇提前交流一下感情,有何不对?”
我终于忍无可忍,拔剑而出。
还是一样的招数,一样的路数。一如上在比武大会的交手。
不知道是因为我盛怒之下,还是他功力减了,这一,我却占了上风。
过了数招。我剑尖的光芒突然一没。
手中的剑刺入他肋下,剑入三寸。
第十四章
这一下变故太快,我原本以为这一剑他可以挡住,谁知道他竟没有躲过。
直到剑刺入肉,入脏腑我的手才急急收住。
一叶知秋愣了一瞬,有些不可置信的向下看去。
我一用力把剑拔出,伤口中流下来的血如同是红色的流苏。染红了白衣,看的人触目惊心,这一剑伤的不轻。
我不知道为什么心会痛,那种感觉好像这一剑刺中的不是他,而是我。那一瞬,我一定是疯了,竟然有些冲动想去扶住他,看他伤的怎样。
还好在我之前,有个人冲过来,扶住了他,是那自称傻子的随从。那人也顾不的管我,急忙按住一叶知秋的伤口。
我仿佛一下子从梦中醒来,铁了心不去看受伤的一叶知秋,拉起一旁的唐厘里道:“我们走。这个人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一叶知秋却突然道。
“宫秋……,你的心真狠。”
这一我终于听清楚了他说的那个名字,我一皱眉头道:“我根本不认得你,也不是什么宫秋。如果你以前找麻烦都是因为认错了人,我倒是可以把以前的帐一笔勾销。”
他冷笑道:“你这出戏还想演到什么时候?”
“我听不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笑了,一边笑一边咳着血道:“假装一幅什么也不记得的样子,口里却说着过去说过的话……,可怜我竟然还会对你心软。竟然还想过要放过你。到了现在,如果我的人没有来……就是要杀我灭口了吧?”
他一激动,血流的更快。
那随从急道:“小祖宗,你就少说两句吧。”
他却继续道:“原来竟是我傻……我早该料到是这个结果。”

我不想听他说话,拉着唐厘里急急忙忙的向后走去。我急于离开,急于逃出他的声音。
“宫秋,你听好,我的东西,总有一天要全部拿回来。这一剑我记下。只要我还活着,就会把你所做的一切加倍还给你……”
尽管我问心无愧,但是那一字一句还是如同毒咒,让我有一阵莫名的心虚。
我回了屋,再派仆人去打听。那两个人已经不知去向。连地上的血迹都已经流入了泥土。
那件订亲时穿的红袍上却被溅上了一片暗红色的血点。
大喜的日子是忌讳见血的。
这似乎在昭示着,这场订婚礼注定是一场错误。

订了婚以后,我和唐厘里的关系却越见疏远。只是偶尔在父母面前装装样子。
没过几日,慕容颜突然到我的房中来。一开口就满是沉重话题。
“云笑,你也该长大了,要照顾好自己。”
我奇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能照顾你一辈子。”
“哪里需要你照顾了?”
慕容颜笑道:“说正经的,唐家夫妇总是这么找不到终究不是个办法,我亲自往南疆去一趟,把事情理一下。”
我一惊“唐家夫妇那么多人都……你带着人去太冒险了。”
慕容颜道:“放心,我有分寸。”
随后他又不放心似的叮嘱道:“不要理会那个什么一叶知秋,有要紧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我有些不服,说得我好像离不了他似的“好象颠倒了吧。你去的可是苗疆,该是我惦记你才对。”
他像对小孩子一般摸摸我的头发“你只要不那么冒冒失失的,多长个心眼妨着点别人的奸计就好了。话说我也该出门一趟,这回来,说不定能有二哥的消息。”
我想起了他讲的那个故事“桃源吗?”
慕容颜摇摇头“不一定是桃源,所谓桃源,不过人们希望中的一个地方,一个理想的希翼,永远不要把那东西当作真的。”
气氛有些低沉,我玩笑道:“你要早些回来,去个三年五载,说不定我连孩子都有了。”
慕容颜淡淡一笑“你要是想找女人来玩的话随便你,唐厘里你还是不要动。有件事情告诉你,不过记得保密。”
“什么事情?”
“连爹娘都不要说。”
“我看上去像是不能保守秘密的人吗?”
慕容颜这才开口“上去苗疆的探子说了一个事情。唐家夫妇被苗人袭击的起因似乎是因为唐厘里打死了那村落村长的儿子……事情发展到后来,似乎还与南泽门有关……”话只到这里,他就不再说下去,拍拍我的肩膀道:“照顾好我爹娘。”
“这个不用说了……”最后这句话说得让我有些伤感。
当晚他收拾整齐了,第二日一早就带着几个仆人上路。

临上马前,慕容颜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我道:“对了,还有个事情要和你说。”
他做了个机密的手势,让我把耳朵伸过来。
“什么事?”我侧过脸去。
他用手一挡别人的目光,唇在我脸上一似乎不经意的一碰。
我没有在意。还在等他泻露什么秘密。
那臭小子却翻身上马笑道:“我说完了。”
我用力的在他的马屁股上踢了一脚“慕容颜,你给我留着命滚回来。”
他背着身一摆手,没有回头。
第十五章
转眼进了腊月,江湖中倒是一直风平浪静。慕容颜离去已经数日,偶尔有书信报个平安。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腊月初一,我突然收到了一封信。
信写得很客气,说是与我有事想问。让我尽快去一趟洛阳白马寺。落款的是洛阳白马寺的主持释空大师和武林盟主孟环山。
单凭这两个名字,这一趟白马寺之行我就不得不去。
我并未多想,日夜兼程,赶在腊月十日到了白马寺。

这白马寺的山门是并排的三座拱门,山门外,一对石狮,一对石马分立两旁,传来肃杀安详之气。庙门前,松柏犹绿。我不禁感慨这千年古刹。
行至庙门口,上来一个小僧人道:“施主可是南宫云笑南宫公子?”
我点点头道:“正是,不知道释空大师找我来此有何事?”
那小僧人道:“小僧也不知,只是按照方丈嘱咐的做。”
我正要入门,那小僧又是一拦,指指我腰上的佩剑道:“南宫公子若要入寺,这个东西需要交与小僧保管。”
我明了,寺院是清静之地,这些刀光剑影自然是不合时宜。我伸手把佩剑摘下,递给小僧。
那小僧点头,收了剑交与他人。一路领我进去,到了禅房之内。
那僧人双手合十道:“方丈还叮嘱小僧,要暂时卸去施主的内力。”
我心中奇怪,这是什么道理?
虽然心下疑惑,还是让那小僧人做了。小僧人行个礼。又给我端了杯清茶过来,让我在这里稍等,他去禀告方丈。
我一个人打量着这间禅房,干净简陋,门开着,上面却挂着一根铁链,有小孩的手臂那么粗。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我还以为你得到消息会去跑路呢,没有想到你还真敢来这里。”
我随着声音望去,靠在门上的人却是那一叶知秋。这么长时间没见,他比上回又瘦了不少。头发散着,只是在脑后挽了个髻,长长的披下来。面上还是戴着面具。此时看到他没有死,我竟然有些安心。
心里那么想着,我口里却道“你来此做什么?”
他冷笑一声“你紧张什么?我也被卸去了内力。这是白马寺的规矩。”

“究竟是什么事情?”
“你不知道吗?”他有些惊讶道:“在武林中,这白马寺犹如开封府。只不过开封府断的是民间的案子。白马寺了的却是江湖中的恩怨。”
“江湖恩怨?……”
一叶知秋又笑道:“是什么事,一会不就知道了,你是不是宫秋,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但是武林盟主孟环山的话,大家都信。”
看着一叶知秋嘴角的那丝胸有成竹的笑意,我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正这时,那个小僧又过来道:“两位南宫施主,方丈叫你们到大堂去。”
两位南宫施主?是要给身份得一个公断?

一叶知秋转身走在了前面。我也跟着他们,一路穿过,走到白马寺的大殿。这大殿宏伟气派,墙上画的是众位罗汉。
正堂上做的那个人便是武林盟主孟环山,旁边一个白胡子老僧,是着白马寺的主持释空。大殿两旁列着十八位武僧。
那白胡子方丈冲我们一点头道:“这件事情缘由蹊跷,两位公子都自称是南宫世家的血脉,此事自从报入白马寺以来,本寺也一直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不过出家人不打诳语,自会给南宫公子一个公道。”他说这话的时候,竟向一叶知秋一点头。
孟环山也道:“南宫世家的诸位先人算起来也是我的前辈。今些日子我命人跑了一些地方,问了一些人来。现如今,这事情已经差不多水落石出。”
话到此,他飘到我的脸上“宫秋,你可认这冒名顶替之罪?”
这位盟主我见过几,上订婚宴他还派人送来贺礼。我万万没有想到一上来他就这样问我。
我按捺心中疑惑开口道:“在下姓南宫名云笑,不知道盟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环山道:“到了现在你还死不认账吗?”说到此,他招了招手,有几个僧人把个瘸子老头领了上来。
孟环山问那老头道:“黄老,你仔细看看这人你可认识?”
那老头仔细看了看我。
他的视线扫得我有些莫名的发毛,看了一会,那老头道:“你……是宫秋吧?”
我开口道:“我不是宫秋,我也没有见过你。”
那老头急了:“你这个小子!我眼睁睁的看着你长大,现在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孟环山冷笑一声道:“宫秋,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南宫云笑。这位老人是南宫家的马夫,后来因为不慎落马留下腿疾才离开南宫家,躲过一劫。你现在却说不认识他。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吗?”
他转头又对那老头道:“黄老,你不要理会他,告诉这里众人,谁是宫秋。让他这罪也落的明白。”
那老头道:“这孩子是十九年前生下小少爷的那一天被人从后山捡到的。南宫家没有名姓的仆人都赐姓宫,那时候是秋天。就叫他宫秋了。大家可怜他是个孤儿,就把他拉扯长大。后来南宫夫人觉得他和小少爷年岁差不多,让他跟着小少爷念书习武。这孩子小时候不过性子有些玩劣。没有想到长大以后,就坐了如此大逆不道,恩将仇报的事情……”
我听着他的话惊讶万分。这些与我无关的事情,却口口声声地说是我做的。目光扫向整个大厅,我突然觉得这整个都是个阴谋。
我冷笑一声,问那个老头道:“你收了他多少银子?”
那老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笑道:“他给你多少银子让你来这里冒充南宫家的仆人?”
那老和尚道:“宫施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却不理他,直指一叶知秋道:“你们朱邪派从哪里找来这些人演戏?”

一叶知秋笑道:“你可真是抬举我,就算我本事再大,也不能给你变个洛阳白马寺出来。”
几个棍僧走上前来。我被卸去了内力,不是他们的对手。
没过几招,被两根棍子夹治住。
孟环山继续道:“追查南宫世家的事情,我还找了其他的人来,慕容夫人的妹妹远嫁西域,这也回来愿意为证。”
他说这话,一个三十余岁的美妇走上堂前。
一叶知秋点头对那妇人道:“姨母。”
那女子回头看我一眼,我觉得这个女子似曾相识,可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孟环山道:“这个女人你不会也说是假冒的吧?当年慕容公子出生的时候,她也在南宫世家。真正的南宫公子的手腕上有两颗红痣。”
我的手上没有……而一叶知秋的手上有。
那老和尚起身道:“孟盟主,只说这些也难免有失公允,这一位不管是南宫公子也好,宫秋也好,你有什么话也尽说无妨。”
这是给我机会辩驳。
我心里在说,我不是假的,不可能是假的。
我回想着过去的事情,十三岁以前在南宫世家的事情。那些事情我都记得,三岁的时候第一握剑,六岁的时候过年全家在院子里面看烟,八岁的时候父亲送给我一匹小马,十三岁的时候的血案……但是……我记得的那些只是轮廓,仔细一想,那轮廓不是变得更为清晰,而是越发的朦胧。
头裂开一般的剧痛,所有的一切似乎在脑子里,却又倒不出来。
而且,连我自己都无法确认那是不是我的记忆……
从十三岁重伤醒来,很多的事情我就记不清楚了。慕容颜说那是因为我看到家人死在眼前受了刺激,过去那些记忆记不清楚了也好。现在想想,很多的关于南宫家的事情……还是慕容父子告诉我的。
我惶恐了开口道:“我受过伤,很多事情不记得了,但是我不是假的。”
孟环山道:“狡辩,你刚才还那么肯定,现在怎么开始说自己不记得了?”
我突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记忆。
眼前的这个白马寺如果是真的,那些人说的话如果是真的……
那么我脑子里面的那些记忆难道就都是假的?……难道我真的是宫秋……从来就不是南宫云笑?
我感觉我快要疯掉了。
我突然想起一点,不可能的,就算我是假的,慕容迟见过小时候的南宫云笑,他怎么可能认错?
我叫道:“慕容伯父呢,我要见他。”
孟环山道:“早就料到你会这么说了。前几日我给他一封飞鸽传书,询问当年之事。”
我急道:“他怎么说的?”
孟环山道:“他说他当年已经有六年没有见过南宫公子了,纵使认错也是有可能。当年是被你的言巧语所蒙蔽,所以才轻易信了你。”
面前飘下了一页纸。
我认的那字迹……
是干爹的没有错。拿着那封信我的手发抖,连撕掉的力气都没有。

孟环山问我道:“宫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闭上眼睛,希望这是场梦。睁开眼睛却发现还是在这里。
孟环山又道:“怎么不说话?你莫非怀疑白马寺的公正?”
我低下头,咬了咬牙道:“我没有不服。所有的证据,足够让我心服口服。”
原来从始至终,我才是那个冒牌货,原来……我才是那只照了照妖镜现形的妖怪。
胸口突然一阵闷痛。疼的我的身体几乎痉挛起来。
是七年前留下的伤口……那里似乎,又一被人生生撕开。
那老和尚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虽然不是罪大恶极,但是……”
我只听到这里,一阵恶心,再也忍不住,嘴里面的血霎时涌出。
“宫秋!”失去意识之前我听到有人惶恐的叫着,这名字听起来还是如此的陌生。
第十六章
醒来的时候是在禅房里面,而且是我来的时候歇过的那间。胸口还是痛,但是轻了很多。
我爬起来,坐到墙角,不想动也懒得动。
门锁着,暗不透光。外面应该用那根手臂粗的铁链牢牢锁着。
我成了这里的囚徒。
关在这里以后,日子开始变得简单,吃饭,睡觉,其他的时间就是思考。
过去总是很忙碌,想着很多的事情,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去做。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空闲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好好思考很多问题。
想起来过去慕容颜说过,有很多大恶人被关在寺院里孤老终生。我的情况也差不多了。
这些年交了那么多的朋友。可是又有哪个是真心的对我这个人呢?这个时候我突然万分思念慕容颜。但是我又怕想他,怕见他。说不定慕容颜视作弟弟的那个人其实也不是我。
我想找到这个事情的答案。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我变成了南宫云笑?我绝对不是有意冒认……但是我又解释不清其中的缘由。

有一日,小和尚开门道:“施主,有人来看你。”
“谁?”那一瞬我无比希望是慕容颜。但是又不知该怎样面对他。
门口出现的人却是唐厘里。她走进来,小和尚把门又关上。
我看了她一眼,回过头去,姿势都没有换。“今日几号?”
“腊月二十八。”
“呵呵,我还以为已经过了很久很久……没有想到只有几天。快过年了,爹娘还好吗?”
唐厘里迟疑了一瞬道:“慕容夫妇很好。”
我苦笑一下“我叫惯了。”
“慕容颜呢?”

“他在南疆断了消息。”
两个人沉默许久,唐厘里道:“那日的事情,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吧。”
我点头“如果你没有说出去的话。”
她应了一声道:“我过去是个单纯的孩子,思维都是直线的,想怎样就怎样去做。很多道理,我也是在离开父母之后才想通的。我要的是靠山,我要的是金钱,要的是权力,为的是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为了这个目的,就算是使用些手段,或者杀人,又有何妨?这就是江湖的规则,这就是生存。所以听说你做的事情以后……我很理解。””她顿了顿又道:“我开始真不知道你是假冒的,后来后悔晚看明白了你,若是知道你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你我联手,也可以横步江湖。早些动手,只可惜……”
我冷冷一笑“你是在夸我吗?那便谢谢了。”
唐厘里又叹口气道:“现在你这样,我也不好再怎样了,我知道你也不爱我,大家拴着做什么同命鸳鸯那是天方夜谭。”
我笑道:“不必这样了吧?反正又没有结婚,连休书我都不用写。”
唐厘里看了看我:“我只是来这里说一声,你明白就好。”
是啊,只是说一声,打声招呼而已……
我想了想道:“你忘记了那天一叶知秋在院子里面说的吗?和你订亲的是南宫云笑,人变了,南宫这个名号不会变。你若是哪一日做了真正的南宫夫人,我真心祝你幸福。
唐厘里用很奇怪的眼光看着我“你不恨我吧?”
我摇了摇头道:“不会,你来看我已经算是有情意了。”
她似乎高兴起来,又和我聊了几句,最后出门的时候,给我一个意味长的回眸。
是的,我不恨她,我只是同情她。

又过了几日,这间禅房的门突然打开。
我有些奇怪。门口的小和尚却道:“你出来吧。”
“出来?”我有些疑惑。
小和尚点头道:“本来盟主说最少要关个一年半载。以惩武林上的歪风邪道。后来是南宫少爷求情。所以决定提前把你放了。”
……居然是一叶知秋给我求的情……
小和尚还给我的佩剑,让我从后门出去。
拐个弯的凉亭上,一叶知秋在那里等我。
我笑着走过去“多谢南宫少爷给我求情。”
一叶知秋道:“现在你终于肯这样叫我了?你知道吗?当我听说你在江湖上用南宫云笑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是多么震惊?我开始用那个名字,想引出真人……当我看到是你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相信。”
听着他的话,我也开始思考……在我失去的记忆里,那个曾经的我……究竟是怎样想的。
他继续道:“我开始试这说服自己,人都是会变的,我后来也想通了,没有南宫那两个字……你,宫秋,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而当你有了那两个字,金钱,名望,江湖的地位,乃至于美人……这利益足够诱惑了。只要假意的叫上几声报仇。你便是众人口中有情有意,恩怨分明的大侠。”
我摇了摇头“你错了。”过去我怎样想的我不知道……但是,后来的事情我却知道,我根本没有觉得南宫那两个字是种能够给我带来好的东西。
我开口道:“我一直胸无大志,过去我只想着给死去的人报仇。从没有想过该怎样去有更多的东西……该怎样去振兴一个家族。我现在很轻松。因为那个担子终于与我无关。我直到现在还不觉得我是错的。 还是那句话,我问心无愧。”
他听到问心无愧那四个字冷哼了一声,开口道:“此事到此算是一个了结。我只盼日后江湖上再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看他转身要走,叫道:“等一下。”我自点了几个穴道,自废了内力。又用左手生生的折了右手。断骨之痛痛彻心扉。

南宫的武功以剑法为长。这手以后就再也拿不起剑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苦练了那么多年的功夫,原来化掉的时候这么简单。
我咬着牙道:“南宫家的武功也还给你。”
一叶知秋冷冷的道:“你这算什么?做给我看吗?现在你就是死了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我忍着痛笑道:“呵,哪里有仆人这么大的架子,敢做样子给主子看?南宫少爷不要误会。”一叶知秋走过来看着我:“告诉我,你现在是不是很狠我?因为我把你从高一下子拽的落到地上。”
我摇了摇头“我也不恨你,如同你所说的,你只是拿回你的东西而已。但是所有的事情,我会给自己一个答案。”
话到此,我用左手推开了他,一个人向山下走去。

手很痛,额头上留下来的汗水模糊了眼睛。我走了很久很久,
直到天黑才到了洛阳城。
城里一片张灯结彩。街道上有孩童在放着烟爆竹,算了算日子我才知道……原来已经是除夕了……
第十七章
满街的燃着烟,红色的灯笼映照着孩子们高兴的脸,他们穿着新衣,从街道上跑过。
家家的厨房上空蒸腾着阵阵的热气。我站在外面的街上,却觉得这夜很冷。那种冷是透在骨子里面的寒。纵使身上穿更多的衣服也无法温暖。
我站在洛阳城,陌生的街道,右手的手骨传来阵阵的痛,提醒我还活着这个事实。
依稀记得前一个除夕的夜晚。还和慕容颜泛舟湖面,听着寒山寺的钟声。
佛语有云,开钟声,烦恼清,智慧长,菩提生,传说每一个钟声可以消除一个烦恼,一百零八个钟声……仿佛还在我的耳边萦绕。

我却突然明了,有个词叫做物是人非。

夜越来越。鞭炮的声音也越来越少。
我在街道上走过,如同一具行尸走兽。穿越了半个洛阳城,我终于找到一家还没有打烊的小酒店。
我进去坐在桌子旁,放下一锭银子,对那小二道:“小二,上酒,要好酒。”
不多时,酒上来。我只求一醉。一碗接一碗不停的往下倒。
几个镖师镖师模样的人在旁边的一桌咒骂。
“都是这什劳子的东西,非要在大年夜走镖!”
“少说两句吧,谁不惦记着家里的老婆孩子?”
“是啊,等这趟回去,拿了银子,不就消停了?”
“哎,你听说了吗?最近江湖上有个新鲜事。”
“是什么?”

“听说前一段风头正劲的那个南宫公子是假冒的。”
“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我听说,那人本来是南宫家的一个仆人,南宫家遭难,只有他和南宫家的小公子侥幸逃了出来。到了荒郊野地,这个人就把南宫小公子杀了,自己换了衣服,偷了南宫家的武功秘籍,跑到慕容家投奔。……”
“那人我知道,上武林大会的时候远远看了一眼,也是人摸狗样的。”
“别打岔事情还没有说完,那个冒牌货到慕容家一哭诉,慕容迟竟然信了。把他当作亲生儿子带。后来还和唐家的唐小姐订了亲。”
“啧啧,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人。”
“等等,我故事还没讲完呢,老天有眼。就在哪个冒牌货得意的时候,当初那小公子回来了。原来当年他侥幸没有死,两个人又相遇了,那个冒牌货死赖着不认账不说,还想把南宫小公子再杀了灭口。南宫小公子一纸诉状把他告到白马寺。这才沉冤昭雪。”
“果然老天有眼。”
“那个狼心狗肺的江湖败类。要是我见到非要一刀杀了他不可。”
我再也听不下去。
拿了剑走出去。
一坛子白酒在胃里不停的翻腾。没走出去几步就吐在了地上。
从早上出来到现在,我没有吃一点东西,开始吐的都是酒,到后来就混了红色,嘴巴里满是血 腥的味道。
为什么我竟是一个如此肮脏的人?
我走不动,找了个墙角靠下,整个世界在一片天旋地转之中。睁开眼睛是晕,闭上眼睛也是晕。好像是一个牢笼,让我怎么也逃不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踢了踢我道:“天亮了,别躺在街上挡道。”
我动了动,睁开眼睛,阳光刺目。习惯性的用右手去挡,却是一阵剧痛。适应了片刻,才看到面前站着两个人,踢我的是一个冷面鹰鼻独眼的男人。
在他身边的人的人是个锦衣人,一头黑发就和浸过墨似的。这人我看着眼熟,好像在武林大会见过,叫做什么信婴公子。
我往后缩了缩身子,吃力的站起。
信婴回头看了我一眼,对那男人小声道:“你胆子真大,居然敢去踢,我刚才还以为一个冻死的乞丐。”
那个男人并不言语,直接走进酒馆去。

我站在街口,一时不知道该向哪里走。
过了七年衣食无忧的日子。突然这样还真是不习惯。
可是我居然还活着,还没有死……
我活着,过去的那个南宫云笑却死了。活着的人叫做宫秋。
我买了几个肉包子,照顾饥肠辘辘的肠胃。
一路走出城去。遇到一个林间岔口。我寻思着该往哪里走。

左边是山林,右边是市镇。
我不想见人,就走山林吧。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我却在路边看到一只手。血还没凝固,好像是刚刚砍下来不久。
放眼再往前看去,不光有手,还有腿。……前面还有个脑袋。而且,这些部位不是一个人的。
我看着那个脑袋有些眼熟……
那不就是昨晚在酒馆里讲故事的镖师吗?
我遍体生寒,转身退去。
还不等我跑出几步,就有人道:“站住……”
我站住,才有鬼了!

第二日,江湖上有了这样的消息。
江湖败类宫秋,就是假冒南宫云笑的那一位,因为在酒店里听到了几个镖师的谈话,心声歹意,把几个镖师引至密林间残忍杀掉,还盗取了通向桃源的寻宝密图。

我突然明白江湖八卦是怎样产生的了。
我也很想知道,我还能倒霉到什么地步。
可是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我今年刚刚十九岁,大不了十八年以后,还是一条好汉。
想到此,我决心已定,寻了半截竹棍,撕下衣服来把右手绑在棍子上。
这个身体的骨子里面还是一个贱民,好像是一株顽强的死不了。或是干燥暴晒,或是酷暑寒冬。总是能挺过来。
只是不知道前路还有怎样的风雨……
第十八章
桃源――中原武林最神秘的地方。
那里是人们口中的仙境,各家的武林秘籍,无数的神兵利器,找到它,拥有它,就等于登上了有了整个武林的至高点。
正因为此,无数人会费几年甚至几十年去寻找那个地方。
桃源的地图,就是打开这神秘之地的钥匙,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东西。
现在,无数的人相信,这张图在我的身上。一时之间,很多人都在寻找我。甚至有人去找杀手。
这让我原本落魄的生活更为艰难。
出门时带来的银子剩的不多了,手上的伤还没有要好得迹象。我把自己弄的像个乞丐,想尽了一切的办法躲人耳目。避开人多的时候出现。
纵使如此,到了第三天的中午,还是被人发现了。
一个鬓须疤脸一脸凶相的男人从我身边走过,随后却倒退了三步,在我的脸上打量片刻,开口道:“宫秋?”
我的心忽悠一下,努力使自己平静“你认错人了。

那男人却很亲热的揽住我的肩膀道:“哈哈哈,小表弟,好久不见了。走走和我喝茶去。”
随后一句伏在我耳边道:“别骗人了。我认识你。想活命就乖乖的跟我走。”
我被他挟持着,一路走过街道,来到一家酒家。大胡子叫了一间雅间,还让人上了一桌子的好菜。
我不解其意。
大胡子却拿筷子一比划道:“吃饭啊。快吃快吃。”说完这句,他就开始吃的狼吞虎咽 。
我这三天一直没有好好吃饭。此时见了一桌子的鸡鸭鱼肉,肚子早就咕咕响了。我心一横,要死也不要做个饿死鬼。伸手拿起了筷子。
转眼之间风卷残云。
酒足饭饱之后,大胡子靠在椅子上,把腿跷的老高,打着饱嗝,用牙签剔着牙。
我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疑问“我们过去见过?”
那大胡子摇摇头。
我更奇怪“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大胡子哈哈一笑开口道:“你长的就是一张小白脸的脸,娘们似的,身上的衣服虽然脏旧,仔细看了却是上等的布料。一看就是个落魄江湖的公子。联系到最近江湖的传闻……更重要的是,我稍微一试探,给你吃顿饭,刚才你就自己承认了。真是个江湖呆鸟啊。”
我脸色一变,原来刚才的都是试探,现在想改口已经晚了。
大胡子看了我一眼道:“以后遇到这种情况,教给你一招那就是打死不认账。”
“你又是谁?”我问那大胡子道。
“黑风妖的名号你总是听说过的吧。”
的确听说过,传说中杀人如麻的邪道之人,这落在他手里只怕凶多吉少。
不料,那大胡子却眯眯眼睛道:“你放心,我对把你抓了换银子没有兴趣。名门正派的不一定是正人君子,邪门歪道的也不一定是罪大恶极。”
听了这话,我松了口气,拚命点头。对他道:“藏宝图也不在我身上。” 就算我武功没有被人废掉,也不可能活生生的把人撕碎。
黑风妖开口道:“我自然知道,你是个替罪羊,倒霉蛋,一朝落井下石,所有的脏事都往你头上招呼。趁着这个时候,拿了宝图的正主才好跑路。”
“那你为什么帮我?”他知道藏宝图不在我身上,也不把我拿去换银子,那么我对他可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
黑风妖咧嘴一笑,露出一嘴的白牙“因为好玩,因为有趣。因为我今日心情好,你只要磕个头我就帮你度过难关。”
我从没有想过要受这种侮辱,起身道:“前辈,我很感激你,但是……”
那黑风妖却在我腿上一击。我腿一软跪倒在地。他手上用力,不顾我的拼命挣扎,把我的头按到地上,轻轻一点。
我满心的怒气,他却摸摸我的头道:“这才听话。”随后他又道:“不论任何时候,骨气是最没用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说着话,他把我的下巴抬起,仔细的看我的脸。“果然,笨蛋就是笨死的,你脸上一点修饰也没有,难道你在江湖上行走就没有听过易容术这个词吗?”
“谁说没有听说过?”我有些不服气的道,后半句没有说出来。听说过,只是不会罢了,在武林正派中,都以这种下三烂的行为为耻,哪里有人用的到这种东西?
黑风妖不慌不忙的打开包袱,用桌子上的茶水调了些东西,给我抹在脸上,随后取出一张人面皮粘上。又拿了粉和刷子一顿涂抹,大概忙活了一盏茶的时间。黑风妖取出一面铜镜,递到我面前。我睁开眼睛,镜子里面是张面黄肌瘦的脸。我左右的照了照,一点破绽也看不出来。
那黑风妖看了看自己的杰作自言自语道:“容貌变了,声音不变还是容易被人听出来。”
“张嘴!”

我一张开口,他就送了一颗丸药进去。
“含着,不要咽。”
那个东西一入口,我直皱眉头,那东西说不出是一种什么味道,把咸的,辣的,甜的,麻的混在一起。
忍了好一会,那药丸才化完。我不禁怀疑这小东西是否管用。
开口道:“这东西……”
刚说了这三个字,我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低沉。转口道“果然神奇。”
黑风妖对我哈哈一笑道:“我这么帮你,这顿饭就是你请客吧!”说完了话,他心满意足酒足饭饱的扬长而去。

我付了账,口袋里只剩了几枚铜板。
这酒馆生意不错,分上下两层,下面是闲散的茶座,人多热闹。我走下楼去,正巧外面一路人路过门口。
为首的那人翻身下马道:“就在这里歇息吧。”
我看了那人一眼,瞬间石化。
那人不是别人,就是已有两个多月没有见过的慕容颜。
我万万没有想到,再相见会是在这里。一时腿上好像灌了铅,一步路也走不动。
找了个暗的位子坐下,让小二再上一壶茶。
外面的马队有几匹马,两辆车。慕容颜下马之后,走到后面的一辆马车门口。打开车门,伸手接下来一个人。
唐厘里?!
看到了她,我更为震惊。
两个人从外面进来,那表情神态,像是多年的恩爱夫妻。

小二过来给我倒了茶水。我伸手端起,手却在不停的抖。
好多事情突然明白。
那一在武林大会遇到唐厘里的时候,慕容颜问我这么漂亮你都看不上。
后来唐厘里和我在一起他就一直看不惯的样子。
在山上出了事,我迷乱了心智,扒了唐厘里的衣服,他当时怒气冲冲的打了我一掌。然后把自己的衣服盖在唐厘里身上。
我们订亲的时候,他百般阻挠。
最后他和我走的时候,告诉我说别的女人都随便,唐厘里动不得。

顺着思路想去,慕容颜没有和唐厘里走在一起都是因为我。
他说尽了唐厘里的坏话,也只不过是希望我放弃。

他对唐厘里态度不好,因为唐厘里先看上的是我。所以他说话才泛着浓浓的醋意。
现在很好,说上一句郎才女貌也不为过。
慕容迟也会赞同这门婚事。
很多问题突然有了答案。
过去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怕慕容颜是断袖,说话做事小心。到如今,原来如此。
原来……很多的事情,都是我想多了。
他说的没错,是我的脑子里飞草鞋了。
我也没有想到,我的心会痛,不是因为唐厘里,而是因为慕容颜。
为什么一切会是这样?

