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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月沉》作者:月曜

【内容概要】

一向生性平静疏离的精英外科医生,在受到情人背叛后也不过是选择淡然离去,他年轻的生命结束于因营救一个轻生的女子而发生的意外,我主,请宽恕我今生的罪,赐予我最后的安宁。
然而生命竟然没有就此结束,再醒来已然是重生,这意外得以延续的生命,对他来说到底是福?

此文为父子文。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宫廷侯爵 不伦之恋 再世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澹台瑾,澹台臻,萧朗 配角:寒瀛洲 其它:家国天下,情不寿

第一章
午后的阳光透过咖啡店落地的窗玻璃透射进来,一个男人握着白瓷的咖啡杯语带哽咽,接连不断絮絮的说着:“我现在终于知道了如何让对别人好,我现在终于知道了要去记住你的生日,我现在终于知道了要去回报别人的感情,可是……”
坐在他对面的人脸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可是在逆光的阴影里却看不分明:“别再说了,都过去了,你现在已经交了女朋友,既然下定决心要过正常的生活,请记得对她好。”
男子闻言哀叹了一声,垂下头:“你总是这么理性,难道你活着就没有追求吗?”
“有,我想挣很多钱,让我的父母过上最舒适的生活,让他们安度晚年,替他们养老送终。”
“不是你的父母,不是其他人!我说的是你!”男人的声音带着挫败,也有些气急败坏,他把咖啡杯狠狠的墩在了桌上。
“也有,等父母过世我便找个安静的地方自生自灭。”那声音依旧平淡,不带感情起伏的波澜,顿了一顿再开口,却破天荒的带上了一丝怀念:“你知道吗?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一个人握着我的手对我说‘我们一起归隐山林吧。’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是觉得他的手很温暖,在那个梦里,我哭了。”
“意!”带着愧疚和心疼伸手想去握住面前桌边的手,却被对方巧妙的躲开:“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就不要后悔,安心去过你的生活吧,不要再找我。”
乔意推开咖啡厅的大门,将那个男人,以及过往的感情留在了身后,脚步有些虚浮,好似踩在云雾里一般,单单是维持表面上的平静,已经让他精疲力竭。可是那个人在后面,不管怎么也好,不愿意在他面前流露出最后的脆弱。那个人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坚强到金刚不坏了么?惨淡的微笑浮现在唇角,――那么,就让他一直那样认为下去好了。
扑面而来的阳光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他裹紧了灰色的围巾,将手插进外套大衣的口袋中,垂了头,融入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中。

高高的过街天桥上行人稀少,等到乔意回过神来时,已经灯火阑珊。掏出口袋中的手机瞥了一眼22点15分。原来自己竟然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了近八个小时吗?随手发了个问候短信给母亲――虽然已经不和他们一起居住,但是他还是会记得定时问候,即使母亲不知道多久才会记起来去查看一下收件箱。
合上手机,乔意抬起头,竟然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儿,衣衫单薄,满脸泪水,正费劲儿的攀过过街天桥的栏杆,试图往下跳。
“不要!”身体先于大脑一步做出反应,他飞奔上前一把扑到栏杆外拉住那女孩子的胳膊,用尽全力将她甩回到安全地带。谁知自己拉住栏杆的左手却一滑,乔意来不及做出反应,整个人已经呈自由落体状态,向桥下坠去。
耳边听得女子模糊的尖叫,冷风吹到脸上,急速坠落的过程中,那种灵魂仿佛要立体而去的感觉令他嘴角挂上一丝笑容。这个应该不算是自杀了吧?我主,愿您赦免我的罪,我主,愿您令我的灵魂得救赎……祈祷词还没有念完,乔意便在一片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黑暗中失去了意识。
疼痛――四肢百骸似是正在承受火刑一般,痛得让人恨不得再昏过去,四周围一片宁静。乔意的头脑很清醒,他能够清楚的记得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也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落得粉身碎骨已经算是万幸,现在自己应该是被缠得象木乃伊一样,躺在重症监护病房里面呢吧?费力的睁开眼睛,入目的却不是想象当中的那片纯白;而是红,飞溅四,涂满墙壁的猩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身边也是触目惊心,死状各异的尸体,这个情景宛如地狱。身为资外科专家,从来不惧怕血腥的乔意在呆愣片刻后,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大声的干呕。
目光落在撑在地面的手上,心中悚然一惊:这是自己的手吗?竟然这么小?!!还有这衣服,柔软舒适的棉布,可样式却是只在电视里见过的斜襟宽袍大袖……这到底是怎么了?还有,自己现在究竟是身在何方?刚想爬起来找个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却被胸前传来的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击倒。乔意努力的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颤抖着手拉开衣服的前襟,胆战心惊的发现胸前赫然是一道极的伤口,皮肉孩儿嘴一般向外翻卷着,还在不停的向外渗血。
不止血是不行的,这么重的伤,真不知道这具身体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乔意虚弱的想,丝毫没有意识到正是这具身体“已经死掉”,自己才有机会重生在他的身上。目光扫过劫后的小屋,惊喜的发现墙角一只被人打碎的盆里种的植物竟然是止血的中药三七。艰难的爬过去,将那草药的叶子扯下来放在口中嚼碎,又涂抹到伤口上,接着拾起地上不知和人遗落的刀,将自己的衣服割成一条儿一条儿,裹住胸前的伤口――其实这样严重的伤口应该立马做缝合手术的,可是眼下这种诡异的境地要他到哪里去找手术所需的缝合器材?
希望不要感染发炎才好,不然自己这条莫名其妙捡来的小命儿,怕是又要莫名其妙的送掉了。他自嘲的笑了笑,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将布条做的绷带系好,终于支持不住,再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乔意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间满是尸体的小屋,现在他正躺在一张舒适的软床上,身上的伤口已经被重新包扎过,脸衣服也被人从里到外换上了一套崭新的丝衣。自己这应该是被人救了吧?盯着床上垂下来的长长的流苏,乔意推测着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可能发生的事情。
门口一声轻响,一个身着宝蓝外袍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看他正扭着头望着自己,遂走到床边关切的问道:“小殿下醒了?”
小殿下……这个称呼犹如当头一棒,把乔意打得晕晕乎乎――以自己仅有的历史知识看来,能被称为“殿下”的,定然是凤子龙孙无疑。也就是说自己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竟然有这么尊贵的身份――这下可难办了,要知道撒谎可不是他的专长,但也不能直接跟对方说“你的小殿下已经死啦,我是来自很多很多年之后的另外一个人的灵魂,现在正在借用你们小殿下的身体……”按照古人的迷信程度,他不被拖出去绑在火刑架上烧死才怪……
还是先装吧,能装一时装一时,等到这个身体长大一些,自己再找个机会偷溜就是了,总之现在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过既然要伪装,前提是了解这个身体先前主人的一些具体情况,乔意打定主意,从床上半撑着坐起身来,双目紧紧的盯着那个蓝衫人的眼睛,慢慢道:“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前世的乔意作为医学界的天之骄子,在各个领域都可谓是成就卓著,心理学当然也研究的极为透彻,催眠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果然对方的眼神迷茫起来,片刻后用机械的声音回答道:“属下寒瀛洲。”
瀛洲?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寒瀛洲吗?真是个好名字。
“小殿下真是好文采!”耳边传来赞赏的声音,乔意悚然一惊,自己刚刚无意识的把心中所想喃喃的讲了出来。猛然抬头对上蓝衫人的眼睛,那眼睛中澄澈一片,哪里还有方才半分的迷茫神采?自己的催眠术竟然失败了?!!难道自己借尸还魂以后连原先掌握的知识技能也都退化了吗?乔意挫败的想。
催眠术其实是很难成功的,一般来讲不仅要求环境的绝对安静,还要被施术者的绝对配合才会成功――但是对于乔意这种天才来说,即使不依赖先前那种种苛刻的条件也绝对可以完成,他只需要凭借自己的眼睛就能够成功的将目标催眠。但是他忘记了,即使成功催眠,只要被施术者个人意识强大,意志坚定,也有一定几率可以挣脱普通的催眠状态――很明显,寒瀛洲就属于这一种情况,只不过乔意自己没有意识到,只是单纯的把问题归咎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猛然坐直了身体,却忘记了胸前那一道可见骨的伤痕,大幅度的动作下,伤口一阵剧痛,毫无心理准备的乔意被这阵疼痛,弄得脸色发白,无力的仰倒在床上。
“小殿下莫怕,在下绝无恶意,我是你父皇派来接你回宫的人。”手疾眼快的接住乔意的身体,慢慢的扶着他平躺下,寒瀛洲看着怀里的孩子痛苦的咬着唇皱起眉头,小脸痛得缩成一团,心中不由得一阵疼惜,连忙温和的安慰道:“陛下他也有自己的苦衷,所以才任小殿下流落在外多年,希望小殿下不要怨恨陛下。”他以为这个孩子是因为讨厌自己才有这样举动,殊不知乔意之所以这幅表情,完完全全是因为沉浸在催眠术失败的挫败感里。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是父子文了,往喜欢此类文章的大人们多多支持啊~~~~~~~
第二章
还好,看来自己是在民间长大的,也许那位身为皇帝的父亲根本不认识自己――这样的话身份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识破了吧?乔意自我安慰的想道:“我妈……我娘亲呢?”有了先前失败的经验,他不敢贸然再催眠,好在自己现在是小孩子的身份,对方应该不会起疑。

“小殿下的娘亲……”寒瀛洲皱起了眉头,踌躇半晌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道:“在下无能,来迟一步,小殿下的娘亲和外公都已经……离世了……”

看来是死在那场不明原因的暗杀当中了,想起自己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血腥场景,乔意皱了皱眉头――不过这样也好,他们一家人至少在天国可以团聚吧?

寒瀛洲大为惊奇,按说听见自己亲人离世的噩耗,即便是成年人也会悲痛不已吧?可是眼前这个四五岁大的小殿下竟然只是皱了皱眉,随即便是一脸释然――不愧是陛下的孩子啊!不过,希望也他不要象陛下那样无心无情才好……

由于他有伤在身,一行人回京的路程走的极为缓慢,不算遥远的路途,竟然让他们走了将近三个月,若非沿途有暗香悉心照顾,再加上有前所未见的人文风光吸引他的注意力,乔意怕是早就要不耐烦起来。

说起侍女暗香的来历,还算得上是他们平淡旅途中的一段小插曲。在乔意被救回来的第二天,寒瀛洲便带了一个小丫环来到他面前,说是什么从今往后照顾他生活起居的侍女。

丫环?谙心理学的乔意用眼睛一扫,便知道这个“丫环”绝对不简单。目光犀利,浑身上下散发出不同寻常的气势,但又极度收敛而不形于外。跟那寒瀛洲的气质倒是有几分接近。“姐姐,你叫什么名字?”让自己一个二十五岁的人叫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姐姐”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属……奴婢暗九。”丫环微微侧身道了个万福。

暗九吗?原来连名字也没有啊。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乔意将头转向寒瀛洲道:“寒叔叔,我很喜欢这位姐姐,你就让这位姐姐跟着我好不好?”哎~小孩子的身体的劣势――见了和自己一般大的人都得叫叔叔。

“好啊,她就是来伺候殿下的。”摸了摸那孩子的脑袋,寒瀛洲微微一笑,不知道为什么,他打心眼儿里就很喜欢这个孩子。

“谢谢寒叔叔。”礼貌的道了谢,乔意来到女孩儿的身边拉起她的手:“姐姐,那你以后就一直一直跟着我好不好?寒叔叔已经答应了哦。”

暗九明显一愣,眼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寒瀛洲,见后者也皱了一下眉,最后缓缓的点了头,才蹲下身,对着乔意道:“好,奴婢就一直跟着殿下。”

“嗯!姐姐姓暗,日后我就叫你暗香吧。暗九这名字真不衬姐姐。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个名字姐姐可喜欢?”神爱世人,自己当然不是神,也没有那种能力,但是力所能及能够做到的事情还是会尽一份绵薄之力的。暗香,日后你就可以摆脱那种生活了吧?即使不能给你更多……

见那孩子牵着暗九――不现在应该叫暗香的女子的手离去,寒瀛洲一脸的沉思,这个小殿下打一开始给他的感觉就很特别,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似乎可以看透世间的一切。他并非舍不得一个小小的属下,毕竟暗九这样的人暗部里还有很多,这件小小的事情他完全可以做主――只是他难不成已经看穿了暗九了身份?把她要到自己身边是为了让她摆脱杀手的身份?可是小殿下才只有四岁啊!就算继承了陛下的血统,也未免太……还是说――难不成这一切都是自己多虑了?

眼角的余光扫到若有所思的寒瀛洲,乔意垂下头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他的疑惑情有可原,毕竟再精明的人也不会想到一个四岁孩子的身体里住着一个二十五岁的青年的灵魂吧?

“小主子,京城到了。”暗香的呼唤成功的令乔意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挑开马车的车帘向外看去。真不愧是一国首府,京师重地。华程度果然是别的城市不能够比拟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来往行人如织,摩肩接踵络绎不绝,小贩的叫卖声在耳边此起彼伏。

果然是喧嚣尘世啊~乔意看着马车外的景色,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微笑。坐在旁边的寒瀛洲自然是将他这个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小殿下想在京城逛逛吗?”这个孩子终于露出来与同龄人相似的好奇和向往的神情。寒瀛洲也顾不得皇命,想让这个小孩子多体会一下快乐的生活。毕竟一旦进了宫,想要再出来就得等到成年之后出宫建府的时候了。况且一入皇宫似海,这个没有母亲,没有家族势力保护的孩子,能不能在后宫构陷倾轧中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以皇上那种冷漠的性子,断然不会插手那些事情的。

“不了,谢谢寒叔叔,我想快点儿回家。”

乔意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外,不过又在情理之中,毕竟小孩子都是渴望回家的。可是小殿下啊,那宫内院真的是你的家吗?寒瀛洲的脸上现出担忧的神色。出神间,自己的右手竟然被一双小小的手握住,低头对上的是那孩子如黑曜石一般不见底的漆黑双眸。

“寒叔叔,你放心,我会很听话,不会惹麻烦。”孩童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得他的心都柔软了,他这是在安慰自己吗?简直懂事得不像一个孩子。一把将那小小的身躯抱在怀中,寒瀛洲摸着他的头道:“寒叔叔知道,小殿下放心。”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不管怎么样,一定会保护你平安长大。

“宫里的地方都已经安排好了,会有太监带路,你带小殿下去吧。”将乔意抱下马车,寒瀛洲道。

“是。”躬身施了一礼,暗香转身欲走,却又被叫住。

“暗香,入宫后保护好小殿下。”

“是,主人,暗香遵命。”

“不,自打你改名叫暗香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你的主人了,你的主人是他。”寒瀛洲在宫禁门口。负手而立,脸上是乔意从不曾见过的冰寒肃杀,暗香没有抬头,却被那气势震慑得浑身一抖。

“是,暗香明白。”早就明白,自从您拉住我的手的那一刻起,就明白――我的小殿下。

“瀛洲,回来啦?”坐在书案前的男子身着一身明黄,正斜靠在椅背上,翻着手中一份奏折。

“是,臣回来了。”躬身行了一礼,寒瀛洲没等皇帝发话就抬起了头――他们两个人在私下里是用不着拘泥于那些俗礼。

“听说你很喜欢我那儿子?”皇帝的眼睛从奏折上离开,斜挑起右侧的眉尖,戏谑道:“不如朕把他过继给你可好?”

