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年关将至。
皇上曰:天下太平,百姓安康,臣子和睦。好……无聊呀!└_┘
一、武将的表白
“大人,今日风大为何不多添件衣裳?”
内阁大臣纳兰少卿正赶着往乾清宫参加朝会,嘴里还念叨着“迟到了!迟到了!”经过殿门口时差点撞进那正四品的禁宫侍卫统领魏邵秦怀中。那统领小心扶正他却在他耳边说了句这样的话。
纳兰少卿纳闷了,跟这侍卫统领并没有什么交情,为何会说这样贴心的问候。他礼貌的点点头,来不及细说,皇上已经坐着龙撵朝乾清宫走来。他急忙猫着腰钻进臣子中,站到了自己的位置。眼睛却偷偷的看向那殿外的英伟男子,这样想起来似乎每天都会在这个时候见到这位统领。
少卿是文官,感觉向来比武官细腻,更何况能爬上从一品的内阁的位置领侍郎职在上书房行走,自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他饱读诗书、见多识广。十三岁中秀才,十五岁中进士,十八岁入朝为官,转眼已经十年了。朝中大臣都相敬如宾,却不曾有人对他说过这样冒犯之话,咋一听似乎给寒冬里的自己添加了几分暖意。
“少卿,已经二十有八了吧?”
朝会闲来无事,皇上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一眼就瞥到那心不在焉的纳兰少卿。玩心大起。
“回皇上,今年八月微臣已经三十了。”突然得被点到名字,少卿吓了一大跳,他鲜少在朝会上失神的,若不是皇上今日不错怕是小命就不保了。急忙收起散漫的目光跪了下来。
“哦?据朕了解,少卿还未曾娶妻吧?”皇帝高不可测的挑着眉头。示意纳兰起身。
“回皇上,微臣尚未娶妻。”不解圣意,皇上向来是善变的,为何会在朝会是提起自己尚未娶妻之事,实在是另他诧异万分,不免有点恐惧。
“可曾看上哪位大臣家小姐,要不要朕为你赐婚?”
“皇上莫再捉弄微臣,微臣……”一听这个少卿就头大,年年被京城的媒婆追着跑,他吓怕了,没想到如今皇上居然也要趟这趟浑水,这可把少卿吓坏了,战战兢兢的就怕皇上当真。
“民间有句谚语:有钱没钱取个媳妇好过年。年关将至少卿你可要加紧呀!”
“扑通”纳兰少卿颤抖的跪倒在地,不敢多言,都不知为何又惹到君王。为何今日皇上会关心臣子的婚事,难道真的是太闲了。
朝下众多臣子也开始议论,少卿位高权重相貌堂堂,年纪尚轻就做到了一品大员的位置,大臣们有女儿的早就开始打他的主意,见皇上都有了撮合之意,居然大有举荐之意。
少卿战战兢兢的跪拜在地上,揣摩不通圣意,贸然拒绝又怕拨了君王的美意,可是他实在是没有娶妻之意呀!
直到退朝少卿都在犯迷糊,等皇上一走,急忙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这北方十二月的冬天风雪格外大,更不要说这宽敞的乾清宫,那更加不要说这铺地金砖寒冷入骨呀!跪了这么长的时间早已经是麻木了。使劲搓搓手掌跟僵硬的膝盖,稍微舒服了一点。还没仔细缓过神来,众位大臣就围了过来。少卿撩起衣摆火烧屁股般逃离了大殿,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他感觉在出殿门的瞬间听到一声笑声。
一连几天少卿上朝都心惊胆战,真怕哪天皇上心血来潮又那他寻开心。幸好年底将至虽没大事,但一些琐碎的小事总是不断,大臣们也应接不暇也没人来麻烦他。不过从那天开始他总会在殿门口跟魏统领打照面。其实两人准确来说认识也差不多五六年了,但少卿却是很少跟他说话,总觉得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侍卫统领精明的眼睛里透露出来的都是算计。少卿本着文武不同谋的念头自然是很少接近武官。其实朝中大臣皆是如此,文官看不起武官的鲁莽,武官看不起文官的唯唯诺诺。少卿虽然偏见不但是为了随大流他也尽量不去过分接触武官,毕竟为人臣子重在帮助君王理天下,而不是结权谋私。
就像那天魏邵秦说的“今日风大为何不多添几件衣裳”一样,纳兰少卿果然受寒了。幸好朝廷虽事多但都是些琐事他这个内阁大臣不在也没什么大碍。所以皇上无比仁慈的批了他的假。
其实不过是小小的风寒,看完大夫抓上几贴药好好休息一天两天就会好的彻底。但是位居一品的文渊阁士的纳兰少卿病的真是时候,众多同朝为官的大臣们都倚着探病来提亲,张大人的女儿温柔娴熟、李大人的女儿漂亮端庄、苏大人的女儿多才多艺……拜皇帝的“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所赐,少卿生病期间几乎知道了京城所有的名门闺秀的优点。小小风寒不见好反而更加加重了,躺在床上只好拒绝见客。
即使是闭门不见客也无法挡住天底下最大的客人,皇上来探望臣子原本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因为近来琐事较多所以派人替皇上来探病这也是很寻常的事情。但是来的是魏邵秦那就让纳兰少卿十分诧异。
因为来的太突然还是夜晚,少卿正躺在床上呢!还来不及更衣对方已经闯进来了,一挥手就把所有的下人挥出了少卿的内室。少卿心里就在纳闷,这人好不礼貌。魏邵秦身上着的还是宫里当差时的衣服,红色的官服在暗暗的烛光下像一团烈火。少卿心想反正你都已经进来了,他也就没必要再装腔作势的穿上衣服。
“少卿你还是躺回床上去吧!”魏邵秦很自然的搀上少卿的手臂。
少卿有点不高兴了,心想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礼数,即便是代替皇上来看他,也不能直呼他的名讳呀!不过被对方有力的手臂搀扶着他又觉得还是忍忍吧!武官向来不似文官对礼数执着。

“不知道皇上可有口谕带到?”暗想皇上不会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吧?要不然怎么连官服都没换就急急忙忙赶来了。
“少卿果然是心系朝廷呀!生病期间也念念不忘朝中事。”
少卿被魏邵秦一口一个“少卿”唤的实在是火大,但碍于文官的面子实在是不好说什么。只好礼数周全的敷衍几句。知道魏邵秦其实是皇上的亲信,算宫中的红人。从小陪皇上长大,文韬武略样样在行,只是他只听命于皇上也不立于朝会,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此人并不是区区一介武夫。但是少卿知道,他曾经在御书房看过一篇《论天下之治》的文章就是出自此人之手。此文风格豪放,文笔大胆,想法新颖,实在是文武双全的奇才,以他大学士的眼光看来绝对是治国之能臣。虽然不知皇上为何只让他做一个区区的侍卫统领,但是年仅二十出头就能做到这个位置也是不简单的,作为皇帝的亲信,又是不管什么样的人也不敢得罪的,种种迹象证明此人万万惹不得。这正是少卿不曾结识他的原因之一。
“少卿你不舒服?”