这空当,他们已经坐在了一旁。唐厘里和慕容颜一桌,其他几人一桌。
有个卖货的跑到那桌去,开口道:“这位大爷,要不要武林通缉令啊?我这里有新绘的宫秋的画像,五两银子一张。”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唐厘里伸手道:“给我一张看看。”
那卖货的拿过去给她看。唐厘里指指点点的评价道:“他哪里有这么漂亮,不像本人了。”说完了话推慕容颜道:“你说呢?”
慕容颜低着头喝茶,“嗯”了一声“画像和真人自然没有办法比。”开口问卖货的人道:“赏金涨到多少银子了?”
那卖货的道:“说是五百两黄金,真找到那图了,就是上千两也有可能。”
唐厘里笑道:“这么多了?要不咱们想法子把他诱出来。然后钱对半分。”
慕容颜没吭声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唐厘里碗里。
我的眼睛一时有点湿。后悔自己留在这里,又不自觉地想往那边看。
唐厘里一时发现了有人看她,开口道:“看什么看?”
我知趣的扭过头去。品着手中的这杯茶。清淡的菊也化为苦涩。
唐厘里一直在说话,慕容颜时不时地答上几句。
我想起,在我身边的时候,他也是如此,只是这时,那种纵容与宠腻的语气,却用在了别人身上。
这一顿饭。我背着身,听着那无比熟悉的声音,感觉好像隔世。
末了的时候,慕容颜开口道:“我们上路吧。”一阵桌椅的声音。杂乱的脚步。我闭了眼睛,感觉好像车辙碾压在心里。
等一切安静,我终是忍不住回头。他们已经走出去,门口的车马急行,扬起阵阵尘烟。我急忙追出去。心里满是不甘。
这的见面就这样结束了吗?
我一直把他当作我的好哥哥,好兄弟。
他就是我唯一的亲人,唯一的朋友。

在白马寺,我曾经把他当作我最后一丝的安慰。
想起他,阴郁就会变为阳光。
我曾经以为就算所有的人都不相信我,他也会像以前一样笑着说“没关系。”
我甚至想,只要他真的喜欢我,和他在一起也没什么。
而现在……我远远的望着他和我那个订了婚的女子在一起。
连和他说话的权利与勇气都没有。
一行车马拐了个弯,不见了踪影。
我站在路中间,才发现自己已经追出去很远。我大口的喘着气,难抑的是胸口的抽痛。
“为什么要跟着我们?”身后突然响起声音,是慕容颜的声音。依然平静得如同一弯春水。
一时之间,我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哪怕只是让我揽一下他的肩膀也好……
背后有掌风而至。我来不急躲,右手就被人用力的拿住,“啊……”好痛,断裂的手骨再承受不住这般撕拧。我一时之间汗如雨下。
有个声音在我心里拼命的安慰,慕容哥,他不可能把我忘记……他不知道是我,不知道是我。
背后的那人却冷冷道:“别以为带个面皮就能瞒天过海,一起过了七年我能认不出你?”
第十九章
我瞬间愣住了,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来他已经认出我了,也许在酒馆就已经认出我了。
那么现在他这种冷冰冰的语气算什么?
他听着唐厘里那么说我算什么?
我突然想起那黑风妖告诉我的话,打死了也不能认。开口道:“这位公子认错人了。”
“是什么人啊?”唐厘里的声音传来,她的那辆马车翻回来,问慕容颜道。
“是刚才酒馆里面看你的那个乞丐,不会武功的,还不是因为你长的太漂亮了?”说着话,慕容颜踢了我一脚道:“滚吧。”
我真的想看看他的表情,说着话的时候是够好像平时说谎的那样眯起狭长的凤眼……可是我却再没有勇气回头。
唐厘里听了恭维的话心情大好,开口道:“既然是乞丐那就给他点赏吧。”
慕容颜听了她的话,往地上撒了几枚铜板。
一行人,就这么走了。

回忆也成为了痛,既然这是你给与我的最后的馈赠,那么我就收下,视若珍宝。
我俯下身子一枚一枚的捡起那几枚铜钱。捡到后来,越发的吃力,眼前有点发晕。
一个人走过来,精致的靴子踩在了最后一枚铜钱上。

那个人伏下身子对我道:“别激动,小心旧伤发作。”
我抬起头,那人的脸极其有特色。
独眼,鹰鼻,不好看,但是很男人,多少带点异域的风情。
“是你……”是几日前,我醉倒在酒店门外叫我起来的那人。上我看到他他还和信婴公子在一起。
那男人直起身子道:“真是迟钝,我已经跟了你六天了。”
“你是谁?”我开口问他。
他移开脚,手掌一吸那枚铜钱就到了他手里。
他缓缓开口道:“我是个捡垃圾的,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捡垃圾,别人不要垃圾,我却要。”
说着话,他把那枚铜钱拿到嘴边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我咬了咬唇道:“你的意思是我是垃圾?”
男人点了点头“是啊,因为你已经走投无路。这天大地大,却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面前的男人沉稳,冷漠,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与把握之间。
我问道:“你就那么肯定我已经无路可走?”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其实你已经很不错。到现在还可以挺直了腰板站在我的面前。你没有亲人,最好的兄弟和自己订了婚的女人搞在了一起。失去了武功,断了一只手,多年前的旧伤时不时会发作。如果我不拉你一把,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抬头问他“那个黑风妖?与你是一伙的?”
那男人笑道:“果然变聪明了一点呢,不过我手下又何止他呢?”
“信婴公子也是你的手下?”
男人点点头“要知道,我捡他回来的时候,可是小可怜一只……。”他转头看向我“只要有了我的扶持,到了明日,你又是一个信婴公子。”
“你究竟是什么人?凭什么这么大的口气?”
男人笑的优雅而神秘“我姓史名雷,至于身份,你说呢?”
我看了看他的扮相,虽然穿着中原武林的衣服,却有一些不同于众的佩饰。
长相,有几分西域特色……
语气稳重,说的话却是让人无法致信。
四门……
“西沙门门主?”
那男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拳头。
传说中的四门之一的门主竟然就站在这里,就站在我的眼前……。
上一在武林大会看到他们的下属就那么厉害……我原本还以为那些门主是三头六臂。
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人。

史雷却道:“放轻松点,与我们有仇的是南宫云笑,又不是宫秋你。”
我理了理思路:“你们四门,收留的最多的就是江湖武林中所谓的败类,你们扶植这些人,教给他们武功,给他们金银,为的就是用他们身上的仇恨来反击中原武林。”
史雷笑道:“虽然没有错,但是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其他三门我不知道,至于我们这西沙门。你可不能说我们是恶人,就好像说你,你觉得你自己是大坏蛋吗?这个江湖中,坏人会杀人。但是是不是杀了人的就是大坏蛋呢?那可不一定,什么事情都是有源头的。我们做的事情可不是强人所难,而是雪中送炭。”
他走到我身边,瞅了瞅我那已经破烂的外衣。“只要你同意,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锦衣,食物,美人,最锋利的剑,最高神的秘籍……我看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洗个澡,然后在温暖的床上睡一觉。”
“如果我不和你走呢?”我吸一口气回他道。
“我没有听错吧?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你却要拒绝?”他迟疑了一瞬笑着问我。
我解释道:“就算再落魄,最后的骨气还是要的。我宁愿死,也不想把自己卖掉。”
他笑了“看来你误会了什么,我为什么要用银子换个废物?换个手下?”
“那么是什么?”
“是换个朋友。”他在朋友那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朋友……突然想起一句话,愿意在你落难的时候帮助你的,才是真朋友……
“那听起来还不错。朋友我愿意交。” 思考了片刻,我开口道。
“你答应了?”
“好意我心领了,就算是做朋友,也得让我从坑里爬出来再做。”
还是拒绝。我现在身份如此,不是不能入西沙门,而是我觉得这不是个好时机。
史雷大概第一遇到我这样的人,看着我道:“果然是个很有意思的倔小子。前一刻还落魄到让我觉得你快要活不下去,后一刻目光就如此坚定的拒绝别人的帮助。那我就看看你能不能再爬起来。”
我点了点头道:“不过,朋友我交定了,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的去找你。”
“好。”他又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等等,那枚铜钱给我。”我急忙喊道。
这么短的时间,他已经走出几丈远,哈哈一笑道:“我等着你来的那一日,到了那天,我就把这一枚铜钱还给你。”

我拿出口袋里面剩下的铜钱。
除了刚才慕容颜丢给我的六枚,还剩十六枚。

白居易的诗里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我每天早上用两个铜钱买一个馒头加碗豆浆。省一点可以顶一天。
过了八天,老天开恩,我的手好了些,能去找活做。
我思考了一圈,我可以去做店小二,可以去做搬运工,还可以帮人抄写书信,总之先活下去再说。
如今还在正月,招工的不多。
我转悠了整整一天,所有的人看到我都摇头。

到了黄昏的时候,我到了一妓院门口,此时华灯初上,里面一片生意兴隆的样子。
我心思一动,走到门口。
有姑娘掩着鼻子赶我道:“快走快走,这里不是乞丐该来的地方。”
我开口道:“我不是来逛的,是来招工的。”
众人大笑:“乞丐也来做小倌了,就凭你的长相?你以为这口饭好吃的吗?快走快走,不要影响我们做生意。”
我赖在门口继续道:“在下有一技之长,想在这里混口饭吃。”
有个老鸨模样的走了出来,姑娘们七嘴八舌的说了,那老鸨问我道:“你会什么?”
“我会弹琴。”
那老鸨上下看着我皱皱眉头。我还以为没戏,却不料她开口道:“原来的琴师刚好走了,你进来试试,若是骗人小心老娘打折你的腿。”
我急忙跟着她进去。到了后堂的一间陋室里,扔给我一把旧琴。
我坐在琴前,不慌不忙的调了弦准。
一拨琴弦,还没有痊愈的右手微微的痛,好像有蚂蚁在骨头上啃咬。不过这点伤痛比起之前又算什么呢?
过去我喜欢舞剑,琴只是随便练练,没有想到,关键的时候,却要依靠这一技之长……。
一曲弹完,那老鸨的脸上没有表情。
“我……弹完了。”
我招呼了一声她才如梦初醒。
那老鸨皱了眉头道:“这里是管吃住一个月五两银子,每天晚上在厅里弹琴,白天顺便教教姑娘和公子。有衣服在柜子里,要洗澡吃饭就叫下人,长得不好看至少也打扮的利索点。省得让客人看了倒胃口。”
我悬着的心放下,这价钱还不错。
快走出门的时候,那老鸨又道:“你那张脸蜡黄,看着叫人不舒服。戴个斗笠或者白纱一类的遮上吧。等下收拾完了尽快带了琴过来。”
我点了点头,正和我意。人面皮虽然精巧,但是还是与真人的脸有所区别,带个东西遮上可以以防万一。
她一走,我就开始打量这临时的安身之。
琴师不用接客,所以住的简陋了些。
但是这屋子比露宿街头不知道强上多少倍。
我打开柜子,里面有几套旧衣。不华丽,但是至少干干净净。
门口路旁随时随地的都有佣人走过。我叫了人来,刚洗了澡,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就有小姑娘来催我“你是新来的琴师吧?怎么这么半天还没好,萍姑娘要跳舞,琵琶和笛子都到了,独缺你一个,大家都等急了。”
“马上就去。”我应了一声。喝了两口凉茶,头上戴了个面纱斗笠,拿了琴就和她出来。
这园子不小,前院歌舞,后院住人。七拐八拐的到了一灯火辉煌之。
他们隔着纱看我,我也是隔着纱看人。有人给我领到桌旁。我坐定了,旁边那吹笛子的就道“汉宫秋月,你会吧。”
我点了点头。手一旋,开了个头。三个人虽然头配合,但是因为曲子不难,弹出来效果还不错。
我偶尔抬头,看到有个人影在场子中间舞动,身段舞姿都属上成。

一曲终了,那长琴走到众人面前,有人拍手笑道:“萍儿跳的真好看。”
萍儿举起一壶酒道:“听你们这么说,那萍儿的辛苦就没有白费了。”说着话,给那宾客满上一杯酒。她的声音听起来不温不火,不似其他女人那么娇嗔,可是清清淡淡,却又别有风情。
那宾客没有吱声,拿起酒喝了。
我在一旁听着他们欢声笑语,心里道:你们有酒有肉逍遥快活,小爷我可是饿了一天了。
我的琴在桌案的一旁,趁他们热闹。我伸出手快速的摸了一块糕点,拿在手里,急忙咬了两口。
一旁吹笛子的看到了,踹了我一脚。
我假装不知道,偷吃事小,饿死事大。
一边狼吞着糕点,我一边想,现在才知道,戴了面纱还有这种好。
那块枣糕还没吃完。却听有人建议道“萍姐姐,再跳一曲出水莲吧。那曲子你练的如何了?”
马上有人赞同道:“好啊好啊……正想看那舞。”
我手上拿了还没吃完的半块糕点,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藏……
手一抖,骨碌碌的就跑了出去。
霎时安静,只剩一个“濉弊帧
头上的斗笠一下子被人掀起。
面前的人和我大眼瞪小眼。
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来嫖娼的人是一叶知秋。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好像没有认出,开口道“把红姐给我叫过来。”
第二十章
满屋子的人一见出了事,呼啦啦全退了,走到门口,吹笛子的一回头,对我一吐舌头,竟然是那对双胞胎里的一个。
刚才有人叫跳舞的女子为萍姐,这样看,那人就是通晓峨眉剑法的浮萍。
说话快的那个,应该是上回武林大会和我吵架的红衣女子萤火。
不难猜出,刚才那一屋子都是诛邪的人,只不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大戏。
等人们都出去,一叶知秋问我道:“你饿了?”
我点点头。
点心匣子往我面前一放道:“吃吧,不必这么偷偷摸摸的。”
我一时怀疑是见错了人。但是此时已经饿到了眼冒金星的地步。
他给我,那我就不留情面了。
我塞了两块豆沙糕下去。刚才那个领我过来的老鸨走了进来。一行礼道:“帮主,什么事?”
原来这家店子就是人家诛邪派开的……
一叶知秋把老鸨拉到外堂说话,我在里面也能听个清清楚楚。

一叶知秋道:“不是安排你从自家兄弟里面找了吗?干吗叫这个人来。”
老鸨的声音传来“我开始也是想,整个一个诛邪派,上千号人里面,怎么着会弹琴的也得有一大把。可是……”
“可是什么?”
“可没想到,问到了后来,还就是没有一个会弹琴的。”
沉默片刻,一叶知秋道:“算了,这个事情我另做打算。”
“那么这个人呢?”老鸨又道:“我看他不会功夫,人也不像多嘴的人。”
听到他们说我,我停了吃东西,仔细听了。
“先留着,至少等事情完了再放他走,以防走漏了消息。”
听这个口气,又是有什么江湖上的大事情发生。但是我现在自顾不暇,更不可能去操心诛邪派的事。
过了片刻,一叶知秋又道:“以后,叫人家吃饱了再过来。”
“是。”老鸨急忙点头道。

看不出他这个人还挺有良心……或许,他在其他人面前都是大好人,唯独对那个是冒牌货的我……厌恶到了极点。
我想起了在白马寺那个黄老说的话。
我是南宫家捡回来的孩子,而且是在一叶知秋出生的那一天。我还做过他的伴读。
我们应该很熟悉,他把我视若朋友――就像我对慕容颜那样。
但是我背叛了他,在他满门被杀的时候,偷了他的秘籍,冒了他的名字……
我突然理解了他对我的那种反感。
任何人遇到这样的事情,或许都该对那个人恨之入骨。
但是他不知道,我其实也是个被害者。
说不清楚,我们两个人谁更倒霉一些……

这园子里每天来的人不少。
晚上有人点曲子,我就去弹,大部分的时间是闲着。
住在这里的人,有些是小倌,姑娘,有的却是诛邪派的人,我怀疑一叶知秋把自己的老巢从那个神秘的山庄搬到了这个妓院来。
第二天,我在园子里面闲逛的时候,有个人站在一阁楼的二楼叫我。
“喂喂!你是那个琴师吧,过来,教我弹琴。”
我抬起头,居然是叶字,他站在二楼低下头看我,黑亮的发垂下。
美的让人无法呼吸。
我走上楼,假装不认识道:“公子怎么称呼?”

“叫我叶子吧。”
“叶公子……”
“叶子就是叶子,干吗加个公子?”
“你呢?”
“我教公子学琴,公子就叫我琴师傅就好。”
“呃,琴师傅,”他走到案前,那里放着一把上好古琴,他把两个手放在琴上,问我道:“是这个样子吗?”
“小手指稍微上翘一点。”我纠正着他的手势。
现在看来,他的气色不错,也不知他身上的毒解了没有。
叶子试着弹了几下。是我昨天弹过的曲子。他皱了皱眉头“怪了,感觉差不多的手势,为什么你弹起来就好听一点?”
我指点道:“这里慢上一点,手这个样子,压一下琴弦,发出的声音会比较好听。”我说着
弹了几下。
叶子点了点头,又弹了一遍道:“果然不错。”
我心道,马虎一些就可以了,何必这么吹毛求疵?反正你弹琴的话,别人的注意力都会聚集在你的脸上,不会注意你弹得如何?
他却一丝不苟的研究着,一边弹一边问我道:“你学了几年琴了?”
“不知道……十三岁拿到琴的时候就会弹一些简单的曲子了,后来又和别人学了一些。”
“呃,我小时候也学过,当时和朋友一起学的,怎么学都不如他,大概就是没有天分吧。”
“这个……每个人擅长的东西不同吧。”
他拿了琴谱道:“这些日子,你白天过来,把这几首曲子教会我。工钱加倍算给你。”
“多谢公子。”
我翻看了几眼,有我昨日弹的那首,还有其他的几个。
联想起昨日一叶知秋的话,他们似乎是在忙着迎接什么人。一场歌舞,有弹有跳,而顶替我那个琴师位置的人,应该是叶子没错。
叶子学琴学的不慢,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很自然,很舒服。
又这么安安静静得过了几日。我差不多熟悉了这里的生活。
园子里面的那几个人也认的差不多了。
红离是老鸨,人很风趣有趣。
浮萍是个沉稳美丽的女人。
萤火多嘴多舌,性子却豪爽可爱。
那两个兄弟中,韦一尘是哥哥,眉间有颗小痣,平时的话不多。
韦一墨是弟弟,大家都叫他小墨,那日吹笛子的就是他。
一叶知秋不常见。只有在晚上才出现。

这天晚上我走过浪亭水榭,低着头没有留神,险些碰到一个人。刚道了一声对不起,那人就在我耳边笑道:“傻小子,跑到这里来了?”
我抬头一眼,真是冤家路窄,是那个比聪明人还要聪明的傻子。
“我家公子没认出来你,我可认得你。”
这一句话更让我觉得心寒。努力镇静了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傻子摸摸下巴“我认错了吗?”
随后给我一个很欠扁的笑容“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他手上用力,一抬一推,我直接就进了荷池。
虽然我后来常在姑苏……可是我是只地地道道的旱鸭子。
这园子里面的水有小两米,一下子就末过我的头顶。此时刚出正月,我只觉得浑身一阵冰凉。拼命扑腾着浮上来,手扒上了一旁的水榭。仰头又看到那傻子的嘴脸,傻子笑嘻嘻的道:“你还欠我家公子一剑呢。”随后一只脚伸过来,又给我踩了下去。还往里踹了一脚。
这人……记仇。
“救命……”
荷池里的水冷的刺骨。我呛了两口水,那种冰凉一直蔓到心底。
我扑腾着,傻子走了,岸上终于聚集了一群人。
“哎呀,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哪。”
“好像块淹死了。”
“有热闹,快看快看。”
一岸的人,没有一个动手的。
我一阵心寒。真是太不值得了,大风大浪都熬过来了,阴沟里翻船……。照这个趋势下去,淹不死,也得冻死。
正在悲凉无助的时候,岸上突然飞过来一个人,划过水面的时候,拽住我的脖领,足尖一点水面,落在岸边。把我放下,我抹了抹脸上的水,看清楚了是一叶知秋。
“阿嚏……多谢……公子。”
一叶知秋摇摇头叹气道:“怎么掉到荷池里去?”
我打着冷颤咳了两声道:“是我不小心。”我怎么敢告诉他是傻子把我推下去的?那纯粹是自己找死。
“你的脸怎么了?”一叶知秋的手探过我的颊边。
我突然反应过来……那是人面皮沾了水……
一叶知秋一撕,那人面皮就整张掉了下来,他愣了一瞬,又把那东西按在我脸上。语气波澜不惊的道:“我送你回屋休息。”
刚才我是背对着众人,他们并没有看到我们做了什么,没有热闹可看,也就散了。
一叶知秋一直默不作声,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却一直带着我,走到了他的卧室。这房子就在叶子琴室的旁边。
进了屋,他示意我坐下,我把那掉了一半的人面皮取下来,放在一旁。一时不明白他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试探着开口“南宫公子如果觉得我混得还不够惨,可以把我打一顿再赶出去,兴许就解恨了。”

他递过来一杯热水“说什么傻话?”
我喝了两口。又是一阵猛咳。整个胸肺感觉都是寒的。
一叶知秋看了看我,突然开口道:“把衣服脱了。”
第二十一章
听了他的话,我一时愣住。
一叶知秋却道:“衣服都湿了,你要穿到什么时候。”
经过他一提醒,我这才发现,浑身的衣服已经全湿了,冷冰冰的粘在身上。
按照这种情况,脱了衣服是没有错。可是……我又看了他一眼,他居然一点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都是男人,你怕什么?又不是没见过。快脱了,到床上暖和暖和。”他伸过手来,帮我去解领子上的衣扣。我微微一愣,向后躲了躲道:“我自己来。”
他点了点头,看我放不开这才关了门出去。
我一件一件脱了衣服放在一边,钻到被子里面去。被子里面虽然也凉,但是却是干干的,比湿漉漉的衣服舒服很多。
躺在被子里……还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淡淡的好像一种的味道。
我想着暖和了就找干净的衣服换上。
却不想,一躺下就昏昏沉沉的睡了。
那种感觉好像是在海面上,随着波浪,浮浮沉沉,总是也抓不到东西,也看不到边。
朦胧中,有只手摸在额头。
一个声音幸灾乐祸的感慨道:“果然发烧了,好烫啊。”
“还不都是你闹的,快写方子。”
眼皮千斤的沉,然后被人扶起,我想说傻子开的方子我不喝。可是我刚要开口,那碗就很合时宜的堵了过来,毫不留情的灌到底。
我呛的咳了半天。
有人温柔的擦去唇边的药渍,扶我躺下,安慰道:“睡吧睡吧,醒了就好了。”
药里面可能加了催眠的东西,我躺下,不一会就睡着了。再醒来,好像是半夜,我睁开眼睛,却发现一切都是黑的,只得又闭上。
“现在怎样了?”有个声音问。
“冷……”我说了一个字,喉咙很干,浑身都在出汗,汗落了却觉得冷,好像在冰窟里面一样。牙齿都打架。思路倒是清楚多了。
那个人叹口气“宫秋,你让我拿你怎么办?”
有个温暖暖的东西滑进了被子。抱了过来,一下子暖和多了。
有只手停留在胸口的伤痕,轻声的问我“这里,是怎么弄的?”
不等我回答,他就继续问“是伤吗?是不是很痛?”
我开口说,声音却沙哑的不像我的“一只手从胸口这里穿过去了……”
他紧紧地贴着我的胸口,我可以听的到他的心跳“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他们以为我是南宫云笑……”
他突然间默不作声。
“我以为我死定了,可是后来却活过来,那时候……我忘记了很多的事情,只记得自己叫做南宫云笑。”
许久的沉默不语,“为什么白马寺公审的时候不说?”有什么东西落在肩膀上,一片冰凉。
“开始是根本没有想起来,后来想起来一点了 ,一开口所有的人都在说我狡辩。”
又是沉默,暗黑席卷过来,稍微暖和过来就是沉沉的倦意 。

那天晚上,似乎有人在耳边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为什么要把我忘记了,我是你说了要捧在手心里的叶子啊……”

那天晚上我坐了一个梦。说是梦,又好像是我的记忆。
我扶着一个少年走到樱树下。他的腿受了伤,我撕下衣服来包扎,可是血很快就把布条浸湿了。
“疼吗?”我问他。
少年摇摇头,脸色却是惨白。在这样走下去,他很快就会撑不住。
打定了主意,我开口道:“叶子,你在这里等我。”
“不,你带着我一起走。要生要死我们在一起。”
我突然点了他的睡穴。他不可置信的望着我,紧紧抓着我的手。
“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轻轻吻着熟悉的唇。我重复着……“一定。”
他不甘心的闭上眼睛,却有泪水从脸颊边滑落。
我取出他怀里的秘籍还有南宫家的信物。如果他们非要找到南宫家的小少爷才肯罢休……那么就让我代你去吧。

等你醒来,一切都会结束。
那句话只说了一半。
如果我活着,一定会回来找你。
但是……如果我死了,那么就好好活下去。
那是七年前在樱树下的承诺。
我曾经许下又忘却的承诺。……
第二十二章
不得不承认那药有点作用。第二天一早,我就醒了。

我醒了,可是叶子却枕着我的手臂睡得正香。
我这样一个落魄的男人,大病一场后醒来,怀里突然多了一个美人,还是光溜溜的……
我开始整理自己的思路,昨天睡下的时候,分明是一叶知秋在陪我……是什么时候换成叶子的呢?
仔细想来,一叶知秋和叶子的身高差不多,声音也有点像。每一个出现,另一个也会出现,但是这个两个人没有同时出现过。
我一直没有往哪个地方想……莫非……一叶知秋就是叶子?
叶子的眉目也和我记忆中的少年相重合。
可是,那天我碰下面具,一叶知秋的脸为什么会是很丑的?是不是用了易容术?我不得而知。
看着熟睡中的叶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一头柔黑的长发。突然觉得自己很笨。
经管我尽量小心,叶子还是被我弄醒,长长的睫毛好像蝴蝶的蝶翼般轻轻颤了颤,一双漂亮的桃眼睁开,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手按在我的额头“还烧吗?”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好像是好了……”
我开口试探着问:“昨晚一直是你?”
“一直是我。”叶子皱眉道:“怎么?是你拽着我,还说不要我走。”
我……有说过这样的话吗?完全没有印象。我只能攥着被子傻笑“嘿嘿……”
叶子取过来衣服,一件一件的穿上。我也起身,换上了干净的衣物。
叶子却道:“你再多歇歇吧。小心一会又烧起来。我先出去看看今天有什么事,等下就回来。”
我点点头,缩回暖和的被子里面。
叶子这一去有半个多时辰。
我一个人呆着正无聊,那一对双生闯了进来。一个拿着水盆,一个端着早饭。大概是有人已经告诉他们了,看到是我居然一点也不惊讶。
“这……”我的病已经好了大半,也用不着这么隆重。
韦一尘开口解释道:“帮主说了要好好照顾你。”说着话,把水盆拿过来,湿了布子,让我擦脸。我一时受宠若惊,急忙接过来。
韦一墨把早饭放在桌子上,拿起上面的人皮面具道:“哎呀哎呀,这东西好玩,我都没有看出来。改天借我戴戴。”玩完了面具,他又猴子一般的跳到我的床边问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很难受?”
难受?的确很难受,先是发烧,然后又发冷。我点了点头。
韦一墨对着韦一尘笑道:“你输了你输了,你还说帮主那么漂亮,肯定是被压的。”
等等……这是在说什么?我刚想问清楚。韦一尘就对弟弟道:“小墨,不要乱说话。”然后转头一脸严肃的对我说:“看你这么憔悴的样子,是第一吧。我这里还有些药。……”
我满脸黑线,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叶子推门进来。看到那对双生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出去出去。病人就要安静休息。”
那对双胞胎听了话,急忙起身,相继出门。

叶子过来,坐在我的对面,看我一口一口的把粥喝了。
突然开口问我道:“十三岁以前的事情,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我摇了摇头。到目前为止,脑子里面还只是有一些片断。
“那我从什么地方开始告诉你呢?”叶子开口道。

“从头……”
“那么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
“你是南宫云笑,是叶子,是一叶知秋……”
说到一叶知秋这四个字,我突然明白……原来叶子早就在暗示我,如果我还记得,应该听得懂这个名字。
叶子满意的点点头,“那就先说你的身世,是我后来听嬷嬷说的,那天爹娘刚生了我,很高兴,命下人去放炮竹。刚放了一挂,就听到后山有孩子的哭声,他们把那个孩子捡来,我爹说,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也是养,不过是多请一个乳娘罢了。那个孩子就是你。南宫家没有名姓的仆人都姓宫,那时候是秋天,所以给你起名字叫做宫秋。”
“这么说,我们差不多大。”
“那时候你看起来刚出生的样子,娘说,说不定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叶子继续道:“后来,我一直被养在爹娘身边,你住在后院。再后来五岁的时候,我第一自己到后院玩,就遇到了你。你那时候爬在树上。见到我走过来,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成心,就把虫子丢在我的头上……”
说到这一段我似乎有点印象。
叶子继续道:“那时候我最怕虫子了,被你一吓,我就哭了,一直哭,你就在一旁手忙脚乱的安慰我。最后你说,你这么怕虫子,干脆叫叶子算了。这片叶子送给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原来记忆那片段的故事是这样的。
叶子眼圈有点微微的红,开口道:“好了,故事讲到这里,你继续教我琴吧。还有十日,我一定要学会那两首曲子。”
第二十三章
接下来的两天,我安安生生的休息了几日。病倒是全好了。
叶子偶尔过来看看我,给我讲我们过去的事情。
原来我过去是南宫家的小霸王。上树,掏鸟窝,还带着小少爷半夜装鬼吓人。
我们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但是又经常打架打得鼻青脸肿。
六岁的时候南宫家请了先生,教我们读书写字。七岁的时候开始学功夫。
听着这些事情,我寻找着一份熟悉的感觉。故事讲到七岁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叶子越来越失去耐性,有点局促不安。
十日之期已经临近,叶子把大部分时间用来练琴。
我有些疑惑的问他道:“为什么非要学会那两首曲子?”
叶子想了想答我:“为了准备一台歌舞。”
“是?给谁看?”我好奇道。
叶子却道:“事情你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是诛邪派的事情吗?那你不说也罢。”我坐到叶子旁边,看到他认真的样子却不忍心打扰,但是又有点闷的慌,犹豫了很久才开口“叶子,我想听你讲故事。”
“没有看到我在忙吗?等闲了再给你讲。先告诉我这三个连音怎么弹。”我告诉了他。然后呆呆的坐在窗边,听着叶子弹琴。他说要弹的听起来像是一个熟练的琴师,现在听来,差得不远了。
我现在终于知道了什么是普通人的生活。叶子很漂亮,让人看到了就有心动的感觉。有吃有喝,美人在抱。说不出来哪里不好,可就是浑身不舒服。大概是在楼上憋的久了吧。而且这里过于太平,总是给我点不祥的感觉,想出去看看这些日子外面又出了什么大事。
叶子练完了琴,又神神秘秘的出去了。我趁着叶子不在的时候,从楼上下去,从这里绕过几个楼阁,不远就有一后门。
刚要走出去,啪的一声,一只手拍在肩上,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你要到哪里去?”
我转头,是红衣的萤火,瞪着一双漂亮的杏眼看着我。
我突然想起没有戴面具,开口道:“我回去贴人面皮。”

萤火却道:“贴了也不许出去。”
我有些奇怪“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帮主吩咐的。”
叶子这是什么意思?怕我出事?晚上再问他不迟。
萤火看我失落道:“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我好了。这园子里,没有人比我消息更灵通。”
江湖上的事说起来都与我无关,我想了想,终于有那么一点放不下,问她道:“慕容颜最近怎样?”
“慕容颜带回了唐家夫妇。可是唐家夫妇已经和死人差不多了。”
“和死人差不多?”
萤火点点头“没有知觉,但是还活着。也不知道苗人用的什么法子。”
“嗯……也不知道有没有的救。”我随口答了。
“还想问什么?”
“没有了。”
她看了看我奇怪道:“为什么别人的消息你不问,就问慕容颜的消息。”
“因为慕容颜是个很好的人,以前在他家的时候对我多有照顾。”我解释道,就算我后来落难,他没有帮我,但是也没有暴露我的身份……想起他,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刺痛。
萤火道:“江湖上,我接触到的人不少,所有的人都说这个人好。”
“问题就出在这很好上面。”说这话的人是傻子,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我看到这个人就不自觉地倒退两步。却又忍不住问他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傻子满脸严肃道:“意思就是,每个人都会有朋友有敌人,就好像你现在很恨我,而这个慕容颜,江湖上只有人说他好话,没有人说他坏话。这不是个奇怪的事情吗?”
萤火踹了他一脚“呸!那是你嫉妒。我就想嫁那样的男人,永远谦谦君子,温良如玉。”
傻子哈哈笑道:“傻子就是说说傻话,何必在意呢?”插完了话,他又转身离开。这个人,无论做事还是说话都神秘兮兮。
又和萤火闲扯了几句,我继续在园子里面晃悠,无所事事。
这里的人有太多的秘密,太多的事情可做。而我,像是一个闲人,没有仇,没有了恨,除了正在寻找的爱,我什么都没有。

这天晚上,叶子很晚回来。一进门就叫我“宫秋……”
“嗯。”我等他等的快要睡着了,揉了揉眼睛,应了一声。
叶子叹了一口气,径直走进来,斜倒在床上道:“我很累。”
“那就快歇了吧。”我走到床前,闻到了浓浓的酒味“你喝酒了?”
他一把揽住我的腰把我带到床上,翻身把我压在下面。我想反抗,他的力量却如此之大,随后,他伏在我的耳边道:“你不是要听我讲故事吗?那么我就讲给你听。”
“能不能把这个东西摘了?” 我企图伸手去摘他的面具,却被他侧过头去躲开了。
他每戴上面具,给我的感觉都会不一样。那种感觉更为霸道,不像是漂亮温柔的叶子。
他好像并没有听到我让他摘掉面具的话。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更加猜不透他的心思。