“皇上说笑了,小殿下聪明懂事,人人都会喜欢。”寒瀛洲自然不会问他从何人那里“听说”来的消息,这个人的本事,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自己再清楚不过。

“呵呵,是吗?朕那位夫人和岳丈大人呢?”

“臣去晚了,当时屋里的人除小殿下外,都已经……”寒瀛洲对上皇帝的眼光,心猛的一沉,该不会是……不,不应该,他即使再无情也不应该……

“真可惜啊~”皇帝叹息了一声,语调里却完全没有惋惜的意思:“看来后宫里有多了个皇子,又有得吵闹了。”说到这里话锋陡然一转:“瀛洲,稽查凶手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是,他们自以为做的很干净,不过还是有证据留下。”

“嗯,即使没有皇子,杀害皇妃和国丈大人的罪名也足够诛九族了吧?瀛洲辛苦你啦。”活动了一下手臂,皇帝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了寒瀛洲的身边:“怎么?爱卿今天看起来似乎不太有精神呐?”

“不,臣没有。”立刻后退了一步,寒瀛洲垂下了头。那个人已经不是从前的澹台臻,一场夺位之战,把他洗涤成了无血无情,高高在上的皇帝,这一点一直追随在他左右的自己是清清楚楚的,不过为什么在得知他用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当做钓饵毫不犹豫的牺牲的时候,为什么自己会有一丝的愤怒呢?眼前浮现出那双黑色的眼睛,,鬼使神差一般,他突然开口道:“皇上,臣有个不情之请。”

“哦?说来听听。”

“臣希望皇上将小殿下送到太学院去,并且斗胆恳请皇上准许臣能够经常去探望殿下。”

…………长时间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那高高在上的男人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瀛洲,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朕的这个儿子呐……”

“皇上……”

“算了,只要不耽误正事儿,就随你的便好了。”

“谢皇上,臣告退。”

“等等瀛洲,这个顺便也给你吧。”皇帝一扬手,丢过来一块金牌。长方形的牌子,鎏金的盘龙纹,正中央铁画银钩的刻着三个大字“澹台瑾。”

第三章
小殿下,这就是你崭新的身份了!攥着这块牌子,寒瀛洲再向皇帝行了一礼,躬身告退,离开了蟠龙殿。一阵风吹过,后背“嗖嗖”的发凉,自己刚才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除了一身冷汗――这个皇帝真是,越来越可怕了呢。

与此同时,乔意正在下人的带领下,参观自己的新居所――不愧是皇宫呢,青砖碧瓦,金碧辉煌,七拐八绕的来到一个院落,抬头一看,上面提着一块匾额“写意居”字迹遒劲,洒脱飞扬。乔意虽然不谙书法之道,还是禁不住赞叹了一声:“真是好字!”

领路的大太监愣了一下,随即道:“殿下有所不知,这字还是咱们万岁爷亲笔手书的呢!”

哦?想不到自己那尚未谋面的“父皇”竟然还写得这样一笔好字,见字如见人,想必那是个肆意洒脱的人吧?其实他有所不知,这写意居是澹台臻在宫内做皇子时住的院子。眼下算上他这个“大皇子”在内,皇帝一共有四个孩子,分别是二皇子澹台r,三皇子澹台珉和公主澹台瑛。他这个最大的儿子不过四岁,其余的几个孩子也没有满三岁的,自然都是跟着各自的母妃居住。为了安置他这个“外来户”,宫里的管事太监费了好大一番脑子,才想到这个皇帝曾经居住过的写意居。

刚刚在屋子里安顿好,一道圣旨就接踵而来:“听闻大皇子天资聪颖朕心甚慰,特赐名澹台瑾,即日起去太学院学习,钦赐~”

这是什么状况?自己现在顶多就是个三四岁的小孩儿罢了,竟然要自己去太学院读书?难道这里的英才教育都这么就进行的吗?还有,澹台瑾应该就是自己的名字了吧?也好,毕竟乔意已经成为过去了。他自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寒瀛洲向他父皇争取来的,不过本着随遇而安的心态,他也平静接受了这一切。

晚上,乔意,也就是澹台瑾,坐在灯影下捧着那个明黄的圣旨沉思,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赶快了解身边的状况,虽然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个多月了,但是碍于寒瀛洲在身边,他一直无法打听自己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这里是什么朝代,还有这个皇帝究竟叫什么,自己那个未曾谋面的娘亲叫什么――虽然自己是四岁的小孩子,可是连这些基本常识都不知道未免会叫人起疑。

焦躁的用手轻轻的捶着脑袋,澹台瑾对眼下的状况有些一筹莫展,“叮铃,叮铃~”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奇迹般的平复了他焦躁的心虚,定睛一看原来是两只银铃,随着手臂的晃动发出轻微的声响――这个东西是在来京城的路上寒瀛洲交给他的,据说是他母亲的遗物。一条长长的白色绸带,两端各系着一只圆锥形的银铃铛,铃铛上还刻着稀奇古怪的纹。与这个带子一起交给他的还有一本他外公留下来的医书,医生出身的他对古人的医术自然十分好奇,不过他不确定过早的在寒瀛洲面前暴露自己的实力是否是一件明智的抉择,所以只好压抑住耐心,装做不大识字的样子,将医书放到一个木匣子里妥善的收好。至于这条带子,就被他当腰带绑在了身上――好歹是母亲留下的东西,就暂时先戴在身上做个纪念吧。

此时正是这个铃铛给了他灵感,“暗香~暗香,你在吗?”

话音落地,一个身影就出现他面前“不愧是会武功的人!”澹台瑾暗赞一声,晃了晃手中的铃铛道:“暗香,陪我玩儿个游戏吧。”

游戏?暗香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的主子――这还是他第一主动提出来要玩儿呢。“小主子,玩儿什么游戏?”

“这样,比眼力呦~你看着这个铃铛,数它到底在一刻钟内晃了几下!”澹台瑾把铃铛举到暗香的眼前道。

好奇怪的游戏。暗香不明白自己的小殿下究竟是如何想到的这么个古怪的游戏,不过她却不肯拂逆对方好不容易提出来的一个要求,依言和对方做起了这个“游戏”。

“好了,暗香,请回答我一个问题。”看着暗香的眼神开始变得空洞迷茫,澹台瑾知道自己成功了:“请告诉我现在这个国家叫什么,还有皇帝的名字。”

“国号大夏,陛下为臻帝,澹台臻。”

“哦,那么我娘亲叫什么,是做什么的?”看来这催眠术还算成功,他庆幸的想,却不知即使不借助道具也可以办到――毕竟象寒瀛洲那样的人并不多见。

“你娘亲人称凌波仙子,乃是武林中人,姓名无人知晓。”一个声音自外面传来,接着人影一晃从窗口飞掠而入:“殿下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就好。”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将澹台瑾吓了一跳,不由得失声道:“寒瀛洲?”

“正是在下。”寒瀛洲点了点头,凑近暗香跟前仔细看了看,口中啧啧称奇:“这便是江湖中传言的摄魂秘术?想不到在下竟然有幸亲眼目睹。”

听对方冷淡的口气中带着淡淡的讥讽,澹台瑾心中一阵气闷,虽然他本性随遇而安,但寒瀛洲是自他来到这个世界中遇到的第一个人,他能看的出来,在来京城的路上细心照料之情绝非作假,寒瀛洲啊,寒瀛洲,我只是有苦衷,并非存心骗你,你又何必这样对我?想到这里不由得心中一冷,“我不懂你说的什么摄魂术,这个只是催眠术而已。”言罢凑到暗香耳边,两手一拍,一声脆响,

暗香空洞的眼神登时恢复光彩,抬眼见到寒瀛洲面色不善的立在屋中,不由自主有些慌乱,她根本没有发现对方何时进的屋子,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方才正在陪小殿下做游戏。

寒瀛洲惊奇的看着暗香,据他所知一旦中了摄魂术的人好像是无法恢复的,没想到暗香除了不记得方才发生的事情外,一切如常。再抬头不期然碰上澹台瑾的目光,里面竟然满是心灰意冷的哀伤――自己原来是错怪他了吗?“小殿下,对不起,我……”

“罢了,暗香,麻烦你去给寒大人倒杯茶来。”澹台瑾摆了摆手制止对方的话语道:“不过是一些事情,你想要知道也无所谓。”

寒瀛洲被他那一声“寒大人”叫的心中不郁,但是有止不住好奇心,只得暂时先按捺下来,听对方讲话,这是暗香端了茶进来一言不发的放在桌上转身就要离去,却被澹台瑾叫住:“你想听也留下来吧,我没有精力把同一件事情说上两遍。”

作者有话要说:嗯,大人们有什麽意见或建议请尽量提啊~~或者单纯六爪子印儿也好,大人们的肯定就是月写文的动力~
第四章
寒瀛洲听着对方的叙述,被他话中讲述的事情惊得目瞪口呆,手中端起的茶盏从滚烫变到冰凉,他竟然都没有察觉――原来对方的来历竟然是如此的惊人。来自久远年代之后的魂魄,莫名其妙的附身到已经死去的小殿下的身上――怪不得他觉得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犹如漩涡一般不可测,那分明就不是一双孩童的眼睛!

“好了,这就是我的来历,信不信由你们,要杀要剐也由你们。”澹台瑾捧起桌上已经冰冷的茶水,抿了一口,淡淡的说。再世为人非他所愿,就这样被拖出去杀掉也省了再活几十年的麻烦。――反正他就是这样的人,说的好听叫与世无争,说得难听根本就是厌世。

“这样的话,不要轻易对人说出口。”手上的冷茶被人拿走,换上了另一杯热气腾腾的。澹台瑾略微惊讶的抬头,对上了寒瀛洲的眼睛,那眼神中有惊讶,有关切,唯独没有怀疑和厌恶。“后宫里机关构陷,这些事不可以让人听了去,当成伤害你的把柄。”

“你们……”你们一点儿也不害怕?古人不都是很迷信的吗?

“我们没有见过真正的小殿下,一开始见到的就是你,所以我们喜欢的,认可的人也只是你。”寒瀛洲蹲下身,以持平的视线与他对视,一字一句道:“相信我,殿下,我会保护你。”

澹台瑾先是一怔,随即叹了口气,将手按上对方的肩膀:“谢谢你,寒……”这时候他有些犯难,叫他什么呢?已经坦白了自己的身世,再装小孩子叫寒叔叔明显说不过去,寒大人?刚才对方就因为这个称呼面露不悦之色……

“叫瀛洲好啦~你两世为人,不知道要比我大上多少岁~”寒瀛洲看出对方心中所想,故意装出一脸遗憾的样子。

“呵~瀛洲,我忘了告诉你,其实我前世也不过二十五岁。”看着对方微微扁起嘴巴的样子,明知道他是故意为之,澹台瑾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好啦,寒大人也应该告诉我你半夜来此有何贵干了吧?该不是找我这个三岁小孩儿聊天的吧?”

“来看看你,顺便送这个。”寒瀛洲从怀中掏出白天时臻帝给自己的那块金牌,递了过去。澹台瑾接过来,看了一眼随手放在一遍,淡淡道:“这是我的牌子?”

“嗯,而且你最好戴在身上。”拿起被他丢到一旁的金牌,寒瀛洲理顺了上面的丝绦,将牌子系在了被澹台瑾当做腰带的白绸带子上。“这个,是我给你的那条护铃?”

护铃?是这条系着铃铛的绸带的名字吗?好奇的晃了晃坠在带子两端的银铃。寒瀛洲看着他瞪大乌黑的眼睛拨弄着铃铛的举动,嘴角不由得挂上一丝笑容:“这是你娘亲的武器啊。”

武器?!这条带子?所谓的武器一般不都是刀枪剑戟之类的东西吗?这条绸带怎么看也不过是一个装饰品吧?看他如小孩子研究不知名的玩具似的来来回回扯着这条护铃,寒瀛洲嘴角的笑意不自觉的加“你外公江湖人称隐谷医仙,是成名多年的耆老,你娘亲凌波仙子则是以飘逸的身法和出色的轻功而闻名。你想不想学武功?”

其实他来写意居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教授澹台瑾武功,,开始没有说出口,是因为他不确定四岁的小孩子能否坚持得下来,不过现在得知对方已经是一个二十五岁的青年的心智,他自然也就没了那个顾虑。看对方没有反对的意思,寒瀛洲拉过澹台瑾的小手,四指按上了他的脉。一按之下不由得大惊失色――对方奇经八脉之中,竟然有一股浑厚的内力缓慢而有序的游走,犹如地幔下的岩浆,不外露,却有汹涌澎湃。

“你……”这股内力就算比之自己也不会逊色多少。寒瀛洲先是大惑不解,但他毕竟是聪明绝顶的人物,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个中由来。 “怎么了?”看不对方欲言又止的神色,澹台瑾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

“殿下,你的体内有一股很厚的内力,想必是当时你的外公和娘亲为了救你而将自己的内功输到你的体内。”不过这样做也是要冒很大风险的,毕竟稍有不慎那孩子就会爆体而亡。“有了这个基础,殿下习武可谓事半功倍。”

不同于寒瀛洲的激动,澹台瑾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并没有多大的反映,只是略微点了一点头,他是现代人,对武功这些近乎传奇的东西只是钦佩,却没有多大的兴趣,再者这一身内功是亲人舍命相护的结果,让他如何对着这一份沉重的代价欢呼雀跃?

