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力地把喝得醉醺醺的人放倒在床上,顺着对方下倒的重量,吴子聿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后,跟着滑坐在单人床旁的木质地板上。
夜里冷凉的月光透过夏季轻薄的窗帘,在室内留下一层淡淡的朦胧感,伸长了手打开床头柜上的小灯,瞇着眼看着床上那个在他的生日会上帮他挡酒而喝高了的男人,他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习惯,他们这群不是邻居就是亲戚,再不然就是彼此的…呃,姻亲的人,每回只要遇上有人生日,就一定会是这种情形。
明明都住在同个小区里,就算没到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地步,至少也是每隔两三天就会碰一面,他不懂为什么每回生日会的气氛,都非要活像一群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好不容易逮着了聚会,于是卯起来死命喝般,不醉不归。
尤其是生日会的主角下场特别凄惨,不是自己醉,就一定要是另一半醉。
自己醉可能还好一点,至少意识不清什么也不知道,顶多隔天头疼了点,吃吃止痛药就没事,如果是自己的另一半醉,那准完了,整晚忙着照顾喝醉的人就够了,比宿醉头痛还痛苦。
还好宋弈杰刚刚在外头都吐得差不多了……
无奈地闭了闭眼,吴子聿默默在心里想道。
耳里依旧不断传来床上那虽阖着眼,嘴里却还不停呓语着“……跳舞……要跳舞……”的男人那低沉沙哑的声音,闷闷地鼓着脸又无意识地呆坐了一会儿后,这才地叹了口气,用手撑着床铺站了起来。
伸手拿起了一旁床头柜上放着的冷气遥控器,打开了空调,设好两个人都习惯的温度后,他拖着酸疼到不行的腿走进浴室里,打算拧条毛巾出来帮人擦擦脸──没办法,他光是架着人半拖半扛的回来就差点没晕过去了,要他再扛着男人进浴室洗澡,那已经不是“可能”,而是“绝对”办不到的,更别说他现在根本连帮自己洗澡的力气都没了。
啊啊~~光是想到明天醒来后还要洗那沾满酒臭味的床单他就想哭。
一边踢掉鞋子一边爬上床,吴子聿用力拉起瘫倒在床上的人,让对方的头靠在自己单薄的肩膀上,拉扯着脱掉对方的上衣,接着用刚拧热的毛巾,轻轻地擦拭着男人的脸庞与胸背。
在布巾拭过男人的手掌时,他蓦地停了动作。
愣愣地看着对方那正被他抓握着的手,吴子聿突然有了一瞬间的迷茫。
这是多么神奇的事情,那曾经在他心里,多么崇高而遥不可及的王子,此刻正靠在他的肩膀上沉睡着,而那双曾用来帮他打跑恶龙的手,则被他紧紧抓握在手心里。
失神地看着对方半摊着的掌心,以及那无名指上与自己相同的银戒,吴子聿有些想笑。
他忽然觉得倚在他肩膀的男人好可爱,到底为什么会那么可爱?
平常一副扑克脸的样子,面无表情、眼神凌厉地不知道吓过多少人,可又有谁知道这男人喝醉了不仅会一直讲冷笑话,甚至还会蹦到桌上大跳几年前很流行的舞。
而又有谁知道平时看起来很有距离感的宋大律师,其实酷爱身体接触,而且还十分细心。
很多很多别人也许不知道,甚至难以想象的事情,他却都一一看见了……喔对了,还有原来王子的酒量比他差。
偷偷在心里闷笑着,吴子聿觉得不管是爱情还是命运,通通都好神奇。
原先高高在上不可触摸的人,变成了可以和自己并肩走着的另一半,牵手时交握着的掌心,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那温热的感觉,彷佛会穿透掌心,顺着血液温暖了胸口,然后点亮了眼界。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神,他一定会用最虔诚的心去感谢,感谢祂对他如此的眷顾,让他们相遇,让他的梦想能够成真……
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特满足地叹了口气,还在胡思乱想之际,却突然被人揽住了腰。
咦?