叶子低下头,在我的耳边轻轻的道:“我刚过了十二岁生日的时候,有一天,打碎了爹爹最心爱的一块官砚,爹爹罚我,把我关在了祖堂里。那天晚上,你去找我……”他的声音很温柔很温柔,就凑在我耳朵的边上,一边说,一边碰了碰我的耳垂。我浑身好像被电击了一下。躺着一动也不敢动。
“秋……”他突然这么暧昧的叫了一声,唇吻了过来。手也探进我的衣服,在我的身上画着圈。一时间,我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就好像炸了毛似的,出了一头的汗。伸手去推他,嘴里却开着玩笑道:“叶子,你这故事怎么讲的?突然从七岁跳到十二岁。”
“可是我想要……”他停了动作,支起身子看着我,说话的时候口气像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动了动身子,明显的感到有个硬硬的东西硌着我。
“叶子,你醉了。不要这样……”我说不清楚脑子里面是想还是不想,直觉的感到我们不应该现在就走这一步。更何况……我现在没有武功,他要吃我,和玩似的。
叶子低下头,迟疑了片刻,吻我的脖颈道:“你知道我在苦恼什么吗?我想把你变回七年前的你,而我已经不是七年前的我了。晚了,已经晚了。”
我很紧张,生怕他突然失去理智。摸着他的头发安抚道:“慢慢来……我们慢慢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他哭了。
这么停了片刻,他突然抬起头,从我的身上爬起来道:“对不起,我喝多了。今晚,你一个人睡吧。”语气骤然冰冷,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让我怀疑他究竟有没有醉。
第二十四章
令整个诛邪派严整以待的日子终于到了。
那一天,整个园子里面张灯结彩,所有不会功夫的那些姑娘公子都被妥善安置。
在园子里面活动的那些人,全部换成了诛邪派的人。
有装作妓院中的人的,有装作客人的,就算是个丫环小厮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
叶子特别叮嘱我不许下楼。我也只能开着窗子看看外面的情况。
到了傍晚十分。一队人走进了院子,那几人中,有个胖子。已经胖到有正常人的三倍宽,身子上面的肥肉全部耷拉下来。但是这样的一个人,走路却步履轻盈。显然有很高的功夫在身。这么让人过目不忘的人,我在中原武林却没有见过。
联系了一些过去江湖上的传闻,我一下子明白。这人恐怕是东风门传说中的朱财神朱拿了。那朱拿身边有七八人,估计也是一些高手。
四门之中,东风门在东海之滨的小岛之上。每年,都需要派人买了必备的物品带到岛上去。今年,恐怕轮到这人了。叶子定是早就打听到他们要在这城镇停留。朱拿好色,尤其爱看美人跳舞,听到有人说城里妓院中有绝色美人,自然会带着手下跑来观看。
他却不知,这整个园子已经织成了一张密密的网,只等他这支大鱼进入,就是收网之时。
那朱拿上了鹤月楼的二层。我待的这一离那里不远,鹤岳楼二层是镂空的,朱拿背对着我,但是也能看个大概。
好戏便在那里开场。先是有人给朱拿上了好酒。
随后就是浮萍带着几个乐手上台。
先是叶子微抬了头,淡淡一笑,惊艳四座,他一拨手里琴弦,手下琴音如长虹落雁。笛子音跟上,一曲绝响。
浮萍的脚步这才动起,舞衣旋转。
那朱拿看了哈哈大笑,拥紧身边的美人。享受这绝妙的舞姿。
曲子弹了一首半,酒也过了三旬,正当那朱拿大意之时。
叶子手里的弦突然一紧,这一声琴音尖利,犹如号令。
说是迟那是快,一场表演却成了一场血屠。
一旁的舞妓们急忙拔出手中的刀剑,有几个东风门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命丧刀下。
朱拿脸色一变飞身而起,从腰中拔出一把软剑,向叶子刺了过来。叶子一推琴,身子向后仰去,把剑锋险险避过。等朱拿转身再刺。叶子推琴过来,那琴上的弦为秘制而成,遇到剑锋也不会断。他以琴挡剑,用琴弦把那把剑绞在其中。

趁朱拿混乱之时,叶子突然从琴中抽出一把长剑。还不等朱拿反应过来,长剑就已经刺穿了他的脖颈。
朱拿虽胖,脖子却依然是弱点,倒在地上挣了几挣,就不再动弹。
叶子转身再与他人争斗,过了这么多时日,他的功力又大增了。
我远远的看着,手不自觉地抓紧了窗沿。
我不是没有看过武林争斗,但是这不是普通的争斗,而是屠杀……
让我想起南宫家那场祸事,不同的是,杀人的人和被杀的人颠倒了。
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东风门那几人已经没有活口。
一叶知秋站在尸体之中,犹如修罗在世。
我不想叫他叶子,那种肃杀之气,杀了人后脸上的那一丝笑容,是善良的叶子无论如何不可能有的。
屠杀终于结束,我急忙跑下楼。
来到鹤月楼下,那几个人已经下楼。
我看到韦一尘开口问道:“结束了吗?”
韦一尘点点头“已经没有事。”
“小心为好,没有漏网之鱼吧?”
“放心啦,帮主的计划一向滴水不漏。此时留守客栈的人应该也被解决掉了。”
已经有人在清理楼上的尸体,地板上的血用水冲洗而过。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所有的人有说有笑,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尸体会被埋好,永远不会被人发现。
“你们帮主呢?”我在人群中没有看到叶子的踪迹。
小墨道:“和往常一样,只要杀完了人,他就回屋去了。是东三的那间阁子。”
“他怎样?没有受伤吧?”我正想去找他。
萤火却道:“现在还是不要去了,一般这个时候,帮主的脾气都怪怪的,他说过任何人也不见。”
我不知道任何人会不会包括我,我不希望他孤单的把所有的伤痛自己承担。
心里犹豫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东三的阁子外面。
“谁?”叶子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叶子,是我。”门半掩着,里面一团漆黑。让我更为担心。
从门里面扔出来一个青石镇纸,还有短短的一个字“滚!”
我退的远了些,可是又不想离去。坐在阁子旁边的石头栏杆上。
过了一会,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叶子站在门口,脸上不知何时戴上了面具,语气冷的像冰“宫秋,是不是觉得你这么守在门口显得很情?”
“我没有……我只是很担心你……”

“我说了我今晚不像再见任何人。现在看到我很好,你可不可以离开?”
为什么我远远的待着都会招来他的讨厌?
那个在我生病的时候守在我身边的叶子,那个会给我讲故事的叶子,那个给我夹菜的叶子,却突然变了。变得如此陌生……
第二十五章
从第二天开始,我一连几日没有看到叶子。
闲闷的时候,我找来韦一尘下棋。
小墨也一起跟过来。我开他们玩笑“你们是双生,又不是连体,每叫一个 ,另一个就附赠。”
小墨叼着瓜子反驳我道:“你懂什么,我们是情意重。”
韦一尘布着子,开口问我“这几天也不见帮主过来了,是不是你那晚招惹他了?”
我摇摇头“我对人不敏感,那晚我觉得只是不高兴而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见我。”
韦一尘道:“我们这些外人更不知道原因。”
我拿了白子,思考着要下在哪里“我看他是……今天高兴了叫过来见个面,不高兴了一脚踹开。弄得我莫名其妙的。……”
小墨道:“以前他不是这样子的,到后来脾气就有点怪。大概是从家里出来的时候?”
一尘还替叶子辩解“还好了。做了帮主要有威严,有赏有罚,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平和。”
“家里?”听到这个词我有点疑问。
小墨解释道:“我们这些孩子不是孤儿就是被父母遗弃了的。早些年,我们生活在一起。就把那地方叫做我们大家的家。那时候我们就常说,要让那些害我们的恶人得到报应。后来我们一起出来闯荡江湖。就有了诛邪派。……”
原来这就是诛邪派的缘由。说来有些沉重。有那么一会,大家都默不作声。我一时大意,被一尘吃了几个字去。
一尘抬头看看我,有意圆场。又开口,拼命的说叶子的好话“你要体谅他,做帮主很不容易的。一大帮子的人,每个人想法不同,做法不同。光吃饭睡觉钱这些事情就烦死你。还要做事……”
不知道是不是做事二字提醒了小墨,小墨突然开口“我说……帮主不高兴是不是因为床上的事?”
“是吗?上他来找我,我没有答应。”我仔细想想,也可能是这里出了问题。
一尘也道:“他不高兴,大概觉得有点强迫的感觉。”说到这里,一子落下。又吃了我一片。嘿嘿,我假装傻笑两声,想回避这个尴尬的问题,我毕竟是个正常男人,从心里到身体都需要个适应过程。
小墨却追着不放,推我道:“我说,你到底喜欢不喜欢他啊?”
我仔细思考,那个失去记忆以前的我,应该是很爱很爱他的,否则的话,不可能愿意代他去死。
现在的我……过去是不喜欢,可是后来,觉得做朋友挺不错的,再然后,他说着过去的事情,就把我们的距离拉近了。突然就发展到了最后一步之前。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
应该是喜欢的吧。
我点点头。
“那就好办了,喜欢就让他知道啊。”小墨爬过来搂住一尘的腰。
一尘推着他道:“别捣乱下棋呢,一会输了……就怨你……”
我看着他们嬉闹,摸着冰冷的棋子。快输的人分明是我。
想起来过去和慕容颜下棋,他的棋艺很好,每一却被我杀的片甲不留。

现在想想,我那是候真是快乐的没心没肺。
胜的时候多半了慕容颜放了水。只是这世间肯让着我的,好像只有那一人。
棋突然没心思再下下去。我起身道:“是我输了。先回去了。”
小墨一拦我道:“别走别走,实话说,你想不想和好了?”
我点了点头。
小墨就坏笑道:“那你就听我的,到了晚上,洗了澡,穿戴漂亮了,去找他呗。有本事就你吃了他,没本事就是他吃了你。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们想在一起,这一关总是要过的。”

小墨说话心直口快,但是这话是没错的。
只是这样做,……却需要我鼓起莫大的勇气。放下的,不仅仅有面子,还有男人的尊严……。
像过去,或者对着别人,说到这种事情上,我可是一折就会爆的火爆脾气。
但是现在,我告诉自己,不是别人,那个人是叶子。
我爱他,他也爱我。
只有今日这尴尬的事,是横在我们中间最后的关卡……

晚上,我洗过澡换了衣服,一直走到叶子这几日住的地方。
灯还亮着,他应该没有睡。
走到门口,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传来。
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你如果觉得为难,不想说,那我去说。”
“迟迟,现在还不是时候。”叶子的声音。那女子是谢迟迟吗?不知道是何时到的这里。
“那什么时候是时候?我第一看你这么犹豫。”
然后就是衣衫拉扯的声音。
只听了这两句话,我就猜了个大概。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好像是一场戏,台上的人有哭有笑。
我远远的望了,是个多余的看客。
门突然开了,开门的是谢迟迟,看我站在门口,微微一愣。
“南宫公子……”我对着叶子开了口。
叶子带着面具,他迟疑了一瞬,推了推谢迟迟道:“你先回去,我和他说。”
谢迟迟从我身边走过。我随着叶子进去。坐在一,叶子低着头给我倒上茶,那低头的动作,让我想起了在神秘山庄的那一夜。
叶子的声音很疲倦“宫秋,我们分开马上就七年了。”
我点点头。

叶子道:“等我想回去的时候,发现一切都变了。已经回不去了。每和你说过去的事情,我的心就好痛。就算你全都记起来又如何呢。你可以变回七年以前的宫秋,而我已经不是七年以前的叶子了。我现在是诛邪的帮主,南宫世家的唯一传人。……”
他一直在说,好像怕停下来我就会反驳似的,手上的指甲轻轻的划着杯子上的纹。
“……我这个人生来任性,两个人的事情,你若是先放手,我会觉得很不甘。一旦得到了,又觉得没有想象中的好。那天晚上你拒绝的对。如果真的做了,我只会更加的厌恶我自己,厌恶你。……”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停,抬起头看着我。
我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有个声音在心里说:……真相,如果你我之间真如你所说的那样的话,我不接受这个答案。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他低下头继续说:“考虑到诛邪派的名声问题。在这个园子里大部分是亲信。有朝一日出去,我不能任凭外面流言蜚语。你是个男人,肯定不会愿意一辈子被关在这里。……”原来,我早就被当作这园子里面的囚徒了……只可惜,我自己并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失去了自由。
“……更重要的是……谢迟迟有了我的孩子。血脉这两个字对于我太重要了。不是你容不容她的问题,而是她不容你。”
我依然笑着,看着他。
他似乎在等着我开口说些什么,愤怒也好,倔强也好,无理取闹也好,至少对他的话做点什么反应。
我却只淡淡的道:“叶子,你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他开口道:“既然已经记不起来的事情,何必要强求呢?”
气氛冷到了极点。
我哈哈笑了:“南宫公子好健谈,不过似乎误会了,我想走……今日是过来和南宫公子辞行的。”突然有点羡慕叶子的那个面具,你可以把一切藏在那个的后面,真的也好,假的也好。而我无躲藏……只能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掩盖我的心伤。
他愣了,似乎他才是没有准备的那一个,过了一刻说了一句话“再多住几日吧,也不是那么急的事……”我欣赏着他措手不及的语气,玩笑道:“我在这里躲了两个月了,桃都开了。再关下去,都要成了闺怨妇了。”
“那好吧。”他点了点头道:“外面追查你的风声已经不那么紧了。你若是愿意走,就走吧。”转身取了几锭银子,放在我面前道:“这些是你的工钱。”
我一推道:“我没做什么,更何况,这点银子怕是还不够那些药钱呢。”
“拿着吧,算是一点情谊。”叶子道。
我突然觉得,两个及其熟悉又是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的人,说着这些生分的话,若是别人看了一定会觉得很有病。
“那么……就不多打扰了。”我把银子放在怀里道。
叶子点点头,我推开门走了出去。外面一片黑暗。
有那么一瞬,我很希望他能拉住我。这一,就算再为粗暴,我也不会把他推开。
可是一直走到路的尽头。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亮。那天晚上,整晚都在思考。
七年足够改变一个人,我忘记了所有的事情。
对于叶子呢,也许那么长的岁月里,他已经消磨到体无完肤。
当最初的欣喜过去,当真正开始面对现状,一切都不会如同想象般那么简单。
或许,叶子以为自己很爱我,但是其实却没有想象中爱我。
或许,和他说的那般,我和那些仇恨,权利,血脉比起来,显得太微不足道。

或许,还有其他的原因。
如果想赶一个人走,那就会有太多的方法,有太多的理由。叶子这么聪明的人,一定可以编出更多更合理的……但是有件事情是事实。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想结束这段感情。
我不曾放开手,但是他却放开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也不会告诉我。
第二十六章
第二日清晨,我就收拾了东西离开。
诛邪派里大部分人不是坏人。这两个月我在院子里面结交到不少的朋友。一听说我突然要走都有几分惊讶。然后纷纷来辞行。
红姐送了我一些易容的东西。
萤火给了我一把短剑。
韦一尘帮我包了一些行走江湖常用的药。
小墨一脸自责,偷偷问我道:“是不是我出错了主意?”
我笑了答他道:“只是缘分尽了。”
一直辞行到快中午。
叶子始终没来。
临出门,傻子站在门口,塞给我一块玉佩。
我大奇“你给我的?”
傻子道:“你想的美,帮主给的。”
我把玉佩挂在身上。这样也好,以后想念的时候也有个可以睹物思人的东西。

我再踏上江湖之路。
此时正是三四月间,桃盛开,空气中满是香气。天气也好的没法形容,一路走去,那些美丽景色消散了我心头的郁闷。
好好游玩了几天。我想起了那西沙门的门主,这不妨就去投奔他。我过去见他的时候,他曾和信婴公子在一起。这一路我只需打听着信婴公子,应该就可以和西沙门联系上。我打探着消息,一路西行。
这一天,我赶路错过了市镇,幸好在黄昏时分找到了一家小店。这店面很小,总共五间客房,都空着。招呼人的有三个人,一个掌柜的两个伙计。
不知道他们几日没有见客人了,见到我来了殷勤的很。好酒好菜的招呼了,又给我挑了一间干净客房。
我累了,进了屋子没一会就躺下休息。
过了一个来时辰,半睡半醒之间,我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好像旁边的屋子里也住了人。
到了半夜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我听到了声音,脑子醒了,身子却一点也动不了。开口问了一声“谁?”却没有人搭理我。
过了片刻,有个声音奸笑一声道:“掌柜的,得手了。”
听声音是两个伙计中瘦的那一个。

我心道,遭了,莫非这家店子是个黑店?
人人都道江湖凶险。是那院子里的生活过于安逸,让我忘记了江湖的味道。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我只盼他们是普通的偷儿,拿了钱财就放我走人……
正想着,两个人点了蜡烛凑了上来。正是那瘦伙计和掌柜的。我身子一点也动不了,嘴巴倒是还利索,开口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问完以后,我有点后悔,这个问题问了等于白问。
那掌柜的果然忽略了我的问题,扳着我的脸打量了半晌“啧……怎么和昨天看起来不一样?”
我心道,自然不一样……昨天我本来带了人面皮,晚上睡觉不舒服,给摘了。
那小二看了我半天道:“掌柜的,咱们这发了。这个人我认出来了,是江湖通缉令上的,叫做宫秋。”
我心里一凉。都过去这么久了,这些人还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掌柜的又仔细看了看我“的确像,而且,若不是被通缉的人,也不可能易容。”
小二性急,直接问我道:“快说,藏宝图在哪里?”
“你们认错人了。”我翻了个白眼,死不认账。
莫说我不知道。就是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他们这种江湖里的小杂碎。
掌柜的看我不说,开口道:“依我看,这小子细皮嫩肉,还是先是用刑吧。”说着话,他从口袋里取出几个半尺来长的钉子,月光下冒着寒光,他把钉子在我的眼前晃晃,对我道,“你自己选吧,先扎哪里?眼睛还是下面?”
我一听惊了一身的汗,这黑店里面的人出手还真是毒辣,专挑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
那小二伸手一拦道:“掌柜的,扎残了就不好了,我看这小子挺漂亮的,要不先给兄弟们玩玩。”
掌柜的道:“那就先搬到地下的暗室去。”
小二兴高采烈的应了“那好,我去叫三儿来。他那边大概也该种好了药了。”
那小二出去,只一个掌柜的守着我。过了好半天,从外面才又传来了脚步声。
那掌柜的催道:“怎么这么久?”这句话他还没说完,身子就直挺挺的就倒了下去,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我躺在床上无比紧张。莫不是螳螂捕蝉,黄雀才后?想去看究竟是何人,可是身子不听使唤,头都转不过去。
那个人取了掌柜的手里的蜡烛,冲着床上照了照。
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怎么你一点长进也没有?又着了别人的道?”烛光映照着慕容颜的脸,带着淡淡的笑。
一瞬间,很多的话涌到嘴边,迟疑了片刻,我还是只叫了一声“慕容哥……”
他解释了一句“真是巧啊,我今晚住在旁边来着。”
说着话,他把蜡烛放在一边,凑过来,坐在我身边,伸手拉起我的右手。我的手不能动,只能任由他拉着。
“手已经好了吧?”他突然道。
是好了,已经好了很久了……
他摸着我的手,淡淡道:“上,我要是不帮你把骨头正过来,你这只手就彻底废了。”
我忆起来,那时候我的手断了数日,一直不见起色。被他再伤了以后,却很快好了。原来他是帮我把错位的骨头正过来……我倒是错怪了他。
沉默了片刻,我问他“你上为什么不认我?”
慕容颜道:“唐厘里在那里,你希望她把你拿去换金子吗?随后我马上回去找你,可是你已经不在了。现在看来,比那个时候胖了一些。”

他说着话,用指头一掐我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睛突然就湿了,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流在枕头上。
“你……只会欺负我不能动。”
第二十七章
“那我也没办法,这迷香没有解药。”他答我道。
随后慕容颜熄灭了蜡烛,
“睡吧。”温暖的手盖上我的眼睛,不动声色的帮我擦了泪滴。“我在这里守着你。”
这一夜,是我从白马寺后睡的最安稳的一夜。
梦里不再有仇杀,血 腥,不再有尔虞我诈。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做着自己的侠客梦。姑苏城的桂又开了,香的无不在,比十三年的女儿红还要醉人……。
醒来以后还是在客栈。阳光透过薄薄的雾照射进来。连空气中的尘埃都映的清清楚楚。
慕容颜叫我起来。我活动了活动四肢,虽然还有点软,但是至少已经听我的使唤了。
“能走了我们就上路吧。”慕容颜道。
我心中满是疑问道:“去哪里?”我本来是想去找西沙门的信婴公子,但是慕容颜一出现,我原本布好的局又乱了阵脚。
慕容颜笑道:“无论去哪里都该上路了。”
我想了想又问道:“你这又是去哪里?”
慕容颜迟疑一瞬,回我道:“我这一路,是追踪杀害孟环山的杀手而来。”
“孟环山?武林盟主孟环山?他死了?”
慕容颜微微一点头。“一个月前办的丧事。”
那些诛邪派的人没有与我提过此事。现在突然知晓,我有些惊讶。“是什么人杀的他?现在凶手又在何?”
“凶手是谁我也没有见过,只听说那人在江湖上的绰号是毒蝎子。不过现在不用急了,凶手昨日已经被人抓住了,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我大松了一口气“已经被抓了?那我们就不用操心这事了。”
慕容颜点点头“我本来准备直接回家,可是路上遇到了你,现在想想不如在外面耽搁几日。至于去哪里,咱们路上再商量吧。”
我要带人面皮,慕容颜拦了我道:“这手段太低了,破绽太多,还不如不带。”
我想想,这话也有道理。随后慕容颜扣了一个带纱的斗笠在我头上。“路上遇到人问你,我来应答就好。”
临出门的时候我发现这店子已经成了一个空店,突然想起“那黑店掌柜的呢?
慕容颜道:“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自然到他该去的地方去了。”
我不多问,随着他走了出去。
从黑店上路,再走了不远就是一个小城。我们赶到那里的时候,还是早上。
街上摆满了各种小摊。我正思量着买几个包子做早点,慕容颜就走到一个包子铺前,对那店家道:“来六个包子。”
“咦,你怎么知道我想吃包子了?”
慕容颜买了以后,分了四个给了我,笑了笑道:“你一个眼神过去,我就知道你什么意思了。”

我拿过来包子,把面纱撩起来,吃的狼吞虎咽。
慕容颜则是吃的斯斯文文。不时的看看我,玩笑了一句“真好养活,几个包子就把你高兴成这种样子。”又吃了一口道:“听说如果包子吃多了,脸会长的像包子。”
我知道他又开我玩笑,把脸凑过去道:“那你看我像吗?”
他盯着我看了半天道:“你知不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
我“切”了一声,表示不懈,说我长得好看的人一定没有见过叶子,他笑起来的时候,才是倾国倾城的美丽。我这样的,只能算是周正而已。
慕容颜似乎看透了我心中所想,继续道:“漂亮的人也不少,但是很多人的那种美,是静止的漂亮。最多是张赏心悦目的画,你的好看是在你动的时候,哪怕只是说话,眨眼这种小动作,也让人百看不厌。”
我厚着脸皮道:“我怎么一直不知道自己这样好?”
慕容颜又道:“而且……你的骨子里面有种骄傲。就好像现在,拿着个包子,那表情就好像自己拥有全世界的财富。”
随后他叹了口气道:“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那就天下太平了。”
他说话的时候,我把包子一扫而光,擦了擦油嘴道:“我想从学武功。”
慕容颜一点也不惊讶“那就学吧。这世上,除了南宫家的,功夫还有很多种,南宫家的武功剑法虽然好,内力修为上却杂而不纯,差了很多,废了从新练也许反而是件好事。”
我眨了眨眼睛道:“我想去长白山,听说那里的雪莲不错,可以帮助练功。”
“好啊。”慕容颜道:“只是路途遥远,为了避免路上出差错,还是我和你一起去的好。”
“我……”
“还有什么想去做的,想好了,一起说。”他平静的看着我。好像我无论说什么,无论是多么荒唐的事情,都会说好。
“刚才我是想说,我说去长白山是说着玩的。”
我发现这再相见,他对我很好。
以前就对我很好,现在是加倍的好。
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很好吗?如果非要找个理由……”他笑了笑“因为你是特别的。”

※※※※※※
Finally The End

※※※※※※
没有欲望只能说是麻木不仁。

[6楼] 作者:萤宝 28/1/6 15:57 [加为好友][发送消息][个人空间]回复 修改 来源 删除三尺青锋乱红尘 下
By 剑断桃夭

第二十八章
这天晚上,我们又进了山。这片山野荒芜,树木茂。
在林中只有我们二人的脚步,偶尔的鸟啼风响,再无其他的声音。
遇到这种地方,我有些犹豫。
慕容颜却一幅安然之态,还时不时地的说上几句玩笑的话,让我放心。
我们进山很,一直没有要出去的迹象。
我正想着可能今晚要露宿荒野。面前就出现了几阶石基。这山之中,有石基就说明离落脚的地方不远了。果然,又行了半里路,转过一个弯。一座道观出现在我们二人面前。
这道观看起来荒废以久,我们在门外向里面望去,却看到一点火光。
“咦?有人。”我一时有些兴奋起来。
慕容颜却一拉我道:“有人的地方可是比无人的地方更危险。因为兽鸟再复杂,也不会有人心叵测。”说着话,他摘了我的斗笠道:“这山野之间遇到的人,认识我们的几率不出一成,带着它引人猜忌。”到门口的时候,又叮嘱一句“你不要说话,让我对答。”
我心中有些不服,好像我一开口就会坏事似的。但是想起自己做过的众多蠢事,还是闭了嘴。
慕容颜拉着我一直走进门去。果然有人问道:“来者何人?”这声音浑厚有力,显然说话的人功夫不低。
“前辈,晚辈叫做孟逐浪,这是带着弟弟回家探亲来的。路上走的急,错过了旅店,想在这里留宿一宿。”
我还替他担心,他随口编了一个化名,若是碰到认识他的人就不好解释了。慕容颜却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
片刻之后,道观里传来另一个声音“两位小兄弟进来吧,这道观也不是我们二人开的。”这个声音比开始的那一个和气多了。
慕容颜拉着我进去。火堆旁已经坐了两个人。
一个红鼻子的干瘦道士。还有一个是长着络腮胡的黑衣的人。
两个人好像正在这里谈心喝酒。那道士一举酒壶招呼我们道:“山间夜寒,你们两个人要不要来上一杯?”
慕容颜道:“我们二人都不胜酒力。”
那道士也不强求,道一声可惜,给自己还有那黑衣人满上,又开始打量我们道:“两位小哥好样貌。”
慕容颜低头回他:“不过是普通的人罢了。我学过三拳两脚,弟弟一点功夫也不会,最近听说武林中的毒蝎猖狂,如果不是看这庙里有人,我们都不敢留宿在这里。”
一旁的黑衣人听到这里冷哼一声:“什么黑蝎?还不是不堪一击的小人物。”
慕容颜面色一变道:“我听说,那黑蝎已经杀了武林盟主,这样的人,难道还不厉害?”
我听着慕容颜的话,心里有些疑虑,黑蝎被抓,还不是他告诉我的消息?现在他却装作一点也不知道。说着谎话,草稿都不用打。
道士推了他一把:“这位兄弟有所不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独行侠,周落,黑蝎已经被他结果了。”
慕容颜愣了片刻,脸上又是肃然起敬的表情,对那黑衣人拜道:“我有眼不识泰山,原来这位大侠就是周落,您杀了毒蝎真是为武林除害。”
周落虽然看上去面冷,其实也是爱听好话的人,慕容颜这恭维的话说的诚诚恳恳,让人不信他都难。那周落面上挂不住,笑道:“其实还都是多亏了这位空空道长,若不是他先引出了黑蝎和他争斗,我还不知道黑蝎就是那人。”

空空道人也谦虚道:“哪里哪里,若不是周大侠,小道只怕要命丧那毒蝎之手。”
两个人互相恭维一阵,捧杯,把酒喝下。
慕容颜和他们又随便说了几句,那道士还拉着我说话,我记得慕容颜的嘱咐,只是嗯,阿做答。
过了一会,慕容颜拉我起身道:“两位前辈真是海量,千杯不醉,我和小弟明日还要赶路,今日先歇了。”和那二人倒过了别,他拉我到最靠里的偏房。
两个人打扫出一块地方,合衣睡了。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慕容颜突然把我摇醒。
我正睡眼朦胧,问他道:“什么事?”
慕容颜道:“那两个人已经动起手了。”
我仔细听了,果然隐约有刀剑的声音。爬起来问慕容颜道:“那两个人不是好的很,还一起喝酒,称兄道弟,为什么要动手?”
慕容颜道:“你还没有听明白吗?那两个人,空空道长先发现了黑蝎,周落却中间插手,把黑蝎打死了。”
我还是奇怪“不就是一个武林败类,干吗为了他两个武林正派却动起手来了?”
慕容颜一边观察外面的形势,一边道:“因为武林中早有传闻,杀死黑蝎给武林盟主报仇的人,取回毒蝎的信物玉蝎令以示证明。就有机会参选下一任的盟主之位。一只蝎子怎么够两个人分?”
“做了武林盟主又有什么好?”我就奇怪,这么一个爱死人的位置,为什么被所有的人争来抢去。
“这你就不懂了,武林盟主说话一言九鼎,还可以号令江湖,有什么不好?”
说话之间,窗外渐渐阴沉,隐约听到雷声,好像要下雨了。
那两个人争斗还是未停。
从外面传来隐约的说话声:“你居然……在酒里下毒……”
“哈哈,是你多管闲事自找的,若是你不插手,我杀了那毒蝎,哪里有这么多事端。”
慕容颜一拉我道:“快结束了,我们过去。”
我最怕招惹江湖是非“我们偷偷走了就好,干吗要过去添乱。”
“哪里这么简单,晚上说话的时候,那空空道人看来亲近,其实一直在盘问,如果他得手一定会杀了咱们灭口。”
我听着这话心里犯冷。跟着他一路走到那两人争斗的大殿。
这时候,天空已经降下雨滴,而且越来越大。
等我们到了那里,一切已经结束。
周落已经毒发身亡,空空道长也重伤倒地,他冲着慕容颜伸出手:“小兄弟救我……我不要什么毒蝎的信物,你救我……我不想死。”
慕容颜淡笑一下,从他身体上迈过,径直走到周落的身边,从周落的腰上取下一个东西“这就是那毒蝎的信物玉蝎令?”
空空道长向那个方向伸着手,想爬过去,无奈力不从心,他的手终于滑落,没有了气息。
慕容颜笑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得来不费工夫。”
雷电一闪,我看到了他的脸,嘴角那一丝冰冷的笑,让我如此陌生。
我突然心底一寒,一个可怕的念头进入我的脑中。这个念头如此的可怕,好像是一把火突然把我包围其中,就是雨再大也浇不灭。我急忙转身,想跑出这道观。

慕容颜发现了我的反常,在我的身后叫“宫秋……”
他一展轻功,就堵在我的前面。
我倒推了两步,拔出萤火送我的匕首。匕首上有毒,发着荧荧的蓝光。
“你不要过来……”我拿着匕首指着慕容颜。
慕容颜想向我靠近“宫秋,你怎么了?不要伤到你。”他脸上是不解,疑惑,还有我所熟悉的关怀。匕首指着的是他,说的却是怕伤到我……
可是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他。他那么会演戏,轻而易举就可以把我骗的团团转。
“你是怪我刚才不救那个人吗?他根本就没的救了,或者……你觉得我是坏人吗?难道不是那两个人死有余辜?”说着话,他又走进了两步。
“不要过来……”
大雨淋得我们两个人浑身透湿。我们僵持在那里。
“你……是不是怀疑我知道藏宝图的下落,所以才对我好?”我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慕容颜听到这句话有些惊讶,那表情……还有点受伤,他迟疑了一阵,终于开口“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吗?我不想挑明了,因为我怕你不愿意……可是你也不用这么猜疑我……”
我会猜到,但是我希望听他亲口说出来。因为他对我太好,好到我自己都找不到合理的理由。而现在……我再也经受不了任何的欺骗。
“我问过你藏宝图的事情吗?或者这玉蝎,你觉得得来的不干净,那我就不要。”他一弹指那个东西扔了出去,那东西飞过院墙,不知道会落到什么地方。而他……连眼睛都没有眨。
他冲我伸出手“你只要信任我就可以,你只要信任我,就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把匕首放下,乖……”
他那么安静的看着我……我知道,虽然我拿着匕首,可是依他的武功把匕首夺过来不是难事。我宁愿信他,信他是为了不在争抢中伤了我。
……拿着匕首的手一松。
那匕首落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响。
他走过来,把我紧紧抱在怀里,这个怀抱是温暖的,肩膀是有力的。他在我的耳边重复着“宫秋,只要你信我,你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第二十九章
“走吧,这里雨大,我们回去。”过了一会,他开口道。
我点了点头,收起了匕首。两个人来到了中堂,却睡意全无。
慕容颜挑起了刚才那两人生的炭火。火光亮了起来。我的衣服已经透湿,此时尽管在火边,还是冷的微微发颤。
“把衣服脱了吧,都湿了,烤烤火。”
我点点头,心思微微一动。凑过去道:“慕容哥,我……好冷。”我想我现在一定很狼狈,头发已经一缕一缕的粘在额头。
他此刻脱了外面的衣服。看到我这样,把我的手拉过来。“好凉,我忘记你失了内力……”绵长的内力注入,身上暖和了一分。
我低下头道:“……你真的喜欢我吗?”
“是真的。”他有些疑惑的看着我,随后突然会意。
“那就好……”我伸手,解开里面的衣衫。露出胸口。
他的动作很自然的揽过我的肩头,把我压倒在篝火旁。

