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姻缘》by:魈
25/9/2 19:28 6
黄埃漫漫的官道上,两名无精打采的轿夫抬着一顶朴素无华的蓝布小轿,摇摇晃晃的沿着空旷萧瑟的大路前行着……
卷着尘埃的风,偶尔会呼啸着扑打上来,撩动遮挡着轿门的那扇蓝布廉,引发轿中之人的新一轮呕心沥血的咳嗽。没有停顿,也没有加速。小轿无聊而单一的在曲折的官道上蹒跚着,向着不远隐隐约约可见的城门不断接近……
缓缓地,当那声撕力竭的呛咳告一段落的时候,一只苍白修长,消瘦而骨结微突的手轻轻从布廉后面探了出来,那病态的白皙被藏蓝色的布料衬托得更为刺目。然而,淡淡地由廉后传出来的儒雅温和的嗓音,却让闻者听不到病弱之人的颓废感。那云淡风清的雅致声线,犹如山泉流转在听者的耳际,让人的心好像被洗涤了一番似的,变得说不出的舒服……
“大壮,离京城还有多远啊……”举袖轻掩呼吸困难的口鼻,防止呛咳的声音从喉咙里逸出来,透过略微撩开的轿廉,可以清晰的看见轿中那位五官端正,眉宇文秀,身材清癯的俊逸男子,修长优美的眼眸上方,那两道显露着刚毅的剑眉正紧紧的蹙在一起。
“大人,已经到城门脚底下了,眼看今天日落前就能进京了!”粗犷的声音嘹亮的回答了一句后,四周又归于了平静。轿中的男子点点头,不置可否的随手放下轿廉,倚靠在椅背上,捂着紫粉色的薄唇,再一咳嗽起来。他那宽厚的背脊,似乎也不能承担此时身体的负担,跟着节奏颤抖个不停……末了,一丝惨淡的苦笑浮现在了他的唇间……
默默地回眸,望着除了黄埃什么都没有的窗外,男子垂下眼帘,自嘲的呢喃出口……
“这病……大概就是抛弃你的报应了吧……青玄……”
一成不变的风景,将男子混乱的记忆引回了三年前的那个春天,引回了三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引回了三年前史部的典藏阁内,那张书籍零乱的案几上,合衣而眠的秀美佚俪的青年身上……
如果……当初的自己没有突发奇想的走进典藏阁;如果当初卢大人和自己约在了别的地方而不是史部……;甚至如果卢大人当初早来了一步或是自己迟到了片刻的话……他的人生,又该是什么样的呢?
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了。所有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全部都成为了过眼的云烟……
是月老的错吗?还是孟婆的疏忽?
他本该爱他的……但不该是在今生……
他们本该相遇的……但不应该是在这辈子里……
三年前,他不该多瞥了桌上的熟睡的年轻人一眼,他不该被那张美艳中透着英气,俊俏里浮着阴柔的容颜所吸引,而倾身向前的。他更不该褪下自己的外袍,怜惜的盖在美丽的青年那窄削的肩上的,他不该……他本不该惊醒那双隧的把自己的整个灵魂都沉沦进去的黑皓双眸的……
但是,那一刻,冥冥中的因果,唤醒了本该沉睡的左青玄……
那双飘游在云端,居高临下遥望着天下苍生的眸子,也因此,落在了程浩恩的眼中……
“你是谁?”
“我、我不是有意惊扰阁下的……”
“……你是谁?”
“在下乃吏部侍郎,和卢大人约在外堂相见,结果卢大人还没来,我被院子里的残梅吸引所以才……我知道自己太随便了……实在是……”
“你这个人啊……”被紧张的手足无措的他逗到,左青玄那张有着中性的妩媚的娇颜上,绽开了少年般的笑意,银铃敲击的声音,瞬间笼罩了清幽的小院:“我在问你的名字,你拉拉塌塌说那么多其它的事情做什么……你是谁啊……”
“我……我……”眯起眸子专注的凝视着自己的左青玄显得更媚惑了,那魔性的勾魂销骨的性感嗓音,一路问进了程浩恩的心底,几乎没有反抗的能力的,后者哑哑的回答:“我是程浩恩……”
“……程浩恩吗?很好。”满意的舔舔唇角,左青玄似乎很清楚自己的美貌对于男性的杀伤力,并很乐意把这份魅力发扬光大似的:“我是史部的编修,去年秋科的探郎,左青玄。你记住了哦……”
“……我、我为什么要记住……”尴尬的收回视线,程浩恩揪着小鹿乱撞的心口,没什么底气的反驳道。可惜,从开始,他就注定了要被这个浑身邪媚的美男子,牵着鼻子走路……
“因为我已经记住你了啊……所以,程浩恩,你要牢牢的记住左青玄这个名字……除非我同意,不然,不可以忘记……”
那分手后,他回到家里告病躲了三天,硬是不敢顶着张还未退尽潮红的脸出门见人。等他终于整顿精神,把那的相遇当做玩笑后,第四天,左青玄拜贴找上了他家的门……
“你、你怎么来了!”
“我去打听你的事,他们告诉我你病了,所以我来探望你啊。”狡猾的眨眨眼,冷艳的年轻男子以撩人的姿势伏在了太师椅上,眸子轻转,浓密的睫毛微微一颤……
“我们非、非、非――”
“非亲非故~”看他说的辛苦,左青玄坏笑着接过程浩恩的话头,故作不经心的翘起二郎腿,谁知那顺着体线滑开的长衫下摆下,竟然是赤裸裸的光滑胴体!那光滑白嫩的大腿,此时撩人的屈伸着,把更之出的隐秘风光,若隐若现的透出来……
“素、素、素――”本来就已经找不到头绪的程浩恩,见到这般春光,一口口水呛在嗓子里,险些没化成鲜血改从鼻子里喷出来……
“素昧平生对不对~”奸笑着举臂轻托下颌,左青玄不假思索的帮他把话补充完整后,不紧不慢的加进了自己的回答:“你错了,我们四天前就在史部见过面了。难道你忘记了我吗?”
“当然没有!你不是史部的编修左青玄吗?!”
“……呵呵呵呵……没错,你看,你不是记的很清楚吗……”
左青玄妩媚的浅笑是程浩恩当日最后的记忆,因为下一秒,那温润的躯体,就投入了他僵硬的怀中。他没能推开这不请自来的尤物,他以为是自己六根的未清,无法在第一时间拒绝,才害得他沉浸在了断袖的不归路上。后来程浩恩终于明白了……从开始,左青玄就没准备给他逃离的机会……
慢慢地,程浩恩应邀走进了这个美艳男子的世界里……
程浩恩明白了左青玄那过人的才华,那胸中的天下。也明白了因为没有高官庇护,本该属于对方的状元之位落入了其他富家子弟的囊中。明白了这个男子被扔进毫无刺激的史部后的不甘心,也明白了他想要一展雄才大略却没有机会的不得志。
这样的人,会选上自己,是因为想要自己这个吏部侍郎的提携吧……
当想清楚这一点后,程浩恩的心,在迷恋上左青玄之后,在被这团火焰灼伤之后,开始冷却……
……青玄……他的青玄啊……怎么如此聪明的青年会犯这般可悲的错误呢?
他程浩恩只是个小小的四品侍郎,一个连自身都看不出前途可言的小朝官,又能帮他做点什么呢?左青玄……你应该依靠的不是我,而是那些可以为你搭一架登天之梯的人啊……你那指点江山,汗青留名的抱负……不是我一个程浩恩……可以负担的起的……
说不清是怀着何种复杂的心思,在发现二王爷对左青玄的魅力感兴趣的时候,三年前的那个晚上,程浩恩鬼使神差的连夜瞒着所有人赶到了二王府,扣响了王爷的门扣,近乎悲微的把上半夜还蜷在自己怀中安然入眠的美男子,就这样托付给了另一个男人。
原谅我……青玄……我不是你登天的路,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给你一片平步青云的天……
第二天上朝之前,程浩恩一改平日的温柔,将半睡半醒的美人玩弄得欲死欲仙,意料之中的强烈索取,使得天明时左青玄还晕眩虚弱的瘫软在床塌上!
满足的猫一样眯着昏沉的眸子,身体酥得骨头都要融化般的妩媚一笑,容姿倾城却骄傲自负的美男子喘息着带有麝香的呻吟,溺在身心的无比幸福海洋里,目送穿戴整齐的程浩恩离开,那哑哑的期待声响起,最后一刺痛去者的心伤:“坏东西……想不到道貌岸然的侍郎大人也这么喜欢欺负人啊……嗯嗯……竟然连续作战,弄得我今天休想起身了!惩罚你哦……今天下了朝之后不许和那群腐儒耽误时间,立刻给我赶回来!呵呵……今日的中饭,你要一口一口喂给我吃!不然的话……信不信我也有榨干你的办法……记住!一定要立刻回来……立刻……回……来……”
“……”悲伤涌入眼中,一滴泪水想要落在安心睡去的青年玉脂般的面颊上,但刚刚滑入风中,那滴晶莹就蒸发掉了……
低头倾身撩开那零乱的青丝,依依不舍的吻了吻左青玄的额头,程浩恩起身走出大门,此去,便不再回头……他要向皇上以丁忧告假回乡守孝三年,而这吏部侍郎的肥缺,相信二王爷不会令自己失望……一定会立建左青玄担任的!
只要有了机会和靠山,青玄那些令自己汗颜的雄才伟略便可以尽情施展了吧?那不管对朝廷,对青玄,对天下的老百姓,都是件莫大的喜事,不是吗?
至于对他程浩恩来说的话……
谁叫他爱上的是金鲤,自己却恨没能身为龙门呢?!
他不要左青玄认为赖上自己是错,和自己在一起的光阴是虚度!他不要左青玄被自己耽误!他不要左青玄后悔,他们的相遇,他们的相知,以及他们那短暂的相守……
青玄……你可以恨我……谁叫你看上的,是我这么个没用的男人呢……
“咳咳咳咳咳咳――”被记忆中的痛所折磨,程浩恩捂住胸口发出沉闷的咳嗽声,剧烈的颤抖令简陋的小轿也跟着晃动个不休!好不容易他喘过一口气来,本来还在缓慢移动的轿子却突然毫无预警的停了下来!
皱起还没完全舒展开的眉头,程浩恩边感慨自己回乡时正遇上蝗灾,朝廷拨的济灾粮又被不知哪一路的官员克扣了,为了救济灾民,他只得日夜忙碌,最后在施粥场上昏倒,从此染上了不治却也难死的涝病,边扶着轿子的木架,弓身出了轿门:“大壮?还没进城门吧?为什么私自停下来?”
“大人……前面来了一队人马,说是朝官,我们不敢硬闯过去,您看是怎么回事了?!”见到程浩恩出现,抬轿的汉子连忙搓着布满老茧的手迎上去,担忧的指了指正前方拦路的几拨人马,小心谨慎的询问。
见状,程浩恩微微一鄂,遥望着那群为数不多,但朝服都是五品官以上的官员,茫然的摇了摇头:“奇怪……我们走的是偏门,照理说不会有官家经过啊……”顿了一下,在官场上打混多年,他的敏锐感还是令他选择了聪明的回避:“算了。我们还是先把轿子抬到旁边去,把路给让出来吧。”
就在程浩恩无奈的催促着两名轿夫抬起轿子移开时,猛地,前方的官员们潮水般的散开,谗媚的把其后的一道纤美高佻的身影让了出来,隐隐约约地,还能听见那些阿谀奉承的声音,在趋炎附势的人群中炸开:“左大人,来了!来了!”
“尚书大人!您等的人来啦……”
“左大人,要不要下官们去先问清楚呢……”
“左尚书,到底是不是……”
挥挥手,成功的让所有喧嚣归于沉寂。左青玄消瘦的身姿裹在吏部尚书的官袍里,沉着一张美艳依旧,更见成熟的姣好容颜,冷冷地抿着桃红色的嘴唇,隧的双眸里燃烧着青蓝色的低温火焰,缓缓地,默默地,摇曳生姿地,向着无路可退,无遁身的程浩恩逼了过来!
“……”张开嘴无声的惊呼了一下,程浩恩想要回避,却在倒退时撞上了小轿,卡在了当场!来不及给他再做打算的时间,下一刻,那道熟悉却陌生的朝思暮想的身影便立在了他的面前!冷傲的昂起头,俊美的青年浮现嘲讽的淡笑:“怕什么?你不认识我了吗?程浩恩!”
“……我、青玄、我……”唉,原来自己这三年的挣扎都是白费的!见到了真人,他准备好的言辞又都归为了无意义的单音!程浩恩拼命睁大眼睛,想从那双不见底的汪洋里望出怨恨的情素,然而他失望了……那双被冰封的眸子里,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没有什么话想对这个被你当玩物一样馈赠的人说吗!”不是不知道他的尴尬,但左青玄逼近一步,半点要放过对方的意思也没有!
无助的惨笑了两声,程浩恩面对没有温度的质问,只有承认的余地:“我……我对不起你……”
“不不不――你对得起我的很!左侍郎~托你之福,我才有了现在的光鲜!王爷可是个热情的人啊……不但让我顶了吏部的缺,还一路力保我坐上了吏部尚书的位置!我现在已经是从二品了,不日便还要升迁。全朝的人都知道,我这个二王爷的陪枕人,是天子手中灼手可热的大红人!要不是你的薄幸……也没有王爷的温存了!”
“青玄……”被那吃人的目光吓到,程浩恩想要出手拥抱叙述中越来越有自我嘲弄的意味的来者,但那伸出去的手却在半空中僵硬,下滑……
他没有抱他的资格了……不是吗?那资格现在属于一个云端之上的人了,而且,所有权还是自己恭手相让的……唯一可以安慰的,就是青玄没有令任何人失望,这个男人,果然青云直上了!他该欣慰吗?可堵在心口的闷,为什么让人想哭?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很好,你果然还记得……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既然不爱的话!你完全可以忘记这个名字了!程浩恩!”纂紧的拳头里,指尖狠狠陷入肉中。痛,并不那么明显,但恨,却没有胸中的另一样感觉透彻!左青云笑着,除了笑他不知还该怎样报复这个把自己推向了似锦前程的自私的男人!对与错,是与否……这个人,怎么可以如此私自的为自己主张?!他怎么可以就这样逃避?!从他的世界里溜走了三年,把他的心的一部分,带走了整整三年……三年啊……这个不过才而立之年的男人,怎么可以将乌丝里杂入刺眼的雪白呢!他怎么可以瞒着自己……私自的沧桑了呢?
