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风尘+番外(六月游)》by:桃夭
作者: 轻轻一跃 25/1/29 18:13 5

我的师父, 是望。

三十年前,整个大同王朝没认不知道这个以十四之龄成为状元的天才少年,那时,我还没出生。

二十年前,没认不知道他是帝王身边最宠信的大臣,是皇子的师傅,那时,我刚满月。

十年前,天下人都知道,因为“谋反”,他被以极刑,那时侯,我已经很懂事了。

我不是孤儿,虽然我的母亲因为难产而死,但是,我的父亲还在。至少,在他被凌迟死之前,我还有爹爹。

是的,望就是我的父亲。可是他说他不配为人父,他没给我他的姓氏,只给了我一个名字――浅离。

我想我能理解望的心情。如果我也因为权力而屈服在男人的身下成为男人泄欲的工具的话,我也会无颜见祖先的。

望是帝王的枕边人。虽然他同时因为重的政务忙得不可开交,但是每个月总有那么十来回,他是在宫的龙床上渡过的。

我无法想象从来都清冷如菊的望在怎样在男人的身下婉转承欢的。但帝王显然很喜欢他。否则望的家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奇珍异宝?

望不快乐,从来就是。人说他清冷无情,我却知道他从来就不曾真心开怀。他的心锁着太重的忧伤,重得让他美丽的面容染上淡淡的忧伤。

爱他吗?很小的时候,这样问望。因为我不能理解他怎么会甘心当一个男人的“女人”。以为,望是因为“爱”这样崇高的理由。

望望着我的眼神很是讶异。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摸了摸我的脑袋,然后默默地苦笑。

我不懂他的笑容,一直都不懂。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在男人身下扭曲喘息的时候,我才一点一点了解。

我想没人知道望的死因。

“谋反”吗?听到罪名的时候我几乎狂笑出口。望永远没有谋反的理由啊。当他彻彻底底地臣服于他的帝王后,他便只会一心一意地跟在那个人身后,永不回头。

帝王就是帝王。他不是望想象中那么多情的人。甚至,他是无情的。

――我承认,是他教会我人与人之间永远没有什么爱情存在。

望被杀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帝王忽然发现,他对望的宠幸太多了,多到足以引发政治的混乱。

只是这样,望死了,而我,被流放北地。

望临死之前很平静。他平静地梳洗,换衣,还喝了一点他最爱的菊露,然后,从容赴死。

帝王很绝。他用凌迟的手段彻底地毁灭望的身体,也让我,连替望收尸都做不到。

被流放的时候,我才十岁多一点点。

知道这个年龄真正意味着什么吗?它只意味着在那个极冷极寒的地方,在被人恶意欺凌的时候,我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在那里,我曾半个月没吃到一点粮食只能靠干枯的书皮草根充饥。我也曾在三九天里只披着一身单衣窝在别人的柴堆里睁着眼睛熬到天亮。能熬过那段日子,现在想来还真是奇迹。

衣食不足并不是最大的问题。我最大的麻烦来自望留给我的脸。

很清秀,甚至可以说是漂亮。在这个严重缺乏女人滋润的地方,这成了我的灾难。

十岁啊,就经历了男人们虎狼般的摧残。我柔软的身体在男人粗暴的践踏下,从未感受到什么快感。记忆中烙下的只有痛苦和耻辱。我的冷感,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不过,男人们倒是很满意我的身体。这大概就是后来我不再缺衣少吃的缘故。

饱暖一足,人的欲望也会提高。我不甘心一辈子埋没在这个鬼地方,做那些男人的性玩物。至少,我想去那个老皇帝的陵墓上,吐他几口口水。

才三年而已啊,原本强悍的体魄竟然因为一场风寒就完蛋,真的只是身体上的毛病吗?失去望的打击才是最大的吧。

放手那么容易,却在事后牵牵念念,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大笑,我要到他的陵墓上去笑给他看。我这个他一直讨厌的小混蛋都没完蛋,他死什么?他让我在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我唯一的亲人,让我连望的坟都没办法帮他修,现在他死了,我不去笑一笑怎么行?

离开北地并不太难。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回复了我的自由身,我可以会京,但是我没有盘缠。

冥思苦想,就算被压在男人身下还在想到哪里去弄一笔钱,身上男人的抽动倒给了我灵感。

于是一路靠卖身筹钱赶路。等赶到京城郊外的皇陵时,已经是天下有雪的日子。

(二)

站在皇陵前的时候,我真的很想笑,。辉煌的陵墓下想必很冷清,身边少了望,他真的能安心去死?

我想我真的依然很天真。就算事实残酷地摆在面前,我还是希望,帝王真的爱过望,就当替一直到最后都不说什么的望,求一点幸福。

我大笑,为帝王;我大哭,为望。

然后,我晕倒在大雪中。

苏醒的时候,在一间小屋里。小屋的主人的面孔,让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想,全天下没有哪个靠卖身为生的人能有幸如我一般能见到两代帝王的尊容。

是望的另一个徒弟,我的师兄,当年的太子呢,如今他也已经是帝王。一身的华贵尊荣让人不敢直视――当然,我也没有直视他的资格。

记得,他比我大五岁,今年应该是十八了吧。英气勃发,强悍尊贵的模样是个好皇帝的样子呢。望若九泉之下有知,一定会为自己教出了一个成材的弟子而高兴。

他看着我的表情很复杂,有怀念也有怜悯。他说他要把望的府邸重新修缮,然后再把它给我。

我拒绝了。这么脏的身体,不想再踏进心目中最后的圣地。如果望知道我已经习惯了男人的身体,习惯靠卖身为生的话,他会怎么想?他一定会很失望的。

师兄没有强留我。他有帝王之心,也有温柔宽容的心态。他抽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仔细地询问我将来的打算,直到他清楚地了解在望的事件后我已经对官场彻底失望对人心彻底绝望后,他长叹一声,给了我一笔钱和一块令牌。

令牌给我在以后的任何时间进宫见他用。

钱,给我用做谋生的本钱。他说,他不愿看我这个样子。再怎么说,我是他的师弟,再差,也不该差到这个程度。

钱,我拿了。三年的流放生活教会我钱的重要性,我不至于淡泊清高到视钱如无物。事实上,我何市侩庸俗,要不然,我干吗卖身?

离开京城的时候我还没决定要做什么,直到有一天在秦淮河畔看到一些漂亮的,却沦落街头的少年时,我发觉我该干什么了。

用那笔钱,顶下一间经营得不是很顺利的青楼――真奇怪在这个烟之地居然还有不赚钱的馆子。稍事装修后,挂牌接客。

于是,在我十三岁那年,我成为一家男娼馆的老板。

我不找良家男人进馆子接客的。

在馆子里的孩子们都曾有过经验。大多是被主人抛弃的娈童。可以说,他们床上的工夫应该都不错,这也是我的生意从一开始就那么好的主要原因。

我提供食物和住宿,以及合适的客人。他们回报我抽成,很公平。除此以外,我和他们自己、之间没什么太大的联系。至少,在现在这个阶段,没有。他们甚至不知道混在他们之中和他们一起接客的人,就是这馆子的老板。因为我找了一个人代替我出面管理这馆子。

是的,就算我已经有了一个基本的事业,我仍然需要男人。我的身体已经习惯了男人的进出,没有他,我活不下去。我的冷感,有的时候更能激发我自虐般的快感。

在我馆子里的孩子们,都是可怜人。

只因为一张漂亮的面孔,便被强制地与正常的人生相隔离,被人凌辱,被人抛弃。

大多数都已经绝望了,一心只想早一点赚到一笔钱,然后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安静地渡过残生。和这样的人合作,很愉快。他们工作得很卖力,相对的我拿到的抽成也很多。嘴重要的是,他们不会与客人有什么纠缠不清的纠葛,特别是感情上的,这样办起事来才干脆。因为,他们早已经过了相信别人相信感情的时间,他们给我带来的麻烦,很少很少。

比较麻烦的,是还拥有天真梦想的孩子。他们中的一些人,有的时候会象发了疯一样起爱上某个人,然后,郁郁寡欢,或生病,或寻死。这个时候,我就得赔上一些钱请大夫,善后。损失虽然不大,事情却很麻烦。每当这个时候,我也没空嘲笑别人的痴情了。只巴不得真的有情人终成眷属,从此脱离苦海双宿双飞算了。

可是,真的能托付的人,很少很少。到这里来的,哪一个不是只想寻欢作乐?能真的对男人动真心的男人,全天下没几个。甜言蜜语已经是极限了,再多,就不该求,也求不得了。

都是娈童出身,为什么有那么大的不同呢?不接客的时候,我一边翻着帐本一边想。

(三)

三月的时候,在街头捡到了一个人。

那天的天气很好,我难得出门去买东西。听说前街“宝铃酥”推出新的糕点品种,我迫不及

待地要去买来尝尝。

――真可悲,我的嘴还是小孩子呢,它偏爱甜食。

在一条暗巷里,捡到了他。

十八、九岁的年纪吧,比我高一个头,一张本来应该清秀的面孔被人揍成猪头,神智不清地

昏倒在地上。

我想,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衣服被人撕得破破烂烂,身上还有一道道类似鞭挞的伤口,我是不

会把找人把他带回来的。因为,我只捡娈童或男妓。我以为他也是,。我那个时候已经在想,

正好馆子里有一名少年因为有人替他赎身而离开了,这个人正好可以填补留下的空白。而且平

我的经验,他一定会红。因为他有一身令人摸起来很有感觉的肌肤。在替他换药的时候,有好

几,我都起了反应。

很令我惊讶的情形、。我那个时候真的吓到了。

早就清楚这具很早就习惯被男人进出的身体不可能再拥有正常的欲望。,只有强壮的男人才

能让我的身体浑身发热,进而变得情欲高涨。我是纯纯粹粹的男妓,一辈子只能躺在男人的身

下,等着他们,干我。

我只喜欢强壮的男人,最好是那种让人一看就不由自主臣服的人物。在接客的时候,除非碰

上那样的人物,否则我很难真的达到高潮。只不过,作为专业的男妓,我的叫床声,依然淫荡

得让客人认为我真的得到了解放。这样子他们才会高兴,给的赏钱也会很多。

我一向不喜欢软弱型的男人,特别是当我认定了是娈童的人。就算心性再怎么坚强,如果不

能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如果不能维护自己的尊严,那么生为男人也只是废物一个。

大意男妓而言,心性的坚强是没有用的啊。

――其实更的原因,是因为我在最初的时候为了生存放弃了自己的骄傲和坚强,从那以后

,我不愿再面对坚强的人,那会让我自惭。

既然我不接受软弱的男人,为什么我还会对昏迷不醒的少年情动?难道是 最近挑男人挑得

太凶没能好好发泄?有可能。那么今天晚上,就找个最猛的男人,好好享受享受吧。

这一享受,就是三天。

我挑中了一个很厉害的人呐。是个江湖人。据说是什么“无极门”的少主,不但人长的俊,

够高,够壮,床上的功夫也极棒。三天三夜的厮磨下来,我腰酸腿软,几乎下不了床。

被他折腾得死去活来,我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而他似乎也挺满意我的服务,临走时砸

下的银票几乎让我笑得合不拢嘴。

真的是个出手阔绰的客人啊。开张一年读哟来还没见过呢。如果能多来几就好了,那我就

发财了。

被钱砸的感觉实在是很爽。爽得我几乎忘记还有一个伤患住在这里,直到馆子名义上的老板

,渐渐成为我的心腹的老卓跑来告诉我他已经醒了,我才记起还有那么一个人。

赶到他的房间,迎面就对上一双黑玉般的眼睛。

很……纯净的,毫无瑕疵的黑色,仿佛至高无上的宝石,自上而下,俯瞰众生。

在它面前,一切皆卑下,世间,只有它是唯一的尊贵。

就象,很久以前,在望的房间看到的那只黑玉麒麟。高贵,骄傲,强悍,无人能敌,无与伦

比。

还记得望曾经说过,这麒麟,是他的帝王给予他的信物,是他唯一的精神倚靠,是他的神。

那时候,望的表情,无比的虔诚,而且幸福,幸福得美丽。

我就问望,那我呢,我也会有这样的神吗?

望说会的,每个人都有独一无二的神,只是看你能不能碰上。

我想,我碰上了,我碰上了我唯一的神。

(四)

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浑然没发觉他正用一种彻头彻尾的剖析的目光打量着我。看着我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直到,他等我开口等得不耐烦,而用他清亮的嗓音唤回我飞上九重天的理智。

他问我是谁?这里是哪里?还有,他的剑在哪里?

我告诉他,这里是秦淮河畔的男娼馆。我是这里的男妓,我不知道他的剑在哪里。

他的眼神在一瞬间锐利起来,然后仿佛松了一口气地说,也许在这里,他们就找不到他。

我不是笨蛋。确切地说望的聪明才智都遗传给了我,如果不是在十岁那年被流放,我今天可能能以十三岁的年纪以头名状元的身份进入官场。就算如今我的身体已经废了,头脑也已经生锈,但是基本的思考方式,我还没忘记。

剑及追击?

这两个词给了我不大的联想空间。我的脑海中,想起了“无极门”少主的一句话“江湖人的兵器就是他的命”。与、也许,我可以把他的身份限定在一个范围,唯一的差别是。他是正,还是邪?

不过,那重要吗?我问自己。然后笑得一塌糊涂。那不重要啊!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的眼里只有他。他到底是谁,这一点也不重要。

如果说在这里,能帮助他躲过他不想面对的人或事,那么我愿意尽我的所能,达成他的希望。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的伤也渐渐好了。

其实他的外伤并不严重。看似鞭伤的伤口仔细看来其实是某种带有细细倒钩的绳索割的,幸好钩上没带毒,要不然凭我手里的普通金创药,是不可能将他救回来的。

他身上的伤药,是我亲手替他换的。自从我的眼里只有他以后,我便容不得别人接触他,我怕他一身肌肤的触感会让别人产生不该有的遐想。

他一直沉默着。也许他的本性就是这样的。他只用带一点防备的眼神看着我,警惕地,注意周围的环境和我的举动。

他以为我看不出来。但他错了。他忘了我的职业是专门和各种各样的人――男人打交道的,他的眼神,他的皮肤,他的身体,在我靠近时候的反应,岂能瞒过我的眼睛?

但,我不是或,什么都不说。只是细心地为他端茶送水,为他擦身换药,甚至为他洗手下厨。

我想我是个天才。在厨房泡了一个下午浪费了十只鸡砸烂了五口锅以后把厨房弄得一团糟糕以后,我带着试吃的厨子也认为好喝的鸡汤出现在他面前。

当着我的面,他喝了一口。然后我就被老卓叫去理一个少年离开的事情。等我回来后,我只看到一只空碗。

我很高兴。很久没那么高兴了。我告诉他,为了给他补身体,我会天天熬汤给他喝的,那个时候,我忽略了他眼中闪过的错愕。

他其实并没有喝汤三天后,我知道了这件事。帮他洗衣服的大婶有一天抱怨说他的衣服最近老是油腻腻的,我才知道,他喝下的东西,用一种奇怪的手法,全补到了他的衣服上。

很……生气!就连望也不曾让我那么那么的愤怒。我几乎一路冲进他养伤的房间,却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可以就这样理直气壮地去问他吗?问他为什么不喝我精心熬的汤?我有理由问吗?我有资格问吗?

有!谁说没有?

我看上了他,这就是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理由。

说我任性也好,说我霸道也罢,甚至说我恶劣无耻不讲理也行。我看上了他,我碰到了一生中唯一的神。我才不要放手。

舍得放手,不敢紧握,甚至从容赴死的,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我才不想象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用那种伤绝痛绝哀怨绝的笑容,看着天空。

我不放手,我不离弃。我不选择死亡。望所没有得到的,望所遗恨的,我全都要得到手。我大笑,大哭,大闹,不懂人情,不识大体,不讲道理,我只要得到我想要的,我只做我自己的主人。

臣服于我的神,那是因为那神,是我自己的选择。

(五)

推门进去,却发现他正在整理自己的东西。看到我进来,他有些难为情地向我借衣服。

我一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久以后我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抓住他的衣服,问他为什么要离开。

他有些为难地看着我死抓他衣襟的手,说,我是他的大恩人,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不过他的是伤已经好了,为了不给我添麻烦,他决定离开。

我大笑。救命之恩就打算拿这一句话就打发了?他当我是什么人?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会那么容易就放他走?别傻了!

看他被我难听的声音吓到,我把他按在椅子里,从房间的柜子里找出一个算盘――望了说一声,他住的这间房间以前是我的房间,也是我的私人空间。除了老卓,从来没有人进入过。

噼噼啪啪地拨弄算盘,一笔一笔地算着他欠我的帐:大夫出诊费,药材费,住宿费,饮食费,服装费,我的精神损失费等等等等加在一起,就是一大笔钱。

我告诉他,要走可以,但是必须现在立刻马上就把钱交出来。他苦笑,说他不可能现在就交、出钱。他要我宽限一段时间。

那就拿自己做抵押。我是这么告诉他的。为了表明他的诚意,我要他告诉我他的名字。

他说,他叫江云想。云彩的云,想念的想。

我记下了,一笔一划把这个名字刻在心里,一生不忘,一世不忘。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江云想这三个字,在江湖中代表着什么样的地位和力量。

江云想还是留下来了。怎么说我都是一个商人。在没把他牢牢掌握之前,我不会放人。

他没钱,又不愿意白住,于是他自觉地在柴房当一名杂工,负责那些干也干不完的杂活。

从那以后,馆子里的少年们,经常可以看到他微红着脸,远离前厅的样子。

他其实很帅,有一张很干净的脸和一身很干净的气质。常有馆子里的人问我,为什么收留这样的少年?他看起来太清白了,清白得站在他的面前完全可以看到他清澈的瞳孔中自己污秽的倒影。

没几个人,可以容忍天天直视自己最真模样的现实。

就算再贱,就算再脏,也希望在少有的一点梦幻里,假装自己,还是童年那个纯洁天真的小孩。

闭上眼睛,当作看不见;捂住耳朵,当作听不见;封闭心灵,当作不知道。可是当一双无比纯净无比清明的眼直视你逼着你面对现实的时候,习惯了虚情假意生张熟魏朝秦暮楚的麻木的心灵也会忍不住有种窒息的错觉,似乎,自己的一身脏污是最不能饶恕的罪。

并不是自己天生下贱情愿在男人身下扭动喘息的啊,并不是心甘情愿地在风尘中打滚的啊。如果能够,谁不愿意正正经经地过普通平凡的生活?这一身卑污下贱是自己的错吗?

不能直视,不敢直视,能一身坦荡毫不失态的站在他面前的,似乎只有我。

是的,我并不比别人干净,也不会比别人清高。我唯一毫不胆怯的理由,是我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我的错。

难道我一心要活下去错了吗?难道我拼命要过好自己的生活错了吗?一道圣旨断了我最平常普通的生活道路,我能恨我该恨的是谁,难道还有疑问吗?

我无愧,就算出卖我自己我也无愧。在这一行中,我就算不是最好的,也不会很差。更重要的是,我算是一个比较成功的经营者。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的财富迅速地堆积,,如果不是太奢侈,我这一辈子大概不会再有讨饭的日子了。

卖什么也没卖人赚钱啊。我冷冷地笑,看着帐本计算我的财富。我当初没有选错行呢,或者说,我有这方面的天赋?

望一定想不到,他的独子竟然有这样的本事。以前他常常以为我继承了他的衣钵适合在诡谲的官场中生存呢。难道说,他正统的教育方式竟然会教出一个男妓?

说实话,在这一行里我不是顶尖的尤物。我的容貌只是中上,流放生活的营养不良造成我注定的纤瘦。望的美丽容貌真的叫我糟蹋尽了。好在一身肌肤还算得上细腻,否则也无法引起客人的兴致。

我的床技也不算最好。至少没有一些受过训练的娈童出身的少年们好,甚至还有些冷感。当客人尽兴以后,我依然象条死鱼。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固定客人还不少。他们说我是冰山,而他们的兴趣,就在于捅破我表面上这一层清冷勾引出我最淫荡的一面。

有些疑惑这是为什么。但是我仍然迎合客人的需要。为什么?作生意嘛,当然要宾主尽欢。

这不,前些日子找过我的“无极门”的少主,又上门来点我了。

(六)

在我接客的房间里陪他喝酒,他不是个急色鬼,办事之前总要培养一下气氛。

我喜欢这样的客人。我最讨厌粗暴的情交。以前的记忆太刻骨铭心,让我一想起来就全身僵

硬。

况且,这个男人长得不错――确切地说,是非常非常英俊。一双桃眼有意无意间总在发射

电死人的光芒,害得被他电到的人,心如小鹿,砰砰乱跳。

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已经是很成熟的男人了,江湖弟子江湖老,他的鬓边,已经有了一根

白发。

伸手,替他拔下那碍眼的白。我见不得一头乌黑亮丽的发上有一点刺眼的异色。我才十四岁

多一点,白发离我还很久啊。

他握住我的手,把我拉进他的怀中坐着,双手搂上我细瘦的腰,挑逗我敏感的肌肤。

他的体味很好闻呢,是很清爽的风的气息。我地吸了一口,才发觉心跳是速度很不寻常

似乎是我的陶醉鼓舞了他,他噙着微笑,耐心地挑逗我的情欲,直到我全身变成一滩春水邀

请他一起来享受,他才搂住我,陪我直到销魂。

他是个很好的客人。满足自己的同时也不忘记让我尽兴。

这一回没上那么疯狂。天亮的时候他要走了,走之前,他挖醒沉睡的我,问我一个奇怪的

问题。

他问,我愿不愿意为他从良?

我吃惊,然后,失笑。我问他是什么意思。

他说,也许他的身体记住了我,只有我,才能让他有酣畅淋漓的快感。

快感就是快感,还有什么酣畅淋漓不酣畅淋漓之分吗?也许我真的很对他的胃口,但是,能

令他那么满意的人应该不只我一个。于是,我建议他去找别人试试。同时,我没忘记向他推荐

几个当红的少年。

他苦笑说他已经试过了。就是因为找不到可以与我相比较的人,才又来找我确定。结果很明

显,我真的是他唯一的值得挂念的人。

于是我问他,这种“唯一”是多久?是不是永远?

我太苛求了。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怎么能要求别人承诺呢?不意外地看到他的错愕,我

扳着手指头一一细数:

我是男人,也就是所谓的男娼,就算我从良,我也不可能跟一个男人过一辈子。。一旦年老

色衰,主人厌倦,我的下场会很惨很惨――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想起望,这句话用来形容他似乎

也不过分――我不要落得流落街头无以为生最终凄凉去死还死无葬身之地的结果。呆在这里,

等赚够钱后,我至少可以给自己买一口棺材一块墓地。

我的话听得他一楞一楞的。但是他承认,我的话有点道理。于是他没有勉强我,他说给我一

段时间考虑之后,他走了。临走前他说,做男娼也做不了一辈子的。

我大笑。是的,这我不否认。但是别忘了,我还很年轻,生命于我,还有大把的岁月可以挥

霍。况且,我不缺钱。

没想到,“无极门”少主的到来会让那个总与我保持微妙距离的人主动接近我。

第一, 江云想走近沉睡中的我。

我说过了,我有两个房间,一个是我现在睡的专门用来接客的地方,一个是江云想现在使用

的那一间。

因为是江云想,所以我让出我的地盘,所以原本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的简陋房间逐

渐多了一些我的私人物品。似乎,我真的要在这里长住了。

江云想进来是时候,我还在睡。洗过澡后懒得穿衣服,就直接用最原始的模样去见周公。等

我被他叫醒迷迷糊糊坐起来的时候,我看到他绯红的脸和眼中我赤裸裸的倒影。

男人看男人,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如果我的身上,确切地说颈、胸、腹、腿等地方

没被无极门少主啃出红红紫紫的痕迹的话,江云想的反应也许会平静许多。

也许这是他第一确实地看到一个男娼在激情后的痕迹。他的脸红得不象话。他转过头等待

着我穿上衣服。

披上一件袍子,故意不把它穿整齐。露出一小片白皙肌肤,细长的腿在袍子下摆若隐若现,

我存心试探一个很纯的男人的底限,看看我有没有希望能勾引得了他。

似乎有点效果,我坐在他面前,他的目光却只锁定在我脖子以上的地方,不敢乱看。他问我

,龙威是我的什么人?

龙威?谁?不认识。

他说,就是那个无极门的少主。他来干什么?

哦……原来那个少主的名字叫龙威啊,很神气的名字嘛。至于他来的目的是什么?还不简单

?嫖妓啊,难道还是来吃饭?

江云想眼里闪动着某种我不是很了解的光芒,他忽然问我,是不是从来没听到过他的名字?

我点头承认,我开店卖人,谁直到江云想是哪棵葱那棵蒜啊。

江云想接着说,既然如此,希望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他在这里的消息,以防有什么不测。说完

,他就离开了。

会有什么不测?我皱着眉毛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得出一个结论。

(七)

唯一的不测是,江云想不见了。

那天下午起来,老卓就向我报告说哪里都没有江云想的踪影。而房间理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象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

无声无息的,彻底的消失。连声招呼都没打。

我气坏了。他这算什么?救命之恩还没报就不见了,这算什么男人嘛?这里是龙潭虎穴我是妖魔鬼怪吗?还逃得那么迅速那么不留痕迹。可恨!

老卓看我气成那样,小心地问,是不是出去找一找?

找?去哪里找?这金陵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找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天下那么大,要找一个只知道姓名的人,很难。

死心了吗?才不。如果再给我一个机会,我绝对不会再让他离开我的身边。但是在那之前,我面对现实。

我信命吗?是的,我信。至少在面对江云想的时候,我信。现在我唯一能做的,是等待一个可以再见到他的机会。

我仍然不时地上街买东西吃。这是我的嗜好之一。

这些天金陵城的气氛似乎有些奇怪。很多骑马挎刀的人出现在这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汉子将这秦淮河畔搅得是一团热闹。

可是我的馆子却冷清了许多。

平常上门的客人大多是一掷千金的商贾。商贾最重视的问题大概就是他们的身家性命。现在秦淮河畔多了那么多横眉竖眼的凶神恶煞,谁还敢不要命地提着脑袋来寻欢作乐?

没客人,就只能当放假喽。于是无所事事的少年们洗净铅华,用最原始的模样。在馆子里走来走去。

老卓问我,这样好吗?

为什么不好?反正我也正在为江云想的失踪而难过,没心思接客,正好可以调剂一下心情嘛。

于是,老卓真的在门上挂起了闭门休息的牌子,我这开业一年多的馆子,第一闭门谢客。

我呸!是哪个不长眼的王八羔子在半夜三更敲门哪?不知道会吵死人的吗?

这是娼馆。不是客栈哪,有没有搞错?

全馆子上下似乎除了还在挑等看帐本的我以外,全睡死了。所以我只能劳动我坐麻的腿,前去开门。

危险?不怕不怕。秦淮河畔是出了名的不夜城,虽然我闭馆休息,可不表示其他的馆子也不开门啊,外面灯火通明,还有官府的衙役们来回巡视,怕什么?

开门,我还没开口,一锭银子就递到我的面前。

飞来横财?可疑!顺着手掌看上去,看到年轻的汉子身后那个玉面锦衣的少年和他脸上不情愿的表情。

双手抱胸,很是不爽。他们是谁?为什么半夜敲门?]

一番问答,才知道他们是没地方投宿的客人,想借这里住上一些日子。

开什么玩笑?我这里是娼馆,不是客栈,就算有空房间,那也是接客用的。凭什么留他们?