多多少少知晓了澹台瑾的性格,寒瀛洲知趣的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掏出一本线装的小册子,交到他手中道:“这是内功心法,我的武功走的也是轻灵一脉,与你本身的内功并不冲突,你只需按照书上所讲,如引水归元一般,引导体内的内力按照书上说的方式运转即可,有不明白的地方问我,千万不要盲目尝试,以防走火入魔。”

看对方一反常态,象老妈子似的喋喋不休,澹台瑾不由的暗中翻了个白眼儿,但也明白这是出与对方的真心关怀,心中也是感动“我知道,谢谢你,瀛洲。”

说话间看更漏已经过了子时,见澹台瑾面露倦色,寒瀛洲才颇为不舍的起身告辞,临走之前又抓住暗香叮嘱了一番,才算放心离去。澹台瑾不由得感叹――男人若是嗦起来一点儿也不输于女人……

第五章
第二天一早睡眼惺忪的澹台瑾被暗香从床上拖起来,梳洗打扮,里三层外三层的套上锦缎衣衫,他本来就生的唇红齿白,美目流盼,再加上这悉心的打扮,黑发垂髫,宛如天上的仙童下凡一般。

“暗香,把我打扮成这个样子,你是要送我去上学,还是要送我去相亲?”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仍旧蹲在身边低头忙碌的暗香,澹台瑾无可奈何的说。

“殿下,今天是第一去太学院,自然不能失了凤子龙孙的威仪!”暗香说得斩钉截铁,不容辩驳。自打昨晚长谈过后,不仅是寒瀛洲,连这小丫鬟的态度都有了18度的大转弯。原先还对自己恭恭敬敬的,现在却成了一只母老虎,自己稍微有抗议的举动,立刻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好,好……”知道自己争不过她,索性也不再浪费口水,两眼一闭,随她折腾去了。

好容易打扮完毕,暗香命一个小太监捧了装着笔墨纸砚的书箱,跟在后面。自己抱着穿的象大娃娃一样的澹台瑾向太学院走去。

由于臻帝即位不久,皇子们都还没有到读书的年龄,所以现在在太学院中上学的基本都是皇亲国戚或者朝中重臣的子弟。说起来澹台瑾还是第一个来到太学院的嫡系皇子。周围的孩子略有心机的便凑上来巴结讨好,无心机的只觉得这个小娃娃明眸皓齿,十分可爱,不由自主的想亲近他。

澹台瑾的身边一时间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为了个水泄不通。虽是淡然,但是天生个性随和的他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这些孩子,只得苦笑着忍受无数双小手,一会儿捏捏自己的脸蛋儿,一会儿摸摸自己的脑袋。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太傅走进来,才得以缓解。只见白胡子的太傅,重重的咳了一声,目光扫过教室,围在他身边的孩子立刻作鸟兽散,规规矩矩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长长舒了一口气的澹台瑾不由得向那一脸严肃的老太傅投去感激的一瞥。

其实真正的课程内容非常的枯燥无趣,大夏朝虽然没有出现在他印象中的任何一本史书记载之上,但这里的人文科学却和中国古代的传统文化相差无几,连文字也是一模一样。太傅为人古板,讲的课程也很无聊,每日里无非是指定书中的几篇文章,让他们去死记硬背,然后再抽空考察。这些自然是难不倒澹台瑾,甚至对他来讲太过小儿科了。不过他一直记得寒瀛洲的话,在宫廷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泥沼里生活,必须学会低调事,韬光养晦。

时间久了,一开始还对他存着各种各样心思试探的人就渐渐的失去了兴趣。这个沉默的大皇子跟普通的孩子一样,并没有任何的出奇之,只不过他比同龄人沉默了些,也很好学――因为只要一有空,便可以看见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安安静静的看书。

时光静静的流淌,生活如同古井水一般平静无波,澹台瑾很满意这样宁静的生活,也以为日子就会这么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某一天――

“病在肝,愈于夏,夏不愈,甚于秋,秋不死,持于冬,起与春,禁当风……”一阵吵闹声将他的思绪硬生生从书本上扯了出来,澹台瑾不悦的合上手中的医书――是的,医书,为了对付那无聊又无意义的课,他想了个办法,将外公留下的那本医书,和寒瀛洲交给他的内功心法在外面都加上一层课本的书皮,平日里就在太学院堂而皇之的“自习”。

平日里太学院都非常安静,至少太傅在的时候是如此,怎么今日这样吵闹起来?揉了揉太阳穴,澹台瑾向声音的来源望去。原来是一个孩子,站在太傅面前说着什么,老太傅的白胡子因为气愤而一抖一抖。太傅为人严厉,平日里孩子们见了他无不噤若寒蝉,怎么今日那个孩子倒有勇气顶起嘴来?好奇之余,澹台瑾凝神细听,他本身内功身后,耳力极佳,况且两相聚并不远,所以那对话便清清楚楚的传到他的耳中来。

“每天都要背这劳什子!一点儿用也没有!”

“你!须知君子修身养德无一离得开圣贤之礼!”太傅气得眉毛都要抖起来。

“我爹说,大丈夫当报效国家,征战沙场,日后我们上战场难道要对着敌人背书,把他们背死?”清脆的同音回荡在教室中,众人也顾不得太傅气得快要瞪出眼眶的眼睛,无一不捂住肚子笑倒在地。连澹台瑾都忍俊不禁――这个孩子还真是可爱。记得他好像姓沈,是大将军沈齐之子,名唤沈昀。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太傅一把抄起桌上的戒尺,指着沈昀道:“你这般顽劣,不懂尊师重道,今日若不严加管教,老夫愧对朝廷!”

想来是气得狠了,那戒尺重重的挥下,劈头盖脸的打下来,落在孩子的脸上,肩上,手臂上。每一下都带出一道红痕,随即高高的肿起来。有得胆小的孩子已经吓的用手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那沈昀年纪不大,倒是倔强的很,只是咬了唇,眼泪“啪嗒啪嗒”短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却硬是一声不吭。约摸打了二三十下,老太傅有些气喘,见沈昀犹是不服之色,更是气愤:“你给我跪倒那边去!什么时候想通了今日错在哪里,什么时候再起来!”

澹台瑾顺着太傅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那是一块大约三尺见方的地面,用凹凸不齐的卵石砌成,看来是专门用来给学生罚跪的。学医出身的澹台瑾自然知道,那种地方别说多了,就算大人跪上一个时辰也是吃不消的,何况沈昀一个孩子?方才太傅责打沈昀,他就有些看不下去,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好开口。眼下却也顾不了那许多了。

“住手!”软糯的童音突然响起,虽然声音不大,却透着让人不容忽视的威严,众人循声望去,见说话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个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大皇子。

“哦? 你有什么要说的?”太傅虽然正在气头上,但对于这个平日里乖巧听话,读书用功的孩子还是放缓了口气。

“太傅,学生有一言。”澹台瑾不慌不忙的来到前面施了一礼“学生听闻,古人因材施教,沈昀他想来是不适合这样的学习方式,太傅何必强逼?”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难道老夫管教他还有错?再者,你不闻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他放着圣贤之理不学,难道要去学歪门邪道?今日他毁师谤道,目无师长,难道不应该罚?”那老太傅想来是气得不清,一连三问,咄咄逼人。

看着恨不得将自己一口吞了太傅,澹台瑾在心中苦笑,就知道对这种古板的老学究是劝不通的,有些后悔自己强出头,但是转头看看倔强的沈昀――哎,罢了,罢了。只能这样了。

“太傅所言虽是有理,可是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太傅一届大儒,何苦学那粗鄙之人,棍棒相向?况且太傅不闻‘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太傅为儒生魁首,也不必过于鄙视别人,殊不知没有没有农民种五谷,就没有眼下盘中餐,没有将军战沙场,就没有大夏朝国泰民安。”

“谬论!一派胡言!是谁告诉你这等无稽之谈?”

“呃……是寒大人……”在心里默默的对寒瀛洲说了一声抱歉,只好拿他当那个替罪羔羊了。没办法,总不能让他告诉对方这番话是出自《师说》吧?

“你…………”见老太傅气得浑身抖如筛糠,张口结舌半晌,一怒之下拂袖而去,澹台瑾暗暗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希望老先生不要被他气出什么毛病来才好,虽然讨厌他的古板,但是他在心中还是很喜欢这个耿直的老头儿。

太傅走了,这课自然是上不成了,学生们默默的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各自离去。“嘿!大殿下,你说的真好!”一转身,就对上沈昀闪闪发亮的眼睛,澹台瑾哀叹一声“我哪有说什么,况且今天你也有不对,下不要这样顶撞太傅。”

“切~大殿下还说我?”沈昀撇了撇嘴巴,一副‘你乌鸦笑猪黑’的样子“不过大殿下今天真是好有气势啊!我日后长大了就做你麾下的大将军,替你去打仗!”

“好,好~那日后全要靠你了。”还在头痛今天这番话说出口,到底会引发什么后果的澹台瑾只得敷衍的应了两声。没想到沈昀却当了真,一把抱起澹台瑾原地转了五六个圈“真的?大殿下,那就说定了哦!!~~”

沈昀虽然年纪不大,但好歹也有八岁了,力气自然是比刚刚五岁多的澹台瑾大了许多。挣脱不开的澹台瑾被他抱着转得头晕眼,一脸黑线……

第六章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臻帝澹台臻正随意的坐在椅子上,抿了一口杯中的茶:“这就是爱卿们讨论的结果了?”声音不大,语调也温和,可是熟知臻帝性格的人都知道,皇上此刻不开心,很不开心,皇上不开心会有什么后果?――那自然是有人要倒霉了。

底下的大臣默默无语。一个个噤若寒蝉,寒瀛洲知道自家这位皇帝陛下不知道因为什么不痛快了,所以故意到朝堂上来找茬,只得无可奈何在暗中叹了一口气。这班君臣正在僵持,满室的沉默气氛却被一阵喧哗打破。抬眼一看确是老太傅气喘吁吁飞奔而来。奔进屋内不由分说就伏地大哭。

原本心中不快的臻帝额头蹦起一根青筋,但又碍于这太傅是三朝老臣,平日里声望极高,发作不得,只得耐下心来道:“太傅,何事如此悲伤?”

“皇上,老臣愧对朝廷,愧对先皇啊~”

澹台臻对自己那个前任的皇帝本就没有好感,听他这样一提,一句“不如你现在就去向先皇谢罪。”的话差点儿就要脱口而出,看见寒瀛洲站在下面拼命的对他使眼色才按捺下来,“太傅,到底是出了何事?”

“皇上,是这样……”老太傅跪在地上,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将就爱你日血糖里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提到最后澹台瑾所说的话时,还忍不住气得胡子一翘一翘“大殿下说这些都是寒大人教的,老夫才疏学浅教导不了大殿下,请皇上让寒大人接替老夫太傅一职!”

看着恨不得用眼神将自己千刀万剐的老太傅,和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的皇帝,寒瀛洲不由得暗暗跺脚:“澹台瑾啊~澹台瑾,我要被你害死了……”

“老太傅稍安勿躁,朕那皇儿既然如此顽劣,就索性把他交给寒大人管教吧,对了,连同那个沈昀一起。”皇帝的嘴角浮现一丝玩味的笑容:“寒大人可有异议?”

“不,臣领旨……”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敢说有异议吗?看来今天晚上去找一趟澹台瑾那个家伙了。――你知不知道,到底给我惹了多大的祸啊……

好容易熬到晚上,寒瀛洲脱下了碍事的长袍,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短打,翻进了皇宫大院。以他的武功来讲,明巡逻的禁军自然是发现不了,暗中的暗卫都认识这个暗部的主子,谁也不会去拦他。心不在焉的在房顶上飞奔,冷不防迎面一道寒光,他神游天外没有防备,等到那寒光近身时才发觉,仗着敏捷的身手凌空换气,向后一闪,避过了这一击,后背已经惊出一层冷汗。等到看清对面人的相貌,才松了一口气:“陛下还不休息,却有心思在这里戏弄臣。”

“你三天两头的跑来跑去,都快把我这蟠龙殿的瓦踩松了,还不许我来看看?”对面的男人也是一身短打,站在屋脊上抱着肩膀,对他邪魅的一笑。

“臣要去看小殿下,贪走近路,惊扰了陛下,请陛下恕罪。”寒瀛洲无奈的施了一礼,不知道这位陛下又想起什么来了,他在这宫里的屋顶上来来去去足有十年了,也没见陛下说一声惊扰。

“唉~惊了圣驾可是大罪啊~”澹台臻蹙起眉头,顺着两指阔的屋脊,不慌不忙稳稳当当向他走过来,这份功夫连寒瀛洲都不得不佩服――要知道借着轻功飞奔并不是难事,能在这种地方缓慢行走,不发出一点儿声音,需要多高的轻功那是可想而知的。“‘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瀛洲想不到你竟然有这等的真知灼见啊~”

感觉到皇帝一边拍着自己的肩膀一边背诵着早些时候太傅转述的话,寒瀛洲在心中大叹‘呜呼哀哉’,就知道皇帝这家伙不会轻易的放过他,没想到一转眼就找上门来。刚想开口分辨,只觉得身上一麻,原来那拍着自己肩膀的手指不知何时竟然来到背后,点住了他周身的大穴。

看着对放眼中流露出一丝慌乱,澹台臻唇角勾起一抹笑容,从怀中掏出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扣在脸上,浑身一抖,全身的骨节噼噼啪啪一阵响,身高凭空缩了三寸,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寒瀛洲”出现在面前。探手从他怀中摸出一包裹在油纸里的点心,澹台臻笑了一笑道:“你还真是有心。”

“!!!”知道了对方的意图,寒瀛洲心中悚然一惊,无奈自己现在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如木雕泥塑一般戳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澹台臻身形一晃,向着写意居的方向飞奔去了。

澹台瑾趴在窗台上,第九十九的重重叹了一口气――不管是为了什么他今天的所作所为还是太冲动了,原先辛辛苦苦的伪装不仅全部毁于一旦,还牵连了寒瀛洲做挡箭牌,况且这事情之后,来自各方势力或善意或恶意的试探肯定络绎不绝。想到自己先前的平静生活要一去不复返了,他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耳边听得有轻微的脚步声,他顺势一个闪身,从窗户窜了出去。修习那本内功心法也有一年多了,现在他已经能将自己身体中的那股内力运用自如。只要他想,这方圆五百米内落叶飞都瞒不过他的耳目。

澹台臻还在吃惊,不知道皇宫内院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个高手,竟然能够察觉到自己的行踪,刚在惊疑不定间,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闪到了自己的面前,夜色中他抬起头,一个淡淡的笑容有如玉兰一般缓缓绽放开来:“你来啦?瀛洲?”