“我……咳咳咳咳咳咳咳――”焦急的想要说点什么,程浩恩却引发了自己肺部激烈的收缩!呛咳的难以站稳,宛如所有的疲惫彻底决堤般,他摇摇欲坠的努力保持清醒,却在绝望的余光扫见对方那张不为所动的俊颜时,坠入了无底的黑暗渊!
自己本不该回来的……他怎么可以回来再挖开左青玄本就没有愈合的伤口呢…………
“大人――”悲嘶着想要扑过来的轿夫,被左青玄一个冷俊的瞪视吓呆在了原地!紧紧的捞抱住程浩恩的身体,让昏迷的对方倚靠在自己的肩上,终于,左青玄的目光在破冰后有了瞬息万变的变化莫测!开始,是恨不得把对方千刀万剐的视线,后来……则是恨不能把那千刀万剐后的碎片全部都吃到肚子里去藏起来,不许任何人夺走的目光……
拒绝了其他官员讨好的帮忙,左青玄咬紧下唇,费力把程浩恩扶持进了自己华丽的八抬大轿里,边吩咐轿夫起程,他边寒着俊秀的容颜命令手下快马加鞭的去宫中把御医请过来!
“唉……”幽幽的叹息从轿子里逸出来,五味杂陈的声线,让听者分辨不出那其中的悠长意味……
是爱还是恨……
都不是……
他……只是怨这个男人……怨这个男人给自己的爱……太沉…………
默默地长身玉立在书斋门外,左青玄抱臂斜倚着窗棱,淡漠的表情不知是不是被心中杂乱无章的思绪夺去了灵动可人的变化,整张玉琢般美艳欲滴的容颜就那样寒着,仿佛凝结了千万载的冰霜一般,写满生人勿近的威胁之意。然而就在他空洞无物的目光涣散间快要和周围灰暗的景致融为一体的时候,书斋的门帘被一位老迈的郎中撩开,那轻微的不会刺激任何人的响动,竟如把生机注入前者空荡荡的躯体似的,引发了左青玄俊秀的容颜上一连串的感情变化。这一隅黑白色的身影,此刻沾染了红尘间所有情感的色泽,有惊,有喜,有期待,有退缩,有恨,有苦,有怜惜,有无可奈何……
“太医,他……怎么样了……”焦急的失态只停留在那双隧的眸子的表层,他依然孤傲的站在那里,把消瘦的背挺得笔直。他没有如同其他关心则乱的人那样扑过去,拉扯着太医的袖管悲微的乞求答案。或者说……他不是勇敢,他只是比那些善于表达的人,更不敢碰触接踵而来的命运罢了。
闻言,老太医怜悯的扫了面无血色,宛如此时昏睡在塌的人不是程浩恩而是自己的左青玄一眼,清了清喉咙,以他几十年来惯看生死的出离平静缓缓地解释道:“左尚书,请恕老朽直言了。程大人这病……就是民间俗称‘富贵病’的痨病。顾名思义,这病是积劳成疾,活活给累出来的……”
“……”苦苦地扯了个嘲讽的笑容,左青玄避开老太医的目光,故作不以为然的暗啐了一声“活该!”,但他那曲线玲珑的躯体轻微的颤抖,却没有如他的表情一样逃过别人的视线。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老太医摇摇头,他实在是看了太多这种口是心非的人了,也很清楚,不肯承认的人,心中往往最苦:“总之,左尚书,这痨病自古是只能养不能治的。如果可以令程大人安心的休养调和,平平安安的寿终正寝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莫怪老朽做郎中的多管闲事的插句嘴……程大人的病情很重,千万别再让他劳心劳力了……不然……纵使是宫里的神医高徒出马,也回天乏术了。”言罢,聪明的不去观察左青玄刻意掩藏起来的震动,老太医收拾好医盒,点了点头,叹息着离开了一片死寂的房间。他也真是奇怪……程大人回乡省亲,这三年不但没比别人清闲,怎么竟搞了一身干苦力的人才易得的‘富贵病’呢?
他的疑惑,何尝不是左青玄的茫然呢……
静静地走近书斋内安置的床塌,垂下眼帘爱恨交织的注视着床上面如金纸,剑眉锁,双眼紧闭的程浩恩,许久……左青玄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来,缓缓地,一寸寸地抚向那梦中才能拥抱的人儿。纤细修长的青葱般的手指,像是要把对方的每一笔轮廓牢牢印刻在感觉中似的,小心翼翼的抚摸过程浩恩的额头,顺着那儒敦却硬气的棱角慢慢地滑下来,收拢在那面颊的下端,点在两片薄薄的淡紫色唇叶上。指尖温润的触感,几乎在接触的同时把一道久违的电流带到了左青玄的身体中!难以自持的颤栗着,咬紧下唇确认没有人会醒来发现自己的脆弱后,他的双膝再也支持不下去了!软软地跪倒在塌前,左青玄仆伏在塌上,把头埋入锦被的柔软中,因过度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死命地纂住床上程浩恩的手腕,指甲却在用力的同时抵紧自己的掌心,怕的是太用力的自己,会无法控制的捏碎对方的腕骨!至于会抓伤了自己的手掌这一点,他反而不曾计较过……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无法恨你呢?
如果我可以就这样因你的抛弃你的无情而恨死你,而把你彻底忘记该多幸福呢?!
是不是因为……你狡猾的让我清晰的感受着……你那恰似无情的多情呢?
是不是因为……你狡猾的让我不加怀疑的确信着……你从未把我忘记的牵挂呢?!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用你自己选择犯下的错误……来惩罚我呢……
为什么呢……为什么三年前我在玩弄你的时候,你却单纯的把真诚的爱做为我戏耍的回报呢?!
如果你像其他人那样,懂得逢场做戏的和我鱼水同欢的话……
三年前的那一天,我就不会主动去你的家中找你……
如果你像其他人那样,懂得各取所需的和我共赴云雨的话……
三年前的那一天,我就不会发疯似的到去找寻你留下的踪迹……
为什么……我不爱你的时候,你以为我是爱你的,而毫不迟疑的倾情反馈?
为什么……我真正爱上你那愚蠢的认真的时候,你却悄然离去,一去,不再回头呢……
为什么呢?
是谁的错误,耽误了我们的人生?
是怪你爱的太早呢?
还是怪我把真心给的迟疑……
如果三年前,你没有傻到把自己的位子让给我的离开,把自己的心踩在脚下的放弃的话,我就不会这么爱你了。
是我左青玄聪明的办了世上最糊涂的事情……
非要去试探爱的真实,到头来,上苍给了我最满意的答案,却夺走了你的健康,作为我试探人心的惩罚……
“浩恩……傻浩恩……我的呆头鹅啊……”摸索着爬起来,倾身温柔如水的索取着对方唇间的温度,细腻的用舌尖描绘着那记忆中的唇线,左青玄疲惫不堪的闭起眸子,怜惜的喃喃自语着,像是抱怨,又像是撒娇:“你把我就那么丢给二王爷这个老狐狸了,你明不明白,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三年来是怎么折磨我的?你知不知道,他那恶心的身体是怎样整晚在我身上翻滚的!你知道他拿什么东西来玩弄我吗?!你知道他最喜欢看的就是别人痛苦的样子吗?!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轻轻地将头挤缩入程浩恩的怀中,玉藕般的双臂环绕着对方的腰支,便服下依旧赤裸裸的腿纠缠着他的身体,左青玄苦笑了一下,闷闷的倾诉着没人懂得的苦楚:“你不知道的……浩恩。你肯定不会知道二王爷那些毫无人性的游戏的……如果你知道,就不会忍心把我交给他了……因为你最喜欢我了……对不对……因为你舍不得我受挫,甚至连自己痛苦都不介意是不是?!这样的你……是不会把我交给那种人的……你不知道……为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做出决定!”
被自己的回忆所激怒,左青玄突然又神经质的猛地坐起身来,双目尽裂的撕扯着程浩恩的衣襟,青丝零乱的吼了起来:“你就这样一走了之!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你有没有问过我这三年来的境?!尚书……多光彩夺目的名字!你知道吗?!所有人背地里是怎么说我的?!他们说我是王爷的玩具,王爷的一条会发情的狗!你以为我卑贱的会满足于这份施舍吗?!我要的东西!从来不是等别人给我的!!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我真正的秘密,我真正的心情……从来没有告诉过你这单纯的家伙!”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咆哮过后,又一阵令人胆寒的狂笑从书斋中传了出来!这轮番的折腾似乎耗尽了左青玄的力气,颓然的瘫软在程浩恩的身上,他用尽剩余的力气抓住前者的手,将其抱在自己的胸膛前,乖巧的磨挲着……从歇嘶底律的猎豹变回一只发泄完后懒洋洋的家猫……
“你不懂……是啊……我没告诉你,你又如何能懂?程浩恩……我可都是为了你啊……若不是不想让你的牺牲白白浪费掉……若不是不想让你认为自己什么都为我做不了……我才不委身给那个混蛋呢!我是为了你……只为了你……可以……不听其他任何人的命令的……只为你……程浩恩……你是不一样的……你是不一样的……”
温存,只持续了昙一现的时间……
书斋门外那声远远地呼唤,便又把左青玄倾泻的感情统统塞回了那副坚韧不拔却貌似柔弱的躯壳内。
冷冷的起身梳理好乌发,整顿好衣衫,他扬声应了一句后,举步向门外走去。每走一步,他冷艳的笑容就一分,每离程浩恩远一步,他妩媚的气质就浓一分,眸中冰封的武装就重一分。就在他的脚迈出门槛,回归到程浩恩难以适合的残酷世界的刹那……
左青玄蓦然回首,眸中波光一转,淡淡地吩咐弥散在风里,人,却消失在树影婆娑中……
“程浩恩……你不准给我死……听懂了没有……我不准你死……绝、对、不、准――!”
月色皎皎,银辉满阶……
重重叠叠的院落宅当中,一盏孤灯,不知是为谁守候着那抹昏黄,摇摇摆摆的,忽明忽昧……
灯火掩映下,一张姣好的面容在如的眉宇间锁着清清淡淡的忧愁,那双弯月眉轻蹙着,水光荡漾的浩眸定定的凝视着床塌上熟睡的男子,细微的呼吸,随着对方胸口的每一个起伏而改变着频率……偶尔,灯光闪烁,一抹不自然的红晕会在他白玉般的容颜上浮出,但很快又被倔强给勉强的压抑了下去……
终于,一声悠长的叹息从床上的人唇间逸出!已经换上宽袍,在侧观察了整夜的左青玄,顾不上身心的疲惫,振作精神,想也不想的扑到了床边,激动的伸出颤抖的手指,谨慎的抚摸程浩恩温暖的面颊。有些犹豫地,有些埋怨地,有些怜惜地,他呼唤的声音冲口而出……管不住自己内心的人,还要挣扎什么呢?
“浩恩……浩恩…………”
“……”因他一荡荡催促的劝慰声而茫然的睁开眼睛,程浩恩艰难的转动瞳仁,涣散的焦聚捕捉到那张幽艳华美,在灯下更见妩媚的容颜时,蓦然清晰:“……青玄?”
“……是我。”点点头,发现程浩恩醒转的同时,左青玄安心的叹了口气,可凝结在面容上的寒霜,夹杂了三年来苦守的痛楚,此时委屈的堆积上来,别扭的怎么也挤不出笑容给他……
“还在气我吗……”苦苦一笑,程浩恩探手,轻柔的抚拦住左青玄的脊背,毫不用力的,那纤美的娇躯便轻呼一声扑入了他的怀抱。大概是灯下看人人更美吧……那朦朦胧胧的艳丽,那温润如水的目光,刹那间把自己的思绪打乱了……让他忘记了胸口的痛,忘记了三年的坎坷,忘记了世俗的无奈,只想抓住眼前心爱的人儿,耳鬓斯磨……
“啊……”虚弱的呻吟着,程浩恩纯洁的动作却引发了体内淫秽的药力!左青玄慌乱中想要推开突然发难的前者,可他的手刚抵上对方的胸膛,一鼓迟到了三年的酥醉般的昏眩便袭上了周身!无计可施地……他倚靠在了程浩恩的怀抱里,懊恼的握拳轻捶:“放、放开……我可没有原谅你!”
“……若你此时的表情是恨的话,那这辈子都别原谅我好吗?”哭笑不得的伸手,刮了刮左青玄堵着气,微皱的俏鼻,把那身躯的轻颤搂在臂弯里,程浩恩想嘲弄,却又舍不得惊动对方此时入骨的惑媚。不知这几年是如何被二王爷调教的,程浩恩的手只是无意间触摸到左青玄下袍内赤裸的大腿,一阵销魂蚀骨的呻吟便由那微启的红唇间逸了开来……
“不……不可以……傍晚王爷唤我过去……药劲……还没过去……”倔强的咬紧下唇,想要抵抗使自己浑身酥醉的残余药力,然而只要意识觉察到此时身上的抚摸来自程浩恩,他就再也管不住沸腾的兴奋了!是程浩恩,不是那个变态的二王爷……是他在爱自己,不是别的任何人……这回……是他了……终于……是他回来了……回来了……
“啊……啊……”昂首眯起眸子,轻声叹息着,左青玄自动自发的收拢玉腿,放纵的磨挲着程浩恩僵硬在其间的小臂,无力的藕臂缠绕在对方的颈上,美艳的牡丹仿佛被玉露浇灌了似的,更加温润欲滴了……
“嗯……浩恩……浩恩……我要你……要你…………”
“青玄啊……”见状,从程浩恩下腹窜上来的不是欲望,而是刻骨铭心的悲伤!究竟这三年,他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啊?!就算以前的青玄也是主动敏感的,但是,却总是带有欲迎还拒的高傲。然而此时的他,只自己一个单纯的抚抱,便失了神似的沉浸在了肉欲的鞭挞下!三年了……二王爷在这优美的胴体上,在这清高的灵魂……到底……种下了什么?!