年轻汉子二话不说,直接掏出五张百两的银票递到我面前,当场我就改口了。

我说过,我极度的市侩。这些日子没有客人,有点额外的收入也是好的。

挖起老卓,叫他安排这两个人的食宿。我打个哈欠上楼准备休息,没注意到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华服少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第二天,老卓问我他们的来历。我也说不上来。反正钱收到口袋里就好,剩下的事情,我就全交给老卓了。

老卓照我的意思去办事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真庆幸当初捡到了他。

那是在我来金陵的道上,我捡到了一个快饿死的流浪汉。那个时候他已经快不行了。我用三个馒头换回了他的命,于是他便跟在我的身边,忠心耿耿地为我当牛做马。

老卓其实并不老,顶多三十出头。只是相对还不到十五岁的我而言,他已经是长一辈的人了。老卓有一张看来平凡普通的脸,可以让人在转过身后就记不住他的面部特征。但是他的身材很搞很挺拔,比起江南文弱的男人们,他高了很多。

他很老实可靠。行事的手段更是比我圆滑。这馆子交给他还没出过什么纰漏。他做地很好,所以我才可以放心地去玩。

我从来不问他会跟在我身边多久。我只知道在他离开我之前,我可以信赖他。所以日常给他的薪水就较普通的丰厚。他不亏欠我,我也不亏待他。

(八)

一年的经营,不信少年中的明眼人不对我的身份产生怀疑。毕竟我是太嚣张了。而这种嚣张

,在收留江云想这件事情上表现得最明显。

十年的养尊优和三年的流放,什么样的生活方式对我的影响最大?都有。只是我不钻牛角

尖的个性让这两中印记成为我生活的一个侧面。适应它,享受它,能舒舒服服地过的话,我就

舒舒服服地过,要吃苦的时候,也咬紧牙关撑下去。

如果说我和那些少年之间真的没任何感情的话,那是骗人的。都是天涯沦落人,只要看看眼

角眉梢的表情,就知道是同类啊。我与他们的关系,一直维持在不远不近的适当距离。

一年的时间真的不长。但是足够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忘记前半生的种种迫害伤害卸下重重心防

用比较自然的态度面对自己及同伴。毕竟这里不存在着坑死人的争斗,在不动心不动情的前提

下好好接客赚钱,日子过得算是平和了。

争风吃醋不是属于这里的东西,大多数人的无情断情绝情,让生活很轻松。

其实大家的年纪都不大,只是因为经历的缘故而使得心境过早衰老。纵然一张脸依然年轻美

貌,但心已经是百孔千疮。

这些,能怪谁?如果是乱世灾荒,为了生存,还有理由原谅这样卖身的行为,可现在是太平

盛世,只为一己私欲就用尽方法糟蹋别人的人生,只能说,这世界上的某些男人。真的不是人

难得的假日,让忙碌很久的人都清闲下来。几天过去后,他们中的有些人开始觉得日子有些

无所适从。他们来找我,要我去问问老卓,打算什么时候结束休假?

我的心情眼睛调剂得差不多了。随时都可以开门迎客。根据老卓在外面打听来的消息,金陵

城里的江湖人似乎在进行了一场什么比武招亲后,走得差不多了。

据说这要招亲的,是江湖第一美女。上台打擂的人个个都是江湖年轻一辈的顶尖高手。包括

黑白两道的超级狠角色都来了。最终的决战是在白道武林盟主和黑道总舵主之间进行的。具体

的结果究竟是谁输谁赢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是谁都没娶到那个大美女就是了。

比武招亲啊!我偷偷地笑,吐了吐舌头。这辈子我和女人是没缘分了。再漂亮的女人对我而

言都只是鲜一朵,看过,就算了。

一边笑着,一边把长发在身后挽了个结。这一身纯白的衣服是为庆贺休假结束穿的。今天没

有接客的打算,只是心情很好,想上琴台,为擅舞的绿腰助兴。

绿腰是馆子里最早来的少年之一,有一头天生的红发和一身绝妙的舞技。蜜色的皮肤和刻

的五官轮廓带着明显的西域特色,美丽得就象一团火焰。

但他本人,却是极无情的。除了在舞台上热情似火,在私底下他的表情总带着一种雪般的冷

酷。他曾经说过,他在这里工作的唯一的原因,就是要攒够钱给自己买一块好墓地。

他人冷,舞却极美。超凡的舞姿常常勾起我弹琴的欲望,所以偶尔我也会上台,现一把不算

太糟糕的琴技。

绿腰对我的琴声表示出了足够的忍耐。毕竟他那热情奔放的舞蹈很少有琴师能和好,我庆幸

这馆子里还有一个真正的操琴高手。

琴师的名字叫白琴,也是那些最早的少年之一。他有俊秀的面容,左眼却在很早的时候就被

刺人瞎了。开始的时候他也接客。可是他对男人的恐惧比我想象的更严重。勉强几后,他实

在是不行了,于是我只能让他担任专门的琴师,他的一身琴技也得以施展。这一年多下来,他

渐渐成了这附近极有名气的大使级的人物。

可以这么说,他们俩是我的朋友,也是这馆子里除了老卓外知道我真正身份的唯二人。毕竟

最早的那批人只有三五人,除了病死的,离开的,如今也只剩下他们了。

绿腰很久不接客了。他的舞蹈足够赚取大票银子。在这个馆子里,他们俩是异数。也可以说

,我这馆子之所以没沦落成为下三流的娼馆多少能在这秦淮河畔打出名号,都亏有他们存在。

绿腰冷烈,白琴温怯。他们俩想必各自有各自的一段故事,要不然怎么会变成路边的流莺被

我捡到?但是如果他们不说,我就不问。何必呢?再轰轰烈烈的过往也只是过往,人啊,还是

活在现在比较实际一些。

(九)

在台子下整装,呼吸,上台,在琴边坐定,然后,抬眼看向大厅中的舞台。

舞台上的绿腰已经准备好了。红发编成辫子束在脑后,一身的红衣,艳极,烈极,象一团燃烧着的火。

手指在琴弦上拨了几个音,然后一轮金戈铁马的琴声在我的手指下响起。

由静,忽然转变为动,在中央旋转,跳跃,飞舞的身影,疾如风,静如林,狂猛如火,沉寂如山,就象一把,染着无数人鲜血的绝世名剑。发辫上金色的束带,就象长长的,长长的,缠绕名剑的穗。

――很奇怪吧,一个卖身的人,怎么能够跳出这样杀气腾腾的舞?那种狂烈,那种毫无理智,那种一往无前,岂是一个小小的男娼可以了解可以表现?以身化剑,需要怎样的沉醉?

但是很显然,这样的舞蹈不适合我这烟之地,不久以后,舞姿转为缠绵。静静地讲述离别的故事。

大概有半个时辰的舞蹈,却让我的手指累得抽筋。无视于一票寻欢之徒目瞪口呆的沉迷样,绿腰拉着我,还有一直等在台下等着换手的白琴,躲进了他的房间。卸妆,聊天。

喝着茶,白琴为我按摩手指。藏在长长刘海下的唯一的一只眼睛中有温柔的光芒。如果我是正常普通的人,我根本不能想象是谁能那么狠心,生生刺瞎那么美丽的温柔的眼睛。

但我不是。我出身在一个官宦的家庭,曾经以将在官场中争权夺势并在不败之地视为人生的唯一目标。然后,我亲眼目睹了人间最残酷的刑罚发生在我唯一的亲人身上,最后,用自己的身体亲身体会了人性的野蛮和残酷。我相信,为了某种理由――甚至不需要理由,所谓残忍是很轻易的事。而绵羊般的温驯怯懦正是勾引最大虐杀的最好的诱因。

绿腰解开长发,卸下舞衣,一边嘲弄我不中用的手指。他那曲线优美的后背上有一头栩栩如生的烈火狮子。看那种线条和色彩,那是纹上去的。它代表什么?绿腰为什么要纹它,这些都令我有些好奇。

好奇,但不说。还是那句话,何必?

绿腰说我的琴技进步了,至少能跟得上他的舞步,我却说那是因为他老了,跳不动了。我的话招来绿腰长发的一扫。

绿腰问我为什么要休息那么久,我说因为我怕。

绿腰大笑,说我这个缺心眼的小子若知道害怕怎么写就可笑了。

正说着。老卓进来告诉我,有人要见我。

是那夜里来投宿的人,年轻汉子依然笑眯眯的,玉面公子也依然一脸冷漠。

在我房间――接客用的房间接待他们,我还以为他们已经走了呢,至少老卓是那么告诉我的。没想到他们还会出现。

很神秘的两个人,至今我还不知道他们是谁。我凭什么笃定他们在馆子里进出不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哪里来的自信?凭我看人的眼光?

他们坐下来,很直截了当地问我,是不是救了一个叫江云想的人。

我的心一跳,表面上依然一派平静。我问,江云想是什么人?

他们告诉我,江云想是他们的师兄,他们受他的委托,来还他欠下的债。说着,打开手边的小包袱。

厚厚的一叠银票,看数目,是我当初算给他看的那些,甚至还多些。这个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那两人还在嘀咕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了。心里充斥着想大笑的冲动,就象,听到望要被死的消息时一样。

江云想,虽然我只是一个男娼,但是仍然要说,你用了最好是方式,彻彻底底地羞辱了我。

够狠。用钱来砸我,是要永远和我撇清关系?

很好,如你所愿,钱我收下了,反正我市侩嘛。但是,从今以后,如果让我看到你,那就是你的不幸了,你等着吧,

我冷笑,学望,笑出一脸的威胁。我告诉他们转告江云想,救命之恩,别指望就这样算了。

不理会他们的反应,叫人把他们请出去,然后,转回我真正的房间。

房间里的布置。与江云想离开时没什么分别。我从来没弄乱过,枕头上,甚至还保留着他的味道。

环视里面的一切,吸一口气后,我叫来老卓,让他把我原来所有的东西全部换掉。我不要我的私人空间再有其它人的味道。反正手里已经有了一笔巨款,不,怎么可能?

(十)

我说过今天晚上不接客的。但是来的人却叫我不能拒绝。

高大魁梧,英俊帅气,一双桃眼有意无意间总放射着致命的吸引力,一身黑衣将他邪气也霸气的本质烘托得若隐若现,最是诱人。

看着他,我的身体开始发热。很奇怪的感觉,我不是冷感吗?为什么这个男人对我的身体的吸引力有增强的趋势呢?其他的客人我可以不管,但这个男人却是近写日子我碰上的唯一契合的伴,错过他,可惜了。

在我的房间里陪他喝酒。还是老样子,他不急,我不急。

他一杯一杯地喝,神情却不太愉快。我没打算当他情绪发泄的渠道,只沉默着,捧着杯子啜饮。

很久以后,他放下杯子,看着我。看来雕还不够烈,他的眼神依然清亮。

他问我事情考虑得怎么样。

我一愕,才想起他曾要为我赎身要我成为他的人的要求。我摇头,给了他唯一的答案。

他说,如果我是那么容易改变主意的人,他也不会对我那么感兴趣。他问我需要什么才能让我点头。

我好奇,问他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我?

他叹了一口气,说其实凭他的身份,在江湖中想要什么样的人得不到?偏偏我不识好歹,直接拒绝了他。

身份?除了无极门少主,他还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

黑道总舵主!他吐出的五个字,让我吓了一大跳。

什么?他就是那个曾听说过的黑道老大?他有那么了不起吗?那他为什么还没得到那个天下第一的大美人呢?

有很多原因。他轻笑。得到她,并不能得到任何实际的利益,算了。不过有机会看到新上任的白道总盟主并和他对过一手倒是一大收获。

看来,事情牵扯到某些利益的获取啊,听起来似乎很好玩。真的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冲突呢。如果是以前的我,在闻到某种气味之后,总要探究一番的。不过现在,算了,关我何事?

是个人物啊,虽然年纪很轻,但是俨然已经是江湖中的一代霸主呢。白道中很久没那么可怕的人物出现了。听说他的两个师弟也不是普通人物,科学没看到。不过听说他们早就出现在金陵城了。

他很厉害?虽然话题不是我感兴趣的,但是还是打起精神迎合他的话。

很厉害啊……龙威的表情很是兴奋。听说他不久前才受过伤,没想到攻击力还是那么的惊人。怪不得白道的大佬们会让这个才十八、九岁的男人出面主持大局呢。

是吗?实在没兴趣了解,我意兴阑珊。

龙威忽然笑的很神秘。他说他听说我曾经闭馆几天,而在那期间,有两个神秘人住进来了。

他的话里带着明显的暗示,我的眉峰挑了起来,他不是喜欢废话的人,他话中的意思,是我想的那样吗?

他伸手,抚平我眉间的皱纹。一边说,我已经不是美人了,皱眉的样子更不好看,他知道我比他想象中更加的聪明一点,应该了解他说的是什么。

说的是什么?我笑出一脸的娇媚。关我什么事?只要有钱,我管你做什么?

好一个男娼。天生的婊子啊!他大笑,咬上我的耳垂,双手在我的身上游移,挑动我的欲望……

意乱情迷的云雨后,我窝在他的怀里,享受罕有的亲昵感。

我早已经习惯了男人的体温,天生偏低的冰凉肌肤最爱接触热热的东西,望曾说过,我的心也冷。

心冷吗?望,什么是判断心冷心热的标准呢?心冷不冷热不热有什么关系?你冷淡的面孔下有一颗滚烫的真心,你把它全给了那个人,那又怎么样?结果你依然死得那么凄凉。你没留给我一个好的榜样,我凭什么相信心冷心热有什么不同?况且,我是男娼呢,要那么热的新做什么?

龙威并没有睡,他搂着我,一双大手在我腰上有一搭没一搭得按摩,缓解我过度劳累的腰肢。

说真的,如果不太挑剔的话,龙威算是蛮好的枕边人。在他的身上,我得到了高潮。可是就算是这样,我还不至于真的糊涂到点头答应跟他走。还是那句话,,他不值得啊。唯一值得我付出一切信仰的,只有我的神。

那双明亮的。清澈的,黑宝石般的,尊贵高傲的眼眸,从出生到现在唯一能触动我心弦的东西。

如果说,现在的我还执着着什么东西的话,那么除了钱,便只有他。

冷淡的面孔,疏离的态度,不告而别的人,以及那笔能砸晕我的银票,就算这样,他也是我选择的神,在我决定将他放弃之前,我不会放手。

(十一)

龙威似乎打算好好和我厮磨一夜,不过,有人打扰了他的计划。

莫非重新营业的馆子多了些什么奇怪的魅力,怎么尽来些怪异的客人?

高大,健壮,骠悍。狂猛的气势和霸道的言行叫经历过不少大场面的老卓都有些吃不住。当我披着衣服光着脚冲出房间的时候,只看到两个一身西域打扮的男子,正揪着老卓在说着什么。

带着异域口音的言语,听来颇有些新鲜感。但对于他们皮带上所镶的黄金扣的图案,我却颇为眼熟,似乎我在哪里看过。

呵呵,我想起来了,那是西域最强悍的民族的族徽。以前在望的画里见过,望在给我讲解各国的历史民情的时候,曾特别提出,这一族是强盛的大同王朝最大的威胁。若在朝为官,切切不可忽视他们,更不可轻易挑起事端。不过在经过多年的努力后,大同王朝和他们的关系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这些年来,那一族的人已经多进入中原。在京城等地方,常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但是在这偏南的地方,我倒是第一见到这一族的人。

好奇地看着这两人,打算先听听看他们到底在争执些什么。没想到老卓看我出来,急忙挣脱了他们的手,赶到我的身边向我报告。

搞什么?这不是泄我的底吗?幸好大厅里因为刚才的骚动,胆小的客人们都躲了起来,没多余的人在场,要不然事情就好玩了。

这两个异族人进入这烟之地竟然是为了找人,有没搞错?

从西域大老远地来到这秦淮河畔,还进入这个专门卖男人的地方唯一的目的就是找人?看他们强忍着与我交谈却又带着掩不住的轻蔑的口吻,看得出不是好男色的人。那么为什么偏偏到我店里来?有人拿刀子逼着他们来吗?

管他们找的是谁,这店里的少年们我是从来不问出身来历的。问我,跟不问没什么差别。更何况,这店里没有叫沙穆的人。

偏牌内他们不相信。并且还道,如果我再不老实说的话,等他们的主上来了,就有我好看的。

恐吓我?当我是三岁小孩啊?我怎么不知道这秦淮河畔已经是异族的地盘?我还得在他们面前卑躬屈膝啊?

冷笑,有什么招式就尽管使出来吧,我还怕你们不成?我说没有那个人就是没有,本少爷没那么大的本事,能凭空变出一个人来。

这是第几感受到濒临死亡的感觉?不记得了。

喉咙被粗大的手狠狠地捏住,瞬间就将我肺里的空气挤个精光,手脚都开始麻木,失去知觉,头也开始剧烈地疼痛。

真的打算将我捏死?我真的会死在这样一个蛮子手里?不行,我不甘心。所以我的十指挣扎着抓上蛮子粗大的手臂,努力把它挣开。

很难。挣扎的下场就是让死亡的阴影更加的浓郁。只差一步,我真的要告别这人世了。

精神涣散中,我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然后紧扣着我的喉管的手指松开了,新鲜的空气灌进肺里,呛住了喉管,我忍不住倒在地上,咳嗽起来。

真的是涕泪纵横啊!老天,我有多久没那么狼狈了。本来就不漂亮的面孔,现在想必更丑得可以。

一道晴朗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里。望曾说过,从一个人说话的语气、用语,几乎就可以判断一个人的背景。那么这个听起来年轻的声音,想必就是那种人上人了。

其实用不着我判断看这两个异族汉子恭谨的态度,就可以明白了。这个长着一双鹰眼的男人,正是他们的“主上”。

与他的属下不同,他穿得很斯文。一身大同王朝的服饰非但没削弱他狂傲的王者风范,反而给他增添了几许翩翩风度。眼底隐藏的冷锐冷静不会轻易让人察觉,但足以证明他不是卤莽的人。

他皱着眉毛,隐约可以看出他对我的鄙视。他的眼底映着我狼狈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有笑的冲动。

我想,短短几年的流放真的改变了我许多,换在十岁之前,我绝对容不下旁人的鄙视。我的出身,学识,和望,都令我在人前荣耀无比。除了略有些娇纵,在同龄的人中,我是最棒的。但是自从第一被压在男人身下后,我便不再在乎别人的眼光。是看开了也好,是自暴自弃也罢,反正现在这个男人的眼光只是让我想笑起来。

而我也真的这样做了。我犯得着怕谁?他要找的人的确没有,杀人也不过是头点地而已。

他问我。到底要不要交出沙穆。

我摇头,没有这个人,要怎么交?

(十二)

一叠银票从他手中缓缓地,在我眼前飘落。不必数数目,也知道是我见过的,最大的一笔。很快的,地板上就铺满了白色的纸张。

依然摇头,真的没有,没办法交人,又何必用这种财大气粗的态度对人?俗!对他仅有的一点好感也渐渐消失。

他笑,鹰眼中泛出冷光。他说话的声音淡淡的,却似鹰鸣般清亮。

他说没见过似我这样的男娼,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他问我,到底要什么条件才能让我交出沙穆?

我反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找沙穆?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一个小偷,他从他身上,偷走了他最重要的东西。他说这话时的表情,似乎带着一点柔情的味道。让我闻出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是情仇吗?那有如何?他要找的人真的不在这里,即使我对他的表情有一点动心,但是我真的没办法。

不可能。他说,斩钉截铁。有人在这里看到过他,否则他凭什么千里迢迢就只到这里来?

我告诉他,我真的没听说过沙穆这个名字。

于是他告诉我,或者说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绿腰。

绿腰?绿腰??我的耳朵没出什么问题吧?

我的目光不自觉地瞟向后堂,希望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人不是我知道的这个。

他一直注视着我的表情,然后他笑了。直接示意他的手下,往后面搜去。

我拦住他们。开什么玩笑,我这里是任人家随便乱来的地方吗?我既然捡到了少年们,我就得为他们负责。不管现在的生活对他们而言是好是坏,既然他们决定呆在这里,我就得保护他们。更何况,现在有问题的是绿腰,是我的朋友。

但是凭我就能拦得住他们?连我自己都不信。莽汉就是莽汉,大手一挥,我就直接飞向大厅的另一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在空中飞出一条弧线,撞向一边的椅子,我紧紧地闭上眼睛,做好了受伤的心理准备。

但,我撞入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里。耳畔传来龙威沉稳的声音。他说,不许任何人在这馆子里胡闹。

龙威的出现并不能解决问题。那人并不象好说话的人,鹰眼中闪烁的一直是高傲冷酷的光芒,这样的人,才不会被随随便便一个人唬住。他甚至连话也没说,命令他的手下动手。

龙威显然也不是温驯的羊。即使我不是很了解,但是游离于普通社会之外的江湖自有它自己的规则,而无论那规则是什么,都是强者为上的。龙威的身份从某种角度看来,也是真正的强者才能坐上的位置。面对攻击,他的反应是什么,不问可知。

很快地,龙威把我护在身后,以一对二,动起手来。

看着大厅里的东西在一瞬间被砸得稀巴烂,我甚至不能阻止。我还很珍惜我的小命,不想这么冤枉地玩完。所以,我呆在龙威的身后,叹气。

场面很火爆,却有些可笑。

老卓是早就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躲了起来。在现场的除了我和不动手的他,只有龙威和那两个属下。

他一直看着我,无视身边的一切。就算是他是手下被龙威达得鼻青脸肿他也没关心。他只问我,为什么那么护着一个人?我不就是个卖身的男娼吗?

男娼就不是人了?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有自己做事的原则。绿腰是朋友,我不想太计较。

也不是不想让绿腰自己解决这个问题。但是我还不想那么轻易让绿腰护面。毕竟我亲身体会了他及他的属下的粗暴和残忍。我不想绿腰再受这种伤害。我不想看亲近的人见血,否则我将会夜夜噩梦。

――这是望的死,给我留下的毛病。我想我一辈子都不能象普通人一样正视鲜血。那种腥红带给我的,只有无法消去的恐惧。

对,我只是个男娼,但是我就是不让开,你能把我怎么样?

(十三)

他盯着我,半天之后,他抬头高声说出了他的威胁。他说如果沙穆再不出现的话,他就烧了这家店。

我不怀疑他说的话的真实性。显然绿腰也是。很快的,他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披头散发,红色的发丝在空气中微微颤动,但他的脸却极度苍白。贝齿咬着红唇,用一种我从没见过的恶毒的目光,盯着眼前的男人。

我没见过绿腰如此情绪失控。这个男人的出现并不能勾起他美好的回忆。而鹰眼男子一直平静得冷酷的眼也闪现激动,我几乎以为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错,互砍十八刀了。

绿腰开口,用一种我不熟悉的语言,与鹰眼男子大声地交谈。不在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到底翻开了哪本旧帐,绿腰忽然冷冷地笑,撕开了自己的衣襟。

这一刻,我楞住了。

绿腰的腰,纤细、结实、坚韧,曲线优美得令人忍不住腰伸手去摸一摸,感受那种美感。但是在他小腹蜜色的肌肤上,却有一个生铁烙下的印记。

狰狞的虎头,凶恶,丑陋,明显不代表着什么好事情。我的耳朵里传来绿腰冰冷的汉文。

他说,这就是他一心效忠的祖国给予他的最后的报偿。从这流放印记被烙上的那天起,他就再不是什么大将军,他只是一个,被废了武功,剥夺了尊严的,没有祖国的,无耻的流放者。

字字句句,冰冷入骨,也血泪纵横。别人也许听不懂,但是我却稍微知道一些。

五年前,,西域那一族曾发生一起叛乱。结果,正统的王位继承人被杀,他的弟弟登上了王的宝座。而所有拥戴正统继承人的大臣,全部被以叛国的罪名,以极刑。这其中,就包括了当年西域第一武将,号称“兰陵王”的勇士。望对当时的我说,权力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毒药,足以腐蚀人性中最美好的东西。

如果我没猜错,那么当年叛乱中旗帜鲜明地站在敌对立场的两个人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

我是何德何能啊,竟然收容了这样一个大人物?皇帝师兄要是知道的话,一定很惊奇――开玩笑的。就算绿腰有什么精彩纷呈的过往,那已经是过去了。不管他以前的身份有多么显赫,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舞人。而且,是我这馆子里的台柱子之一。无论如何,我容不得他有什么损伤。这鹰眼男子就算在西域是如何的威风凛凛呼风唤雨,但这里不是他的地盘,他最好搞清楚这一点。

眼看着鹰眼男子目露凶光直瞪着绿腰,双手的手指在身侧不停地开开合合,似有要活活捏死绿腰的趋势,我忍不住担心起来。脚步移动间,就要挡在绿腰身前。

但,龙威拉住了我,抱着我坐到边上还没被打烂的太师椅上看戏,并对我说,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问题,让他们自己解决。

那边,绿腰也说,要我借给他一个房间。

如他们所愿,绿腰的房间里关着两个一见面就红了眼的男人。门口摆了两尊门神。这意味着这两个人之间的会谈,将是秘密。

他们真的能解决问题吗?我可不这么认为。人啊,长得越大,心越复杂。再简单的事情都能搞得一团糟,何况是这种与恩怨情仇有关是过往?如果事情真的那么容易,曾被视为西域第一武将的人,怎么会成为路边的流莺?

人生啊,永远充满着玄疑。永远没人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命运的神奇,有的时候真的让人哭笑不得。

坐在龙威的怀抱里,看老卓派人把现场收拾清理干净。砸坏的桌椅好办,摆设却不好理。就算不值几个钱,终究还是额外的开销。

不过龙威说了,这都算他的。无极门就算不是富可敌国,也是大富大贵,否则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闲钱上男娼馆嫖妓?我这里的价码可不低。

这个鹰眼的男人对绿腰的态度很是暧昧。如果不考虑他们之前的恩怨只考虑现在的场合和身份的话,我几乎要想象绿腰在很长一段时间的禁欲后,重新再接客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要抽成的。不过在这之前,这砸掉大厅的费用,我一定要讨回。

龙威抱着我,环在我腰上的手臂带着某种宠溺。他说我脸上的笑容很奸诈。

奸诈?没有啊。我只是想到钱而高兴而已。

龙威沉吟着说,那鹰眼的男子不是普通的人,而那个走下来的红发美人,也绝不简单。我这馆子里,倒是藏龙卧虎。

藏龙卧虎?别笑死我了。我这馆子绝对单纯。它是一间单纯的男娼馆,是男人们泄欲玩乐的地方,其它的,什么也不是。

十四)

原本打算等绿腰谈话结束的,但是我睡着了。

龙威的怀抱很温暖啊,几乎让我想起了望。很多年前,我也是这样窝在望的怀抱里享受他的关怀和爱抚的。望常说,我是一只任性高傲的猫,最爱窝在看得顺眼的人的怀抱里撒娇。

我承认我很任性,也承认我喜欢别人的疼爱,但是我只会窝在望的怀抱里,其他人的怀抱,我不屑一顾。能证明这件事的证据是,自从望的帝王无法再忍受我在望的怀抱里撒娇而把我最爱的怀抱独占去后,我就再也不曾在谁的怀里窝过。即使是我卖身给男人,习惯躺在男人身下,但是我从不主动靠近,我只会诱惑人。

没想到龙威的怀抱如此舒适,我甚至沉睡得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我抱进房间,安顿好我,让我舒舒服服一觉到天亮。

清醒是时候,身边已经没了龙威,只剩下一室亮晃晃的阳光。我暗自叫糟。匆匆忙忙套上衣服,赶向绿腰的房间。

门口的两尊门神已经不在了。站在房门外,我有一种不太好的感想,搞不好里面已经躺着一具尸体,而我从今以后又少了一棵摇钱树。

呜……我不要这样的结果,所以我推门进去。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哗哗的水声从屏风后面传出来。

水声?鬼用得着洗澡吗?我好奇地转向屏风后,正正好,看到美人出浴图。

一头湿润的红色长发披散在背后,平日里垂在额头前面的刘海被撩到后面,现出刻精巧的美丽五官。一张被热水薰得娇嫩的面孔上最引人注目的不是氤氲的眸子,而是丰满欲滴的红唇。如水蜜桃般美味可口的感觉,叫人忍不住要咬上一口。一身蜜色的肌肤带着蜂蜜般的晶莹甜蜜,魅惑无比。就连小腹上的虎头烙印似乎也没那么丑陋而染上了几分情色。如果不是一身从上到下的青紫痕迹,这真的一幅完美的图画。

是的,一身青紫的印子。身为男娼,我不会假装看不懂这代表着什么,所以我伸出了手。

他挑起眉毛,用目光询问我。

我说,昨天的夜渡资,老规矩,我要抽成。

当场,美人变夜叉。一把打掉我伸出的手,恨恨地骂我,钱鬼!