讶异地眨了眨眼,还来不及反应,便感觉身上一重,吴子聿吓了一跳地低喊出声,跟着一阵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醉昏了的男人半压在身下。
感受着对方吹拂在颈间的温热气息,有点痒却不想躲,微笑着吁了口气,他伸长了手,将抓着的毛巾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关掉台灯,缓慢地半侧过身子,紧紧地搂住对方。
一边轻柔地拍着对方的背,吴子聿一边默默想着,这回一定要把人抓好,不然又像上那样睡到一半翻身掉下床去就糟了──他可不想又被宋大律师用着异常哀怨的眼神,抱怨着他不肯搬到他家去睡那舒适宽大的双人床。
622 AM:13
挣扎地自黑暗中醒来,宋弈杰模模糊糊地睁开眼,放眼望去却是黑压压地一片。
头好疼,至于为什么那么疼,他想不起来原因,只在一片朦胧中勉强认知出怀里有人,且自己的双腿似乎还夹着对方的,那人暖暖的鼻息正平缓而规律地轻拂过自己的颈肩,一手好像环在自己的腰上。
两个人贴得死紧的姿势,让宋弈杰下意识地扯了扯嘴角,紧接着又是一阵头痛欲裂,有些难耐地闭了闭眼,他呼吸着放空了好一会儿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昨天喝高了这件事。
难怪入鼻的满满都是酒臭味啊……想来八成是怀里的人光忙着把自己扛回来就透力了,于是只好放任他没洗澡就睡觉。
几乎都可以预想得到,对方一边鼓着脸碎念着抱怨,一边忙着洗被单的神情,他勾着嘴角,有些想笑。探出手按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他小心地将怀里的人往外挪了挪后,动作轻缓地坐起身子来。
用手揉了揉仍隐隐作痛的额角,眼角余光不小心瞥见对方因为趴睡而滑出领口的项链,那是与自己无名指上相同的戒指,却在那场意外后,回不到原本属于他的位置,只能用这种形式挂在吴子聿的胸口。
轻轻地叹了口气,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他执起那人的左手,在盈满室内的晕黄灯光下,仔细地看着。
对方白细的手腕上,有着极不自然的红痕以及始终无法淡去的狰狞疤痕,看着那有些变形的手指与手腕骨,因为睡姿的关系,皮肤上还有着明显的压痕,宋弈杰心疼地拧起眉,用手轻轻地在上头缓慢摩娑着。
手腕上传来的异样感,将吴子聿自睡梦中唤醒,迷蒙地用空着的手揉了揉眼,入眼的是昨天还醉到一直喊着要跳舞的男人,此刻那拧眉望着他手的样子。
微勾着嘴角,他伸手戳了戳宋弈杰紧皱着的眉心,在对方仍有些阴郁的眼神里低笑出声,没有多说什么,只缩回了被男人握着的手,推了推他的肩膀说道:「快去洗澡啦,你好臭。」一边说着还一边皱了皱鼻子摆出了嫌弃的表情。
没有开口,抿着唇看着对方调皮的样子,宋弈杰突然觉得好满足好满足。
这个人是真的还在这里,对着他微笑,对着他撒娇……是真真实实的还在他眼前,甚至一刻钟前还在他怀里。
几年前在医院那宛若恶梦的一夜,似乎已经离自己好远好远。
笑着揉了揉对方的头发,他蓦地伸手将人搂进怀里,握着那人一直不见长肉的腰把人抱起,然后在对方惊讶的低喊里,将人一起带进了浴室。
622 AM:36
吴子聿低垂着脑袋,乖乖地坐在浴缸边缘任宋弈杰拿着水一瓢一瓢地帮他淋去身上的泡沫。
有些疲累地打了个呵欠,习惯性地想伸手揉眼,却才刚抬起手来就被人轻轻握住。疑惑地抬眼看着对方,发现那人也正微笑着看他。