牢牢的把左青玄兀自痉挛的身体紧紧桎梏在怀中,没有更进一步,也没有厌恶的松手,程浩恩就那样把头抵在对方馨香的胸膛上,两行清泪,坠落无痕……
而他怀里得不到抚慰的躯体,则在感受到胸口的冰湿的同时,屈辱的抽搐着双腿,剧烈收缩着平坦的小腹,一浪浪发出哭诉般的呼叫声!
“浩恩……不要看我……不要看这样的……我……不要……啊……啊…………”心一片空白,高潮,席卷了全部。身体明明舒服的想要瘫软如春泥,灵魂却自卑的恨不得现在就立刻死去!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在这个人面前如此淫荡……王爷是不是知道了这个男人的归来,才会刻意在傍晚给自己用了效力最强的秘方?!
为什么……明明这个男人连亲吻都没有给自己一个……
只是拥抱而已,他浑身的骨头就酥麻了呢?
为什么……明明这个男人刺激自己的只有冰冷的泪……
只是他为自己哭泣这个小小的认知,就比任何老练的揉弄更加轻易的让自己凭空攀升到了高潮呢?!
为什么……为什么…………
自己不能死去,不忍死去,不舍死去……
就算丢尽了脸也好,他想活着,三年了……他终于又想清醒的去感受一……被爱的幸福……去活一……再彻彻底底的把生命的律动,掌握在手中……
“浩恩……我是不是变得很脏了……”
“不……青玄……你依然是那么的美……”
夜色静静地笼过来,左青玄笑了笑,揉乱怀中程浩恩的头发,迷惘的双眸,在望向窗外的月色时,有了转瞬即逝的寒意……而在程浩恩抬头时,那寒意已春风化冰……荡漾开满溢的爱意……
“浩恩……爱我……”
悲伤到了极限时,人会怎么做呢?
他不知道,至少自己所选择的,是微笑……
轻柔的抓开那纠缠自己的热情的双手,程浩恩怜惜的抚摸着左青玄柔顺的乌丝,淡淡地,没有延伸到眼眸中的笑,缓缓地漾开在唇角:“苦了你了……青玄……这三年,真的是苦了你了……”
“……算了,至少你回来了。”伸手覆盖着对方的手,左青玄释然的舒展开紧皱的眉头,轻描淡写的摇摇头,那些无法与人道出来的苦,那三年来的怨恨,所等待的,不过就是这个人的这句安慰而已,然后,他们就可以忘记了过去,从新爱过了吧……这份姻缘……他不许它断掉……不许……
“青玄,我不能抱你……对不起。”不是没有看到前者依赖的安心,但的吸了一口气,强忍住咳嗽的冲动,程浩恩咬咬牙,从牙缝里把绝决的回答挤了出来,明知自己的这句话,可能把好不容易从地狱挣扎出来的对方,再推入更的地方……可是,这是他必须要说的……
“为什么?!”惊讶的睁大眼睛,家猫的温顺装不下去了!美丽的尤物在被踩到尾巴的同时,张牙舞爪的化为了老虎!
“……因为,我要去找王爷把话说清楚……”平静的移开视线,不介意自己的衣领被左青玄揪起猛晃,程浩恩垂下眼帘,轻声的解释道。
闻言,左青玄绷紧的神经瞬间又松懈了回来,刚刚冻起的眸子再度化成春波,溢出幸福的期盼和爱怜的责难:“你啊……别傻了。想靠理论让二王爷把我还给你是不可能的。浩恩啊……你怎么三年多了,还是那副呆头鹅的脑筋……呵呵……”送开手,亲昵的吻了吻对方的颈项,得知程浩恩有意向王爷夺回自己后,快乐像是一对翅膀,立刻把左青玄的心神变做遨游天际的自由鸟儿!这个男人果然还是爱自己的,虽然笨点,虽然弯路走多了些……可他爱自己,在乎自己,自己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不在乎程浩恩的痴人说梦,也不计较对方的计划成功率等于零,他左青玄已经够聪明了,现在他缺少的,就是这么个除了爱自己外别无优点的傻瓜……
浅浅的笑了笑,蝶吻着对方蹙起的眉心,贪婪的舔湿唇角,左青玄媚笑着信手解开外袍,露出粉嫩的等待爱抚的肌肤,哑着磁性十足的嗓音诱惑道:“王爷的事情……我们可以商量着再想办法……现在……什么都别烦恼了……抱我吧……浩恩……抱抱这个被欲火焚烧了三年的躯壳吧……我的浩恩啊……”
“……你……青玄,你不懂得吗?”苦苦的笑着,程浩恩左右抓过衣摆,牢牢的把那令圣人也思尘的胴体紧紧包裹住,看也不看一眼的,冷冷反驳:“我是要去请王爷……待你更加温柔点啊……”
“……你说什么?!”仿佛是双手捧上去的自尊被硬生生摔在了地上!左青玄隧的眸子瞬间瞪圆,是不敢置信,是迷惑不解,是恍然大悟,是自我嘲讽!这个男人对自己说了什么?他的耳朵刚才听到了的是什么?他不是来把自己带回去的,他是来……他是来……原来!他根本就没有要捡回自己这万人践踏的残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曲臂抚额,左青玄呛了一下后,突然迸发出歇斯底律的狂笑!那笑声中浓得要把人的心撕成两半的绝望,把听者的魂魄,也刺伤了……震惊而恐惧的伸出手,程浩恩想要搂紧那笑得颤抖得如风中残叶的美男子,可惜……他的手刚刚触摸到左青玄的身体,就被对方狠狠的一把拍开!
“你嫌我脏对不对――你不要我了对不对!那你回来做什么?你还回来做什么――!!”
“青玄……你听我解释……”
“不需要解释!你只要否定就可以了!你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你是来把我带回去的对不对――”
“我……你……你已经是王爷的人了啊,青玄……”
“哈哈哈哈哈哈――王爷的人?王爷的人?!哈哈哈哈――咳咳咳――哈――”笑得快要断了气,笑得柔韧的腰支快要折断开,笑得眼泪不由自主的滑下来,笑得肺里的空气也全部用尽。左青玄仿佛是听到了红尘俗世里最最可笑的笑话,而他自己,却恰恰正是笑话的主角!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自己竟然还期待着……数着日子恨着,数着日子爱着,数着日子等着……等这个误会了自己的人回来,等他回来……把前缘再续……他一直小心翼翼的捧着,捧着他们之间微薄的姻缘,纵使数度在王爷的玩弄下昏厥,醒来后第一声呼唤的依旧是他的名字……到头来……原来错的,误会了一切的……竟然是自己!是他自己――
“青玄!你不要这样……咳咳咳咳……”焦急间,才见平缓的痨病又再度犯了起来,程浩恩的话才喊出一半,那令人呼吸困难的呛咳声就宛如要把内脏都咳出来似的,骤然响彻在夜色里!和前者疯狂的笑声,有着格格不入的协调……
“哈哈哈哈……”空洞的仰望着窗外的月色,左青玄丝毫不在意身后人的痛苦似的,笑声渐消,他茫然的轻声呢喃着,神经质的享受着自己把自己的伤疤撕开,把伤口里的肉挖出来的虐待:“是满月啊……是满月啊……月亮都圆了……连天都在笑话我……笑话我……”
“不是的……青――咳咳咳咳――”拼命的挣扎着,程浩恩捂着胸口,一寸寸爬过去,紧紧从后面抱住快要被风卷走般的空荡荡的躯壳,勉强着在生不如死的痛苦中,把答案吐出来:“青、青玄――你听我说……咳咳……你是王爷的人……王爷绝对不会放手的……我所能做的……只有求他好好待你……毕竟……你的前程还掌握在他的手中啊……咳咳咳――”
“……”沉默不语的,左青玄任由那个上气不接下气的人抱住自己,美丽的眸子里,心湖隧的看不见波澜……
“青玄……你难道不懂吗……这是对你来说最好的方法啊……”
“……”
“如果……如果……”咬咬牙,程浩恩惨白着脸苦苦一笑,缓缓送开抓不住对方灵魂的双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立刻带你远走高飞!逃到王爷找不到的地方……回归山野……过只有我们……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活……”
“……”傀儡般的人儿依然面向月盘,但此刻不知为了什么,娇躯微颤。
“但是……你比我还明白不是吗?咳咳――那样的日子,你是不会甘心的……你不属于山野……你是天生给这乱遭遭的红尘的……不是吗?”
“……”颤抖,渐渐扩散到了全身,这死寂般的沉默,是不是代表无法反驳?
“咳咳……别骗自己了,青玄。你不会和我走的……你不会的……你有你胸中的抱负,你有你治世的蓝图……你的心中……装的是天下……不是我……亦不是你自己……对吗?”
“……”是冷吗?左青玄迷惘的抱住自己的窄肩……是冷吗?为什么这个人扑打在自己颈间的鼻息,像冰一样凛冽无情?
“青玄啊……王爷是你抛不开的筹码……你不是不能离开他,你是舍不得啊……你舍不得那架……登天的梯子啊……不是吗……”
“不要说了!”咆哮,是爆发,是绝望!真正的心死……是因为……从开始毁了这段姻缘的罪魁祸首……原来是自己的心……
“咳咳咳咳――我、青玄……我这番回来,是要向皇上呈禀湖南的蝗灾情况,请求朝廷拨款的……虽然我累得这副病躯,却仍然抵不住贪官污吏的克扣……湖南六县……饿死了几千人啊……咳咳咳咳――你也很不甘对不对……你也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对不对……所以……你才放弃了一切的往上爬……青玄啊……你没有错……你没有错……”无力的弯腰咳嗽着,程浩恩扶着墙壁站起来,踉跄了两步,慢慢向门外走去,再一,他没有回头:“……我们本不该再见面的……我选择了从偏门进京……你为何还要苦苦把答案追得水落石出呢……你为什么对自己那么的狠心肠……青玄……你来自己对自己的善意的欺骗……也不允许吗……”
“……你滚。”突然,左青玄笑了,妖媚的绽开笑容,冰冷的来自地狱的笑容。没有血色的唇间,吐出了不再留恋的结论,是为了保护自己仅存的尊严,还是怕自己犹豫而打碎仅存的希望?他自己也不懂……啊累了……累的不想去懂了……程浩恩是对的。自己不会和他退隐的……而不肯放弃世俗的自己,心里的痛苦……真的配叫做爱吗?他不爱这个人吧……他根本就不爱任何人吧?他左青玄没有心啊……那胸口中……在痛的是什么东西……
“……青玄。”没有因为对方绝情的斥责而恼怒,静静地顿住脚步,想要回头,身体却僵硬了般的不听使唤。许久,程浩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淡淡地回应。他的话语中,还有一份蕴涵着的感情。那是铅华洗尽后的出离,那是看破绝望后的无悔。他比这个喜爱骗自己的美男子更清楚,自己对他意味的不过是一种其证明感情还存在的依托罢了。那个人……应该是无情的……但那个人却骗他自己……让他自己以为自己爱上了他程浩恩!呵呵……可笑的是他程浩恩才对吧?从开始就知道是假的……却仍然自绝后路的泥足陷下去……
左青玄啊……你爱不爱我自己都不清楚……
但我程浩恩没你聪明却很明白……爱了,就要执着的走下去!
“青玄……我从不奢望你会为我放弃你真正追寻的一切。”迈出书斋的门的同时,程浩恩的声音淡淡的飘过来,有着云淡风情的忧伤和自嘲:“但……咳咳咳咳――真的有一瞬间……在我说那句话的时候……有那么一刹那……我是梦想……我是奢望……你会放下抱负……跟我离开的……”
“……”高傲的仰起头,面对敲打心脏的话语冷冷的漠然置之。黑暗凝视着那道萧瑟的背影,月光却窥见了他白瓷般精致的面颊上不断下滑的泪珠!
直到确定程浩恩已经走出了书斋门,走出了院落,走出了王爷为自己置办的豪宅。
直到确定程浩恩已经走出了他的怀抱,走出了他的空间,走出了他的世界……
左青玄才张开嘴,低哑的吼出压抑良久的,不能向任何人解释的秘密――
“程浩恩!!你这个混蛋!!你这个天字第一号呆头鹅!!!你去死好了――你既然要的不是我――我还管你死活做什么!你去死――你去为你的苍生请命――你去为你的灾民活活吐血身亡好了――你懂什么!你以为你懂了什么――!!!”
如同吼尽了血液里最后的一丝空气,左青玄狼狈的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泪水淌湿了贴地的发丝,十指紧扣着,要把痛苦和悲愤全部抓挠进石砖内!
“呼、呼……咳咳……呜呜呜……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我的梦想……我是从认识你之后……才有了属于自己的梦啊……是你……是为你啊……不然……我才不管……我才不管呢……我才不管天下苍生的死活呢!是你啊……爱上你这种活该早死的家伙……我除了这么做之外……还能如何帮你……你根本不懂……我不能说啊……我不能放手啊……呜呜呜呜呜……滚回来啊……为什么你听不到……我不许你忘记啊……就算我叫你滚出去……也不许你忘记我啊……回来……别走……别走啊……呜呜呜呜……”
宁静如水的月色照耀下,
如此的良辰美景中,
无数入眠的户户人家里……
有几家的梦是欢喜的?
有几家的梦是忧愁的?
然而那风中淡淡的听不真切的哭声……
又使此时,
谁?
为了谁?