下手还真重。我的手心都红了。揉着手,我嘟哝着,别忘了我不是做免钱生意的,他也许很久不接客了。难得一,当然不能破戒。他该不会是忘了自己的职业吧。

他的嘴角出现扭曲的笑容,说道,就是因为记得,所以我现在还能见到他。

不想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看得出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所以当他要求我陪他喝酒的时候,我没有拒绝。绿腰是个颇为自制的人,虽然酒量极好,却很少纵情狂饮。难得他说要喝,我自然舍命相陪。

一杯一杯酒下肚。等绿腰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也要投降了。

醉眼相对,我问他,那个人还会不会来。

他晃动着手里的杯子,呵呵冷笑。他说,永远不会再有那种可能了,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

永远吗?我冷笑。这世界上不会有什么永远啊,此刻绿腰信誓旦旦,我能相信的,有五成就不错了。

我说,管他来不来,只要记得交夜渡资就好。

他用最后一丝神智笑骂我是钱鬼后,彻底阵亡。

我只来得及看到房间里横七竖八的十来个酒坛后,笑一笑,也一头栽倒在绿腰的身边。

好久不曾大醉了,天黑的时候醒来,头痛欲裂。很不舒服,要不是老卓熬了醒酒汤,我真不能打全精神来见人。

绿腰的事情大概就这样解决了。反正没人有兴趣去追究,反正绿腰舞还在,还在跳舞,我也能多赚一些钱。

(十五)

所以说我最讨厌馆子里的少年有什么感情纠葛了。多浪费钱呐,看看我重新装修大厅又了一笔银子。

钱是龙威出的。那个鹰眼的男子和他的手下走得很是痛快,连一点钱屑都没留下。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蛮子啊,连“赔偿”怎么写都不晓得。

绿腰也是,叫人睡了一夜也不知道拿夜渡资。还说什么攒钱给自己买块好墓地呢,唉,白白浪费一个狮子大开口的机会。

――我当然知道绿腰这么做的目的是了结恩怨,但我绝对不提倡手下的少年们都这么做。归根结底这里是男娼馆,是靠身体吃饭的地方,哪有人白白浪费自己的身体资源的?再说,真的恩怨,只靠身体就能解决?只会让事情越来越混乱吧。

不知不觉间,夏天已经过去,秋天来了。

金陵的气候偏南,就算季节有变化,也不是很明显。若不是对街“月楼”的姐姐们出游带回一枝红枫,我几乎都忘了。难怪最近晚上看帐本时会觉得有些凉呢。

最近在忙,忙着看帐。这馆子开了一年半了,去年春天的时候顶下这间店,没想到日子过得那么快。看着帐本上扣除开支后的数目,我笑眯了眼睛。

其实,要把手下的少年们调养好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啊。我说过了的,我只收留那些除了卖身外无路可走的孩子们。那些孩子来到我的店里的时候。大部分从身体到心理都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我除了要把他们身上的伤治好以外,还要开解他们的心理。

外伤好治,内伤难医。要不是我曾从望那里学到人心的操纵与控制,多少帮得上一点忙以外,我这店子还真的很难撑下去。

现在回想起从前的一切,越来越觉得望是个天才。他可以说这辈子我唯一佩服的人,我从他那里学到的东西足够我用一辈子的。他唯一令我不欣赏的地方,就是太痴心。

话说回来,虽然在他们身上了不少心血,但由于调养得当,愿意接客的孩子们在人前出现的时候都是很光鲜亮丽的,要不,我订了那么高的价码,若没有真正的好货,谁还会一又一地往这里跑?回报是很丰富的啊。

辛辛苦苦地忙了一年多,一直忙着工作,连件新衣服都没添加,眼看着季节又变换了,是应该添置新行头的时候了。

既然要添,就挑好的布料和裁缝。人生在世,衣服虽是身外之物,但是在这个靠外表讨生活的行业里,还是必不可少。漂亮的衣服,不仅可以悦人,亦可以悦己。

这样算来,销可不少。不过有什么关系呢?我高兴,大家高兴就好。

老卓找来了最好的裁缝。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二十刚出头的年纪,却已经挽上了发髻。

这么年轻的妇人,能做好那么多件秋冬衣服吗?我要的衣服可不是市面上普通的衣服,而是特别设计的哟。

看到我怀疑的眼神,老卓解释说,她是城里织锦庄的继承人。手下拥有天下最好的裁缝和织染师傅。向来只为富贵豪门做衣服的。就连宫内苑的金枝玉叶们的日常穿戴,也是他们一手包办的。而她,更是天下公认的裁缝圣手。

是吗?是织锦庄的人吗?我知道他们。当年望的衣服也是他们做的――至少皇帝送他的那些是。用最柔软轻巧的面料配上最适宜的裁剪,加上素雅的色,真真烘托出了望的清冷如菊。那个时候我很羡慕望有那么多的新衣服。但望却苦笑说,男人送衣服的唯一目的,就是要亲手把它脱下来。

不过,织锦庄的衣服,我欣赏的就那些。看看皇帝妃子王子公主们穿的,哪个不是锦衣玉服?看着是华丽尊贵啦,其实俗丽得很。我不喜欢那样的风格,但愿他们的裁剪别那么可怕。

老板娘看着我,看出了我的怀疑。他说道,如果我实在信不过她的,不妨让他们先把衣服做好,满意了再付钱也不迟。

我倒好奇了。以织锦庄的名声实力,找他们的客人只会多不会少,那些大生意摆在他们面前,她有什么必要对这男娼馆的生意那么重视?

她苦笑,道,实不相瞒,织锦庄已经很久没接到定单了。

连皇族御用的织锦庄都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出了什么事?是他们的手艺退步了吗?

因为她是个女人,所以没人相信她带领下的织锦庄能保持以前的水准。

原来如此,世人对女人的看法,决定了她的命运。而这命运,不关才能,不关运气。

我问她,就算这样,她有能力做出我想要的衣服吗?

他点头,非常自信地对我说,全天下没有任何人的手艺比她更好了。

冲着她的自信,也冲着她给我看的样品,我把定单交给了她。半个月后,她把三大箱的衣服送到了店里。

客观地说,真的很棒。

不论是用料,样式,色彩还是裁剪,都堪称绝顶。本来就俊美漂亮美艳娇媚的少年们穿上以后,更显得风华绝代风姿绝伦。连一向对衣物很挑剔的绿腰都赞不绝口。最重要的是,她做的衣服,绝不流俗。

她很平静地问我,对这些衣服是否满意。

我除了点头,没话可说。没有比这更好的衣服了。

那么以后我店里的衣饰,以后就全交给她的织锦庄吧,就当,她的第一个大客户。

有怎么出色的裁缝在,我当然不会考虑其他的品。更何况,我不想因为她的性别而埋没她的才能。如果实在没机会,我就尽我所能帮她一把。

我答应她,顺便告诉她,我店里的少年们都将不时充当她的广告人员。有机会的话,就向各个商贾推荐她的作品。

在这一点上,我还是有一些优势的。毕竟我这店里的客人以家境富裕的商贾居多。这么好的衣服,有眼光的商人都不会错过。

于是,我和她达成了合作的协议。从此以后,她优先为我店里的少年们按季提供新的服饰,而我们为她推荐。

日子过得很平静,平静得近乎无趣。

一天到晚接待那些寻欢作乐的男人们。看得多了,心也冷了。好不容易被龙威挑起的热情,渐渐熄灭。冷感又回到我的身上。在床上,我只能装荡妇。

装荡妇装多了,真的非常败胃口。情欲非但没被挑起还得装出一副得到高潮的样子,每每看到男人们在我身上获得满足喘得象老牛,我总忍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

现在,那个唯一能挑动我情欲的男人,到底去了哪里?

不知道!

只要出了这个大门,谁去哪里我都管不着。龙威是我的什么人?嫖客而已。他的行踪我没必要知道。我可没兴趣把他栓在我的裤腰带上。

好吧,我承认我想念他。想念他带给我的快感。但是我实在没心情和这个江湖亡命之徒继续厮混下去。江湖风波险恶。和他走得太近的话,搞不好会有被他连累的一天。我可不想遭遇什么池鱼之殃。

黑道总舵主?说得好听,不过也只是一个用武力解决问题的暴力人物而已。

心情不是很好,因为接了一个很不知好歹的客人。

所谓不知好歹,是指,他是个喜欢虐待人的人。

陪他一宿下来,我全身上下的肌肉骨骼都在抗议。而全身上下的刀口、鞭痕、灼印、烫伤,以及身体内部被他的残暴弄出来的撕裂伤,让我痛不欲生。

幸好,接待他的人是我,如果换做是其他人遭受他的凌虐,那我还谈什么保护他们?我开店的原则之一,就是不招待这类嗜好令人受不了的人。

这个客人,外表看来颇为正常,让我看走了眼,以为他是那种比较不粗鲁的客人。没想到……失策啊!

在他逞完兽欲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掏光他的银子,然后,把他扫地出门,并将他列为永远的拒绝来往户,然后,我就直接痛晕在地,连回房清洗自己的力气都不剩。

醒来的时候,在身边的人,是白琴。

漆黑的长发垂在眼前,掩盖住他无法视物的眼睛。但是在柔软的发中闪烁着温柔光芒的眼睛,依然有让人心动呵怜的冲动。

在这店里,唯一有耐心有细心有体贴的人大概就是白琴了。换做另一个人,我可不保证能让我感觉更舒服些。

看着我清醒,白琴微笑着,拧干了布巾为我擦拭身上的汗水污迹。他的手指修长,稳定,在我的皮肤上轻巧地跳跃,几乎没让我感觉到疼痛。

――真奇怪,这个对男人恐惧不已的人,为什么面对我这一身连自己都不敢看的伤时候那么镇定从容呢?甚至他替我敷药的手,都稳定得不似平常怯懦的他。他理伤口的手法,甚至令我想到了悬壶济世的大夫。

既然绿腰有那么辉煌的过去,说不定白琴的人生历程也很波澜壮阔呢?他那一手琴技几乎天下无双。靠着这个手艺,好歹可以混口饭吃,为什么沦落到被我捡到?

当初捡到他的时候,我是少有的心痛。那么凄惨可怜恐惧却不得不强迫自己站在街角等待客人却经常被人毒打欺辱的模样,十足十的令人无法坐视。等到我把他带到馆子里的时候,他已经连抗拒的意识都没了。

我以为我只需要一些功夫就可以让他的心伤得到恢复。可是我想得太容易了。他的心理伤害比我想象得更严重。他的恐惧让他连老卓的接近都无法忍受。即使勉强接了客,可是那之后的一段时间,他始终于惶恐不安的精神状态中。他就象一只躲在黑暗角落里的受伤动物一样没有安全感,甚至还有自虐的倾向。

我是怕了他了。几下来,他还剩下的理智几乎都被我逼得崩溃。他剩下的人生几乎毁在我的手上,我几乎成了一个杀人凶手。我真的怕了,于是,我决定解脱他,也解脱自己的罪恶感。

解脱他真是个好主义。尤其是当我无意中发现他有一手绝妙的琴技时,我简直乐翻了。

他的琴声,是天籁之音。就算平常再苦再累再贱再委屈,听到他的琴声,就足以让人忘却了一切。

于是不顾别人的疑惑坚持要他负责操琴,并为他重金买来了一把古琴。

投资很大。回报也很丰富。当重重白纱后传来足以洗涤心灵的音乐,就算是欲火焚身的色鬼,也有怔忪倾听的时候。

当然了,这里是男娼馆,我犯不着在这里传播什么圣洁的声音拯救什么人。所以,挑了一些煽情却不低俗的曲子作为白琴的保留曲目,这有在遇到一些特别的知音客人时,,才会让白琴尽情施展。

很快的,白琴作为一名出色的琴师就出了名。这秦淮河畔很多名妓都向他求艺。他倒没藏私,在经过我同意之后,他抽空教了些人。于是他大师之名,开始流传。

白琴的琴,绿腰的舞,成为这馆子里的两大象征。靠他们俩,我日进斗金都不成问题。更何况,我这里还有众多样男子呢。

日子一一天一天得过着,白琴的伤渐渐好了。现在的他,不再那么害怕男人,但他仍不习惯与人太过亲近――除了我,也许,对他而言,我不是个可以威胁他的人。

我无意威胁他。我只想保留他的温柔。在所有人的面前都绷紧的神经只在他身边时才稍微松弛一些,他灵巧的双手经常用按摩缓解我的疲劳和紧张。

如果说绿腰的冷烈正与我天性中的强硬相互激荡而让我们成为好朋友的话,那么白琴的温柔驯服则是我向他撒娇的原因。从某些方面看,他象望,象曾经把我紧紧抱在怀里疼爱的望。

白琴叹息着看着我,问我,这样的客人还会再来吗?

再来?要命了。这样的人再来几个,我这店子就完蛋了。

白琴很无奈地看着我,叹气,他说,实在是搞不懂我在想什么。

呃?我在想什么?这不是很明显吗?钱啊!除了钱,有什么东西值得我执着?

白琴苦笑,看得出来我并不是普通出身的人,为什么当初要在这秦淮河畔开这家娼馆?

我笑了,反问他,当初我把他带进这里的时候有没有问过他的出身来历?

他摇头,知道我不是追根究底的人。

我说,既然这样,也不必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反正,都是天涯沦落人。

同是天涯沦落人,所以就算我又休息,也没人有理由指责我。我赖在床上好几天,白琴一直陪着我,甚至连晚上都陪在我的身边。

我真的很赖他。不过谁叫他的气质在我身边的人中最象望呢?当年我赖望的时候可不只是这样而已。除了上朝,我总跟在望是身边。不论是读书,办事还是休息,我都粘在望的身边,只要他有空,我更会霸着他的怀抱。可以说,我是望的小影子,从不曾离开望的身边,更不会让望离开。

就因为这样,所以帝王恨我恨得要死。就算我是望是独子,他也要想尽办法把我赶离望的身边,好让他独占望。可惜他想了十年试了十年还是做不到。

现在,他倒是做到。黄泉底下他若独占了望,我真的还没办法和他抢。人抢得过鬼吗?我还年轻,我还不想就这样去见望,望他也一定不愿意我现在就去见他。

好久不曾赖过谁了。老卓?不可能。他是我的手下,我的心腹,却不是我想赖的人。其他的人,绿腰冷烈的性子最多能激发我惺形相惜的感觉,除了他以外,我边没有任何亲近的人。

白琴的性子够温和,他能容忍我肆意的任性,赖着他的感觉真的很不错,如果不是每天晚上他还有表演,我真巴不得天天都赖着他。

白琴也许是第一看到有人耍赖撒娇到这种程度。不过在我多日持续不断的熏陶后,他已经习惯了。不过他对我说,我撒娇的神情,从某些角度赖说,很妩媚。

什么意思?妩媚?不是吧。只有在见客的时候我才刻意笑出妩媚的神情,我现在的表情,应该只是小孩子一样的任性吧。为什么说我妩媚?

别这样看他啊。白琴低着头有点苦笑说。他垂着眼睛不看我,只喃喃自语道,他终于了解为什么我有那么多的客人了,甚至那个眼高于顶的龙威都那么在乎我。

他到底在说什么?温柔的面容现出苦笑是很诱人怜惜的。但是我不知道他居然懂得龙威是谁,他们见过吗?他的语气很熟稔啊。

他继续说,我挑起眼角看人的时候总有一种情色的味道,再加上软软的甜甜的撒娇声,简直能把人的理智烧糊涂去,是男人都受不 ,怪不得我选择了这个行当,原来我真的有这样的天分。

白琴到底在说什么啊?他知不知道他现在说话的样子很奇怪,似乎是被什么附了身,或者是隐藏着的什么东西渐渐浮了上来。

我打量着白琴,早知道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可是我从来不想去探询什么。如果他真的有什么样的改变,我也阻止不了。只要他的改变不伤害到我就好,还有,我不希望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撒娇的人选,就这样没了。

幸好,白琴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在他的精心呵护下,我的伤也渐渐好了。

我想我对人性的卑劣还是少估计了一些。害群之马还是趁早清除的好。

伤才好,伤我的人就找上门来了。

真佩服他的后脸皮,明明是自己的嗜好见不得人,偏偏是我理亏的模样,堂而皇之地开出所谓的条件。

很气愤,但我仍然不想就这么撕破脸皮。前些日子才发生绿腰的骚乱,虽然没有惊动什么人,但理起来还是很麻烦――更重要的是,当时我的身边有龙威在,潜意识里我相信那种大男人不会让他的枕边人受到什么伤害的。而且当时我的身体很健康,可以支撑起我的气势。而现在我这副气虚的样子,实在不适合当个勇士。所以我示意老卓,先听听他的条件是什么。

他说他好歹也是这城里有头有脸的任务,被我这样的男娼赶出娼馆实在是太丢脸了,他有本事让我在这里混不下去,如果我想继续过点好日子的话,就到城里最大的“天香楼”里摆桌,当众向他道歉。

我呸!这种话也说得出来?他的有头有脸就是靠这种厚颜无耻混出来的?要不是体弱气虚,我真想刻刻薄薄地回击过去。不过现在我只能借助手掌的力量。

对于我自己的巴掌,我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么大。能把他的脸打出一个手印已经是极限,所以当他一掌将我打飞的时候,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半张脸火辣辣地疼,唇角也挂上血丝,耳朵里听地哪个人一口一个贱人地骂,却没有再没有站起来的力气。这一刻,真希望手里有一把刀,直接杀了他便是。

可惜没有。所以我捂着脸上的巴掌,听他骂人。更着他接下来的拳打脚踢或其他。

――这几乎是必然的,厚颜无耻的人往往也轻贱人命。我这样身份的人,在他这种人面前,大概比野草都不如。

但,应该说是我运气很好还是阴差阳错或者天意如此呢?有人挡在我的面前,阻止了那人。

抬眼望去,是两条很很熟悉的人影,一瞬间,我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应该揪起心来。

绿衣,红发,锐利的眼神,美丽的身影纤细却坚定。不是绿腰是谁?

绿腰出头我并不意外,他那悍烈的性子自从那个鹰眼客出现后就愈发激烈。原本还算沉静的性子变得既激烈有阴翳,简直麻烦得不得了。简单地卓,就是喜怒无常,捉摸不定。

所以我早就说过了,他是事情那有那么容易摆平啊。

令我惊讶的倒是绿腰身边的白衣人。漆黑的长发束在脑后,半边脸孔被长长的刘海遮住,却遮盖不了他俊秀的面容。温温柔柔的气质更是勾引起旁人疼惜和虐待的两种矛盾心情。

是白琴!我这馆子里最温怯最与世无争也不敢争的琴师。他对人类特别是男人的恐惧比我想象中的严重,可是什么时候开始,他敢这样面对如此卑鄙无耻的男人了?逞强并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可不想付什么医药费。

伸手,拉住白琴的衣袍,想要阻止他的强出头,可是他回头一笑,却让我一时楞在那里。

很……美,很……温柔的笑容,却极度自信。我一直知道他是世间少有的温和秀丽的男人,却不知道他还有这样奇异坚定的笑容。仿佛充满了自信,仿佛世间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畏惧的人,更仿佛,他无坚不摧。

这个,真的是白琴?那个温怯的美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变化?是我的错觉吧,不可能的,一个人一瞬间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变化的。一定是我看错了。

于是,我更加用力地拉住他的衣摆,很吃力地告诉他,这里的事情有我担着,不用他勉强出头。

白琴用他一贯温和的笑脸,慢慢掰开我的手指,淡淡地说道,没事的,一切就交给他和绿腰就好,说着,把我抱起,交到老卓的怀抱里。

白琴的力气有那么大吗?我虽然瘦,也有几十斤的重量,什么时候在他们的眼里我轻若鸿毛了?

楞楞地想着,眼神却一直注视着白琴和绿腰,看着他们俩联手,将那人打成猪头,烂泥,然后一脚将他踢出门外,临了,还撂下狠话,若他再出现在我面前的话,和见一打一,直到他完蛋为止。

我不认为那人还有再来的机会,看他出气多进气少的德行,我怀疑他是否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我比较好奇的是,现在绿腰和白琴怎么摆平官府的追问?

可是白琴却说,不要紧的,这秦淮河畔巡视的衙役们最厌恶的黑名单的第一名就是这个家伙,他早死再超生倒是一件好事。

(十九)

看着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这个自信满满的轻贱人命是男人真的是我熟悉的白琴吗?还是另一个批着白琴人皮的人?

白琴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他看看自己,又看看我,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吗?

我看着他,静静地问他,他是谁?

白琴一愕,笑了。他伸手从老卓的怀抱里接过我,走向我的房间,一边道,我终于开始对他的身份起好奇心了吗?我这个不问旁人出身来历的怪异原则也应该是辅导了打破是时候了。

白琴并没有立即告诉我一切。事实上我并没有体力支持到等他说完。被他抱进房间里并替我上好药后,在药效的催促下,我很快地沉沉睡去。

从这一,可以看出我的体力并不是很好。一点小伤就让我在床上躺了十天半个月。

这期间还真是一切平安啊。没人找麻烦,连官府都没来询问一声。似乎一条人命的消失真的和一棵野草的死亡没什么分别啊。

客人也没那些有令人受不了人出现,日子平顺得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是什么势力结束了这的事件?是老卓的努力还是别人?

我很好奇啊,确切的说,我快好奇死了。怪不得人家说好奇心会杀死猫的,我本性在某些方面也很象猫啊。要不是身体有伤精神不是很好,我早就抓他过来好好问个清楚了。

白琴说的对,有的时候,问问别人的来历也是很好玩的娱乐啊。

天晴朗,儿朵朵绽放。

天气好,心情好,床边摆着我喜欢的点心,还有绿腰亲手泡的茶,再加上眼前有两张如似玉各具特色的美丽容颜,怎么看都象左拥右抱。人间极乐啊。

绿腰泡着茶,笑我,说我是十足的软脚懒猫。

我不否认,只是看着气定神闲喝茶的白琴,问他,他究竟是什么人?

白琴还没说话,绿腰已经淡淡地笑了,他说我看来是要破戒了。

我早该破戒了,省得下有人来找人我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这么说,果然看到了绿腰无奈的笑容。

绿腰站了起来,伸个懒腰说,知道我很耿耿于怀啦,他才不要再让我有机会找麻烦呢,他先出去了,也让我和白琴好好谈谈。

绿腰走出门外,并体贴地关上门,只留我面对悠哉的白琴。

看到我看他,白琴微笑着,放下杯子。他的笑容依然温柔,眼角眉梢却泛着少有的自信甚至是傲气。只是这一抹不同的笑容,就将他的气质完全改变。那种直叫我皱眉毛的温怯,变成了隐约心动的温和宽容。

我说,我不打算拐弯抹角,请他直接说出来吧。

他说,他也不打算拐弯抹角,只是希望我听了以后不要嫌弃他。

嫌弃?好奇怪的用词。我为什么要嫌弃他?有什么必要?

然后,他慢慢地说出他的故事。

他说,他是江湖人――至少,在他进这家娼馆之前,他是。他十三岁出道,十五岁的时候,他已经是黑道总舵主身边的左右手。

――黑道总舵主?那不是龙威吗?龙威并不是没见过白琴,为什么他没认出他来?

不是龙威,是上一任的那个。白琴看出了我的疑问,摇了摇头。不过他现在已经死了,已经没人会再提起他的名字。

然后呢?我问。我对死人没兴趣,便催问他后来是事情。

后来?白琴的脸上现出一丝讽刺的笑容。如果事情顺利的话,现在坐在黑道总舵主位置上的不会是龙威,而是他。

――真的?白琴有这么厉害?我不相信。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为什么事情会不顺利。是什么因素让他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是,他碰到了一个人,于是所有的事情都不同了。

――什么人?有什么人有那么大的魅力改变一个人的人生?

一个出身江湖世家的男人。当时,他被人称为江湖中有史以来最可怕的天才。也是白道众多后辈晚生中最有可能成为白道总盟主的一个。

――哦,是个男人。

很厉害?我问他。

很厉害!他们曾经对过三。兵刃,徒手,水功,暗器,轻功,内功等等等等全比过后,才发现是不分胜负的结局,再比下去也没意思。

――这么说来。白琴也很厉害哦,居然能和他口中的天才比个不相上下。

可是他的进步,非常大。这也是他最可怕的地方。叹一口气,白琴的脸上微微出现恐惧。三拼斗,他的武功一比一进步,到最后一,几乎是拼尽全力才能维持着不输不赢

的局面。他真的是个天才,未来的发展不可限量。

后来呢?再厉害也还是个人而已。我不是武人,再厉害我也不实际的感受。

后来?白琴真的苦笑了。后来他动心了。实在是他的身边从来没出现过这样厉害可怕的人物。所以他动心了。对一个男人,以黑道第二号人物的尊贵,爱上了自己的死对头。

哦,还真的曲折的故事。我本人不太能理解所谓爱情的发生究竟需要什么样的条件,所以我无法理解白琴的动心到底合不合常例。但是我隐约可以猜测接下来的发展。毕竟望的结局我刻骨铭心。爱情――特别是男人间的爱情,往往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要不然,望怎么会横死?白琴怎么会为娼?

可是这注定是个错误。白琴长叹。眉宇间无限悔恨。他说他不应该忘记彼此间的立场到底有多大的差异,更不应该忘记人心的不可测。赌命去爱的结果,竟让所谓的白道中人有机可乘。第一发生肌肤之亲的那个晚上,白道中人联手杀上黑道总舵,于是,就是血战。

不曾防备。因为以为心爱的人用心回报着自己,断然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背叛。但是事实证明了他的天真。血战的结果是总舵全灭,武功被废。而他在心上人面前,被人用尽刑罚凌辱,甚至轮暴。左眼更是被心上人用剑尖刺瞎。那人留下一只眼睛的唯一目的就是让他看清楚曾经威风凛凛的自己日后将会变成怎样一个凄惨落魄连狗都不如的贱人。

一颗鲜红的,闪闪发光的药丸,被灌进他无力挣扎的口中。那人告诉他,那是天下最厉害最持久的春药。只要一粒,再坚硬顽固的男人也忍不住渴求男人的进入。它的药效发作很有趣,不会太刺激,但是每天都需要,三五年之内,除了男人,无药可解。同时,被下药的人,连求死都不能。它的名字,叫血淫。

白琴一口气说完,声音平板板的,毫无起伏。但微微颤抖的肩膀和无神茫然的双眼却泄露了太多的悲愤。我听得呆在原地,无言以对。

我向来是不惮估计人性的卑劣的。但我以为那只是少数人的特殊表现。但若所谓白道豪杰都如白琴所说如此……令人发指的话,我想我有必要检讨修正自己过于天真的想法了。

同时我终于了解为什么当初初见白琴时候他万念俱灰却强撑着接客的模样。是死了心的人才如此。但他对男人的执着更令我奇怪。我还几乎以为他和我一样,是自觉离不开男人的呢。

原来不是,原来一切皆有原因。我长吁了一口气,打断沉浸在不堪回忆里的白琴,问他,为什么现在告诉我,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是我?

白琴的肩膀放松下来,他说,全天下的人都不知道,就算废了他的武功,他也一样能复原。毕竟他的内功心法是传自三百年前的“嫁衣神功”,废了旧的,才有新的。如今他的武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之所以告诉我,是因为我是他的恩人,在他最苦最难的时候给了他最大的安慰和帮助,更重要的是,他爱上我了。

啊!!!!!!!!!!

白琴的告白,让我脸上的神经在一瞬间打结。我居然做不出合适的表情面对他闪光的双眸。我尝试着开口说话,可是嘴唇开开合合间,竟然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好………………大的震撼啊!我全身上下泛起了鸡皮疙瘩。从来没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他…………爱上我了?

爱上我什么?凭什么爱上我?有什么理由爱上我?一连串的疑问在我脑海里不停地打转,等到我终于有所反应的时候,我第一个动作,就是伸手抚上他的额头。

他的额头温温的,没烧。我的体温天生偏低,向来偏爱温暖的东西。只是当他的手覆住我的小手时,我却惊骇地抽出手。

面对他疑问的眼神,我干笑着,道,我还不太能够立刻消化他的告白,给我点时间,我考虑考虑。说完,顾不得看他的反应,以落荒而逃的姿态以我平生最快的速度,窜回我的房间。

关门,落锁,窜进被子里,把自己从头到脚紧紧裹住。直到感受到四周的寂静慢满抚平我狂乱的心跳,我才有多余的心情关照自己热得不象话的脸。

生平第一有人向我告白,我居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回应。落荒而逃不是我的风格,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打了结的脑袋也只能想到这样的方法。如果望在的话,他一定会好好嘲笑我的笨拙。

――也许也不一定。虽然从前爱慕望的人有很多。但真的敢开口向他告白的人可没几个。我也没听说过帝王对望说过什么甜言蜜语。搞不好,如果真的有人对望告白的话,望的反应会比我更糟糕无措也说不定呢。

望,你说我该怎么办?

有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二十一)

我知道白琴是认真的。他不是个轻浮的人,认识他那么久,我没见过他说一句谎。但是正因为他的认真,才让我不知道如何面对。

从某些角度看来,我是很孤僻的人,我不爱和别人扯上什么关系,但是如果真的扯上了,我会不自觉地关注那个人。这一辈子,除了与我有血缘关系无论如何都无法分离的望以外,我唯一主动关注的人只有江云想,除了他,我不想让别人走进我的灵魂中,分享我心灵最隐私的那一块地方。所以,后天中无可奈何扯上关系的老卓是心腹,绿腰是朋友,白琴是需要照顾又可以撒娇的人,龙威只是嫖客。

每个人有每个人自己的位置,这一点我分得很清楚。当有人试着踏出第一步离开自己的位置时,我都会觉得不自在。

就算白琴不是我最关注的人,但是他也是我愿意靠近的人。如果我不能好好给他一个回应,我怕以后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任由我撒娇的人了。

呜……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想得头痛。于是决定找个人陪我喝酒解愁。反正现在天黑了,绿腰的表演大概也结束了,正好找他陪我一醉。

――烦恼真的是件没什么效率的事情啊,印象中我只发了一会的呆,怎么一转眼就是初更了?