沉默地用水洗净了对方被他握在掌心里的手,白皙的肤色和自己的古铜色呈现奇妙的对比,却又不令人觉得突兀,望着那指节分明的手指,宋弈杰有多么懊恼──自从几年前那场该死的车祸后,身前的小家伙就一直都养不出肉感,就连以前那还有些圆润的小肚子都没了。 低低地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感概,手臂便猛地一痛。 无奈地看着对方拧着眉鼓嘴瞪他的样子,没反抗的任他掐着自己的手,他知道吴子聿最讨厌的就是他老想起那场车祸……只是现在这样望着对方身上大大小小动手术的痕迹,他实在很难不心疼。 将手里的水瓢放在一边,他蹲下
身子来,伸手轻轻摩娑着吴子聿变形的左手,宋弈杰叹了口气,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
见状,吴子聿忍不住笑了,伸手搂住半跪在他身前的男人的脖子,将脸埋在对方颈肩蹭了蹭,跟着难得坏心眼地明知故问道:「干嘛阴沉着脸啊……」一边说着还一边轻轻咬住了对方肩骨上的皮肉。
没有回答,宋弈杰沉默地松开了手,双手抱住身前人的腰,使力将人抱起放进身后的浴缸里,接着扭开了一旁的水龙头。
还在等人回答呢,就突然被抱进了浴缸里,接着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满头满脸的水自顶上哗啦啦地淋了下来,知道八成是自己的心思被男人发现了,吴子聿吐了吐舌,下一秒却又不死心地探手抱住男人的腰,然后将自己满脸的水通通蹭在宋弈杰的腰腹上。
还来不及张口有下一个动作,就被对方握着肩头轻轻拉开。
抬头对着男人特无辜地眨了眨眼,听到男人低哑着声音说道:「再玩下去就别睡了,你确定你明天没事?」
闻言,他瘪了瘪嘴,对男人皱了皱鼻子后,双手再度执拗地缠上对方的腰际,二度将脸凑上去,这回却不再只是轻蹭,而是毫不留情地张口咬下。
耳边传来男人的闷哼,他抬头看着那人变得有些扭曲的表情,伸手轻轻摸着对方腹上那他刚刚才印下的小小牙痕,好半晌后才细着声音说道:
「表演延期了……」
“表演延期了”招示着不只吴子聿,连宋弈杰都多赚了一天假,没去细问为什么,反正明天多得是时间。二话不说地伸手将那湿淋淋的小家伙自水里捞起来,然后取过一旁的的大浴巾将人包好后丢上床铺。
顾不得擦掉自己一身水珠,他半压在吴子聿身上,就着裹着人的布巾擦拭着了对方仍滴着水的头发。
愣愣地看着宋弈杰在他头上忙碌,而自己的大腿正抵着对方难以忽略的…呃,欲望…好一会儿后他突然觉得有些想笑,伸手拉开了覆在自己身上的毛巾,然后将对方也圈进毛巾里,并移动着手就着掌心里握着的布料,轻轻地擦拭着对方布满水珠的背脊──这人真是的……明明自己身上都还湿漉漉地,却只忙着帮他擦头发。 感受到吴子聿在他身上的动作,宋弈杰笑了笑,低头把脸埋进了对方颈窝里,刚刚洗完澡的肌肤正微微散发着热度,吸了口气再蹭一蹭,盈满鼻腔的淡淡牛奶香是对方数年如一的味道──小家伙就是这样,一但认定了什么便会近乎执拗地坚定着,不论是当年的他或者是,关于那个始终是他们两个心里最大遗憾的梦想。 男人清晨新生的胡渣正不住地在自己颈肩磨蹭着,细微的扎刺感弄得吴子聿忍不住缩着肩膀轻笑着,放开了手里握着的布料,紧紧抱住覆在自己身上的人,那是他好喜欢好喜欢的人呵。 学着对方的动作将头埋进了那比自己宽上几分的肩膀,却没有如男人一般细细磨蹭着,他张着口含住对方肩骨上的一小块肌肉,跟着轻轻地施力,细细地啃咬着。 随着他半磨牙的举动,感觉到身上的男人震了震,大腿上紧抵着的欲
望越来越硬。吴子聿蓦地红了脸,却又忍不住更进一步地张开了腿,紧紧圈上了男人的腰。