的哀伤呢……
轻轻的推开仿佛已经尘封了近十年的残破木门,接踵而来的尘埃四散而起着,冲入程浩恩来不及遮掩的口鼻,灰尘的刺激,再度引发了肺部的收缩,使得他无力自持的倚靠在壮仆的扶抱下,呛咳不已。见状,憨厚的男仆小心翼翼的横抱起他颤抖着的身体,快步移到杂草丛生的外院来,心痛的埋怨:“爷,您是何苦呢!那群势利眼的狗奴才,您不过是丁忧告假,他们竟然霸占了您的府宅!咱们干嘛迁就他们,现在就告到大理寺去,不信要不回公道!”
“大壮!咳咳咳――”脸色惨白的怒喝一声,拼得自己几欲昏厥,程浩恩依然不敢耽误的连忙制止仆人的抱怨。扫视了片刻,确认周遭无人后,他才喘息着摇摇头,划开悲愤的苦笑,手指收力,压抑下内心的激荡:“别胡说……那些人是二王爷府的……一幢宅子而已,他们要的话,就由着他们去吧。”
“可是您怎么办?!我娘留下的这间破窝连瓦都没有,别说荒废了近十年了,就是好端端的,也不是能给您一介四品大员住的啊!何况……这里龙蛇混杂,不是您能养病的地方……”焦急的搂紧程浩恩单薄的身子,大壮眼眶微红的反驳道,却绝望的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毅然决然的笑容。
“我们本就不是回来养病的啊,大壮……咳咳,你去看看,找几片木板过来搭个案几给我,我要马上把灾情呈报给皇上……”挣扎着下了地,踉跄中程浩恩扑伏在了吱吱做响的虫蛀木椅上,又一轮咳嗽,反而把他没有血色的面容染上了不自然的红晕。
张嘴想要再劝说什么,但看到前者已经不容商量的抖着手解开包袱寻找纸笔了,大壮只得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发狠的跺了跺脚,一言不发的转身奔出了茅屋!这就是天命吗?他没学过圣人的哲理,也不懂得什么治国的方略,只是他们老百姓的认知中,好人的命,不该这么的苦才对……
没有抬头,程浩恩只是紧紧的握住手中的笔杆。
他已经不需要再牵挂什么了。不管是自己的身体,还是那个人的心情……
左青玄不需要自己,但湖南的灾民需要。
他程浩恩是个渺小的伪君子,他所做的一切,只是要获得“被需要”这个微妙的满足而已。但是,若这世上再多些他这种伪君子……又未尝不可呢?
“呵呵……”自嘲的冷笑了两声,松开笔趴倒在草堆中,像是要证明什么般地,程浩恩喃喃的重复起来。重复那个……让自己快要麻木的心,再度痛起来的名字……
“青玄……我是个笨蛋,我程浩恩是天下最笨最笨的笨蛋!我干嘛要爱你……爱了你之后,我再也无法允许自己渺小了!我干嘛要爱你……生怕配不上你的自己……活得好累……活得好假……我怕你发现我自私,我怕你发现我道貌岸然,我怕你发现我根本不是正人君子,我只是个……是个想要掳走你也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幸福快乐,天下苍生也不想管了的小人罢了……”
二王爷府。
“啊……啊……”舒服到悲哀的声音回荡在园的,在层层叠叠的斑斓掩映下,左青玄痉挛着弓起腰支,疯狂得晃动着被快感鞭策的身体,一头乌发飘逸的倾泻在白里透红的粉肌上,盖住了香汗淋漓的背部。
斜笑着挑挑眉,年俞半百的二王爷,此时皱缬的老脸挤满了淫荡的满足感,一只枯瘦却灵活多动的手指,此时正插在前者的秘穴里左右挑逗着!仿佛是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嫉妒左青玄的青春似的,老王爷沉溺在了折磨对方的游戏中,见到美人已经被戳弄得濒临高潮了,竟然讪讪的抽手,玩味的欣赏着左青玄蜷缩在草间,无力的磨擦着双腿,乞求发泄的舒畅。
“好美啊,宛如雕琢后的温玉般玲珑有秩,你真是个尤物啊,青玄……”明知对方已经受不得刺激了,二王爷那粗糙的大手还是顺着横卧在下的体线爱抚了过去。果然不出所料,一阵抽搐后,被药物蒙蔽了神智的左青玄,竟然不知廉耻的自己分开玉腿,将手攀向那耸立的欲望!
“不行哦……这样欲罢不能的你,才是最动人的。”冷笑着伸手,王爷毫不留情的桎梏住左青玄的双臂,一双昏浊而不可测的眼睛,牢牢的盯着对方那渗出蜜汁的顶端。
“啊~不要……放开我……我要……要……啊啊……”手被限制,胸蒂又被揉撮,左青玄兴奋的无法合拢下颌,任由勾魂蚀骨的呻吟逸出自己红肿的唇间。就在他快要扭动着身体高潮的刹那,突然,一直注意着他表情的二王爷,坏心眼的出手握住了那已经不可以再被触摸的男根,及时的遏制了他的崩溃。
“嗯啊……”应该是痛苦吧?为什么却舒服的令人忍不住叹息?左青玄半睁开朦胧的眼,哀怨的用涣散的眸子向王爷乞怜。可惜,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同情自己的意思。反而只有看到他的痛苦,那个人才会露出难以描绘的满足笑容。
“很享受吧?本王的手法,比起你那个旧情人又如何呢?青玄?”
“……”瞬间,所有的快感退潮了,立刻僵硬的身体,比戴了谄媚柔笑的俊颜要诚实。
“怎么了?都这么饱满了,你不想畅快些吗?”用力的纂了一下,磨挲的感觉马上在左青玄的脆弱上产生了效果,乖乖后仰起头,后者撑高大腿,无力的眯起了眸子。
“啊……王爷……好厉害……青玄不行了……求王爷……嗯……”
“乖,乖青玄,舒服得可别昏过去哦……”摸出准备好的软玉棒,塞入那湿润的菊中去。前者规律性的抽弄起来,引发身下那具躯体的蠕动。
“嗯啊……啊……啊……”眼泪滑落,是屈辱还是快乐?已经三年了,习惯了这没有体温的侵略,左青玄摇摆着腰杆,所奢望的只有在高潮中的麻醉。
“瞧你,越来越不经事了呀……呵呵。”言语的强暴中,左青玄爆发了自己的欲望,一幅淫秽的香艳画卷,就在王爷的下一个用力中绽开在了万丛中!
“呼、呼……”艰难的喘息着,骨头在身体不知限度的扭动中有了散架般的酸楚。晕眩的伏在朵间,左青玄以为又一轮状似享受的折磨结束了,刚刚想要放松自己沉沦下去,却又被王爷戏谑的声音唤醒,然后……被那漫不经心的吩咐将心……沉入谷底……
“……本王考虑过了。呵呵……青玄啊,去告诉你的那个旧情人,要他知道点抬举!若他识时务的话,本王就将你还给他如何呢?青玄……”
疲惫不堪的闭上眼睛,左青玄没有回答,只是他那顶八台的轿子,隔日便停在了京城外郊一间残破的茅草屋面前……
素手撩起麻布门帐,锦靴踩响残木颓梁。左青玄是光鲜的,他的人,他的打扮,都透着不属于这贫户的高贵。只是那双隧的眸子,在望向伏案猛咳的人时,流露出了些许最平常的神情罢了。在看着那个人的时候,他也只是个凡人而已……
“……浩恩。”厌恶的挥袖替来不及阻止的对方拍去满头满肩的灰尘,左青玄颦起柳眉,佯怒地轻叱道:“怎么搞的?!你可是朝廷四品命官,怎么可以住在这种地方!你家的宅子不是在城南吗?为什么……”
“青玄……咳咳……”狼狈地扯住那素白的衣领,将头埋在那馨香的怀里猛咳了一阵后,程浩恩好不容易舒服了些,睁开酸涩的眸子,缓缓地贪婪地无可奈何地注视着一脸自然,好像昨日的争吵,只不过是南柯一梦而已的对方:“你……来做什么?”
“……”忍不住心虚的避开他责问的目光,左青玄扯开骄傲的笑容,边指挥着仆佣们打理起程浩恩的行李,边不以为然的轻描淡写回答道:“我来接你啊……浩恩。王爷网开一面,准我们在一起重续前缘了……”
“真、真的?!”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幼稚的兴奋只在那双饱经风霜的眼中保持了几个瞬间,便被成熟后的理智压抑了下去。三岁孩童都可以猜到,幸福……是不可能没有代价的。所以:“青玄……王爷他……他的条件是?”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揪紧胸襟,程浩恩是紧张的,他左青玄的心又何尝不是悬在了空中呢?他不是不知道,如果要对方以湖南灾民的身家性命来换,这个人宁愿选择放弃。可自己也想要幸福啊,自己也想要和他在一起啊,自己也想要自私一点,贪婪一点,无情一点……自己也想要,只有两个人的……不必在意其他所有的快乐啊。所以,明明知道不可能,但他还是想赌:“只不过……叫你放弃湖南灾情的那个折子罢了。”
“……”浑身巨震,程浩恩倒退了一步,摸索着靠墙滑坐在地,垂首盯着肮脏的地板,半晌,呛出比哭还难听的笑声:“果然……果然不出所料啊!哈哈……我早该想到的……湖南的盐道是二王爷的人,那近百名贪官污吏也是二王爷的人……这个折子……比我想象的要值钱的多啊……哈哈哈……”在他放肆的笑声中,左青玄的心冷了,绝望了。
“滚。”第一,这个温柔的人对自己怒吼。
“我不想见到你!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青玄了……你是王爷养得一条狗!”第一,这个彬彬有礼的人侮辱自己。
“为什么……你心甘情愿的去做这样一个筹码!为什么!你可以笑着和我说,这是所谓的幸福!”第一,这个人蔑视自己,这个人抬起了手臂,但最终还是舍不得打伤自己的面颊。说起来,被一个比自己地位低很多的人喝叱,自己应该生气的吧?可自己没有,一点都没有,只有心,冷得连最后的希望也冻结成了冰。程浩恩,你爱的又何尝是我呢?你爱的,不过是你记忆中那个清高亮节的左青玄罢了,你爱的,是你自己心中那张命苦的红颜罢了。你爱的,是你自己塑造的完美,你爱的……从来都不是我左青玄!
因为我也不过是一个,很自私,很无情,为物喜,为己悲的小人物罢了……
因为我只不过是一个,只要你爱我,就不想再顾及天下苍生的小人物罢了……
“……”没有反驳,没有反抗。左青玄木然的抚着被程浩恩拍开的玉手,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了柴门。也罢,我不愿意为了你放弃高官厚禄,你不愿意为了我放下江山社稷,我不愿意为了你归隐山林,你不愿意为了我无视苍生。我也不愿意,你也不愿意……如果两个人的心中都装了太多别的东西,又留什么地方给彼此呢?
“呵呵……”苦笑了一下,左青玄冷下脸来,回头不屑一顾的瞥了一眼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的茅草屋,伴随那撕心裂肺的谁的咳嗽声,他恭身,漠然的坐入了八台大轿里,轻轻启唇,吩咐轿夫离开这个魂牵梦萦的角落:“走吧……高风亮节的程大人,可是不欢迎我这王府里的爪牙呢。呵呵……”
轿子在大道上缓缓前行着,周围街市的喧嚣传入了耳中,别人的温馨,似乎更提醒了他的孤独。突然间,左青玄迷惘了。也许真的,刚刚自己曾经期盼过,那个人会为了自己放弃所有的抱负,会为了自己,甘愿做一个小人。大概那样的话……自己也就可以不顾一切的放弃所有的荣耀,和他远走高飞了吧。但是……
程浩恩没有。
他也不希望,不,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的,那个人是不会放弃的。
多好笑啊……因为知道自己一定会输,所以他才敢赌呢……
因为没有希望,一丝希望也没有,所以他才敢去尝试呢……
大概不是由程浩恩嘴里说出来,自己就学不会绝望吧……
“哈哈哈哈……”诡异的笑声隐隐约约的回荡在傍晚的华中,有时候不想笑也不行,人呐……还真不是一般的贱呢……你说是吧?浩恩…………
十天后,四品侍郎程浩恩归省回来,行文千字,细数湖南灾情和克扣现象,即日呈报天子,却被二王爷的亲信压制,半月有余,仍旧没有面圣。是日,三月十一,程浩恩入宫请求面圣,遭天监刁难,长跪养心殿前青石板上,皇上醉心棋弈,日过正午不出,而太监又不见禀。直至近晚时分,乌云翻墨,雷雨暴降……
那个人还跪在风雨里,像是化做了坚硬的磐石,只剩一双还有灵魂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殿内望不穿的黑暗。雨,浇灌的世界一片安静。程浩恩以为自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连咳嗽都已经听不见了,可是……当头顶的雨突然被隔开时,他还是用尽力气,向上仰望,去仰望那柄江南的画伞,仰望那窝伞的红酥手,和那紧抿的唇,不笑的容颜。
“……青玄……”一开口,血就渗出来了呢。肺好像也咳破了,痛都没有了呢。
“……”冷冷的傲立在那里,手中的伞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大半遮掩在了对方的身上,丝毫不顾被打湿的发抖的自己。目视前方,左青玄不是没听到那梦回百遍的呼唤声,但他没有低头,没有去看那个人,哪怕只是一眼……也会令自己崩溃的。就是因为,自己没有对他坦白过,所以那可笑的幻想就总是不能摆脱。多少告诉自己该绝望了,可又不由自主的期待,如果把真正的心情告诉他,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你是个温柔的人啊,浩恩,如果知道我的身不由己,就一定会原谅我的,不是吗?