鬼鬼祟祟地溜出房间,一路做贼似的躲避别人的注意。好不容易打开绿腰的房间门,正好对上他充满笑意的浅褐色双眸。

提高手里的酒,示意绿腰陪我喝。绿腰也爽快,坐在桌子前翻开了两个杯子。

一口气灌了三杯后,我才把事情告诉绿腰。

绿腰大笑,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他说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象个十四岁的孩子。

什么意思?不解。

绿腰好不容易停下了笑声。他是或,从他见我的第一面起,我就一直是个大人样。无论在哪个方面来看,我表现得太成熟了。那种老练世故的态度经常让人忘记了我的年龄。谁也不会想到其实我真的只是个孩子而已。只要现在这种无措的样子才符合我真正的年龄,也比我那副贪婪的钱鬼模样可爱多了。

什么话?!说我可爱我也不会很高兴啊。从被迫观看望的死亡过程那一天起,我就已经长大了,心灵的成熟犯不着一定要和肉体长大同步吧。况且,我来找他并不是要来讨论我可爱不可爱的。

我问绿腰,我该怎么办?

绿腰反问我,我打算要什么样的结局呢?

什么意思?

绿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解释道,对我而言,白琴的存在到底有没有意义?我能接受他的转变到什么样的程度?

我知道了,绿腰要预设我做出反应后的结果。到底曾经是堂堂一代武将,思考的模式还真是锐利!

我沉吟着,告诉他,我不知道我能接受怎样的改变。事实上无论怎么样的变化只要不伤害到我我都只当浮云观望。当白琴于我真的有他的意义在,否则我也不会恐慌成现在这个样子。

绿腰大笑,说第一听到我剖析自己的想法,敢情白琴带给我的刺激真的很大。

我怒视他。我已经很烦恼了,他还当我是笑话看。

绿腰收住笑容,正色地回应我的怒视。他是或其实用不着去分析太多,白琴爱上了我,那是白琴自己的事情,我其实并没必要非要做出回应不可。他可不相信我是那么多情的人。在情场里,先说爱的人往往也输得最惨!

很有道理的话,只是我怎么听出了一丝苦涩?绿腰的神情有些恍惚,是想起了什么?或者只是有感而发?

他轻叹一口气,慢慢地说,顺其自然,这就是他唯一的建议。

顺其自然吗?好建议,不过我能作到还真难。不论外表如何的掩饰,我对白琴撒娇的数是很明显的减少了。

白琴不是笨蛋,当然看到了我逃避的态度。但是他只是微笑着,看着我,什么也不说。他眉宇间一闪而过的自信,总在一瞬间让我有触电的感觉。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都会在谈笑间灰飞烟灭,丢盔弃甲。但是在外人面前,他依然是那副温柔怯懦的样子。

逃避着他,也暗中观察着他。他的两面人做派令我很是好奇。我不认为一个人一旦习惯了权势,就会那么容易地放弃。况且白琴的身上还负担着那么大的仇恨。我不相信武功恢复的现在,他还能忍气吞声。

前黑道大哥对上白道群雄?一定会是场很精彩的好戏,真想看一看!!

好不容易终于痊愈了。一身的伤疤全部脱掉之后,我光滑细嫩的皮肤又重现于世。

真好,没留下什么伤疤。如果那条狗真在我的身上留下什么印记的哈,我会哭的。我全身上下唯一完美的地方啊,我的生财工具啊…………幸好依然完美无暇!

身体刚好,我就想找人玩了。习惯了激情的身体是耐不住寂寞的,休息了那么多天,已经是忍耐的极限了!今晚,就是今晚,我要找个人好好玩玩。

大厅里有大把多的人可以选择,我为什么挑上那个一身黑衣头戴斗笠的配剑男人?

因为他眼生,是我从未见过的人,看起来冰冷的样子不象是个好男色的人。我好奇他寻欢作乐中依然冷酷的态度。这样的男人,在床上是不是也这样板着一张脸?他的衣服底下有一副看来很结实有劲的身体,搞不好能让我饥渴以久的身体享受到久违的快感。

我期待他可以。因为我不想让自己的身体只记得龙威的感觉。我不想离不开龙威。我是男娼啊,如果不能尽兴地从客人那里得到享受,我做这份工作便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所以,我挑上这个看来有点阴沉的男人,希望他能达成我的愿望。

他在床上依然板着脸。似乎他的心一直不在这里。

当然了,我也不求他的心在这里。寻欢作乐嘛,要心做什么?只要快乐就好。

他的技术不错,让我达到了久违的高潮。我几乎感动得哭了,实在是……很久没那么爽了……

看得出来他对我的身体也是很满意的。他的脸色不变,但是平淡的眸子中却闪这湿润的光亮。在最高潮的时候他一口咬上我的肩膀,然后,有一口没一口地舔着我汗湿的肌肤。

他是狗吗?我不知道。反正云雨后我已经筋疲力尽,连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所以我趴在床上,等待着体力的恢复。

他在我耳边呵呵地低笑,笑声冷冷的。他说怪不得黑道总舵主龙威龙大少会那么死心塌地地对我。

什么意思?他是什么人?为什么对我提起龙威?我猛回头,盯着那张阴沉脸。别瞪他,不然他就剜了我的眼睛。冷冷地笑,他说。实话告诉我,他是杀手,他现在的任务是杀了龙威。

我吃了惊。杀龙威?那关我什么事?他要杀就杀呗,何必告诉我?我可没兴趣知道什么杀手的秘密,否则被杀人灭口可就冤枉了。

我问他,为什么告诉我?

他冷笑。他要向我借一件东西?

什么?他要借什么?

我的人!他咧开牙齿,笑地无情又开心。他是或那个冷酷谨慎的黑道总舵主对谁都冷淡疏离,就算上青楼召妓也从不找同一个女人,偏偏近些日子他三番五地近这家娼馆找同一个男娼――我,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我对龙威的意义了。也许,我会是那个男人的唯一的弱点!

我昏倒!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和龙威再混下去迟早会出问题。什么黑道总舵主,摆明了就是个大麻烦。池鱼之殃啊,连杀手要杀他也要拖我一起下水,我好可怜啊!!!!

不过,这个杀手也天真得可以。是想太多还是搞不清楚状况?归根结底龙威也只是一个客人,他上我这里来的唯一目的就是寻欢发泄。就算他多找我几,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也不可能有什么本质上的转变。我是龙威的弱点?别笑死人了。

我转过头面对那杀手,淡淡地问,他的目的是什么?

杀手说,让我把龙威引出来。

引?怎么引?我连“无极门”在哪里都不知道呢。

杀手于是说,他带我去。

他真是个性急的杀手,这点从他的外表还真的看不出来。

天一亮他就拉着我上六,于是我只能简单地交代老卓几句话,甚至连随身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被他来出了馆子。

我这馆子里很少有人可以早起的。只有被惊醒的绿腰和白琴看到我离开的背影。他们并没有徒劳地出手拦截,毕竟他们都看到我眼神中的戏噱,知道我这一走多少也是自己的意思。反正在这里呆久了,我也想出去玩玩。只是绿腰的无奈和白琴的冷淡中都带着一丝焦急,我知道他们还是很担心我的。我甚至从白琴的眼中看到了某种决心。

呵呵,虽然我不知道白琴的武功有多厉害,也不清楚他所谓的“爱我”到底爱到什么程度。但是我可以肯定目前的他应该不会让我出什么事。如果之前我还为接下来的行程担心的话,现在我可以放心了,白琴眼中的光芒显示我的小命暂时没那么容易玩完。

无极门的总坛在杭州。离金陵并不算太远。

一路晓行夜宿地赶路。有的时候错过了宿头边直接在野地里露营,日子过地比想象中好一些,不算苦。只是连日骑马叫久疏马背的我,屁股磨出一大片红印来。

这个杀手很好玩。一路上他居然从未碰过我。事实上,除了在馆子里那一夜,他不曾动过我。只是为了控制我的行动,我的双腕间常常绑着绳索。

从一开始的无意识保持距离,到后来好奇满满地观察他。我承认我的好奇心是越来越旺盛了。我也承认这种行为很危险。大凡杀手,神秘是行事的第一原则,我这样肆无忌惮地观察他熟悉他的种种习惯,是触犯他大忌的,搞不好他很快就结束我的小命。

他很阴沉。五官虽然长得不错却不显光彩。是那种死气沉沉混到人群中也不起眼的人,绝对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的。他不仅没有杀气,连人气也没有。当然了,这是多日与他相之后得到的印象,乍一看,他一点也不出色。

他配剑,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他拔剑。常在他手里把玩的是一把小刀,他用这把刀子理身边的一切,尤其在露宿时野味的料理更是显示出了不错的功夫。

平心而论,他待我还算不错,除了累一些,几乎没受什么苦。日常一些琐碎的事情都是他在理,这一路上我吃好睡好,不象他掳来的人,倒象一个游山玩水的旅人。除了有的时候他瞟来若有所思的目光外,这一趟不失为难得的旅途。

(23)

他看我的目光若有所思,我看他的眼神也充满好奇。不开口问他我也只是想试试,所谓杀手的忍耐功夫到底有多好,可以多久,不和我说废话。

这个,好像是耐力训练,很久以前望也曾经给我做过。他说,成大事者,其耐心必都是极其巨大的,耐心地隐匿,等待最利于自己的时机,是一种美德。

我天生就不是个有耐心会忍耐的人,若不是望的耐心训练,我熬不过流放中的种咱折磨,更别提如今在被掳的情况下依然吃好喝好并且有精神打趣自己了。

――此去前途渺茫,我面前的人又是一名视人命如草芥的杀手,如果不能耐下心来冷静地周旋,我这条小命迟早完蛋。

终于他忍不住了,有一天露宿树林里,吃由他烧制的还算可以的晚餐后,我坐在火堆旁发呆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他问我,是不是真当这是一旅程。

我笑,笑出一脸云淡风轻若无其事的招牌笑容,我告诉他,在现在这个时候这个境,我也只能苦中作乐。

他看着我,淡淡地道,没见过我这样的人,很少有人能在杀手身边呆得那么舒服。

我呆得并不舒服。我纠正他的用词,我知道我自己是什么身份,一开始就没指望这趟路走得多好受呐,如果一开始就没有那么多无谓的要求,那么无论呆在哪里都一样。

我倒是很奇特,少有男娼如我一般,他隔着火光看我的眼神很奇特,似在评估些什么。

怎么说?我听过很多人对我的评语,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嫖客妓女,倒没听过什么江湖杀手的评价,听听看也好,不知道会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我看来年轻妖媚,身体美味,但是多日相却可以看得出来,我是个极冷静自制的人,在任何一种情况下,都从容镇定,随机应变,小小年纪有这样的胆识,若不是曾历经磨难,便是出身极好。

他的判断倒是很准确,就是没什么新意,我打个哈欠,直接问他,到杭州还要走多久?

他说,明天白天,就可以到达无极门。

是吗?那么明早见,道一声晚安,我先睡了。

午时的时候,已经坐在无极门总坛对面的茶馆里,喝茶,休息。

无极门的门面很大,很神气,龙威说过的大富大贵似乎确有其事,但是我从未听说有哪个江湖门派把自家总坛设在鱼龙混杂的闹市区,更别提大门正前方是一座大茶楼,正好给有心窥探大门后底细的人物提供了一个绝佳的位置。

很有意思的设置啊。无极门的主事者如果不是狂徒就是疯子。龙威看来两者都不像,也许这无极门的主脑另有其人吧。

不过杀手告诉我,无极门有两大首脑,一个是主掌黑道事物忙得不可开交无暇插手无极门的龙威龙大少爷,另一个就是他的叔叔,江湖公认的狂人龙殒,当年这对年岁相差不大的叔侄联手助龙家老太爷创立无极门的时候未及弱冠,只是自从他的心上人死了以后,原来沉稳冷静的龙殒就变成了一个疯子,现在几乎没人敢擅闯无极门总舵,因为龙殒手中的巨剑,能轻易勾掉任何人的性命。

我有些讶异地看着杀手,看到他冷淡的眸子中闪动着一丝亮光,跟他相那么多天,知道他只在情绪有波动时,眼中才有表情,看来现在的他很紧张哦,要不然他才不会借说话来缓解情绪呢。

不过,他要杀的人不是龙殒,所以他犯不着闯进总坛去,只要我用点法子将龙威诱出总坛就好,这也是他为什么带我来到这茶馆并坐在这个显眼的位子上的原因。

我了解了,却有点想翻白眼,守株待兔,这法子未免有点笨,万一龙威不住总坛或者不往这边看的话,我还要在这摆多久?而且天天蹲在这茶馆里喝这些茶,就算我很喜欢茶,也犯不着像个白痴似的一直待在茶馆里吧,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捏着我这条小命的人正好是眼前这个紧张的杀手,没办法,我也只能听他的喽。

杀手的运气不错,或者无极门的防备比我想像中的还好,才坐了一天,龙威便知道我来了。那天他骑着马走过茶馆的时候,还冲着我微微笑了笑。

我不懂他笑容的意思,但我在他的笑容里失了神,他有一双天生的桃眼啊,只一笑,便让我心动过速。

好吧,我承认我想念他,我的身体刻地记着他的味道,在心之前,身已臣服。

但是我的心和身――灵魂和肉体一向分得很开的,身体的快乐不代表灵魂同样满足,早在望死的那一天,我就对着他鲜血发下重誓,我浅离,今生今世,冻心绝情,绝不将自己的心灵交付给任何人,如违此誓,愿遭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即使是神,即使是我选择的神,我也只交付一半的信仰。此生此世,绝不让人主宰我的灵魂。

2)

龙威只是对我笑了笑,他并未靠近。我不知道他是否察觉到我的附近埋伏着杀手,但他很快从我眼前经过,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无极门厚重的大门里。

当天晚上,杀手告诉我,龙威之所以那么早回到无极门,是因为他收到了白道盟主的挑战书,将在今夜,为上他们未争夺到的天下第一美女,再战一场。

我记得龙威说过得到那个女人并不会得到任何实际利益,也许时日不同那个女人的身价也不同了吧。黑道总舵主与白道总盟主的对决,想来一定很精彩,我想看,何况,听说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的女人到时也会到现场观战,我也想看看那女人到底有多漂亮,比不比得上我馆子里的样人儿。

杀手做事,向来不择手段。这个杀手也不例外。他也打算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进行袭击。那个时候龙威全神贯注和白道盟主一战,必不会防备身后有人袭击。

我于是对他说,既然这样,我可不可以去观看?江湖两大势力的首领对阵,一定会很好玩。

杀手并没允许。事实上他根本不会让我这个龙威的人(他的看法)去向龙威通风报信。他把我捆成一团粽子,并把点了穴道。把我扔在客栈里后,便趁着天色还早就出去了。

可恶!我身无缚鸡之力,根本解不开身上的束缚。幻想中那场精彩的决战,我是看不到了。

如果不是有人进来帮我解穴并松开绳索,我也许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白琴一身黑衣晃进来是时候,我还以为是哪个梁上君子。从来没见过他穿白色以外的衣服如今一身黑衣的他少了几分温怯,多了几分英武。

早说过他不会放着我的死活不管。如果他真的有自己说的那么厉害的话,至少在他宣布爱上我之后会想办法保全我的小命。这几天来不曾发现他在我的四周出现,但以一个老江湖而言,他应该有他自己做事的方法。

白琴很快解开我身上的绳索及穴道。然后叹息着对我说,如果他再晚来一步,我会死在这里。而尸首会在明天早上才会被人发现。

怎么说?我只觉得全身有点虚弱,还不至于到死亡的地步。

他说, 那个家伙点穴的手法很奇特啊,虽然点的是普通的穴道,但如果两个时辰之内不解开的话,我全身气血会完全逆流,最后血管爆裂而死。

恶!!!!听起来真是恶心的死法。只比望凌迟的一团血肉模糊好看一点。我想来就干呕不止。命知道我见不得血的,为什么还形容得那么详细给我听?

不过杀手杀人灭口的居心真是不可饶恕。我和他无怨无仇,他何必这样对我?于是我问白琴,他现在的武功是不是很厉害?

他说,现在江湖中的一般高手,应该不是他的敌手。

那好!我双手一拍,直视他,让他带我到黑白两位大头领动手的地方,我不仅要欣赏两大首领的精彩决斗,还要把那杀手好好修理一番。

白琴没反对。事实上我的倔脾气一跑出来谁的话我都不会听。白琴只能抱着我,趁着天黑施展轻功赶向两大巨头决斗的地点――杭州城西门的城墙,然后我看到了一个我以为还不会看到的人。一瞬间,我僵直在白琴的臂弯里。

也许上天注定他是我心神的主宰,我从来只会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彻底失态。此刻就算隐藏在距离他们不太远的地方偷偷地观战,我依然为月光下那双无比美丽清澈的瞳子地吸引,无力自拔。

我楞楞地,几乎想走近他一点。再好好地看看那双刻印在心底的,无可替代的宝石。

但,白琴拉住了我,在我耳边轻道,冷静些,别忘了我最初的计划。

最初的计划?哦!欣赏黑白两道两大巨头的决斗,并想办法破坏某个杀手的暗杀行动。

可是现在场中正在纠斗的只是龙威和江云想而已。顶多还有那个红衣的面罩轻纱的女装扮相的人。我知道龙威是黑道总舵主,那么那个白道总盟主在哪里?难道……

白琴显然很喜欢我瞪突眼睛的呆样。他在我耳边低低地,几不了闻地笑道,他也没想到江云想那小子就是白道总盟主大人啊,这下子可就好玩了。

真的?这是真的?不是幻觉?我没做梦?那个常听龙威提起的让他颇为欣赏的少年英豪。就是我刻骨铭心想念的人?是我太迟钝无法联想还是这个世界变化太快我根本看不清其中的真相?

白琴低低地叹笑,带着一丝讽刺,他说他以为这白道总盟主的位置是那个人的,没想到最后竟成了江云想的东西。世事变化还真是出乎人的意料。

那个白道总盟主是江云想?江云想就是那个白道总盟主?我的头顶飞来一圈又一圈的星星,不敢置信兼不可思议是我唯一的看法。

果真如龙威所说,是少年英豪一个。看他和龙威打得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便可知道他们俩的实力不相上下。只是一想起他们为的是现在坐在一边的轻纱女人,我的心情就变得有些糟糕――好吧,我承认,是酸酸的。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应该就是――吃醋!

我没想过这辈子会为谁吃醋。当年帝王因为望对我的宠溺而醋火狂烧酸意四溅的蠢样让我视吃醋为很傻的一种行为。我以为我这辈子不会为了谁而泛酸,更不会为因为事情的起源是一个女人而泛酸。

但,还是很想掀开那女人的面纱,看看所谓天下第一的美女,到底“第一”在什么地方。有什么资格让两个身份重要的男人,为她拼死拼活。

真的是拼死拼活,那么凌厉的招式,看得旁人都以为他们不要命了。

白琴蹲在一旁啧啧叹息,他说怪不得最后成了白道盟主的人是江云想而不是那个人呢。江云想的资质比他好多了。况且,就面相而言,江云想也比他正派多了。

我不知道白琴还有看相的本事呢。不过我可没忘记我来观战的另一个目的是是破坏那杀手的计划以抱我险些命丧黄泉的老鼠冤。只是不知道那个家伙现在躲在什么地方窥探着。

我不曾学过武,所以不可能看到或听到任何声音或任何怪异的人物。我只能依靠自称高手的白琴。以白琴的性子,不帮我是不可能的。

果然白琴说交给他后, 便悄悄地潜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呆在原地继续窥探别人。

我以为我躲得很好了。但我忘记了在场的所有人中我是唯一不懂得武的普通人。蹲得太久想要换个姿势却不小心弄响了身边树丛的结果,就是一眨眼间被两把长剑同时指着自己的要害。

剑,握在原本正在决斗的两个男人手里。顺着长剑的来势,我在两双不同的眸子里看到我的倒影。同时,也看到了他们眼中闪过的种种思绪――惊讶,疑问,难以置信……

不用说他们,我也很怀疑啊。他们俩不是正专心在比试吗?怎么那么整齐划一地对同一个地方发出攻击?高手过招可以这样分心的吗?还是他们从头到尾都没全神贯注?这是什么回事?

江云想很快收回了剑。他似乎并没有认出我来。他很快就转身走开了。

倒是龙威认出了我,他带着一丝苦笑问我,我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真要说清楚也不是三两句话就能办到的啊。我正想开口,忽然看到龙威身后的草丛里飞出某种奇怪的东西,纯粹下意识地,我伸手将龙威推开半步,然后就听到一个很轻微的声音,我的小腿有一阵麻痹。我知道我被什么东西打中了。

我不敢看我的伤口,我怕见血。我只能叫出一个名字――白琴,然后眼前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清醒的时候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象酥了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我连想翻个身都很困难。

眼睛还没张开,就听到有人在我的耳边喊着我的名字。声音听起来有些焦躁,也有些欣喜。我倒奇怪我的名字听起来的感觉怎么那么怪异。

眼皮出乎意料地沉重。挣扎了好半天才能睁开。结果我被映入眼帘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好几课大头塞满我的视线。有看起来悲喜交加的白琴,长吁一口气的龙威以及终于放下心的江云想。

搞什么啊?这三个家伙怎么会凑在一起?更诡异的是怎么会一起蹲在我的床头等我醒来?难道我的睡相难看到足以列为天下奇观不看可惜的地步吗?

还有,他们那个诡异的神情是怎么回事?我有在一夜之间多了一个鼻子或者多了几个耳朵吗?

没有啊。至少我没感觉。那到底怎么了?

白琴长长松了一口气,说,我能醒过来还真是谢天谢地。

什么嘛,不就睡了一觉到天亮吗?不至于让他那么感动吧。

白琴哼笑告诉我,我这一觉睡得可真是惊心动魄啊,我绝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多久?不就一夜吗?

半个月!足足十五个昼夜。现在已经是第十六个黄昏了。

骗人!无缘无故我怎么会睡了那么久?我又没什么毛病。没伤没痛的……等等?难道是……

白琴点头。正是那天晚上那个伤造成的。那把直接插在我小腿上的刀子上沾满了见血封喉的巨毒,而我居然不要命地正面对上它。

谁知道它有毒啊?当时乌漆抹黑一片,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只是觉得它很奇怪就叫人躲开了。谁知道它那么危险?

我的辩解叫白琴晕了头。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瞪了我半天后,他转身走出门外,看来颇有丢下我不管的嫌疑。

去哪里?我赶紧扬声问他。

去给我这个不要命的小鬼煎药。丢来一句话,终于还是舍不得我受苦。

嘿嘿,他是个好人。有他在我什么都不必担心。

白琴走后,剩下的自然只有两个人。看龙威欲言又止的样子,想是有一肚子话要对我说。于是我先开口要他帮忙整理枕头的高度,要谈话总要选个舒服的姿势是不?我现在可是胸闷气短的可怜的伤者呢。

龙威当真伸手,三两下把我摆成最舒服的姿势。然后坐在我的床头,告诉我,当初在无极门门门前的茶馆看到我的时候他吃了一惊。想不通远在金陵的我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无极门门前。以我懒散的性子,八成连无极门在哪里都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不过这不是重点。看他们俩目前活蹦乱跳的德性就知道他们俩没什么事。不知道白琴有没有把那杀手收拾掉。以他对我的保护,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

我敷衍地笑笑,没打算回答他的话。江湖人的疑心病重,万一他误会以为我和那杀手勾结或故意向他邀功岂不完蛋?看我现在所的房间装饰那么整洁富丽,一看就知道不是客栈的房间。说不定我正身出无极门中,正在龙威的地盘上,凡事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看我不说话,龙威微笑。我出现得很异常,他自然要查查究竟出了什么事。结果在金陵的探子传来消息说我被人挟持来了杭州。那人是江湖中有名的杀手,他的目标,大概就是无极门中的某个人。其中与我有联系的,就只有他了。

正好那个时候得到白道联盟传来的信息,有人假借白道总盟主的名义雇请了江湖中的大杀手们欲取龙威的性命。鉴于两大联盟相安无事已久且目前没有开战的打算。江云想不但派人调查是谁发布这样的消息,还派人告知了龙威,省得龙威意外横死的帐要冤枉地栽到白道联盟及江云想的头上。

在江云想派人调查的同时,龙威也加强了自身的防护及调查。他自认到目前为止冷血冷酷的他周遭还没出现一个可以称之为罩门的地方。唯一的弱点,大概也只有一直吊着他的我了。所以,对于我的突然出现,他很担心。特别是当他知道我的身边正是那个要他命的杀手的时候,他很担心我的境。于是他和江云想商量,演了一出戏,引诱那杀手上钩。不过没想到的是,我居然也会出现在现场,还替他挡下了致命的毒刀。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龙威的语气听来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味道。他搓着下巴无奈地问我,他该拿我怎么办呢?

什么意思啊?活似他要负责什么一样。怎么他和拿个白痴杀手一样秀逗了?我怎么会是他的弱点?再说,替他挡下那刀子纯粹是我好奇过头所致,除了间接效果是救了他一命以外,基本上我无意舍身救人的。一切都只是意外而已。

说的到那白痴杀手,他到底死绝死透了?没不知道白琴下手的分量怎样,如果能将他挫骨扬灰是最好啦,我可怜的刚复原的身体啊,又要趴在床上当懒猫了。

我敷衍地笑,没把龙威的话当回事。他这个堂堂黑道总舵主要做的不是“拿我怎么办”,而是想想办法把他身边的暗杀之类的东西清理干净吧。省得又连累我这个无辜的小老百姓。

再说,在江云想面前,我不想和龙威有什么太紧密的联系。

(二十六)

从一开始,江云想就坐在一旁,用那双黑宝石般的眸子,注视着身边发生的一切。他比几个月前看到的似乎长大了一些。当初还残存的清涩的感觉已经被成熟的稳重所替代。一身气质不见得霸道,但与龙威站在一起的时候,并不会被他压倒。他的气息,是那种很自信很内敛很坚定的。那双黑宝石般的眸子中闪动着的光芒,更增添了他的不可测。他的气息很正面,很符合他白道总盟主的身份。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却已经有了很重的疏离感横亘在他和别人之间。

龙威倒没鸡婆地作什么介绍。他知道我认识江云想。他只是含笑倚在我的床头,看戏。房间里一时静默下来。三双眼睛各看各的就是没有对上的时候。不过小小的斗室能有多少空间足以让三个人打发?我直勾勾的眼神终于逮住了他,然后,他展开一丝带点僵硬的微笑。

他和我打招呼,用最常见的寒暄的话语,淡淡的,不热络,也不失礼。我淡淡地笑,招牌的云淡风轻。我说不知道对他来说,我的行动是不是又一的多管闲事还是不小心打搅了他的好事。他轻咳一声后说,应该算是又救了他一命。毕竟那个杀手的目的如果达到的话,他的立场也很危险。

什么说?难道有人怀疑他与杀手勾结故意下套子设计杀了龙威?那从这个角度看来,我还真是救了他一呢。不仅救了他的名誉,还救了他免受黑道人物追杀之苦。于是我笑了。问他,第一的救命之恩他拿钱来还,这一,他打算怎么还?

他的脸庞飞上一抹红霞,一瞬间仿佛又回到当初清涩的模样,我忽然有点怀念。他斟酌了很久,才慢慢开口,如果我要求的回报是针对身为白道盟主的他的话,那么请原谅有很多地方碍于他的立场是很难让我满意的;如果只是针对他个人,那么任何要求都可以提。

好滑头的回答,有他白道盟主这个身份当挡箭牌,只要是不符合他心意的要求,他都可以轻松打发掉。

暗地里冷笑他的狡猾。我淡淡地告诉他,我的要求并不高,而且只针对他个人。我对他“白道盟主”这个身份所带来的任何利益或麻烦都不感兴趣。是什么?他带着一丝警戒问道。

我要他,只要作为他的他。

他的眼中升起更重的戒备颜色。他问我,要他做什么?