被身下人的动作弄得有些难耐,宋弈杰低喘着气,埋在对方颈肩的头偏了偏,对着眼前小小的耳朵,语气危险地说道「…你确定要玩那么大?』」然后不意外地看到眼前那一片白皙变成了诱人的粉红。 探手在那圈着自己腰身的腿上来回抚摸,顺着腿部的线条慢慢地滑向对方的股间,兴致盎然地看着对方因为他的动作而急吸了一口气然后紧闭着眼的样子。 感觉到对方的手指在自己的股间或轻或重地揉按着,吴子聿只觉得好热,为什么会这么热? 腰际渐渐地使不上力,原本环在对方腰上的腿乏力地往下滑,耳边传来了男人低沉的笑声,吴子聿的脸红了又红,却还是别扭地将腿又紧紧圈了上去。 止不住嘴角那越来越大的弧度,宋弈杰微微撑起了上半身,低头用力地在那人紧皱的眉间印下一吻,“波”地一声响亮得让吴子聿缩了缩肩膀,脸上都快滴出血了。 伸长了手抓来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润滑剂,粉粉
嫩嫩的颜色是去年生日时那帮损友送的东西──红橙黄绿蓝靛紫,啧,他鄙视某两个家伙。
对方的手沾着冰凉的液体摸进了自己股间,吴子聿颤了颤,随即放松了身体,任那人一边做着扩张的动作,一边安抚地亲吻着自己颈肩。
在对方的欲望抵上自己时,细细地呜了一声。 呜咽地感受着宋弈杰的动作,滚烫的汗水自对方的额际渗出,顺着脸部线条缓缓下滑,滴碎在自己胸前。 唇瓣被人温柔的吻住,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那人轻衔着自己的嘴说道:「…疼得话就别忍,咬着我吧。」 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想起几年前的黄昏,在保健室的那个下午,现在这个正抱着自己的男人,也曾这样对自己说过。 胸口正在发着烫,彷佛有什么东西在里头渐渐膨胀般,让他无法呼吸。 在男人进入自己的身体时,他终于忍不住胸腔里那彷佛要满溢出来的情绪,伸手紧紧地抱住了男人的脖子。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人会这么喜欢另一个人? 喜欢到任他予取予求、喜欢到可以为他忍受这样的痛感只要对方能因此而感到快乐?甚至于喜欢到只要能看着他的眼就彷佛拥有了全世界? 温热的液体流出眼眶,随着对方晃动的频率把脸埋在男人肩膀不断磨蹭着,却还是觉得不满足…啊,可恶!! 吸了吸鼻子,他突然用力地张口咬下。 肩膀吃痛,连带的下
身也没控制住力道,宋弈杰低喘着气,没有开口,只用手安抚性地摩娑着对方的手臂。
半撑起身子,仔细地看着那湿了脸颊躺在他身下的人,好一会儿后,才在吴子聿含着泪的视线里,执起对方的左手,慎重地,在那无名指上印下一吻。
AM1:7
迷蒙中听到身后传来声响,吴子聿困顿地眨了眨眼。微侧过头望去,只看见今早还抱着他的男人,一边舒展着胳膊一边走进浴室的背影。
门被半掩着,朦朦胧胧地听见水声,以及牙刷与漱口杯碰撞的声音,吴子聿瞇着眼,半翻了个身,将脸埋进了因男人离开而空出的小半边床。重重地蹭了几下,入鼻的除了最喜欢的男人身上的味道外,果不其然地还有着他预想中的淡淡酒味──吸了吸鼻子,该洗床单了他想。
可没想到裹着被子在床上不断扭动了半天,一直到男人都洗漱好了,他却依然还呈现毛毛虫的状态在床上蠕动着,而且身上的床单还越滚越紧。
呜呜呜呜,他竟然爬不起来。
宋弈杰一踏出浴室就看到床上那正裹着被单滚动的大型虫状物,啼笑皆非地挑了挑眉,他满头黑线地半跪上床铺,伸手轻轻拍了拍那人撅起来的屁股,跟着叹息地在对方无辜又无助到彷佛就要哭出来的眼神中,一把将人捞起来再踱回浴室里。
将人轻置在马桶上,探手解开缠在身上的床单,然后稍微整平了对方身上那因为乱滚而变得皱巴巴的睡衣,微笑地看着吴子聿酡红的脸颊,他用手揉了揉那人睡乱的发,然后在他抬起头的瞬间,在那细嫩的脸上印上一吻。
低哑的声音笑着说了声早安,宋弈杰抓起一旁散落在地的被单,在吴子聿反应过来前离开出了浴室。
愣愣地摀着脸望着男人的背影,他呆呆地坐在马桶上。刚睡醒还一片混乱的脑袋里,满是疑惑地想着这才一大早为什么对方的心情会那么好……?