“你还来做什么?!呵呵……阻止也没用,我不会放弃的!”戒备的瞪了那茕茕孑立的身影一眼,程浩恩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渍,坚定不移的宣布道。
“……我不过是,正好也要面圣而已……”只能骗得了自己的谎言逸出唇间……
雨幕下,两道萧瑟的身影,一跪一站。
苍穹下,一柄单薄的纸伞,大半遮挡在程浩恩的头顶,任雨水淋湿后者细瘦的脊背。
雷声轰鸣,好吵……
可即使安静了又能怎样。
这样的两个人,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为什么越是渺小的人,越是怀有治国安民的奢望呢?为什么明明懂得人情世故的成年人,要执迷不悟的抱持着不切实际的梦幻呢?天子善弈,天下如棋。若对手是精通此道者,金戈铁马,应该会尽兴而为了吧?但往往,铺设好了全部的陷阱,期待来的不过是一个不通棋艺的新手罢了。对于那白白算计了的千般精巧,万种琢磨,想来也只能赴注一笑了……
哭笑不得的凝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美青年,风华正茂的少年天子无可奈何的摆摆手,示意他坐在下首的太师椅上,并体贴入微的赐了几件干爽的外衫,由他褪去被阵雨浇透的衣袍。毫不犹豫的解开布扣,左青玄仿佛没有注意到对方炽热的目光似的,兀自优雅地除去衣衫,露出被水浸润下更见妩媚的胴体。没有停顿,他随即换上了素贵的白袍,从头到尾都没有停滞,似乎算准了前者不会出言喝止自己。
见状,少年天子抚额喟叹,那双黑耀石的眸子里隐隐约约泛过狡猾的涟漪:“青玄啊……你也太沉不住气了!若不是朕及时找了个台阶,把你传进屋里的话……咱们十几年的大业,就叫你这一哭一闹毁于一旦了!”
闻言,左青玄理亏的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缓缓抿紧薄唇,仿佛刚刚殿前的吵闹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再抬头时,这个美艳的青年瞬间苍老了几分,只有那双隧的如同要一路望进人心的眼眸,愈发明亮动人了:“皇上……”轻唤着,他豁出去的推座而起,长身跪倒在天子脚下,不羁的青丝散了一地的柔韧……
“求求您了,皇上!我瞒不下去了……我再也瞒不下去了……”顿了顿,似乎被自己回忆起来的事实刺激到,他纤瘦的身体抖得犹如寒风中不可退缩的残叶,明知命运的不可违抗,还要孤注一掷:“浩恩他等不起了啊……皇上!浩恩他……等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了!”太医的话像催命的魔咒般蛊惑在耳际,一时间,左青玄什么也看不到了,只除了记忆中那个人颓然倒下的刹那……他什么也听不到了,只除了记忆中太医沧桑无力的声音,无情的宣布着分离的时刻:“尚书大人,莫怪我们无能为力……这病早就说过能养不能激的!唉……现在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涝病最忌见红,一旦咳了血,这日子就有数了……”
“……青玄啊,值得吗?”静静地与他对望着,少年天子不置可否的摇摇头,眯起老谋算的双眼:“当初,二王爷不但不认你这个野种,还命心腹灭了你娘全族的口……即使天下苍生你弃之不顾,这灭门之仇,你也可以谈笑而过吗?”
“……”狠狠的纂紧拳头,想要潇洒的点头承认,但身体却被灵魂的某种力量定在了原地,无从挣扎。可笑吗?他们策划了那么久,瞒了那么久,他不惜自甘下作用身体去换取王爷谋反的证据,以及搜集暗中支持二王爷的党羽!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可以手刃生身之父,弑族之敌的二王爷吗?!只要可以报了血仇,他连禽兽都不如的在亲爹身下浪叫又如何?!他不在乎的……他本什么都不该再在乎的……
可是,偏偏千算万算中,他们选错了一枚棋子!那年二王爷怀疑频活动在官僚部将之间的自己,为了避嫌,皇上建议自己挑个不起眼的靠山暂做安排。谁知他这精心策划的猎人,最后竟然成了自己陷阱里的困兽?!
谁错了?
是一开始就虚以违蛇的自己……
还是一开始就用情太真的对方……
谁赢了?
是陪上了全部的抱负和尊严的自己……
还是陪上了健康和生命的对方……
谁也没错,他们都做得很对,就是太对了,对得太过了头……
谁也没赢,他们都输了,输在自己的手里,彻彻底底……
到最后,爱得也不能长厢斯守,恨得也不能快意恩仇……
这一来一去的三年似箭光阴……
难道只证明了……世间人逃不脱的……两字――因果?
前世欠得姻也罢,来生修得缘也罢……
偏生红尘万丈,恰与君逢!可那姻缘两字,错过了就再也救不回来了……什么都不要……也救不回来了……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回眸时,左青玄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奇怪的是,他应该绝望的,他的胸膛里应该空空荡荡的,可放弃所有的刹那,他突然有了一无所有后的洒脱:“恕臣辜负圣恩……自请辞官,布衣归省……”天下的人快乐又如何,不快乐又如何?该得到的,再怎么凄苦也失去不了……至于已经失去了的……牺牲再多,也救不回来了……
“再考虑一下吧,失去了你这枚筹码,朕也抄掉那只老狐狸胜算不大啊……”少年天子皱起英挺的俊眉,淡淡地挽言道。可惜,答案他早已从对方的眸中知晓:“……唉,青玄啊……若是放弃了,我们牺牲这么多又是为了什么呢?已经绕了那么多弯路,现在说后悔,不是太迟了吗?若你真的希望程浩恩的命有价值,就该把计划贯彻下去……”
“只有几个月了……”没有正面推辞,左青玄只是在这位年幼的堂兄弟面前,拈起地上自己偷偷捎进来的,那个人提笔夜书的奏折,凑到唇间,缥缈地笑了笑:“那个人只有几个月了啊……天下间,恨我不争气的人还有千千万万……而爱我的那个人……却只有几个月盈月缺的时间了啊……”缓步走出金銮殿,左青玄没有回头……只因这世间,已经没有值得回头的触动了。
他懂了……绕了这么些年,他懂了……
姻缘是救不回来的。他爱了……只可惜,爱的晚了些……
目光闪烁不定的遥望着天际,少年天子的嘴角忽然抿起一抹无从为外人道知的苦涩,轻轻挥手,他唤来守在外面的心腹太监。没有迟疑,统领万民的人,是不能犹豫的……纵使要伤害的是自己唯一亲信的弟兄……他的手也没有抖过,从头至尾,没有。
丢下一卷黄绫,少年天子的眉眼间积攒了玄冰的寒霜,挥指谈笑间,他即是天!
“传令下去!史部编修程浩恩越级上奏,折中一派胡言,诽谤我朝王储!二王爷忠心为国,天地可昭,此小人状告当朝命官,用心歹毒,罪责难逃,即刻压往天牢,秋后问斩――”
“呜……”程浩恩告诫自己不要发出任何类似求饶的声音的,他努力过了,可当无情的御吏粗鲁的将他推倒在天牢的草堆上时,剧烈的撞击还是使他头晕目眩间逸出一丝淡淡地呻吟。落翅凤凰不如鸡啊……以前虽然也经常遭人白眼,可现在,周围的人用的是一种看死人的冷漠注视着自己,像是一股腊月里的寒风,把他本来就麻木的心也冻得疼了……
他错了吗?从头到尾,他没有为自己算计过一分一毫。这样的他,也错了吗?那这天下间,还有什么是正确呢?!他不懂了……他想得明白,可他不懂……为什么?为什么看着别人痛苦就可以开心了吗?看着别人为生离死别挣扎,自己独享幸福就快乐了吗?!
他并不伟大,他也是个平凡的人。会恨,会爱,会斤斤计较。
他也曾经想过,若那些仇人全部死去的话,世间便可清静很多了!
他也曾经发誓,再也不要做个受人嘲笑的烂好人了,他也知道怎么去钻营拔户,怎么去欺上瞒下。他也想做个自在逍遥的坏人,享受那一世的浮华……
他也想过,他也迷惘过,他也犹豫过,他也动摇过……
直到他遇到左青玄这个男人。
直到他遇到这个从来不说,却总让自己感觉到对方在期待自己的男人。
所以他不可以退缩,所以他不可以放弃,所以他不可以同流合污!
那个男人在看着他,那个男人在等着他,那个男人要自己去做他的良心,那他就要豁出一切把这个角色扮演好!然而,演来演去,人生如戏,人人都是戏中过客,谁在表演谁?又在给谁表演呢?他在左青玄的舞台里纵情着,可原来的他,又该是谁呢?
“咳咳咳――”一阵反胃感涌上来,程浩恩扑倒在稻草里想要舒服些,却被那潮气熏得更加痛苦!手指漫无目的的抓握着,像是要牢牢牵住和阳界那最后的牵绊,不让黑白无常拖去阴间!就在这司空见惯的折腾声里,突然,一个狱卒不顾同伴的劝阻,近乎崩溃的冲过来,双膝一弯,重重的跪倒在木栏外面,双目含泪,沉默不语的给程浩恩磕了三个响头!
“……你……”呆呆的看着眼前悲愤的不速之客,程浩恩喘了一口气,勉强挤出话来。为什么?他不过是在这里等待问斩的活死人罢了,何必呢?现在的一切,又要做给谁看呢?仿佛是觉察到他的迷惑,年迈的狱卒压低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回答道,字字如钢丁,打入程浩恩快要化成磐石的心中!
“程大人……老汉谢谢您,谢谢您了!”
“你……咳咳……”
“程大人,不瞒您说,我家乡就是湖南的!今年老天不长眼,几个县都遭了灾,家里吃不上饭,人吃人啊……来投奔我的乡亲都告诉我了!您为了我们奔走,累出一身病来!如今,为了我们,摊上这要掉脑袋的官司……老汉今年已到知天命的年纪了……带家乡父老,在这给您磕头了――程大人――您冤枉啊……”
“……”睁大眼睛,程浩恩想象过自己可能遭遇的各式各样侮辱,但老狱卒的肺腑之言显然是他没有奢望过的!他只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爱的那个人而做的。他是为了逃避现实而让自己刻意忙碌的,他是为了从一而终,甚至赌着和王爷,和青玄的这一口气而抗争到底的!他不是为了这些人……至少,他没有想过太多…………
但看看现在自己这身狼狈……官位没了,酒肉朋友做鸟兽群散。
但看看现在自己这副病躯……爱人没了,被亲手推往敌人的怀抱。
到头来,天子没有相信自己,王爷没有倒台,湖南的灾民还在挨饿,自己什么也没有改变得了!可这个老迈的人却心甘情愿的跪倒在自己面前,向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自己千恩万谢?!
“……”泪,滑落无声,却炽热如火。
爬行几步,程浩恩抓住木栏半坐起身子,直勾勾的与老狱吏对望着,许久无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官为什么浊?因为舍不得荣华富贵。
官为什么清?因为这一瞬间此世为人的心安理得……
“这是我应该做的……你放心……只要我程某人剩得一口气在,湖南的状子……一天灾民饿肚,一天我程浩恩的怨声不止!”咬咬牙,明知自己现在不过是将死的笼中鸟,可程浩恩还是升起了连自己也不清楚的豪情壮志!一吼一吐血又如何?!既然举头三尺有那冥冥中的天……自有那天公地道!他不信人心……但也不信邪…………
“程大人……老汉这辈子懦弱怕事,没干过什么逾越之举!可家乡的亲人说了,程大人您是个大好人啊!大好人不能死在这昏暗的角落里啊!今天老汉已经和家人招呼过了,拼得满门抄斩,也要将您救出去!只求程大人莫忘记那些还在挨饿的人,别忘记我那饿死的三个孙娃啊……”
“老人家――你――咳咳咳――”惊慌失措的看着对方不顾一切的掏出钥匙,程浩恩想要阻止,但一激动便引发了内火,咳嗽得险些背过气去!眼看锁已经松动,门就要敞开!突然,天牢的尽出传来一声宏亮的唱声,成功的僵硬了所有人的动作――
“皇上驾到――”
昂首阔步的走进阴暗潮湿的天牢,少年天子仿佛带来了一股傲然凌冽的霸气,瞬间席卷了每个人的心神。冷冷地迈步走过跪趴在地的老狱卒身边,少年天子甚至没有瞥过对方一眼,宛如除了眼前的程浩恩外,天牢里的其他人不过是不值得侧目的蝼蚁罢了。但即便是成为了这位气势凌人的少年的目标,程浩恩得到的目光,也丝毫见不得半点温度……
“罪、罪臣程浩恩……叩见吾皇万――咳咳咳――”在惊讶过后,程浩恩本能的回忆起礼术,连忙拖着千斤重的病体,颤抖着扑跪于地,庄重的向年轻的皇帝低下头,恭敬却又不失尊严的轻声行礼道。见状,少年天子的眸中闪过了一抹厌恶,好像是透过后者预料到了某种令自己头痛的事实似的,无言的叹息出口,用像请求又像命令,似尊重又似疏离的平缓声调淡淡地对跟随在身后,一脸不爽表情的青年吩咐:“灵勋,去给他看看……”
“什么嘛!把人折腾的半死,现在才叫我来想办法!你把我当成神仙使唤吗?!”嘴里不停的抱怨着,风姿俊逸,高瘦的躯体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药香的青年,在白了所有人奉若神明的少年一眼后,不甘不愿的蹲下身,状似粗鲁的扯起程浩恩的手腕!
被他的猛然用力吓了一跳,接着程浩恩却突然发现,在青年外表的大大咧咧掩饰下,这个人,他抓着自己的手……出奇的温柔……
默默地品评着程浩恩的脉动,傅灵勋的眉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皱越,渐渐拧成了一个化不开的一字。半晌等不到他的回应,少年天子显然没有普通人的好耐心,狠狠的瞪了对方几眼,在后者不达理自己的情况下,前者不得不启开金口:“救得了吗?”