是啊,要他做什么呢?一开始就执着于要他,我竟从来没想过要他做什么。我对现在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满。在我找到另一个活下去的方式并能从中找到乐趣之前,我无意改变我的甚或

形态,那么我要他来做什么?他能在我的生活中充当什么样的一个角色?我楞住了。还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门口传来的女声已经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她说,江云想是她的。

红衣,轻纱,身形窈窕。是个女人,而且正是那个让我醋意横生的女人,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的女人。

她的真面目依然看不清楚,不过声如银铃,蛮好听的。就是说话的语气傲慢了一些。她说,江云想是她的未婚夫。凭我一个小小男娼也敢这么说话?别以为赔上一条腿使苦肉计就可以赖上江云想,他的大好前途容不得我来阻碍。

说话还真难听。这样的女人再美也少了鸡分颜色。我不耐烦地挖挖耳朵,再没想看她真面目的冲动。管他什么未婚夫、苦肉计、赔上一条腿和前途,通通和我没关系啊……啊,等等,她

说了什么?什么赔上一条腿?我的腿怎么了?下意识地,尝试动了动受伤的左腿。虽然全身依然酥软无力,但心里已经有不太妙的预感。

左腿以下,毫无反应。我掀开被子,在那女人惊叫声中,狠狠地捏了裸露在外的只包扎着绷带的大腿一把。

不痛,一点都不痛。甚至一点感觉都没有。就象,我捏的不是自己的皮肉,而是别的肉体或死尸的皮囊一样。

我楞了一下,抬起头看向龙威和江云想。看到他们各自别开了眼。

怎么回事?我问他们。

他们不做声,没回答。倒是那女人用幸灾乐祸的声音说道,我的腿废了。那刀子上的毒是江湖十大巨毒之一,很难找到解药的。我能保住小命,已经是老天保佑了。

是真的?我沉声,问他们。

他们依然没回答。甚至没有看向我。

既然这样,我就直接点名了。我叫出龙威的名字,要他对我说实话。

龙威苦笑,让我别激动,他说他一定会想办法的。他会负责一切。

我要他负责什么?我只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有权力知道我现在于什么状况好不好?我要他含糊其词的承诺做什么?

白琴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他是煎药的人,想必也知道我的身体出了什么事。我一把拉住他,无视几乎倒出来的药汁。

白琴无奈的微笑。手在我背上轻轻地拍打着,安抚我的激动。他告诉我,没事的。有他在,绝对不会允许我有事。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淡,但微笑的神情无比坚定。我怔怔地看着他,几乎以为我又看到了望――那个朝堂上风华盖世无人能敌的一国丞相。

不,有一点不同,望的坚定是因为他无所谓。无所谓对谁的爱恨。在他的眼中,天下就是天下,苍生就是苍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爱不起,恨不到。纵使他为天下力主行德政,但那只

是他身为一国丞相应负的责任。他是坚定是因为他无情于天下。从这个角度说,望是薄情的,甚至是冷血的。他所有的感情,一半给了他的帝王,一半给了与他血缘相系的我。我的薄情,也许也正是来自望。

但白琴不同,他的坚定是为了我。我知道,在很短的日子里他慢慢地改变着,渐渐变成一个宽容的,坚定的,可以包容我一切任性又能给我完全依赖的男人。同时他的情意也完完全全毫

不掩饰地全给了我,就算我不懂他的爱情,他也一直从容地,用他的方式爱着我。不管我回不回应他的感情,他也是我最值得信赖的人。所以我握着他的手,要他明确告诉我,我的腿究竟伤得怎么样了,到底还能不能救回来。我将依照他的答案,决定我未来的去向。

(二十七)

白琴很坦率地告诉我,其实我的伤并不重,休息一个月就没事了。麻烦的是刀子里的毒。江湖十大巨毒中的“锁骨”,毕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即使吸出了大半,但残毒未清的话,我的腿也不能恢复知觉。长期下去余毒入骨,我不仅再不能行走,甚至不可能活过二十岁。说着,长叹一声,说,早知道刀子上有毒的话,他就不该把那杀手砍了。好歹只打个半死,留条活口也好替我解毒。

哦,那杀手死了吗?很好很好。听白琴说的那么详细,我几乎以为白琴就是个大夫呢。以前没问过他有什么本事,现在看来也许很出乎我意料哦。

我正失神,龙威叹了一口气,说,如果不是白琴回来的及时下手抢救的及时,说不定我这条小命就……

啊?我还想问问当时半夜三更他们达哪里找来大夫帮我急救呢。没想到真是白琴动的手啊。他有这么厉害吗?

龙威说,谁相信当年黑道第二号人物“佛手”现在居然跟在我这个小鬼身边呢。当年他可是天下三大名医之一,尤其专攻“毒”,若不是有他在,任是大罗金刚也来不回我这条命。

“佛手”?好奇怪的名号。这么说来白琴真的是个大夫咯?难怪他帮我理伤口的手法那么娴熟呢。

龙威继续叹息,自当年黑道总舵被白道中人联手攻破后,“佛手”已有七、八年的时间没在江湖中出现了。这一他以我的保姆的身份出现,着实叫人吃了一惊。看来前些日子他说过我的身边藏龙卧虎的评语,绝对不是胡说八道。

什么叫我的保姆?当我是三岁的奶娃吗?我不满地嘟起嘴,注意到白琴眼中冷淡的戒备。

换做是我,也不会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我握住白琴的手,示意他继续说明我的情况。我问他,我真的没救了吗?

白琴回过神来。冲我淡淡一笑,说,也不一定。“锁骨”虽然毒,并非无解。只要能够找到药,也可以彻底根除的。难就难在,药物的难得。

什么药那么麻烦?我对药和毒都没研究,一切只能听白琴的。

洗髓丹?那是什么东西?

白琴说,“锁骨”并不是大同王朝原产的毒药。它的真正产地是西域一个叫“昌奴”的国家。二十年前昌奴灭亡的时候它的后人辗转来到大同。最后流落到江湖中人手里才成了江湖十大巨毒之一。因为昌奴的药物和大同不尽相同,也只有昌奴出产的“洗髓丹”能彻底解决“锁骨”的毒性。但是现在昌奴灭亡已久,到哪里才能找到拥有“洗髓丹”的人?这也是“锁骨”无药可解的最重要的原因。

是吗?确定无药可解了?低头想了一会,我抬头问白琴,那么以后,我将再也不能走路?

很不情愿地点头,白琴抱住我,低沉,但坚定地说,不要紧的,他会一直陪在我的身边,一切都不要紧的。

心里,有一些感动。白琴不厌其烦地持续地向我表达他的情意,给了我很大的安慰。我必须承认,在现在这个时候,他的话让我惶恐的心,平静了很多。

不管表面上是如何镇定自若,我的心依然揪得紧紧的,充满了不安和无助。脚就这么废了,以后让我怎么生活?虽然馆子里的生意不差我的衣食无忧也不愁没钱给自己买一块墓地,可是难道就这样一日复一日等着毒素发作天天生活在死亡的阴影里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吗?二十岁而已呐,就算这一辈子我的经历之丰富已经超过了一般人,但我依然不愿意就这样去见望。望也不会原谅我这么早就去打扰他的。

在这个时候,有人抱着我,安慰我,这样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龙威一直坐在床边,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移到我身后,将我紧紧抱住。逼得白琴不得不让开了些。

我还没反应过来,龙威已经开口了,他说,不管洗髓丹有多么难找,他一定会尽全力找到那玩意的。他绝不会让我就这样早死。

呀!被他搂的太紧,我无法转身看到他的表情,我只能一笑,告诉他不用费心了。我的伤情与他无关,对他而言唯一的损失也就是少了我这么个床伴而已。不过没关系的,天下那么大,他不愁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当然了,如果他真的过意不去的话,给我一笔钱蛤我也不反对啊。

龙威似乎楞了半天,才听到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哭笑不得地问我,我是不是一直都只把他当成一个嫖客而已?

本来就是啊?有什么疑问吗?

他叹气,道,难道他的存在对我而言真的一点意义都没有吗?我以为他当初对我说的话只是说着好玩的吗?我都不会去想想里面是否有包含些什么不同的意义吗?

想什么?当初他要替我赎身的话吗?这个我已经有了明确的答复。在众多男娼中,我不是那么值得珍藏的一个,我也从来不想成为哪个男人的东西。我才不要任何人成为我的主人主宰我的人生。龙威再厉害再了不起也只是一个客人。不值得我一辈子跟随。但是话也说回来,以我的性子,也不会是个乖乖的禁脔。

我把这话委婉的告诉龙威。然后真的听到龙威的苦笑。他说,他以为我很聪明的,没想到我那么迟钝。他做了那么多的表示目的只有一个,我居然都看不出来,看来他不把话说明白是不行的了。

什么表示?我有误解他任何意思吗?

他吸了一口气,说,这是他一辈子第一向人告白,希望我听清楚了。说着,他把我的脸转向他,很用力地把他说的话刻进我的脑海里。

他说,他喜欢我,希望我把他当一回事。

告白?又是告白???

虽然有白琴的告白在前做先例,但我依然不能适应这样的情景。所以,脸轰的变成一片绯红也绝对不是我的意愿。那只是我的身体的自然反应。

――很久以后,我这时候的反应,依然是别人口里的笑话,足够他们嘲笑怀念到天荒地老。

我好想逃哦。脸烧烧的,我几乎不敢抬头见人了。要不是身体被两个男人牢老困住,而左腿毫无知觉,我真的会逃开。

龙威……我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偏偏他还在我耳边用笑声点明我百年难得一见的窘样。他说我平常有点奸诈有点狡猾有点成熟有点圆滑也有点脱线的模样虽然也很可爱,但现在这羞红脸的样子更是可爱得不得了。害他好想把我抱进怀抱里好好疼爱一番。

他这番话的结果,就是一直默不作声的白琴突然伸手发力把我拉进他的怀抱里紧紧搂住。

我听到龙威的哼笑,赶紧从白琴的怀里探出头来,正好看到了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互砍!!!

我几乎可以看到他们俩之间四飞溅的火,有点象以前为了望我硬和帝王对上的气氛。以前还不觉得怎么样,现在才知道这种情景在外人看来很可怕啊。缩了缩脖子,决定不去介入他们之间的争斗,我索性转动唯一能动的脖子四下张望,然后我看见了一旁瞠目结舌说不出话的女人和江云想。

(二十八)

呀,一直注意白琴和龙威,居然忘了旁边还有两个大活人。连江云想将要在自己的生命中充当什么样角色的问题都忘了去想,现在看他瞪大眼略显呆滞的看着床上纠缠着一团的男人,我突然很想笑。

而我也真的笑起来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底里一直存在的执着在这一刻忽然渐渐淡去,快得不可思议,也让我自己无法挽回。

我承认我很情绪化的。记得一个人和放弃人都由心来决定。当初对江云想牵牵挂挂是因为这样,现在有放弃的感觉也一样。当初被他的眼睛所吸引,以为那是天底下最美丽无暇的宝石,所以想收藏,想把它据为己有,想让无牵无挂的心灵开始有个依靠,填补望离开后的巨大空虚。可是当一个女人站在我的面前宣称那个我想要的东西是她的后,我可以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了。我可以理直气壮的放弃他而不必去忏悔当初信誓旦旦一定要得到他的根本原因只是一时冲动而已。

也许有人知道我的想法后会责怪我不负责任的冲动和无聊。但是谁要我保证我一定要一直执着着他吗?我视他为神是我自己的意愿,所以我把他赶下神位也完全是我自己的事情,谁有资格责怪我的变心呢?我的冷血和善变又不是现在才开始的。

不过既然没有人可以得知我的想法,那么我依然可以心安理得地看着他和自称他未婚妻的女人的呆样,同时告诉他,经过我慎重的考虑后,我决定不要他了。这的事情就当是他欠我一个人情,等我出殡的时候,他来就好,顺便要奉上大票银子当奠仪。

我的话似乎触动了某些人。我的后脑勺传来丝丝的凉气。没敢回头,怕面对某两张凶神恶煞的脸,所以对着还在发呆的两个人挥挥手,告别兼示意他们滚蛋。因为我有预感,接下来我要面对的,不是可以给外人看的。

他和她尝试着发声,用正常的语调说出告辞。不过声音显然有点失败。不过他们终于还是离开了这个房间,我才得以回头面对表情严肃的白琴和龙威。

好了,打发了江云想,现在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两个已经向我示爱的男人呢?

如果纯粹从客人的角度看,龙威无疑是一个值得炫耀的客人。高大英俊,位高权重,风流多金。有他做固定客源,我不愁赚不了钱。可是他却对我说,他喜欢我。

如果纯粹从摇钱树的角色看,白琴绝对是一棵让人舍不得放手的大树。俊美温柔,琴艺盖世。赚来的银子堆得满坑满谷。同时凭借着他的医术和武功,也可以当作大夫。保镖使用。这么一个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很有“钱”途的男人,却对我说,他爱上我了。

我不懂爱和喜欢之间有多么大的距离,也不懂白琴的爱和龙威的喜欢之间有什么不同对我而言会产生什么样具体的影响或好。我唯一知道的是其实我很喜欢赖在白琴身边撒娇,任他疼我,宠我,包容我。通书我也喜欢和龙威在床上翻滚,算计他的荷包里似乎永远洋特不完的银子。我的身体刻地记得龙威的味道。无论我选择那个男人,感觉都没龙威好。并且,从龙威荷包里掏钱的感觉,也是异乎寻常的好。

但是,我不以为这样的我,有什么地方适合他们。或者,我不以为,这样的我,时候和谁谁谁动什么真情。

首先不管我是否有真情的问题。先看看我和他们俩的相模式。对白琴而言,他疼我,宠我,呵护我,我只在他的身边撒娇,这样在外人的眼里,只是保姆和小孩子――切,我干嘛承认白琴是我的保姆?真丢脸――我不认为白琴要的恋人,会是我这样的。

对龙威而言,我是他满意的床伴,他是我的金主。我们的关系定位在肉体交易上,难道堂堂黑道总舵主钱找乐子还不够还认为赔上自己的感情才算值得吗?我不记得我给自己订下的价码中有这一条规定啊。

因此,就算他们目前看来很不高兴我对自己后事的信口开河百无禁忌,我仍把我的问题提了出来。我问他们,他们凭什么对我动情?

他们都楞了。半天之后才回过神来。龙威笑了笑,说,这个理由还用说吗?喜欢一个人还需要什么理由?

不需要吗?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无缘无故的恨。望的遭遇告诉我,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只要有理由――不管这理由是多么的微不足道或可笑。世间一切,皆有因有果。

望是死,起因是爱,结果是恨。他的血染红了我的双眼,我不再相信人心中的爱,不再相信无缘无故的爱,更不再相信不变的爱。所以,我冻心绝情。

是的,我是个胆小鬼。我不敢面对感情这玩意。我怕,动了情之后,会得到望一样的下场。

没人了解我的感受,但他们可以从我难得认真的表情中看出来,我对他们答案的等待。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地严肃死老,准备给我他们的答案。

龙威先开口,他沉吟着,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他说,喜欢上我,其实是很容易的一件事。首先,我长得不错。虽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但也眉清目秀讨喜可爱。在加上习惯性的挂在嘴角的微笑,这么看都很舒服。其我的个性也很不错,够聪明,够冷静,够市侩,够圆滑,偶尔一点的迷糊和脱线也很让人喜欢。再来,就是我的身体。很对他的味,和我在一起他感到很舒服,这是他自十四岁出道江湖以来最舒心最放松的日子。总归一句话,他很喜欢呆在我的身边。

――虽然他是在说我的优点,但我这么觉得有点怪怪的?对他来说我的作用就是调节情绪环缓解身心疲劳的吗?

龙威说,如果只是能让他舒服呆着也就算了,偏偏我还是个惹祸精,有事没事就去招惹一堆的麻烦回来,害得他每想起我都会担心,生怕我爱玩又玩出什么危险来。没想到越害怕就越出事。搞成现在这样他要是再不明确把我留在他身边好好保护的话,真要等到我留下遗言要他包好大笔奠仪来参加我的后事那一天到来的话,他就是天下第一大呆子。

很好,理由很明确。但是听得我很是不爽。不知道白琴的理由又怎么样呢?

正想着,白琴说话了。他说,我的存在对他而言有特殊的意义。因为,我是他的心灵支柱。

啊?怎么听起来很伟大的样子?那真是我吗?

白琴慢慢地,但很清楚地继续说着。他说,有过那么不堪的日子后,他对人失去了信心。如果不是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话,他怎么会没自己了断自己?一开始我捡到他的时候他还以为我是个惟利是图的黑心老板,没向导其实我只是个爱玩成性又善良的好人。换了别人,谁愿意那么多的心思去拯救烂泥污水中的绝望的人?再多的调侃再厚的掩饰都掩盖不了我悲悯的天性,虽然爱钱了一点点,但是好人就是好人,有原则,有担当的男子气概根本不是我娇弱的外表可以掩盖的。

看我那么生机勃勃地理直气壮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不由得不反省自己的堕落和绝望到底有没有价值。所以才努力想振作自己,直到看到我为保护绿腰受伤后,更忍不住想要保护我,让我能一直那么无所谓惧地快乐地活着。然后,不知不觉间,对我的尊敬转化成了莫名的感情。再后来,由于我撒娇的样子,终于明确的知道堵在胸口无发泄的情感,它唯一的名字就是爱。所以他不会让自己错过我,但前提是,我要一直那么随心所欲地快乐地活下去。他不会强求我什么,只要我开心就好。他永远都会跟在我的身边,为我做他能做到的一切。

白琴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已经无话可说了。生平第一面对这样的场面,虽然是我牵的头,但是我依然无法收拾。楞了好半天之后,我问。是不是一定要给他们一个明确的答复?是不是我一定要在他们之间选一个?

他俩都摇头。但目光交汇的时候依然有火狂飙。龙威说他当然希望我回应他的感情,但他不希望勉强我。如白琴所说,我快乐才是一切的前提。我说的似乎很潇洒,但我怎么隐约听见他磨牙的声音?

白琴也道,我的选择完全是我个人的意志。无人能干涉。只是,他抱着我的手臂的力道是不是大了一点?

哈哈,他们之间的暗斗似乎很好玩呢。只不过我现在可没什么心情关注这一点。他们那么认真地对我,我是不是该好好想想?到底谁更能打动我的心?到底谁更有魅力让我心动?就象望对帝王的沉迷?

二十九)

别以为我忘记了自己的腿。如果有谁真的尝试过什么是无法动弹就知道一旦健全的肌体出了毛病,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把它忽视掉。要不是白琴和龙威天天殷勤地抱我移动,出门散步,喂我吃东西,如厕,洗澡,我一个人真的什么也干不了。

白琴倒还好,反正目前他是我的保姆――切我讨厌这个词――但龙威不同,他是堂堂黑道总舵主,天天呆在我身边行吗?

龙威一本正经地说,现在是他追求我的关键时期,还有什么比我更重要的?再说,以他的本事,有什么事情可以困扰他?

说的也是,没几分本事,他当得了黑道总首领?我很高兴有人耍宝给我看啦,,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叫人怎么去思考我选谁比较好的问题?

――我承认,我似乎开始有违誓的动摇了。真的,自从望以后,我从未被人这么呵护过。不也许望也不曾如此全心全意地爱我。毕竟他的帝王,才是他生命的中心。也许是知道自己在望的心目中不若帝王重要,生怕有一天望会抛弃我从此只看着他的帝王,所以我无时无刻不赖着他,拼命告诉他,我在这里,我在,他不能忽视我,不能把我当成路人甲乙丙丁一样不闻不问。但是,即使是这样,我依然很不安。现在,我不必那么拼命地虚张声势,就有人全心全意的围着我,这种感觉是那么美好,我实在舍不得放手让他离去。我到底该怎么办?

这个饿问题,问望是不可能了。他从来没教过我如何从我舍不得的人中选一个舍弃一个。毕竟他一辈子只要那一个。他没有选择的困扰,自然就没有现成的答案供我参考。唯一能和我商量给我意见的人现在又不在身边,想借助他的智能看来是颇为困难的事情,再这样天天享受两个好男人的帝王级的服侍下去,我的脑袋会变成浆糊,怎么办?

在无极门呆了那么多天,即使天天有人当

我随从抱我逛来逛去,大抵也就是在这个院子里。我知道所谓帮派总舵总有见不得人的地方,我也不要知道任何人的老窝到底长的什么模样,我只是觉得每天看同样的风景很厌烦,我想回自己的窝了。

――离开那么多天,也不知道馆子里是否平安。不过有老卓在,应该没什么问题。说实话,在经营上他比我有手腕,也比我可靠多了。

总之,我想回家了。反正在这里我的腿也不见得有什么好转,也没人能给我的疑问提供答案,我想回去了。

把想法和白琴说了,他二话没说,就除外雇佣车马。这个时候龙威正好有事,在力图劝阻无效后,他也只好送我们出门。临走时他强硬地在我手腕上套上一个手链。龙威说不久以后他办完事情就来找我,不许我在那之前就把他忘记了。

似笑非笑地看着手腕上的链子,我没立即脱下来是因为这链子真的很漂亮。而且看他的样式和做工,八成很贵。我从来不和钱过不去的。不过我还是问他,这是什么意思?束缚我吗?

龙威说,不是束缚,是讨好。他知道我其实很薄情的。如果不爽的话也许又会另找一个游戏来玩,他只希望在我明确了解他给他一个确切的答复前给他留一个位置。这个,就权当留位置的费用。

真了解我,知我爱钱的本性。用这种方式讨好我真是不错的主意,我收下了,笑着对他说,我就把这个位置留给他了。

龙威满意地笑了,我猜他笑容里得意大部分是冲着白琴来的。因为我又看见了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的紧张。

如往常,我没搭理的打算。催促着充当车夫的白琴走人了。

一路无话。小小的车厢被白琴和龙威布置得很舒服。车厢里有水果糕点,也有时下坊间流行的小说本子,龙威不知道打哪儿知道我喜欢一些奇奇怪怪的鬼狐故事,挑的本子都是这样的。害我想告诉他除了帐本外我不碰书本很久了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白琴一直没说话。脸虽然没板着,但也没挂着笑容。我想他心情不好,于是我问他,很生气吗?

他摇头,说,不是生气,只是心里很不舒服。他不喜欢龙威的举动,好象他领先了一步似的。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后,现出一丝苦笑。真糟糕啊。他说,虽然之前他说过不论我的选择是什么。只要我快乐就好,可是真的看到有人向我示爱,他依然很不舒服。他真的不希望,我被人抢走。这样实在是很不象样啊。

我笑,渐渐习惯了他和龙威不时吐露的爱语。我顺着他的话问他,如果我被抢走了,他怎么样?

怎么样?他喃喃地重复,然后用一种试图镇静的声音说,他也许不会祝福我,更也许,他会杀了所有得到我的人。

这么激烈?我吓了一跳。没想到他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那么激越澎湃的感情,平常怎么没看出来?

我问他,真的假的?我能影响他到这个程度?他怎么看都不是那种冲动的人啊。

白琴干脆停下了马车。他钻进车厢里直接面对我。他说,我不必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他的感情。真正应该害怕恐惧的人是他。因为他爱上了我,爱上了世间唯一一个永远无法掌握的变量。我随时可以把他抛弃,但他却不能抛弃我。只要我在,我活着,甚至我死了,都一样。

什么话?评价太高了吧。无论如何,我也只是个男娼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是我给自己的评价太低了。他低笑着说。虽然身份上只是个男娼外表上只是个孩子,但是我有足够的力量支撑自己和别人,同时用自己独特的魅力迷惑着那些受吸引的人们并让他们终身辗转难安。但我却常常在扰乱一池春水之后走得远远的,再也不理会别人的反应。

这么说来是我的错喽。无奈地耸肩,不承认他给我安上的罪名。我问他,我记得当初他说过第一爱上某人是因为他很强,因此我不大能理解他这一动心的理由。

他说,很平淡得说,他已经过了狂热追求强大力量和搏杀刺激的时期了。况且,以我天生惹事精的本质,搞出的刺激还算少吗?光是追逐我,就够了。

唉,三句不离开保姆本行,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我发觉我真的很想念绿腰,我真的很想很想看到他的笑脸。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为了照顾我的伤腿,我们了比来的时候更长的时间才回到金陵。

(三十)

回到馆子门口的时候正是正午。一般这个时候正是我们这一行的早晨。走进馆子的时候正好撞见了几个起的早的少年,看着白琴抱我进去,他们都疑惑极了。

回到我自己的房间不久,老卓闻讯赶来。看着白琴忙里忙外帮我打点而我坐在床上什么也不做,他很自然的问我,出了什么事。

白琴抢在我前面开口了,他把我受伤的情况告诉了老卓,并说,从现在起,我身边的琐事就全交给他了。

老卓问我,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馆子里没哪个人能象白琴一样细心照顾形同废人的我了。过了这阵子,等我习惯当个残疾人的感觉后,再让他重操旧业也不迟――呀,忘了问他是否还愿意在这里当个琴师了。毕竟现在的他和之前的他不同,这么坚定的男人,还愿意在这馆子里工作吗?

管他愿不愿意继续工作,反正他目前的心态也不可能放下我不管的,我就一直赖他好了。

正说着,白琴告诉我,洗澡水放好了,问我是不是现在就洗。

当然是。这一路了那么长的时间,我都没能好好洗洗。一回来当然要进行这重要的工作喽。所以,我很习惯的伸出手,要白琴抱我去洗澡。

白琴示意老卓离开,但老卓一直皱着眉毛看着白琴。他的神情似乎有点古怪,我猜他一定在疑惑白琴怎么会变了个样。直到我出声催促他,他才慢慢地离开。

白琴仔细掩上门窗,身手替我脱下衣服后才抱着我来到大澡盆前,很温柔地把我放进温热得很舒适的热水里。

我闭上眼睛,很舒服地叹息。任白琴拿着布巾仔细地替我擦背。

――在无极门的时候,洗澡的工作是他和龙威两个人轮流负责的。真奇怪他们的大手大脚竟然那么耐心地小心翼翼的帮我洗澡。比起龙威面对我裸体时眼中无法掩饰的欲望,我还是觉得平静如常的白琴比较好。省得我老觉得自己是一只美味可口的烤乳猪在被人虎视眈眈地垂涎着。

白琴的手在我背上轻柔的移动着。适度的按摩令我全身舒畅。透过干净的水面我可以看到左腿上已经差不多痊愈的伤疤。我希望脱痂后依然是无伤无痕的美丽肌肤。

我猜我的裸体对白琴卯是卯吸引力。他已经不只一看到我一丝不挂纤毫必现的身体了。不过他一直都没什么表示。也许他对我这个看来又瘦又干瘪的身体没什么兴趣。他所谓的爱我,只是精神层面上的?

白琴的手滑到我的腰上,碰触到我右腰上那块细嫩的皮肤,然后我就象只被捏到尾巴的猴子一样跳了起来,最后咯咯地笑倒在澡盆里。不停地扭动。

白琴收回手,无奈地看着我。他知道那里是我最敏感的地方,前些日子都尽量避开的,没想到一时疏忽的效果竟然这么明显,他看着我叹气道,我再不停下来的话,他也忍不住了。

什么意思?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看到他的重要部位起了很明显的变化。

我一楞,一些话不经过大脑就直接溜出了口。我问他,他不是对我的身体毫无兴趣吗?

他也楞了,然后苦笑出口。他说,我怎么会以为他对我毫无兴趣呢?他只是一直在克制自己而已啊。

克制什么?有什么好克制的?人总归是有欲望的动物嘛,又不是苦行僧。别忘记我是最哪一行的,禁欲对我来说简直是一个难题。

他说他不希望他的欲望吓到我。特别是在我还没给他正式答复之前。他不希望我以为他要的和龙威一样只是我的肉体。

那么他的意思是我的身体对他来说还算有点吸引力咯?那之前他为什么一直都是没什么反应没什么感觉的表情?

白琴笑得更苦了,他说在龙威面前他不想表现得那么明白。总不能让我混淆了对他和对龙威的感觉。我不是一直都对龙威在我洗澡时明白表现的情欲很头大吗?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白琴当真是个坐怀不乱的圣人呢,原来他也是个有情有欲的普通人。我忽然来了逗他的兴趣,我笑着问他,他想不想抱我?

白琴的动作停了下来,然后慢慢地把还放在我身上的手收了回去。他轻轻地说,如果我不想后悔的话,最好不要继续撩拨他。

什么啊,他是那么容易撩拨的人吗?再说,我怕什么来着?天底下有什么事情能让我后悔?现在我感兴趣的是他失控的模样,说真的,我还真没见过他失去理智的样子。不知道被情欲控制的他又是怎样的风貌呢。于是我从澡盆里坐直身子,把脸贴在他的手掌里轻轻摩擦。我想看,这小小的接触,能引发他多大的反应。

反应出乎我意料的巨大。他的眼睛刷的红了,他反手钳住我的下巴,嘶哑着声音问我,当真要玩火?