一时间,只听得到两个人喘息声还有篝火的噼啪响。
他低下头吻了吻我的脖颈,然后脱下了自己的内衫。
很好……我想着。伸出手不动声色的去摸着。
我希望,我所想得不是真的。

吻……从脖颈蔓延到了胸口。
身体里面进去了什么东西,是他的手指。
很痛……但是那根手指很温柔。小心翼翼的进出着。然后是两根……
他的喘息声越来越重了,好像忍得很辛苦,但是还不忘安慰我“等一下会好的。”
我默不作声地去触碰他脱下的衣物,终于,指尖碰到一点冰凉的东西。伸手一摸,果然是那个形状。

“我不想做了……”我心里冷冷的,说着话,用力去推他的身体。
“为什么……为什么停止?”他似乎对我的骤然冰冷十分不解,有些不甘的用另一只手挑弄着我的下体。温柔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你不喜欢我?”
我摇了摇头,“因为我讨厌别人说慌。”
他有些不解,犹豫了一下,终于把手指从我的身体里抽了出来。
我松了口气,那种酷刑……终于结束了。
他刚直起身子,我就突然点了他的穴道。虽然内力不济,点穴这个功夫还是废不掉的。
“你这是……”慕容颜也有措手不及的时候。
我把右手拿着的玉蝎令拿到他的面前,让他哑口无言。

我拉上衣服,冷笑了,坐了起来“……慕容颜,你骗我已经骗得够多的了。你当真以为我已经迷乱了心智,一心想与你欢好?这场戏演得我都快吐了。如果你不扔这个,也许我会信你……,但是有句话就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玉蝎令是碧玉的颜色,你扔出去的,却发白。我知道你有块玉,常年带在身上。我原本只是猜想,刚才你脱衣服的时候,果然发现了。”
说着话,道出的却是我自己都不想相信的事情……只可惜,这些是事实。他满口的甜言蜜语,其实却骗我,被我发现的是这一件,我没有发现的又有多少呢?
他愣了一愣,开口道:“是……我是不该留私心留下这个东西……但是你知道我也有我的想法。”
“那你说啊,无论什么谎话,你都能圆得过来。还有上一。”我的思路格外的清晰,取出口袋里的六枚铜板,“别说是因为怕唐厘里把我拿去换金子。如果你不想的话她根本奈何不了我。……”
他说他喜欢的是我……那么唐厘里呢,从某种程度上,那个女人比现在落魄的我对他更为有用。
慕容颜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没有错,我是要娶唐厘里,娶了她,依靠两家的江湖声誉,我就离盟主之位近了一步。包括玉蝎令……我是想当武林盟主没有错。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他舔了舔嘴唇道:“因为我只有爬到那种位置,才能给你清白。”
我冷笑着蹲下来,看着他的脸“说的真好听,我真感动,但是信了你,才有鬼呢。你为什么不说是为了你的私欲?你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什么,就是虚伪,就是口是心非……”

这一,他没有再辩解,而是在嘴边绽开我所熟悉的笑容。

最温柔的笑,也是最可怕的笑。
“你终于,聪明了一点点。”
我低头看着这个男人,就算是落败也如此的泰然。
有个念头在我的心头浮起。
他将来必有一天,会成就大业。
我愣神之间,他却继续开口“宫秋,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是真的爱你。”说着话,他站起身,伸手拉过自己的衣服。我看着他的动作,身体仿若雷击,竟然一动不能动。
他的穴道是什么时候开的?还是说我根本没有把他点住?
他一直在陪我演戏……而我刚才还在为自己的这点小聪明洋洋得意。
穿好了衣服,他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慢慢的道:“是我把你宠坏了。过去……我维护你,保护你,满足你,让你任性,让你做你想做的事。都是因为我喜欢你。”
“当你落难白马寺,其实慕容家可以证明你的清白,但是没有。还有后来,被人怀疑盗走了藏宝图。那段日子你过的很惨?但是我也没有帮你,还要去落井下石。你知道为什么吗?”
原来他都知道……那么为什么他要那么做?
他靠近我,眼神犀利的可怕,一只手环过我的腰,不见刚才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霸道。
“那是对你的惩罚。对你不听我的话,非要去接近一叶知秋的惩罚。”
我第一认识到,这个男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危险……原来我,一直是他玩弄在手掌之间的玩物。早早的,就在他的圈套之中。
“还有一点,”他慢慢的开口继续道:“如果你过的一帆风顺,才不会觉得在我身边是种幸福。”
原来如此……那种好是最甜美的诱饵。
是在遭受苦难之后的一粒安慰的糖果。
我的心口很痛,那种痛好像是被毒蛇的獠牙咬了一口。
他伸过手,触摸着我的身体“我说过,只要你信我,你会过的比任何的人都幸福,但是你不去选择这条路。好像一只笨拙的幼犬,非要从主人身边回到荒原。……”
说着话,他低下头吻我。分明是隔着唇齿的吻,我却觉得好像是种羞辱,是种侵略。
只是无论我是谁,南宫云笑还是宫秋,有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无论在哪里,无论落到什么境地,我都不会想当一只被人呵护有佳的雏鸟。
不愿意活在欺骗之中。
宁愿鱼死网破。
所以他错了……是他错了。
即使他爱我,这种爱也是我无法接受的。
他的人,散发着罂粟的气息,足够的吸引,也足够的让人沉醉,但是始终是种毒。
我甚至已经想好,如果他用强,就咬舌自禁。
但是出乎意料的,他放开我。转了身说出了一句让我吃惊的话。
“那么我成全你,你走吧。只可惜,本来准备好的戏,没有办法让你看了。”

我愣了,擦着唇边的痕迹。
他加了一句“在我改变主意以前,你最好赶快走。”

我匆匆忙忙的下山,一直的跑,直到望到了远远的炊烟。才停下了脚步。
我靠在树上,有点无力。
我想,如果我再傻一点,是不是也是一种幸福?
心里的目标终于坚定了。

神仙楼。
我上回问过了,信婴公子在神仙楼。
第三十章
我一路上打听着神仙楼的方向,所有指路的人都给我指着向西的方向。
转眼间,我已经向西走了数十日。路上的绿色逐渐稀少,取而带之的是黄色,越来越大片的黄,开始还是泥土,后来就变成了沙。
天气快到夏至,变得炎热起来,仔细观察可以看到土地上蒸腾出来的热气。
我舔了舔干裂的唇,再走就要出关了。就在我疑惑为什么还没有到神仙楼的时候。
远的地平线那里出现了一个黑点,我逐渐地走进了,那是一座楼,屹立在天地黄沙之间,是如此的醒目。那楼的搭建的风格相极了江南,但是他周围的环境却和江南如此不同。我走到楼下,向上仰望,上面三个大字“神仙楼”是用金子做的,在阳光之下发着光。
“你是宫秋吧,等你好久了。”有个声音在楼上道。我一眼认出,那人是信婴公子,他笑着伸手招呼我上来。
我走上了神仙楼,四打量着,这座楼很大,是酒楼,客栈,还是个妓院。
“门主大概要下午才能过来。你现在这里看看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信婴招呼着我,递给我一张单子,上面的价格贵的让我咂舌。一坛酒居然写着一百两纹银。
让我感觉奇怪的是,这里的生意还不错。
信婴看我迟疑的样子,开口道:“你既是来入门的,这就是自家的店子,不用钱。”
我点了点头,刚坐定,外面有个小二叫了一声“史老板就来了。”
信婴一下子来了精神,翻出二楼的围栏,从楼上一展轻功,跳了下去。
我也起身遥望过去,荒漠之中,有人拉着一只骆驼向这边走来。看起来走的很慢,却只是眨眼瞬间,便到了眼前。
他似乎是察觉了我的目光,扬起头冲我微微一笑,那人正是西沙门的门主史雷。
这时候,信婴已经到了史雷的身边,牵过他手里的骆驼,交给下人。随后两人一起走到楼上来。
我在楼上就听得他们在楼下说话,信婴道:“今日怎么过来的这么早?”
史雷笑道:“我今日掐指一算,就觉得有故人到了,你说我算的可准。”
信婴的声音传来“准,自然准的很,楼上坐着呢。”
过了片刻,史雷拿着一个包裹,一个人上来。见了我一拱手道“多日不见,别来无恙,那时我还和信婴打赌,说你不过月余就会过来,你挺的时间倒是很长。”

我苦笑一下,最后还是来了。他又怎么会知道,中间有发生了许多波折,想到此,我开口道:“我这是来入门的,希望门主还肯收留。”
史雷笑道:“只来开口说要入西沙门的人,我是来者不拒。”
我想了想又问:“我还有一事不明,西沙门究竟在哪里?”
“从这里往西都是西沙门。”
我微微一愣,怎么可能?再往西就是百里大漠,一片黄沙掩埋所有的东西。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存在门派?
史雷看我迟疑,哈哈笑了“要不然你以为西沙门为什么要叫做西沙门?”随后他解释了一句,“我们便是一群生于黄沙,死于黄沙的人。”
我点了点头,喝着小二倒上来的茶水,问他道:“刚才信婴说,这里也是西沙门的地方?”
他微微一点头“我就是这神仙楼的老板。”
我四打量着,这地方看起来普通,可是又透着一股神秘。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这里叫做神仙楼?”
史雷答我:“因为这里人人都快乐似神仙。”
“美女,好酒,这些东西,江南也都有。”
“东西一样,价格不一样。”他解释道:“这里很多人都是从塞外过来。一个人在黄沙之中行走数月,每日看着他的骆驼和鞍马上的金银财宝。只可惜,金银不能吃喝,更不能解决欲望。”
我突然明白“所以你在这里开这神仙楼,就是拿手里的美女美食换他们的金银?”
史雷点头:“不错。那些沙暴之后劫后余生的人,付银子比皇帝还要爽快。同样的一只鸡,在江南,我只能卖一两银子,在这里,我可以卖到五十两银子。”
“有道理。”我诚心称赞道:“你倒是个很好的生意人。”
他笑道:“哪里哪里,我最大的本事就是挖出一件东西的最大价值。”随后看着我加了一句“东西如此,人也一样。”
我觉得这句话意味长。
他邃的目光转向西面的滚滚黄沙道:“我常年累月的待在这里,眼见这黄沙埋葬了太多的东西。”
他说着话打开那个包裹,里面有一把剑,长约三尺,他把剑递到我的面前。
我接过来,这把宝剑比一般的剑要轻上许多。拉开一看,寒光利刃。我不由得赞叹一声“好剑。”
石雷解释了一句“因为你的右手伤过,根本无法用一般的剑,但是这把剑不同,它轻且利。这把剑就送你作见面礼吧。”
我问道:“这把剑有名字吗?”
他微一点头道:“此剑名为青锋。”
名字很贴切,也很有意境。
我收了剑一揖道:“多谢门主”
史雷又道:“你既然叫我门主,我也认你做西沙之人。俗话说的好,门有门法,帮有帮规,武林有武林的道义,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虽然我们西沙门说起来是四门之一,是中原武林口中的邪门歪道,但是还是有规矩是不得不提的。”
我点了头“门主请说。”
“其一,一日入了西沙的门,就不要起背叛之心。我最忌讳的就是帮了别人还会被人背后捅刀。其二,不管做什么事情,别人说什么,不要违背自己的良心。除了这两点,我没有什么别的要求。”
我点头,把上面两点记下了。又开口问他:“四门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史雷道:“四门发展到现在,也有百年的历史。最初建立四门的都是一些中原武林流放之辈。怀着对中原武林的恨意,希望屠灭中原武林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势。后来经过时间的流转,到了现在,四门也各自选了不同的方向。北国冰雪的北山门,一直还是仇视中原武林,和中原武林水火不容,见到了就去杀。东海之滨的东风门,心思狂妄,打的是有朝一日取而代之的主意。南蛮之地的南泽门,大部分的门徒和苗人通婚,信守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至于我们西沙,我觉得在这里过得挺好。也可以说我是不思进取,安于现状的太平之势吧。”

我想起一事,犹豫了开口道:“我曾经见过一场四门残杀中原武林之事。”
“你说的是去年武林大会吧?”
我点头,当时的惨况犹记在心。
史雷道:“那是东风门和北山门的联手之作,为的就是震慑中原武林。打的却是四门的招牌。但是实话告诉你,那几人都该杀。”
都是该杀之人?
我想起了这些日子在旅途中思考的问题。
这世上,究竟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呢?
话到这里,史雷一推桌子道:“好吧,你先吃些东西,下午的时候,我带你出关。今夜恐怕会有风沙,晚了就走不成了。”

望着他的背影,我觉得这个人不简单,在这样的荒漠之地,能够生存的这样悠然自得,凭借自己的脑子,赚来银子,做的富甲一方。
不管邪或正,心里永远有自己的一把尺,不乱方寸。
天下,这样的人又有几个?
第三十一章
吃完了东西。史雷从店里又拉了一只骆驼,我们两人骑在骆驼上,一路向塞外沙漠走去。
我们走了大约两三个时辰,突然一阵风刮了起来,滚滚的黄沙,被风卷起,铺天盖地的席卷过来。
史雷笑道:“看,这里的风景如何?话说我已经有一些时日没有见这般景致了。”
我皱了皱眉头道:“不会是风沙来了吧?”
史雷道:“这算什么风沙?不过是一阵小风罢了,真正有风刮起来的时候,满天黄沙,天昏地暗,流沙遍野。等到那风停后,飞沙落地,形成一条条一排排高低起伏,大小不等的沙丘群,最高的沙丘有几百米,在沙漠里,遇到小的风沙是正常的,只要不遇到流沙就好。”
“嗯。”我应了一声,随着他继续往前走去,风沙却越来越大,打在脸上有些痛。身下的骆驼也不愿再走。
我掩了口鼻,对史雷道“喂,这风沙是不是不太正常?”
史雷此时也有些疑虑道:“难道是我估计错了?我们下来躲一会吧。把身子藏在骆驼的后面。”
我听从他的话躲在骆驼身后。风沙渐多。我必须不断的抖落身上的沙子,才能保证不被掩埋。过了大约一顿饭的时间,风沙才慢慢转小。
这阵风沙来的越快,去的也快。
我正想招呼了史雷一起走,回了头,他的脸色却很难看,强笑一下对我道:“我今天的运气实在不很好,好像遇到流沙了……”随着他的话,沙子细细索索的流动着,不多时,他的身子就下滑到了膝盖。
我早就听说流沙杀人与无形,而且极难救助。但是还是毫不犹豫的伸过手去,想拉他出来。那点单薄的力道却好像杯水车薪。很快的,沙子到了他的腰的位置。
他尴尬的一笑“我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随后一松手道:“你走吧,这样下去,会随着我一同被这沙子掩埋。”
我有些生气了,从新拉住他道:“我还没有放弃,你为什么要放弃?”话说完,我发现自己随着沙子一起在下滑,这种感觉好像在慢慢的被吞噬。从腿,慢慢的到腰……
“看,你现在放手还来得及。”史雷道。
我的手抓得更紧,心噗嗵噗嗵的跳得厉害。
脑子里却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这该不会是对我的考验吧?

想到此,我故作轻松的试探道:“这件事情太可笑了。一个在沙漠上过了二十几年的男人,怎么会犯这种错误?鞋里面进了沙子不好受,你还是把我拉出来吧。”
史雷听了我的话,愣了一瞬,随后哈哈大笑。他突然从沙中一跃而起,抖落身上的沙尘。
我也被拉到安全的地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刚才我并没有想到逃脱的如此顺利。
看来行走江湖多个心眼是没错的。
史雷坐到我身边,帮我拍着身上的沙尘道:“开的一个小玩笑而已。我通常把这个做为入门的最后测试。”
我问道:“通过的人有多少?”
史雷笑道:“我大概用这一招试过四十一人。
有十三个见到我陷下去就跑了。随后我把他们埋在了沙子里。
有十五个看到自己落下也放了手。我把他们作为下属。
有十一个人至少是落到脖子那里才放手。我把他们作为兄弟。
有一个,一直陪我到黄沙末顶。我把他当亲人。”
四十一人,他却只说了四十个结果。我笑着问道:“还有一个就是我了。”
他点点头道:“不错,你是唯一一个看出来的人,我把你当徒弟。”他牵过骆驼笑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想了想道:“你一直演得很好,开始遇到风沙的估计错误,容易让人们对你失去信任,后面的惊恐但是又为他人着想的说法也很符合你的个性。但是你后来的淡定还是让人起疑。”其实我非常想说,我能看出来,是因为以前骗我的人比他还要狡猾很多。
他哈哈笑道:“分析的不错,看来我以后要注意才是。”
两个人又走了一段,日头渐落。史雷道:“我们快些赶路,等下就要冷了。”
我急忙跟上,中午的时候,这里还热的让人汗流浃背,现在已经可以感觉到丝丝凉意了。
史雷继续道:“武林中的人去找什么千年寒冰,去烧热炉,却不知道,这沙漠才是修炼功夫最好的地方。白天的时候,这里的气温可以煮的熟鸡蛋,到了晚上,可以滴水成冰。我会教给你一些内功的心法。然后你就在这沙漠里打坐。打坐的时候,一定要静,要护住心脉,要心无杂念。能下功夫的人,增长功力是很快的。”
我点点头,吃苦我不怕,虽然我身上没有仇恨,但是在江湖上飘了这么久,我发现,功夫还是越高越好。
史雷继续笑道:“你知道吗?我有一在这里打坐,等我醒了,沙子都快漫过我的脖子了。”
他用轻松的语气说着笑话,我却知道,他的功夫得来的不易。
史雷似乎正在兴头,说完了那些又讲解道:
“西沙门的功夫,不同于任何一个门派。
你的眼睛,嗅觉,敏感,要像沙漠中的鹰一样。
你要能吃苦,要有忍耐力,就好像这沙漠中的骆驼,不吃不喝的,也能走上千里。
你要灵活,机敏,就好像这沙漠中的老鼠,任何人也抓不住。
你还要随时会顺应着环境改变自己,就好像这沙漠中蜥蜴,只要混入这飞沙走石,就很难发现它。
前面的几点都很好说,最后,就是你的心里要装的下这大漠。迄今为止,还没有人做到。”
他和我说的话,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而且我相信,如果我没有遇到他,一辈子也不会听到。

“我们到了。”他突然停住了脚步。我望了望四周,依然是一片荒芜,有些不解其意。
他蹲下身,一运功力,在地上拍了一掌。厚厚的沙被震飞起来,显露出一块巨大的石板。不知道他又动了什么机关。地下的石板打开。我随着他顺着甬道走下。里面一片灯火辉煌。

无人知道,这沙漠之下,竟然掩藏着一个地下的城市。
第三十二章
面前的几个人磕头如捣蒜。
“大侠,手下留情。”
“别叫我大侠。”
“小的家里上有八十……”
“别跟我解释。”
“我……”
“如果天黑以前到不了神仙楼……”我冷笑了一下。
那几个马贼急忙拉起原来套在骆驼身上的绳子。好像屁股后面有一团火般拼命的跑了起来。
我拔开腰间的那壶酒,倒在嘴里喝了几口,这酒如同天上的太阳一样,很烈。
有个马贼大概看我心情不错,继续求情道:“若是知道大侠您是西沙的人……小的借个胆也不敢……”
“废话这么多。”
“是……”
“掌嘴。你自己动手吧。”
啪啪……

转眼之间,我来到西沙门已经两年有余。这两年我再未踏进中原武林一步。该忘的似乎都忘了,该学的也已经都学会了。

远远的,神仙楼出现在大漠的尽头。
信婴过来接我,看了看那几个拉车的马贼“呵,今天怎么换成人拉车了?”
我从车上跳下来道:“没办法,半路上骆驼突然口吐白沫,幸好出现了这几个不开眼的小贼打劫,要不然我现在还在路上呢。”
信婴淡淡一笑,对那几个马贼客气道:“多谢了。”
我指指马车“你要的那些衣物都在车上。”
信婴点点头道:“好,门主回来了。在楼上天字阁。”
“我这就上去。”我转头看了看那几个马贼,“这几人任由你理吧。”

信婴打量了那几个马贼一眼道:“先放在厨房吧,最近天气冷了,劈柴的人不够。”
那几个马贼千恩万谢的跟着下人走了。
我走上楼,天字阁的门虚掩着,刚推开,一道光直冲我而来。
我一转身,不动声色的接了,是一支白色的玉簪子,纹朴素,但是一看那质地就知不是普通之物。
史雷懒懒的半靠在塌上“这出去给你带的。”笑了笑又道:“不错,反应又快了。”
“多谢师傅。”我伸手把玉簪子别在脑后。史雷突然笑道:“你刚来的时候,脸色和那玉的颜色差不多,这两年一过,都快成了黑包公了。”
我笑了,这两年的功夫都是在烈日底下练的,不黑才怪。
史雷又想起了什么道:“说起来,每天让你在神仙楼和总部之间押车也太屈才了,有个事情要你去做。”
“什么事?”
“最近有人在冒充西沙门的人,在江湖上为非作歹。你去把他们料理了吧。”
“他们在哪里行动?”
“江南。”
我微微一皱眉,这史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自己刚从那里回来,没有理事务,反倒让我跑一趟。
他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笑道:“你不想去?”
我微微一点头。
“因为有的人你不想见?”
“可以这么说。”
“其实我让你去是别有目的。最近江湖上的事情十分古怪,这两年间,东风门和诛邪派的争斗不断。但是突然之间,却又都销声秘迹。东风门的岛上全空,所有的人不知所踪。诛邪派更是传出帮主失踪的传言……”
听到这里,我微微一愣,是不是叶子出了什么事?
史雷拍拍我的肩膀道:“该是你的问题就需要你去理,推是推不掉的。”话锋一转,他递给我一个小瓶道:“我这遇到了一位大师,问过了关于你记忆的问题,他说这种药物说不定会管用,就帮你求了点。不过据说,吃下去会有幻觉,还会很难受。我仅仅保证,吃不死人。”
看来这是躲不过了,我接过药道:“多谢师傅,那我明日就出发。”
第三十三章
再入中原武林,相隔已过两年。
武林中,认识我的人已经不多。
在人们茶余饭后的八卦里,我恐怕已经在那桃源了……或者是,已经死了。
两年前,我还不到二十,如今已经二十二岁。
相貌,身材都有了些许变化。
再下江南,即使是不带人面皮,也不会像过去那般危险重重。
一路上,即使我不想听,那些江湖的新闻还是不停的钻到我的耳朵里。
其中,关于慕容颜的消息格外的多。

比如慕容颜一年以前娶了唐厘里,三个月以前做上了武林盟主之位。最震惊的一条就是一个月以前,慕容颜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下的第一条武林令就是解散诛邪派。
这一令一下,激起了诛邪派众怒。
我到姑苏的时候,每天都有诛邪派的人在慕容世家门外静坐上书。
慕容颜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躲了起来。我本来不想管他们之间的闲事,没有想到在饭馆吃饭的时候,居然碰到了萤火。
第一眼她没认出来我,我还在沾沾自喜。没想到一顿饭没吃完,这位小姐就来到我旁边。
仍然是一身红衣,好像我们武林大会初相见的模样。开口的时候还装装斯文“这位朋友,我看你眼熟的很。”
我也没有蓄意隐瞒,对她轻轻一笑道:“是吗?”
这下子,萤火更加确定道:“你是宫秋吧?”
我没有否认,她就坐到我身边,一阵连珠炮似的问。
“这么长时间你躲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也没有你一点消息?你现在过的如何?”
我还来不及回答。
她又开口道:“你也不知道帮主不见了你,多伤心。”
“伤心?”我轻笑一声,当初还是他铁了心赶我走的?想起叶子的事情,我问她道:“我听说你们帮主失踪了?”
“这事情里面,另有隐情。”
“什么隐情?”
“你帮我做件事,我就告诉你。”
“说,什么事?”
萤火犹豫一下道:“我记得你过去和那慕容颜有点交情,能不能让他收回解散诛邪的武林令?”
“这生意我不做。”我一听她的要求就想拂袖而去。
萤火一拉我道:“你怕慕容颜?”
“激将法用错了地方。”
“那……我们帮主的面子你也不给吗?”
“攀交情没有用的。”
萤火不再说话,依然紧紧地拽着我。
我一回头,她眼泪恰逢事宜的落下,划过腮边。
“呃,苦肉计……”我无奈的叹了一声,“你别哭,我去就是了。”

我和慕容颜也没有仇大恨,只不过他喜欢我,我没让他得逞,他骗我,最后被我识破。慕容府我过去走过千百遍,现在再多去一又有何妨?只不过一想起来要见那个人,心里还是隐约刺痛。
我随着萤火走到慕容府的门口。那门卫一见萤火就道:“不是告诉你很多了吗?盟主说了,只要是诛邪派的人一概不见。”
这看门的是新来的,我也不认识,又不想报宫秋的名字引得大家注意。我想了想,取出七枚铜钱,对那门卫道:“我欠你们盟主钱,今日是来还钱的,麻烦把这几枚铜钱交给你家少爷。”

铜钱只有七枚。
自家少爷怎么会借给一个人七文钱呢?那门卫大概觉得这是个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没有多问,嘀咕一声,进门通报去了。
不多时,有下人出来,把我引了进去。
做了武林盟主果然有所不同。这宅院里面又多了不少新修的景致。我跟着下人一路走着,来到了后院,慕容颜正坐在一座亭子里。头发半散着,披在脑后,面前是一盘棋,手里是本棋谱。一幅悠闲自在的模样。
看到下人引我过来。他抬起头,温和的目光在我的身上扫了片刻。淡淡一笑道:“你回来了?”
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并非是两年没有见的朋友,亲切自然的像是和自家人打招呼。
我以为我可以不动声色,看到他的笑容还是难免心头一抑。尽量自然的坐到他的对面:“我是不是应该先恭喜你如愿以偿的登上了盟主之位?”

慕容颜一挥手,退了下人,盯着我,开口又说了一句“你终于肯回来了。”
我一笑道:“慕容少爷不要误会,在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是为了诛邪的事情而来。”
“是么?”他的表情有些失望,目光转向面前的棋盘。
“你凭什么下令解散诛邪派?”
“国不可一日无君,帮不可一日无主。这一伙人群龙无首,长久下去,必将扰乱武林。”他说这话,夹了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之上。我让他们另选帮主,他们又不愿意,依我看,还是早日散了好。”
我想了想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诛邪派虽然现在帮主不在,可是并没有为乱江湖。”
慕容颜回我“我是在防范于未然,亡羊补牢就晚了。”
我笑了道:“那么好,不提这件事,我这里来这里的路上,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新上任的武林盟主图谋不轨,暗藏诛邪派的帮主,这可是一个大八卦吧?”
慕容颜终于把目光从棋盘收回到我身上“你威胁我?你以为你这么造谣江湖众人就会信?”
“我说话没有份量,自然大家不会信,但是这话如果是诛邪派的人说出来,可信度就会高很多。再者……就算大家不信,怀疑还是会有三分。你愿意败坏你的名声吗?或者说……我这里还有更有意思的消息……”我故意压低了声音道“诛邪派一直与东风门为敌众所周知,新上任的武林盟主暗中勾搭东风门,蓄意要灭掉诛邪派,这消息够轰动吧。”
慕容颜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惊讶,随后却笑了。开口道:“好,那我就把这条武林令撤销,当作给你再见面的礼物。”
“多谢盟主。”
他似乎一点也不生气,把桌子上的棋子一枚一枚的收入棋盒,开口道:“不过,宫秋,我告诉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对你,我并没有放弃,而且对我而言,迅猛的黑豹要比张牙舞爪的小猫更有吸引力。”
我开口道:“慕容颜你知道吗?活到这么大,我有两件事情很后悔,其中一件就是为什么没有早些看穿你的画皮。”
他笑了“巧啊,我这辈子后悔的事情也有两件,一件就是喜欢上了你,一件就是当初那一夜,我为什么没有强要了你。”
我讨厌他笑着说出那么没有廉耻的话。“如果慕容公子觉得把一个男人压倒就叫做喜欢的话,那我也可以勉为其难的喜欢你几回。”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他笑着道,依然那么温文尔雅。
我努力克制自己,再说下去也不过是一时口舌之快,还不如早些离开。想到此,开口道:“没有什么事情,那在下就告辞了。”
“好,再见。”慕容颜点头道。
等我走到门口,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知道吗,从小开始,每斗嘴,我都让你。”
听到这句话,我的脚步微微一停,随后却加快了速度。

一走出慕容府,萤火就迎了过来。“结果怎样?”
“他答应了。”
“可是你的脸色很不好。”
“你们帮主失踪的原因呢?”
“其实……”萤火犹豫了一下“我们帮主没有失踪。”
“没有失踪?”我一时奇怪。“那为什么江湖上那么多风言风语?”
“你跟我来,我慢慢告诉你。”
第三十四章
我随着萤火走去。她带我上车,走的路我有些眼熟,这是去那个神秘山庄的路,只不过我上去的时候是藏在马车之下,这一是在马车里。
我一直在等着萤火开口,她却默不作声,直到快到山庄,才突然问我道:“你知不知道有种叫做远山含笑?”
我摇了摇头,“从来没有听说过。”
“呃,那等会让杨大哥告诉你吧。”
“杨大哥?”
“就是杨义了,你不是总是叫他傻子。傻子也该有傻子的名字吧。”
我突然想起什么道:“你们帮主夫人也还好吧?”
萤火微微一愣“帮主夫人?帮主还没有娶妻。”
“呃,当我没问。”我转头看向路旁,看景物飞驰。
突然感觉,时间也如同这景物一般,离我渐渐远去,只剩下回忆了……有段日子的空白,却连回忆都没有。
终于到了山庄,傻子和韦一默还这里。韦一尘和浮萍却在洛阳分。
我和小默聊了几句。傻子杨义倒是格外的沉默。
过了一会我开口道:“你们帮主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现在江湖上突然传他失踪?”
小墨眼圈有点红道:“帮主是病了,所以有段时间没有主持帮中事务。”
一旁的杨义终于起身开口道:“你随我来。”
我跟着他一直走到庭院的后面。他打开一间房门道:“轻一些,他刚睡着。”
我看到叶子侧身躺在床上,走过去看了一眼,尽管心里有些准备,但是还是吓了我一跳。那哪里还是那个有着绝色容颜,意气风发的叶子,看上去好像是个迟暮的老人,脸上满是皱纹,四斑驳,一头原本乌黑的长发也已经白。
想当初我那一无意揭开他的面具……后来还以为他是用易容术,现在终于明白,这并非易容。恐怕是药物所致。我转头问杨义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义嘘了一声,把我拉出屋子道:“因为他吃了远山含笑。”
我想起萤火来的陆上和我提起过,问他道:“吃了以后会怎样?”
杨义道:“远山含笑是种。它可以在短时间内把人的状态提升到一个非常好的地步。可以迅速提高功力,但是有得必有失。可以这样说,那东西可以迅速的燃烧人的生命。就好像一把木柴,如果你一根一根的烧,虽然火小,但是可以燃烧很久。这种东西可以把火变旺,但是相应的,燃烧的时间就会变短。吃的时候,毒素进入人体,会很痛苦,不断的吃下去终有一天就会猝死。可是一旦不吃,身体对药物的依赖性会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身体还会迅速的衰竭。”