“你还好意思来问我――”少年天子不问还好,他这一开口,正好引发了傅灵勋压抑良久的愤怒!想也不想的回吼过去,根本不管对方是天子,自己只是一介朝臣,恶狠狠的瞪过去,傅灵勋的理直气壮恰恰和旁边人的小心翼翼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个家伙可是真的要死了啊!你到底在算计什么啊!把一个有涝病的人关在如此潮湿的天牢里,你这简直就是催命符嘛――”喘了口气,趁着少年天子气得俊颜一阵青一阵白,着恼得说不出话来,傅灵勋清了清嗓子,不顾程浩恩拉扯自己衣袖的阻止,继续数落:“我跟你说过多少了!我虽然是神医的大徒弟,但我不是神医本人,更不是神!起死回生的法术,我是不会的!你每都把回天乏术的人交给我――这不是砸我的招牌吗?!”
“住嘴!朕叫你救活他!不然的话,就要你人头落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少年天子先用一副想要杀人灭口的阴冷眼神扫视了周围颤颤微微的下人们一眼,接着有损天威的叫了出来,虽然显得几分幼稚,但适合他此时真正的年龄……
不以为然的扭过头,对于少年的威胁,或者说,对于少年说到做到的提醒,傅灵勋嗤之以鼻:“哈~!又是人头落地啊!真好笑,我姓傅的只有一个脑袋,经不起你们皇族砍了又砍!生死之道,自有天注定,再怎么样的医术,也救不了阎王要收的鬼――!”
“……”敏锐的在二人你来我往的争执中捕捉到了关于自己的某种讯息,程浩恩呆了呆,接着哭笑不得的摸了摸还被傅灵勋轻握着的手腕,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要死了吗?”一点也不意外自己的命运,对于别人口中的死亡,程浩恩突然有种那不属于自己般的平静。
死就死吧……反正活着也是受不完的苦,受不完的罪……
死就死吧……反正活着也有还不清的情,报不掉的仇……
死就死吧……死就死吧……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也好,看不到他的哀愁,拥抱不了他的悲伤又如何?即便现在的自己活着,又能改变什么呢?又想改变什么呢?左青玄和自己的姻缘早已先一步去了……在他们相爱的那个瞬间,就注定灭亡了!死和生,对于自己来说,究竟哪个更苦呢?皇帝不相信自己,要杀自己,又为什么要救自己呢?想到这,程浩恩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懊恼的按住太阳穴的少年天子,茫然的问出心中仅有的疑惑:“皇上……罪臣将死之身,何德何能劳天子烦心?”吸了几口气,向冥冥中似乎永远没有显灵过的神明祈祷不要被咳嗽打断这关键的时刻,程浩恩摇了摇头,咬破下唇以便在涣散的眼神中寻回焦聚。然后,他用尽全力的磕下了头,闷闷的砸击声,仿若敲打在人们的心脏上:“罪臣只求皇上开恩,救救湖南的灾民们――只要几千名挨饿受冻的老百姓能吃上顿饱饭,熬过这天昏地暗的日子,罪臣万死――也心甘情愿!”
如果天不给他们幸福……
那么就由他们给其他人幸福吧……
如果天不让他们终成眷属……
那么就由他们来解救这世间无可奈何的姻缘吧……
一对人也好,仅仅只救回一段姻缘也好……
他们已经知道相爱而不能相守有多苦了……他们知道了……所以就不能再让其他人也尝到了!就因为他们比谁都苦,比谁都懂……
血渗出来,流进青石地板的缝隙中,融入大地。
是额头还是唇角?不重要了,已经不重要了……
目光摇晃起来,天子的面孔模糊了,左青玄的身影却在程浩恩的记忆里慢慢清晰……
感觉到抓在手里的身体骤然变重,傅灵勋暗叹不妙的及时回身,也只来得及接住那倒向地面的躯壳而已!安详的闭上眼睛……程浩恩仿佛燃尽了自己最后的一点灯油,即便照耀不了其他人,也给了自己最后的一片光明。可以走了……没有牵挂了……湖南的灾民会如何他再也顾及不到了。这一生啊……他做到的也只有问心无愧罢了!也许有人觉得他对不起青玄,可他是为了那个人好啊!就算方式不好,就算手段不恰当……可他爱那个人的心……是可以坦坦荡荡说给任何人听的……他爱左青玄……爱那个成为王爷的走狗,忘记当初的抱负,只想醉心安乐的男人……他爱左青玄……爱得犹如他恨的那么的沉……
“喂!不要说死你就立刻给我死啊!喂――”焦急的掐按怀中人儿的人中,傅灵勋懒得和脸色大变的少年天子废话,只求可以夺回黑白无常手里的这丝幽魂!开玩笑!他抱怨归抱怨!这皇帝认真的可怕,要是真的放着这个男人去死,他的头估计真的要和相融洽的身体分家了!况且……好歹是神医的高徒,让一个人就这么痛快的死掉,也太丢面子了吧……
“可恶!灵勋!把他给我救回来――”狠狠的纂起拳头,少年天子表面平静,内心却翻起千丈波涛!他是利用了左青玄,他是逼迫了左青玄……可对于这个唯一信赖的血亲……他也想给那个人幸福啊!虽然要了些代价,但是……
什么天子嘛!什么真命嘛!对于他的愿望,老天爷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回应过!他只有靠自己,靠自己踩着别人的心情向前进――然而即便是这样的他――
“灵勋!这个男人绝对不能死!” 程浩恩死了的话,要他用什么面目去见左青玄呢?!去见那个为了他们的目标,牺牲了一切的男人!如果赢了二王爷的话……他就可以稳坐天下了。但对于左青玄这个一等功臣呢?他又该奖励什么?又该补偿什么?!
“不要叫了!我在想办法了――”动作不停,傅灵勋连擦拭额上冷汗的时间都挪不出来,可他手下的程浩恩,却睡得如此,如此沉,如此安稳……甚至让忙碌的人们嫉妒……
那个人会哭吧……或者说,那个人真正伤心的时候,是不落泪的?
那个人会哀伤吧……或者聪明如左青玄,会选择彻底把自己忘记?
原本以为,他们只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可为何偏要在彼此心中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记呢?
害得他弥留在望乡台旁,回眸间,泪落无声……
若爱了,就非得要这么的苦吗?
若爱了,就非得要这么多无奈吗?
若爱了……不就爱了……仅此而已……
到头来,爱,仅此而已……
姻缘救不回来又如何?爱那个人的心,他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消亡过啊……
青玄啊……青玄啊……别让我恨你……别让我怨你……别让我对你失望……别让我对这段没有后悔过的姻缘……彻底心灰意冷……别了……我最爱的你……我到头来,还爱着的你啊……这一生的剧本落幕了……至于来世,我不再爱你,你也不再爱我……我们都自由了……终于自由了…………
似锦的庭院里,荡漾着佳肴美酒的芬芳。拂风的杨柳懒洋洋地舞动着腰支,悠然自得的像是怀疑人间是否真的有所谓的疾苦。明明不远的香榭红楼里,人们还在醉酒狂歌着……真的吗?就在同样的红尘里,真的有人在哭泣着吗?为了饥饿,为了梦想,为了千秋万载的青史上……那没人会去翻阅的留名……
默默地凝视着杯中透明的液体,左青玄隐隐约约地在那随风晃动的镜面中望到自己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王爷的笑声就在身边,响亮的刺耳。因为那个最令对方烦恼的存在消失了,就在刚刚,一个密探带来了把自己的世界颠覆的答案。
程浩恩死了。
没有经过他的同意,甚至没有告诉他一声,就那么死了,死在他无法触及的地方。
死了,在他马上就要回到对方身边时,死了。
死了,在他马上就要和对方重新开始时,死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每当今生他想要豁出一切的去爱那个人的时候,总是还没开始便已经结束了呢?是缘分浅吗?是天注定吗?究竟是谁的错呢?强行要自己执行任务的皇帝吗?强迫自己不去坦然面对的自己吗?或者说,是那个总是自以为是的男人的错?是谁的错都不要紧了,他们已经错过彼此了,错过今生了……错过了,每一个可以重新来过的瞬间了……
“青玄,你在想那个人吗?”狡猾地眨着昏的老眼,二王爷的心情出奇的舒畅,丝毫不顾及在场陪坐的文臣武将,搂过左青玄不及一握的蜂腰,猥獬的把枯枝般的手指伸到后者空荡荡的下袍内部抓摸起来。被那玩弄似的爱抚羞辱着,左青玄绝望的昂起头,仿佛要透过灰蒙蒙的苍穹捕捉到谁的身影,他任由下体随本能而兴奋地痉挛,面上却静静滑下两行清泪,打湿了衣襟。见状,王爷不悦的咳嗽了一声,加大手上的力道,强迫怀中美艳不可方无的佳人把目光移回自己身上。然而,目光回来了,那人心呢?
“……”窒息地眯起眸子,记忆操纵着躯体去应和主人的敏感,但情感却控制了心神,始终游离在任何人的掌握之中。左青玄发出连自己都听不真切的叹息,淡淡地,像是在惋惜什么。惋惜什么呢?惋惜自己?惋惜对方?惋惜从头到尾都被欺骗着的仇人兼生父?惋惜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皇帝?惋惜湖南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灾民?还是惋惜这段,无论如何也救不回来的姻缘呢?杜鹃泣血犹可以倾诉衷肠,可自己呢?却连悲伤都要压抑下去,忍不住了也还得压抑下去!心在流泪,可自己宁愿从眼中流出的是血!
“青玄啊~难道你舍不得那个傻小子吗?要为了他背叛我吗?”王爷状似严厉的质问声唤回了左青玄的神智,心虚的巧笑着望了王爷一眼,后者轻轻摇了摇头,主动缩进前者的怀抱里,猫儿似的邀宠道:“哪的话啊……反正是他不识抬举,王爷好心把我让予他,他却嫌弃!我恨死他了……”最后一句,左青玄说得格外咬牙切齿,使得本来保持怀疑态度的王爷此刻也不由得信了三分,可惜,仅仅是三分,还不足以让他满意:“哦?不过本王看来,你对他的情,可没你说得如此不堪啊……哼哼……”仿佛是为了应征自己的话,二王爷话音刚落,一个下仆就战战兢兢的端来了一杯泛着琥珀色的液体,清澄的如同那个人的眼瞳。
指了指酒杯,二王爷轻描淡写的对呆立原地的左青玄吩咐:“若你对本王真的死心塌地的话,那么即便本王赐死于你,你也应该欣然复命了?”顿了顿,掐起那玉润的下颌,贪婪的吮吸着对方渐渐失温的红唇,二王爷的笑,搀杂了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寂寞:“这杯酒里,下了七种可以使人永远安静下来的毒药,如果你真的是本王的人,就喝了它吧。”
“……”没有回答,没有犹豫,几乎是在王爷说完的下一秒,左青玄就毅然决然的端起了酒杯,潇洒的一饮而尽――
死就死吧,那个人已经不在的世界,孤独的可怕……
死就死吧,赢了也罢,输了也罢,可以安慰自己的人,可以和自己享受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死就死吧,犁民百姓的苦也好乐也好,少年天子的赏也好罚也好,随它去吧。
为什么他必须为了别人的幸福而付出一切,却独独缺失了属于自己的那抹温存呢?
惨惨地笑着,青丝在主人倒下的时候轻轻飞扬而起,纠缠着扑向苍天,却在触摸到那遥不可及的上方之前,无力的垂落地面。起起落落间……仿若这个薄命红颜尽是错失的一生似的,换来观者一声声无可奈何的喟叹……
这样的结局不是他左青玄想要的,这样的懦弱不是他左青玄的性格。
可现在的他,真的累了,很累很累,累得不愿意多想,不愿意再做计较了。
自己说爱那个人,却又害了那个人。
自己说恨那个人,却又误了彼此的今生。
唉……既然这一世,我绞尽脑汁也摆脱不了爱你的事实,那此时此刻,我就将这一生还给你吧。将这苦苦爱你的生命,还给你吧……浩恩……
余光瞥到王爷心满意足的将一颗药丸取了过来,左青玄胸有成竹的淡淡划开迤逦的媚笑,诱惑着前者的步伐。是啊……这只是王爷的试炼而已,自己是知道的,因为他自己也是个多疑的人。从这一刻起,自己终于登上了王爷心腹的角色了吧?付出生命,他和王爷都在赌。只可惜,王爷啊……你聪明如此居然参不透……这俗世间,多疑的人,从来是得不到幸福的啊……以为自己验证的明白,可到头来,该爱的还是得爱,该恨的还是会恨……就算上一个瞬间他是真的想随程浩恩而去,但现在的左青玄却迫不及待的咽下了王爷手中苦涩的解药。
死了啊……那个爱着程浩恩的自己……已经死了啊……
就在不久前,他亲手“杀”了爱着对方的自己……
至少在刚刚,他是真的怀着赴死的心情饮下那杯酒的。
……这算是还给你了吧,浩恩……我算是把你爱的这生命和爱你的这生命彻底还给你了对吧?浩恩啊……从此以后,你不再需要为我而皱眉,我也不再需要为你而痛心了。你不用爱我了,我也不用爱你了,你自由了,我自由了,我们……都自由了……
“青玄啊,可怜的孩子,你记住,这解药只能压制毒性一个月,到时候你若不……”突然,一只纤手抵上了王爷干涸的唇页,适当的阻止了对方的警告,是左青玄的笑颜。像是用一种重生的活力在微笑,那朵挂在绝色容颜上的笑容,美得如同开……
“王爷啊~一个月又如何?只要青玄乖乖的侍奉王爷,相信王爷自然会开恩,再给青玄一粒灵丹的啊……呵呵……”至于扳倒王爷后如何去向死人讨药,他已懒得思考了。他只想微笑,微笑着嘲弄所有戏中的角色,嘲弄明明可以逃出这个拙劣的剧本,却还是不肯放弃的自己。闻言,二王爷惊讶的愣了片刻,紧接着,纵声长笑间把左青玄推到了美人椅上!