看着他渐渐被欲望打败的眸子里最后一丝清醒的神智,我知道我还有机会放开的。只要我说,他就会放手。但很奇异的,似乎是他握着我下巴的手掌传来的热量和着洗澡水的温度烫晕了我的头,我伸手,抱住他的腰。

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呻吟,很干脆地把我从水里抱了起来……

事实证明,废了一条腿的人若想玩得尽情尽兴畅快无比把还真是有点困难。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肚子饿极才醒来。就看到白琴已经准备好我爱吃的食物正等着我填饱肚子呢。

在我心满意足地吞下最后一块糕点之后,白琴说,我这样下去可不成。

怎么?他也发现他现在的行为很象养猪吗?成天准备好吃好喝的孝敬我。

他摇摇头说,本来打算过些日子等我稍微适应后再出去想办法给我找解药的,但我的情况并没有想象中的乐观。大腿的麻痹有扩大的趋势,也许再恶化下去,我等不到二十岁了。趁着还有救,他要赶紧试试。

有这么严重?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要离开?那以后谁来帮我理身边是琐事?

他说,他已经拜托绿腰了。在他不在的时候,就由他来照顾我,而绿腰要表演的时候,老卓会负责。

看样子安排好了啊。果然脱胎换骨了,连人事安排都做得有条有理。以前的权力没白掌啊。于是我问他,他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他说,收拾好了,今天就走。

那好。我挥挥手掌,祝他一路顺风。并希望,他能在我闭眼之前赶回来。

我的话音才落,便被他的大手堵住了嘴巴。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愤怒。他说,他不允许我再提到我的后事,他不会允许我出事的,死都不会。

仿佛誓言的话让我笑开了。我说那我应该怎么报答他呢?守身如玉?

他说,很低很低的说,如果能这样最好,我的身体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进行太激烈的运动。况且,那么美味的身体,抱过一之后,他便不想和别人分享。说完,没等我回应,他转头走了。我只来的及看到他耳朵根部的红晕。

(三十一)

我笑翻床上,直到绿腰低沉的声音把我唤醒来。他站在我床头彻底打量我一番之后说,我的气色看起来没白琴说的那么糟糕。他还以为我这一趟走下来会憔悴成什么样子呢,没想到还是白白嫩嫩的懒猫一个嘛。看来这一路没吃什么苦头。

谁说的?我抗议地指了指受伤的脚说,我现在变成了一个废人啊,还不够惨吗?

绿腰瞄了一眼我的腿后说,没见过哪个人废了一条腿还那么精神的,更别说自己的小命随时会因为毒素的发作而完蛋了。他问我,到底我是很英雄地看破生死呢,还是很迟钝地看不清生死?

这个问题,有点难度呢。我到底是英雄还是笨蛋?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呢。

翻着白眼努力地想,绿腰顺势在桌前坐下,拿起一只大梨子大口啃着,一边还道,白琴那家伙还真的疼我,连梨子都买最好的那种。真奢侈!

我看着他,到底他是来看护我的还是来消遣我的?

他笑了,说,基本上他才不相信我真的是那个白琴口里的瓷娃娃,碰一碰就碎。他来,只是防止意外的发生。

嘿,还真是了解我,自从我知道这条腿没救后,我就一直想让自己努力做好从此成为残疾人士的准备。虽然龙威和白琴都信誓旦旦要为我找来解药,但是我并不相信奇迹是那么容易出现的。即使他们说的话让我觉得很好很舒服,甚至有想回应他们的冲动,但是当我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有些问题让我不得不去思考。如果我真的有勇气下决定让某个男人进入我的生命中陪我走一程的话,我怎么肯定这一路真的走得比较顺利?谁能保证他们能爱我很久很久?谁能保证他们现在的誓言在或远或近的未来不会变成笑话?谁能保证我付出感情后不会换来望一样的下场?谁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让我有勇气棉面对爱情?何况在这个世界上男人和男人之间的爱情并不能被世人接受。男娼是一回事,伴侣又是一回事。

所以,我还是想办法过好我剩下的生活,争取把剩下的日子过得不让自己后悔好了。

绿腰啃完了梨子,看着我说,其实白琴还拜托他一件事,希望他能帮我解开一直困扰在心里的事情。

果然不愧是细心的白琴,连我没说出口的问题都看出来了,不过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拜托绿腰。

绿腰说,白琴并不知道我在困扰什么。不过他猜是感情的事。他希望绿腰能站在朋友的立场给我一些宽慰,以解开我心里的矛盾,绿腰笑了笑,眼角漾出一抹少见的奸诈。他说,白琴那么关心我的感情问题做什么?他是不是向我告白了?

我叹了一口气,反正我也正想问问他的意见。于是我白琴、龙威的告白和我心头一直纠缠着的问题都告诉了绿腰。

现在,轮到绿腰叹气了。他说他实在想不到我出一趟门就会牵拖出那么多的事情。不过这也没办法,谁叫我就是我呢?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绿腰调整他的姿势,用一种少有的正经告诉我,其实我是很有魅力的,有眼睛的男人,特别是偏好刺激的男人,见到我不动心才怪。

怎么说?如我一般沉静的人已经很少见了。

沉静?绿腰笑出来。他说我八成没注意到自己的气质。虽然沦落风尘,但是不经意间的一点慵懒,一点傲慢,一点从容不迫的冷淡,足以昭示我出身的特别。但是直面人生的洒脱和享受欲望的放荡却是经历过风雨的人才有的气度。虽然年纪小小,可是我身上背负的神秘的魅力却已经无法掩盖。但最让人着迷的,却是我强悍的灵魂。结果,神秘,妖媚,强悍便构成了我独特的吸引力,勾引着长了慧眼的男人们。

几乎和白琴相同的评价让我不由得反省,真是这样吗?我以为我当真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娼,没想到还是成了特殊。我告诉绿腰,即使是这样,我也只是一个男娼,无论是黑道总舵主位高权重的龙威或是白琴,选择我本身就让人惊奇。天底下身份最贱的莫过于此,有脑子的男人会做这样的选择吗?

绿腰轻松地笑着,他说这足以证明我的魅力超人啊。而且他也相信,随着岁月的流逝不断成长的我,将越来越与众不同也越来越出色不凡。日后倘若他们变心我也不愁找不到更疼更爱我的人。我还怕什么?现在要担心的,应该是他们吧。男娼又怎么样?他们是明知道我的身份而来追求我的,他们都不在乎了,我何必在乎什么呢?再担心下去,就不象不怕死的我了。

绿腰说地轻巧,但是很有道理。是啊,担心这么多有什么用?现在是别人追求我又不是我追求人家,实在觉得不好受我大可一走了之。日后若怕受伤也可以抽身而退。以我凡事以自我为中心的态度,至少我会好好保护自己,不至于傻得象望一样把自己弄得死无全尸。再说,就算不愿象望一样为情而死,我也不见得会活得更长久些。腿上的伤,注定了我早夭的命运啊,我又何必在乎那么多?

于是我问绿腰,我该选择哪一个?

绿腰笑得浅色的眸子闪闪发光。他说我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一个?不明确表态不是很好玩吗?能把那么两个出色的男人玩弄在手心里,那也是一种荣耀吧。

我一直知道绿腰有时候很坏心眼,但我没想过他坏成这样。在我的侧目中,他喃喃地说,爱上人的人其实最活该了,一切都只是咎由自取而已

(三十二)

日子依然很平静,我废了腿当然不可能接客,便专心经营馆子里的生意。首先就是重新努力地看帐本。

我说过老卓是个很好的心腹。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馆子里的营业额成长速度快得出乎意料。帐面上的银子,足够我发完所有少年的一大笔安置费用厚还给自己办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了。

――好吧,我承认最近已经习惯调侃自己的后事。为什么不呢?奇迹之所以叫奇迹代表它不会那么容易发生,上天绝对不会那么厚待我的。

我请绿腰给我打一副拐杖,他却帮我弄了一个可以滑动的椅子,于是我成天就可以舒服地坐着,在绿腰的推动下到走。

现在很少有人不知道我就是老板了,毕竟我也无意再隐瞒。于是一些比较麻烦的事情比如少年离开的手续等事情都落在我手里,老卓说,这是我的本分。

其实我这馆子里并没有卖身契之类的东西。还是老样子,我提供场所和客源,然后抽成。当然,酒水之类的也是由客人掏钱。所以少年们来去都很自由,只要和我说一声,就能走人。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少年们经常把老卓当老大,有什么喜怒哀乐都找他说,现在这个责任落到了我的身上,少年们在短暂的惊奇后,竟然也接受了。

奇怪,我以前可是很习惯性地和他们保持着距离的,他们这么那么容易接受我?想不通啊……

这两天,在理馆子里最红的少年之一的柯桡离开的事情。他是馆子里最老资格的人员了,工作的态度一直很认真很绝情。当初说要赚钱买块好墓地的人中也有他。我还以为他真的要存够钱才走呢,没想到他如今离开的理由竟然还是男人。

长年浓妆艳抹的人洗净铅华素面朝天地站在我的面前,腼腆地向我说出要离开的话。他的身旁,站着那个面容诚恳眼神坚定清澈的他称之为青梅竹马的人。被四只眼睛这看着我,我还能说什么呢。只有点头了。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地问他,为什么决定要走?

他说,他伤过,苦过,恨过,绝望过,也曾想一辈子冷心绝情冷血地过,但是当有人伸出手对他说要一起走的时候,他还是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以后,就算发生什么事,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不后悔。不过他一定会努力幸福的。

也许他微笑的神情蛊惑了我,我对他说出我的祝福,并告诉他,以后要有什么事情,千万记得来找我。

于是,他红着眼睛走了。临走还说,他不会忘记我这个大恩人的。

恩???我什么时候又有恩于他了?搔搔脑袋,才想问一直站在我身后的绿腰,却又听到他的大笑声。

基本上,绿腰是个很让人摸不清头脑的人。比如他现在的笑声,我就不知道是为什么而发。他应该没吃错药的,怎么会笑得象一个疯子?

绿腰却说,没想到我对别人的感激竟然迟钝到这个地步。莫非我对自己不重视的人,果真薄情漠视这种程度?

哦,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其实很不喜欢和人太接近的。若不是机缘巧合让我发现自己和绿腰气味相投惺惺相惜的话,今天我和他的关系也就是这样的疏离。人与人之间,其实并不需要太接近的距离的。

不过说实话,柯桡离开的理由给了我很大的感触。既然他都有勇气回应向他伸手的人,那我还怕什么?以前最苦最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再痛有与望分离时候的伤痛吗?再苦有亲眼看到望被凌迟的绝望苦吗?我发誓一定要过得比望好,那么感情世界过得比望丰富也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吧。顶多,在感情的纠缠里,我努力做个主导人好了。

要当个成功的经营者一定要勤奋,所以我看帐本看到半夜成为喜欢馆子里最晚睡的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奇怪的是,但我因为看帐本看得太晚而口渴抬头找水喝的时候,突然发现我的房门开着,门口正站着一条高大的身影。

我吓了一大跳。如果是强盗小偷之类的,我恐怕要破财了。但是万一这是个……鬼的话,怎么办?我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啊?不是来找我伸冤的吧?想着,我的背上迅速站起一排寒毛。

幸好,来人开口了,是老卓。看着他走近,我松了一口气,正想着开口抱怨几句,却又被他的称呼吓了一跳。

从我一开始捡到他时起,他一直叫我少爷。等到我开店后,他私下都叫我老板可是今天,他却叫我“浅离少爷”。

很诡异的叫法,至少在现在,它很诡异。可是在几年前,在望被问罪前,京城里所有的人都这么称呼我。那个时候,这是我专有的名词,代表着很多很多令人羡慕的事情。但是从那个吹着冷风的午后起,这个称呼就成了历史的垃圾,再没人提起。没想到,冷不妨在这个毫无心理准备的夜,又听到了它。而且,是从一个我毫不提防的人口中。

(三十三)

我唯一的反应,是一瞬间的惊愕,片刻后当我清醒过来,面对半隐在黑暗中的老卓那张平凡的面孔时,我已经镇定下来了。我只是问他,三更半夜的,他来干什么?

他走近,在离我三尺远的地方站定后,向我行了一个我曾经很熟悉的礼,然后告诉我,有人很想念我,让他问候我,顺便询问伤腿的情况。

是谁?我问他,也问自己,。三年流放后,我已经和那个世界断绝了关系,是谁还在问我的情况?

毕竟,全天下知道我曾是谁并知道我还活着的人并不多。

老卓捉,以我的聪明,应该不难猜到是谁才对。毕竟全天下,全京城,知道我――浅离少爷还活着的人,也只有一个,不是吗?他很挂念我的安危,所以特别命令他,要把我的腿伤,一五一十地详细上报。

真的是他?那么眼前的老卓又是什么身份?当年我捡到老卓想必不是偶然,他有什么必要在我身边派人?堂堂一国之君,没无聊到这个程度吧。

我不急着告诉老卓具体的情况,倒是很好奇他出现在我身边的因果和他的真实身份。毕竟从任何一个角度考虑,都不能得出他呆在我身边的必要性。

他倒不隐瞒,他说,他本来是皇宫内御前侍卫的四大统领之一,也就是皇宫的四大高手之一。之所以呆在我的身边,是奉了皇上的秘旨,保障我的生命安全。

老卓的身份让我吃惊。原本我以为他只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没想到竟然是皇帝身边的近臣。我记得皇帝身边的四大高手是皇帝自己的心腹死士,每一个都既神秘又厉害。老卓跟在我身边那么久,我没看出来他有传说中那么可怕呀。

不由得多看他平凡普通毫不出众的面孔几眼。,才问他,既然他那么厉害,呆在我身边当个跟班的岂不委屈?他当初怎么会答应的?

老卓早就习惯我漫不经心的闲聊。他耐心地回答我的问题,――或者根本不急着要答案。反正时间还很多,他说,皇帝的密旨如此写着,身为臣下只能奉旨行事。何况,看护的是望丞相的后人,对他而言,不算委屈。

呃,这又关望什么事?值得这位御前大人物这样卖面子?

老卓说,用一种很怀念的口吻说,十几年前,他初上京城的时候,穷困潦倒,几乎饿毙在路旁,要不是望丞相出手相救,就没有今天的他。所以,对于望丞相的后人,于公于私,他都要尽力帮助。特别是,当他知道我与望一样有一份好心肠,对路边饿倒的人不会视而不见置之不理的时候,更觉得跟在我身边并不委屈。

我一直以为望是那种不怎么在乎别人的人,即使他真的比我善良心软得多。没想到他那么多年前的善行在日后还泽被后人,我也许真应该感谢他。

好了,旧事回忆完了,现在该说什么?真把自己的伤情告诉他然后让他去告诉当今天子?那又何必?当初拿了银子走人,就没有再回去的打算,若不是他多事在我身边安排了人,如今我和他之间早已形同陌路。

老卓却说,他挂念我?他的用意何在?

不过即使我想破脑袋,也不会搞得懂他在想什么。当年望给他进行的可是不折不扣的帝王教育,虽然我有天才之称,但我们的思考方式却完全不同,以前我就无法揣测他的心意,如今变成一团浆糊的我更不可能猜得到。于是我直接问老卓,他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我的伤情?他到底掌握了多少我的情况。

老卓真的没对我隐瞒,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告诉我,他的主人什么都知道,凡是关于我的,他都知道。他之所以问候我的伤腿,唯一的目的,只是想看看皇宫大内里的各种珍奇宝贝中,有没有能帮上我的东西。

老卓的话让我怦然心动。是啊,皇宫里什么没有?边境各国的贡品更是堆得满坑满谷数不胜数。说不定真有能救我命的那东西,如果可以的话,我就不必一直当个废人等着大限到来了啊。

先不管当今天子到底有什么目的了,先救命要紧。于是我把白琴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老卓。等他,上报他的主人。

当然,我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还是那句老话,奇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出现的。我无德无能,上天要眷顾的,也不是我这种人啊。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日子过得很快,眨眼间,又是新年了。

这是馆子开张以来的第二个春节。第一个的时候一切都在草创阶段,成天忙碌着赚钱,也没好好庆祝一番。如今一切已经步入正轨,手头也有了一点闲钱,不好好庆祝庆祝怎么行。何况这种全家团圆的日子也不会有客人上门,剩下一堆的少年各过各的也没意思。不如大家聚聚,吃顿年夜饭也好啊。

于是在年三十的晚上,在这家馆子的大厅里,摆开了大桌,馆子里的所有人,坐在一起,大吃大喝起来。

红灯笼照着每个人的脸,每个人的眼里都有了三分酒意。无论亲不亲近,大家都在在一个馆子里讨生活的,见面三分笑今夜一壶醉,也暂时把所有的不愉快抛到脑后,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地过上一夜。

我坐在主卓上,和绿腰拼酒。我们俩的酒量都不错,本来想品个你死我活的,偏偏总有人在我的身边提醒我我的毒素还没完全清除,酒还是节制一点的好。

说也奇怪,这是我第一正式以老板的身份出面召开这种宴会。但大家都不怎么惊奇。也许平时我的行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只差不点明而已。

今天晚上大家尽情地吃喝玩乐,于是很多很多的游戏都出笼了。其中以赌为最,所以赌桌子前,聚集了很多很多的人。

看他们玩得开心。我看得也开心。笑眯眯地喝着酒,直到绿腰又说出我是个孩子的话,我才回过神来。

绿腰最近总说我是孩子,是不是因为我经常在玩的缘故?可是临死之前不抓紧时间玩个痛快,我还有多少日子可以玩?反正现在腿也废了,我也只能玩玩这种去关紧要去关痛痒的玩意,不是吗?

三十四)

初五以后,继续开门迎客。日子慢慢回复到原来的状态。老卓依然跟在我的身边忙碌,除了他高人一等的身高以外,丝毫看不出来他和普通人有什么明显的区别。

对于他跟在我身边的目的,我半信半疑。相信的是他的身份,怀疑的是他的目的。不过无庸讳言,关于那所谓的“洗髓丹”,我对他的期待对白琴、龙威更大。昌奴几十年前也许曾是大同的属国,在年年的岁贡中,也许曾有过洗髓丹的存在。如果……只是如果,能找到那玩意的话,能拿给我的也许就是的他。

但,期待一点点就好,希望越大,等到失望的时候,我不相信我能完全承受过来。身体都废了,总不能让我连心都伤绝了才去死吧。

日子平静地过,没了腿,就没了兴风作浪的本钱――虽然我自认为其实我真的不是那么喜欢惹是生非,我只是爱玩而已。但麻烦注定了还是会找上门来。或许真的如龙威和白琴所说的,我是个天生的惹祸精也不一定。

这的麻烦,不是来自我,而是绿腰。

不是他的情劫,而是他捡回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小孩。

在绿腰的房间,等着小孩的醒来。刚被绿腰抱进门的时候他一团脏污,我甚至没看清楚他的长相。现在洗干净了一看,还真是俊美可爱得紧。眉宇间一颗小小的红痣,更是衬托出他粉雕玉砌的无暇。

我问绿腰,打哪里找来这么一个小孩?

正在翻弄小孩随身衣物的绿腰回答说,在街上的暗巷里,当时,他已经昏迷,几个歹人正准备一逞兽欲。他看这个孩子实在太小了,不忍心他就这样被糟蹋掉,于是就出手救人。不过现在,他后悔了。

怎么说?

他翻着手里的衣服,道,这些衣料,不是寻常百姓穿得起的,这个小孩的出身,非富即贵。

那又怎么样?我不了解。

绿腰冲着我坏笑。他说他可不象我喜欢刺激。他对富贵人家的小孩没有兴趣。

虽然没兴趣,但他把人捡回来了,难道他想撒手不管?

就是!绿腰愉快地点头,转身,走人了。

就知道绿腰很坏,不过我真没想过他连推卸责任都那么在行。

看着人高腿长的他就这样出去了,困在轮椅中的我还有什么办法?只好继续看着那个孩子,等他醒来喽。

很快的,他醒了。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猜他并不清楚自己在一个什么样的境地。但是很快的他的脸色变得很戒备,不过当他看到我的时候,变成了错愕。

我的伤腿显然成为他放松一些的原因。他很直接地问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是谁救了他?

――聪明的小孩,知道凭我这样不足以出面救人。而且凭他全身上下的清爽舒坦不象被人蹂躏过的样子。这两句问话老套,却实在。

我懒懒地笑,告诉他,这里是男娼馆,清醒了话,就自己出门回家去。我这儿不欢迎没钱的客人。

男娼馆?他喃喃地重复,然后眼里闪现出光芒。他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浅离的人?或者,知不知道他的店在哪里?

什么?他刚刚说了什么?我相信我还没失聪。但是一个小孩,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就算世界上真的有“浅”这个姓,又有几个混在男娼馆的叫“浅离”的人?

不由得问他,找浅离这个有奇怪名字的人做什么?

他说,听我口气,一定认识他,能不能让他见见浅离?他是他的故人。

故人?我不认识啊。于是我问他,见了又能怎么样?

他有事情找浅离。他的回答让我吃惊。

好事?坏事?

他看了我半晌,问我,关我什么事?

我告诉他,我就是浅离。

我发誓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讶。在我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我的面前,仔细地打量我。

我问他,他是谁?

他说,他是轩辕毅。

轩辕?国姓?他不会来自京城吧?

他点头,说,没想到我连小师弟都忘记了,五年不见,当真把天才都变成白痴了?

小师弟?脑海中闪过当年望为太傅时候的情景。当年坐在他身边听课的,除了太子与我,还有那个矮不隆咚的小皇子,是叫……毅吧。就是他?

他笑,唇边现出酒窝。他说,不过五年时间,当年那个雄心勃勃光芒万丈的人,如今也不过是个娼馆老板。

我也笑了,没想到五年不见,当年的矮冬瓜变成了这么漂亮的小孩。从前的他可是害羞又怕生的,成天跟在他皇兄身边当跟屁虫。而我忙着粘望,从不曾和他有过太大的交集。他如今一副感慨万千的口吻从何而来?

他说,若不是皇兄给他看了老卓的报告,他还真当我死在北方边陲了呢。

(三十五)

很期待我死吗?我问他。小小的跟屁虫如今也算是大人一个了,宫里出身的人,这番开场白后,包含着什么意思?

很奇怪的,他在我面前蹲了下来,抚摸着我毫无知觉的伤腿,问,废了吗?

废了。直视他的眼,回答。不懂他眼中闪过的情绪代表着什么。

听说是中毒,如果没有解药,我还能活多久?他又问。

二十岁之前,会死。干脆回答他,只要不至于死得尸骨无存,基本上我无所谓。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早点去死?还要麻烦皇兄做什么?低低地说着,他的手狠狠地捏住我腿上的肉。即使没感觉,但从他泛白的关节,也可以看出他的用劲。

他的话,比动作更让我惊讶。他来,是来诅咒我的吗?我有什么地方麻烦当今皇帝了?

他恨恨地说,若不是我让老卓报告我需要洗髓丹的话,原本已经忙于政事日夜操劳的皇上怎么会亲自动手寻找那玩意?又怎么会因为一时是疏忽几乎被刺客刺伤?

刺客?受伤?听起来似乎很严重,但也只是“几乎”而已。既然那么担心,为什么要离开京城跑到这来?还险些叫歹人糟蹋了?留在京城继续呆在皇帝身边当条忠狗不是很好吗?

――我就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当年他已经是太子身边的尾巴,如今更是忠心耿耿地有些让人受不了,非常时期,他到底来干什么?真的只为我诅咒我?

他说,如果不是皇兄亲自下令,他才不来这鬼地方。看到漂亮男人就想硬上,这里缺女人缺到这个地步吗?

不至于。我只微笑着。没心没肺的那种。对于皇室中人,这个表情就可以了。本来想学望,但是没学到他的高贵从容,倒是自创了许多刻薄。

他没理会我,继续说,皇兄要他来告诉我,洗髓丹找到了,但是目前宫里有刺客,目标似乎就是它。洗髓丹就一颗,他不会派人来的,想要,就自己去拿。

什么意思?要我上京城?

――也许我真的天性凉薄,洗髓丹的刺激远没让我上京城的刺激大。或者我接受了自己注定早死的结局?

正是,他笑了笑,皇兄说,我本性顽劣,若只让老卓转达, 我八成不会回去,所以令他来,“护送”我进京。

如果我不回去会怎样?我问他。从出来的那个时候开始,我没想过再回去。此生此世,早就将自己隔绝在京城之外了。

怎样?他似乎颇为讶异,他说,他不接受不服从的话。何况是违抗皇命?请不成,便押我进京。

结果,我还是随他去了。

不是因为他的威胁,而是老卓的话让我下了决定。他说,最近京城里闹的刺客,已经被皇宫里的侍卫拿住了,如果我还想再看他最后一面的话,最好听皇上的话,回京城去。

老卓的话里分明有所指。他所说的人是不是和我有必然的联系呢?否则他何必劝我一定要去见见他?老卓知道现在对我来说值得关注的人不多,能有本事当刺客的人更少,他所指的,不会是我所想的那个人吧?

但老卓告诉我,从京城传来的消息判断,绝对是值得我注意的人。但他也不知道具体到底是谁。

既然这样,我必须得去了。谋刺皇帝是种罪,株九族的。不过既然皇帝要我进京城,表示这件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我不能不去。

临走前,找来绿腰,把后事好好地交代了一番。

原本想把老卓留下来的,但是他说,他奉皇命一路护卫我的安全,少了一个得力的管理人,我不得不劳动绿腰这个捉摸不定的懒人了。

绿腰看着桌上的帐本,很无奈地答应我的威胁。基本上这的事情是他找来的,他不能不负一点责任。

我对绿腰的要求不高,只要他在我回来之前别把这里搞垮就好,毕竟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我还得依靠这里养老呢。财产啊,钱啊,不看好可不行。

终于,要走了,目的地,京城,一个我离开了两年并且以为永远不会再回去的地方。去见一个,我以为永远不会再见的人

一路无话。到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当马车徐徐走进京城的街道时,我不得不承认,我有一点感慨。而当马车沿着我最熟悉的道路走近一座大宅子的时候,我几乎惊呆了。

白墙,黑瓦,朱门。那么熟悉的景象,我有多少年没有再见过?当望最后的身影从这里被押上囚车,我也就再也不曾走进这里一步。我以为,我不会再有回来的一天,朱门上红漆的封条,隔绝了我回家的路。可是没想到,今天,我又站――呃,老卓站,他抱着我――在了它的面前。

轩辕毅告诉我,这里将是我在京城的落脚地。今天天色已晚了,不适合进宫去见皇上。

我扯住他,问他,现在这里,是谁的府第?

他瞄着我,又出现似笑非笑的神情。他说,这里一直是望的宅子,无论是先皇,还是当今,从不曾将它赐给谁。为了维护宅子的周全,里面还有固定洒扫的佣仆。如今为了我的到来,还特地从宫中调来了人手伺候。

啊?一瞬,有丝惶恐,这么大的阵仗,还真叫我难以面对。

在还没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重新踏进这个地方,我的手不知不觉间有些颤抖。

闭上眼睛也能横冲直撞的地方和当年相比丝毫没有改变,只是,没我想象中的破败。所有的奇珍异宝都还在原地,让我恍惚记起,当年望被死时的那道圣旨中,并没有提到抄家这个词。

这算什么意思呢?杀了人,却留下一个宅院摆着好看吗?

帝王的心思,我猜不透,也不愿意去想。正如现在这位皇帝一样,他的所做所为并不是我能理解的。我唯一能做的,只是等待,然后面对。

轩辕毅离开了。现在这座大宅院里只有老卓是我熟悉的人。在不良于行的状态下,老卓没立即返回宫里复命,真是值得庆幸。

他服侍我吃饭,洗澡,然后把我送上床。老实说这里的厨子不怎么样,很多食物都不合我的胃口,要不是房间里还有些点心糕饼,我想我晚上绝对会饿肚子的。

果然如此。半夜时我饿醒了,想爬起来摸索床头的点心盘,却被黑暗中坐在床边的人影吓出了一身冷汗。

随着火折子划过,床头的灯被点亮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冷漠而坚定的眸子中闪动着审视。

他的气质很……独特。或者应该说是尊贵。他只是坐在那里,就已经给人无形的压力,令人在他面前不得不俯首,心甘情愿尊他为王。我想,全天下有这种气质的人,怕是只有他一个。其他的人,能形成这样可怕气质的,还真是很难。

我记得他的脸,所以不用他自我介绍了,不过他审视的目光令我有点不自在。要知道,半夜睡醒蓬头垢面的模样并不适合见客呢。

一时间,他和我就这样睁大眼睛互瞪着。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而他并不急着打破夜的寂静,或者他只想拿那双眼睛瞪我?