嗯……想来思去绕不出个所以然,傻傻地又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一直到听见了男人开瓦斯炉的声音时才回过神来。
微拧着眉,他习惯性地鼓着嘴,用手撑着一旁的墙面站起身来,动作迟缓地挪到洗脸台旁。
腰部有些酸软却意外地没有很疼,勉强还在自己能忍受的范围,想来八成是那男人在自己睡着后不知道又帮自己按摩了多久,望着镜子里红着一张脸的自己,还有颈脖那睡衣没遮住的红痕,吴子聿一边拿着牙刷一边开始烦恼起晚上要怎么用这副样子去幼儿园给那些孩子弹琴……
自从几年前那场车祸后,他几乎失去了他的左手。
严重扭曲变形的手骨,连那象征着誓言的戒指都戴不回去,还是他咬着牙复健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才勉强能做到简单的握拳展开等动作。
天气变化时总是感到疼痛难耐,他的左手,不,在那场车祸过后,他整个人就像是活生生会走动的湿度计,只要湿度略微变化,他的身体便会出现反应,有时甚至连感冒时的酸痛症状也会加重……
但这些他都还能忍受,真正让他伤心的是,左手毁了,他和他的梦,也就这么简单的碎了。
毕竟连拿东西都办不到的手,又要怎么弹琴呢?
于是,他放弃了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梦想,离开小时候心心念念一定要站上的首席钢琴演奏家的位置,回到母亲开设的幼儿园帮忙──虽然在那之前他就已经对那种高度曝光的日子感到有些厌烦。
其实对于无法弹琴这件事,他不是不难过,毕竟那是自己努力了很久的成果,可只要想起当他在医院睁开双眼时,看见守着他的男人那熬了好久满是血丝的双眼,与狼狈又憔悴的面容后,所有的伤心与不甘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
他突然很感谢上苍,让他留住了性命。
看着那被包裹得几乎就要看不出原型的左手,他吸了吸鼻子,第一个反应便是微笑地用着虚弱的气音,轻轻告诉对方:「还好我还能用这只手牵住你的手……」
然后换来的是对方那让他错愕万分,几近溃堤的泪水。
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那场车祸带给宋弈杰的影响,远比他来得大。
轻轻地叹了口气,把手上的牙刷放回原位,他微弯着腰,打开水龙头用水拍了拍脸颊。
细白的皮肤上有着些许新生的胡渣,刺得掌心有些疼,抿了抿嘴,慢条斯理地抹上刮胡泡一一刮掉,在放下刮胡刀时,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蹒跚着步伐走到浴室门口探头喊着。
「哥~」
耳边传来男人的应和声,然后是对方关掉瓦斯炉的声响,在等待男人走过来的时候,眼角余光不小心瞄见了一旁的床铺…啊,床单换了啊……
瞇着眼微笑地看着那穿着粉红色围裙向他走来的男人,在对方挑着眉的疑惑目光里,咯咯笑着将人拉进了浴室。
呀呀呀~好可爱好可爱怎么会那么可爱~
将人按压着坐在浴缸旁,伸手自一旁的架子上取来了刮胡泡,他一边摇晃着瓶身一边好笑地看着对方有些别扭地拉着身上的围裙,笑咪咪地开口说道:「那是月泠和琮敏哥前天来时顺便拿来的,原本的那个不知道放哪去了。」跟着,在将刮胡泡抹上男人下巴时,顺口又补了一句:「很适合你啊,别拉了,坏了你要买给我啊?」
闻言,宋弈杰扬了扬眉,看着吴子聿的动作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原本那个不见了,因为就是他偷偷拿去丢的,结果没想到某两人又送了件更夸张的来。
伸手环住对方的腰,在那没有几两肉的地方轻轻揉按着,他真的觉得下拖人出门买东西时还是自己挑件喜欢的好了。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要再度对某两人抱以切的鄙视,然后再对某两人家里那另外某两人致与高度的同情──那都是什么见鬼的审美观。