这个就是自己的儿子澹台瑾?鬓发垂髫散落在肩上,漆黑的双目好似宝石一般,流光溢彩,一身月白的织锦,裹在那个小小的身子上,在月光的映照下,整个人仿佛都熠熠生辉起来。“怎么?今天想起来出来接我?”从前为了行动方便,总和寒瀛洲互换身份,各自都把对方的举手投足音容笑貌学了个十成十。澹台臻低下头,探寻似的靠近对方,却惊奇的发现那孩子的脸颊竟然微微泛红。

“啊~今天真的很对不起。”

“什么?”不知道两人平日相模式的澹台臻不敢贸然答话,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孩子的双眼似乎可以看穿一切伪装。

“今天在太学院里的事情,很抱歉我拿你做了挡箭牌。”澹台瑾低下头,不管怎么说,寒瀛洲是自打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第一个全心全系关心他的人,而他今天的做法,多多少少有些先对方于不义。

???澹台臻心中一惊,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看来今天那席话并非出自寒瀛洲之口,还有这个孩子,虽然年岁小小,可是呼吸吐纳间确象是有厚的内力――难不成有什麽世外高人教导他?寒瀛洲啊~寒瀛洲,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瞒了我?正在寻思间,右手却被那小小的手拉住。“今天不练功了好吗?”对方征询意见似的抬起头:“瀛洲,我想和你聊聊天。”孩子清澈如水的眼光让人无法拒绝,原本极为厌恶与人有身体接触的澹台臻破天荒的没有甩开对方的手,反而摸摸他的头道:“好。”

岂料对方却皱起眉头:“都说了不要把我当小孩子,你总是这样。”看着他因为不悦而微微扁起的嘴巴,澹台臻心中一动,轻声道:“那是因为你太可爱啊……”

“哎,你再这样我就把你赶出去!”故作凶狠的瞪了他眼,澹台瑾却没有松开拉住对方的手,他太急于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一直以来不得不以小孩子的身份生活,可是内里却是货真价实的二十多岁的灵魂,暗藏的情绪得不到宣泄真的会把人逼疯。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各位大人的支持,留言分数都是在下写文的动力,路过的大人留个爪印啊~
第七章
“瀛洲,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皇宫里很冷?”清澈的眼睛染上一层淡淡的哀愁,澹台臻没有接话持续的沉默着,他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扮演的角色就是一个倾听者。

“我觉得它很冷,冷的几乎要呆不下去,我想没有你和暗香的话,我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吧?”脸上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澹台瑾无意识的把玩着手中的那个护铃“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很辛苦……我想要离开了。”

“离开?”心中一惊,他没想到会从这个孩子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语,不知不觉声音有些不悦:“为何要离开?”

“在这里生活很辛苦,对于我这种人来说更是如此。”

“你有办法离开?”一挑眉冷冷的反问,澹台臻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竟然对这个孩子产生了独占欲。

“嗯,我在外公的医书上发现了一种可以假死的药,原先还以为不过是麻醉剂之类的东西,没想到看效果描述,好像真的是可以假死的,呼吸停止,脉搏停止……”提到自己心爱的医术,澹台瑾的语气不自觉的轻松起来“真没想到古人的医术竟然已经达到了这种水平,可惜后世传承下来的不足万分之一,不然一些医学界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就能够迎刃而解了!”

“你喜欢医学?”五岁的小孩子竟然对那么枯燥的东西感兴趣,而且还说得头头是道。

“是啊,我跟你说过我是外科医生吧?”

外科医生?那是什么东西?难道是大夫的一种?寒瀛洲,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你瞒得我好苦!澹台臻暗暗咬牙切齿。

澹台瑾一抬头,就看到对方眉头紧蹙的样子,立刻不好意思的道:“啊~抱歉,你对这些不感兴趣吧?不知不觉就唠叨起来。”

“不,我喜欢听你说话。”微微一笑,这句话是完全的发自内心,澹台臻突然觉得他对自己的这个儿子,了解的实在很少,很少。

“嗯,原来本打算就这样随遇而安过完这一辈子就算了,可是学了这些东西就不甘心起来,我想出宫去,当个大夫,至少能够治病救人。”

“你还是想出宫去?”说了半天他还是要走,皇宫就这么令人厌恶吗?“宫里也可以做太医啊。”不知不觉间,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说的话有多幼稚。

“呵呵~瀛洲,你今天真有意思,别忘了我好歹也是挂名的皇子,我那父皇怎么能够容忍自己的儿子当一名伺候人的太医呢?”

听那孩子微笑着谈论自己,好像在说一个不相关的人,澹台臻心中一阵气闷:“你很讨厌……你父皇?”

“谈不上,这个问题丝毫没有意义,毕竟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这具身体里所具有的血缘。”对方无所谓的耸耸肩,这个动作有些怪异,可是在他做来却显得那么的合适“算啦,不提扫兴的事情。”

澹台臻脸上不自觉的扭曲了一下――原来自己竟然是扫兴的事情……

“唉还是说说我们离宫的计划吧。”

我们?敏感的捕捉到对方话语里的这个词,澹台臻暗暗攥紧了拳,屏息听着对方继续述说着自己的打算。

“我的身份实在太尴尬,想摆脱也不是那么容易,所以……”

“所以?所以想怎样呢?”冰冷的催促,令澹台瑾将所有想说的话都吞了下去。看着对方高高挑起眉梢,居高临下的凝视着自己,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笼罩在一种说不出的毛骨悚然的感觉中――今天的寒瀛洲真是奇怪呢…………

“瀛洲,你今天有点儿奇怪……”不知不觉的,澹台瑾将自己的疑惑说出口,却换得对方瞬间的沉默。

自己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引以为傲的情绪控制能力,为何今天突然会失控?而且轻易挑起自己愤怒的竟然是眼前这个五岁的小鬼?!!偏过头,吸一口气,澹台臻努力平复下心中躁动的情绪,故作轻松道:“没什么,今天来只是告诉你一件事情,皇上他,下了旨意,从明天起,你可以不用再去太学院,而是由我来担任你的太傅,当然和你一起的还有今天惹事的那个沈昀。”

“什么啊~原来你今天不高兴是因为被皇上指派了这种照顾小孩子的工作吗?”澹台瑾扑哧一笑,的确,单单是跟自己也就罢了居然还会带上沈昀那个真正的小鬼――难怪对方从刚才起情绪就不大对劲儿呢。“好啦~好啦,不用担心,沈昀那小鬼就交给我,你每天只要露个面,糊弄一下皇帝就好了。”

虽然对方温和绽放的笑靥如,可是那笑容看在澹台臻眼中却分外的刺眼,是因为这笑容并不是给自己,而是给寒瀛洲的吗?他现在只想离开,再留在这里他真担心自己因为情绪失控儿穿帮――要回去,找寒瀛洲把这一切事情问清楚!

胡乱搪塞了几句,站起身逃似的离开了写意居,澹台臻焦躁的运起轻功,向蟠龙殿急速飞奔,不出意外的话,寒瀛洲应该还在那里,他现在就想知道关于自己这个皇长子的全部情况,想知道他们到底是如何建立起的这种古怪的亲密友情。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寒瀛洲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这个一脸怒气的人真的是他的皇帝陛下吗?要知道自打十二岁之后澹台臻就练就了喜怒不行于色的功夫,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他的情绪失控到这种地步?难道是――心头警铃大作,可惜为时已晚。澹台臻已经那个收起一脸的怒容,重新挂上那副邪魅的笑脸。随着对方一步一步的接近,寒瀛洲只觉得自己像是被蒙受逼入绝境的猎物,无路可逃,无所遁形。肩背又是一麻,被封住的穴道已然解开,可在对方无形之中散发出来的巨大威压下,获得自由的身体却不敢移动分毫。

满意的享受了一会儿对方因为恐惧而僵硬的表情,皇帝突然桀然一笑:“好了瀛洲,随朕进屋去吧,朕有很多事情想问你呢,咱们不能站在这里吹一夜的冷风吧?”

“皇上想知道什么?”忐忑不安的看着坐在雕木椅上的男人,虽然已经八九不离十的猜到了对方想知道的事情,可寒瀛洲还是抱了最后一丝侥幸心里反问道。

“哦?瀛洲猜不到朕心中所想吗?”皇帝向他弯了弯嘴角,似乎算是在微笑,但任何看到他目光的人都不会那么认为――那是冰冷的,剑刃一般凛冽凌厉的眼神。

“是……关于大殿下吗?”正因为跟在他身边最久,寒瀛洲才最了解那眼神的含义。很多人以为臻帝陛下是一只狡猾的笑面狐狸,其实他们都错了。这个男人骨子里――是狼。他可以不动声色扯开你的喉咙,打碎你的骨头,而后若无其事的泰然离去……

“是啊,今天突然发现朕对自己的儿子实在是知之甚少呢。”锐利的眼神缓缓的扫过属下的脸,静静的等待着对方开口。

“殿下他,不是个普通的孩子。”在对方目光的注视下,寒瀛洲吸了一口气,略有些艰难的道:“我第一见到殿下,是在那间小屋里,当时周围都是尸体和血迹,那个孩子倒在墙角,受了很重的伤,呼吸很微弱,令人惊异的是他胸前的伤口,被草草包扎过。从包扎的手法上看,那竟然是他在昏倒前自己包扎的。陛下也知道当时的殿下不过四岁。我很奇怪,一个四岁的孩子,在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并且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还能那么理智的理伤口,简直镇定的不似常人。”

抬头见臻帝歪靠着椅背,目光邃,若有所思,但是却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寒瀛洲把心一横继续道:“护送殿下来京的路上,我就很迷惑,虽然殿下的举动并无不妥之,可是那双眼睛,实在不想一个孩子该有的。回京的当天晚上,我去写意居送那块象征皇子身份的金牌,却发现殿下他正在对自己的侍女使用一种奇怪的医术。因为被我看到,殿下迫不得已告诉了我他的身世。原来殿下是有前世的记忆的,今日太傅转述的那一番话,还有一些古怪的医术都来源于前世的记忆。”

“那他的武功呢?我能感觉到他好像身怀很高强的武功。”不愧是澹台臻即使乍听到这样惊人的消息,也能很快恢复常态,并且还能够找出对方话中的漏洞。

“殿下的母亲和外公为了保住他的性命,临死之前将自己全部的内力都输到了殿下的身上。”

满意的点了点头,澹台臻从雕木椅上站起身来――虽然这件事情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是他敢肯定寒瀛洲绝对没有撒谎,眼前浮现那个孩子的脸庞,以及那双与他的年龄根本不相称的,仿佛可以看穿一切的黑眼睛。“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皇宫里很冷?”耳边似又响起这句饱含着浓浓的寂寞和的无奈的话语。年轻的皇帝叹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转身走到寒瀛洲面前:“朕知道了,瑾他先前多蒙你照顾了。”

“皇上……”寒瀛洲不敢置信的望着对方,他没听错吗?这个男人竟然会真心向别人道谢,还是为了一件于己无关的事情??!!

“但是,日后你都不要再去见他了。”下一秒说出来的话,令他从头冷到了脚――他是什么意思?他要把澹台瑾怎么样?虽然相识不过一年,相的时间也并不多,可是那个孩子在寒瀛洲的心中已经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比朋友要亲密,比亲人要复杂……他决不能放任有人做出对那个孩子不利的事情――即使那个人是皇帝也不行!

“放心,朕不会把他怎么样的。”轻易的看穿了自己属下的心思,澹台臻冷冷道。不知为何,看寒瀛洲对自己的儿子如此关心,他的心里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皇上打算怎么做?”