很久以后,他笑了。记忆中浑厚的声音中有几分愉悦。他说,我的精神比他想象中的好很多。他还以为我已经被毒药折磨成了一只病猫呢。

我不习惯他的笑颜――我想天底下没几个人能习惯。所谓天子,自有他不怒自威的气度。无关个人容貌、性情如何。只要他一出生就注定成为帝王,所有的教育所有的人的期望敬畏自然就烘托出了他这种独一无二的尊贵。比起记忆中那个强大得令人敬畏害怕的帝王,眼前的日显然少了几分霸霸气,但他渊般的眸子中蕴涵的沉,却叫人惊惧。

两年前,在皇家陵墓见到初登大位的他时,我曾说过,望如果在九泉下有知,一定会为自己教出这么一个出色的帝王而欣慰。现在,我想不只是望,恐怕大同王朝的列祖列宗都会欣慰了。不论他在政绩上表现得怎么样,光是这一身的气质,就能唬人了。何况,他做皇帝这几年,在民间还没有什么比较大的反对声音呢。

我不明白他半夜出现在我床头的原因。我记得天亮我就可以求见他,他身为九五之尊,擅出皇宫好吗?天下要取他性命的刺客可不只一个两个。

他只淡淡地笑着,无嗔无喜的,他问我,到底我伤成什么样子了?

我回答他,其实没什么的,只是余毒未清而已。只要有解药,一切都会好。我反问他,他会不会给我解药?

他不答,反而掀开我的被子亲手检查我毫无知觉的腿。然后,看着我叹息。他说,不会有人想到,我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什么意思?

他有点怀念地道,当年我可是上至帝王,下到文武百官都公认的天才少年呢。既是一国丞相的独子,前途当然无可限量。可以说,整个大同皇朝中,除了太子外,最让人期待的小孩,就是我了。没想到才短短几年,我竟然把自己糟蹋成这样。

我失笑。是啊,六七年前,我也以为自己的前途注定无量。但是谁能想到命运竟然有如此诡异的安排呢。而成就这种转变的,好象就是他的父皇吧。至今,我依然无法想象他凭什么要杀了望。毕竟,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望都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呃,私底下他们的相我是没亲眼看到了,但是望身上从没褪去的吻痕牙印我是看了不少。要不是望最能满足他的欲望,他何必成天和我抢望呢?――流言蜚语算得了什么?他和望那么接近,他难道就不清楚望的心意和行动吗?无凭无据下的凌迟,名不正言不顺。望临终前那抹惨淡眼神,是最的绝望啊。

此生,最怕回忆起望当年的眼神。看得我的心,好痛。

我不甘心啊。不甘心望的死,不甘心因为谋反的罪名而被凌迟,更不甘心这样给流放。所以在那个寒冷的地方,只要能活下去,我什么都做。卖身也无所谓。如今,这具已经习惯了男人呢甚至依赖于男人的身体也只能在男人的身下才能得到满足。对我而言,这不是糟蹋,而是生活必需了。

眼前的天子,手掌在我毫无知觉的腿上移动,然后,狠狠地捏了我一把。看到我全无反应的神情,才说,两年前,他给我银子放我自由,是因为知道京城留不住我,让我找个地方暂时平静下来。可没想过有一天我会以这副德性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我是他的师弟呢。混迹风尘,开男娼馆,和一些不清不白的人来往然后把自己搞成废人很好玩吗?出了事也不知道找人帮忙。难道他当初给我的入宫的令牌是白给的啊?

呃,他不说我都忘了身边还有这样一块令牌呢。当初没想过再回头,自然也就不注意到它的存在。如今它恐怕是沉睡在我的房间里过着它不见天日的生活吧。这回进京我都没把它带来。

不过,他又何必对我这么好?我记得当年我和他的感情还没融洽到这个程度吧。于是我直接问他的企图。

他没龙颜不悦的原因是心情太好还是心胸宽广?他说,企图当然是有的,不过在那之前,他有很多事情要问我。

什么?

第一,我以后打算怎么办?一直就这样当男娼当到老死?

当男娼是当不到老死的。这一点谁都知道。难道他又打算来讨论我的前途问题吗?呵呵,如果是两年前留下我我还有点聪明才智可以奉献,现在的我真的是废人一个了。留我没用的。我前途人生,就这样了。

难道,我不想改变一下这种场面?当真要把自己困在如此小的一个格局当中?

什么意思?我还是不明白他的想法。

他说,我用两年时间证明了我永远不会再回到宫中延续望的历程,所以他也放弃了说服我回来的打算。至少他不认为现在我的思维方式还能把宫中的尔虞我诈玩得象望一样流畅。不过我不会单纯的以为,凭我那个小小的娼馆,就能救尽天下人吧。

――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认为我开男娼馆是救了人?我有那么慈悲吗?我只是想混口饭吃而已啊。而且我也没有救尽天下人的打算吧。

他说,这辈子我是注定不能和皇家断绝关系了,如果我真的要救人的话,至少也让皇家尽一份力,毕竟,对自己的子民照顾不周,是皇家的责任。

什么呀?他到底在扯些什么?什么叫不能和皇家断绝关系?真奇怪。我和皇家之间好象从来没什么关系的呀?唯一能牵扯起我和皇家的联系的,只有望吧。自从他死后,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关系在延续着吗?

他淡淡地笑,并不否认。他说,也许在望太傅死之前我和皇家是没什么联系,但望太傅死后,就有了。

什么意思嘛,他随便说说就是了吗?

当然是。他说,我应该还知道,从他嘴里说出的话,从来只代表着一结果。

我当然知道。浦天之下,莫非黄土;率土之滨,莫非皇臣。他的话,只代表着天下人的顺从。但是他堂堂一国之君主,为什么一定要和我这个男娼扯上关系?

因为我是望的儿子,这就是他的回答。他说,当年先皇驾崩前曾有遗言,若我能从北方回到京城,那么我后半辈子的衣食,就由皇家包下了。就当,是给无辜的我,一点补偿。换句话说,我后半辈子的生死,至少和皇家是脱不了干系了。

啊?我呆了。无法反应过来究竟出了什么事,不过,我的鼻子酸酸的,很久很久――从望死去的那天起,再不曾流过的眼泪,开始慢慢凝聚。

先皇的遗言,给我很大的打击。他既然知道我的无辜,想必也清楚望的无罪。只是,他怎么能亲手将最爱他的人用最残忍的手段死?他有这么恨望吗?那又何必给我什么补偿?用什么能补偿一条鲜活的生命?他何必在绝情之后,再表示出什么温情?

我不知道自己哭成了什么样。只只我身前的被子面很快被浸透。我听到皇帝的叹息。他把我揽在胸前,慢慢地说,先皇当年和望的感情,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外人没有多话的权力。但先皇至死还认为,他一辈子对不起的人,除了望,便只有我。遗诏明白的写着对我的置方式。不仅此生衣食无忧,而且不论我做出任何违反大同律令的事,皆有三免死的机会。那块进出宫门的令牌,同时,也是我的免死金牌。

三十八)

不得不承认,这是很优厚的补偿了。免死的权利,只有开国元勋才有过。我无德无能,无功无劳,有它在身,不仅名不正言不顺,甚至很可笑。

不过,我无意和眼前的人争论什么。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除非他把解药给我。

我伸手向他要解药,他却说那玩意留在宫里,等明天早朝后我进宫见他,他就给我。

那么他半夜跑来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难道只是为了告诉我那令牌有什么用吗?

他说,他打算和我讨论一下我的前途。换句话说,他觉得我的店子很好玩。

什么意思?我呆看着他,我真的一点也不了解所谓帝王的思考模式是怎么样的。

他低低地笑着,说,他知道我这两年开娼馆收留了不少人赚了不少钱,根据老卓的报告,我说不定蛮适合做这行的,他手头正好有点闲钱,也有意给我投资,让我把生意扩展得更大些,把格局开拓出来。反正现在男风正盛,他身为帝王因为很多因素没办法阻止,但是可以做一点补救的工作。被抛弃的脔童被我捡到的话,就收留起来吧。要安排他们卖身或做什么都行,总之他要我一定要成为一个大富翁,既能保护我自己,也能保护那些可怜的小孩,省得又被什么不入流的混混伤害到。

我衷心的觉得老卓是个很优秀的探子。我猜我这两年做过的事情皇帝师兄都知道。在我呆楞惊讶得说不出话的时候,他满意地开启另外一个话题,表示着他对我前途的所谓讨论,就这样结束了。

其实,对于他的提议,我并不是很反对。我从来不和钱过不去的。况且最近馆子里的人似乎越来越多,有人掏钱给我买房子,我当然高兴。管他的,有钱我就收,能不能成为大富翁,那就听天由命了。

我以为没事了,至少我不认为我和他之间还有什么好聊的。可以他在神秘一笑后,竟然问了一个我不知道如何回答的问题。他问我,追求我的两个男人,我打算选哪个?

我服了,彻底服了。他连这种小事都知道,天底下还有什么秘密他没掌握?

他说,听说追我的男人都算是不错的人物,我到底选好了没有?

我问他,我选不选关他什么事?

他只神秘地笑,说,一个多月前,刚刚有一个很有趣的人溜进宫里来,目的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洗髓丹”,当然在宫中护卫的阻挡下,他没得手,不过他的武功之高,也让侍卫们伤透了脑筋。要不是四大统领的车轮战把他缠得脱力,恐怕没人能将那人生擒。据四大统领说,江湖中能有这等身手的人并不多,而那么年轻俊俏的更少有。他让我猜,那个人和我有什么关系没有?

我有不太好的预感,但我希望这是错误的。只是巧合而已,“锁骨”之毒流落江湖,受害者应该不只我一个,那个人应该不是我所想的那个人才是。

皇帝师兄又笑了,很淡地说,如果我想拿到洗髓丹并见识见识那个刺客的话,明天早朝后,入宫见他。

在我没来得及回答的时候,他推门,走了……

这一夜,我没睡好,那个刺客叫我牵肠挂肚。脑子里一直不断浮现他在天牢里受尽严刑拷打的画面。我也知道自己吓自己很糟糕,但我真的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象。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怕见到血肉模糊的他。

这些想想,我现在这种情况明显是在关心某人。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懂得担心别人了?

不知道,不过因为后半夜的自己吓自己,我的精神不是很好,轩辕毅来带我进宫的时候,我还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不同于这一路上的便宜素服,今天轩辕毅的打扮很符合他皇族子弟的身份。色彩不见得很华丽,但却精致非常。

不过说实话,我并不是很喜欢这一套衣服。太强调身份的设计,反而压抑了他本身的特点,把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孩变成了一个硬邦邦的娃娃,可惜了。

说到衣服,不由得想到那饿专门替我馆子里的少年做衣服的织锦坊。这些日子的合作让我充分体会到当初老板娘的话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按季节送来的服装,既漂亮又充满变化。简直就是完美的艺术品,就算是出门见人的服侍――比如我身上穿的这套――也是既庄重也别具特色的。

这件衣服是老卓帮我换上的,他说进宫面圣,好歹要穿的体面些。宫里面,很难找到不势力眼的人来。

我还不清楚吗?难道他以为我十岁以前没进过宫吗?就是讨厌里面无事生非无风起浪的无聊,我才尽量远离那里。里面的人,除了皇帝,无论是后妃宫女太监还是皇子公主都是闲过头的人啊。

好吧,我承认我之所以那么罗嗦是因为我很紧张。毕竟是皇宫,毕竟要去见的人,是皇帝。

昨夜,他坐在我床头的时候,他是一个人,是我的师兄,因为高高在上的皇帝,并不需要夜访谁谁谁。可是当他身居大内坐在龙椅上的时候,他就是皇帝。

依然由老卓抱着我,轩辕毅在前面带路。这一段路并不是很长,但是数着自己的心跳我却觉得很恐慌。

――我想,全天下,能让我那么害怕的地方,也许就是这里了。

(三十九)

在御书房,我见到了身穿龙袍的皇帝。

阳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在逆光下,我看不清楚他的脸,我只知道他身上明黄色的袍子,让我不由自主地颤抖。

还记得望临刑前先皇也穿着这样颜色的袍子,微风吹过的时候,衣角飞扬,明亮,耀眼。可是,这个颜色,和着一地的鲜血,成为我日后的噩梦。

我跪在他面前――这是觐见皇帝的唯一的礼仪。低着头,闭上眼睛,试图将这惊心的黄,驱逐出视线之外,或者,将这个颜色给我记忆,努力简化。或许我的颤抖和苍白的脸色叫人看了很不习惯,一双手把我抱起来,放在椅子上。

不是老卓,老卓在帮助我跪下后就退出去了,也不是轩辕毅,他还没走进房间就离开了。是皇帝,这御书房的主人。

他的手掌,坚定,有力。他把我放在椅子上后,笑着叹气,他说,第一见我如此惊恐表情,或许我对皇宫的厌恶,比他自己想象的更严重。

我不回答他的问题。只问他,他要个我看的刺客和解药,在哪里?

他轻轻地笑,只喊了一声来人,就坐回他的大书桌后。

于是,不久之后,我看到了那个刺客。

我想,我这辈子不会再有机会看到这个人如此狼狈的模样了。

俊秀的面孔布满淤青伤痕,身上破烂的衣裳上凝结着暗色的血迹。几乎看不出原来的衣料是什么颜色的。只是一双桃眼,依然炯炯有神。

他看到我,吃了一惊,不由得失声问我,在这里做什么?

我看着他,没来的及回答。天知道我的惊讶并不比他少,堂堂黑道总舵主,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并把这弄成这副德性?他说有事情要办,难道就是来京城当刺客吗?

我的沉默似乎令他着急,他正想追问我的时候,皇帝开口了。

不同于和我说话时候的轻松,他的语调是更加冷酷冷漠的,或者应该说的帝王的威严,更充满至高无上的尊贵的。他对被五大绑跪在他面前的人说,这一个多月来,不论怎么拷问他都不开口。今天再问一,他夜闯皇宫宝库的目的,是不是为了坐在椅子上的我――浅离?

不是。很断然地否认,龙威不再看我,他的声音很沙哑,听得出来受了不少折磨。他用一种决绝的态度说,我和他毫无关系,要杀要剐随便,别连累不相干的外人。

一番话,听得皇帝吃吃讪笑。他说,以龙威目前的样子,还要放话维护别人,算是条汉子,不愧是黑道总舵主,是有几块硬骨头。我虽然脑子糊涂了,看人的眼光倒还有几分。

龙威明显听不懂皇帝的话,很难得看到他睁大眼睛的呆傻模样。他的极度疑惑让我忍不住叹息起来。全天下,知道我与皇族关系的人并没几个,以我的身份的低贱和他一国之君的高贵,怎么想都不能把我们牵扯到一块啊。况且,这样的关系也不好向人说明吧,我都什么都不说了,他倒很有兴趣似的要向别人公布,搞什么啊?

皇帝修长的手指指着我的鼻头问龙威,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龙威楞楞地看着他,没有反应。可怜啊,惊吓过度了。

皇帝师兄嘴角噙着一抹笑,他道,龙威想要我,肯为我舍生忘死跑到皇宫来夜盗解药,却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来历?不觉得委曲吗?

不。龙威终于能开口了,他问皇帝,既然明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来的,又何必再问那么多呢?他技不如人失手是他活该,若他死了,唯一的遗憾也是不能为浅离找到解药。至于浅离是什么来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喜欢浅离,愿意为他出生入死。若此生已无可能,那么来世,他预定浅离。

皇帝叹为观止。他大笑,笑得直不起腰来。他说,没想到我真的捡到了一个宝贝啊。这天下,有谁能把对男人的情话,说得那么理直气壮?更不会有人知道,某个很厚脸皮的人,居然在听到甜言蜜语的时候脸红了。全天下最好笑的事情,莫过于此。

龙威惊愕地看着皇帝,八成他也是第一看到如此失态的天子,也是,天下有几个人能见到天子的真容?更不用说这个样子的了。

够了吧。实在忍不住要打断皇帝的大笑。不就是脸红吗?不可以啊。他到底要笑到什么时候?

好不容易。他收住了笑,对我道,如果先皇和望看见我这个样子。不知道该有多么惊异呢。

别提望,在皇宫里提望会让我很不舒服。慢慢地对他说。

那好吧,他体谅我的心情。转想龙威。对他说,也许龙威真的不在乎我的身份。但是作为前太子太傅兼丞相的唯一后人,也作为他,当今皇帝的师弟,他不希望,在感情方面,我被人随便玩玩。

龙威蛮可怜的,又被吓了一回。不过这他很快地回神了。他直视着皇帝,说,不管我是什么来历,他对我都是认真的,倒在作为我的师兄,他若顾念旧情,就该把那洗髓丹拿出来,替我解了身上的毒。

哼笑着,皇帝道,药他当然会给,不过对于他――龙威,他该如何置比较好呢?虽然他是行刺皇帝的刺客,按律该斩。但是他也是我――浅离的伴侣候选人之一。杀是不杀,也许应该听听我的意见。若我中意他,还有得商量。要不,他就等着吧。

于是,两个人,四只眼睛,全盯在我的身上。

怎么办?龙威的死或不死,就全看我的决定了啊?

怎么?龙威的生死就看我的吗?

忽然很想笑,他们以为我是谁呐?凭什么要我决定一个人的生死?龙威也罢,皇帝也罢,他们的想法,还真让人感到惊奇。

龙威看着我道,也许我不知道,他是个很死心眼的人男人,从前没喜欢过谁,好不容易看上了一个人,他不会就这样随便放手的。一定会纠缠到底,不死不休。若我真的无法接受他,尽管开口让皇帝斩了他就是,省得日后他给我带来困扰。

这话说的,存心逼我下决定,不是吗?笃定了我怕见血怕死人的胆小。哼,若真的这样想,我恼开一面斩了他就算――当然,前提是,他能死而复活。

但是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再不痛快我也不能叫人杀人,我还没忘记我这回来的目的除了要药,还有救人。

但是,真要开口救他,我也必须有所觉悟。这一开口,意味着我在皇帝面前承认我究竟看上了谁,心里关注的是谁。无论如何,这是要我坦白自己的心情呐。明明我还不是很确定到底要不要接受他,但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我问皇帝,我的意见,他当真能接受吗?

不接受,他何必和我说那么久的话?笑笑,皇帝师兄如此回答。对我,他已经破例太多,而且势必要破例下去,对与我有关的事情,在可能的范围内,他会尽量听取我的意见。

是吗?他的意思是我有话可以直说罗,那好,我就直接开口了。

我说,我希望,可以的话,他能放了龙威。

我看到了在话出口的一瞬间,龙威的眼神亮了起来,而皇帝师兄的眉宇间有了然的笑容。

皇帝问我,选定他了吗?

我想了想,不摇头,也不点头。我告诉他,我只是不想失去一个会疼爱我的人。我很贪心的,能有一分疼爱我就收集一分,不管日后会有什么变化,我只要现在舒服就好。

今天我挽留龙威,并不表示我爱上他或者什么。他的我的师兄,是当年和我一起经历那些事情的人,他应该了解当年望的死刑对我有怎么样的打击。从那个时候起,我再不相信所谓的爱情,也不相信人与人之间的长久联系。今天龙威为我舍身当刺客,我感动,也感激,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爱上他。无论如何,我只希望龙威不死而已。

龙威的延伸又暗淡下来,皇帝感慨叹气道,其实,我是个很自私的人。

是的,我很自私。面对龙威,看进他的眼睛里,告诉他我的心意。今生今世,我不会奢望别人的爱或感情。但别人给的,我会毫不客气的收留。也别指望我能主动付出什么。受得了我的,再靠近我,无法接受的,就算他此刻心冷后悔了,我也救他,但日后,就算有什么关系,也只是娼妓和嫖客而已。

龙威沉吟着,慢慢地说,他是有点失望到目前为止我还是不能回应如他一般的感情。但是既然我就是这样的人,那他也没办法,反正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其他的,他也只好认了。

皇帝再大笑,道,既然龙威这样死心塌地,他也不再说什么了。不过日后若是恩断义绝的话,希望龙威有这样好的气度好聚好散。

他可不希望有恩断义绝的一天。龙威嘟哝着,道。

皇帝听到了,他只笑着,伸手从他的大桌子上,拿起一个小锦盒,走到我面前交给我。

这个,就是我一直想要的救命灵丹吗?我抬头问他。

他点头,嘴角有点不自然的抽动。他告诉我,这就是洗髓丹,用了它,可以保住性命。

我从他的表情看出了他的保留,于是问他,是会留下后遗症吗?

不是,他怜悯地看着我,只是他问过御医了,这洗髓丹只能解我的毒,却不能把已经瘫痪的部分恢复过来。也就是说,即使我不会在二十岁之前死去,也会终生残疾。

是吗?注定我要终身残疾,废人一个?我默然不语。

皇帝师兄对我说,以我当年飞扬跳脱的性子,必不能忍受一辈子的残缺。他原本不想把它给我的,但是我这些年来的变化也太大了,他无法揣测我的想法,便留了下来。他也不愿看我早早死去。

是的,换做当年心高气傲的我,绝对不想以残缺的身子继续活下去。但这么多年来,我一切努力的唯一目标就是活着,直到不能挽回的死亡。废一只脚算什么,只要能活下去就好。若他真的不把解药给我,我在九泉之下也会恨他的。

我伸手接过解药。问皇帝,我可以走了吗?

他反问我,不问问还有没有补救的可能?

为什么问?我笑。如果真能轻易找到办法,他想必应该找给我了。没有,足以证明很难。以他帝王的权威都做不到,我是谁啊?能指望我这个废人吗?

皇帝笑,他说我是没什么力量啊,但是别忘了我身边有黑道总舵主这个人物,不尽量好好差遣,岂不浪费他的一片苦心?

为什么认为龙威能做到?不看龙威,倒好奇皇帝的说法,对于一个失手被擒的刺客,他的评价算很不低了。

能把他贴身三大侍卫中的两个打得累趴下后才力尽被擒,这样的高手在世间已经很罕有了。要不是看在他对我还有一定意义存在,他早就斩了这个令人心惊胆寒的人物了,还等我来接他?斜睨着还跪着的龙威,皇帝叹了一口气,道作为他的师弟,我也有义务保证他的生命安全吧。这头猛兽,就交给我了。

瞄一眼龙威,看到他唇边绽开的一丝得意的笑容,无奈的一叹,问皇帝,他当真要把龙威塞给我?

不置可否地,皇帝师兄走到龙威面前,问道,如果真的有办法救回我瘫痪的腿的话,他愿不愿意出力?

龙威抬起他的桃眼,看着皇帝,慢慢道,若是为了浅离,他当然会去。

既然这样,进入昆仑山找万年血参给浅离疏筋活络解毒的工作,就交给他了。淡淡的,把事情交代下去了。

(四十一)

龙威的脸色在一瞬间全变了。他的目光冷肃地盯着皇帝,沉声问道,他的话当真?万年血参这种传说中的东西,真的能救得了浅离吗?

反正这是宫里的御医们翻遍医书才找出来的解决之道,信不信随他。无可无不可的语气,很悠然。

咬咬牙,点头应承下来,龙威的语气有些决绝。他对我说,若他留在昆仑山回不来的话,我千万要记得他,不要把他忘记了。

有怎么危险吗?那么……不去也罢。如果龙威真的要呆在我身边一辈子,就不要让我牵挂。我打算没心没肺地过一生的,别要我做那么伤心伤肺伤感情的事情。

龙威看出了我的神情。他的眼睛闪闪发光,笑容越发开朗。他说,他第一看我对他表现出留恋,就冲着这一点,他也甘心去了。

什么话嘛,简直就象我很在意他挽留他一样。什么话都不说了,省得又让他解释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含义。

那边,皇帝师兄发话了,他说,既然龙威决定要去,那么就趁早走吧。回头,让老卓送我回金陵。从今天开始,老卓作为他的代理人,帮他打理在我店里的投资。顺便,看顾我。

说来说去,还是要在我身边放个人嘛。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吃亏受累的人不是我。有老卓帮忙打点生意我也乐得轻松些――既然注定无法和皇家脱离关系,那我就好好利用到底。反正是好是坏,我都必须面对,犯不着想太多。

这一,是龙威抱我离开皇宫的。老卓在前面带路。走出御书房的时候,正好碰上轩辕毅。他带点困惑的眼神很可爱。不过他明显的很高兴看到我远离他皇兄的神情令我忍不住窃笑。他真的有一点太过仰慕他的皇兄喽,这样的感情若任他肆意发展下去――呵呵,一定会很好玩的。

龙威坚持要把我送回金陵。于是千里迢迢,我身边的护卫不仅有老卓,也多了一个黑道总舵主。

这回我们住宿的地方不再是去时的驿站。而是龙威挑选的客栈。几乎每家客栈的主事者在龙威进入的时候都给予了或明或暗的敬礼,态度很是恭谨。我猜这些产业若不是归属于黑道联合,就与无极门有很大的联系。到现在才发现,在民间,龙威这个人,有着奇特的影响力。他黑道总舵主的名头,并不是浪得虚名。

一路上,还没看过龙威的伤。尽管皇帝师兄并未明白地说龙威也没明白地表示出来,但是不用想也知道,落在大内侍卫手里,皮肉之苦是绝对免不了的。

因为可以算是为我受的伤,所以不问一下似乎不太好,于是在某家客栈停留的时候,趁着吃过饭洗好澡的空挡,我让老卓把我抱到了龙威的房间里。

基本上我们每个人一间房。而且都是上房。房间的装饰不算奢华,但整洁舒适,算是很舒服的歇脚地了。

进去的时候,龙威正好洗好澡,全身上下仅穿了一条裤子,正赤裸着上身在擦拭他湿漉漉的长发。看到我进来,他很是惊讶,很快地,他在他的床上收拾了一个地方,让我坐在那。而老卓在把我放下后就出去了。

不用龙威说明,我已经看到他身上的伤。赤裸就是一种坦白,他根本不可能掩饰年啊纵横交错层层叠叠的伤疤。有些伤口上还未结痂,淡淡的血水还不时渗出来。

我一向怕见血的。所以看到他的伤口,我几乎干呕出来。我的脸色想必很难看,他很快地,要将上衣穿起来。

我拉住他,这不是他的错,是我的。他为我受伤,我却干呕,是我失礼了。但是,我依然怕见血。我只想问他一句,为了我,当真不悔?

他只摇头,慢慢说,因为是我,所以不会后悔。

就算我永远不会回应他的感情,他也不悔?

不悔!

就算我动感情的对象不是他,他也不悔?

是!

就算我接受他只是因为我想利用他,他也不悔?

是!

就算我在接受他的同时也接受其他人,他不是我的唯一,他也不悔?

是!依然点头,却在点头后问我,这个其他人,是不是白琴?

脑海中闪过温和微笑的脸。嘴巴里竟然吐不出否认。这才惊觉,不知不觉间,他已在心里停留,如同,眼前这双惑人心魄的桃眼。

当真没对他们动感情,又怎么会在不经意间记住他们,想起他们的脸?当初为龙威受的伤,为白琴担的心,不会是没心没肺的我能做出来的事情。

当真没接受他们,又怎么会在出事的时候放心地依赖他们?绿腰那时是这样,杀手那时也是这样,我纵然脱线,也不至于每个人都能成为我的依靠。

如今想想,才发觉自己已经在无意间动了心,但是最大的麻烦是,我发觉对他们两个,我有同样的感觉,要我从中选一个舍弃另外一个,对我来说都是不可能的任务。所以,在龙威面前,我坦白承认,也省得日后再多生纷扰。

(四十)

怎么?龙威的生死就看我的吗?

忽然很想笑,他们以为我是谁呐?凭什么要我决定一个人的生死?龙威也罢,皇帝也罢,他们的想法,还真让人感到惊奇。

龙威看着我道,也许我不知道,他是个很死心眼的人男人,从前没喜欢过谁,好不容易看上了一个人,他不会就这样随便放手的。一定会纠缠到底,不死不休。若我真的无法接受他,尽管开口让皇帝斩了他就是,省得日后他给我带来困扰。

这话说的,存心逼我下决定,不是吗?笃定了我怕见血怕死人的胆小。哼,若真的这样想,我恼开一面斩了他就算――当然,前提是,他能死而复活。

但是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再不痛快我也不能叫人杀人,我还没忘记我这回来的目的除了要药,还有救人。

但是,真要开口救他,我也必须有所觉悟。这一开口,意味着我在皇帝面前承认我究竟看上了谁,心里关注的是谁。无论如何,这是要我坦白自己的心情呐。明明我还不是很确定到底要不要接受他,但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我问皇帝,我的意见,他当真能接受吗?