走神的少卿被魏邵秦逮了个正着。眼神触碰,十分尴尬呀!
“啊?不是……魏大人你客气了。我只是有点头痛而已不碍事的。”少卿打着哈哈想转移话题。
“怎么能说不碍事呢?要不我给你揉揉?”
“啊!”少卿被魏邵秦认真的目光吓了一大跳,慌忙摇头拒绝。不想一摇头更加加重了疼痛。紧皱眉头的瞬间马上被对方捕捉住,他还没缓过神来。一双坚硬有力的手就柔缓的放到他脑袋的两侧了,慢慢的揉捏,推拿。
少卿很想拒绝,觉得与礼不合。但是那种时轻时重节奏般的揉捏实在是太舒服了,即使是府上的丫鬟也没有这般手法。也罢!反正以后看到此人也不会多说什么,今天的事就让他去吧!想通后他干脆就放松了所有的力量,靠在背后宽阔有力的胸怀里。越来越舒服的感觉几乎让他忘记自己是谁了。难怪总是有大臣流连那丛中,想必那里的姑娘也不会有这般手艺吧!想着思想中已经把这位统领大人给冒犯了,反正思想是不会被看穿的,干脆闭上眼睛享受起来。
“少卿?”
“……”
似乎有人在唤他,少卿不满的挥手赶开这恼人的声音。年近三十的脸上满是孩子气,一点也没有内阁大臣的果断和干练,更不像那为了天下事敢在朝会上跟皇上激辩,舌辩群臣的能臣。脑袋上的力量似乎在消退,脸却被轻轻的捧住,下颚被擒住,转瞬嘴唇就被一层温热覆上。少卿微微挣扎了一番,挣脱不得感觉也不是很难受就放弃了挣扎,哪知越来越重的压迫感大有撬开他嘴唇的趋势。太诡异了,如果那覆上来的温热可以忽略,那现在伸进来的柔软是什么?
睁开眼,少卿惊恐的发觉那低头正含着自己唇的人不是那魏邵秦是谁?惊慌失措的爬了起来,才发觉自己半个身子全数靠在那人怀中。急于脱身的少卿一个不防居然滚下床榻,脑袋撞向了床脚,痛的他想尖叫。
“少卿有没有摔倒哪里?”
魏邵秦煞是担心的样子,也坦然的根本不像是刚刚轻薄过朝廷重臣的人,反而自然的让少卿觉得自己好像自作多情般反应过度了。
“你,你……放肆!”
坐稳的少卿摸摸被撞疼的额角,端起自己多年的官架子,眉头紧蹙,狭长的眼睛煞是凶狠的瞪着魏邵秦。
“纳兰大人何出此言?”
魏邵秦居然笑了,还是格外坦荡荡的笑。少卿头疼的揪紧了内侧的被子,终于明白文官和武官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原来就是脸皮厚薄的差异。在翻脸后第一时间就改称自己为大人了,光是对方这种不在意的态度已经足够惹怒少卿。
“魏大人怎么能把本官当女子般来轻薄?”
“哦?那是不是把你当男子般就可以轻薄了?”魏邵秦微微眯起眼睛,那种算计的眼神在摇曳的烛光中全是危险的味道。
“混,混账!我堂堂内阁大臣岂你能被你这狂徒侮辱。”
少卿简直是被气糊涂了,扬手一掌就要劈到对方的脸上。这种失算做法的后果就是手掌被对方紧紧握住。不甘心的另一只手照着魏邵秦的脸又甩了下去,这下两只手都被握的死死的。
“认识纳兰大人已经六年了。”握住少卿双手,脸就这样缓缓靠过来,“我从皇帝的贴身侍卫一直看你看到自己变成侍卫统领,每上一步都是朝着靠近你所走的。看着大人从上书房行走一直做到内阁大学士,步步勤恳毫无私心的为百姓做事,我佩服也为之感动。大人那种为百姓置身事内的执着让我为之震撼,的被吸引住。我也清楚有这样的想法大逆不道有违天理的。但是之事是无法预料的。以为大人您总是会成家立业,到那时候我也定会死心。可是一直六年过去了大人您一直是孤身一人从未听说过有婚配之事,我暗自庆幸也为之苦恼。直到这三天我听说朝中大臣纷纷向您提亲做媒,我才发觉那种只要您娶亲我就死心的想法根本做不到。”
这种缓缓神情的语调加上摇曳的烛光,直接蛊惑少卿昏昏的脑袋。
“我,我知道您可能会觉得我很荒谬,但是我对大人一片真心日月可鉴。”
魏邵秦把少卿的双手紧紧压在自己的胸口,“怦怦”强有力的心跳声透过手掌直接传了过来。少卿脸上一片火辣,活了将近三十年了居然被武官倾心,他不知道该是觉得惊讶还是该大骂着把对方赶出去。只是一想起自己在对方六年的中居然占有这么大地方,就觉得难受,甚至还有点心疼。原本想说的“荒谬”两字就怎么也无法脱口而出。
魏邵秦直勾勾的望着纳兰少卿的眼睛,手上却没用放松半分力度。少卿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试了几都是徒然,半张的嘴怎么也挤不出半个字。
魏邵秦看着这张淡色的薄唇张张合合的来回好几遍,终于忍不住张嘴就凑了上去,吻了个结实,还细细的舔了个来回。

少卿一把狠狠的推开他。这……这也太故意了!前面可以说情不自禁,现在岂不是明目张胆。扯开嗓子就喊:“管家,送客!”短短四个字足以把魏邵秦脸上得意之色打个彻底的粉碎。有了第三人他就不敢再放肆,少卿脸色很难看,先前那点仁慈被这一偷香给摔个粉碎,他恨透了自己那仁慈的心。
魏邵秦笑笑施礼告辞,先前的无理和悲情统统烟消云散。只剩下少卿一个人郁卒。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被魏邵秦那么一折腾,少卿硬是被气的在床上多躺了一天。隔日上朝,先是到宫里值班,这是规矩。有些大人已经早他一步到了,彼此打着呵欠寒暄几句,打盹的打盹,做事的做事各自就忙开了。少卿细细查看了告假这几天的的公文,理了一些归他管被积累下来的事情。“今年冬天怎么格外的冷呀!”搓搓被冻的通红的手,发觉快到上朝的时间。急忙把等下上朝后要奏的事情整理整理。
等到时辰一到,众大臣一起赶向乾清宫,皇上还没到,大臣们就在殿外候着。就开始聊天了,少卿一看有几位同僚向他走来,急忙躲闪。这一躲闪不打紧,左躲右闪甩掉欲靠过来的同僚,眼前却多了个人。一抬头不用说正是那让他十分恼火的魏邵秦禁宫侍卫统领。
“大人,大病初愈为何不多加层衣裳?”