也就是一旦沾染了这种东西,就没有救了……我想了想道:“为什么他要吃这种东西?”
杨义一耸肩道:“这其中的原因他没有告诉我,或许是为了报仇吧。开始的时候甚至瞒着我们。”
“难道就没有解药?”
杨义摇了摇头“至少我不知道。”
“现在停止来不及吗?”
“已经不让他吃了……他现在不是很好。那东西对脑子也有极大的伤害。早期的时候会喜怒无常。现在已经是神志不清了……”
我叹了口气,这样的叶子自然不能出现在众人面前,帮主不出来主持大局,自然也就有了诛邪派帮主失踪的谣言。
说着话,屋里突然传来一声破碎的声音。
杨义苦笑一下道:“看来又醒了……你去陪陪他吧。”
我从又推开了那扇门。叶子支起了身子。长长的头发垂着,半遮着面容,他颤抖的伸出手哀求道:“给我吧……把药给我,现在……好像有虫子在咬骨头,浑身都痛。”
我看到他这种样子,只觉得可怜,把他扶回床上道:“忍一忍吧,再吃你会死的。”
“可是现在比死还要痛苦……让我再吃一吧,吃完了,死了也甘愿了。”他说着话,身子痛苦的微微抽搐。
我都不知道这个人是否值得同情,开口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知道现在会痛苦成这个样子,当时为什么要吃?报仇对于你来说就真的比命还重要吗?”
听了一会,他似乎好受了很多,低低的咳了两声,唤我道:“秋……”
“嗯?”我侧过头去,回应他。
“不……不是秋……”他说着话转过身去道:“秋已经被我赶走了。”
“你知道吗,他曾经很喜欢我,还以为我不知道,我写了字送给他,他就特别特别的高兴。”他说着话,轻轻的笑了起来,感觉像是偷到了糖果的小孩子。
“可是后来……我把他赶走了……他生我的气了,再也不会回来看我。”
他再转过头来,脸上沾了泪水。
“我可能等不到他回来了。”
这种感觉让我很难受。
“是我……”我抓住他的手道,“是我回来看你了。”
他睁着眼睛,辨别了半天,最后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认出来。他一直昏昏沉沉的,后来又说了很多的话,好不容易我才把他安慰躺下。这个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萤火过来招呼我吃饭。
吃饭的时候,气氛很低沉,大家都有意的避开叶子的话题。
晚上到了房间里,我拿出了史雷给我的药,吃了下去。
眼前的桌椅渐渐模糊,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听到了鸟鸣,虫啼,还有小孩子的笑声。
这是我的记忆……属于我的记忆……
第三十五章
我站在高高的树枝上,低着头向下看去,那里站着一个和我差不多身高的小孩子,穿着一身男孩子的衣服,可是他真的是男孩子吗?大大的黑黑的眼睛,白到透明的脸色。
他怎么才肯跟我玩呢?我想着,把刚捉到的毛毛虫丢了下去。不偏不斜的,那毛毛虫正好落在他的头上。

男孩摸了摸头上的异物,啊的叫了一声,然后就哇哇大哭起来。
我慌了手脚,从树上爬下来,手忙脚乱的安慰道:“你为什么这么怕虫子啊。”
“呜呜~~”
“别哭了,是不是男人啊?”
“呜呜~~~”
“你这么怕虫子,干脆叫叶子算了。这片叶子送给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他终于不哭了,伸手接过那片叶子。看着我,低声的抽泣,脸上还挂着泪滴。那样子,真的很可爱啊。
我忍不住凑过去,嘴唇在他的脸上咬了一口。
他抓起我的泥手,在我的手上也狠狠地回敬了一口道:“你是大坏蛋。”
我看着手上的牙印道:“我才不是大坏蛋,我是秋秋,是那个秋天的秋……”
这就是我们相识的过程,那一年五岁,从那年起,我就和叶子待在了一起。大部分的时间是我缠着他。

六岁的时候,南宫府请了师傅教叶子读书识字,我跟着沾光。
抄字的时候,叶子睡着了,我取了笔墨偷偷在他的脸上涂满了墨迹。
醒来的叶子勃然大怒,举着墨盒追着我打。
啪!墨盒扔出去,半盒子的墨汁飞溅而出,泼中了来巡视的先生……

九岁的时候。
“叶子,你要不要吃糕?”
“切,不就是糕嘛,有什么好吃的。”
“可是是我和师傅学着做的。”
“给我给我,我要尝尝。”
“你刚才不是还说有什么好吃的吗?”
“可是你做的和别人做的不一样啊。”
“那我以后经常做给你吃好不好?”
“嗯。”那一瞬,叶子低下头。我轻轻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他似乎被桂糕的香味迷住了。这一,居然没有推开我。
我好喜欢他,可是他知不知道我喜欢他呢。

十岁那一年,到了秋天的一天。

叶子对我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娘说,咱们是一天出生的,所以,给你这个做礼物。”他塞给我一张纸。
“是什么。”我打开纸,上面写着四个字“一叶知秋。”
这个东西不能吃,又不能喝的。
我问叶子道:“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叶子却突然羞红了脸,什么也不肯说。
我后来才知道,那四个字的意思就是叶子知道,叶子一直知道,秋秋喜欢他……

十二岁的时候,他打碎了他父亲喜欢的镇纸,被他父亲罚跪在祖堂。那天很冷。
到了半夜,我翻窗而入。
“冷吗?”我摸摸他冰凉的手。
“嗯。”
“衣服给你。”我把自己的衣服披在他身上。
“可是……你只有这一件棉衣啊。”
“没关系,我身体好。”我安慰他道。
第二天,我很光荣的得了风寒。

十三岁的那年,正是初知情事的时候。我从后院的佣人那里偷了一本春宫图。半夜的时候,我们两个人趴在床上看,是我提议要试一试。
叶子一直抱着枕头“我好怕啊……第一,会不会痛。”
“慢慢的好不好?”
“你要轻啊。”
一进去,叶子就疼得叫出声来。
“那……我出去好不好?”
“不,我不痛的。”他咬了牙说。
那一晚,苦了叶子。
第二天疼的爬不起床。
我心疼的抱着他说:“伤成这样你还说没事。”
叶子笑着说:“因为我喜欢你啊。”

突然之间,所有的都是叶子。我的漂亮的叶子,我的温柔的叶子。我想捧在手心里面呵护的叶子。
如果没有那场屠杀,如果叶子没有为我挡刀伤了腿。如果我没有为了引开那些人丢下他。

如果没有这些如果,是否一切都会很幸福……很美满?

我听到轻微的响动,不知道是在现实还是在幻境。我好像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
叶子站在院子里,站在月光之下,安安静静的看着我。
我对他说:“叶子,你不要再吃远山含笑了……”
“可是不吃,一直会是这种丑样子……”
“无论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不吃的话,我也就没有武功了……”
“你没有武功,我会保护你的。”
他笑了,大概还是幻觉吧,我发现,他脸上那些衰老的皮肤正在慢慢的褪去。
他凑上来,吻我的唇,的而又绵长的吻。随后他淡淡一笑道:“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呢?已经晚了。”
最后四个字透着悲伤与绝望。
我突然觉得舌头有些麻,看着我惊异的目光,叶子道:“我在嘴唇上涂了毒,天亮以前,你会没有功力。”
我突然明白……这不是幻觉
“你……难道又吃了?”
叶子轻轻的点了点头:“我偷偷藏了几朵远山含笑。留给自己最后的时候用。”
“最后的时候?……难道你是要去报仇?”
“是……能在最后见你一面,我已经很开心了。”
“你为什么要吃远山含笑?”
叶子苦笑一下“吃那个东西,我也并非自愿……十三岁那年,和你失散后,我也遇到了东风门的人,他们抓了我却没有杀了我。
是那个人……逼我吃下了第一朵远山含笑,他说,你不是想报仇吗?吃了这个东西就可以增长功力。我等着你来报仇的那一天……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毁了。功夫越练越高,毒也就越重越……”
说话的时候,他脸上的老皮快速的褪去,整个人又如以前一般光彩照人,只是面上的笑容是苦的“宫秋……如果我没有吃掉第一朵远山含笑,我会毫不犹豫的和你在一起,甚至离开江湖恩怨,远走高飞。
可是我过早的走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路走得越远,人也就回不去了。
那个时候,我自己也知道,对你很糟糕,可是我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不想看到你在我身边,如同折断了翅膀的鸟儿一样。
我也不想告诉你,让你为根本无法改变的事情伤心。
所以我会想尽了办法赶你走,找各种理由,甚至把谢迟迟做为幌子。
看着你走,可是我又没有办法……因为真的很爱你……”
我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可是现在,泪水却好像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叶子笑着,轻轻的擦去我的泪水“别哭啊,让我再最后的抱抱你……要记住我,记住现在的我。不要只记得那个对你不好的混蛋叶子。我要去找那个人报仇了。我终于认出他来了……我要去找那个杀掉了我全家,毁了我,也毁了你的人……”
我想拉住他,身边却已经空了。我好像在迷雾之中。迷失了方向。
胸口好痛,好像回到了那一日。那个人的手掌刺穿了我的胸膛。我以为我要死了,但是还没有。我躺在地上,奋力的呼吸。
一道刺眼的光突然照了进来,刺伤了我的眼睛。在阳光里,站着一个少年,他看起来比任何的人都要温柔,但是他嘴里面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的冰冷。
“你怎么还不死?”
我说不出话,只能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少年蹲下身子道:“有趣。”
他突然伸出手,把我丢到马背之上。“咱们打个赌如何?如果你能活到我回家。那么我就和你开始一场新的游戏。……”
第三十六章
所有的过程,好像是小时候玩过的九连环,解开了最里面的一个环,前面的就会迎刃而解。等到环与锁铛的一声落地,才发现已经尘埃落定,原来两手空空。

清晨,又是一日的清晨,分明是早上,天边却是红色的霞,淡薄如血。
赶到慕容山庄的时候,我的胸口还在起伏。从屋檐上跳下,远远就看到慕容颜站在慕容世家的武场之中。好像每日清晨练完了剑,头发上还沾着晨的露水。
我落到他的身前,拦住了他。
他冲我淡淡一笑“何必火气这么大,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的说。”
我真的希望昨晚都是一场梦,我想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但是我看到他的衣袖上有血。红的刺目,他身上却没有伤。
我唰的一声拔出了青锋剑“叶子呢?叶子在哪里?”
“什么叶子?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我用剑指着他的胸口“慕容颜,你不要再给我装糊涂,昨晚,真正的南宫云笑来找过你是不是?”我稳了稳气息“或者,我该叫你东风门的门主?”
慕容颜愣了一下,但是依然笑着问我“这话该如何说起呢?”
我闭上眼睛,痛苦的去回想那个早晨,那些微小的细节,却是事情的关键“因为我想起来了……当初伤我的那东风门的人,叫你的时候,喊的是少主。”
我冷笑着继续道:“慕容家的三少爷,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挡箭牌。慕容世家恐怕早就在东风门的掌握之中。没有人会想到,武林盟主竟然就是东风门的门主……”
他居然没有辩驳,而是大笑了。笑得很得意,他欺骗了天下的人,一直以来,却没有人来欣赏他的杰作。
我真的想一剑把他刺穿,可是手却在微微的颤抖。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在犹豫什么。
慕容颜笑完了,开口问我道:“是又怎样?你要杀了我报仇吗?你若是早出生几年就该知道,南宫世家那一场屠杀并非开始,而是反击。南宫世家的人是人,我们东风派的人就不是人吗?”
“叶子在哪里?”我希望叶子没有死,其他的恩怨我不想管,也管不过来,我只是想要叶子回来……
他拿起了一旁架子上的长剑,拔了出来,轻轻一划,微微笑了“你想知道他在哪里吗?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
我手里的青锋。用最快的速度刺了过去。没有任何的华而不实,使的是最简单的招式。
慕容颜并没有正面接招,而是转身避过,青锋剑划过他的衣衫,嘶的一响,留下一道痕迹。
他笑道:“你的武功倒是见长。”
我不容他反击,又是一剑刺过去。他举剑相迎化解开来,随后又袭向我的小腹。

因为身份已经暴露,这他不再用慕容家的功夫。东风门的招式要凌厉的多。我险险的躲过。生与死似乎都悬在一线之间。
我对他不留情面,他也招招冲着我的要害而来。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生死过招。只要稍一大意,就可能命丧他手。
这个他……却是慕容颜。
我很恨他,非常恨他,当年的事情,他难逃罪责。
是他毁了叶子,也毁了我……胸口的旧伤火辣辣的,如同烙印,逐渐的燃烧,融了我的血脉。
七年的欺骗,我失去的,我忘记的,又该用什么才能偿还?
转眼间已经过了百招,我渐渐的有些吃力。
满心里都是叶子的好,眼前却是慕容颜自信满满的笑。
比武最忌讳的就是心绪不宁。可是我却再也无法凝住心神。
两人交错之际。慕容颜轻笑一声“自不量力的家伙。”
我咬了牙,在心里说,要杀了他,要杀了他……必须杀了他。只剩了这个念头。我的空门大开。出的是同归于尽的招数。
慕容颜急忙一躲,移开了半寸,躲过要害,青锋剑太厉,还是划过了他的脖颈,留下一道红痕。
慕容颜却在瞬间用左手震断了宝剑。断剑插入我的身体,只入了寸许。
手中的青锋坠落的一霎那,我突然想起史雷说过的一句话,没有人的心里能够装下那一片大漠。更多的人心里只有一个人的大小……
是我败了,纵使我辛苦的练了两年的武功,还是败给他,眼前渐渐被黑暗代替。

昏迷的时间却是不长,再醒来是在床上。
慕容颜低头望着我,俊秀的脸上不带表情,他用手轻轻擦过颈上的伤口,把那沾了殷红血迹的手指放在舌边轻轻舔过。似乎在思考如何理我。
我瞪着他道:“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是吗?你有那个本事就杀啊。”他的眼睛微微一眯。伸手撕开我的外衣。我咬着牙,反抗着,却带动了伤口的痛。挣扎更加燃烧了他的欲望。此时的慕容颜好像是一只疯狂的野兽,直接扑到了我的身上。
很快就被脱的一丝不挂。
我只感觉到屈辱,咬紧了牙关,紧闭了双眼。
他的手指从我的身上划过,笑道:“你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让人多么有征服的满足感。”
双腿被他屈辱的弯起。不同于上的温柔,而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入侵,让我觉得好像要撕裂我的魂魄。
一一的穿刺,带着痛,毫无快感。
这是一个屈辱的过程,伴随着淫秽的声音,刺激着耳膜。划着过去的伤口,鲜血淋淋。
才明白,最伤人的不是剑,而是爱。
慕容颜笑道:“这天底下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我冷笑,得到了,又能如何了?
他终于在我的体内射出。退了出去。

我趴在床上,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好像心已经随着叶子去了。但是肉体还有着基本的反应。
很恶心,我挣扎着爬到床边,大口大口的呕吐。血顺着喉结涌了上来。好像内脏都已经破裂。
失去意识之前,我看到他拿起锦衣手忙脚乱的擦着我唇边的血迹。“宫秋,你若是敢死,我现在就杀了他。”
第三十七章
我记得杨义说过,我的身体就好像一个曾经被摔的粉碎的瓷器,就算修复的再好,也不能完好如初。当所有的伤痛一起汇聚回来,就好像寻到了出口的洪水,突然决堤。
朦朦胧胧之中,又有人喂我吃药。舌尖沾了那苦味,我却猛然惊醒,把药碗推开。
我不喝,宁可死也不喝,谁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喝了以后如果再全忘记了。不知何时才会记起。
一挣之间,整碗药泼了慕容颜一手。他放下碗,擦了擦手上的药汁道:“醒了?刚才还怕你就这么撒手人寰了,现在看还挺精神的。”
我开口道:“你给我滚。”
说完话,我试着运行真气,却感到丹田一阵剧痛,不禁一皱眉头。咳了两声,用手擦去,又见点点鲜红。
慕容颜道:“你昨天中了抑制功力的药,这药本来不妨事,六个时辰自解。可是你却强行运动真气,到现在叉了经脉,还引的旧伤发作。”
他说着话,扶我躺下。我推开他的手道:“我的死活不用你管。”
慕容颜却依然笑道:“这个时候,最不适合的,就是动怒,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也犯不着和自己过不去,我只是不放心把你交给别人照料。”
他说话依然那么好听,我冷笑一声道:“你做过那么多该遭天堑的事,不要在这里假惺惺的做好人。”
慕容颜看了看我,终于收回了手“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恶?觉得我是天底下最坏的恶人?”
我咬了牙,如果现在手里有剑,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慕容颜却开口道:“看你这恨之入骨的样子,答案看来是肯定的了。我们东风门被定义为武林邪派,我生下来就是个坏人。一开始,我很自责,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我们就是别人口中的妖魔?”
他停了停,再开口,嘴角的笑容变得邪魅,眼睛里面也有了异样的光彩。
“但是后来,我发现那些自称正义的人,和我们其实没有区别。他们一样杀人,一样的卑鄙,一样的邪恶。”
“这些年,你知道我在苦苦的经营什么吗?我利用诛邪派把那些东风门中反对我的人一一消灭。”
“等诛邪派攻到岛上,已经人去楼空。从那一天起,东风门已经不存在了,但是又无不在。因为我们东风门的人已经在武林的每一个角落。少林里面有我们的人,武当里面有我们的人,甚至诛邪派里面都有我们的人。
我只要骗过那些所谓的傻瓜,那些正义之师,就好像现在这样……”
他笑着道:“我……就是武林盟主。正既是邪,邪既是正。”

听着他的话,我却无法反驳……我眼中所见的江湖,的确如此。
但是这不是对的。这世界上没有黑白,只有灰色,人的心里却始终有杆秤。
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慕容颜,你觉得自己做的都是对的吗?你告诉我,你不累吗?”
他停下来,愣愣的看着我,对这个无比简单的问题,却无言以对。摘下了虚伪的面具,他只剩下那些自以为正确的道理。
“叶子究竟在哪里?”我最后一问这个问题,最为平心静气的问这个问题。
慕容颜答我“我不会告诉你。随便你怎样想,你可以理解为我也不知道,可以理解为我把他关起来了,也可以认为是我把他杀了。”

我换了个问题“唐家夫妇是不是你动了手脚?”
“不错,我和南泽门的门主交易才把他们救了回来。他们怪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非要偷听我们的谈话。”
“所以你就把他们变成废人?”
“我没有杀他们已是仁慈。”
“那么我呢?你准备怎么置我?”
他沉默片刻,开口道:“你知道的,我做事一向很谨慎的……只要你答应我……”
“那是不可能的……”我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心里都清楚。
这是一场赌,是一场游戏。赌注过于残忍,我们谁也玩不起。
可是它已经开始,停不下他的脚步……只有两种结果,一个就是你杀了我另一种就是我杀了你。
慕容颜道:“你的伤好至少还有七天,至少这七天里,我不会杀你。在这七日里我是慕容颜。”他顿了顿道:“而你是南宫云笑。”
南宫云笑,我没有用这个名字已经很久……
如果我还是那个南宫云笑,如果叶子没有出现,如果我没有想起来从前,那么一切也许会是和现在完全不同的结果。
依然的没有如果……
第三十八章
七天很长,但是又很短。
我听老人们说过,有一种蝉,它蛰伏在地下的时间很长很长,一直沉睡。
从它醒来到他死去的时间,却只有七天。
第一天, 它爬出来,开始懵懂的看这个世界。
第二天, 它飞到树上,饱餐一顿。
第三天, 它在灿烂的阳光下展开翅膀,折射出五色的光。
第四天, 它开始鸣叫,吸引着异性。
第五天, 它选择好了自己的伴侣,进行交配
第六天, 是它生命中最忙碌的一天――产下自己的后代。
第七天, 它开始准备死亡,从树上掉落在地上,变成一具尸体。
而现在,我似乎变成了这只蝉。

我在思考我现在的境况,我吐血晕过去以前,慕容颜曾经用叶子的生命威胁我。那么叶子很可能还活着。
剩下的问题就是我和慕容颜,我或许不该一时冲动,这么急切的来找他拼命。
这样,非但救不了叶子,我还把自己困在了这个宅子里面。

我的自由,我的生死,都被慕容颜牢牢抓在手中。而我能够压的注只有他有多喜欢我……
这种感觉好像是共生,明明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却需要在一起。
到了中午,我刚安静下来,慕容颜就吩咐仆人打来了一大桶热水。
他的手在里面试了试,转头对我道:“过来洗澡。”
我皱着眉头道:“我难受。”
“别装的这么痛苦,你昏迷的时候,我替你导过气血了。”他走过来拉我道:“如果不洗澡会生病的。”
他倒是提醒了我他的罪行。
我咬牙道:“你对我好我也不会原谅你。”
“真的不能只把我当作慕容颜吗?不是东风门的门主,不是你的仇人……”他的语气很伤心的样子。
“你出去!”我说着话,从床上爬起来,咬着牙下地了两步,那种感觉就好像在刀尖上一样,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
“可是你这个样子,可以自己洗吗?”他扶住我,从后面把我抱在怀里。
我靠在他身上,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放轻松,想想着我们没有经历那么多,我们如同小时候一样,我们是好朋友,甚至……恋人。
他从后面蹭了蹭我的脖颈“我答应你,这几天,再也不强迫你。”
“好,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我脱下自己的衣服。坐到水里。热水漫过伤口,又让我吸了一口凉气。
他很安分的撩着水,最后手停留在我的脖颈,轻轻用力,那种感觉好像他现在一收手,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杀了我。过了片刻,他的手才游离开,在我耳边道:“你应该希望我这几天越来越喜欢你,喜欢到下不去手,那样你才可能胜我。”
我嗯了一声。
他又问我道:“我现在的身份不好吗?只要我一句话,就可以把你洗得很白很干净。”
这个很白很干净自然不是身体,而是身份了。
“谢谢,不过我本来就是好人。”
“那你说什么是好人?”
“我问心无愧。”
他开始默不作声。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这个问题我一直想不通。除了外表,我还有哪里可以吸引他?
慕容颜想了想道:“开始,我只是想留下你,让你顶替南宫云笑的位置,利用你,达到我的目的,但是后来,我却发现你有的东西,我都没有……”
“是什么?”我没有家人,没有过人的智慧,就连给我的那个背景,都是假的。
“你会去信任身边的每一个人,只要是你爱的人,你关心的人,你可以去为他们做任何的事。你还很单纯,很快乐,所有的困难似乎都打不倒你。”
我苦笑一下“那是因为你太复杂了,太不愿意信任任何的人了……”
第三十九章
洗完澡以后,伤口包扎过,他给我一块毯子把我整个人裹了起来,抱到床上去,轻轻放下。“我想休息。”我对他道。
他点了点头,闭了眼睛,抵住我的额头道:“你知道吗?你早上吐血的时候快把我吓死了。”

我望着他颈上的绷带中透出的一丝血红,不知如何接话。
好在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身走出了房门。
我从昨晚一直被折磨到现在,人也倦了,等我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早上。
窗外一片晴朗,不同于沙漠中的炽热,这种阳光,很温暖。
我不禁又想起了史雷,若是他在这里,一定会有更好的办法。
他那个人,永远把自己在一个既不主动,也不尴尬的位置上。
而我去学却只是能学到皮毛。

慕容颜似乎有吩咐,所有的仆人都不进这间屋子,每都是他亲自端茶送饭给我。
他毕竟身为武林盟主,白天都在忙碌理事务,到了晚上才有空来找我。这一晚,他似乎并不奢求什么欢好,只是安静的呆在我身边,或是看书或是写字。
我则在床上养精蓄锐,试图恢复功力。
夜渐渐了,他在我屋里的案子上写完了信。走到床边来,脱下了外衣。
接下去,他并没有什么非分的动作,蹭过来,躺在我身旁。闭目养神了一会,他开口道:“宫秋,我现在睡不着,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从南宫家出事以后,我晚上常常做噩梦,那时候睡不着,就会去找慕容颜,爬到他床上,缠着他讲故事。他让我讲故事还是第一。
我努力的绞尽脑汁,所有的记得的故事,似乎都是他讲给我听的。
考虑了很久,我才开口道:“我记得小时候,有一睡不着觉。我过来找你。你那时候给我讲了狼来了的故事。故事讲完以后。我说,那些农夫们真没有同情心。你说,那只狼才是故事里面真正聪明的。”
他轻轻点了点头道:“呃,难为你还记得。”
我轻轻的闭上眼睛,脑子里面还是他的样子,俊秀的眉,漂亮的凤眼,……
我很想说……慕容颜,你以为你是那只狡猾的狼,可是其实,你就是那个小孩。
你骗了太多,骗到你自己都不相信你自己了。
那一晚我们同床,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第二日过的很轻松,几乎让我忘记了自己那个阶下囚的身份。

第三天,慕容颜一早出去,到了上午又过来找我。开口问我“你怎样?好些了吗?”
我点了点头,除了运功还像是石沉大海,其他的好了很多。
他笑道:“你也该出去走走。院子里的梨树开了,我们赏去。”
我继续点头,任由他拉着我的手,一路走到院子里面停下。
我抬头仰望,隐约记得几日前,我来这里,这树还是光秃秃的,如同枯死了一般。如今却绽放了一树的雪白,美的让人不想去惊扰。
慕容颜站在树下看着树上的。

我想起来,失去记忆以后,第一见他就是在这里。
那时我的伤刚好,仆人告诉我慕容家的三少爷回来了。
我跑出去看,那时他背身站在梨树下。远远的望去,我感慨,世上竟然有这么好看的。并不惊艳,但却让人觉得脱俗。
他回过头,只是淡淡一笑,我顿时觉得满树的梨还不如着一个人耀眼。
如今全记起来了。
我用他的笑容和追杀我时的冰冷相比。或许那冰冷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吧。
慕容颜常笑,现在我才知道,那笑也是种演示。演示着或许寂寞,或许悲伤,或许茫然,或许残忍。
呆了好久,再抬头的时候,发现慕容颜已经到了我身旁,脱下一件外衣披在我的身上。“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我摇了摇头,没有做答。

转眼,已经是第五日了,慕容颜越是自然,我越是紧张。
我时刻感觉着最后时刻的临近。
到了晚上,慕容颜提出要带我出去,理由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泛舟湖面了。我没有推辞,一路上都是他安排。坐了轿子出来,再到了一艘船上。
船舱中,只有我们两人。
这段时间,我们已经变了太多,唯有那湖面上的景色依然如画。
船上的盘子里放了点心,都是我最爱吃的。
“没有人能够像我一样喜欢你。”
慕容颜突然道:“我知道你喜欢看什么,喜欢吃什么。
只要是你想要的,只要我可以拿到的,我都可以给你。
我可以把你宠到天上去。
我可以让这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爱你。”
我看着他,默不作声的摇了摇头。他身后是夜中的姑苏,一片灯烛,渔火点点,隐约有寒山寺的钟声传来。
他有些失望“那件事情你还不肯原谅我?是男人就会有需求。”
“那我那么对待你你会愿意吗?”
他略微迟疑,点了一下头。
我却微微一愣。
可是他应该知道,我最介意的不是这件事情,我介意的是为什么他要害人,南宫世家也好,叶子也好,唐家夫妇也好。做这些事时,他的心中难去的魔性。已经让我的冰冷。
慕容颜突然问我道:“如果南宫云笑活着,你会不会原谅我?”
前几天是我急着问他答案,今日他却突然跳到了这个话题。
我开口道:“没有如果,只有活着还是死了。”

沉默片刻,他抬头又看了我一眼道:“他死了。”那语气如同腊月的河水。
我的胸口一抑,突然无法呼吸。自己却又出乎意料的平静。如果我来找他的那日问他他如此答我,我可能会信,可是到了现在,我却不知道这答案是真是假。

从船上回去,一宿无话,再睁眼就是第六日。
我原本以为七天很长,可是没有想到过起来却是这么短。
这几天中,除了理事务,慕容颜就和我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为之。他的一举一动,总是让我想起从前的时光。而对于情爱,除了昨天在船上,他再也没有提起过。
我在想,他是不是对我已经放弃了?
放弃也好,于我于他,都不会很痛。

隔天就是第七日,过了黄昏时分。一轮圆月挂上了夜空。
今日他来的比每天晚些,我心里知道,他也有些不愿这时刻的到来。
我翻出来的时候穿的那件衣服。从口袋里面摸出几片瓣。
这瓣是叶子走的那天留在屋里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东西就是远山含笑。
杨义曾经告诉我吃下它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助长功力。我的真气叉行,如果吃了它,说不定可以让经脉顺走。那样我的功力能够大增,胜算就可以增加几成。
我抚摸着那小小的瓣,拿到鼻下可以闻到淡淡的轻香。不认识它的人一定不会想到,这个东西有那么危险。
慕容颜那么聪明,自然知道放了我会有怎样的结果。不说报叶子的仇,南宫家的仇。就算我不杀他,单单戳穿他就是东风门门主的身份,就足够让他身败名裂,死无全尸。
所以,他是不会放过我的。

可是我也知道,吃了这个东西,就没有回头的机会。
要为那瞬间的芳华,付出毕生的代价……
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可是今晚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我死在这里,那么我吃了它又有何妨?
身后传来脚步声,那脚步无比的熟悉。留给我考虑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另一种可能是我还活着,那么会死的人就是慕容颜……我对于他,总有些债是要还的……
想到此,我闭了眼睛把那几片瓣含入口中,轻轻咽下。
我不知道,叶子每吃下它,会是怎样的心情。
脚步声在身后停下,我回头,对着慕容颜淡淡一笑。
慕容颜摇了摇手里的一壶酒,对我道:“今日月圆,适合赏月饮酒。”
我点头道:“好啊,定然舍命奉陪。”

酒是最好的酒,麻醉了我也麻醉了他。
转眼之间,已经喝了大半坛。
慕容颜问我:“这几天我对你还算不错吧。”
从我这个方向看去,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梨,已经开始谢了。
“好,很好……” 他确实信守承诺,没有再碰我。也对我照顾周到,无论是这一树的梨,江上泛舟,还是月下饮酒,这情谊已经到了。
我真的希望自己可以如同以前一样,靠着他的肩膀就沉沉睡去。
可是这酒精的麻痹,温柔的甜蜜都抵挡不住远山含笑的痛。那种痛,是从身体里面浮上来的。如同刀割般鲜血淋淋。
时时提醒我曾经的失去。那种失去让我痛彻心脾。让我不能原谅他。
慕容颜发现了我的异样,问我道:“你怎么了?”
我努力笑了一下道:“我没有事。”
他擦去我额头上的汗水“还说没事?怎么出这么多汗。”
我推开他的手道:“可能刚才喝酒喝热了。”只要再忍耐过片刻……我就可以恢复功力。我甚至已经可以感觉到体内真气的流动渐渐加强。
慕容颜突然不说话,低着头喝着酒。
我靠着栏杆,极力掩盖那一波强似一波的疼痛。
望着他,视线都有些模糊。我咬着牙……不知道眼前是慕容颜还是叶子。
大约过了一刻左右,那痛感才渐渐消失,我松了一口气,暗自运气,果然比以前好了太多。
夜色渐渐阴沉,不知道哪里来的阴云掩盖了月色,一壶酒也只剩了最后两杯。慕容颜分着倒了。
我把酒杯拿起,今日是七日的最后一天。这杯酒,就是辞别的酒。
慕容颜突然开口“我问你一句话,你不要骗我。”
“嗯,你说。”
“从头至尾,你可曾真的喜欢过我?”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见我犹豫又道:“哪怕只是一丝一毫也好。”
我想说,我根本不喜欢你,我是在和你演戏,演够这七天我就杀了你……可是我动了动唇,还是说不出这样的话。
停了一瞬,我告诉他。“活到这么大,我有两件事情很后悔,其中一件就是为什么没有早些看穿你的画皮。另一件我没有说,那就是即便这样,我还是爱上了你……”
他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举杯把酒喝下。
我也陪他,最后一杯酒下肚,竟然是如此的酸涩。
他的手突然一扬。把我的青锋扔给我了。
“这最后的一役,我也不希望你说我欺负人。”
他说着话,起身把手按在剑柄之上。
我站在他对面,低垂下头,手也放在剑上。

他的手指微动,我听到了剑刃摩擦剑鞘的轻响。
我手中的青锋也无声出鞘。
几乎是同时拔剑。青锋剑轻,快了一瞬。
夜空中飘散几瓣梨的瓣,掩了我的眼。
等看清,我手里的剑已经刺入他的身体。
他淡然一笑,扔下了手中的剑,我才看到,那剑是他七日之前亲手断掉的那把。

慕容颜,你又骗我。
也许从开始,你就没有想过要杀了我。也许从开始,你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没有惊心动魄,海誓山盟,那平淡才是最浓最真的情。
我用七日去思索如何让你不杀我。
你用七日温柔来化去我对七年的冤恨。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远山含笑来的痛彻心脾。
所以你输了。输的让人可怜。

他居然没有再反抗,也没有挣扎,轻轻扶住我的握着剑的手,那温度冰凉。他看着我,一双眼睛的如同不见底的潭。
我知道,他很会演戏,有时候脸上写了忧伤,有时候带了落寞,可是现在,他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看不出伤心,甚至看不出痛……
他淡淡的道:“喜欢了你以后,我终于明白了那种可以替喜欢的人去死是什么感觉。”随后他笑着推我道:“现在不是很好,你死也不会忘记我。”
我的剑一拔而出,他的身子微微一抖,鲜红的血染红了地上的梨瓣。
我运起轻功飞身上房。一回身间,我看到他依然孤零零的站在院子里,脚下的血积了一摊。瞬间,眼眶有一种被灼烧的痛。
第四十章
我一路出了慕容山庄,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想一想,离开西沙只是月余,可是忆起那大漠黄沙,却是无比的思念。
走到一路口,犹豫了片刻,我还是向诛邪的总部折去。心里总是还有一丝的希望,希望能够看到叶子回来。
一路到了那山庄,这里奇怪,今天连个把守的人都没有。
进了门,迎面碰上了萤火。那丫头跑到我面前,开口道:“你到哪里去了。盟主真的失踪了。随后来了一伙人,把兄弟们伤了大半。”
趁虚而入,这很有慕容颜的作风。
听萤火的话中意思,看来他们也没有找到叶子,我其实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可是明明是绝望,还是要来这里看最后一眼。
“七天都七天了啊。我们派人出去,哪里也找不到……”萤火摇着我,看我无言,问了一句“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我解释道:“这几天的事情我在江湖上听说了。”
“呃……你几时消息比我还要灵通起来?”萤火开口道:“杨义和小默去接浮萍一尘他们了,还有沈昭也从杭州的分部过来,你等等他们吧。”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们?帮主失踪的事,你们打算隐瞒多久?”
我们转头,正是刚才说的那几人到了。说这话的是浮萍,一进门就能看到她的脸上满是不悦。小墨撇嘴道:“你这么发脾气也于事无补。”
那几个人进门,见我回来,韦一尘和小墨很高兴,走过来问长问短,浮萍却只是冷冷的打个招呼。沈昭更是似乎没有看到我。