“那不是你该关心的,朕自由安排。”抬手制止了对方继续说话的意图,臻帝冰冷的目光扫过来“天色不早了,爱卿该去休息了。”

若有实质的目光好似利刃贴上自己的咽喉,寒瀛洲情不自禁的吞下一口口水,心在砰砰乱跳,方才的一瞬间,他有一只脚已经踏入地狱的错觉“……臣,告退。”

“瀛洲,记得朕的话。朕不喜欢有人将朕的命令当做耳旁风。”踏出蟠龙殿大门的瞬间,皇帝的话淡淡的自身后传来,那个男人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不然即使是劳苦功高如自己也会被毫不犹豫的抹杀。瑾,很抱歉,没能遵守和你之间的约定……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板好冷清啊~~众位大人看在下的文觉得好的就留个爪印啊……读者的肯定是月写文的最大动力……每天跑上来看到有人留言都会笑咧嘴呢~所以拜托大人们 多多留言啊~提意见的也欢迎,
第八章
“你来啦,瀛洲?”第二天迎接澹台瑾的仍旧是那个孩子淡淡的微笑,以及那句亲切的问候。写意居的前厅,桌上摆着三盏香茗,宫女和太监已经都悄然离去,现在屋里只剩下,澹台瑾,澹台臻以及沈昀。

“你该叫我寒太傅。”受不了他对着自己这么亲昵的叫着别人的名字,澹台臻故作不悦的板其脸孔。

“呵呵!是啊,让你在我这里白白浪费时间,真是过意不去,寒太傅。”对方诚恳的微笑,和道歉的话语听进他的耳中更觉不舒服,但又不好发作,只得冷哼一声,坐到了桌边。澹台瑾当他是在闹脾气,也不去究,从书箱里拿出一本薄薄的书来交给了坐在一旁的沈昀。

“这是什么?”看着那只有薄薄几页,简直不能称之为“书”的小册子,沈昀不解的问。澹台臻也好奇的侧过脸去看向澹台瑾。

“是寒太傅的书啊,太傅喜欢让学生自己去领悟,沈昀,你先去一旁看看这本书,两个时辰后来给太傅说说感想。”无视旁边一大一小两人疑惑的眼神,澹台瑾露出一个纯良的笑容,轻而易举的把沈昀打发到了令一间屋子去,自己则是坐到书桌旁边,拿起另一本书专心的读起来。

我们的臻帝陛下就这样被忽视了……他定定的看着澹台瑾沉静的侧脸,若有所思。

两个时辰的光景悠忽而过,知道沈昀兴冲冲的从旁边的屋子里跑进来,才打破了这一室的宁静:“太傅!寒太傅,我看完了哦。”

“嗯~讲来我听。”心不在焉的单手接过那本小册子,懒懒的将目光从那个孩子的身上收回来,随意的瞥了一眼书的封面,上面用工整的字迹,一笔一划的写着《三十六计》,字迹虽然清晰,但笔法幼稚,明显可以看出是小孩子的字体――这书是他自己写的?这个念头登时引发了他的兴趣,随手翻开第一页,之间上面写道:“六六三十六,数中有术,术中有数。阴阳燮理,机在其中。机不可设,设则不中。

○第一套〖胜战计〗

第1计 瞒天过海 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太阳,太阴。

第2计 围魏救赵 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

第3计 借刀杀人 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以《损》推演。

第计 以逸待劳 困敌之势,不以战。损刚益柔。

第5计 趁火打劫 敌之害大,就势取利,刚决柔也。

第6计 声东击西 敌志乱萃,不虞。坤下兑上之象,利其不自主而取之。”

震惊!此时澹台臻的表情用目瞪口呆开形容也不为过,早就忘记了身边还有沈昀的存在,一下子冲到澹台瑾面前,大声道:“这个是哪里来的?”

“是太傅大人交给学生的啊~”不慌不忙的结果那本书,澹台瑾瞥了沈昀一眼,冲对方使了个眼色。澹台臻也意识到自己过于失态了,沈昀就算再年幼也看出了事情的不对劲儿,慌忙问道:“太傅大人怎么了?”

“这个……”沉吟了一下,澹台瑾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大殿下,这是臣珍爱的藏书,因为大殿下聪慧才忍痛割爱拿出来,可是为何一转眼的功夫,臣的原本就不见了,单单留下这手抄本?”

澹台瑾抿了抿嘴角才没有喷笑出来,咳了一声道:“太傅大人的原本完好无损,学生担心平日里翻阅会损坏原本,故而才手抄了一本,没有及时禀明太傅,望太傅见谅。”

“呵呵~是吗?臣错怪殿下了。”这一大一小笑的心照不宣。沈昀听得糊里糊涂,只是音乐知道好像是一场误会,也就放下心来。

“这样,沈昀,今日你的课就到此为止,回家去将今日读书所得写出来,明日交与我看。明白了吗?”

“是,学生明白了。”沈昀毕竟是小孩子,听见说原本一整天的课程,现在半天就完事儿了自然是高兴,飞快的收拾好东西冲两人行了一礼,飞快的跑了。

打发掉碍眼的小鬼,澹台臻迫不及待的坐到这个孩子面前,举着手中的小册子道:“瑾,现在是否可以为臣解惑?”

“呵呵~不过是一本浅显的兵书罢了,沈昀虽然不惜读书,但是观点独到,好好培养也许会象他父亲一样是个将才。”

浅显的兵书?这一本小册子只有薄薄的几页,里面的话却是字字珠玑,句句妙语,有得计谋他也曾使用过,甚至还颇引以为傲,没想到在对方口中那些竟然是“浅显”的东西!“哦?看来臣是要先从瑾手中这些浅显东西开始学起喽?”

无视对方话中淡淡的不爽语气,澹台瑾合上手中的医书,脸上仍旧是淡淡的笑:“一瀛洲的智慧,不需要学那些奇谋诡计――须知很多事是‘过犹不及’。”

过犹不及……反复咀嚼着这个词的含义,澹台臻脸色不由自主的凝重起来。“好啦,不要再多想,随我去看看。”

“去哪里?”嘴上虽然这样问着,脚下却已经紧随这对方的脚步。

“我的秘密基地啊!”神秘的冲对方眨眨眼睛,澹台瑾带着对方七拐八绕的往前走。走到一半却听见门前隐隐约约的喧哗声。澹台臻脸上挂上一层寒霜,止住脚步,转身向门口走去。澹台瑾来不及制止他,自己又是五岁小孩子的身体,想强行将对方拉住更是不可能,只得叹了口气,紧跟在对方身后走了过去。

门口却是暗香正在和一个小宫女吵架,旁边捧着食盒的小太监哭丧着一张脸,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何事喧哗?”澹台臻板着面孔走过去,别人还犹可,暗香一见是他,眼睛顿时亮起来,抢先说道:“寒大人,您给评评理,各皇子的饮食标准自有御膳房按着额度分配,为何从昨日起,大皇子的膳食就少了一两样?”

“都说了是御膳房最近东西紧缺,丽妃娘娘最近身子弱,需要补身体,就把那东西先呈送给丽妃娘娘了。”一旁的小宫女不紧不慢的晃晃手中的绢帕道。

“你!宫里再穷也不至于克扣皇子的膳食!再说大殿下年幼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们怎么能减少大殿下的膳食?”暗香气的脸色发青,若非先前寒瀛洲一再嘱咐她不准随便出手,她非得痛打这小宫女一顿不可。

“呵~劝你们安分些,什么大皇子,不过是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野种罢了。”

“你住口!”暗香再也按捺不住,上前揪住那小宫女的衣襟,即使态度嚣张跋扈,可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敌得过自幼习武的暗香?当下的形式顿时紧张起来。

“住手!”清脆的童音突然响起,制止了这一场骚乱:“暗香,把食盒拿进去吧,再耽搁下去就要凉了。”给了暗香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对方先进去,澹台瑾有来到那个小宫女面前:“姐姐受惊了,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再说身为小辈,孝敬长辈也是应该的,是我这里的人不懂规矩,姐姐勿怪。”

见那小娃娃明眸皓齿,一身锦衣,态度又是恭谦可爱,那小宫女原先的三分怒气也登时平复下去,她原本与这大殿下无冤无仇,最多也不过是受人指使过来找茬罢了,眼下见是以至此,便哼了一声甩手转身离去。

“殿下,你怎能如此?宫里的人都是势利眼,今日咱们退一尺,明日他们就进一丈!现在只是克扣膳食,日后还不要爬到您的头上来。”见那小宫女去的远了,暗香忿忿不平的道。

“暗香,把食盒摆到桌上去,我与太傅吃完饭还要继续上课,你不必伺候,也下去吃饭吧。”没有理会暗香的抱怨,澹台瑾只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送入口中。澹台臻却不想对方那么沉稳,此刻他的心中已经打翻了五味瓶,七上八下――他猜不透这个孩子的心思,他是韬光养晦另有图谋,还是单纯的置身事外?他心中有事儿,食不知味,胡乱扒拉了几口米饭就放了筷子。看那孩子没事儿人一般,不紧不慢的吃着饭,反复刚才的事情与他没有丝毫的关系。

“你不担心吗?”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看不出来吗?”撂下筷子,澹台瑾抬了抬眼皮儿,叹口气道:“他们是在试探啊。”对于这个大皇子,后宫中的人表面上没什么举动,暗中却都绷紧了一根弦,尤其是已经有了皇子的妃嫔,怕这个皇长子日后会成为自己儿子登上皇位的障碍。谁料自打他进宫,皇帝连面儿也没见就把他安排到了写意居,随后又把他指去了太学院,一年多来这个大皇子籍籍无名,好像很平庸的样子,各紧绷着的心弦也渐渐松弛了下来。谁知道昨日在太学院那一出实在闹得太大,还被老太傅捅到了皇上眼前。各宫之人不得不又开始以各种方式试探了。

“你有什麽打算?”澹台臻毕竟也是皇子,对后宫的事情知之悉,一个没有母妃保护,没有地位的皇子,生活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泥潭里,日后的下场简直昭然若揭。

“我?我本无心这些事情。”摇了摇头,澹台瑾的眼中闪过一丝的悲哀“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现在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眼睛看向高高的宫墙,他的眼中写满了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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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们出宫去吧。”

“唉???”澹台瑾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他没听错吧?方才对方说的是:竟然要带他出宫??

“今晚亥时,等宫门落锁之后我来接你。”看着对方痴呆的表情,澹台臻不由得玩心大起,伸出手捏了捏对方的脸颊道:“就算不能让你离开这里,带你出去玩儿还是没问题的啊,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你下午先休息一会儿,晚上才好有精神呢啊!”

澹台瑾看着眼前的人一身黑衣短打扮,有些发傻。“不是要出宫?”

“是啊。”

“那么马车呢?”

“要马车做什么?”

“好吧。令牌或者文书呢?”

“要那些东西做什么?”澹台臻终于不耐烦起来。

“你下午说去做准备,不是去找皇上要出宫的令牌或文书吗?”说了半天难道两人完全是在鸡同鸭讲?

听完对方的话,澹台臻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他这个儿子看起来很成熟睿智,懂得东西也很多,可是没想到有的时候想法竟然如此脱线……身后的暗香也忍俊不禁,看到自己的小主子仍旧一脸迷惑的样子,终于忍住了笑道:“殿下,寒大人说要带您出宫是不假,可是出宫也不一定只有坐着马车拿着令牌这一种方法啊。”

“你是说――我们偷跑出去?”澹台瑾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要怎么偷跑?飞檐走壁出去?”

“你不是会轻功吗?”澹台臻头一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的性格竟然如此可爱。

“我……我从没有试过……”垂下眼帘,澹台瑾有些惭愧,他是个来自现代的人好不好?武功之类的东西即使已经学了不少,可是终究没有实践过……正在踌躇见,忽然觉得眼前景物一转,自己竟然被对方捞在了怀里。“喂!放我下来,你抱着我一个……”刚想说你抱着我一个大男人成何体统,转念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体才不过五岁……

“不走了?”澹台臻故意逗弄这怀中的人。

“要去。”任命的叹了一口气,顺从的趴在对方胸前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澹台瑾回头冲暗香抱歉的一笑:“暗香,抱歉这没法带你去了。”

“没关系,有寒大人在暗香很放心,殿下玩得开心点儿。”

看怀中的小人儿冲那侍女微笑,澹台臻打心眼儿里不爽,冷哼了一声,收紧了手臂,飞身窜上了屋脊,几下腾跃,那矫捷的身影就消失在夜色中。

风声在耳边掠过,这种肆意飞扬的感觉令澹台瑾想起了从前在盘山道上飙车的快感――极限的速度带来的冲破临界点的快感,可以将一切烦恼和忧虑统统抛在脑后。

“瑾。”飞驰中的人突然唤了自己一声,这种全力施展轻功的状态下竟然能够做到脸不发红,喉不气喘,甚至还能游刃有余的说话,澹台瑾不由得佩服起对方来。

“怎么了?”

“相信我,我会保护你。”

“嗯,”这种距离可以清楚的看到对方刀削一样的脸庞,抿的笔直的嘴角,澹台瑾盯着那张脸庞看了一会儿道:“谢谢你。”

皇城虽然很大,可那点儿距离在澹台臻的眼中完全不在话下,不出一刻钟的功夫,便跃出了那高高的宫墙来到了宫门外边:“你想去什么地方?”

“现在有什麽地方可去?”听说古时候晚上不都是有宵禁的吗?何况他来到这个世界除了在来京的三个月期间稍稍见识了一下这个国家的人文风情,其余的时间全部都是在宫内院里度过,对外面的世界可谓是一无所知。

“京城晚上最华的不外乎东街和西街,西街是一些小摊贩聚集之地,现在这个时候非常热闹,东街是……”说到这里澹台臻难得的吞吞吐吐起来。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是街?”澹台瑾试探着问道。

“你怎么知道?”看那张脸孔突然板了起来,还隐隐透着不悦之色,澹台瑾忙解释道:“想也知道啊,晚上通宵达旦热闹的地方除了夜市应该也只有街了啊。”

“不准去那种地方!”听了怀中人的解释,澹台臻的脸色缓和下来,但仍旧不放心的补充了一句。

“是。”澹台瑾哭笑不得的应了一声,他还真是多虑,别说自己根本没有那个想法,就算有,一个五岁的孩子能干什么?

西街的入口和东街在一起,不过是一个向左转一个向右转,有不少风尘女子穿的枝招展,站在街口拉客。浓重的香粉气味扑面而来,澹台瑾冷不防打了个喷嚏。由于他眼下正呆在对方怀里,这种距离不知道唾沫星子有没有喷到对方。他连忙一边道歉一边伸手去摸对方的脸。手在接触到对方脸的一瞬间被握住,澹台臻冷冷的道了声:“抱紧。”脚下一转,竟然使出轻功,飞速的离开了街的入口。飘逸的身形步法毫不亚于传说中的凌波微步。

如对方所说的一样,西街里果然热闹非凡,道路两旁摆满了卖吃的和玩的东西的小摊子。澹台瑾窝在对方怀中,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一包现做成的桂糕。看着那孩子一脸幸福的拈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眼中闪过温暖的笑意澹台臻不解的问道:“你喜欢吃这东西?”点心之类的零食都是小孩子和闺中女子的最爱,这个人也喜欢吃甜食?

“瀛洲不喜欢吗?”微笑着反问,就这被抱在怀里的姿势澹台瑾将一小块糕点塞入对方的口中“美味的食物可以抚慰灵魂,适当的时候应该放松一下自己。”

澹台臻的眼睛闪了闪没有说话,任凭那块甜腻的糕点在口中慢慢融化,丝丝缕缕的甜腻充斥口腔,竟是说不出的陌生感觉。他从不知道吃甜点也可以令人愉悦。

鼻子嗅到一股熟悉的焦糖气息,澹台瑾接着居高临下的“地理优势”举目四望,在一个小巷子的拐角,看到一大群孩子为何一个货担子。那货担子的主人是个老人,年岁很大,满脸的皱纹,正用一直小勺子从炉子上烧着的一口小铜锅里舀出半勺糖稀,在面前一块平坦的白色大理石板上画着什么。――竟然是卖糖画的!