魏邵秦一双热滚滚的双手穿过宽大的官服握住少卿的冰冷的双手。贴近耳朵说出这样贴己之话,害得这可怜的文官几乎站不住脚。小心翼翼的观察各位大臣的表情,庆幸自己并不是焦点。还没做好反击的准备,那边已经宣布皇帝上朝了。十分失礼的恶狠狠的赏了对方一个白眼,撩起官服就踏进那空旷的大殿。
年关将至还真的没什么事情,早朝下来皇帝都闲的慌,无非又开始开臣子的玩笑,把个个臣子吓得心惊胆战。皇帝龙颜大悦,元旦那天宫中大摆宴席,三品以上的官员全部参加。特命各位内阁大臣想些民间稀有的灯谜,回头供大家玩戏。命题者有赏,答的好者也有赏。
众大臣跪谢隆恩。各内阁大臣就开始抹汗。明明是大冬天怎么会大汗淋漓呢。要知道这宴席的事情虽然是礼部尚书的事情,但是居然指定内阁来做那种出谜题的事情,倒是史无前例,不过六个内阁大臣谁也不敢轻视这个差事,毕竟是皇上钦点的。年事已高的几个无一不叹气,要知道皇帝最喜欢体恤民情,对民间的东西了解的可以说是比他们这些身居高位的大臣还要透彻。这无一也是检验大臣于民间之了解。想到此大家的眼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纳兰少卿,当年他未曾入内阁的时候曾在翰林院编辑过关于民间的书籍。
“此事我等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望纳兰大人多多费心。”同时四个人一起向少卿施礼,少卿急忙还礼,白口难言。虽然同朝为官,但是眼前的几位大人在资历跟年纪上都要高出他几个辈分。都这样放低姿态来求他,他岂有推辞之礼。只好把求救的信号投给剩下那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苏大人,只见苏大人无奈的摇摇头。少卿明白了,苏大人是京城有名的孝子,他的孝行连皇上都褒奖过,朝中之事都可以推辞到他老母亲之后。听说老人家怕是难以过冬了,从苏大人红肿的眼睛里他看到自己叹气的脸,无奈的回内阁衙门去。
二、
晌午过后,实在是没办法了。听说城东有一才子叫方钰,才高八斗、心高气傲,却经常为民请命,与官斗。曾经中过进士,却拒绝入朝为官。
纳兰少卿看看天,灰蒙蒙的居然是即将下雨的天气。唤来丫鬟套斗篷,带上裘帽,撇掉轿子。独自一人步行去城东。
果然才走到半道上,天就飘起雨丝来,越下越猛,居然还夹杂些雪粒,砸到脸上生疼。裹紧袍子把手塞进衣袖里,耸着肩顶着风雪在那行人稀少的官道上前进。
好不容易到了那方大才子住的小院,这院子光秃秃的就剩下竹子了,叶黄光杆的竹子添下几分萧条,倒不像有人居住。
“有人吗?有人在吗?在下纳兰少卿冒昧打扰!”
少卿在那木篱笆上的破门上连扣了好几下,都不见有人应声。他小心翼翼的打开那只做摆设的破门,踩着已经积有薄薄一层的白雪,进入那满是竹子的院子。踏进去才发现院内竹下居然有一男子背手而立,旁若无人的眼中只有那些竹子。
“破土凌云节节高,寒驱三九领风骚。不流斑竹多情泪,甘为春山化雪涛。” 这正是诗人傅庞如的《咏竹》。方钰一袭白衣在飘雪中犹如仙子般脱俗。少卿不敢贸然打扰,居然盯着风雪傻傻的立在原地。
“寒天草木黄落尽,犹自青青君始知。”方钰吟着诗转身正好看到立在雪中的纳兰少卿,少卿明显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厌恶,急忙抱拳行礼。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门前万竿竹,堂上四库书。方先生果然非同一般。”少卿拱手施礼。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可见那几句说的得人心,方钰笑了,还把少卿请进屋内。
踏入屋内果然是满屋的书,两间房累满了书籍,家具却只有寥寥几件。
“草民见过纳兰大人。”谁知方钰一进屋居然给少卿行了个大礼。
“不必多礼,是我有求于先生。”
“大人过谦了,草民有什么会是大人所求的。草民有的只有这满屋子的书跟满腹的经论。”方钰甩甩袖子,居然从袖中拿出一壶酒,斟了一杯径自放在少卿眼前的小几上。自己却拿着酒壶对着嘴喝起来。
“我求的正是先生那满腹的经纶。”少卿笑笑,故意不去计较才子的无理。
“哦?求?谈不上吧!谁不知位居一品的文渊阁大学士纳兰少卿文动天下,的皇上的欢心。居然要求我这只识几个大字的书生?”
方钰撩起衣服下摆,居然双脚及其不雅的搭到椅子的扶手上,仰头灌下几口甘露。纳兰少卿偷偷的叹了口气,眼前的方钰身上有的全是文人的弊病,高傲、自负、说话尖酸刻薄。
“先生过谦了,我只是官场上一介尘埃,说起文采远远也比不上先生的脱俗呀!先生视金钱、名利、声誉如粪土之人,是我等凡人无法比拟之人。”
这么大的高帽子戴下去,方钰僵硬的脸上终于找到了一丝笑容,但是仅此而已,人依然高傲不羁的坐在椅子上,眼睛漫无目的的盯着外面越下越大的白雪。压根不理会少卿接下来的长篇大论。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
少卿又叹了口气。文人的矫情呀!这方钰清高的不似人间烟火,他纳兰少卿纵横官场十年之久,居然会被一个文弱书生给小鞋穿,传出去都损朝廷威风。罢了!罢了!仔细想想也不是非要求这酸溜溜的书生不可。想到这里少卿松了口气,准备起身告别,但是又觉得这样告别似乎底气始终不足。正犹豫着门口传来一阵声响,紧接着一人大着嗓门跑了进来。
“小钰,小钰,快来……陈年好酿,我从宫里给你带出来的。”
少卿几乎怀疑自己今年犯太岁,要不然怎么到哪里都能碰到这个人。
“邵秦兄!”方钰居然从椅子上跃下来,上前就亲昵的抱住魏邵秦。少卿只觉得脑袋一热,脸就红了,还以为对方唤的是自己。幸亏没有应出来,要不这个脸就丢大了。怎么两人的名字会这样相似?少卿垮着脸看着眼前无比亲密的两人,心中不是滋味。同样是朝廷命官,待遇差别怎么这么大。
“纳兰大人?”魏邵秦把酒塞到方钰怀中才意识到边上还杵着个人。
少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身儒生打扮也掩不住武官那种粗犷。但是跟方钰站在一块气质却也不输半分。
“魏大人不再宫中恪守职责,怎么有闲心在宫外晃荡?”听到他生疏的唤自己大人,少卿感觉自己成了这里多余的人。言下之意尽全是指责意味。
“呃……”魏邵秦没想到少卿居然会拿这个来堵他,不善辩论的他尴尬的说不上话。
“此时纳兰大人不是也应该在内阁衙门为皇上办理公文么?”方钰犀利的言语毫不客气的指责到少卿身上。他一时间被堵了个结实,半句话也接不上,眼睛却是恶狠狠的瞪着魏邵秦。
只听魏邵秦无奈的叹口气,上前居然握住少卿冰冷的双手,塞到自己的衣襟里,用力捂着。
“你……你放肆!”急忙抽出自己的双手,却又被拉回去放好,就连人都被抱的死死的。体力上的差距,让少卿完全沦为砧板上的鱼肉,半丝挣脱不得。只听得方钰哈哈大笑,他更加窘迫到不行,心里还在哀呼朝廷命官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原来邵秦兄爱慕并为之倾心的人就是这位极有意思的大学士!有意思!有意思!”