寒暄了片刻,萤火对他们道:“大家还是先到议事堂里坐了吧,最近帮中出事,好多问题需要大家拿主意。”
我正想和他们辞行。
一直没有吱声的杨义却对我道:“你跟我来,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说着话,他把我向议事堂里引去,我一皱眉停下脚步道:“诛邪内部的事情不好插手,你们先理你们帮中的事情吧,如果有事,我等你就好。”
杨义道:“事情并非那么简单,你来了自然就知道。”
过去我是极其讨厌这个人,可是现在他对我的态度却和过去完全不同。
我看不透他,不知道这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想到叶子到见我之前,都是由他在照顾,说不定知道些什么。犹豫了片刻,还是和他走了进去。
一进了门,我找了个角落。
众人坐定。
杨义开门见山“现在的情况大家也知道。各位都有什么想法。”
浮萍低头应了一句:“帮中不可一日无主。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选个帮主出来。”
杨义点头“韦一尘,浮萍一直掌管洛阳分,韦一墨,沈昭在杭州分,我和萤火一直跟在帮主身边。帮中管事的几人都在这里。照理说,人选该在我们之中。”
沈昭首先提议道:“咱们几人之中,我年纪最长。但是我有自知之明,没有能做帮主的才能。现在我推荐浮萍出任帮主之位。众位有何意见?”
韦一尘听了以后不动声色,却转了话题道:“帮主失踪不过几日,再找找也可能会有希望。我们在来时路上听说,昨日……武林盟主慕容颜被刺客刺伤了。我怀疑这事与帮主失踪有关。”
我听着默不作声,看来他宁可帮主之位空着,也不想交给浮萍手里。可想而知,他与浮萍平日里搭档的貌合神离。外面既然传慕容颜是被刺伤,那就没有死……
小墨听了这消息一笑道:“那盟主真是活该。”
韦一尘怕开罪我,一拉小默:“慕容公子是宫秋的朋友,更何况在这之前他已经收回了解散诛邪的武林令。”
我不愿意看他们被蒙在鼓里。沉默片刻开口道:“我已经和他不是朋友了。”看他们惊讶,我继续道:“慕容颜就是东风门的门主。我也恨不得杀了他报仇。”
我说完了这句话,其余几人还在震惊中,唯有浮萍反应激烈道:“你怎么说出这么荒唐的事?空口无凭,有什么证据。”
我开口道:“浮萍姐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又不是在污蔑你们家主子。”
浮萍也发现自己冒失,一时低下头,不再吭声。
沈昭开口解围“不管那慕容颜究竟是不是东风门的门主,帮主的身份还是该早日确定。”
小墨开口笑道:“沈大哥不过是想开夫妻店吧?只怕不要流水有意,落无情啊。”
浮萍淡笑一声“夫妻店,总比你们兄弟狼狈为奸的好。”她故意把那奸字之音读中了几分。
整个厅里好像只要一个火星进来就可以燃起烈火。

萤火急忙劝架:“你们这是怎么了?都是自家的兄弟,帮主不见了几日就这样。”
听了他们几句话,我有些明白。不知何时,浮萍和沈昭两人成了一面。韦一尘,韦一墨是一边,萤火夹在中间,杨义没有表态。
这局势十分为难。
浮萍平日里十分近人,今天却露出了锋芒,有心要掌管帮主的大权。慕容颜曾经说过,诛邪之中也有东风门的人。现在,我几乎可以断定她便是东风门的内奸。
那几人又对了几句,依然是锋芒相对,互不相让。
杨义轻咳一声终于开口道:“众位争论不下,我也提个人选。”
他说着话,眼睛向我看过来。大家顿时会意。
小墨急忙道:“我赞同,宫大哥是好人。”
浮萍冷笑一声:“他?充其量也不过是帮主的男宠,凭什么把帮派交给他一个外人?”
早就知道杨义找我不会有好事,他刚才那照理说三个字就埋下了伏笔。早就想把这个烂摊子推给我这个外人。
我苦笑一下,解释道:“我今日是来辞行的,又不是诛邪的人,既然情况已经与各位说明。我也尽到责任了。”
一尘愣了半晌开口淡笑道:“呃……是我忘记了,你本来就不是诛邪的人。”这句话说的平心静气,听起来却大有我见死不救之意。
“帮主临行之时,曾经把一块玉牌交给宫秋。”杨义继续道。“只要是我们诛邪派的人都知道这块玉佩非同小可。而且帮主之前曾经和我提及过要让宫秋接替他的位置。这话萤火应该也听到过。”
一旁的萤火迟疑片刻微一点头。
也不知那几句话是叶子真说过,还是他们觉得我做帮主会对他们有利,胡编的。
叶子的确交给我一块玉牌,可那是我两年多以前离开的时候让杨义捎给我的。定情信物就被他曲解成了临危受命。
我知道这是一弯浑水。心里却逐渐有了主意。如果浮萍真的是慕容颜的人,我绝对不可以让她登上帮主之位。慕容颜还没有死,我们的事情也远远没有结束。我一个人单打独斗未免力薄,如果多了诛邪的人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此,我取出那块玉牌,握在手里道:“这是你们诛邪派内部的事情,早年我与帮主还有些误会。本不应该插手。”喘口气我又道:“不过……后来我们已经冰释前嫌。他既然有话在,那么我就不推辞了。”
这屋里,形势已经一边倒。帮主之位也没了悬念。
一时之间,有人欢喜有人忧。
浮萍起身走了出去。那沈昭也跟了出去。
第四十一章
杨义并不招呼他们,转头问我道:“你刚才说那慕容颜是东风门的门主,这消息可是真的?”
我点一点头“是他亲口承认的,我怀疑叶子的失踪与他有关,跑去质问,险些被他困住。”
杨义思考片刻:“那么之前很多东风门的消息,都是他故意放出来让我们帮他消除异己……”
韦一尘也点头道:“怪不得事先我们如何查不出东风门门主的下落。好一招声东击西,看来我们之前被他耍的够惨。”
萤火问我道:“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做?”
我开口:“首先的问题是要拆穿慕容颜的身份。”
一尘道:“依我看,关键的问题就是要找到有利于我们的人证或者物证了。”
我摇摇头,“谈何容易,慕容颜行事一向谨慎,几乎没有马脚可以抓。”

小墨哼了一声道:“我才不信,他能够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
他这一说我还真的想起两个人。转头问杨义道:“是不是有一种药物,可以让人失去知觉,如同陷入沉睡,但是还有一口气在?”
杨义听了我的话,仔细思考了片刻道:“我的确听说过一种东洋的药物可以做到这点。”
“那么这种东西难解吗?”我又问道。
“应该有六成把握。”
我开口道:“两年以前,唐门夫妇在南方与南泽门曾有过节。后来慕容颜把他们带回,在路上,唐门夫妇发现了慕容颜是东风门的门主。那时已经临近中原。江湖上也得到了消息。慕容颜不好把那二人杀了灭口,就把他们做成了没有知觉但有呼吸心跳的活死人。如果唐门夫妇能够恢复,无疑是最好的证人。”
萤火惊讶道:“这件事情我也有听说,当时还以为是慕容颜是好人,只是想不到真相是这样……事情的后续我知道。唐门夫妇并没有回蜀中,而是被慕容颜安置在太湖边上的一别院。说是为了方便他夫人唐厘里探望父母。那我们今天不如就去那里走一趟。”
我想了想道:“我们能想到,慕容颜恐怕也会想到。唐门夫妇那里定然有人看守着。”
小墨却一幅摩拳擦掌的模样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真如你所说,我们能去把唐家夫妇救出来,也不算白走了一趟。”
我开口道:“大家若是决议要去,必须尽快,最近慕容颜受伤,正是大好的时机。”
萤火笑道:“帮主说了算,我们晚上就去吧。”
杨义也道:“也好,大家先休息准备一下,下午晚些出发。”

下午我匆匆忙忙的睡了个午觉。
再起来,浑身酸痛,满身疲倦。
这大概就是远山含笑的作用吧。
服下远山含笑第一个时辰,会有些反应,接下来的六个时辰内,功力最高。过了六个时辰,功力递减。不知道晚上迎战胜算还有多少?
我犹豫了一下,又取出几片瓣服了下去。
叶子留下的药并不多。不知道要通过什么途径才能买到。
苦苦挨过了这发作,正好到了要出发的时候,仍是精力充沛。
众人上马。
萤火已经打探好了该如何走。一路领路,过了黄昏,一行人正好到了那个庄园。
门口有人守着。杨义走在最前,不等那人问我们就把人打晕。
转眼到了院子里,我叮嘱道:“萤火,杨义你们走左边,我和一尘小墨走右边。我们分头去找唐家夫妇,动作要快。找到的话发个信号。我们在门口集合。”
萤火杨义一点头,向左边行去。
我和那对双生从右边开始找起。有几个仆人,此时已经准备睡觉,被我们抓了个措手不及。过了一会,另一旁有人发了信号。我们赶过去。那屋子里除了唐家夫妇还关了一人,浑身生了毒疮,初见我根本没有认出,仔细一看,心底翻出凉意,那人正是唐厘里……。
“带了唐家夫妇,我们快走。”我吩咐一句。
一旁的唐厘里急道:“带我走……不要留下我。我还不想死。”说着话,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一向对这个女人没有好感。此时见她这样,也觉得可怜。
正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一响,有人进了院子里。只一挥手就劈断了一扇木门。右手手掌五个指头一般长短。一看到他,我便忆起了胸口的痛。
我还说这开始的一路进行得十分顺利,却不想现在出现了劲敌。我伸手一拔青锋剑,跳到院子里,对身后的几人道:“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那怪人笑道:“你可真是大义凛然,要知道我手下可是没一个活口。”
我笑道:“我却知道有个活还活着。”
“谁?”
“我!”我提醒他道:“你忘记了你那几根手指怎么断了吗?”
那怪人咬着牙道:“那我就再给你身上多捅几个窟窿。”
我们两个人战到了一。此时,服用的远山含笑的药力正好上来,但是还是被他压制着。余光中。萤火和杨义背起了唐家夫妇,韦一尘犹豫了一下,拿毯子把唐厘里一包,抱出门去。
小墨一抖手里的剑对我道:“帮主我来帮你。”

他一加入战局,我顿时轻松了不少。二对一,和那人打了个势均力敌。
转眼百招已过,大家都有几分疲惫。
韦一墨道:“喂,我们的同伴都已经截了人走远了,你这老怪物纠缠着我们不放也没用。”
那人似乎有所心动,眼珠转动,喘着气开口道:“那就作笔交易,我放你们走,你们放我活,大家各退一步如何?”
我本来也不想和他拼命,这样休战最好。
这么想着,我和小墨跳出圈外。却不想这样正是中了那人的诡计。那人突然游鱼一般过来,急急撞向小墨。
我心道一声不好。我们用剑,长剑垂下就不适合近战。他的兵器却是他的手……。趁他与小墨纠缠,我急忙长剑一划把他的人头砍下。
再看韦一墨。那人的手已经刺穿了他的腹部。
小墨捂着伤口,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受这么重的伤,鲜血染红白衣,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几乎站立不住。
我慌忙扶住他。
他的反应却好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子,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开口哀求道:“不要告诉我哥哥……不要告诉我哥哥。”
这句话说了两遍,长睫一闭,晕死过去。
第四十二章
我把小默抱到马上。一手勒住缰绳,一手从他的背后输着真气。
身下的坐骑一路狂奔。越往前走,小墨的脉搏就越加虚弱。我甚至可以感到他的身子在逐渐冰冷。可是就是最快的速度,返回山庄也要一个时辰。这样下去,他恐怕撑不到回家了。
我的心一横,封住他几血脉,手上的真气也更多的送了过去。
稍过片刻,他稍微呻吟一声,我心中松了口气。
“小默……你振作一点。不能睡,你哥哥还在等你……”
“哥哥……”他低低的唤了一声。似乎又有了生的欲望。
我一路上问着他问题,不让他睡去。到达山庄的时候。正是夜最的时候。
老远就看到一尘站在门口。似乎有预感似的,低垂着眼目。在那大红灯笼的映照下,身影如此孤单。
等我带着浑身是血的小墨到的时候,他几乎完全傻掉了,呆呆的站在那里。

看着我把小墨抱到屋里去。
我急忙叫出萤火和杨义。又吩咐下人赶快来帮忙救人。
杨义一看到这情形,马上给小墨吃了几粒保命的丹药,又拿了外用的药来理伤口。屋里人多杂乱,让我们在外面等着。
我命下人打了一盆热水送进去,不出一刻时间,那水端出来,已经变得血红。
一尘站在门口,始终不敢进去。我有些亏欠的对他道:“一尘,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一尘摇摇头道:“不,不怪你……我不该留他一个人的。”
我想说宽慰的话,可是那些话到了嘴边却一句也吐不出来。看着眼前黯然的一尘。我突然想起听人说过,双生就犹如是一株藤蔓上开出的两朵。一旦一朵死去,伤了脉络,另一支也很难再开下去……
听着屋子里时不时传来的呻吟,我更觉得针尖扎在心里一般。
过了两三个时辰。杨义才从门里一脸疲惫的出来。
一尘脸色白的不敢开口。
我犹豫了一下问杨义:“怎样?”
杨义叹了口气,“那伤口面积大,血止不住,我仅仅是把伤口包扎上了。然后用千年人参掉住命。能不能好起来很难说。”

此时窗外的天已经亮了。我们进去看小墨。少年躺在床上,眉头微微锁着,脸色比那白色的床单子还要白。
一尘坐到一旁,用手轻轻捋着小墨凌乱的发丝。
正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声叹息“受伤了?真是可怜……”这声音是浮萍。昨日没有争得帮主,今日就来这里说风凉话。
我把她拉出门去道:“如果是你来探望的,那么多谢好心,只不过病人还是让他安静休息为好。”
浮萍一笑道:“只可惜我看你们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白白忙活一场。”
我觉得她话中有话,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们虽然救回了唐家夫妇,可以依然治不了慕容颜的罪。”
“为什么这样说?”
浮萍掩口笑道:“因为没有人可以治得了死人的罪。”停一刻她继续道:“就在你们昨天晚上血战的时候。有人送来消息,那位武林盟主慕容颜因为伤势过重,死掉了。”
我迟疑了片刻,问她道:“真的?”
“今日在慕容世家办丧事。真的假的你自己去看啊。”
我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响,一把推开了浮萍,飞奔到后院。挑了一匹快马飞身而上。
一路上,我的心里不停的说……是假的,是假的,一定是假的。慕容颜那个人狡猾的如同一只狐狸,怎么可能就这么死掉……说不定又是阴谋,又是什么诡计。说不定是浮萍合起火来骗我……
可是到了姑苏城慕容世家门口,我抬头就看到那挂着的白色挽布。一瞬间,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有下人对我道:“这位公子你也是来吊孝的吧?先下了马,小的领你进去。”
我翻身下马,问那下人道:“你家公子……何时走的?”
“昨日午饭的时候就已经人事不清了,老爷急忙请了几位江湖名医,到了下午的时候,还是没有救过来。只得连夜通知了一些武林中的亲友。”

我只觉得手脚一片冰凉,跟着仆人走过前庭来到中堂。里面放了一口棺材。
慕容家的几个女眷哭的泣不成声。慕容迟则在院子里招呼着来吊孝的人。
我从一旁走过去。用手扶住棺木,嘴唇已经被咬破,透着丝丝的血 腥。
手下的棺木如此的轻薄。只要我用力一掌,就可以把它击碎看到里面躺着的人。
如果不是他……那这是哪出戏?
如果真的是他,如果真的是他……那我又该如何做?
第四十三章
如果真的是他……
我只要想到那个人,想到那一夜,眼睛就有一种灼烧的痛。手触摸着冰冷的棺木,逐渐凝聚着真气。那一掌我却迟迟不忍拍下。
正这个时候,身后有人问:“这位公子可是姓宫名秋?”
我抬起头,这才自己发现已经泪流满面,慌忙擦了泪水道:“是我,请问何事?”
那人身着慕容家奴仆的衣服,却是一个生面孔。开口对我道:“外面来了人,说是公子的朋友,有事情寻你过去。”
听他的言语描述,我以为是诛邪的人找我。
跟着那人,一路走出慕容山庄的后门,越走越僻静,那人却没有丝毫停步的意思。我心中起疑。一拍那人肩膀,用了三分功力试探。
那人轻巧避过,终于回过头来,面上的面具却已经撕下。
竟然是慕容颜!

与此同时,不远的灵堂里传来轰的一声爆炸。站在这里也能感到大地的微微震颤。
我心中的瞬间狂喜在这一声爆炸中灰飞湮灭了。
果然……
果然还是阴谋……
他就用这种卑鄙的手法毁尸灭迹?好一招金蝉脱壳。

我急于去看灵堂中的状况,慕容颜却拉住我道:“这不过是纸钱引燃了火药而已。一场小事故而已。”
我怒道:“蓄谋已久的小事故?慕容颜!你这个王八蛋!那些人……那些人都是为你来吊孝的啊……”
他的嘴角依然带着一丝笑,那笑容中的冰冷却让我颤栗。“他们吊孝的只不过是武林盟主这个身份罢了,如果他们知道了我便是东风门的门主,又有谁会来?”
我真的怀疑这个人的心是石头长的,开口道:“那是人,是活生生的人。有人会受伤,有人会死去。”话到此,我想起了小墨“……我的一个兄弟被你的手下所伤,到现在还生死未卜。”
慕容颜冷哼一声“那你还不是砍了我手下的脑袋。”
“是他先动手杀人的。”我咬了咬牙道:“我很后悔那一剑没有杀死你。”
“那我给你弥补的机会。”他说着,闭上眼睛,凑我近了一些。

几日前我那一剑虽然没有杀了他,但是毕竟重伤了他。我可以闻到他身上的血 腥味,混着药香。那熟悉的脸上还带着伤后的苍白。
我只要拔开青锋,轻轻一划就可以段了这份冤孽,可是我知道我下不去手。我承认,我想他,几日不见,脑子里却一直放不下。听到浮萍的话,我就一路飞奔而来……
如果他真的死了,死在我的手里,那是个我不想去想的结果。
停了片刻慕容颜看我没有反应,睁开眼睛安慰我道:“那点炸药,炸不死几个人的,除了你,谁会抱着棺材哭去。”
是的……我哭了,刚刚就为这个人哭了。可是他,却是个妖魔的化身。
“我们不要一见面就说这些烦心的事,你看到我没有死是开心还是沮丧?我猜,你是很矛盾的。看,嘴唇都咬破了……”他的声音依然温柔,修长的手指扳起我的下巴,说着话垂下头,用舌尖轻轻的舔着我唇上的伤口。接下来逐渐的变成吻,甜蜜,炽热……
呼吸着他的味道,第一这么心甘情愿的把自己交给他。我真的希望能够把自己溶化掉。
“慕容颜,你为什么总是骗我……总是骗我……你知道吗?上一被你骗的时候,我在心里发誓,如果你再骗我,那我这一生都不会再信你。”
“那我以后不骗你了。等到江湖上消息都散了,我们在一起走好不好?”
“可是已经晚了。你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总该补偿的……”
说着话,我反手一扣将他制住。
他身上有伤,痛的呻吟一声,伤口绽裂,又现出了点点血红。“宫秋你……”他只说了这三个字,我就点了他的哑穴。

我携着他到那被炸毁了半边的灵堂的时候,周围还是一片狼藉杂乱,还有那被炸毁的尸骸。有人受伤,人们各自忙乱,竟没有发现我们。
我站在场子中间,立于废墟之上,朗声道:“其实今日不过是一出骗局。武林盟主慕容颜就在此。”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很多人认识慕容颜,一看到他,比我的千万句解释都有用。一时间,所有的目光投到我和慕容颜的身上。那眼神有不解有疑惑有不可置信。
慕容颜已经明白了我要做什么,看着我……我能够感觉到他的恨,这一是毫无掩饰的。
我躲了他的目光继续道:“慕容世家早就在东风门的控制之下。其实慕容颜就是东风门的门主,东风门做过很多伤天害理之事,他作为东风门门主难逃其咎。近日,诛邪派查出了他的身份,他为了躲避追查又用了这个诈死的法子。今日伤了众位,又是他的一项罪责。”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慕容颜一直看着我,眼神由恨渐渐化为一片冰冷。

慕容颜你不懂……
你一定无法理解,自己放在心里疼爱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这种对待比杀了你还要痛苦。
我爱你的,而且我的爱远比对你的恨浓烈。
只是这种爱我希望你永远也不知道。
后来你对我很好……可是那是只对我一人的仁慈,我宁愿不要。
你已经坠入了地狱,那我就陪你同去。

听了我的话人群中骂声四起。刚才爆炸中受伤的人更是反应激烈。
一个鲁莽大汉更是冲上来道:“还不如趁现在杀了这个武林败类。”
我用手中的剑一挡他手中的刀道:“就算此人罪大恶及,也该交由白马寺置。”

人群中有人喊道:“你又是何人?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在下诛邪派新任帮主宫秋。”说着话我亮出诛邪派帮主的信物。这两年叶子做了不少除恶扬善之事,诛邪在武林之中已有一定威名。而且报这个名字总比报给他们西沙门门徒好得多。
听到宫秋这两个字,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
“宫秋?!”
“莫不是冒名顶替南宫公子的那个?”
“他不是和诛邪有仇吗?”
“不是真的吧?”
“两年前拿了藏宝图的宫秋?”
“他定是学了桃源的功夫……”
我眼睛一扫面前众人,握着剑道:“各位也该听说,我本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如果你们要动手,休怪我不客气了。”
那些人倒是惜命。看我一幅要开杀戒的口气,纷纷让开。
我继续道:“在下的名声的确不好,可诛邪派的名号大家应该听说过。我今日是一心维护武林正义,否则也不会当面戳穿这个骗局了。过些时日,我自会给大家一个公道。”
说着话我一推慕容颜,小声对他道:“走,和我回诛邪派,我们自然会押你去白马寺。”
我说着话,心里想道,这一路,不光那些寻仇的人,还有一些东风门的人,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也有可能杀慕容颜灭口……我又该如何才能保得他的安全?
这时候,突然有个声音自房檐上传来:“这位公子,请留步。”
第四十四章
我转头向房檐之上看去,有个人坐在那里,一身的红衣服,那红色已经旧的不那么艳丽,有点像快干涸的血迹。
红衣人有着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孔。扬起的眉,眉角有一颗小痣,细长微翘的眼,单薄的唇,尖尖的下颌。第一眼看上去,就让人觉得此人薄命。
他手里拿着一卷卷轴,扬手对我道:“我拿手里的东西和你换这个人,你可愿意?”
我一皱眉答道:“我对你的生意没有兴趣。”
他从怀里又摸出几片瓣含在口中道:“你没有兴趣,别人会有兴趣。”
他手里的瓣我认得……看那形状应该是远山含笑没有错。
“你是谁?”我问出这一句。
他哈哈一笑,不知道是否错觉,我竟似在那笑声中听到了丝丝的蛇响……
那人抖开了手里的卷轴,是一张图,他眼睛扫向庭院里的众人道:“这一张就是桃源的藏宝图。你们谁有本事,这张图就归谁了。”
说着话,他的手一抖,那张图就飞了出去。
人群安静了一瞬,无数只手突然向那个方向伸去。争斗,拼抢,打做一团,我眼睁睁的看着满院子的人为了一张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宝图变成了疯子。

片刻之间,那人就从房檐上飞身下来,好像是一只暗红色的蝙蝠。我还没有看清楚他的手法,他就一伸手,解了慕容颜的穴道。把他拉到身后。
慕容颜道:“殷十一,你怎么现在才来。”

那人却好像没有听到一般。转身攻向我,他的武功比我高上很多。我拔出青锋剑去拦他。剑光一闪,晃了他的眼。收剑瞬间。他伸手握住剑刃,剑锋伤了他的手,他却似乎没有察觉,死死的抓着,我用全力竟然收不回那把剑。
那殷十一问我道:“这把剑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哪里得来?
这把剑是史雷给我的,从何而来他也没有告诉我。
也许是死于大漠中的旅人的遗物,也许是去神仙楼客人的恩惠……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把剑对他触动如此之大,我们两人一时僵持不下,我左手伸掌,击向他的胸口,开口道:“与你无关。”
那人愣着,竟不知道回避。
正这个时候,门外一片嘈杂,似乎是少林武当两位掌门到了。
慕容颜脸色一变,死命拽着那人道:“现在不是发疯的时候,再不走就来不急了。”
殷十一抬头,似乎才清醒过来。伸手放了我的剑锋,拉着慕容颜转身退去,两人上了屋檐,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
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不小心遗落,一个锦囊从他身上坠落,满满一袋子的远山含笑……
我明知道那是毒,眼睛却被它死死的勾住,犹豫了片刻,用青锋剑挑起,收入怀中。

院子里的一片混乱自有武林正义之士来收拾。当日,我回了诛邪的总部。

三日后,慕容世家的事情已经发展到江湖上人尽皆知。慕容颜果然在一日之内名声扫地。我也连带着又出了名,说我英雄的也有,说我小人的也有。我无心查问。只是让人抓紧去查慕容颜和那红衣人殷十一的下落。
这天下午,萤火来汇报,却只打探到了关于藏宝图的下落。
那日,为了抢那张宝图死了几人。那张藏宝图也被撕成了八份,分别由不同的人得到。最后这八个人协商后,终于把这份宝图拼凑完整。
中间几大门派干预,说这张藏宝图是整个江湖的秘密,不该归为私有。于是,联手的几大门派又拓去了几份。一传十,十传百。还有江湖上的小贩在卖赝品。
听了萤火的描述,我苦笑道:“荒唐,真是荒唐。”
萤火点头道:“现在,这满大街都是桃源的藏宝图了。而且那上面编的神乎其神,说桃源在一个叫做桃坞的山谷,只有每年的六月十五才会显出进入的入口。”
我叹气道:“寻的到寻不到还两说,只怕今年六月十五,那个山谷要人满为患了。”
话到这里,我又问她道:“小墨怎样?”
萤火摇摇头道:“昏迷了几日了,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刚醒。杨义却告诉我不是什么好兆头。他没点明……只怕是……唉……”
话没说完,我却明白,只怕是回光返照。

我走到那院子去看他。窗子和门开着,两个少年轻声说着话,让我不忍心去打扰。
一尘正端了一杯粥走到床边,扶起小墨道:“小墨,我做了你最爱喝的桂粥。我喂你喝几口吧。”
小墨靠在他的胸口,摇了摇头,舔了舔干裂的唇道:“哥……我肚子痛,喝不下。”
一尘把粥放在一边。

“哥,我想去看桂。”
“等你好了我带你去。”
沉默片刻,小墨又伸手抓了他的衣袖道:“哥,吹笛子给我听吧。”
一尘微微点点头,去取了笛子过来。
曲子我很熟,是姑苏行。
他吹的很好听,跟着那曲子,我好像看到了姑苏的小桥,流水,还有淡淡的炊烟,美丽得如同一张画。来了一阵风,吹落了一树的桂,顺着流水而去,不知道要葬在哪里。这曲子越往后吹,就越为凄凉。
我心里一惊,向床上看去,少年那皱着的眉头终于松开。安静的好像睡了一样,苍白而俊秀的面容笼了淡淡的灰色。
一尘的曲子一直在吹,眼泪却好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那一夜,笛子吹了整整的一个晚上。

后来我们把小墨葬在了姑苏的一片桂林中。从那日起,我再也没有听到一尘吹奏笛曲。
第四十五章
转眼间过去一个月,天气已经由春到了初夏。东风门却依然神龙见首不见尾。
慕容颜了这么多年的心思,把东风门的教众溶入了武林正派,把那些或是罪孽重或是出身不好的人洗的清清白白。现在他出了事情,那些人怕被牵连,把慕容颜弄成了孤家寡人。

桃源自然是个大门派的焦点。武林中,无数的人都在寻找那个地方。
只是开始抢得地图的那八家中,有人怕别人和他们争抢,把藏宝图的几篡改了。
这样一来,真真假假,一时之间谁也没有找到图上的地方。

我一直很担心一尘,怕他想不开。
有事无事的,总是招呼他过来,陪我下棋说话。
他这个人本来话就不是很多,等小墨走后,更加的沉默。
这一天,有人送来了一坛竹叶青,我叫他过来喝酒。
到了晚上的时候,天空中下起雨来。嘀嗒嘀嗒的打着窗外的叶子。
我们临窗而坐,各自心事,言语不多。
酒过三旬,一尘突然道:“那张藏宝图是假的。”
我早就有心理准备,所以现在听到一尘说出藏宝图是假并不惊讶。
一尘继续道:“不光我知道,萤火,浮萍,沈昭他们都知道。”
怪不得帮中的人提起那藏宝图,都不似江湖上的其他人那么热情。原来他们早就知道。我点点头,继续拿起杯子来喝酒。
一尘突然把杯里的酒一口气喝下,抬头看我道:“因为我们都是从桃源里出来的人。”

我呆了片刻,问他道“那桃源真的存在?”
一尘点点头道:“我娘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奴仆,那家的主人贪图我娘的姿色,强要了她,正妻不容我娘,把我娘逼的上吊自 杀,又想毒死我和小墨。
我们两个人被人所救,从小我们就在一起相依为命,乞讨为生,一直到了八岁的时候,因为机缘被人带到了桃源。
桃源的确是一人间仙境。没有争斗,没有血 腥,所有的居民都是善人,在那里,有无数的武功秘籍,我们每个人可以从中挑选一种功夫来学。
我们远离尘世,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只是……我们身上有仇恨,时间一长,心中的仇恨像锥子般扎破了那安逸。
于是,我们决定再入武林,杀死那些害我们变成孤儿的恶人,诛遍天下邪魔。
出来的那天我们发了毒誓,一旦离开,就不能再回桃源。
我们将终生保守桃源的秘密,如果谁说出,将会遭天打无雷轰,死无全尸。”
我默默的听他讲完那一番话。
一尘苦笑一下道:“我之所以会违背誓言告诉你。是觉得这消息对你有用,算是报答你杀了伤了小墨的那人吧。”
他说着话低头倒上酒道:“我才不怕死,有人说,死亡是人生中许下的第一个诺言。就算经历太多的事情,走无数的弯路,急不得也拖不得,到最后,这个诺言总会兑现的。”
说完了话,他抬起头,唇微微抿着,月光之下,脸色却有些发白。
这消息的确对我有用,至少证实了我的猜想。
桃源是个希望的所在,慕容颜是个实际的人,所以他从来不相信桃源。他那么狡猾,不可能不在上面做文章。
桃源的事件本身,就是个巨大的神秘陷阱。等到六月十五所有的人都去找那桃山谷的时候,恐怕就是慕容颜实行计划的时候。他是用一招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计,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不知道,这又是一个怎样的阴谋……
死四十六章 无
第四十七章
事实证明,帮主之位并不是好做的。
所有的大事小事都需要来理。过了这么长时间,我才把总部那里整理了个大概。五月中,又要去洛阳的分会。
这,我把一尘留下,带了萤火上路。杨义也要去,却有事不能和我们同路,晚我们两天出发。大家约定到洛阳会合。

在去洛阳分会的路上。一路上都是太平无事,转眼到了一个叫做小安的镇子上。
这镇虽然叫小安,可是却不小,抵得上半个城。
因为这里是来往洛阳的必经之路,所以客栈不少。
黄昏时分,我们选了一客栈,开好了房,要去安置马匹。一时堵在了路中间。
正好这时,一队推着车子的商贾从西往东行去。
为首的有个麻脸的胖子叫道:“让一让,让一让。”
我侧头看像这一队的商贾,为首的两人和后面压货的活计都有功夫的样子。普通的商人会些功夫并不奇怪。但是一队商人都会功夫,不得不让人起疑了。