“好好好!青玄啊……只要你听话,本王定会把你留在身边的!哈哈哈哈――”舔了舔冲血的唇,王爷的手灵活的抚摸遍左青玄那光滑的周身,并陶醉地吻上后者熏然迷离的双眼:“……像你这么一个可人儿……本王怎么舍得你死呢?怎么舍得你死呢……青玄啊……”
似乎有几个正直的朝官看不下去这风月场景而离席甩袖而去了。虽然脑中昏昏恶恶的还有不妥的矜持,可左青玄却不顾及了。撩开衣摆,露出白嫩修长的大腿,淫乱的吟叹着,第一,不需要药物的帮助,他在敌人温暖的怀抱里,攀升到了巅峰!而那片高潮的空白尽头,依然立着一个身影……那是个无论怎么催眠自己也无法抹煞的身影。就算死了一也依然清晰的身影。他可以不去在意那个存在,可那个存在,是印刻在灵魂上的!不会随着生命的更替,而有丝毫的磨损……
爱一个人,不是一辈子的事情。
真的爱了,那便是生生世世……
同年十一月,吏部尚书左青玄力佐皇帝一举查抄二王爷及其余党,以谋反为名,斩首二王爷府八十三人,上下官吏五十七名。而左青玄本人因为窝底贼臣身边,并上呈二王爷谋反名册和龙袍玉玺有功,晋升为太子太傅,位列一品大员。与此同时,湖南因官吏克扣灾民救济,引起了灾民大规模暴动,皇帝御旨,着派太子太傅左青玄破格理此事,即日出发前往湖南赈灾……
金銮殿上的冷漠在御书房里有了一丝缓和。默默地与眼前这个俊美却毫无生机的青年对视着,许久,后者移开了空洞的目光,而前者锐利的目光如夕。他是皇帝,稳坐龙廷,手握天下,挥指千军。所以他不能动摇,他不会软化,即便面对的是这个打心底里亏欠了太多的可怜的男人,他依然无法温柔。
可是,一个事实却在提醒着他,某些无法被忽略,必须摆上台面的问题。迟疑了一下,明知对方没有和自己谈话的心情,可少年天子还是主动启开了话题:“青玄,最近朕听说,外面盛传你和王爷的父子关系……”
“那是事实。”冷冰冰的截口,左青玄瞥了少年天子一眼,缓缓转过头去。他知道外面说得有多么难听,他也知道自己和父亲相奸是事实,既然是事实,那么由不得人不去谈论。这些细节,他早在和二王爷上床的刹那便豁然了。
“……先不提这个。”干咳了一下,少年天子回身向里堂扫了一眼,正好看到傅灵勋在对自己拼命打手势。虽然心中不甚愉快,可他还是不得不履行自己欠下的职责:“青玄啊……王爷给你下的毒,眼看又要满一个月了吧。解药呢?”
“被王爷毁了。”淡淡地回答着,左青玄的眼中浮现出不久前的那场红莲大火,以及火光闪烁中,那个人老泪纵横的面容。到死也要带自己走吗?王爷真是个善妒的人啊……
“……”无声的叹了口气,想要埋怨对方的坏态度,可身为罪魁祸首,少年天子又找不到责怪后者的资格,到头来,他也只能摇摇头,直接进入主题:“眼看毒就要发作了,你把湖南的事情先放下,去神医二徒弟居住的红叶谷里先解了毒再说。”白了在后面手舞足蹈的傅灵勋一眼,觉得自己像是在帮别人做托儿,可少年天子还是铁青着脸,硬着头皮把对方熬夜想出来的台词复述出来:“听说神医经常居无定所,三个徒弟又各有所长。而二弟子毕红叶是三人中,最善药毒二理的……你身上的毒,估计也只有靠他了。朕已请祁将军家的神医三高徒领你去红叶谷求药,你即刻出发吧。”
“……”对于皇帝难得的好意,左青玄的眉宇间有了短暂的舒展,可惜很快便被自爆自弃取代了。定定的望着那不可一视,现在却又在为自己伤透脑筋的少年,左青玄突然想笑,于是便笑了:“多谢皇帝厚爱,微臣……只想利用剩下的时间立刻赶赴湖南,将赈灾一事理干净。”至于生死,计较下去也没有意思了。毒解了又如何,要是可以再爱另一个人,他就不需要夜夜三更梦醒,不眠至天明了……
唯一可以做的,唯一可以欺骗自己那个人会开心的,就是湖南赈灾的事情了。他不会让程浩恩的血白白流走的,那一点一滴,他都愿意用一生的眼泪去偿付!而这样的自己,也没有时间了。说起来,他还真的想感激王爷,在临死前,这个颠覆了自己所有的男人,终于做对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用一杯毒酒,成全了他们的一桩姻缘。既然俗世里没有那个人的身影了,那么他就到黄泉去追寻吧……
“至于去红叶谷寻医的事情,便算了吧……”神医又如何?救不回程浩恩,救不回自己的心,又如何能救回自己的人呢?
“……不是吧……”刚走进门,伊君岚就听到自己意料之外的答案。呆呆的抗议着,他埋怨的瞪了躲在帘子后面捶胸顿足的大师兄一眼,和对方露出相似的愤慨表情:“你怎么可以说不去?!”如果左青玄不去的话,那他们累得半死不活折腾的那一个多月怎么算?当大师兄以赶去投胎的惊人速度把气若幽丝的程浩恩带到红叶谷时,他们师兄弟三人眉头皱的一个比一个紧。涝病到了姓程的那个地步,也真的只能准备后事了。大师兄的金针把人插成了刺猬,二师兄煮掉了心爱的珍贵草药,自己则死马硬当活马医的翻烂了师傅的秘籍宝典!就在他们一筹莫展,眼睁睁看着程浩恩慢慢咽气时,千钧一发之际,师傅带着兔子经过红叶谷。
傻傻地看着程浩恩在硕大的兔子粗暴的踢打下又开始呼吸,他们还来不及抗议,师傅已淬好药针,将那弥留的魂魄又拽了回来!饱经身体劳累和精神蹂躏的他们,好不容易把人救回来,现在居然有人告诉他们不去?!
理所当然不知道他们焦急的原由,对于左青玄来说,神医二字,代表的只是无尽的嘲讽罢了。不知是不是感觉到生命的短暂,他现在懒得顾及什么了,想到了,他便说出来了:“就算去了又能怎么样?!神医……神医算什么?!既然他救不回那个人……空负神医二字,不过是欺世盗名的江湖骗子!这样一来,你们还要我去那里做什么?怀抱希望再带回失落吗?!”
被左青玄的质问彻底冷冻的气氛,在人们快要窒息前,又被傅灵勋席卷而来的怒火给烤焦了!狠狠的推开想要阻拦的少年天子,不理会小师弟拼命摇头的劝告,他虎目尽赤的气势汹汹跺过来,威胁意味浓重的一把揪起傲立在面前的冷美人,将炽热的气息吹打在对方白皙的颈项上:“你说我们是骗子?!”
“……哼。”不屑一顾的拨开他的手,左青玄虽然看似柔弱,可经历了失去爱人,与父亲相奸的种种后,他的韧性,可以令任何人折服!他……已经没有可以失去的了……而什么都没有的人,往往比较坚强。输人不输阵的瞪回去,在他快要把脾气火爆的傅灵勋彻底点炸之前,伊君岚聪明的早一步冲上去,挡在了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
无可奈何的和捂着太阳穴,烦得想要退避三舍又走不开的少年天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发现对方没有插手的意思,他只好自叹苦命的抿着唇,哭笑不得打起圆场:“那个……大师兄啊,你不要在把话说清楚前就站定坏蛋的角色嘛~把拳头放下、放下啦!”然后是……
“左大人,你也不要轻生嘛。也许我们做郎中的做不到活白骨,救死人的神仙地步,可是,你身上的毒再刁钻,只要是人想出来的,我那个古怪的二师兄都可以解得了!何必呢?去红叶谷一趟,说不定你的人生就可以重新回到轨道上了呢……”别有所指的笑了笑,伊君岚可爱讨喜的娃娃脸帮主人增加了几分说服力,可惜,还不足以打动心肠被迫变成铁石的后者。不假思索的横了他堆笑的样子一眼,左青玄懒得回答,只是明眸幽怨的扫过沉默不语的少年天子,接着甩袖,头也不回的迈出把自己还没有结疤的伤口又硬生生的挖开的地方。重新?轨道?开什么玩笑!他的人生早已是一片混乱了,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又拒绝不了,除了这一身太子太傅的光鲜外,他一无所有……
“喂――你别走啊!”见状,伊君岚不知所措的追出几步,但在他斟酌好如何开口前,傅灵勋便抱臂把底牌恶狠狠的摊在所有人面前了:“怎么?你真的不在意那个叫程浩恩的家伙了吗?”
普普通通的三个字,不会使别人侧目的三个字,却可以令左青玄下定的决心彻底动摇!迈出去的腿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再一把他带回到众人面前!昂起头,那目光是乞求,是无泪的哭泣,是无声的催促,是主人坚定中那微弱的缺口:“……”翕动着红唇,左青玄想要问出口,问那个名字的故事,问那个自己每都下决心要忘掉却又在一的决绝中更加清晰的名字。可是开了口他才发现,自己的胸中宛如堵住了什么,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声音来。望着他的痛苦,傅灵勋似乎稍微消了点气,但口气还是坏坏的:“原来你还关心啊~他呢~就在红叶谷里埋……”
“……庸医!”本能的骂出胸中的怨恨!心头猛地漏跳了一拍的左青玄,不等他把话说完,人就犹如一支离弦的箭,撞开挡路的伊君岚,冲出御书房!
……在那里!那个人就埋在那里!在那里――
他终于找到那个人了,他终于找到那个桎梏住自己的存在了,即使只是尸体,他们也要在一起!即使只是不说话的躯壳……那个人,也是属于自己的……
“等等啊!”手足无措的回头白了自己的大师兄一眼,这回连开朗的伊君岚都要皱起眉头了。想也不想的追出去,他迅速的跟上混乱中听不进任何人说话的左青玄!还好后者在疯狂之余,还记得对方身为活地图的用途……
哑口无言的盯着那两道快速消失的身影,傅灵勋的手僵硬在半空中,半晌,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而少年天子已经捂着头伏在案上哀叹出口:“灵勋啊……你为什么非要说‘在红叶谷里埋药骸的小屋静养’,而不是‘静养于红叶谷里埋药骸的小屋’呢?!”
“那个……有什么不同吗?”被庸医二字气糊涂的傅灵勋余怒未消的大声反驳道,却换来后者的一声长叹。王叔谋反篡权,湖南灾民暴乱,少年天子都没有叹息过。但是现在,面对自己太医那双无辜的虎目,他却想撞墙――
“算我拜托你了――休息一下吧!”被左青玄不要命的飞驰催促着连赶了五天五夜,饶是自忖精力充沛的伊君岚也快散架了!在看到红叶谷那隐藏在密林之中,难于被发现的入口时,他近乎欢呼的叫了一声,便翻身下马,坐倒在地一步也不肯移动了!只不过是一句“他没死”,整整一路,他硬是找不到机会说出口来!喘着粗气,扬头看了看激动得双颊绯红的左青玄,害怕对方受不得刺激,在说与不说间,伊君岚又犹豫了。可惜,这没有足够的时间给他酝酿,在看但红叶谷入口的刹那,左青玄就如同扑火的飞蛾,明知前方等待自己的是毁灭,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了下去……
那个人在等自己……那个人在等着自己……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呢,浩恩……
我来接你了,我终于可以把所有的俗事理完毕,干干净净的来接你了……
“等、等我一下……”顾不得气喘嘘嘘了,在心里把大师兄的粗线条骂了个彻底,伊君岚狼狈的爬起身,跌跌撞撞的追在了步履如飞的前者后面!谁来告诉他,这真的是一个马上就要毒发的人该有的精力吗?!唉……
七拐八扭的冲入红叶谷山清水秀,宛如仙境的地盘,看也不看那迎面走出来的翩翩美青年,左青玄想知道的只剩下:“他埋在了哪里?”
“……谁啊?”不悦的斜了这个目光涣散的闯入者一眼,毕红叶耸耸肩,不置可否的反问道。来砸他们神医牌子的吗?居然一见面就先问“埋”字!
“就是程浩恩啊――!快说!你们把那个人埋在哪里了?!”双眸尽裂,豁出一切矜持的抓住仙风道骨的毕红叶,左青玄拼命摇晃着清癯的对方,仿佛要把答案从那两片薄唇间摇出来!至于那射过来的鄙视眼神,他顾及不到了!他要知道的是,那个人在哪里!那个又一擅自离开自己的人,究竟在哪里――他要找到他,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他!然后,再然后呢?就再也不许对方离开自己了吧……
“……原来如此。”余光瞥到在后面手忙脚乱的对自己打手势的小师弟,毕红野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压抑住不满的心情,一把拿开左青玄的手,淡淡地讽刺道:“那个姓程的吗?就埋在我的药田里。不过……过了那么久,我早就忘了具体位置了。”
“可恶――”不是听不出毕红叶的语中带刺,但左青玄已经不介意了。整片药田足有两亩大又如何?自己挖掘的工具只有双手又如何?谁都不能阻止他们见面了!谁都不能了!
白皙如玉的纤手纂进淤泥之中,洁净的长袍染上土灰的暗淡。
青丝因药草间的朝露而打了结,指甲因石子的割伤而渗出血。
上天可以让他痛,可肉体再怎么痛,也及不上心灵的空洞。
上天可以让他们一死一生,人世永割,但上天不可以阻止他找到那个人,已经不可以了!
浩恩啊……你就在这里对吗?我来接你了……终于来接你了啊――
“你们到底在玩什么啊?”心疼的看着自己亲手锄出来的药田被挖的乱七八糟,毕红叶口气不善的横了傻立着的伊君岚一眼,轻描淡写的责怪道:“没事干嘛要我骗他姓程的已经挂了?这不是砸我们的招牌吗?”说起来,他们可是辛辛苦苦的了二十多个不眠不休的夜晚才向阎王把人要回来的哦!现在到好,邀功的时候到了,却要耍奇怪的招,害他的宝贝药田惨造蹂躏!真不知这个调皮的小师弟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我什么时候叫你告诉他姓程的死了啊?!”冤屈的白了前者一眼,伊君岚无力的靠在对方身上,快要被折腾的昏厥了:“我是打手势叫你纠正他的错误,不是叫你雪上加霜啊啊啊啊啊――”
“君岚?”温柔的扶住小师弟,毕红叶歪歪头,看了看“重新锄过”的药田,又看了看小屋里被声音惊动而出的身影,许久,淡淡一笑,自嘲的喃道:“算了……已经用不着我们多说了。”至于自己药田的这笔帐嘛,他会算进程浩恩的药费里面去的。满园的奇珍异草,足够大师兄侍奉的那个人头大了,哼!