方钰又跃上了那张椅子,抱着那壶宫廷美酿自斟自饮。魏邵秦报以一笑,显然是没把方钰的话放在心上,只有交情厚的人才会有这般放肆。少卿几乎要妒忌两人的交情。魏邵秦搂紧怀中人,摸到他单薄的衣裳责怪道:“你身体才刚刚好,这么大的风雪怎么就出门了?”
少卿挣扎的用脚去踢他,手却安心的放在对方的衣襟内,怎么说呢?这样的温暖任谁也不会拒绝吧!特别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中。
方钰哈哈大笑,笑声中全是戏虐。少卿才反应过来,魏邵秦责怪的话中居然全是暧昧。止不住就红了老脸。这个人书生怎么一点也不似文人该有的含蓄,居然这样张狂的嘲讽朝廷命官。
“放开我!放开我!……”不停的重复着毫无作用的话,魏邵秦根本不予理会。他用武官惯用的蛮横跟倔强,把少卿归为囊中之物。
“既然是这么有趣之人,草民愿意为大人分忧!”
方钰拎着酒壶又从椅子上跳下来,恭恭敬敬的向少卿行了个大礼。态度跟先前判若两人。少卿一怔,愣是被对方这样喜悦无常的性格给吓到,但是还是抓紧机会说明自己的难。方钰笑笑说,小事,待到他整理好后,他便可以过来取了。少卿被这一会一出的人给弄糊涂了,不过他倒是清楚这书生看的还是魏邵秦的面子。
“既然如此还望先生费心了,我过几天再过来讨扰。”
少卿婉言告别,更是对魏邵秦说,他这么用力的抱着自己脱不了身实在是尴尬。
“你……你快放手,我要回去了!”
少卿几乎是要虚脱了,被这样紧紧的抱着,天气这么冷,他居然全是都要冒汗一样,好不容易抽出来的手居然又被对方紧紧握住。
“我跟你一起走。”
“什么?”
少卿正欲发火人已经被拖出很远,背后传来方钰爽朗的笑声,让他心里发憷。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只感觉脑门发麻,手心直冒汗,他怀疑前些天的寒气都没发干净。幸亏路上行人少,被握住的手隐藏在宽大的衣袖里,倒没有多引人注目,少卿放弃般任他去,不管了,不管了……他爱怎样就怎样吧!看着漫天鹅毛般的大雪没由来心情安静了,先前的暴戾也收拾的差不多,心情好的居然能看尽这美好的冬景。
“燕山雪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少卿有感而发。
魏邵秦看着少卿的侧脸,再捏捏手中的柔荑,心中泛起一丝温柔,原本想接起下两句“幽州思妇十二月,停歌罢笑双蛾摧。”想想又觉得不妥,又径自吟了另一句。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但还是觉得不妥,却已脱口而出,只好笑笑表示无意。
“切……”少卿不屑的挑挑眉,这样离别之诗用在现在太不合适了,虽然雪景是如此的相似。

魏邵秦微笑的低着头看少卿,看着他不屑的眼神笑的更欢了。
“我以为武官不是应该吟‘醉里挑灯看剑,梦里吹角连营’之类的词么?”少卿讥讽。
“我也以为内阁大臣不是应该吟‘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般的诗?”魏邵秦反唇相讥。
“我是文官吟风弄月为何不可。”少卿狡辩。
“牵强、蛮横。”魏邵秦简单明了直截了当的给少卿面子上一刀。
“我蛮横!?”
文官最忌讳别人把向来形容武官的词用到他们身上,文官向来是以文人雅士自居怎么可能蛮横呢?
“我,我就蛮横给你看!”
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劲他硬是挣开了魏邵秦的钳制,上前就揪住魏邵秦的衣襟,气势汹汹的揪着,揪着,却又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他文雅了几十年从未跟人动过武,这贸然一动手却又开始茫然,半响后又想也罢,何必跟这鲁莽之人计较。想罢,手就缓缓松开。哪知手还没完全松开就被对方反握住,低头嘴唇就凑了过来。
“你,你……混账!大庭广众之下竟敢侮辱朝廷命官。”少卿害怕被行人注目,压低声音指责。先有的气势硬是降低了一大半。
“真心的,就不能算侮辱!”
“你……你堂堂一个四品侍卫统领,居然有这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实在是丢朝廷的脸给皇上的脸上摸黑!”