待那几个人推着车子从我们身边走过。我故意驾马过去,马镫和他们车上的包裹一蹭,那包上裂了个口子。从里面滚落一地的枣子。
我急忙道:“对不起。”
为首的那汉子过来把包封住道:“出门在外,难免磕磕碰碰。”
我掏出银子道:“既然这袋枣已经破了,那么我们就买下来吧。”
那汉子道:“我们这些枣子都是洛阳的人订好的,少了一袋也不好交代。你们如果爱吃枣子,地上的那些如不嫌弃,就送给你们吧。”
我只能道声多谢,萤火倒是高兴起来,叫人过来捡了地上的枣子。少说也有五六斤的样子,都是沧州的金丝小枣。命人拿去洗了。
等那商队离去。我们几个人也进了客栈。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那麻脸的胖子有些可疑。开口对萤火道:“你先安顿他们休息吧,我一个人出去转转。”
萤火点点头,笑我道:“你不是寂寞了要去勾栏寻欢吧?那我们今晚就不等你了。”
叮嘱好了萤火,我转身出了客栈。这小安镇上的街道并不复杂。那伙运送枣子的商贾很显眼,一路问去,就查到了他们的踪迹。
小安镇那么多店铺,他们却选在了一偏僻的地方落脚。
那地方是个小客栈。前面一间小房是用餐的地方。后面一个二层小楼住人。我和小二说要找人,小二放我进去。我上到二楼,那几个商贾好像出去吃饭去了。把货卸在了屋子里,只留一个小仆看着。
我正要去查看。对面的楼梯走上来一个人。
仔细一看,却是杨义。

在这里碰到他,我还是有些惊讶。
他拉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一直把我带到了拐角楼梯僻静。我问他:“你今日到的?”
他点头:“我一直想赶上你们,星夜兼程,今日才到的。”
我继续问道:“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说你跟踪那商队而来,放心不下。”
我淡笑一下“杨义,我该多谢你,对我如此留心。”
“这是属下该做的事情。”
我轻叹一声“你说你是个傻子,我却时常觉得你比我聪明。”
他有些尴尬一笑“这……,早先只是和你开玩笑而已,何必在意这么久?”
我继续道:“杨义,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你能够猜透我的心思吗?”
“帮主是在想如何抓住东风门的门主慕容颜?”
我摇摇头道:“我在想,如果慕容颜要控制诛邪派,必然会让人潜伏在帮主身边最为亲近又最为隐秘的地方。否则的话,根本起不到操纵的效果。”
见他不答话,我继续道:“开始我是在怀疑浮萍,因为当她突然知道慕容颜是东风门门主的时候,很惊讶的反驳了我的话,还一心像做帮主。后来我仔细的去想这件事情,却发现不对。
浮萍只是要强而已。她这样的个性,作为细作来说,太明显了。你和一尘一墨萤火叶子浮萍他们不同。是后来才加入的诛邪派。你自称是神医梁悦的弟子,武功也很高。入帮中以后,很快就得到重用。你一直在叶子身边,两个人的关系可以用亲近来形容。”
杨义面色已经变了,问我道:“帮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笑道:“那我问你,开始的时候你并不掩饰自己不喜欢我,但是后来为什么要让我当帮主?你的资历也不低,为什么自己不做?非要推荐我一个外人?”
不等他回答,我就答了他“因为你怕别人怀疑你,你怕引火烧身。”
他慌乱一瞬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帮主就要用这几句话定我的罪?好吧,我承认我过去把你扔到池子里是不对。可是我总算是为帮中出力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真没想到落了这么个结果。”
我冷哼一声“你继续说啊。我倒是想听听,是不是东风门的人都如你们帮主一般胡搅蛮缠?”
杨义这才脱了伪装问我道:“我究竟是哪里露了马脚?”
我答他道:“我一路走来,只是依照我的推测,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你如何知道我是跟踪而来?”
杨义叹口气承认道:“这一点的确是我大意了。”
时至今日,他这只狐狸才露了尾巴。我只恨发现的太晚,继续问他:“叶子的失踪是不是和你有关?小墨的死……是不是也是你从中下手?”
杨义并不答我,而是对我道:“宫秋,没有人告诉你,你这样一个人入敌军的行为很危险吗?”
现在可以断定那几个运枣子的人该和东风门有关。刚才进客栈的人有五个,连上杨义,最近通过服用远山含笑,功力已经大增,对付这些人,我该有九成的把握。
低头看去,我却疑道:这小子这么自信,不会是给我唱一出空城计吧?
静心思考,突然闻到这客栈里面有股香气。开始我进门的时候,这味道就在,现在越发的浓烈了。
这味道不会是毒吧?
我想着,突然感到身体浮起一种怪异的感觉,扶了栏杆才能站稳。可是他为什么没有一点反应?
杨义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开口笑道:“我早就知道你在服用远山含笑。从你一进店子,我们就为你点了这檀香的。这种香是青陀罗所制而成,本身没有什么效力,唯独克的就是远山含笑。”
他走到我身边继续道:“其实,刚才和你说话,我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你发现了我又如何呢?今天,没有人会知道我到了这里。明日,我自然会和萤火他们会合。没有人会把你的死怀疑到我的头上。”
第四十八章
我急忙拔剑出手。他的功力已经不及于我。
杨义一边接招一边笑道:“这个药的缺点,就是发作起来有点慢,不过一旦有了效果,应该很明显。”
我手中的剑招一剑快过一剑,他的肩膀上中了一招。
可是我感觉的到,不过是顷刻,力量迅速的消失,好像是把整个身体抽空……连站着都困难。
我明白,我已经杀不了他。
三十招过后,他用折梅手一折,我手中沾了血的青锋掉落于地。而他正好扶住了我。
我没有力气推开他,冷笑着看着杨义“杨义,你恨我?”
他在我耳边开口道:“我喜欢叶子,最后的那晚,我和他说,我是个细作,可是只要他能和我在一起,我愿意为了他背叛东风门”。
他长叹一声继续道:“宫秋,你那出现的不是时候。”
话说完,杨义一推我,我就半跪在地上。
这时候,有人从楼梯口上来,开口道:“好迅速啊,哥几个吃顿饭的功夫,你就搞定了。”
此时我已经汗如雨下,快要虚脱,朦朦胧胧的看去,好像是那个胖子。
杨义按着肩膀上的伤口道:“梁胖子,别光站着说好听的话,刚才我狼狈的时候也不出来帮我。”

那胖子道:“现在来也不晚啊。”
他走过来,把我从地上抱起来,丢到客栈的床上。
我挣扎着坐了起来,却有点奇怪的感觉从身体里面升起。
杨义阴笑着蹲在一旁的凳子上道:“远山含笑配了青陀罗,这东西我以前没用过,听说除了有散功的作用,还有有春 药的功效。”他说着话对梁麻子道:“我对他这个样子的没有兴趣。梁麻子,这人交给你了,我知道你口味重样多。”
梁麻子笑着过来解我的衣服道:“我就喜欢会功夫的,身材好不说,光这咬唇的表情,看着就硬了。”
杨义皱了皱眉头并不答我,肩膀上的伤一直在流血。
梁胖子转头问他:“你不出去?”
杨义笑道:“我在这里看着。听说你这方面也挺有本事的,正好学习学习。”
那胖子也不在意,解开了上衣,又开始脱我的裤子。
过了一会,那胖子扯破了一块布,把我的眼睛蒙上。这回看不见了,可是感觉却更为的明显。
他又胡乱的啃了几口,问杨义道:“我说……这小子我白天就看上了。可是听说他和门主有纠葛,不会坏事吧?”
“放心吧,就是这小子把他的身份暴露了,门主现在恨不得杀了他。”
“哈哈,那就好说。”
身体已经从开始的虚脱无力,变得燥热混沌,所有的思维也开始向下腹那里集中。
那胖子用手在我的下体搓揉几下。很快就硬了起来。
他却哈哈笑着:“现在射就没有意思了。”男根被塞进去一个小小的凉凉的东西,我呻吟了一声,不是因为快感,是因为痛。
可是我知道这过程还没有开始。
和男人Zuo爱不是没有过,肉体上不过是痛。大不了当作是被狗咬了。最受折磨的是精神,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死了,让他奸尸,我实在受不了猪头般的脸在我的脖子上舔来舔去。
只剩了两个字,恶心。
然后那胖子的兴趣又开始转向了后面。伸进手去,抹了什么东西上去。我一直咬着牙忍着。甚至可以感到他的性器急不可耐的蹭着想要进去。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观战的杨义却突然叫了一声“是谁?”
第四十九章
我此时正是意乱情迷的时候,躺在床上,就听屋子里面有人打斗。
身上压着的胖子也起了身,叫了一声“门……”随后就是啊的一声惨叫。
我觉得有什么东西溅到了唇边。轻轻一舔,好像是血。想伸手去拉眼睛上蒙着的布子,身上却一丝力气也没有。
过了片刻,屋子里面终于安静下来。
听脚步声,有人走到床边。默不作声的站了片刻。
刚才那个“门”字我应该没有听错。
那么来的人……很可能就是慕容颜。我趴在床上,等着他过来把布子解开。他却没有拉下蒙着我眼睛的布。而是伸手帮我提上了裤子。
春 药还没有解,下体还塞着东西,他却把我的裤子提上了。

到现在,清白是清白了。可是只剩了难受两个字。我咬了牙在床上磨着身体。
昏头昏脑的想,当初我没准备的时候你霸王硬上弓,我中了春 药你在这里装正人君子。
床边的人终于意识到我有些不对,把我翻过来抱在怀中,伸手探了探我的脉,咦了一声。
又犹豫了片刻,这才脱下我的衣服,伸手握住我的下体,我正是想射射不出来的时候,他的手轻轻的一撩拨,就痛的浑身打颤。“好疼……里面……有东西。”
鬼知道那胖子塞了什么,现在上不去也下不来,正好卡在里面。
床边的人依然没有说话,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似乎是在安慰我不会有事。
随后修长的手指撬开我的唇,把手指塞了进去。我这才意识到,刚才已经把唇咬破了。
蒙了眼睛,身上的感觉却更为敏锐。下体突然被包裹了一个暖暖的东西。是唇……。我有些尴尬,想抽身而退,他却用牙齿轻轻一咬,似乎在提醒我不要乱动。
随后,灵巧的舌尖打着转,配合着唇轻轻的往出吸着。
体内的东西似乎在慢慢的移动。那感觉不知道是地狱还是天堂。我忍不住呻吟出声。
过了一刻,东西终于从体内出来,忍了很久的白浊也终于射出。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后腰被人抬起,已经抹过了药物的后穴开始被手指进进出出。与那胖子粗糙的手指不同。他的手指修长,小心翼翼。
可能是涂过了药物的原因,不觉的难受,只觉的有些异物感。
渐渐的,手指由一根换作了两根。不多时,手指退出,换成了性器。
那东西逐渐进入,浅出一下,又进到更。
脖颈环过来一只手臂,把我揽入怀中。靠的如此之近,我可以听到他的呼吸。
一下一下的抽送开始,感觉由开始的麻木,逐渐清晰。
酥麻还有丝丝的痛苦伴着的却是极乐。
身体里有个地方,只要稍微触碰,就好像是羽毛在心头撩拨。
一一的摩擦,好像海浪涨潮时候的潮汐。逐渐的涌上高潮。刚刚发泄过的下体又逐渐的挺起。
身体也跟着这高潮恢复了一些力气。我的手臂环过他的肩膀。
抑制了很久的呻吟终于从口中泄出……
伴着那逐渐加快的动作,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不重要了。大脑是空的,只有这个身体,面前的这个怀抱,是真实的。
体内突然涌入一股热流。
我的下体也再射了出来。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到的极限。
“慕容……颜”
读出这个名字,不知道是爱的还是恨的。
这一刻,我的身子终于瘫软下来。
第二天醒来。拉下蒙着眼睛的布子。屋子里面已经干净的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昨夜的一场欢爱,好像是一场梦,梦醒了,依然是被真实包围着。
不光这间屋子,整个店铺都已经人去楼空。

我回到昨天订下的客栈。萤火他们已经起了。看我进来,玩笑道:“你果然是到早上来回来。”
我不答她,摸起桌子上的枣子,折腾了一宿,到现在没有什么想法,身体也没有什么不适。就是觉得饿了。
枣子刚要放到嘴里,萤火道:“这枣子好难吃的,有股怪味道。”
我闻了闻,的确味道不是很好。
那些运枣的商队不过是掩人耳目。包裹里面肯定还有些什么。只是我却猜不出这答案。

过了几日到了洛阳。红姐还在打理那妓院。现在这地方已经是诛邪的主要收入来源。
亭台楼阁还在,就是早已经物是人非。
萤火有时候问起来:“杨大哥,怎么还没有到?”
我答她“不知道”,心里却在想,不知道那人有没有被杀掉。
第五十章
转眼之间就到了五月底。
这天下午下了雨,整个洛阳一片雾蒙蒙的。
黄昏时候,一尘突然出现在洛阳,给了我个惊喜。他一路从姑苏连夜赶过来的,身上淋的透湿。到了这里顾不得歇口气,就到我屋里来找我。
我急忙给他倒茶,让他脱下湿衣服。
一尘却直接开门见山的从怀里拿出来一卷卷轴,展开了扑在桌子上。
这就是前一段炒的沸沸扬扬的藏宝图,随后他又展开一张地图。
我举过蜡火来细看。
一尘解释道:“这张藏宝图曾经被多人争抢,分为几块,上面一共错了七。也就是说有七家都改过图了,但是他们怕交出图的时候和其他的人拼不上。所以只涂改了图的中间部分。”
说着话,他对比着地图,用指尖点出图上不同的位置道:“这里还有这里。”
那些地方微妙,让人及其容易搞混,当成是别的地界,如果不是他这么细心的人,可能根本看不出走向。
“后来我用地图寻找,终于找出。如果没有错的话,图上标注的地点应该是顺着洛阳城出朝天门,过了莲坡,再走过两个市镇的一个名为酒烧雪的地方。我曾听人家说,那里有个山谷,种满了桃,称这里为桃坞也确实名副其实。”
我看着地图,微微皱眉“葫芦……这地形是个葫芦。”
一尘道:“不错,我刚刚找到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但是仔细想来,这个地方是半封闭的,从入口的山谷进去,就不好找到出口,易守难攻,如果在这山口埋伏下伏兵,那就是进去容易出来难。”
是我大意,原来这招不是声东击西,而是请君入瓮。
我问一尘道:“现在有多少人知道了正确的地点?”
一尘微微摇摇头,“这张图很多人都有,他们也会猜到图上有了修改。研究了这么长的时间,我估计,不光我们,很多人都会找到。”

慕容颜此举看来是希望铲除中原武林的众多劲敌了,东风门所剩人数不多,他用一张藏宝图把人们引到酒烧雪去……然后会怎样准备呢?
我把脑子里的线索连贯起,葫芦形的山谷,那天车上怪味道的枣。
那味道是……硫磺。
我沉吟一声道:“他们恐怕在那个山谷中埋下了炸药。”
一尘也点点头道:“用炸药的确是个好方法。那我们又是该如何做?总不能看着不管吧?”
“现在那山谷肯定是北东风门重重把守。还有十几日,我们先做好了打算,再动手不迟。”说着话,我扔给他一块布子。“还是先洗个澡吧。”
一尘这才应了一声。

他来的突然,又是晚上才到,一时没有打扫好的多余的房间。
那天晚上他和我同睡。洗完澡换了干净的衣服。他从湿衣服里面取出一只草根结成的蚂蚱,上了床,拿在手里把玩。
我取笑他道:“都多大了,还玩这种东西。”
一尘翻了个身,用手支在床上,看着那草根结成的蚂蚱道:“来的时候在路上见到,因为好久没有玩这种东西,就顺便买了。”他淡淡一笑道:“过去的时候,我很喜欢这东西。在街上看到了,就会走不动路。
我们小时候,流浪在外的时候,根本没有钱买这些东西的。
有一,有个大叔在街上卖这种草根编成的小玩具。卖到最后,剩了一只,就送给了我。
我拿着玩,却被一个比我们大很多的男孩子抢走了。
后来,小墨知道了这件事。
他跑到我面前说:‘你还是哥哥呢,真没本事。’
我那时候很难过,以为他真的看不起我。
他却把一直藏在身后,已经断了一只腿的草根蚂蚱拿到我的面前道:‘但是我也可以保护你。’
原来那时候,他和那个大孩子打了一驾才把蚂蚱抢回来的。手肘上破了好大的口子,却一直对我笑。”
听着他再提起小墨,我只觉得心里难受。
说完那些话,一尘从床上爬起来,把哪知蚂蚱放到烛火之上,草根遇到了火,燃了起来。
火光映照着他清俊而淡然的眉目。他继续道:“我们两个人,从出生到十九岁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离开过。看着对方,就如同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不管这世上有多少的坏人,有多少的烦恼,在那个人面前,你始终可以做你自己。他永远会帮你,永远会对你好……我觉得,活在这世上,最可贵的就是这种感觉了。
他比我活泼合群,明明是一样的脸,大家却总能先记住他。我这个做哥哥的的确很没用啊……有时候真的在想,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蚂蚱终于烧完,他轻轻的叹息吹灭了蜡烛。爬回床上,过了一会补了一句“所以,我会希望,这世上,再没有人死去。”
犹豫了片刻,我告诉他“杨义是帮中的细作,他是东风门的。”
一尘没有应声,我却可以感觉到他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
第五十一章
六月十三。

从早上我就坐在洛阳城北的古刹高塔,从这里俯视下去,可以看到洛水。
雪烧酒旁边,洛阳是最大也是最近的城镇。
东风门派重兵把守着雪烧酒。那里荒山野岭,手下也是人,需要吃饭休息。他们的后援就设在了洛阳。跟踪着那些送饭的人去。顺藤摸瓜,就可以发现他们在洛阳的总部。
随后我并没有冒失的打草惊蛇,而是暗中布下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进入了六月,许多武林帮派陆陆续续的到了洛阳。
那时我的计划就已经开始,现在就是收网的时候了。
底下这片地界看似普通,其实即使是路上的商贩,都已经换成了我的人。
过去在沙漠闲暇时学的一些阵法,现在终于排上了用场。
请君入瓮,好戏就将开演。

街道上的人逐渐变多,随后开始争战。
有人往西逃去,我把塔上窗边悬着的红纱换成了白色。马上有诛邪的人封住了西面出路。这是一盘棋,我已经堵死了所有的出口。
如今,这楼上的风景不错。
只是未免有些孤单。

高塔之下终于传来了脚步声,有人走了上来。
我回头望去,居然是杨义。这个人,总是在他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我对他招呼道:“杨义,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他答道:“至少慕容颜会知道身边的一个得力的助手要比床上的玩物珍贵许多。”
说着话他坐到我的对面。我们竟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
我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你也很聪明,居然知道我在这里。”
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道:“底下是阵局,而在这里才能纵观全局。我废了些力气才脱身,但是也救不出手下之人。只有破掉阵眼才能把握局面。所以我就过来了。”
我淡淡道:“杀了我也没有用,这个局我一共做了三个阵眼,位于不同的方位。除非三个人中死掉两人。否则你们是逃不出这个局的。”
杨义低头向窗下看去,似乎在估算时间。就算他破的了,时间也来不及了。过了半天他才道:“我没有想到策划今日之局的人是你。”
以前我似乎总是被算计的那一个。可是再傻的人,摔的多了也会变的聪明吧?而且一旦这样的人聪明起来,别人更加来不及防备。
杨义继续问我“你用什么方法收买了我们传信的人?让我们以为是按照门主之令,却进入你的地盘。”
“是人就弱点,就有可能被收买。”
他继续问道:“那你又是用什么方法让那些不是诛邪派的人也为你所用?”
我叹气道:“没有办法,诛邪派势单力薄,我也只有想些其他的方法了。
慕容颜的身份已经被戳穿,那殷十一明显是和他一伙的。为什么武林中的人还是大部分相信?因为有的人会想,说不定那殷十一是为了同图吸引开众人的注意力,图并非是假的。所有的人都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情而来。
如果来了,得到了宝藏,就是捡到了便宜。如果没有来,错过了机会,定然会觉得后悔。衡量得失,还是都到了这里。但是他们心里都知道,这图是从东风门的手里得到的。
这个时候如果给了他们东风门已经得到了宝藏,要偷偷运到别的地方的信息。自然会有人开始跟着动了。”

说完了上面的话,我又解释了一句:“这道理就如同一群饿狼,如果大家都饿着,那么会相安无事,但是如果知道其中的一只狼已经偷偷的吃饱,又会发生什么?”
杨义想了想道:“他们会把那只狼分食掉。”随后的一句不知是不是夸赞。“你倒是很好的利用了人们的这种心理。小小的挑拨就把这洛阳城弄的天昏地暗。”
我笑道:“贪念谁没有呢。诛邪这几年也积累了一些本钱。我把这些钱财散播出去,当作诱饵,人们自然相信。”
望向窗外,好戏还没有正式开始。我继续道:“这里只是东风门的一小部分人马。大蛇马上就要出动了。”
杨义看了看底下的局势道“你这招围魏救赵未必有用,慕容颜是不会中你的计策,那些武林人士很快就会发现,这一是你下的空饵。”
我摇了摇头道:“错了,慕容颜定会从那边派救兵来救。因为现在这边才更为重要。如果他的局被破了,被抓住的手下一致供出这桃源是个骗局,他让那些人守着炸药又有什么用?所以,他会派人过来。先解这边的危机。”
我又看了看日头道:“给雪烧酒送信的人差不多该回来了。”
似乎是随着我的话音落地,从东北角有一伙人加入了战局。我笑道:“是我胜了。可惜没和你说赌注,否则还可以堵上一局。”
杨义看着我没有说话。他大概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输在我手里。
我重又坐下,品着清茶对他道:“我查过你,你爹生前是个鼎鼎有名的大侠。何必沦落至此。”
话题由战局到了杨义身上,他面上的神情略微一变,开口道:“那说明你查的不够彻底。我爹是个大侠,我娘却是个妓女,我两岁爹就死了,家里人又把我送回妓院。”
“呃……”我应了一声,看着面前的人,又觉得几分陌生。
杨义道:“小时候,我最常做的事情就是从门缝里看着妓女和别人Zuo爱。
武当的道长,江湖的侠客,到了床上,还不是一幅淫乱的模样?
七岁的时候,我娘想尽了办法,让我跟着那些会功夫的嫖客学习武功。
我这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女人用一个一个屈辱的晚上换来的。
后来,十七岁。
有一天,一个恩客虐死了十四岁的小倌。
于是我把那个恩客杀了。从此就背上了江湖上的通缉令。
因为那个人是江湖上一个什么什么正派的掌门。
一样是杀了人,只不过一个是小倌,一个是掌门。区别却如此之大。一个凶手可以逍遥法外,一个凶手却被人追杀的无路可走。”

“所以你就入了东风门?”听着他的话我又想起了那句老话,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
他却开口道:“那男孩那只有十四岁,脸上总是带着笑,园子里面的姐姐都叫他烟络。死的那天正好是他的生日。我本来准备好了给他礼物的。”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道:“那孩子笑起来很像你。”
我面上的笑容有点僵,为什么又要扯到我身上?还期盼着我发善心放了他吗?手握在剑上起身道:“感谢你给我讲了这么动人的故事,只是时间差不多了。”
杨义点点头“的确,这时再去阻止爆炸就是最好的时机。”
我开口道:“这里地方小,我们去楼上。”

塔顶上的地方比室内更容易动手,在这高塔之上,更加考验人的轻功。
我站在杨义对面。又一和他对战,前一是他用诈,而现在,是公平的。

手中的青锋剑拔出。铮的一声剑响却被风声淹没。
飞身而上,两个人战在一起,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的功夫已经远远的高于他。两剑相碰,他的宝剑就被震出一道裂口。
三十一招以后,他退到了塔边,没有了还手的余地。
脚下一个踩空,身体急聚下落的瞬间,我伸出手去,拉住了他的左手。
我知道,我只要放手,他就会落下,这个高度,轻功再好的人从这里落下估计也无法幸免。
这里是塔的顶端,透过他的肩膀俯视下去,所有的人都好像是蚂蟥一般的大小。地上可以看到那一片片模糊的红色。一阵风吹来,让我感到高不胜寒。
原来胜利就是这种滋味吗?
第一把一个人的生与死,攥在我的手掌之间。
我心里腾起一种感觉,不知道是邪恶还是善良。
握着他的手,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开口问他“那天晚上的人是谁?”
“这个问题你还是留着去问慕容颜吧。”说完这句话,他用剑割断了左手。坠了下去。
我愣了一瞬,才放开那只断裂的手。

战局已定,阵眼也没有什么用。
我急急从塔上下来。塔下却没有看到杨义的尸首。
一尘也带着人马赶过来。
事情就要了结。
我淡淡道:“走吧,我们去酒烧雪,找东风门的门主慕容颜 。”
第五十二章
酒烧雪距离洛阳城需要两个时辰,我们不到中午出发。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到了。
进入葫芦形的山谷之中,东风门守卫的人只剩少数在负隅顽抗。
在洛阳城的时候,我有意保留诛邪实力,损伤不多。到了现在才是真正的用兵之时。
不过一会时间,山谷的入口就被攻破。

山谷内埋藏了炸药,我不敢贸然入虎穴。吩咐萤火带人守在山谷之外,我带了一尘向山谷走去。
一尘今日有些奇怪,一直跟在我身后,默默不语。
随着入谷越来越,一切变的安静起来。
除开那么多的血雨腥风不谈,这里还真是一人间仙境。
走到山谷的尽头就看到好大的一片桃树林。
远远的可以听到水声。

此时正是六月中旬,该是桃树结果成熟的季节。而此时……地上却落了片片的桃叶。
这原因,恐怕就是因为桃树下埋藏了炸药。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其实这些桃树已经伤了经脉,恐怕活不过今年秋天了。
走到桃林的尽头,是一山崖。仰头看去,那山形很高。山侧如同刀斧削过一般。
这样的山崖之下却有一个洞口,这里,就是图上标注的桃源的入口了。
慕容颜自洞中走出。
今日他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衣服,那蓝色很淡,静默如水。
我望着他。
相隔几步,却好像咫尺天涯。
片刻无语,却好像过了千年。
最后还是我先开了口“慕容颜,你现在停手吧。只要事情没有发展到最坏的地步,一切都还来的急。”
他笑了:“放手了怎样?和你去白马寺吗?你为什么那么信奉那里的公正呢?就好像上一场审判一样。它给你订了一个你不曾有的罪名。这一,你觉得你是对的,我也觉得我没有错。”
我看着他,觉得又熟悉又陌生“难道伤害无数人的性命也没有错吗?”
慕容颜道:“走到这一步也是你逼我的。要想打破一切,所需要的就是至高,无可置疑的权利,是你把我拉了下来,没有了权势。想改变,就只有杀人这一个法子了。”
我摇了摇头:“不管怎样的借口,杀人都是不对的。为什么这个世上不能没有争斗,没有人死去?”
他摇了摇头“你不懂,这个世上,总有人要死的,只是死的人不同而已。”
话到这里,殷十一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从山洞里面传来“你劝动他也没有办法的。我已经点燃了芯子,引线足够燃烧一个时辰。拜你所赐,我们只能提前实行计划了。过了一个时辰,火药就会爆炸。你们根本不可能阻止这一切。”
他从山洞里面走出。继续道:“这整个山谷埋了上万吨的炸药,到时候,一声巨响……轰的一声,足够把所有的人炸的尸骨无存。”
说到这里,他脸上竟然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我求证似的看向慕容颜,他面无表情,脸色白的好像是名贵的玉。
我开口道:“不会的,那些人又不是傻子,等到你的手下把这里供出,没有人会上当。”
殷十一又笑了道:“没有人会把这里是个陷阱的秘密泄露出去的。在桃源做工的人我已经在他们的饭里下了毒。到了中午,差不多就该毒性发作了。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中午……那不是我们从洛阳城出发的时候?我咬牙道:“殷十一……你这个疯子,连自己的手下都不放过。”
殷十一仰头笑了,这句话他全当作了表扬来听。
说着话,身后马蹄声突然响起,我回头望去,却是萤火。
她穿越了桃林疾驰而来。到了我和一尘面前,勒马道:“帮主,我们抓住的那些东风门的人突然毒发。那些武林人士根本不听我们的解释,要冲进桃源里看个究竟。我们快要拦不住了。”
果然一切如同殷十一所料。我一时紧锁了眉头。对萤火道:“这里一个时辰之内就会爆炸。你迅速出谷,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萤火得了令,回头望了我和一尘一眼。随后就快马加鞭的撤出谷去。
殷十一听到这个消息,开口笑道:“你还是慢慢想法子吧。事到如今,我们也要走了。等过了今日,就是我们的时代,我们的江湖。”
随后又似乎是提醒我般加了一句“游戏至此,再不出谷可就来不及了。”
我拔剑道:“告诉我引线埋在哪里?”他们这样的人,才不会不给自己留退路的。
殷十一笑道:“想知道吗?那看就看你的功夫如何了,我们可不想留在这里给那些人陪葬。”

一时间,四人拔出刀剑。
桃树林间,剑舞出来,却似朵朵落。
刀剑相碰,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殷十一想速战速绝,一招一式都是杀招。
慕容颜似乎还是心存不忍,剑招出的颇有余地。
一尘功力不及我们三人,过了百招,败势渐露。
殷十一乘胜追击,虚晃了一招,又出了一剑直奔一尘胸口,杀了个措手不及。我伸手推开一尘,虽然错过了要害,但是还是被殷十一的剑穿过肩头。
转瞬之间,两把剑一起攻向他。
我急忙把一尘护在身后。
手里的剑连连划出绝招,逼退了他们的进攻。
可是很快,那两人又袭了过来。以二对一,我应付的手忙脚乱,眼看就要落败。
正在狼狈之时,突然又有一人加入了激战,战局扭转。
这个时候,还会有什么人入谷?
我侧头望去,那人却是西沙门的门主――史雷。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又惊又喜,开口叫了一声“师傅……”
史雷开口道:“这里我解决,你先去给他包扎一下。”
我急忙扶了一尘到一旁去,他的伤口血流如注,一时间,衣服就湿了半边。我从怀里掏出丹药给他服下,又用布子把他的伤口包上。
一尘睁眼看了看石崖,突然道:“如果爆炸,这山崖之下的山洞里是最安全的吧。”
我开口安慰他:“我们还有时间。”
一尘淡淡一笑,伸手按住伤口道:“我无事,你去帮你师傅吧。”
我回头看去,史雷二对一,明显打的吃力。
“一尘那你照顾好自己。”
他点了点头道:“帮主,你要小心。”
我从又加入战局。
这一,慕容颜拔剑对我。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战局却一直僵持不下。我的手心渐渐出了汗。
我心里知道,这恐怕是最后的一役。事关生死。可是和慕容颜的对决我根本无法平心静气,这一役,期间我破绽百出。也曾有好的机会,却是迟迟下不去手。
又过了几百招。
慕容颜突然跳出圈外道:“现在只剩下半个时辰,引线已经燃到地下,我们想出也出不去了。”
只剩下半个时辰……我们竟然已经打了小半个时辰。最终的结果,谁也没有打败谁。
那边的战局也停了,殷十一也收了剑,瞪了史雷一眼道:“也罢也罢,死在一起,倒是也轻闲。”
事到如此,似乎一切的争斗都没了意义。

我回头望去,刚才一尘所坐的地方已经空了。地上还留着片片血迹。脸色微微一变问他们道:“一尘呢”
殷十一笑的幸灾乐祸:“大难临头,你的手下也是个怕死之辈,当然不会陪你。”
我开口道:“一尘才不是那样的人。”
话音未落。整个山谷只听得轰然一响。那声音震耳欲聋,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滚石火焰,扑面而来。
山谷内的火药竟然提前爆炸……
第五十三章
这一场爆炸来的太过突然,火焰由远及近。一阵阵的热浪滚滚而来。让人睁不开眼。
我突然想起刚才一尘的话。这里的地势只有山洞之内才稍微安全。急忙叫一声,“大家躲到山洞里面去。”
殷十一离洞口最近,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随后史雷跟上。
待我和慕容颜到了洞口。爆炸已经到了进前。
山石剧烈摇晃,几乎让人站立不稳,走在前面的慕容颜突然停步,低头掩了额角。一块巨大的落石从上方砸下。我完全是身体下意识的动作,把他扑到在地。当时觉得背上被狠击了一下。
两个人滚了几圈,终于进入山洞之内。
地动山摇。山洞中的最后一丝光亮也被从山上落下来的砂石掩盖。有很久,我趴在慕容颜的身上,一动也动不了。耳边一直在嗡嗡作响。眼睛睁来就是无边的黑暗,眩晕。好像自己就要被黑暗所吞噬。
过了半柱香时间,一切才稍微平静下来。史雷划开了火折子。山洞里面顿时亮了很多。他点上一盏小灯。灯火轻轻飘着。
还好,有些石缝之间有空气流动,我们不至窒息而死。
我低头像慕容颜看去,他的额角被石头划破。破了好大的一个口子。血顺着脸颊流下。浸过了眼睛。
我从他身上爬起,感到背上一阵剧痛,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
刚才被那块石头砸在背心。只要一动就会牵连,但是还好,伤的不是很重。
只要活着……就好。
我咬了牙忍住伤痛,等慕容颜起身,掏出绢帕给他掩盖在伤口之上,慕容颜一抿唇道:“我无事。”把我的手推开。用衣袖掩上伤口。
史雷走到洞口,用功力推了推巨石,那石头居然纹丝不动。
殷十一靠在石壁一旁,冷笑了道:“不要白费力气了。上千吨的炸药,能活着就不错了。单凭我们四个人的力量,应该是出不去的。”
我四下打量着这个山洞,空间不大,我们四个人被封死在这石室之内。
不知道是朋友,爱人还是敌对。在这里,食物,水都没有。
史雷试了试,觉得无望,也走过来坐在一旁。
我终于想起了什么,问史雷道:“师傅,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听到那小姑娘说了这里的情况,就进来帮你。”
他说的应该是萤火。
史雷继续叹口气道:“我是来这里吃桃子。过去,每年的六月十五,就算是再忙,再拖不开身,我也会不远万里的赶到这里,吃这里的桃子。可是今年这里的桃树却一颗果子也没有结。”