小时候在门口的园里,会有一个推着三轮车的老爷爷,在一小块空地上只开摊子,用一只铜勺舀了烧得融化的糖稀在大理石板上画出各种各样的图案,龙凤,昆虫,金鱼,甚至还可以做出来立体的自行车,或者趴在是石板上张牙舞爪的螳螂……

那是埋藏在记忆之海的片段,是属于乔意的童年。

“可以去看看吗?”顺着小手指着的方向,澹台臻也发现了那个货担子,只是要他一个大男人跑到小孩子群里去,实在……

见对方一言不发,装作没听到转身欲离开,澹台瑾转了转眼珠,双手搂住对方的脖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爹爹,瑾儿想去看一眼,不会耽误爹爹去那边见翠姑娘的……”

软软糯糯的童音,听得人心都软了,再加上他一副粉雕玉琢的精致小脸儿上,露出几分委屈,几分恳求,几分撒娇的神态,引得他们周围的人都用一种敌视的目光瞅着澹台臻。

“唉,多可爱的娃娃啊。”

“就是,带着儿子玩儿竟然还想着去找姑娘,真是!”

“哼,无情之人就是如此……”

这些话自然一字不漏的传了过来,澹台臻铁青着脸在众人谴责的目光中带着这个因为诡计得逞而一脸奸笑的“娃娃”向那个卖糖画的货摊走去。他挤过来,货担子周围的孩子登时让出了一个位置,澹台瑾从他的肩膀上滑下来,蹲在货担边上看了一会儿道:“请问老伯,这个糖画儿怎么卖的?”

大眼睛在夜晚的灯火中光华流转,再加上一身价格不菲的锦衣,看也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小公子,可偏偏说话又有礼貌的紧,丝毫没有纨绔子弟颐指气使的骄纵作风,那老人呵呵一笑道:“一文钱一个,小公子想要什么可以去那边转。”说罢指了指边上的一个圆盘。

那是一个直径一尺半左右的木质圆盘,周围一圈儿画着各式各样的鸟虫鱼,飞禽走兽图案,圆盘的中央是一个可以旋转的指针。交一文钱就可以去转那个指针,指针指到哪个图案上,老人就会用糖稀画什么图案给你。有得孩子运气好,转到复杂的图案不由得拍手嘻嘻笑,有得运气差些只转到一朵简单的朵样子,不由得失望的叹口气。

澹台瑾玩心大起,从暗香给他准备的小荷包中摸出两个铜板,放到旁边的篮子里,走到转盘边,伸出白嫩的食指在指针上一拨,那细细的木头指针在圆盘上滴溜溜转了四五圈,渐渐停在一只展翅的雄鹰的图案上。这个也算是复杂的图案了,登时旁边围观的孩子都拍手叫好起来。

“老伯,就画两只鹰吧。”

老人点了点头,勺子舀起半勺糖稀,运腕如飞,不一会儿一只展翅的雄鹰一气呵成出现在石板上,老人拿了一直竹签子,在熬着糖稀的小锅里沾了一下,把签子按在画好的糖画上,又用一只带柄的长方形铜片,小心翼翼的将糖画从大理石板上铲下来,拿竹签举着交到了澹台瑾的手中。转而又去画另一只鹰。

举着两个做好的糖画,澹台瑾乖乖的做回面色不善的“爹爹”肩头。澹台臻还在为刚才被这小鬼摆了一道而郁闷不已的时候,突然一只小手儿竹签子伸到自己的眼前,“刚才那件事情的赔礼,”低低的童音在耳边响起“我真的很怀念那个糖画儿,所以才会那样做,瀛洲,你不要再生气。”

哼了一声,脸色并没有改善,不过澹台臻还是伸手接过了那只糖画的雄鹰,侧过头去,见那孩子坐在自己的肩头,举着另一只鹰看得入迷:“你看它飞行的姿势多么漂亮。”雄鹰大大的舒展着翅膀,两抓下伸,似乎正准备从空中俯冲而下,捕捉锁定的猎物。澹台瑾看了一会儿突然把糖画儿凑近嘴边,一口咬掉了翅膀的一角儿。

“你不是很喜欢它……”为什么毫不犹豫的吃掉?澹台臻发现自己真是搞不懂那个孩子的想法。

“它即使再漂亮也不过是一只糖做的鹰。”澹台瑾垂下眼帘,语调落寞。焦糖的味道在嘴里融化开来,带着特有的苦味。

澹台臻看着自己手中这只完好的鹰,一时有些出神。你又在想出宫的事情吗?抱歉,只有这一点,我不会让你如愿。即使一片一片拔掉你的羽翼,即使要砍掉你的翅膀,我还是要把你留在身边――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

收紧手臂用力的将那小小的躯体揽在怀中,澹台臻沉默的带着他大步向前面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春节时去逛庙会,看到了久违的画糖画和捏面人的摊子,小时候找父母要一两块钱,就觉得是很大一笔财富,小心翼翼的跑到小园里 蹲在卖糖画的摊子前一看就是半小时,琥珀色的焦糖 画出各种各样的图案,立体的,螳螂,粘在竹棍上的鲤鱼,蝴蝶,运气好的话还会在转盘上转到一只龙,心情雀跃,小时候的快乐就是那么的简单,非常怀念……
第十章
“咦?这不是寒大人和大皇子殿下?”一个声音突兀的在耳边响起,澹台臻和澹台瑾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

“张管家。”澹台臻没有忘记自己现在是寒瀛洲的身份,只得压抑下怒气,对着眼前的人点了点头。

“呵,寒大人真是好兴致啊~”说话的表情和腔调都令人厌恶,澹台瑾本能的觉得这个家伙看上去不怀好意,对方已经先一步做出反映,出手如电点住了那人的穴道,装作若无其事的把他拖到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小巷里。

“等等瀛洲!”看见对方袖中寒光一闪而逝澹台瑾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慌忙按住了澹台臻握着软剑的手。

“你可知此人是谁?”澹台臻压抑着怒气,盯着握住自己手的人“他是丞相张先的心腹,今日放走了他,明日朝堂上寒瀛洲就会被人参上一本,与大皇子结党营私,居心叵测。到时候死的就是你了!”

“算了,上天有好生之德。”

“你!不知死活!”澹台臻几乎要被这个小鬼气死,只是对方握着他的手也用了内力,一时半刻挣脱不开,他又不敢用大力气,对方毕竟是个小孩子,生怕稍有不慎弄伤他。

“交给我。”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背,澹台瑾将护铃从衣服里面拿出来,银色的雕圆锥形铃铛,发出悦耳的脆响。他一边靠近被点住穴道而不能动弹半分的“猎物”,一边在手中有节奏的摇晃着护铃。漆黑的双目对上那人因为惊恐而睁大的眼睛,澹台瑾用温柔的,好似哄着幼童入睡一般的声音轻轻道:“放松,放松。你今天晚上只是喝醉了酒,醉倒在这个小巷子里,你什么人都没有看到。”

看对方的眼神渐渐由惊恐变得空洞,澹台瑾在不知不觉中伸手解开了他的穴道:“睡吧,乖孩子。”那人当真就依靠着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不一会儿就有鼾声响起。

澹台臻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切,从对方悠长缓慢的呼吸来看,那人的确是已经睡着了,可是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走吧,他会忘掉今晚所有的事情。”澹台瑾直起身子,牵住他的手淡淡道。

直到自己的手被那柔软的小手握住,澹台臻才回过神,不由得脱口而出道:“摄魂秘术?!!”

“上就告诉过你,这不过是一种医术!”

听对方话中的意思,寒瀛洲应该早就知晓,澹台臻蓦然想起来上一在蟠龙殿里的对话,寒瀛洲告诉他自己曾经见过大殿下对侍女用一种古怪的医术,难不成说得就是这个?“你能保证他醒过来就会忘记这一切?”

“应该没有问题。”

“应该??!”澹台臻皱起了眉头,他从不允许有不确定的因素存在,果然为了以防万一应该回去杀掉那个人啊。

“我的催眠从没有失败过!”看出他的意图,澹台瑾急忙道:“除了,有一对你……”

“对我?”没想到他对寒瀛洲还用过催眠术,澹台臻不由得好奇起来“你为什么要对我用这种催眠术?”

“当时……只是想从你口中了解一下情况,又怕贸然问出来你会怀疑,只好用催眠术……没想到你半途竟然挣脱……”澹台瑾的脸不由得红起来,当面向“被害者”坦诚这种事情,多少有些惭愧。

“那――那个人……”

“放心,肯定没有问题,这我用的是度催眠术,不经我的手解开,他是一辈子也不会想起来的。”

看出对方紧张的神情,澹台臻叹了一口气:“瑾,我希望你的决定是正确的,要知道有时候一时妇人之仁就会造成自己的万劫不复。”

他的语气是少有的严肃又带着些许的疲惫,澹台瑾不由得就着坐在肩膀上的姿势,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怎么,那个人,或者说张丞相的事情很棘手吗”

感受到温暖的小手贴在自己的颈动脉上,澹台臻僵硬了一下身体,却没有别的动作――将自己的要害袒露到对方手中,这是自打他懂事以后就再没有做过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把手放在可以威胁到他的地方,包括他的母妃,他的妃嫔,他的臣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竟然破天荒的放纵一个孩子。甚至对于对方这种安慰似的举动,还有些许的愉悦。

“张家是太后和太皇太后的母族,在朝野里树大根,各机构都有张家的人或是张家的门生,丞相张先是太后的嫡亲兄长,算起来还是皇帝的舅父。他们张家权倾朝野可以与皇帝平起平坐。甚至有的时候连皇帝也不得不看丞相的脸色。张先那老匹夫,仗着自己的地位贪赃枉法,在朝堂里安插亲信,剪除异己,就差逼宫造反了。”

澹台瑾叹了一口气――又是外戚专权,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屡见不鲜,连汉武大帝年幼时也不得不受制于外戚。“如此说来皇帝应该早就打算收拾这个丞相了吧?”

“谈何容易?想要收拾一个人,必先剪其羽翼,断其手足,可是张家在朝堂之上经营百年,树大根,今日除了一人,明日他们会再安排另一个人去补了那个位置,再加上后宫还有太后和太皇太后……”张家是澹台臻心中一根刺,不得不拔除,却又担心拔出之后会伤及自身的根本。

耳畔一声叹息,“我会帮你的。父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可是发足了分量了……算是送给亲们的节日礼物……大人们也要多多鼓励在下啊……最好有强大的亲 写长评~~~~
话说感谢乌ぃ晓あ大人的鼓励啊……每上来更新都会看到那么多亲们的灌水留言,月的心里就会涌起一股暖流啊~ T・T
第十一章
!!!澹台臻的心因着对方那句“父皇”而险些停跳。他僵硬的转过头,看着自己儿子平静的脸,半晌艰难的问:“你如何得知的?”

“刚才。”澹台瑾表面上十分镇定,可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天威难测,他不确信对方是否会相信他,按理说一直相安无事的伪装下去是再好不过的,可是方才那人话语中的痛苦和不甘令他动容,不顾一切的想要帮助他。“每个人都有独特的‘气’,你假扮的寒瀛洲虽然天衣无缝,但是不自觉还是会流露出帝王独有的霸气,我没见过皇帝,一开始也不敢肯定,可是方才你那一番话却让我认定了你就是臻帝澹台臻――我的父皇。一个臣子再怎么忧国忧民也不会有那样的表情,你很痛苦,因为张家怎么说也与你有亲缘关系,可外戚专权这种事情会颠覆国家的政权,你又不得不狠下心来对付他们。还有张先的贪赃枉法,令你失望,张家的野心令你愤怒。你很累,很为难,是不是,父皇?”

澹台瑾说完,沉默的看着对方,他知道必须给对方时间。澹台臻脸上的表情风云变幻,可最终却归于平静,他一把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爆发出不可抑止的大笑:“哈哈哈哈!!!!不愧是朕的儿子!真不愧是朕的儿子!”言罢也不顾对方的表情,一把将澹台瑾抱在怀里,飞身向皇宫的方向跃去。

回到写意居,下人们已经睡了,只有暗香还靠在桌前支颔浅眠。听见脚步声,立刻张开眼睛。却看到自己的小主子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澹台瑾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暗香,我有事情要办,麻烦你守在屋外,绝对不要让任何人接近,记着是任何人!”

暗香虽然疑惑,但是在暗部中养成的良好习惯让他毫不犹豫的执行了主子的命令,转身向门边走去,目光却停留在澹台臻的身上――那里面饱含了警告的意味。

澹台臻却不以违忤,见对方出去,才对自己的儿子勾了勾嘴角:“她对你还真是忠心不二。”

“不过是将心比心。”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澹台瑾一时对方坐下,转身从床里面翻找出一只木匣,从里面拿出了一只造型类似于古代西方的鹅毛笔的东西,还有一瓶配套的药水。在皇帝玩味的目光注视下解释道:“我不怎么会用毛笔写字,今晚为了节省时间,就用这个吧。”

“这是什么?”

“沾水笔和用紫草配置的墨水。”澹台瑾拿了一张厚实的宣纸平铺在桌上,“父皇,现在有比这个古怪的沾水笔更重要的事情。”

澹台臻没有说话,只是用期待和鼓励的目光看着对方,澹台瑾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领袖气质吧?即使他不说话,也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替他排忧解难,出谋划策,心甘情愿的效犬马之劳。“想要铲除外戚,必须循序渐进,方才父皇也说了要拔除他们在朝堂上的羽翼这是根本的一步。”

“如何做?”