说完后少卿自己也觉着严重,可这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出的去收不回。只见魏邵秦一张脸黑的可怕,高大的身躯就这样僵在那里在少卿跟前投下黑黑的影子,压抑的透不过气……
少卿就被他这样盯着、盯着、盯着他心里开始发毛,开始理亏,开始后悔。然后就觉得冷,手指动了动,缺少那份温暖,僵的都生疼了。
“你……”
少卿到嘴边用来弥补的话,在魏邵秦冷冰冰的转身后吞到了肚中。看着这人冷冽的脚步越走越远,心居然“咯噔”一下像沉入谷底般冰凉的可怕。
三、
从街上回到自己府邸,这么长一段距离少卿都如梦游般。原来那个人对人冷酷起来居然这么让人害怕。他忽然记起来当初京城的叛乱中,他曾见过这个人这种眼神,也是这般残忍无情,一刀刀毫不犹豫的斩下去,鲜血、头颅都不曾让他皱眉。少卿恍惚间还记得身边的同僚说这个少年太可怕了,只有皇上嘴角泛着笑容不说话。君王的心一直都是难测的,所以才会把整个紫禁城的安危交到这个人的手中。少卿忽然觉得心好凉,像硬是被人泼上一桶冰水般凉,都透到骨子中了。
等到隔日上朝的时候,少卿既是害怕又是期待。可是那个人的身影却改到了金銮殿上,立在皇上身边,严峻的武官一直都僵硬着,眼神直直的瞪着前方,看向任何一个角落,唯独没有少卿。
少卿不敢在朝议上放肆,收起不安的心,却从来都未感觉到有眼神落到自己身上。他忽然好失落,前些日子的跟今日的冷漠比起来,后者更让他无法承受。
少卿也想过要去找魏邵秦去解释去道歉,可是诺大的皇宫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更何况那个人还在千方百计的躲着你。久而久之每日上朝远远的看上那么一眼倒成了必备功课,虽然见得着说不着话,滋味难受的程度,教他恍然间,了悟了魏邵秦以前仰望他的感觉。原来远远望着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是这般难受、无奈。
一日如此两日如此三日就更加强烈,直觉着心中积郁很,那种难受像是在心底扎根般绞动。少卿怨恨般看着这个高高在上伴着君王的,直到某天忽然这个人影不见了。他才开始惊慌,冒冒失失跑到兵部去打听,原来他要去边关任职。
他是升官了,从原先的三品升到了右翼前方统领还带兵部尚书衔的从一品,可是少卿明白他是带着皇恩跟自己的命去为百姓能安心过个好年守护边疆。
少卿早早的告假回府,独自一人在院中坐到半夜。魏邵秦真的要去那“燕山雪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的地方。昔日也有朝中好友远行做官,少卿都不曾这般不是滋味,如今却是满心阴郁无发泄。
“唉……”少卿缓缓的叹出一口气,却觉得眼睛都在发酸。手上捏着那小小的酒杯却不曾倒上半滴酒,转来转去就差没捏破它。
“天气这么凉,大人为何总是喜欢呆在这寒风中?”
一声幽叹把沉思中的少卿给惊醒,回头一看魏邵秦正立在寒风中苦笑,左手端着一壶酒,隐约中还透着一股幽香,绝对是陈年佳酿。
“大胆!居然私自夜闯学士府!”少卿赌气。
“你在这里呆多久了?全身居然这么冰!”魏邵秦不理会少卿的斥责,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到了他身上。裘皮做的披风用来御寒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少卿马上就感觉身上暖和起来,隐约中还能感觉到来自魏邵秦身上的体温。
“我今夜是来告别的。不是以同僚的身份而是以一个仰慕者的身份来请求大人能为我践行。”魏邵秦从袖中掏出一个杯子,独自一人自斟自酌着。少卿听了脸色刷白。告别是吧!原本没什么交情的人是不需要践行的吧!于是他抢过他手中的杯子,一抬头饮尽其中的佳酿,入喉尽是酸楚。

“好了!酒我喝了,你可以走了!”
“你……”魏邵秦捏紧酒壶的手指泛白,脸色很难看,“你果然还是认为我是那不堪入目之人。下官跟大人保证这样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大人也不必为此烦恼,下官离开了京城便不会再回来了,您大可放心。”说罢起身鞠躬告辞。
“你……”忽然而来的敬语,在少卿看来却是无比的讽刺,像一根刺扎进心口,寸寸没入肉里。眼看对方的背影渐渐隐没在夜色中,少卿气极抄起桌上的酒杯就掷了出去,准确的砸到魏邵秦的后脑勺。
“大人……”魏邵秦无奈的回过头来,一丝苦笑摊开在脸上。
“对不起!”
突来的道歉留住了魏邵秦几乎要跃起的脚步。
“大人?”
“你是对的,你的感情也是对的,我作为朝廷重臣不该对你说那样没有分寸的话。”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大人你多虑了!下官从来都不曾记恨过大人。”魏邵秦微微螓首表示恭敬。却让少卿脸色大变,这人!自己分明是放下了,书生如命根般的尊严来求和,他却还是这般态度。过分……太过分了。抄起酒壶狠狠的掷了过去。魏邵秦这回却是轻巧的接住,但是壶盖却飞了,佳酿就汩汩的流了魏邵秦一身,他直勾勾的瞪着少卿。
“大人,您这是为何?您明明清楚下官要的是什么?既然下官决定放手您为何还要这般无理取闹!”
被比自己小上好几岁的人说无理取闹,少卿脸上挂不住了,来不及消化自己刚刚没由来的举动。“蹭”的就蹿到魏邵秦跟前,一张老脸满是怒火,双手握拳垂到两侧却没有上前揪对方的衣襟,毕竟上的后果太刻了。
“大人要是想挽留的话,有很多种方法,但是您却选择了最无效的。”
低头托住对方的下颚,叹口气即封住。仅仅是触碰式的亲吻而已,离开后少卿不受控制的抬头迎上去,魏邵秦却止住了。
“我走了。”
啊?少卿双手还抓着他的袖子,一愣。魏邵秦缓缓掰开少卿的双手,转身。少卿只感觉指尖的落寞,不曾多想就抱住了魏邵秦。
“大人?你……”魏邵秦转过身来捉住少卿留在自己身上的双手,眼神除了惊讶还有的就是不可置信。
“我……我……”少卿怔怔的望着自己被握紧的指尖,脑中开始清醒,发觉自己真的是唐突了。但被那温软的手掌包容却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哦!大人是在怜悯下官!”
“不……不是!少卿孤身一人将近三十年,你的感情让我害怕。你才二十出头,民间好的女子数不胜数你又何必执著于此?”少卿低头。
“大人难道认为我不曾与女子欢好过?”魏邵秦大怒,这个呆子真的是迂腐。
少卿脸红,男女之事他向来了解的甚少,欢好之事他更是没经历过。从来都只认为书中只有颜如玉,读圣贤书者岂能时常想着男女之事?
“六年前倾心于大人后不慎惶恐,便去结识各种女子,大人口中的好女子也结识不少。可是……”
“混账……没想到你居然是这般不堪之人。”话没说完就被少卿打断,少卿一张黑脸说不出的难看,魏邵秦毫不知情的被骂的一头雾水,但还是精明的在少卿眼底寻到一丝异样,笑笑用力把他拥进怀里。
“你做什么?”少卿挣扎,魏邵秦死死的抱着,文官和武官的区别就出来了,少卿任是百般挣扎也被钳的死死的,一股蛮劲上来书生又犯倔了。
“你若再动,我松了手就不会再抱紧了。”
少卿顿时就不动了,魏邵秦狡诈的笑笑,在他额上印下一吻。少卿心中颤抖一股感动如受了魅惑般双手搂住对方抬头就迎了上去。
“边关赴任之事……”一阵缠绵后少卿气息不稳的靠在对方的怀中问。
“皇命不可违。”
少卿不可思议的抬头看他,被魏邵秦不露声色的躲开了。他叹口气又说:“这事皇上其实早就安排好了,只是……”
“只是你一直瞒着我而已!”少卿恨恨的推开身边这个人。一双凤眼瞪的十分用力,几乎想把他直接给瞪到边关去似的。

“不是……我以为这辈子大人都不会回应我的感情……所以……”
“所以你就用这个来试探我……”
“不是……大人你误会了!”