一旁的殷十一听到这里冷冷的哼了一声。
第五十四章
时间过的越久,就让人越发的绝望。过了两三个时辰,外面可能都该入夜了。可是山洞之中却没有任何的出口。
殷十一心里有气,开口道:“真是不明白,活得好好的,能跑就跑了呗,引燃了炸药。把自己炸的粉身碎骨,就算是救了人,也没人会领情。”
我开口道:“你这种只会杀人的魔头懂什么。这场灾难你们还不是始作俑者?”
我明白,一尘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墨死后,一尘就告诉我桃源的秘密,那时候他说,如果谁说出,将会遭天打无雷轰,死无全尸。他口口声声地说着不怕死,唇色却是苍白。
他还说过,他希望,这世上,再没有人死去。
在炸药快要爆炸的时候。提前引燃林中的炸药不难做到,这是他选择的最后一步棋。
不是第一经历朋友的死亡了,而且是一个在身边生活了如此久的朋友。
一想起他我就觉得胸口憋闷。
殷十一却又冷哼道:“若不是你们纠缠,我们早就出去了。”
慕容颜终于开了口“别争了,还是想想我们现在能做什么吧。”
史雷道:“现在能做的事情恐怕就是保存体力精力,然后等下去。”
殷十一翻个白眼看他“你确定能够有人来这里?”
史雷摇摇头“不确定,但是我有朋友知道我进入了山谷。”
殷十一还是反问“你的朋友就一定会来救你?”
史雷道:“一个人,总有能把生命交托的人吧,否则,也活的太悲惨了。”
殷十一这没有说话,低了头去。

平时不够用的时间,到了此刻却让人焦灼。开始我还硬撑着,后来就开始眼皮打架。消磨时间,最好的办法就睡觉。躺了一阵,最后是被饿醒了。睁开眼睛一看,史雷在打坐,慕容颜闭着眼睛。殷十一来回走着,神情有些急躁,犹豫了半天,取出几片远山含笑匆匆咽下。
我轻声问了一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史雷答道:“大概过了有七八个时辰了。”
慕容颜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把眼睛闭上。
灯烛被燃的只剩了一半,在这岩洞里面,似乎只有无尽的等待。
一旁吃了远山含笑的殷十一突然捂着嘴轻咳了几声,指缝里流出鲜红,不过片刻前吃下的瓣又合着血吐了出来。
他若无其事的在红衣上蹭了蹭手上的血迹。又向衣袋里面摸去。
“不要吃了。”史雷拦住他道:“你不想活了吗?”
殷十一道:“这我已经吃了十年,每一天都感觉要死一样。早死了还是件好事呢。”冷笑了一下又道:“我杀过很多很多的人,到了地下才不会寂寞。”
他固执的取出几片瓣。这一瓣刚含到嘴里,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史雷扶住他道:“够了,忍一忍吧,等出去了再想法子。”
殷十一看了史雷一眼,似乎是最后的妥协,开口答道:“好……不吃就不吃。”
他靠在山洞的岩壁之上,脸色很不好看,低头玩弄着装满瓣的荷包。整个山洞都充满了远山含笑的味道。这味道钩的我痒痒的,但是忍住了,没有去吃。
过了片刻,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青锋剑上,突然开口道:“过去我一直很喜欢这把剑。争了它很久,费尽了心机,可是最终也没有得到。”
话到这里,殷十一问我道:“能不能借我看看这把剑?”
我微微一愣,看向史雷。他轻轻一点头,却背过身去。
我犹豫了片刻,把剑递给他。
殷十一起身,拿了剑拔出。用手指探了探,轻笑一声道:“果然还很锋利。”
接下来,他拿了剑在山洞中舞了几下。那身姿绝美,让人移不开眼。
十招过后,他收住剑式,眼睛却凝在那剑锋之上。叹了口气道:“后来有一天,这把剑的主人死了。我突然就明白了。原来我一直想要的不是这把剑,而是永远也得不到的话。唉……现在都在想,为什么那时……”话到这里突然停住。
他那双写满了冷漠的眼睛里竟然也有些许亮光闪动。随后,他手里的青锋往脖颈间一横。一时之间血光飞溅。
这结果,我们都料到了,可是谁也无法去阻止。
殷十一用手捂了脖子上的伤口,笑了对我道:“剑还你。”
染血的青锋铛的一声随着他下落的身子坠在地上。
他在地上挣了几挣,临死之前迅速老去。我有些不忍心去看,可又强迫自己看下去。那感觉,似乎看着自己的未来。头发逐渐的变白,脸和身体也在变化,前一瞬还光艳照人,逐渐的就暗淡下来,好像一株藤蔓慢慢的枯萎。

山洞里的烛火渐渐的熄灭了。一切又回到了黑暗之中。

不知道等了多久,过了多久。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桃,开了满树。
站在桃树前的红衣少年,似乎已经是很久的事情,那些人,却不过是匆匆的过客。
梦醒来,一切都忘记了。
朦朦胧胧之间,有只手攀了过来。
我知道是慕容颜,开口问道:“嗯?干吗?”
他不说话,只是把我揽入怀中。触动了背上的伤口,我痛的微微一皱眉。呻吟一声。手往开推他。
慕容颜在我耳边道:“别动,让我抱抱你。”
黑暗中,史雷轻轻的咳了两声,似乎是在提醒我们他还在这里。
慕容颜却没有再做别的什么动作,只是开口轻声道:“想到可能永远埋藏在这黑暗之中,我有点怕了。”
“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我安慰他道。开始的时候,我还有点担心,可是随着时间的流失,我反而平静了。
慕容颜继续道:“我想和你说,不想在争什么了。七年前我和你打了一个赌,却输掉了我自己。不管怎样自欺欺人,输了就是输了。”
一瞬间,两人无语。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
史雷突然点亮了火折子。他起身摸了摸堵住洞口的石头。侧耳听去。开口道:“有人在挖通道。”
没有什么消息比这个更令人激动的了。
慕容颜拉了我,也起身去听。
不过片刻,那声音更为清晰。
终于,一道亮光透射进来。刺人眼睛。
“还活着吧?”信婴的声音传了进来,让我觉得无比亲切。
史雷道:“你们都退后一些。”
信婴应了一声。史雷就把双掌按在碎石之上。
手掌击出。大片的阳光透了进来。
随后,史雷回身去抱殷十一的尸体,他的手轻轻一触。那尸体就渐渐的碎了,逐渐的化为粉末,被风一吹就散了。只剩了那件红衣,坠在地上,耀眼的红。他轻叹一声,把那件衣服收入怀中。
走出山洞,三个人都愣住了,不约而同的往天上看去。
天是晴朗的,却在下着雨,雨水大滴大滴的落下。好像是泪水不停流下。
信婴并不知道我们在为什么迟疑。撩了撩湿漉漉的头发道:“这雨很奇怪啊,从你们失踪那天开始下,都已经下了一天一夜,天空一直是晴的,却不见停。”
我开口问他“今天是几日?”
“六月十五。”
六月十五……六月十五。我想起了一句话,人算不如天算。
谁也未曾料到,一场雨浇灭了所有的一切。
一场……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雨。
我想起那废墟下掩埋的少年。心里涌动着无法言述的悲哀。泪水却憋在心里一滴也流不出来。
悲伤到了极点,却化为了苦笑。
这是否是老天给我们开的一场玩笑。
嘲弄我们这些试图算尽天机的人们。
嘲弄我们原本是这世间的尘灰却试图把握乾坤。

这雨洗去血迹,洗去尘埃,也仿佛洗去所有的的过往。
一滴一滴的雨水轻轻落下,敲打在狼藉的废墟之中,沙沙的响却好像一双手撩拨着琵琶。
史雷突然飞掠起了几步,用手扒开焦土。废墟之中,露出一株幼小的桃树。这娇弱的生命竟然在这场浩劫之后活了下来,绿色的桃叶,被雨水冲刷的格外鲜亮。
不知何时,这里才会再长出漫山遍野的桃树,等到三月,开满夺目的桃。

六月的果实,等待人们再来采摘。
第五十五章
我和信婴很久没见,彼此寒暄几句。
信婴并不知道我们都困在里面,这只牵了两匹马过来。
史雷对我道:“帮中的事情,信婴和我已经理的差不多了。我知道你掌管了诛邪的事务。去或留都随你。”
他翻身上马,开口笑道“大漠本来就是个自由之地。你在外面玩的哪一天腻了,想回来就回来。”
我叫史雷一声师傅。道声后会有期。
那两个人纵马而去,只剩了我和慕容颜。
我们一直向山谷外走去。见了阳光,现在反倒没有了在洞中的时候自然。
两个人默不作声。
到了山谷的入口之。
慕容颜停了脚步淡淡道:“你若是现在不想杀我,那我就走了。”
我静静的嗯了一声。早就知道,自己已经杀不了他,没有勇气那个说个留字,也没有资格。
他点点头道:“照顾好自己。”
我张了张口,想说话,却不知道这对话应该说什么。
等看到他转过身去,我也转身向前走去。
我们两个人,好像两个路人,你往西我往东。背道而驰。
下一不知何时再相见。

我一路向一个方向走去。
雨还在一直的下,打湿了头发,浸了衣裳,全身上下都是冰凉。
我曾经想过无数种可能,可是等到一切了结,却好像失去了魂魄。
满脑子都只剩下了那个人。
曾经是爱的,爱的死心塌地,却不安于享受那欺骗的幸福。
曾经是恨的,恨到想杀了他,哪怕是同归于尽。
曾经是那么亲近,床底之间,男人之间逆了天伦。
曾经是对手,为了他算尽了天下,结果却说不出是胜还是败。
纠缠了这么久。等到一切都过去了。
等到被那一声爆炸炸毁了一切,又被这雨水冲的一干二净。
天地,还是这个天地,江湖还是这个江湖。

白马寺断的原来不是是非。
青锋剑再快也割不断红尘恩怨。
我骤然停下了脚步,天地苍茫,有人从身边走过,却不知道身在何方。
一条路的两端,通向不同的方向。我走的是下山的路。而他走的上山的,没法回头的路。
他无法回头,我却可以去寻他。
只是不知道回首去追,是否还来得及?
心念到此,我转身向山上跑去。

雨终于小了一些。在酒烧雪的时候,我就一直听到有遥遥的水声。此时越往山上走就听的越为清晰。
有个人自山上下来。
我问他道:“这位兄弟,有没有见到慕容颜?”
那人道:“你说的是东风门门主吧?现在似乎有人追他往断龙崖上去了。”
我道了一声多谢,向他所说的那个方向走去。
去往断龙崖的路上,不时看到有人死伤。
断龙崖险恶,只有一条上来的路。下面是一瀑布,高有百丈。底下是潭,激流,漩涡成了黑色,水有出口,却不知道流往何。

武林人士齐聚洛阳,原本的寻宝却被一场爆炸取而代之。
那些还抱有贪念的人不愿空手而归。
事到如今,还有很多人相信慕容颜手里有真的藏宝图。
那些人刚把慕容颜围到此,想抓他,又碍于他的功力,一时没有人攻向前。
我推开人群向里面挤去。慕容颜的声音传来:“我记得好像我与诸位没有什么私人恩怨吧?
我自知是个罪大恶极该死之人,可是在场的这些人,你们是否也清清白白呢?”
“不要听这个小子胡言乱语。”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传来。
慕容颜轻笑一声“青陵师太,你是毒死了师姐才得到了掌门之位吧。”
有个声音继续道:“慕容颜,废话少说,”
慕容颜听了这话道:“这位是玉林镖局的总镖头吧。你是不是担心我把你私藏了一千两镖银的事情说出来呢?”
人群中,有个声音叫了起来“快把真正的藏宝图交出来。”
慕容颜听了这句话哈哈笑了起来。
什么为武林除害,什么伸张正义,只有这句话才是最重要的主题。
我看着身边的这些人,他们贪婪,用卑鄙无耻形容也不足为过。

心和手一样的冷,我在想……一尘就用他的命换来这些人的安全吗?
还有人不死心道:“我不相信他不知道,听说几年前的惨案他就是背后的密谋者。藏宝图就是被这小子私吞了。”
“对!我们抓了他再好好铐问。”
慕容颜笑着指了一个人道:“好啊,那么你先和我打?”
说话的那人向后退了一步。
“那么是你?……”他手指指着,人群向后退去。
我此时终于挤到近前,看到慕容颜的侧面。
他满身的狼狈。衣服沾满了灰,还有大片大片的血迹,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额角的伤口还未愈合,看着狰狞。可是他仰起头的高傲,依旧像是一个胜者。冷漠目光扫过人群。笑一声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输给了天,输给了命,却不是输给了你们。还轮不到你们杀我。”
说完话,他向悬崖之下跳去。
“慕容颜!”我喊了他一声,落下的刹那,他才转头看到了我,下意识的伸出一只手。
我急纵过去。触到了他的手指。却知道已经拉不回他。
那一瞬,我知道我错了,以为不爱,其实还是放不开。
慕容颜,你的确是输了,输的一败涂地,没有了亲人,没有了朋友,没有了手下,没有了东风门,一无所有。
不……其实你还有我。
牢牢的抓紧他的手。
两个人从飞流急坠而下,心好像要从喉咙里嘣出。风吹乱了长发。
如果这就是地狱,那就一起去吧。

我没有想到,落下的瞬间竟然是最轻松的瞬间。脑子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想。
直到落入水中,被激流卷的失去了方向。我才忆起,不会游泳的人是我。
起起伏伏,随着水浪,还有巨大的漩涡。
我倦了,累了,闭起了眼睛,拉着我的手却从未松开。
朦朦胧胧中,好像看到了满天的星。
躺在西北大漠的星空下。我曾经问过史雷,究竟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究竟什么是真正的好人?什么又是真正的恶人?
为什么有的人道貌岸然,背地里却龌龊行事。
有的人罪大恶极,却也能做出救人于水火的事情?
善有时候会变成邪,而恶有时也会变成好。
这些定义在我心中已经模糊不清了。
他说。每个人就好像这武林中的一粒星辰。

那时候我还不太理解他的话,现在却懂了。
我和慕容颜,就好像是于银河两边的两颗星,彼此遥望,却按着自己的方向行走起落。
他是个霸道的人,的确做过很多违背天理的事情。
我是个固执的人,不想违背自己的正义。
到了现在。
无论他是怎样的人,他对我的感情却是真的。过去,他总是觉得无论采用什么方法,只要把我留在身边,就可以幸福。套在我身上的圈套,也因为爱而收紧。
当恩怨,善恶,旁人,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我挣脱了,却选择回来握住他的手。
第五十六章
慕容颜的手一直在向上拉着我。
快到完全失去意识的时候,那片星空突然亮了。好像是阳光的颜色。
耳边传来哗的一声响。久违了的空气涌了进来。
我大口大口贪婪的喘息。眼前的景象这才逐渐清晰。
慕容颜回过头,凝望了我片刻。伸手环住我的腰道:“你怎么这么冒失?”
不等我回答,湿漉漉的唇就压了上来。霸道的不容拒绝。
亲亲也就罢了,灵巧的舌也挤了过来。一时间,我又感觉沉到了水里,身子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大脑嗡嗡的响,终于忍无可忍的推开他道:“你还怕憋不死我?!”
他这才依依不舍的撤开。
我抬头向四周望去,身边还是激流,但是平缓了很多。
刚才不知道被水流冲走了多远,也不知道我们现在是置身何。
这里是一峡谷。抬头望去,离水面不远有个小小的石台,可是要上到峡谷上面的陆地还有一段很高的距离。
“我们先上那平台去吧。”慕容颜道。
他拉着我拨开水往周围游去。到了平台边上,一踩脚下的石头,借力跳了上去。
我也学他的样子,上到石台子上。
“这是哪里?”我还是忍不住问道。
慕容颜也摇摇头“我们似乎是被那瀑布下的水潭吸入了滩底,随着漩涡卷到了另一地方。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身何方。”
石台子只有几平开外,上面除了碎石什么都没有。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前面又是急流险滩。最近最保险的位置恐怕只有攀上这悬崖峭壁了。我抬头向上看去。两面的峭壁光溜溜的。没有藤蔓和支出来的石块。想爬上去,除非轻功绝顶。
可是我们现在,恶斗一场之后,接连被困了两日,身上一丝的力气也没有。
趁着慕容颜转头去寻出路,我把剩下的远山含笑一起服下。过去每吃,最多是两三瓣,如今数十片瓣一起服下未免有些急功近利。可是到现在,也只有试试这唯一的方法了。等到功力大增之时,也许能够攀上那高涯。
此时雨已经停了,我坐下来,拧着衣服上的水。慕容颜试着向崖上飞身而去,到了距离崖顶四、五丈的时候,坠落下来。
反复又试了两,他才死心,坐到我身边道:“连累你了。”

我冲他笑笑道:“是我自找的。”
“不后悔吗”
“怎么会?”没有来找他才会后悔。
“为什么最后要来找我?”
“这还用问我?”
他凑过来道:“很想听你亲口说。”
“因为……”我张了张口道“等出了这里告诉你。”
“你有办法出去吗?”他听到这里有些惊讶。
我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这里还没有山洞里险恶。”
“什么法子?”慕容颜问道。
“用轻功啊。”
“别开玩笑了,你比我的功夫高不到哪里。”
“那可不一定。”我起身道:“你难道还觉得我不如你?”
“我哪里有说过这种话。”
第一吃这么多的远山含笑,不过是须臾之间,好像在体内点燃了火。燃的越来越旺。
我继续笑道:“在水里我不通水性,不过在陆地上,我的轻功可不差。”说着话,我对他伸出手道:“咱们一起试一吧。”
慕容颜点点头,把手放在我的掌上。
我仰头望了望那山崖,吸了一口气。慕容颜也纵身而起,两个人一起向上攀去。
我借着远山含笑的药力,身轻如燕。
看上去似乎遥不可及的崖边离我们的距离却越来越近。
快到的时候。慕容颜的身子向下坠去。我一咬牙,抓紧了他的手。另一只手扒住了崖的边际。用力一攀。
两个人都到了崖上。喘息片刻,我抬头看去,崖上一片好风光。绿树成荫。
正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明又一村。
慕容颜没有想到可以上来的这么轻松,问我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刚要开口,就觉得内脏被人狠狠的抓了一把。疼的半跪在地上。功力倍增的结果就是药力的加倍反噬。我强忍着苦笑一下道:“因为……我也吃了远山含笑。”
慕容颜急忙把我扶住,揽入怀中。可又不知该如何缓解我的痛苦“为什么?你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闭上眼睛道:“早就在吃了,又不是今日的事。还记得那七日吗?最后我是用远山含笑才恢复功力的。当时我想,要么让你杀了我,要么你死了,我就陪你去了……。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会放我。”
头上的冷汗无可抑制的流出。以前虽然痛,不及现在的十分之一。
“傻子,我怎么会杀你?那场局,我只是想把你留在身边……就算你恨我,为什么吃那种东西?那是毒药!”
我痛的快要昏过去,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叶子,我现在所经历的,如同他所承受的……我开口道:“你也知道是毒药?既然知道,为什么要拿它来害一叶知秋?”

那个怀抱明显的僵硬了一瞬,慕容颜道:“我没有。”
我冷笑道:“反正现在……没了证人,你怎么骗我都可以。”
慕容颜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反正我是坏人,你什么烂事都往我头上堆。现在你难受,我不和你争这个。”
我一下子愣住。
慕容颜虽然经常辩驳,那些做过的事情还是会承认的……莫非不是我所猜想的那样?叶子说当初那个人并为指名道姓。如果不是慕容颜,莫非是殷十一?还是这件事根本就是莫须有?脑子乱了一瞬,心中又想,罢了罢了……不管是怎样的原因,到了现在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耳边慕容颜急切问道:“宫秋,你还疼吗?这药性会发作多久?”
我觉得腹中的剧痛非但没有好转的迹象,而且越来越强烈,像是刀割一样。
摇了摇头对他道:“我不知道,这吃的比往常多……”后半句我没有说出来,现在我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话到此,我努力做了个笑容安慰他道:“其实也挺好,如果没有吃远山含笑,也许我们就会被困死在那个平台上了。”
慕容颜似乎也发现我此时情况不妙,开口道:“宫秋……你不准有事,再忍忍,我带你去找医师。”
说完话,他抱我起身,展开轻功,向林间飞身而去。
我在怀中看着他,他面上依然带着我所熟悉的那种绝然与镇定。一滴泪水却突然从颊上滑落。
我想伸手去擦,却感到体内又是一阵剧痛。忍了许久的呻吟终于从喉咙里面挤出。
从没有想到会痛到这种程度。
如果手上有刀,我宁可选择快死也不想受这非人的折磨。
我用力一挣,从慕容颜的怀中滚到地上。身体蜷成一团,两只手紧紧的按着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失去意识之前,我看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人……
第五十七章
那个人低下头来看我,表情有些惊讶,有些冷漠。是叶子的脸,如同我在洛阳再见他那样惊艳,头发却全是银白。
那时候我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挣扎着向他伸出手去。
是叶子吗?还只是个路过这里,长得有些像他的人?
我甚至不知道,那一眼究竟是我临死之际出现的幻觉,还是真实的存在。
失去意识之前,伸出的手却被慕容颜紧紧握住了。
结局
再睁开眼睛是在一间陋室。被子是温暖的,躺在床铺上可以闻到草的味道。
屋子里点了檀香,味道很熟悉,体内的剧痛已经缓解。
身体却好像被抽空了一般的无力。甚至连侧头的力气都没有。
“慕容颜……”我低低的叫了一声。
温柔的声音传来“我在这里。”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被他用手指拨开。
看到他的眼睛我就觉得心也跟着安静下来。……但是叶子呢,难道那是我的幻觉?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等下就会没事情了。你吃了太多的远山含笑,现在得用青陀罗暂时化去。” 青陀罗的檀香杨义在我身上用过一。的确能够暂时化解远山含笑。
说着话,一位青衫人坐在床头道:“你现在体制太虚,行不了床事。我先用针灸帮你克制一下。”那人的脸很清秀,身形单薄,低下头来给我行针。
我先是觉得身上的几个穴位一痛,接下来就变成了苏麻。
等过了一盏茶时间,他起了针去。果然又好了很多。
接下来那人收着药箱道:“看样子你们饿了很久了吧?等下我让人给你们送点吃的来。”
慕容言一拱手问那人道:“请问恩人尊姓大名?
那人抬起头道:“就叫我映雪吧。”
“慕容映雪?”这四个字我和慕容颜异口同声的说出。
我没有想到这菩萨一样的人就是慕容家失踪已久的慕容映雪。慕容颜攥着我的手更是不由得一紧。
我有些疑惑的又开口问:“那么这里是?”
慕容映雪开口道:“此就是桃源。”
桃源……如今听到这三个字还是觉得震惊万分。
当我刚出江湖的时候,觉得这里是个神话。
到了后来,它却又变成一个陷阱。
现在,我真真切切的在这里的时候。才发现,这最近的地方原来最远。最神秘却又再普通不过。
慕容颜比我更为惊讶,起身对慕容映雪道:“不可能的,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桃源,慕容映雪早就已经死了。”
慕容映雪上下打量他道:“你就是东风门的现任门主吧?”说完了这一句也不多话,随手收着药箱道:“看样子你们饿了很久了吧?等下我让人给你们送点吃的来。”
等他起身出门,慕容颜也跟着追了出去。
我躺在床上休息着,不多时,慕容颜再进来端进来一碗粥,扶我起身。
我问他道:“你不吃么?”
“我已经吃过了。”他答着话,细细的把粥吹到不凉不热,喂给我。眉头却有心事一般微微锁着。
我忍不住好奇,问他道:“你为什么说慕容映雪已经死了?”
慕容颜道:“你应该记得在慕容家时,慕荣迟曾让我打听他的消息吧。”
我点点头。
他继续道:“其实这是东风门和慕容家的协议。我留在慕容世家,而慕容映雪则作为人质,扣留在东风门。”
我不解问道:“那么为什么他会出现在桃源?”
慕容颜坐到我身边:“他那时的确是被门中死。”
“可是……?”说到这里我更奇怪。
慕容颜继续解释道:“东风门的总部是在东海的岛屿之上。在那里,是从来不许本门自相残杀的。每一年,严重违反了帮规的人会被带到陆上,跟随购买物资的商队一起,最后一站是洛阳。桃源外的那个潭,就是东风门溺死囚犯的地方。这个规矩是第一任的门主订下来的。后来,他用这个法子‘死’了自己所爱之人。十几年后,他也从那山崖跳崖‘殉情’。”我想了想道:“我明白了,那任的门主,早就知道这滩底有条隧道,跳入潭水中的人会被漩涡冲到这里。”
慕容颜点头道:“慕容映雪告诉我,这里的山崖过去垂下很多的藤蔓。上来要容易很多。后来为了不让人寻找到这块地方,他们烧掉了那些藤蔓。”

我整理着脑中的思路。四门是被中原武林所遗弃的人。而桃源的人,又被自己的同类遗弃了一。
这样的一群人,来到了这样的一个地方。经历过了生,也经历过了死。
最绝望也是最有希望。
最正义也是最邪恶。
不知道这一百年来发生过什么,时至今日,这里已经是中原武林传说中的人间仙境。
一尘对我说过,这里没有争斗,没有杀戮。
每个人都平等。在这里,不用担心什么流言蜚语,一切的仇恨都没有了意义。
所有的人都努力,营造着最快乐,最单纯的桃源。
那一晚,我的确倦了。在慕容颜的怀里睡去。
两个人躺在一起也不觉得床小。
梦境中还能听到水流的声音,远远的,流动着……。
我告诉自己,这仙境已经远离了江湖。

第二天起床。我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事。慕容颜拉我起来熟悉环境。
我们所居住的地方好像一个小村落。村外环着水,远高山林立。天然的一与世隔绝之地。
村子里的人有老有少。有的人是从外面来的,有的人根本就是从这里出生长大。
男织女耕,自给自足,其乐融融。

从我们昨天上岸的地方往前,是一片竹林,只是我昨天疼的昏天黑地,没有了印象。
如今看来,绿色的竹叶,风一吹来,发出沙沙的响动,那景色动心心魄。
我开口道:“慕容哥,我喜欢这个地方。”
慕容颜道:“喜欢那我们就在这里住一辈子。”
一辈子很长,我突然想起远山含笑,只觉得鼻子有些酸痛。
到如今,他给我承诺,我却受不起了。
我努力笑了开口道:“在我有生之年会一直陪着你。”
慕容颜道:“为什么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你是怕……远山含笑再发作?”
我沉默不语,那东西,不吃的时候生不如死,吃了就会直奔死亡而去。
慕容颜却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开口问:“是不是有人告诉你那东西无药可解?”
“是……”我吐了一个字,突然想起来,最初告诉我远山含笑药性的人那个人是杨义。在我面前,他根本没有几句真话。
“可是殷十一……”我又想起了殷十一,虽然他最后是自刎而死,可也是因为不想再受远山含笑的折磨。

慕容颜道:“如果一旦停止服用,增长的功力就会失去。有的人开始吃的时候只是小小的贪念。等他站在很高的位置上。再想失去,谈何容易?而且殷十一吃了那东西十年,中毒已,你刚刚吃几个月而已。”
我不敢再信,心里疑惑,他不会是在安慰我吧?又问他道:“那你知道我吃了以后为什么那么惊讶?”
“我是心疼你受苦。”
慕容颜继续对我道:“你知道远山含笑是什么吗?它好想是一场虚无的泡沫。好像是一场梦。拥有的时候可以给人织出一片梦境,可是一旦醒来,一切都没有了。”
话到这里,揽过我道:“你今后不许再吃了。开始断药会很难受。但是总有药物能够让人好一些。等忍过去了,也就无事了。”
我想起了叶子“可是那东西……如果停用,是会变老吧。”
“那是一时药力反噬所至,如果状况不严重,也并非无药可解。”说着话,慕容颜淡淡一笑,执了我的下巴道:“你怕我嫌弃你?”
不等我回答,他就倾身低下头吻我。舌头探近来,吻的甜美而小心翼翼。
我的脑子里面还在继续想着,很多事情突然有了头绪。
既然,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到不可逆转。那么叶子呢?他是否也没有死?
激吻之间,林间传来了脚步声,有人从林子那边走来。
我推了推慕容颜,初时只是想提醒他不要做的太露骨。可是当那个人走的近了,我的眼睛就凝在他的身上。慕容颜也发现了我的异常,放开了我。
那个人……
叶子,是叶子,化成了灰我也认得的人。
原来那天并不是幻觉。
“叶子?……”我试着探出一步叫出这个熟悉的名字。
他停下脚步,侧着头看向我,望了片刻才开口问道:“你是谁?”
我的声音有些抖:“我是宫秋啊。”
他的目光又在我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斩钉截铁道:“我不认识你。”
我有一瞬无法思考,无法呼吸。直到身后的慕容颜紧紧地拉住我道:“是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的……”我从他的手中挣脱,一拉叶子的衣服,锁骨上刻着的那个叶字露了出来。
“为什么……”口里只问出这三个字。
为什么没有死却不来找我?
为什么临走的时候要说那些话误导我?
为什么到了现在装作不认识我?
叶子却面无表情的拉了拉衣服,依然还是那句话:“我没有见过你。”
说完了话,他转身离去。
我想去追他。只迈出一步,身后慕容颜的声音传来:“你要是去追他,就不要再回来见我。”
我一时呆立在那里,我知道他的意思。伸出手去又觉得不甘。
再爱吗?已经不可能了。

我只是……想要个答案而以。可是那答案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我已不是那时的我,他也不是那时的他。
我们走的路好像是两个圆,相交过两,就越走越远。

中午吃完了饭,慕容映雪过来,带了一些药物,食物,叮嘱我们一些事情。
快要出门的时候,他对我道:“宫秋,你随我来。”
我随着他出去,走到村外。
他一直低头不语,我们走出去两里路。我突然闻到了一种熟悉的香气。
转过一个山坡。面前好大的一片林子。种满了一种我从没有见过的树,树上开满了白色的。一朵一朵,白的纯粹,干净,透彻。虽然是第一见,但是我还是认出,这就是远山含笑。
风吹过,那种醉人的香就扑面而来。
不同于桂的甜腻。
不同于梨的清淡。
它的味道诱惑,虚幻,甜到了极点,又有丝丝的苦。
我从来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么多得远山含笑。一时之间,人就愣住了。
慕容映雪终于开口:“给叶子远山含笑的人,是我。”
看我惊讶,他继续道:“是我化妆成慕容颜的样子,然后给的他。”
我想问原因,他却话锋一转问我道:“慕容颜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他的出身吧?”
我多少知道一些,答他道:“他是东风门门主的儿子。寄养在慕容世家。”
慕容映雪摇了摇头道:“其实上一任的东风门门主是个女人。慕容颜是她和慕容迟的儿子。他们虽然有子嗣,两人却不相爱。算起来,互相之间只剩了权利与利用。那女人怕把自己的儿子留在慕容世家遭人虐 待,就把我抓走,让我做了东风门的属下。那时候,我很恨慕容颜,也憎恨很多的人。所以才做了这样的事情。”
“后来,几年以后,我因为触犯了东风门的门规,被沉溺于湖底。后面的事情你应该可以猜到了,我到了桃源。因为对叶子的亏欠,所以当了他的师傅。在桃源的时候。我一直控制他的剂量。是他出谷以后急功近利,才发展到后来的状况。那晚我遇到了他,当时他的情况不好,我只能把他带回山谷医治。虽然后来侥幸活命,还是失去了记忆,一头黑发也变得银白。”
所有的谜底揭开,我却不知道想要说什么好。
慕容映雪解释道:“当初……他没有想害你,只是不想让你忘记他。记忆这东西就好像指缝间的沙。有时候越是想把他抓紧,就越会失去的越快。……”
我是不会怪叶子的,可是他现在把我忘记了。如同当年我忘了他一样。
慕容映雪犹豫了一下问我道:“你……还要他想起来吗?”
我抬起头,看着天上的云彩,明明是同一块天空,桃源的却要比外面晴朗很多。
“不必了,忘记很好。”我笑着答他。眼睛却湿了。等到一切明了,却突然觉得有些不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慕容映雪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我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向村子走去。
临近村庄,远远的就看到慕容颜站在门口等我。

也许这,就是我奢望已久的幸福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