“从平民中选拔人才。”澹台瑾简短的说,用沾水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了一个阿拉伯数字1。

“谈何容易,不要说是张家,就算是一般的官员也不可能容忍重要的位置被平民占去。”皇帝摇了摇头,这个办法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实施起来的阻力绝对是难以想象的。

“所以说要循序渐进。”澹台瑾不慌不忙平静道:“开科举,父皇亲自出题,通过考试每年一从平民之中选拔有用的人才,但是选拔上来的人才一开始不必委以重任,而是把他们安排到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位置上去,这样一来让朝廷中的大臣们觉得没有触及自身的根本利益,他们就不会拼命反对,再加上父皇态度强硬一些,这件事就能办成。”

“然后呢?”臻帝已经渐渐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看着宣纸上那行紫色的小字,眼神也渐渐的变了。他不知道对方竟然会给他带来如此之大的惊喜,这些计划一旦奏效,对大夏朝来说绝对是旷古绝今的大革新。

“然后我们再慢慢的收集一些腐败官员的证据,罢免他们的官职,让我们自己信得过的人去替代,不知不觉中削弱他们的实力。最后再一举发难,废除丞相张先。”

“可是就算是废除了张先,朝中的大臣也绝对不会允许让平民来担任丞相一职,贵族中我绝对信任的只有寒瀛洲,可他却非丞相之材。”朝堂上的事情一环扣一环,紧密相关,若不能将长远的事情计划周详,最后他们耗费心血消灭了张家,不久就会有王家,李家跳出来……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沾水笔握在白藕一般的小手中,略显得有些不协调,澹台臻看着对方胸有成竹的用食指的关节敲了敲宣纸在上面写下了数字2

“三省六部制。”

三省六部制,在中国的唐代开始实施推广。其中三省分别为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是执行机构,也就是一道命令由皇帝和中书省共同制定,然后发放门下省审核,审核完毕才会交与尚书省去执行。原本丞相一人的权利,现在分散到了三省之中,无形中大大避免了一人专权的局面,加强了皇帝集权。

六部分为礼部,吏部,兵部,户部,工部,刑部,这六部中礼部分管朝廷的大事庆典接待外来使臣,吏部主管人事变动,兵部负责军队管理,户部则是钱粮分配,工部统管国家器具制造,修造河堤开垦农田等事物,刑部是执掌国家法度规范,负责审理案件,裁决人犯。

御史台最简单,直白来讲就是监察机构,监督百官,拥有直接向皇帝谏言的权利。

臻帝澹台臻盯着面前那张紫色的宣纸,一言不发,目光灼灼。仿佛那张纸上写的不是一行一行的紫色小字,而是大夏朝未来的盛世蓝图。

“我对大夏朝了解不,但是一个国家无非只有两种困境――内忧外患。”宣纸上划下了一个小小的数字3。澹台瑾在后面写道“立威,通商,通婚,民族融合。”

大夏朝状况基本和中国古代差不多,虽然不像宋朝那样长期积弱,可是北有契丹,南有苗疆,东还有海寇。连年来小冲突不断,大战争更是隔上几年或十几年就会爆发一。“所谓立威,不外乎就是用强硬的手段,让他们彻底屈服,不再敢随便打我朝国土的主意,至于通商,通婚则是一种政治手段。用一句通俗的话来形容就叫‘胡萝卜加大棒’。”

“立威是必要的,可是通商,尤其是通婚……”

“不,后两者比立威还要重要很多,前者不过是武力征服,但是反抗的情绪不会消失,你压迫的越紧,反抗的也就越厉害,我们要的不是种族灭绝,而是边疆和平,所以通商通婚势在必行。举例来说,年日久后,契丹人的子嗣中有我一半大夏子民的血统,而我边疆百姓也有一半契丹人的血统,一旦开战,两方的人都会觉得是在攻打自己的兄弟,这样的战争怎么能够进行的下去?”

一席话,自大夏朝立国以来,所有皇帝所忧心的问题全部迎刃而解。“瑾儿,你真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激动的将那小人儿紧紧的搂在怀里。澹台臻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二人秉烛夜谈,一直说到天光大亮,到了上早朝的时候,臻帝临走之前将那写满了紫色小字的宣纸悉心折好,珍而重之的收进怀中,又把澹台瑾揽在怀中抱了抱,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见臻帝去得远了,暗香才走进屋里来,守了一夜,她的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痕,脸上也有些倦色。“暗香,抱歉让你守了一夜,你先去睡吧。我也要睡一会儿,有事儿我会叫再叫你。”

知道自己的小殿下是个温柔体贴的人,暗香也不拂逆他的好意,只是顺从的点了点头,临走之前,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殿下,你这一晚到底在忙些什么?”

澹台瑾神秘的一笑,从唇间轻轻吐出了三个字:“隆中对。”

澹台臻,父皇,你不是刘备,我也不是诸葛孔明,希望你不会令人失望。

第十二章
“殿……殿下……不好啦!”澹台瑾是被小太监惊慌的叫声从睡梦中唤醒过来的,揉揉惺忪的睡眼,抬头看了一眼屋角放置的滴漏――还不到辰时。

“怎么了?”从早上到现在他躺了还不到两个时辰,严重的睡眠不足令他有些头晕眼。

“殿下,有人来传旨。”这进来的是暗香。澹台瑾不甘不愿的被她从床上半拖起来,强行梳洗一通,穿上正式的服装来到写意居门口。这一番忙乱了不少时间,传旨太监在门口站了许久,反倒没有任何不耐烦的神色,见暗香和一般下人簇拥着澹台瑾出来,忙上前行了一礼,才打开手中的圣旨开始宣读。

什么?!!太子?!!澹台瑾还不太清醒的大脑在听见这两个字后瞬间就当机了……

“没错,太子殿下接旨吧,臣日后就是太子太傅了。”耳旁熟悉的声音响起,澹台瑾这才发现寒瀛洲也站在身边――不是澹台臻假扮的,而是货真价实的寒瀛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将有些僵硬的脖子转向对方,澹台瑾缓缓的问道。

“不知道,天心难测。”寒瀛洲也一头雾水,不知道皇帝陛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早朝的时候突然宣布册立皇长子为太子,随即诏书就颁布了下来,一同被册封的还有他这个太傅――水涨船高的成了太子太傅。

“殿下去收拾一下东西吧,即日起入主清凉殿。”传旨太监在一旁笑眯眯的提醒,除了澹台瑾旁人都一脸喜色,合不拢嘴的回去收拾东西。太子爷啊!未来的皇帝啊!他们这些下人也算是熬出头,跟着鸡犬升天了。

“不必收拾了,皇上说清凉殿里的东西一应俱全,殿下只需要带着一些随身物品即可。”拦住了暗香忙乱的脚步,寒瀛洲转头对澹台瑾道:“殿下,随臣去御书房,皇上在那里等您。”

“那就走吧。”这澹台臻手脚实在是够快,两个时辰的功夫,他就从籍籍无名的书呆子大皇子,摇身一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爷……

走在半路上,突然一阵声嘶力竭的惨叫传来,接着就像嘴巴被堵住一样,突然中断了,澹台瑾皱了皱眉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蓬头散发的小宫女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太监摁在地上,身后还有一人举着手臂粗细的木棍毫不留情的打下去。挣扎间,那小宫女的面容露了出来,竟然是前些日子克扣他膳食跟暗香吵架的那个女孩儿。

“她……”

“这奴才今日早上擅入御书房,被罚廷杖二百。”旁边的太监立刻讨好的上前解释。

擅入御书房?分明是丽妃手下的宫女,平白无故到御书房去做什么?摆明了是阴谋诡计。澹台瑾冷哼一声,向那个方向走去。不了却被寒瀛洲死死的拉住了胳膊:“殿下去那边做什么?皇上还在御书房急着召见殿下。”言罢不等他回答,又道:“皇上所做的都是为了殿下。”这句话却是用传音入密说的。

“为了我杀人?”澹台瑾冷笑一声“就算是要杀,为何不去杀那主使者?反而为难一个小小的棋子?”

“做了棋子就要有被丢弃的觉悟。”寒瀛洲冷冷道。澹台瑾虽然聪明,可是却不谙权谋,入宫之后这一年因为有他在,替他挡掉不少明枪暗箭,才让他感觉不到后宫权利斗争的残酷“若是殿下知道正是这个小宫女曾经给您的饭菜里下毒,不知道您是否还觉得她无辜?”

澹台瑾悚然一惊,哑口无言。不过是和暗香一般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儿,竟然会狠心的去毒害一个与她无冤无仇的五岁孩子,难道宫廷真的是可以把人变成鬼的地方吗?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小宫女――廷杖二百,她必死无疑。倦怠的按了按额角“走吧,瀛洲,――还有谢谢你。”

御书房内除了澹台臻以外,别无二人。连平日里贴身的太监都被他遣了出去。原先见他不是易容成寒瀛洲就是在灯光昏暗的夜晚,以至于澹台瑾这才有机会正式的打量起自己父皇的容貌来。这是一个容貌用邪魅来形容也不为过的男人。眼下他已经脱去了正式的朝服,身着绣着五爪蟠龙的明黄色锦袍。用随意的坐姿斜靠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白皙的脸,嫣红的唇,直挺的鼻,丹凤吊梢眼,漆黑的眉斜飞入鬓。浑身上下流露出一股令人畏服的狂放不羁的气势来。

“瀛洲,外面都打扫干净了?”

“是,现在周围全是暗部的人。”寒瀛洲恭恭敬敬的答道。

“那好,你看看这个。”从怀里掏出那张满是紫色墨迹的宣纸递过去,臻帝起身顺手将他捞起来抱在膝上,漫不经心的取过御案上的一碟芙蓉糕,用修长的手指拈了,送到怀中人的口里去。

澹台瑾对皇帝的这种主动“服侍”真是左右为难,接受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好在屋中没有外人,寒瀛洲的注意力都被那张纸上所写的内容牢牢吸引住了,无暇他顾。他只好张口将那块固执的停在嘴边的芙蓉糕含进嘴里,暗暗祈祷皇帝不再有什么惊人的举动。岂料事与愿违,达到目的后,那修长的食指非但没有离去,反而若有若无的摩挲这他的嘴角,在唇上流连不去。澹台瑾不禁暗暗翻了个白眼,难道他这位父皇有恋童癖?连五岁小孩子的豆腐也吃!

还好此时寒瀛洲一声惊叹,终于令那修长的手指悠然离去,总算是替他解了垓下之围。

“皇上,这个难道是殿下……”寒瀛洲此时已是惊讶的连话也说不利索。

“不错,这上面的内容正是朕与瑾儿一夜长谈之后的结果。”

“殿下……”寒瀛洲激动的向前迈了一大步,饿虎扑食一般几乎要把澹台瑾扑入怀中,但最后一丝理智提醒他,太子殿下此刻正坐在皇帝陛下的膝盖上――借他个胆子也不敢捋臻帝的虎须。硬生生在半空中停住脚步,改扑为跪,“扑通”一声跪倒在御案前。捧着那张宣纸激动得语无伦,只差热泪盈眶:“皇,皇上,这,这简直是天意啊!!!若上面所述都能实现,我大夏朝必能开创出一片旷古绝今的盛世啊!”

“嗯,朕也是这样想的。瀛洲,你估计这上面的计划若是全部实现需要多长的时间?”

“这……臣不知。”寒瀛洲踟蹰片刻道:“不过以臣之见,斗胆估算至少也要三十年吧……”

三十年……一个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三十年?此言一出,君臣二人齐齐沉默了。

“呵呵,三十年吗?终朕一生,若能将这些宏图霸业全部实现,朕也死而无憾了。澹台臻感叹了一声。”

“十年。”清脆的童音打断了二人的沉思,澹台瑾从臻帝身上爬下来,拿过寒瀛洲手中的那张宣纸“刷”的一声抖开道:“完成这些只需十年。”

第十三章
“什么?” “殿下?!!”两人同时脱口而出,语气是完全的不可置信。这些庞大的计划,单拿出其中一项所需的时间恐怕都不止十年。

“我知道这样一个故事。”澹台瑾的目光缓缓扫过二人的脸道:“有一个国家的皇帝,被他的敌国打败,国家灭亡。他发誓要光复自己的国家,每天只在简陋的柴草上睡觉,时不时舔一舔悬挂在屋中的苦胆,提醒自己不要懈怠,不要忘记亡国之耻。就这样他发愤图强,十年生育,十年教训,仅仅用了二十年就把自己的国家在一片废墟上重新建立起来,并带领自己的军队将原先的敌国灭亡了。既然有人用二十年就可以重建一个国家,我们为什么不能用十年令大夏朝变得更加强大呢?难道父皇认为自己还不如故事里那个亡国之君?”

“呵呵呵!当然,不是!”年轻的皇帝双眼中精光毕现,不难看出刚才那番话已经令他的都知熊熊燃烧起来。三人正待详谈,只听得外面的小太监忽然敲了敲门道:“皇上,茶来了。”这是事先约定好的暗号,表示有外人过来了。澹台臻收起激动的表情,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似笑非笑的高莫测。“瑾儿。你先随瀛洲去清凉殿吧。”

二人闻言识趣的点点头,行礼离开。

澹台瑾茫然的站在清凉殿前,看着忙里忙外的暗香,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暗香她好像很喜欢这里呢。瀛洲,你也觉得不错是吗?可是我却不喜欢呢……”抬头看了眼漆着彩绘,塑着蟠龙的大柱子,这里比起写意居不知道要金碧辉煌多少倍,可是那些金光却映射不到澹台瑾的眼中,他的眸一片漆黑,不见底,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殿下不喜欢吗?”寒瀛洲蹲下身,侧过头看向那个孩子“这里代表着通向龙椅的道路,殿下的理想和抱负都会更容易实现。”

“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摇了摇头,他淡淡道。若非是看到澹台臻眼底的隐忍,以及他困兽一般的神情,他是不会涉足权利纷争这块禁地的。天知道他的心底还是最想当一个游方的郎中,游走在市井之间,治病救人。“十年,瀛洲,十年我帮父皇把一切都打理好,然后――我会离开。”

寒瀛洲望着对方坚定的表情,没有说话,却在心中暗暗摇了摇头――殿下啊,你难道没有发觉陛下的心思吗?日后你想功成身退,只怕陛下也不肯放你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人们支持 ,月家中有亲人过世,需要去奔丧,故此暂且向大家请一下假。望见谅
第十四章
照例是在暗香的催促下睁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的人对方将自己拖起来,盥洗梳头。不知为何,大概是是由于前世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的关系,澹台瑾的生物钟永远停留在早上七点半,他不会谁懒觉,可是也从来没法早起。

“殿下可不要这样没精打采的,您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见太子一面,您可不能让他们失望啊!”暗香在身后一边用象牙梳子替他梳头,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

“是,是。”澹台瑾有气无力的答应着,几年的光景,这个女孩儿越发的聒噪了,那种唠唠叨叨的神情令他想起母亲――在他小得还没有记忆的时候,想必母亲就是用这样的神情慈爱的看着自己吧?