“误会?没有比这更不像误会的误会了。让你见笑了,我居然被你耍的团团转。”少卿转身躲开魏邵秦张开的手臂。想直接走开算了,但想想这里原本就是自己的府邸要走也是这个人先走才对。无比愤怒的掐着魏邵秦的手臂使劲一扭,痛的魏邵秦表情都扭曲起来。
“大人,疼……疼!”
“你……你给我滚!”少卿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二十好几的人还露出这样稚气的脸,终于还是不忍的松开了手,但是心头那股被欺骗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转身愤愤的进了自己的房间。
“大人……大人……”
关上门的同时也隔断了魏邵秦的呼声。少卿心里百般不是滋味,这种时候对方不是应该更强硬点追上来么?等呀!等呀!等了似乎很久外面都不见有声响,少卿急了拉开门就出去。结果除了一片黑色还是一片黑,人走酒留,徒有香气在。
“混蛋!”
“猪……”
“王八蛋!”
“……”
书生粗口一个接一个,最后哽咽的蹲在地上。
“去边关就去边关,许武官去就不许文官去么?可是……猪……不说还不能想吗?”一脚一脚的踢着地上冻僵的泥土,一口一个猪骂着,直到寅时丫鬟来侍奉他更衣上朝才发觉自己居然在院里蹲了一夜。

四、
上朝时魏邵秦已经身着从一品大员官服,立在朝会中参与议政,少卿一个踉跄,心寒不已。目不斜视的越过他身边,走到文官队伍中。似乎有那么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于耳尖擦过,少卿装作没听见不去仔细寻找来源。只是文武大臣虽然是分开,但是同样是官拜一品站的还是同一排,只要稍微倾身就能清晰的看到对方的样子,甚至在安静的大殿里居然还能听到细细的呼吸声,真是不可思议,若不是为官多年,少卿还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高高在上皇上笑的诡异,总是念叨着年关将至,云云……少卿低头恭维的立在众位大臣中,听着皇上唠叨个不停,困乏的眼皮就开始打架,摇摇晃晃的身体总是一斜一斜的差点跌倒。每惊醒都感觉脑袋要离脖子而去了。
隐隐约约听到礼部尚书在念各地呈上来的礼单,隐隐约约看到皇帝满足的表情,隐隐约约还感觉旁边投来意味不明的视线。暗想怎么做皇帝的总是这么悠闲?摇摇晃晃中听到皇上又问及灯谜之事。少卿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觉着皇上在这个事情上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让内阁大臣来收集民间的灯谜,一定是皇上一年积累下来的恶趣味。但是皇明不可违,再抱怨也不敢露在脸上,只好如实回报。捡重要的说就是没问题,一定不会辜负圣意。
“纳兰爱卿今日似乎状态不佳?”皇上若有所指的说。
“回皇上,臣无恙,劳皇上费心了。”少卿“扑通”就跪了下来,依然是诚惶诚恐。
“爱卿近来似乎总喜欢给朕跪下?”
少卿又是一阵惶恐,圣意难揣呀!圣意难揣呀!急忙磕了几个头,跪在地上的他斜眼瞟到后面的魏邵秦,他居然在笑。
猪!
少卿在心里暗暗骂道。
果然皇上见到少卿失措的样子心情大好:“少卿呀!你总是能让朕龙颜大悦。年关将至朕还真想赏你点什么!说!你想要什么?”
少卿只觉得满头的大汗,皇上赏赐是荣耀,但是恩准自己要赏,那就是折磨了。什么都不要会拂了皇帝的面子,要的过分会触犯君威,要的合理则是垂涎很久了,要的太轻微却会让皇帝觉着没劲,同样会触犯君威。
“微臣身为天子宠臣已无所求,谢我主隆恩。”
天子嘴角微微上扬,微微螓首,只是那种笑容在大臣看来却是极为恐怖。少卿忙恭敬的贴着地面不敢抬头。
“既然爱卿拒绝朕的好意,那朕就宽容的为你保留一要赏的权利,可好呀!纳兰爱卿?”

千恩万谢也只换来满头的大汗。
“大人……”出大殿的时候魏邵秦拦住少卿。少卿目不斜视的径直穿过他身边,拉上前面的苏大人,问候他年迈多病的母亲,从苏大人依然红肿的眼中,少卿有点后悔为什么要拉上他,尴尬的什么话也说不出。
“若母亲就此归去,我也不想在朝为官了。”苏大人眼睛红的更加厉害了。
“啊?”少卿诧异。
“至亲的离去,我没办法再在这个伤心久留。”
“苏大人你是朝中重臣,怎么能为一己之私弃天下百姓不顾呢?”