算了,真是不想也罢。
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放掉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专心感受着吴子聿在他脸上小心翼翼的动作,漂亮的丹凤眼里含着笑。对方的左手正扶在自己的右肩上,离自己没几公分距离的脸上,瞪得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认真。
脑子里模糊地又想起了昨天聚会上,那下巴包得活像受了什么重创的赵子勤,他有些想笑。
谁让那家伙无聊到在刮胡子时调戏琮敏的,看看,像他这样安份守己的不就什么事都没有吗?
可得意的想法还没完呢,下颚就传来了些微的痛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微微拧了眉,然后不意外地看见了身前人那变得有些慌乱的神色。
好想叹气,可比起叹气更多的却是想笑的冲动,伸长了手自一旁抽来了卫生纸,抹去了下巴上剩余的泡沫,然后对着镜子照了照。
安抚地拍了拍那人低垂的脑袋,开口说道:「没事,看,连血都没流啊。」一边说着还一边扬了扬下巴好让人看得清楚些──其实并没有划出多的伤口,硬要说的话大概也只是磨破了层皮罢了,连血都没渗出几滴。
微垫着脚尖捧着男人的下巴认真看了会,的确没有到要包成像赵子勤那样夸张的程度,但想了想吴子聿还是不放心,毕竟被他划开了口的地方可是脸啊是脸啊──虽然那伤口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太出来就是了。
草草地将刮胡刀放回洗脸台上的架子里,他拖着宋弈杰离开浴室,让人好好坐在椅子上别乱动,跟着慎重其事地从客厅的桌子下抱出了医药箱,认真地敷上药再用OK蹦贴住,就在他忙着收拾医药用具时,一旁一直看着他动作的宋弈杰,摸了摸自己下巴上那根本就已经没有什么感觉的伤口,突然感叹地说了句:「总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听见对方的话语,吴子聿手里的动作顿了顿:「为什么?」
勾着嘴角拉住当年那个麻烦的小家伙的左手,紧紧握在手心里,宋弈杰没有回话,只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不知不觉两个人相遇到现在也已经过了十个年头了,一天一天数着日子,随着数字不断地往上增加,他就由衷地希望时间能过慢一点。
『一天慢一点一天慢一点,这样到最后也许就能有机会牵着对方的手一起摸摸看什么是永远。』这是叶月泠某本游记里让他印象最刻的一句。
不是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吗?老人家总是倒数着日子过生活……他总觉得自己的心态大概就像那样。
想到这里宋弈杰不由得又郁闷了。
他明明才28岁,为什么已经有了这样的体悟?
啧…到底是他真的老了,还是叶月泠的书看多了所以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紧了紧握着的手,把人拉起来走回厨房。
瓦斯炉上熬好的粥已经变得有些凉了,用勺子和了和后,装了一小瓢放在嘴旁抿了抿,满意地瞇起眼,然后盛在碗里放上桌──不冷不热刚好是吴子聿最习惯也最喜欢的温度。
看着人捧着碗喝得一付心满意足的样子,宋弈杰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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