不接受,他何必和我说那么久的话?笑笑,皇帝师兄如此回答。对我,他已经破例太多,而且势必要破例下去,对与我有关的事情,在可能的范围内,他会尽量听取我的意见。

是吗?他的意思是我有话可以直说罗,那好,我就直接开口了。

我说,我希望,可以的话,他能放了龙威。

我看到了在话出口的一瞬间,龙威的眼神亮了起来,而皇帝师兄的眉宇间有了然的笑容。

皇帝问我,选定他了吗?

我想了想,不摇头,也不点头。我告诉他,我只是不想失去一个会疼爱我的人。我很贪心的,能有一分疼爱我就收集一分,不管日后会有什么变化,我只要现在舒服就好。

今天我挽留龙威,并不表示我爱上他或者什么。他的我的师兄,是当年和我一起经历那些事情的人,他应该了解当年望的死刑对我有怎么样的打击。从那个时候起,我再不相信所谓的爱情,也不相信人与人之间的长久联系。今天龙威为我舍身当刺客,我感动,也感激,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爱上他。无论如何,我只希望龙威不死而已。

龙威的延伸又暗淡下来,皇帝感慨叹气道,其实,我是个很自私的人。

是的,我很自私。面对龙威,看进他的眼睛里,告诉他我的心意。今生今世,我不会奢望别人的爱或感情。但别人给的,我会毫不客气的收留。也别指望我能主动付出什么。受得了我的,再靠近我,无法接受的,就算他此刻心冷后悔了,我也救他,但日后,就算有什么关系,也只是娼妓和嫖客而已。

龙威沉吟着,慢慢地说,他是有点失望到目前为止我还是不能回应如他一般的感情。但是既然我就是这样的人,那他也没办法,反正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其他的,他也只好认了。

皇帝再大笑,道,既然龙威这样死心塌地,他也不再说什么了。不过日后若是恩断义绝的话,希望龙威有这样好的气度好聚好散。

他可不希望有恩断义绝的一天。龙威嘟哝着,道。

皇帝听到了,他只笑着,伸手从他的大桌子上,拿起一个小锦盒,走到我面前交给我。

这个,就是我一直想要的救命灵丹吗?我抬头问他。

他点头,嘴角有点不自然的抽动。他告诉我,这就是洗髓丹,用了它,可以保住性命。

我从他的表情看出了他的保留,于是问他,是会留下后遗症吗?

不是,他怜悯地看着我,只是他问过御医了,这洗髓丹只能解我的毒,却不能把已经瘫痪的部分恢复过来。也就是说,即使我不会在二十岁之前死去,也会终生残疾。

是吗?注定我要终身残疾,废人一个?我默然不语。

皇帝师兄对我说,以我当年飞扬跳脱的性子,必不能忍受一辈子的残缺。他原本不想把它给我的,但是我这些年来的变化也太大了,他无法揣测我的想法,便留了下来。他也不愿看我早早死去。

是的,换做当年心高气傲的我,绝对不想以残缺的身子继续活下去。但这么多年来,我一切努力的唯一目标就是活着,直到不能挽回的死亡。废一只脚算什么,只要能活下去就好。若他真的不把解药给我,我在九泉之下也会恨他的。

我伸手接过解药。问皇帝,我可以走了吗?

他反问我,不问问还有没有补救的可能?

为什么问?我笑。如果真能轻易找到办法,他想必应该找给我了。没有,足以证明很难。以他帝王的权威都做不到,我是谁啊?能指望我这个废人吗?

皇帝笑,他说我是没什么力量啊,但是别忘了我身边有黑道总舵主这个人物,不尽量好好差遣,岂不浪费他的一片苦心?

为什么认为龙威能做到?不看龙威,倒好奇皇帝的说法,对于一个失手被擒的刺客,他的评价算很不低了。

能把他贴身三大侍卫中的两个打得累趴下后才力尽被擒,这样的高手在世间已经很罕有了。要不是看在他对我还有一定意义存在,他早就斩了这个令人心惊胆寒的人物了,还等我来接他?斜睨着还跪着的龙威,皇帝叹了一口气,道作为他的师弟,我也有义务保证他的生命安全吧。这头猛兽,就交给我了。

瞄一眼龙威,看到他唇边绽开的一丝得意的笑容,无奈的一叹,问皇帝,他当真要把龙威塞给我?

不置可否地,皇帝师兄走到龙威面前,问道,如果真的有办法救回我瘫痪的腿的话,他愿不愿意出力?

龙威抬起他的桃眼,看着皇帝,慢慢道,若是为了浅离,他当然会去。

既然这样,进入昆仑山找万年血参给浅离疏筋活络解毒的工作,就交给他了。淡淡的,把事情交代下去了。

(四十一)

龙威的脸色在一瞬间全变了。他的目光冷肃地盯着皇帝,沉声问道,他的话当真?万年血参这种传说中的东西,真的能救得了浅离吗?

反正这是宫里的御医们翻遍医书才找出来的解决之道,信不信随他。无可无不可的语气,很悠然。

咬咬牙,点头应承下来,龙威的语气有些决绝。他对我说,若他留在昆仑山回不来的话,我千万要记得他,不要把他忘记了。

有怎么危险吗?那么……不去也罢。如果龙威真的要呆在我身边一辈子,就不要让我牵挂。我打算没心没肺地过一生的,别要我做那么伤心伤肺伤感情的事情。

龙威看出了我的神情。他的眼睛闪闪发光,笑容越发开朗。他说,他第一看我对他表现出留恋,就冲着这一点,他也甘心去了。

什么话嘛,简直就象我很在意他挽留他一样。什么话都不说了,省得又让他解释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含义。

那边,皇帝师兄发话了,他说,既然龙威决定要去,那么就趁早走吧。回头,让老卓送我回金陵。从今天开始,老卓作为他的代理人,帮他打理在我店里的投资。顺便,看顾我。

说来说去,还是要在我身边放个人嘛。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吃亏受累的人不是我。有老卓帮忙打点生意我也乐得轻松些――既然注定无法和皇家脱离关系,那我就好好利用到底。反正是好是坏,我都必须面对,犯不着想太多。

这一,是龙威抱我离开皇宫的。老卓在前面带路。走出御书房的时候,正好碰上轩辕毅。他带点困惑的眼神很可爱。不过他明显的很高兴看到我远离他皇兄的神情令我忍不住窃笑。他真的有一点太过仰慕他的皇兄喽,这样的感情若任他肆意发展下去――呵呵,一定会很好玩的。

龙威坚持要把我送回金陵。于是千里迢迢,我身边的护卫不仅有老卓,也多了一个黑道总舵主。

这回我们住宿的地方不再是去时的驿站。而是龙威挑选的客栈。几乎每家客栈的主事者在龙威进入的时候都给予了或明或暗的敬礼,态度很是恭谨。我猜这些产业若不是归属于黑道联合,就与无极门有很大的联系。到现在才发现,在民间,龙威这个人,有着奇特的影响力。他黑道总舵主的名头,并不是浪得虚名。

一路上,还没看过龙威的伤。尽管皇帝师兄并未明白地说龙威也没明白地表示出来,但是不用想也知道,落在大内侍卫手里,皮肉之苦是绝对免不了的。

因为可以算是为我受的伤,所以不问一下似乎不太好,于是在某家客栈停留的时候,趁着吃过饭洗好澡的空挡,我让老卓把我抱到了龙威的房间里。

基本上我们每个人一间房。而且都是上房。房间的装饰不算奢华,但整洁舒适,算是很舒服的歇脚地了。

进去的时候,龙威正好洗好澡,全身上下仅穿了一条裤子,正赤裸着上身在擦拭他湿漉漉的长发。看到我进来,他很是惊讶,很快地,他在他的床上收拾了一个地方,让我坐在那。而老卓在把我放下后就出去了。

不用龙威说明,我已经看到他身上的伤。赤裸就是一种坦白,他根本不可能掩饰年啊纵横交错层层叠叠的伤疤。有些伤口上还未结痂,淡淡的血水还不时渗出来。

我一向怕见血的。所以看到他的伤口,我几乎干呕出来。我的脸色想必很难看,他很快地,要将上衣穿起来。

我拉住他,这不是他的错,是我的。他为我受伤,我却干呕,是我失礼了。但是,我依然怕见血。我只想问他一句,为了我,当真不悔?

他只摇头,慢慢说,因为是我,所以不会后悔。

就算我永远不会回应他的感情,他也不悔?

不悔!

就算我动感情的对象不是他,他也不悔?

是!

就算我接受他只是因为我想利用他,他也不悔?

是!

就算我在接受他的同时也接受其他人,他不是我的唯一,他也不悔?

是!依然点头,却在点头后问我,这个其他人,是不是白琴?

脑海中闪过温和微笑的脸。嘴巴里竟然吐不出否认。这才惊觉,不知不觉间,他已在心里停留,如同,眼前这双惑人心魄的桃眼。

当真没对他们动感情,又怎么会在不经意间记住他们,想起他们的脸?当初为龙威受的伤,为白琴担的心,不会是没心没肺的我能做出来的事情。

当真没接受他们,又怎么会在出事的时候放心地依赖他们?绿腰那时是这样,杀手那时也是这样,我纵然脱线,也不至于每个人都能成为我的依靠。

如今想想,才发觉自己已经在无意间动了心,但是最大的麻烦是,我发觉对他们两个,我有同样的感觉,要我从中选一个舍弃另外一个,对我来说都是不可能的任务。所以,在龙威面前,我坦白承认,也省得日后再多生纷扰。

如果是白琴的话,他勉强能接受。不算太甘愿地嘟哝着,龙威的神情看来有点不舍。

很少有男人能接受这种分享的条件的。龙威的不甘不愿我很容易了解。但他的允诺令我不解。于是我问他,为什么?

因为我想接受的人,是白琴。他不得不承认白琴是很强大的敌人,他没把握把白琴的影子从我心里彻底清除。

只是这样?

当然不止。他做这样的退让的唯一目的,只要我过得快乐,活得象我自己。只要我高兴,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他尽量接受。他不希望,我因为感情而受伤。那种为爱疯狂的痛苦,他已经在他叔叔的身上看得太多了。所以,他希望,他所爱的人,不会被感情逼得太惨。

那么他呢?他不会受伤吗?

如果我能在他和白琴之间找到平衡的话,他想他应该没事的。笑了笑,他似乎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问我,我和白琴做过了没有?

为什么问这个?我不明白。

龙威说,我和他做了那么多,可每我都只把他当客人。如果我以不同的心情和白琴做过的话,他会非常非常不甘心。

他说话的样子真的很好笑。堂堂黑道总舵主居然为这样的小事不甘心。他也不想想他和我做过那么多,嫉妒的人应该是白琴而不是他吧。

有没有?他逼近我,看似恶狠狠却有点可怜兮兮的问,似乎不问出个答案绝不罢休。

我不想对他撒谎,于是点头。然后看到他满脸的叹息。他说他很不甘心啊。

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大不了,我和他再做就是了。不过我现在只有一条腿,想象从前那么激烈,那是不可能的。

看得出来我的提议令他很高兴。很快的,他挨近我,用唇和手指,摸索我的敏感地带。试着,将我的情绪挑动起来。

是心情改变的原因吗?还是他的技术真的太好?或者我寂寞太久变成了干柴?很快的,我从被动接受他碰触到主动勾下他的头,逗他的舌头与我的舌在空气中追逐、嬉戏。而身上的衣服,在不止不觉间已经褪下,只剩下不知何时与他紧紧交握的手腕上还纠结着衣袖。

他的手指非常灵活,而我的肌肤也极度敏感。几乎在他移动到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让我感觉到他澎湃的热情。不用睁眼仔细端详,我也知道,少见天日的细致的皮肤,已经渐渐泛出粉嫩诱人的颜色。

柔顺地躺在他不知何时铺开的被子上,感觉他温热的舌头一直在我的皮肤上移动,唇、乳、脐及手指等等敏感的区域频频被他所刺激,一阵接一阵的快感使得我的双眼蒙上了一层薄雾。而聚集在下腹的热流,一直叫嚣着解放的渠道。知道他将自己埋进我的体内,我的身体,终于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久违的无上的快乐。然后,在极度性感的叹息中,他带着我,进入最原始激烈的天堂。

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事实上我做到一半就晕头了。小小的客栈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淫弥气息,叫人不醉都难。

醒来的时候,看到龙威担心的脸,我不禁笑了。

我的身体,真的变虚弱了呢。连快乐也不能尽情享受了。

龙威好奇我发笑的理由,我告诉他,白琴在出门为我找药前,曾要我守身。他说我的身体状况还不能做太激烈的活动,可是他却忘记了,我不能离开男人太久的。

龙威也笑了,带点酸意的那种。他说,白琴真的成了我重要的人,如果有一天,我能在与白琴亲热后想起他,他就满足了。

他还不知足呐?每带给我最高潮的都是他。和白琴亲热的感觉虽然也很好,但总不及与他的激烈――或者白琴体贴我受伤的身体?――正象麻辣口味和清淡口味的区别。味道不同,吃起来却都难以割舍。只是我渴望疯狂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他。

不过,我不说,他也不会明白吧。但,我就是不说,叫他悬着心,也很好玩啊。

龙威说,苦笑着说,看在他不久就要进昆仑山寻找万年血参的份上,好歹,对他好一点吧。

万年血参到底有多危险?我好奇。

那玩意长在终年积雪的顶峰,据说万年才长成一株。全身血红,婴儿般大小,吸取日月精华后具有自主活动的能力,几乎,可以算是妖怪了。天下间还没人能抓住它――至少,大同朝内没人。毕竟昆仑绝顶不是每个人都能上去的。

那么,他能保证他一定能活着回来吗?我告诉他,我可不会对死人有什么尊敬。他若不敢承诺好好地,再出现在我面前的话,那么我情愿,现在就断绝与他的任何联系。

龙威笑了,他说,有我这句话,他敢不平安回来吗?

(四十三)

回到金陵的时候,几乎已经是暮春了。

馆子依然在,生意依然红火,比我想象的好太多了。

绿腰看来也颇有经营的才能,我当初还以为这店子交给他会被他搞成初创业时的样子呢。

这是我第二被人抱进馆子了,大家的惊奇依旧,好在大家都明白我的不良于行,也就不计较八我进来的到底是哪个男人。

只有绿腰很惊讶。当龙威把我安顿好后,绿腰站在我面前啧啧叹息。他说,我不是去拿解药的吗,怎么还是一副废人样就回来了?难道没有解药,只有这个傻大个等我去领?

龙威坐在一边喝茶,没理会他。

解药已经吃进肚子里了,原本左腿隐隐传来的麻痹肿胀感觉已经没了,这是不是就可以证明毒已经解了?我不知道,不过皇帝师兄应该不会骗我,那么,我真的能指望龙威替我找来那个已经成精的东西?

没办法,若真想恢复从前的健康,我也只能期待他了。反正毒已经解了,拖多久都没问题了。

也许,我的祖先积累的阴德足以保佑他们的后人。所谓奇迹真的会发生。

白琴回来了,他阻住了龙威踏出门槛的脚步。

他带在身边的玉盒里,装满了血红色的,晶莹剔透的参片。

他的形容,憔悴了很多,很重很明显的沧桑痕迹,叫人心疼。脸上手上细细碎碎数也数不清楚的伤疤,叫我在检视时,忍不住有很重的不舍。

他却笑着告诉我,虽然他没找到洗髓丹,但他在昆仑山脚下无意从住在大雪山的金族猎人手里换到了稀世难寻的可以解百毒的万年雪参,有了他,没有洗髓丹应该也没什么大碍了。

看着他的笑脸,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真的,在这一刻,我发觉我其实是个很幸运的人。虽然望的命运波及了我,但我毕竟比望好过些。至少,有人爱着我,会为我找到我想要的东西。我不必象望,苦苦求一份感情,却终生不得。

爱情这种东西,我几乎可以算是不劳而获的。无论是白琴还是龙威,都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他们的爱情。也许在感动之余,我也应该考虑回应他们的事情吧……

可以绿腰问我,我当真决定要要哪个了吗?

没有,可是……

绿腰说,我的过往必定纠结着一些事情,否则我小小年纪,不可能有那么畏爱的态度。在他十五岁的时候,他还只是个憧憬爱情的懵懂少年而已。他不认为我的心结那么容易解开,在我真正敞开胸怀前,还是不要太勉强的好。再说,我真的能舍弃其中的一个吗?想想龙威满满的荷包和白琴的耐劳吧。

呜……绿腰戳到了我的死穴了。他真的舍不得,于是我想拖一拖。

几天后,我发现我错了。

把两头猛兽关在一个笼子里只能导致惨烈的后果。把情敌一起放在身边的效果大概也一样。

仅仅几天,龙威和白琴之间弥漫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很多人不小心经过他们身边都会被他们的气息吓坏。不时有人来问我,那个龙爷,什么时候走啊?那个白琴,什么时候能恢复原来的样子啊?

我若还想好好地做生意,还是先把他们分隔开吧。这是绿腰的建议。

我也这么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看起来比上在无极门的时候还差,不分开他们,好象就完蛋了。

于是在一个月色迷人的夜晚,我拉着他们坐在月亮底下,喝酒,赏月,“聊天”。

在我面前,他们之间的气氛还算平和。至少他们拿眼光当刀子在空气中互砍的时候我还能喝得下酒。

他们俩谁也不愿意先开口,为了不使气氛再僵硬下去,不得已我也只能先出声了。

很干脆地说,我发现在他们面前我不想东拉西扯说太多废话。我告诉他们,我无法选择。

为什么?异口同声。

因为我觉得两个人对我而言都算重要,但是我不知道谁更重要些。我一向认为,人会变,唯有钱不会改变。我不相信他们的爱情能持续多久。一天?一个月?一年?还是三五年?比起不确定的他们,还是 钱最可靠了。

白琴苦笑。难怪绿腰要骂我钱鬼了,果然是标准的只爱钱。

我说――天知道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手一直在颤抖。虽然表面上若无其事,但我心里还是害怕的。我害怕接下来要面对的场面或结局――我确实不能从他们之间选择一个,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重视他们。事实上,他们对我而言是非常特别的存在,若用“爱”来形容这种感情,也未尝不可。但若他们真的无法接受我的这种决定,尽可以离开。我不强求。

很久,他们没出声。场面静得,一度让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真奇怪,我的心跳声听起来没什么大的变化嘛。不激动,很平静。象是早就习惯这样的场面了,已经没什么好不安的。

也是,不安什么呢?话说出口,总要有一个结果的,我何必想太多?只要等着事情结束就好了。

长久后,白琴叹了一口气,他带点笑意说,等我说一句情话,等得还真是辛苦。这大概是我第一,对他们说出自己的情意了。

我抬头,看到他一点无奈又带点认命的表情。他悠然地说,他早猜到我的决定了。来来去去那么多客人,能让我记得的有几个?龙威的特殊,不言自明。倒是,他要感谢我,感谢我允许他爱我。

龙威也淡笑,他说,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他认了,只要我高兴就好。

只不过……又是异口同声。我若要求他们和睦相,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他们注定了是情敌。

就这样,一山不能容二虎,经过仔细讨论(事实上是激烈的讨价还价兼吵架)后,决定了彼此今后的生活方式。

我依然留在金陵,经营我的娼馆,直到完成皇帝师兄的要求,变成一个大富翁为止。

白琴用他的积蓄开了一家琴馆,准备教人弹琴,好好地培养几个好琴师。

――我很奇怪,听龙威说白琴一身才艺中,最棒的是医术。天下三大神医耶,听起来就很唬人。为什么他不干脆开医馆就好?

但白琴说,他不喜欢开医馆。他觉得他的医术,在我身上就有足够的用武之地了。

龙威依然当他的黑道老大,也依然住在杭州。他说他受不了总要见到白琴的生活。但他每个月都会跑来找我。用他的话来说,这是他的休假。而且他来的日子。专挑白琴不在的时候。

凭着白琴的名声,当然学生不会少。其中不乏富贵人家出身的公子少爷们。每每看白琴被华丽的车马载着去参加什么宴会交游之类,特别是看到有事没事就有人献殷勤的情形,我都忍不住想笑。因为对富贵人家的子弟,白琴收的学费可不是普通的高。白琴说这叫“劫富济贫”,劫那些富人,济我这“贫民”。

比较好笑的是,随着龙威到我这里来的日子多了,他的手下们也经常到我这坐坐。我不知道当初龙威是怎么对他们说的,但现在显然没人会在我面前说三道四。更有几个比较有趣的年轻人,竟然迷上了我店子里的少年,成天有事没事就找机会溜来玩。连绿腰也多了几个追求者,赶都赶不走,把他气得半死。好几看到龙威的时候,他都摆出阎王脸,让龙威感觉很是无辜。我问龙威是不是现在混黑道的都开始流行找男人。龙威却说,无所谓,反正他们也是世人眼里的邪魔外道,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比什么都重要啦,管他呢?

这就是我十五岁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很热闹,很好玩。不过我以为这种事情只不过只能持续短短一段时间,没想到却一直持续了很多年。现在,我已经二十岁了,铜镜里映出的是很象望的一张脸,却没有望的清冷和冷漠。有的只是一点点的狡猾,一点点的算计,一点点的迷糊,还有,很多点的,可以称之为幸福的,微笑。

那边,已经摆好了月饼瓜果和美酒的桌子边,难得能好好相温和和强悍的两个男人正呼唤着我,等着我一起去赏月。这些年来他们依然没什么长进,也依然把对方当成敌人。只是在今天,他们会收敛了彼此的锐利和平的相。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他们拿平静,当我生日宴会的背景。

谁知道他们从那里知道这件事情的,不过无所谓了,只要他们爱我就好,其他的,管他呢?

是吧?望?这样很好吧。举杯,邀月,这种情景,就是我的幸福了。你,看到了吗?若没被先皇那个男人缠住的话,就来和你儿子好好喝杯酒吧。别忘了,今天的八月十五,是团圆的好日子呢。

~~~ 完 ~~~~~~

救风尘番外六月游

六月初的时候,陪白琴去玩了一趟。

玄武湖畔似锦,湖水清凉碧彻,乘着典雅秀丽的画舫游湖,也酸是相当不错的休闲。如果再加上白琴亲手泡的茶和他百听不厌的动人琴声,便是人间极乐。――当然,前提是画舫里没有吱吱歪歪喧闹声打扰一室的清净的话。

这画舫并不是我的,我目前的生意还没拓展到外卖的业务。换句话说,只要出了大门,我馆子里的少年们,绝不接客。

这船是白琴学生的,忘了是哪家哪户了,总之是个有钱的家伙。早说过白琴的学生都是些富家子弟,凭着白琴的技术和风华,迷到这些涉世未的小毛头自然是轻而易举。为了讨好白琴,那学生特地在这个如的季节,开着画舫邀请白琴游玩。

白琴原想拒绝的,可是当他发现我又在夜人静时挑灯看帐的时候,便改了主意,说什么也要拉着我上画舫。用他的话来说,再不带我出来玩玩的话,我迟早有一天因为工作过度出问题。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呼……吐了一口气,我也不想劳累过度啊。可是事业越做越大了,我有什么办法嘛。前些日子才和“织锦坊”的女掌柜谈好下一年度的合作事项,我们不仅帮她推销服装,还全面涉入织染的全过程。当时看着秦老板誓言把生意做到全国第一的勃勃雄姿,害我也不由得激动起来。这两个多月来一直在忙,难免忽视了白琴,难怪他看着我的表情越来越哀怨。所以,我才不忍心拒绝他的邀请,而且他也保证,一定会让我玩得舒服又愉快。

可是……看看眼前的景色,我能愉快得起来才有鬼。

这画舫并不大,坐他三五人自是绰绰有余,七八个也还算可以,但若塞进十来个人,那种感觉还真是……可怕。

从一上船,白琴便被人团团围住了。他也仅仅来得及给我端过点心和茶,然后就只能隔着厚厚的人墙与我相望。

我只好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幸好其他人都忙着站着与白琴聊天,靠着窗子的好位子全空着,我才得到舒服的座位。

凉风习习,水波漾漾,茶香杳杳,我的心情……好差!

我瞎了眼睛才看不出来那些衣饰华丽的少男少女对白琴抱有什么想法,所以我现在的心情很坏。

白琴是很俊美飘逸,琴艺也的确出神入化天下第一,但不管怎么样,他都是名草有主的人,把你们充满情欲的爪子和滴着口水的舌头收回去。

――很想这么吼的。若不是大脑还有最后一根弦,我真的会那么做。可是……看着白琴不停地用眼睛向我传送抱歉与安抚,也明知道他在敷衍那些人,我也只好忍耐一回了。可是感觉就是很差。白琴是我的人呐,凭什么让不认识的人上下其手?我来是为了能玩得尽兴,可没打算捧醋狂饮。酸死别人不要紧,酸坏自己才不值得呢。

算了,不看了,到外面去透透气好了。顺便看看天,看看水,省得老看人看到厌烦。

一个人自得其乐,直到有人在我耳边嘀咕:

“你是谁?为什么随白老师来?”

声音算好听,是那种娇贵的少女口音。转过头去,看到一身粉红衣裳的少女,正睁着明眸站在身后不远看我。

是谁?不认得。不过看气质穿着和身边丫鬟快翘上天的鼻孔,八成来头不小。可惜她是女子,而我从来不记女人的相貌的。

她的岁数与我相仿,正当季。所以自然美丽无邪。只是这样的女子,我一向敬而远之。

“在问别人之前,最好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吧。这是最基本的礼貌。”懒洋洋地回答,若是男人还要斟酌一下,女人,就没这等厉害关系了。

“大胆。竟敢对太守小姐无礼。”果然听到某闲杂人的咆哮。唉,官小姐身边若没养几条会叫的狗,怎么显示她高人一等的地位?

一晒,不再理会,这样的人物,没再多看一眼的价值。

“你到底是什么人?”那小姐等不到我的回答,口气开始不稳定起来。

依然不答,我看她怎么反应。

正想着,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响在所有人耳边:

“来人,把他赶下去。”

一时间,所有人都楞了。

看那根纤纤玉指远远地点着我的鼻子,那女子一脸的毫无转圜的余地。我不怒反笑。

好!厉害!不愧是女人,够狠。只是……

“凭什么?”她凭什么赶我走?

“凭我是今天聚会的主人,凭我邀请的人中并没有你。我自然有权力赶人。”

很好,理由很充足,我也不再罗嗦什么。再死皮赖脸留在这里岂不是自讨其辱?我扫一眼见势不妙的赶过来正要开口的白琴,活活冻住他所有的动作。我淡淡道:“你都看见了,我什么都没做。”

白琴点头,想说些什么。却碍于我的脸色而不敢做声。

“我脾气不好,你也知道。今天的事,错全在你,你就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白琴仍点头,我继续道:“我不管你们什么关系,我要走了,你送我回去。”

白琴二话没说,当场放下舷边挂着的小木舟,抱着我跳了下去。

在众人的惊呼中,白琴划桨,迅速地离开画舫。事实上以他的公里,大可以御舟而行,无需桨舵。只不过会太惊世骇俗了些。

一路果真无话。我阴着一张脸,看白琴送我回馆子里。白琴则苦着那张俊俏的面孔,小心翼翼地不停地偷瞄着我。

回了房间,换衣服、洗脸、洗手、吃点心,然后趴在书桌上继续看帐。等到回过神来,才发觉已经到了晚膳时间,而白琴,一直坐在椅子上看我,不曾离开。

吃饭的时候,菜里有鱼。鱼刺自然是白琴自觉自动地帮我剔除的。吃饱喝足后,他的小声地开口:

“对不起……”

“什么?”心情变好了。毕竟现在已经很少见白琴那么乖巧的模样了呢。想想还真怀念。“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恩……今天的事,让你不高兴了。”

“那么说来,你是故意弄成那种局面的?”

“不是。我也没想过会有那么多的人。我以为……就太守家小姐而已。而且,那女孩子平日倒是满温顺的,没想到今日竟然如此跋扈。……我只想带你去玩玩而已。”

“换句话说,我没过,错也不在你嘛。”

“不,我没照顾好你,我有错。”

“既然这样,你不觉得你的道歉缺乏一点诚意吗?”

“什么?”他不太明白,抬起头看我。

我笑,笑出他称之为“妩媚”的笑容,缓缓地道:

“我今天什么都没玩到哦。你不打算帮我消耗剩余的体力吗?”

这么明显的暗示,他不可能听不懂,然后,我看到他的眼睛中闪出异常明亮的光芒。他也笑了。缓缓地走近我。我今天的游玩,现在才要正式开始呢。

…………

后来,我听说,白琴的学生里,少了某一个女子。不过,具体怎么样,我是不太明白啦。反正,不关我的事,不是吗?

《救风尘+番外(六月游)》by:桃夭 [轻轻一跃] 181K 1-29 18:13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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