“百姓是天下的,母亲却是我一人的,怎么是一己之私呢?纳兰大人没有失去至亲之痛,自然不能理解其中滋味。”
苏大人有点恼的撇下少卿离去。至亲?从小由舅舅养大的他好像真的没有至亲的感觉,姑父是商贾之家,多养个人跟少养一个没什么区别,少卿从小就是似有似无的存在,现在好像还真没有那种捧在心口的至亲之情。说到离别倒是在他心口压下一块大石头。好像心里从来都没有装下这么多的东西。
“大人!”追上来的魏邵秦一把抓住他的手。
“有事?魏大人。”干脆的甩开,对方抓上来的手。
“那个……小钰说大人要的东西他已经整理好了。”魏邵秦挠挠头拘谨的很,少卿白了他一眼。
“有劳魏大人转告,少卿今日便可去取。”
“大人……”魏邵秦似乎还要说什么,少卿已经大步流星的向宫外走去,喊道嗓边的话硬生生的吞到了肚子里。自知理亏的站在原地眺望那远去的身影,叹气一个接一个。
原本是准备下去方钰那的,但是因为一夜没睡,又在院子里呆了一夜,到底是受了点寒。少卿在床上躺了一夜,差点连第二天的早朝都误了。
跟前天的天色一样依然是昏昏沉沉,寒气依然逼人。没再有人提醒少卿天冷要多加衣裳,他自己却赌气般裹的跟粽子似的。病怏怏的挪到方钰那,才到门口就听到有人在大嗓门的呦呵,左一句唱喏右一句吟诗,嗓音却是百般的熟悉。
再走近一看,敞开的大门,对着的桌子上正对饮两人。
“小钰明日我就要走了。边关呀!边关……曾经我热血沸腾的请命去边关,不想曾经种的因,现在自己却要来受这果。”魏邵秦一杯接一杯的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门外的少卿听得清清楚楚,收起正要踏进去的脚,愣愣的就这样看着。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方钰自斟自饮的根本不理会魏邵秦。
“小钰……小钰……你是最懂我的……我一介武夫……根本就……”
“最懂你的未必能等同于你要的……”依然是倒酒、喝酒再来还是倒酒喝、酒再来还是不停的重复、重复……
少卿脸色微变,又想骂了。心里却开始泛酸,翻山倒海的在肚子里翻腾。说到底他自己却无比清楚事实正是如此,哪怕知道他钟情于自己,可是那种“最懂我”的地位不是自己的,还是无赖要计较的。
“小钰……小钰……”看样子是醉的不轻,居然搂着方钰,嘴里迷迷糊糊的嘀咕着少卿听不到的话。
少卿原先只是有点酸,现在看来就不仅仅是酸了,一双凤眼瞪得老大,嘴角抽搐,双拳紧握,就恨不得上去拉开那紧紧搂在一块的人。只是觉得很酸很闷,然后就这样尖酸的看着,不进去也不离开。
魏邵秦嘴里不停的嘀咕嘀咕,然后倒在方钰怀中昏昏睡了过去。少卿想现在该是进去的时候,但是马上又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方钰那微低的头分明是把唇贴上了魏邵秦的唇上。这……这……这算什么?少卿心往下一沉像掉进冰窖般。等到缓过神来,方钰已经神情自若的端起了酒杯。
“大人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少卿不太情愿的踏进了门槛,像是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秘密般,更像是撞破了别人的好事。
“大人真的一点也不在乎这个人?”方钰如是问。少卿摇摇头。
“大人摇头是代表不在乎?还是在乎?若大人真不在乎就不要再伤他,他看起来很结实打不倒伤不透,实际上就是外强中干。能伤的只有大人您一个,而最懂他的却是我方钰。”
又是这句。少卿恼,却没法反驳。连喜欢被知道也比这个人晚,他确实没有立场跟他说这个。
“先生误会了。我只是来拿灯谜的。”

“既然如此。我自会让他断了对大人的念头。”方钰从怀里掏出一卷纸,递给他。清秀的脸上笑的很自信。
这是什么表情?得意么?少卿几乎是暴跳如雷,最令他生气的是魏邵秦居然在这个时候打起鼾来,就像嘲讽他的没立场般。忽然觉得今天出门似乎穿的有点多,要不然怎么感觉浑身都冒汗,脑袋却很晕。接过方钰手中的东西,他想就这样转身走好了,要不然还能怎样?可是又觉得就这样走了一定会后悔的,看看醉倒在桌上人,气来的就很莫名其妙。端起桌上的酒兜头就泼了下去,然后干净的转身离开。
几天后魏邵秦启程去边关了,连皇上都在宫门口为他践行,少卿想起那天的情景就恨得牙痒痒,但是皇帝有命,朝中大员都必须到场为魏将军践行,可见他多得宠。少卿躲在百官中远远的看着,眼睛都要冒火了,看着看着眼睛居然莫名其妙的湿润了。想到那个人要到那种大雪纷飞的地方去,就担心过贯京城这种奢华生活的他,是否能适应那种极寒之地。又或者万一边疆真的战乱……简直不敢想下去。
正担心着,居然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如仙人般的方钰,芸芸众生中那个人居然会那么醒目,一眼就能望到。魏邵秦骑在马上兴奋的跟他打招呼,那种发自内心的微笑在少卿看来简直是嘲讽。
让你被大雪压死,被极寒冻死,然后再战死沙场……
愤恨的转身,不顾场合的离去。自然也没看到坐在马上的人瞬间垮下了脸。
五、
转眼马上就到除夕了,京城从皇宫到街道全都张灯结彩的,一派喜气洋洋的,却苦了大臣们。紧紧盯着龙颜,生怕皇上眉头一皱,精心布置的一切便被否决。轻则罚俸禄,重则牢狱之灾或者掉脑袋。众位内阁大臣整日诚惶诚恐,少卿却开始恼另一件事。
从魏邵秦离开那日起,他便一日收到一封书信。十几天来一天一封,第一封讲述边疆的雪是如何之大,第二封讲述的是当地民俗风情,第三封讲述的是边疆的野生动物,第四封讲述的边疆的大山中的落日是如何之壮观……少卿从来不知一个武将居然会有这么好的文笔,这些东西在他笔下栩栩如生。但是封封信写的这样精致,却从未提及他自己任何事情。少卿每日捧着信来来回回看个好几遍,就指望从中间找到一丝关于魏邵秦的事情,虽然他从来都不回。可是最近这种信居然断了,一断便是好几日,连片言字语都不曾看到。时间一长他便着急了,是魏邵秦遇到什么不测了,还是正如方钰所言,他真的断了对自己的念头?这一急便急到了除夕。
那天的信件来的很晚。送到少卿手里的时候,他正准备去宫中赴宴的时候。虽然兴奋但比起皇上的威严,他还是匆忙的把信往袖子里一塞就上了轿子。天色已暗,轿子里没有光源看不清信上写的什么,但是光是捏着就有了莫大的安定感。赶到大殿的时候,庆幸皇上还没到。众位大臣互相拱手施礼,说着类似升官发财的吉祥话。更有好事之人又开始打少卿的主意,邀请少卿宴后去自家府上做客。少卿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他可不想被骗到那位大人家里,回头出来的却是千娇百媚的小姐。他少卿虽然见多识广,唯独这美人消受不得。偏偏这又让他想起了那魏邵秦。手怕冷的缩到袖中,正好捏到那封信,就只想甩开众位大人,好独自一人好好看完。正盘算着,皇上驾到。
行礼,献礼,祭祀……等等文缛节后,大家才入席。皇帝依然高高在上,臣子们从高到下坐的密密实实。大殿里充满了美酒的香味,夹杂着杯盘碰撞的声音,奏乐的乐师们也是保持着不变的微笑,一切都是喜气洋洋的。酒过三巡,皇上开始注意大殿里挂着的大红灯笼。
“灯笼上的灯谜,那位爱卿能为朕解答?”皇帝微笑的眯着眼,指着梁上的大红灯笼问,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全场听到,瞬间大殿就安静下来。少卿嗤之以鼻,这种民间粗略的东西,皇上会不清楚其中的涵义,硬是又来作弄大臣。
“回皇上!这‘绿树村边合’的谜底正是一个‘林’字,谜面择自唐代孟浩然《过故人庄》,今运用别解手法,以‘绿、树、村’三字的‘边’分扣‘木、木’是为离;再将这三个边旁‘合起来成为’‘林’。正是采用灯谜最常用的离合法。”苏大人哀怨的语调,婉转琉璃。皇上听完微笑的点头,命太监取下灯笼看谜底。果然……皇上有赏。众大臣又纷纷贺喜。
趁着这个时候少卿借着桌子的隐秘,迅速的摊开了信纸。一看头皮就发麻,边疆告急,主将重伤,连信都是贴身侍卫代写的。
“纳兰爱卿,这‘多少心血得一言’做何解呀?”就在慌神间,又被皇上点到。少卿在心里叹口气。这些灯谜都是他从方钰那里弄来的,岂会有他不知谜底之理。偏偏皇上总是以作弄大臣为了,偏偏皇权又总是不可亵渎。
“回皇上,若臣答上来了,能不能请皇上准我一个要求。”少卿起身跪在桌子边上。
“哦?难得爱卿会主动求朕。准了。”皇上眉毛高挑,兴趣盎然。
“谜底便是一个‘谧’字,以心字多一撇,血字少一撇,然后与言字偏旁组合而成,采用的正是灯谜猜制手法之一的盈亏法。”少卿跪在地上,做了简单的陈述。不用等到灯笼取下,他就知道皇上会点头,大家都心知肚明,皇上向来偏爱纳兰少卿。
“爱卿你有何要求?”皇上明显的对少卿的要求,比对谜底的兴趣要多的多。
“臣恳请皇上准臣远赴边疆。”
“哦?为何呀?”