不是这里!也不是那里!究竟他们把程浩恩埋在了哪里――
双手挖得麻木了,双眸被眼泪模糊了。为什么,他只想要尸体而已,他只要再看那个人一眼而已!一眼也好,一也好,让他再摸摸那个人的轮廓吧……即使腐烂了也无所谓,即使是白骨也没关系!那是他爱的人啊……不论何时,对自己都是最美……
“浩恩……浩恩啊――”悲泣着,左青玄跪倒在泥土中,紧紧握住满地药草的残骸,指逢间流下血,混进土里生出异样的芬芳。沉浸在悲愤中的人,往往看不到近在咫尺的幸福。所以左青玄没有抬起头,只发现一团黑影不知何时笼罩在了自己的身后。虽然他不曾回首,可是,他身后的人不是冰冷的尸体,所以一个清雅的声音轻轻的响了起来,响在左青玄的记忆,响在左青玄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青玄啊……”顿了顿,身后的那个声音搀杂了些许笑意:“或许说,应该叫你王爷?”
“……”仿佛是被雷劈中了,仿佛是一个悠长而忧愁的梦被唤醒了!左青玄呆呆的停下挖掘的动作,手指还伸展在泥土里,不知如果是好。是真还是幻?是太过思念的错觉,还是太过悲伤的幻影?他不敢回头,生怕回首时,一切如旧,空荡荡的依然什么都没有。可他还是回了头,因为这一生,下一生,生生世世,他已不甘也不能再错过了!
“浩恩?!”愣愣地贪婪地把那抹又瘦了许多的身影捕捉在眼眸中,左青玄想要哭泣,但这的泪水太炽热了,烫伤了眼。左青玄想要拥抱,但现在的双手太污秽了,怕弄脏了那个人的青衫。但程浩恩没有犹豫,他们都死过一了,所以不需要犹豫了。
毫不迟疑的跪倒在地,展开手臂,牢牢的把左青玄搂进怀中,程浩恩没有哭,他只是落泪而已。太多苦了,太多无奈了,太多的挣扎,太多的牺牲才换来的这一刻,他可不可以不去计较了呢?
“浩恩……我……我其实是皇帝派去的窝底……”颤抖着身躯,左青玄突然希望体内的毒立刻发作,让他死在这最幸福的瞬间。但又祈祷毒不要发作,让他可以继续醉在这抹温存中,多一秒也是奢侈……
“你现在已经不是了……”淡淡地打断左青玄的自责,程浩恩疲惫的闭起双眼。
“浩恩……我……其实是王爷的私生子……”和父亲相奸的自己,已经被玷污了,配不上这个正直认真的好人了。
“……那个你,已经死了……”轻轻地拍了拍左青玄绷紧的双肩,程浩恩在对方的耳际细语着,不知在安慰对方还是在安慰自己。那个为了任务,欺骗了自己,欺骗了天下的左青玄,已经死了。死在王爷的毒酒之下……而那个计较得失,计较成败,计较世间所有俗务的自己也死了,身染涝病,死在湖南的粥场上。现在的左青玄,就是左青玄,现在的程浩恩,只是程浩恩。他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储,自己也不是背负了万民生计的州官。他们的上一生太累了,为了别人的期待,为了不属于自己的幸福,他们太累了……
这一生,这从生死薄上偷来的一生……
他们可以自由了,可以真正的,不为了彼此的名字,而为了自己,痛痛快快的活一场了。既然如此,何必在意那些过去的事情呢?若因此错过了今朝,换来得岂不又是明日的叹息?他们已经笨了一辈子了,这,可以聪明些了吧,可以自私些了吧。终于可以了吧?
“浩恩……是啊……”苦苦一笑,挣脱出前者的拥抱,左青玄摇摇欲坠的站起身来,茫然的回望着对方。那双琥珀色的隧,像是要把自己吸进去融化般的温柔……可是……
“我们都死过了。你也好,我也好……我们都把那一世的情债偿还干净了。你自由了,我也自由了……还要爱吗?这样的你我,还是要爱彼此吗?还是要沉沦在彼此之间吗?”答案呼之欲出,他明白自己,可他也想知道对方的想法。他有怨但无悔,所以他要知道,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想的。没有了自己的诱惑,没有了自己的怂恿,甚至没有了自己的期待。这个男人,将如何来回答自己呢?
“……是啊,我们都可以重新来过了呢。”默默地垂下头,唇间逸开浅笑,像是对自己的无可奈何。程浩恩抬起头,揉乱左青玄的额发,将唇抵上去,虔诚地,像是在吻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接着,他回答,风清云淡……
“怎么办呢?当我准备重新开始的时候,我又遇到了你,我又爱上了你……”合是前生亏欠了你,天要我今生,还个明白。但我却不想算清楚,不想还明白。我还要欠着你,欠你再一笔情债,欠得越多越好,留着我,下一生,再一生,生生世世的,偿还不尽……
可以笑了……他们都可以微笑了……幸福的笑下去了……
风雨都经历了,苦难一个也没有躲得过。
但他们熬了过来,这段岌岌可危的姻缘,熬了过来……
熬到了今天,熬到了云开天现――
“浩恩――”热烈的吻,倾心的吻,付出一切的吻,吻着这个男人,这个叫自己又一心甘情愿的错下去的男人!左青玄没有再多说什么,似乎语言在重要的时候是如此的贫乏。但他必须许诺,他怕自己不说,对方就不会明白。他怕对方不明白,所以他要说,要大声的告诉对方――
“我……是如此的爱着你……”
“……我知道,青玄……我知道的啊……”毫不犹豫的回答道,程浩恩垂首,一遍又一遍的吻着怀中人儿的额头。这是除了程浩恩以外,没人愿意重复的动作。除了这个以最诚挚最纯粹的心来爱的男人外,没有人,穿过左青玄华丽的外表,珍视过他的内心世界。没有人会把他的喜怒哀乐,把他的对和错,全部当成宝……
不远,毕红叶从一个抱着只肥乎乎的大兔子的男人手里,接来一味药丸。对方在叮嘱完服用方法后,扬头含笑地看了看左青玄那边的无限风光,慈爱地拍了拍两个徒弟,却不小心被性格不好的大兔子骑到了脖子上。强忍住颈间那毛绒绒的折磨,温文尔雅的青年和煦一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告诫两个怕长针眼而一左一右不去观看的徒弟:“红叶,君岚,你们去把这个解药交给左大人,请他照为师的方子服用,体内的毒自然会慢慢解除。而至于程大人,你们嘱咐他要注意休养,涝病难以根除,但只要他小心些,应该不会复发了。”
“师傅啊~”以手枕臂,不悦的瞪了兔仗人势的大肥兔子一眼,伊君岚堵起嘴,怀疑道:“一个余毒未消,一个故疾难好。我们这到底算不算是把他们的姻缘给救回来了呢?”
“……我们已经把他们的人都救回来了。”温吞的笑了笑,俊逸脱俗的青年宠爱的把兔子抱下来,搂在怀里。边忍耐着兔子音因嫌热的踢打,他边悠然地解释道,笑眯了双眸:“至于他们的姻缘……就只有看他们两个自己的了……而且……”望了倚在程浩恩怀里的左青玄一眼,青年淡淡的补充道:
“我想……他们的姻缘也已经救回来了,不是吗……”
三年前,吏部侍郎府――
窗外的喜鹊翘首枝头,在绿荫环绕下唱着欢快的小调。似锦的净水池边,身着各色彩衣的蝴蝶们不曾过问过人间的悲欢离合,只是纵情的翩然舞着。
悠然自得的斜倚在美人榻上,左青玄若有所思的瞥了埋首案犊的情人一眼,不满地堵起朱唇,妩媚的转动着明亮如镜的眸子,懒洋洋地怂恿道:“浩恩啊~难得这浮生有半日清闲,你竟然还在和笔墨纸砚那些死物纠缠不清。”而忽略了旁边活色生香的佳人……
“……”笔下未停的抬头凝视了抱怨中带着勾引的前者一眼,程浩恩哑然失笑,可笑容还没有爬到眼角,就又在某种压力下暗淡下来。对于他的反应格外懊恼,左青玄刻意换了个姿势,恰到好的将外袍下遮掩不住的春光奉送到后者的余光范围内。白皙修长的大腿,柔韧光滑的皮肤,似笑似嗔的容颜,温润含情的妙目。他在暗示的东西很露骨也很诱人,没有人可以拒绝此时此刻的温柔乡,但程浩恩却更加的沉默了。面对左青玄主动的邀请,他也不是不动心,可当目光接触到堆积如山的公文时……
见他没有回答,左青玄责怪地白了他一眼,起身走到了程浩恩身后,猫儿般邀宠似的伏在了对方的肩上,吐气如兰的在后者耳廓附近吹着气:“浩恩……什么事那么紧急?你非要耽误我们相的时间去理不可?嗯?”质问的音调微微上扬,左青玄的目光逼视向程浩恩,而后者却默默地移开了。没有放过对方眼中一闪即逝的心虚,左青玄将后者的笔一把拿掉,捧起程浩恩的双颊,狠狠地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阻止了程浩恩可能会有的辩驳!
来不及抵抗就已经沦陷在那异样的芳香里去。程浩恩无可奈何的收拢双臂,将左青玄桎梏在怀中,摸索着对方欢愉的颤栗。一遍遍叹息着彼此的名字,左青玄的声音越来越高亢,而程浩恩的声音却渐渐低沉。他没有告诉怀里的人儿自己即将辞官归省的决定,更没有解释过自己急于理完积压工作的原因只是为了替对方铺开一道平坦的大路。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所爱的男人,可也恰恰是这个男人,自己无法说给他听。他爱左青玄的美艳,所以也爱这华丽躯壳内的勃勃雄心。再美丽的朵也需要浇灌,他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无法给予左青玄开的给养。于是他决定放弃,决定离开,决定恭手让人。
这个男人会恨自己的吧,恨自己把他交给另一个有权有势的存在。
但这个男人也会开心的吧,当他平步青云的登上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时,俯视间,眸中还会不会有属于自己的一方空间呢?程浩恩不知道,因此他吻向左青玄的锁骨,吮吸出对方的呻吟。仿佛是想把对方的一颦一笑都的印刻在灵魂,他纵情的抚弄着怀里的身体,直到受不了刺激的左青玄眯起眸子,舒服地瘫软成一团春泥。
打横抱起被自己爱抚到混身酥麻的对方,程浩恩缓步走入春帏里,不再回头。空剩满案的白宣,在清风的拂动下,细细的翻阅着将要来临的别离。而宛如呢喃的破碎轻呼,也慢慢地由帐子里逸出来,润色了一园春光……
“浩恩……不要……啊……”哀哀呼唤着前者的名字,左青玄求饶似地绻起身体,却又在对方迟疑时,鼓励地吻上程浩恩的双唇:“嗯……我的浩恩啊……别离开我……别……嗯……”
“青玄……”淡淡地回应着,程浩恩状似无心的询问里,带着他自己也琢磨不透的期盼:“若有一日,你我分离的话……又该怎么办呢……”轻轻地分开后者因兴奋而并拢的双腿,程浩恩在那敏感的内侧吻了一下,成功的让对方昂起头,启开薄唇发不出声响。
“不许……呜……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就算脑子里已是混沌一片了,可在听到那令自己心脏冻结的话时,左青玄还是咬紧牙关聚集回神智,不满地反驳道:“不许!浩恩……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不会的……”
“那么……万一,只是万一而已……”催促似地揉弄起左青玄的身体,程浩恩尽量压下伤感的意味,平静的反问:“我们不得不离开彼此呢?比如说,我要去到别的地方……”
“那我会把你追回来,天涯海角,只要我不允许,我就会把你追回到我的身边来!”斩钉截铁的打断前者的话,左青玄隐忍着一荡荡击溃自己的快感,睁开眼睛,温润坚定地凝望过来,展开双臂,勾抱住程浩恩的颈子。他是那么的用力,甚至给后者痛得错觉。
“那么……如果你暂时无法脱身,不能去追我呢?”
“……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对不起,我只是想说,我们的姻缘,来得那么匆忙,我怕,我很怕去得也是猝不及防的……”
“浩恩啊……你爱我吗?”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左青玄爬起身,直起腰枝正视着前者,眸子里是难得一见的认真。见状,程浩恩俊颜猛地泛起红潮,没有回答,他只是点了点头。而这对后者来说便已足够了。主动扑入对方怀里,左青玄殷切的索来一吻,接着浅笑起来:“那就是了……只要你我的心意不改,分隔又如何?相思又如何?姻缘暂时断了又如何?”
“青玄……”程浩恩答不上左青玄的质问,只因为他懂得一切并非易事。但左青玄却不曾怀疑,这个男人想要得到一件事物的时候从不怀疑,更何况是一个人呢……
所以左青玄微笑了,所以他的回答,虽没有动摇程浩恩的决心,也令前者在震撼中沉默了。
“姻缘断了又如何?倘若君心似我,救回来便可……”
突如其来地,程浩恩的心中涌起一个有些狂妄的念头。就算是天注定了他们情缘浅又能怎样?他相信左青玄,相信这个男人,相信他的魄力,也相信他的决心。把断掉的姻缘再救回来吗?多么可笑的奢望啊!可不知为何……他却笑了,笑一路爬上了眉梢……
――完――
《救姻缘》by:魈 [荷泽有鱼] 85K 9-2 19:28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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