阶下一片喧哗,谁不知道京城华好住,边疆恶劣难熬。偏偏这文弱书生居然要去那苦寒之地,任谁都无法解释。少卿跪在冰冷的地上,撑在地上的手早已冰的生疼,想起曾经有那么一双温暖的手,那样温暖的握着他冰冷的双手,贴到胸口,放进衣襟……如今边疆告急,主将重伤……他要去边关,哪怕是看看也好。
“你区区一介书生去边疆能做什么?”
“臣正当壮年,虽是书生,做个马前卒也是绰绰有余。”
“未必呀!爱卿呀!你能与朕辩天下之事,未必能做好马前卒。”
“臣恳请皇上恩准!”少卿坚持起来便开始犯倔,冒着获罪的心理,死死的跪在地上。边上有跟他关系不错的大臣好心劝他不要这样固执,都被他拒绝。
“哟!爱卿这是威胁朕吗?”皇上眉头皱着,眼角确实不可测的微笑,“既然你冒犯了天子,朕只好罢掉你内阁的位置,贬去边疆领副参军统领官拜正四品。去兵部报道吧!”
“谢主隆恩!”少卿磕头,皇上在动什么心思他已经无暇去分析,只知道自己即刻便可启程去边疆了,可以去看看他……
领了命就出大殿去,背后皇上又开始命大臣答灯谜,仿佛刚才的事情都不曾发生。少卿来不及细想,先是到上书房把自己没做完的事情整理好,方便后来人办理,又跑到兵部报道。当天晚上就收拾东西启程了。
将近半个月的颠簸,连新年都在马车上颠簸过的,一颗心都急成豆腐干了。从上马车那天起就天天给边关写信,一天一封都不见回音,更是急到不行。好不容易到了边关,进入魏邵秦管辖范围内。哪里是告急的样子,好一派国泰民安的景象,心稍微安上三分。哪知他火烧屁股闯进统领府,魏统领居然跟方钰在下棋。

少卿第一反应是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第二反应是大呼上当,边关若是真的告急,皇上会不露声色?身为内阁的他会事先没有任何消息?主将受伤,会没消息传到朝上?恨的牙痒痒,几乎要暴走,当即走上去,跪下行礼。
“下官纳兰少卿拜见右翼前方统领大人。”
“少卿!你终于来了!”魏邵秦张开双臂就要拥过来。
“请大人放尊重点,下官只是来任职的。”少卿冷冷的推开魏邵秦伸过来的胳膊。
“少卿你又何必呢?既然都来了……”魏邵秦苦恼的说,方钰挡在他面前向少卿施予一礼。
“看不出纳兰大人居然也是性情中人,方某自愧不如。”
“不敢当,与先生之仙风道骨相比,少卿不过是吃朝廷俸禄,介于尘世间一个俗人。”少卿冷眼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先生定是算计好了一切,就等着看少卿的笑话吧!下官既然没本事看穿这骗局,自甘跳进来也就不怕你们笑话。但是为官之道便是为君担忧,为民请命,居然谎报军情,若让圣上得知,恐怕人头不保。”
方钰含笑看着咄咄逼人的少卿,魏邵秦立于一旁,只是含着笑,一声不吭。
“大人言重了,此时若没有圣上的旨意,小人岂敢造。再说受伤之事并非子虚乌有,大人请看!”说罢拉起魏邵秦的衣袖,果然上面有一条手指粗的疤痕,结痂还是鲜红色,明显的是新伤。少卿心口一紧,先前散去的紧张感又复压上心头。
“怎么弄的?既然没有……怎么会?”一急少卿连话都说不整齐了。
“你以为边关只要没有入侵,就不会有危险吗?”方钰笑的很邪恶。
“没事,邻国一个探子,偷袭我……人已经死在我刀下,伤口早就好了。”魏邵秦借机搂住少卿,“你瘦了!连夜赶路辛苦了吧?我叫下人给你准备了洗澡水。”
“你怎知我今日会到?”
“京城的消息,根据我的推算,今日大人定会低到统领府。”方钰笑笑招呼多余的人退场。
“小钰说你会来,我还不信,只当他是戏弄我,没想到居然是真的……”魏邵秦搂紧怀中人亲吻他的鼻尖。惹得少卿直躲闪,连日的赶路,他确实累的不轻,最后一丝力气也在刚刚发泄掉了,现在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被魏邵秦抱的死死的也懒得反抗,反正比这更亲密的事情也做过。
“你早知道我会来?”
“恩!圣上跟小钰打赌?”
“拿你跟我?”少卿睁大发困的眼睛,心里又在怨那个没有君王相的君王。
“恩!其实圣上在六年前就知道了,但是他是今年才遇到小钰的……”魏邵秦老实的坦白。这么说起来……少卿皱眉,上方钰完全是做给自己看的?混蛋……居然被狠狠的摆了一道。这个方先生不是简单的人物!
“少卿,你不后悔吗?”
“恩?”
“我是说来到这种苦寒之地,你不后悔么?”
“少卿?”
“少卿?”低头一看,人居然睡着了。魏邵秦舔舔有点干涩的嘴唇,来日方长,如今沐浴要紧……
睡梦中的少卿,身体一抖,似乎很冷呢?
春天将至。
皇上曰:天下太平,百姓安康,臣子和睦。好……无聊呀!└_┘
不知哪位臣子又不幸沦为帝王取乐的玩具,大殿内,众臣没由来的觉着一股恶寒。
开春后,一位叫方钰的年轻人入朝为官,皇上赐大学士称号,破格提升为内阁,引得朝中议论纷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