暗香手中的象牙梳密密的梳过那头浓黑的发,他盯着铜镜中的那个少年,五年的光阴已经令当年那个稚童褪去了一身圆润的娇软模样,眉目间渐渐有了少年人的轮廓――可惜他的五官比较偏向于母亲,除了那双复刻过来一般,分毫不差的丹凤吊梢眼,那是遗传自臻帝的眼睛。

暗香的手拢住梳顺的头发,从镜台边取过一根丝绦,将头发在后面束成一个马尾,鬓边两束碎发随意的垂在肩头。他从小就十分抗拒把头发盘成发髻,暗香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在大部分事情上都那么随遇而安的殿下唯独对头发的问题极为坚持。

“殿下长的真好看呢。”将长及肩背的头发束好,暗香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殿下,小巧的红唇,娇俏的鼻尖,细长的眉,吊梢的丹凤眼――本是妖媚的五官,可配上那副淡漠的神情,竟然有说不出的出尘之感。暗香联想起自己从前看过的一幅泼墨牡丹图。殿下就像那墨迹牡丹吧?风姿妖娆,可又孤高绝俗。

“暗香,暗香!”被殿下急促的声音唤醒,暗香猛然发觉自己竟然看得入神了,连忙低下头道:“什么事情,殿下?”

“没什么,只是问你有没有给阿夹弄吃的。”

“弄了,用鱼肉拌过米饭,刚拿过去。”

阿夹是一只猫,不知为什么被人打断了一条腿,澹台瑾发现它的时候,它正奄奄一息的躺在清凉殿的一个墙角里。阿夹很漂亮,琥珀色的眼睛,浑身上下是细细的虎斑纹。后宫就是这样,美丽的东西容易博得人的喜爱,但也很容易的就被丢弃,有时是因为微不足道的原因,还有时,根本没有原因。人尚且如此,何况是一只猫?

“殿下就是善心,那猫儿刚来的时候多么可怜,连野草也饿得去啃,现在除了鱼肉拌饭竟然什么都不吃。”暗香絮絮的说,声调中却没有不耐烦,看的出来她其实很喜欢那小东西。阿夹的脾气极古怪,很怕生人,除了他和暗香任何人都不接近,更不要说吃他们送来的食物。弄得暗香每日里抱怨自己一天要伺候“两位殿下”。

“呵呵,它终究是猫嘛,再说有一只动物,这清凉殿里也有趣些。”

“殿下……”看着那副淡漠的神情,暗香不禁有些心疼,殿下太累了,每天夜里要帮助陛下理国事到很晚,时不时还会秘密的离宫,一消失就是七八天。她知道殿下不是普通人,可是,可是毕竟只有十岁啊……

“殿下!太子殿下!”一连串的吵嚷声自殿外传来,澹台瑾的脸上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用问,来的肯定是沈昀,再不会有人象他那般吵闹。果不其然,声音刚刚落地,下一秒那人影就像旋风一般冲进来。一把抱住自己转了个圈儿,沈昀才坐到一旁去,拿起桌上的茶盏,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小侯爷又这样的没规矩!”暗香不满的赏了他一个白眼儿,却转身将茶盏中的水蓄满,顺便还端上了一碟点心。

“还是暗香姐姐对我好。”嘻嘻一笑,沈昀大大咧咧的伸手去拿盘中的点心塞到口中。

“那是给殿下准备的。”急着赶上去要去打沈昀的手,却被澹台瑾微笑的拦住:“算了,反正孤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

“嘿嘿,前言收回,是殿下对我最好!”在帕子上胡乱摸了摸手上的点心渣滓,沈昀伸出手又把澹台瑾抱到了怀里。快十五岁的人,再加上沈昀一直随他父亲学习外家的枪法,现如今他已经长成了一个高大英俊的少年。澹台瑾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个沈昀这么多年来就是改不掉这个坏毛病,一见面就要抱着他。为着这件事他赌过气,抗过议,还曾有一直接把对方扔出了清凉殿。可惜那人是个牛皮糖,不管你怎么对他,一转眼儿又是笑嘻嘻的粘上来。抗争了许久,澹台瑾终于自暴自弃,认命的随他去了。

“殿下和小侯爷还不动身?当心耽误了选拔武举考试的时辰。”看出自家殿下的无奈,暗香笑眯眯的解围。

“啊!对哦,殿下快走,快走!”经这一提醒沈昀蝎蝎螫螫的跳起来,一把拉了澹台瑾的手就向殿外飞跑。好在澹台瑾已经习惯了对方这种毛躁的性格,只得苦笑的随他跑了出去。

皇城之外早有大批的禁军随侍,沈昀虽然年龄不大,可是已经是禁军的副统领,等候的士兵一见二人出来立刻抱拳行礼,齐声呼道:“参见太子殿下,参见沈将军!”

“嗯。”沈昀点了点头,示意小校牵过一匹马,自己亲自抱了澹台瑾坐到马鞍上,再翻身上了自己的战马,随后一挥手,大队人马直接奔赴京郊西山演武场。看着在部下面前一脸严肃,威风凛凛的沈昀,澹台瑾不由得疑惑――他为什么在自己面前就是那副脱线的样子呢?

西山演武场离皇城并不算远,无需快马加鞭,半个时辰也足够赶到那里。今算是武举的殿试,臻帝没有出席,而是把监考的任务派给了他这个太子还有禁军副统领沈昀。演武场上,众位举子骑着高头大马,锦袍银甲,无不是踌躇满志,跃跃欲试。

“看来今年的人都很不错,昀,你真有眼光。”骑在马上,澹台瑾冲身边的沈昀道。因为先前的初试,复试都是由沈昀主持的,故而他才有此一说。

“那当人,我可是大夏朝未来的大将军呢~”昂起头沈昀回了对方一个得意的笑。

…………澹台瑾在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这家伙要不是这么自恋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抓时间更了一章 亲们久等

第十五章
殿试统共分三场,第一场自不用说就是比武,第二场是比领导能力,一个月前交给他们每人十个人,让他们各自去训练,等到演武场上让两支队伍去比试,获胜的一方就算通过第二场考试。第三场是文试,将三十六计拆散成三十六张纸条,随意抽签,抽到哪一计,就用自己的观点理解阐述出来。

考试的过程很无趣,其实他这个太子不过是来装装样子的罢了。偷偷用袖子掩住嘴巴打了个哈欠,澹台瑾没精打采的看向沈昀,低声问道:“第一场可都比完了吧?”说实话,比试的过程无趣的很,场上举子的武功大部分还不如暗香,实在没什么看头。不过好在将军不是护卫,武功高低并不绝对,最主要还是看带兵能力。

第二轮比斗很快开始,澹台瑾勉强忍住打瞌睡的冲动,瞪大眼睛看着士兵在演武场上列阵拼斗。沈昀很细心的为他准备了舒适的软靠垫,可是这样一来更加助长他的瞌睡虫。正百无聊赖的盘算如何偷溜的时候,澹台瑾的目光突然被场下一个矫捷的身影所吸引。

那个人身穿普通灰色士兵的服装,左手握着一杆长枪,身形敏捷,更难得的是他的目光很独到。看似无意识迈出的每一步,都或多或少的起到牵制对方注意力或者破坏对方阵容的作用。“这人倒是个可塑之才。”澹台瑾暗自赞叹一声,低声向沈昀道:“昀,你可知道场下那批训练的士兵都来自哪里?”

“他们?大概都是帐下的普通兵士,怎么,殿下看上了哪一个?”

“有一个人似乎很有意思。”单手托着下巴盯着演武场上若有所思,正在他发呆见,场下两拨人胜负已分,士兵们纷纷向他所在的方向行了一礼,就退了下去。“昀,这里交给你。”飞速的从椅子上跳下来,仗着身形娇小,不动声色的钻进身后的行军大帐里,扒下身上象征太子身份的团龙袍,只穿里面的一袭月白锦衣飞也似的溜出了人群。好在他们的座位离众人足够远,再加上太子的排场,远远比太子本人要显眼得多,所以除了沈昀和几个近侍以外,并没有人发现太子殿下已经不知所踪。沈昀是早就习惯了他的性子,不以为意的冲担忧的近侍做了个安心的眼神,继续专注于演武场上的比赛状况。

萧朗摘下头盔,弹了弹因为方才的比斗而落到身上的浮土,抬头远远的望了一眼演武场的方向,垂下眼帘,继续面无目的的在树林里向前走。忽然耳边听得一阵“OO@@”的声音,他警觉的四下环顾,最后发现声音的来源方向竟然是他正前方的书上。一个孩子不知道是怎么爬到了那棵大树高高的枝桠上,现在正在坐在树枝上胆战心惊的向下面看,试图从树上爬下来。

“别动,我上去接你下来。”萧朗仰起头冲那孩子大声道。岂料那孩子听见有人说话,扭头向他这边看来。冷不防脚下一滑,一根细细的树枝“啪”的一声被踩断了,孩子惊叫一声直直的从树上跌了下来。那树说高也不算高,不过一个小孩子摔下来就算不死也得残废。萧朗心下大惊,顾不得别的,脚下一点,身子已经平直的飞掠出去,左手在半空中向前一捞,抱住了那孩子的腰,右脚踢到树干上,借力一跃,稳稳的落到了地上。

怀中的孩子并无动静,萧朗以为他被刚才的事情吓傻了,连忙低了头柔声的安抚,谁料却对上那孩子澄澈的大眼睛,那眼睛里竟无半点儿惧色。萧朗心中不由得暗暗称奇,再仔细一看,那孩子穿着一身月白的袍子,衣料是上好的织锦,漆黑的长发因为方才从树上跌落已经散开,松松的披散在肩上。再细看五官,竟然是明眸皓齿,雪肤貌,宛如仙童一般。萧朗禁不住在心底赞叹了一句好漂亮的孩子!

正在愣神间,那孩子已经主动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掸了掸衣襟上的灰尘,仰头打量了他一番道:“多谢你了。”

“没事儿了,就走吧。”他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就可以看出这孩子的出身绝对不寻常。说不准是朝廷上大家族的小公子。是官宦子弟吗?“官宦”――这两个字犹如埋在萧朗心中的一根刺,令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恨意,原先对那孩子的一点儿好印象也消失殆尽。

“你是来参加武举的?”那孩子对他话语中的厌恶视而不见,反而走到他身边大大方方的问道。

武举?萧朗冷笑一声,掉头就走,明知道迁怒一个孩子有点儿可笑,但是他实在无法以平常心面对任何与朝廷有关的人。

“你受伤了?”敏锐的察觉到对方的右手软软的垂在身侧,澹台瑾进走两步拉住对方的衣袖皱起眉头道。

“走开!小鬼!”冷冷的呵斥一声,萧朗不仅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多管闲事。可是他又不能认真对一个孩子动武。

“受了伤,不及时医治的话可不行!”对方偏偏固执的紧,胆子也大,对他凶神恶煞的样子丝毫不以为意。

心中一痛,萧朗猛地甩开对方的手,挽起右手的衣袖,将右臂伸到那孩子的眼前道:“看清楚了!这就是朝廷做的好事,你想怎么样?还是说你打算让我把你的手也弄成这样?”

沿着右腕的上方是一道约纵向约五寸长的伤痕,粉红色的伤疤显示这道伤口刚刚愈合不久,但是从狰狞的疤痕可以看出,当初的伤口必定可见骨。手无力的垂着,明显那道当初那道伤口已经伤及筋脉――不,确切的说,那道伤口就是故意挑断手筋才留下的。“是谁做的?”皱起眉头,澹台瑾小心翼翼的托起了对方的手臂问道。

“哼,还不就是朝廷中人!”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疤,萧朗的眼中迸射出怨毒的目光。一扬胳膊,将自己的右腕从对方的小手中挣脱出来,他攥紧拳头道:“不管你是谁,快从我眼前消失,我恨透了朝廷的人,再在我眼前晃悠,我很难保证不会迁怒于你。”

“我可以治好你的手。”无视自己的恐吓,那孩子依旧镇定自若。

“什么?”

“我说,我可以治好你的手,那里受伤的时间还没有超过半年吧?”澹台瑾双手环抱在胸前,自信满满的道。

“你???”

面对对方摆明了不信任的态度,澹台瑾依旧不以违忤:“我是大夫哦~况且你的手已经这样了,不如就交给我吧,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就算治不好,也不可能更坏了,不是吗?”

“你到底是谁?”这个孩子绝对不简单,从刚才一直到现在都是镇定自若的表情,就算是大人也不一定能够做到。

“我叫瑾儿。你呢?”在心里暗自耸耸肩膀――这应该不算撒谎吧?“怎么样?你愿不愿意?”

“为什么要帮我?”萧朗努力的回忆,他可以肯定在过往的经历中绝对没有遇见过这个叫瑾儿的孩子。

“也不是白白帮你。我有条件的。”晃了晃食指,澹台瑾开始自己的初步诱拐计划:“我帮你致伤,作为代价你要保护我。这是等价交换原则。”

“等价交换原则?”好新鲜的说法。

“没有牺牲就没有获得,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这就是等价交换原则。”看出对方眼中有名为希望的光芒一闪而过,澹台瑾知道他已经动心了。没有人愿意拖着残废的身体度过后半生,何况是一个身怀武功又心高气傲的青年呢。

“好,我答应。”不知道是动心于对方所提出的条件,还是单纯被那孩子眼中的光芒所蛊惑,萧朗不假思索的答应了对方的要求。“还有,我叫萧朗。”

“嗯,那么萧朗,我们走吧。”澹台瑾点了点头,伸手拉住对方的手臂,向树林外走去。

“去哪?”

“事不宜迟,找一个地方给你治伤。”这种伤,拖得时间越久就越难以恢复。

“我在禁军帐下为奴,私自离开以逃奴论,捉到会砍头的。”萧朗停下脚步,苦笑的看着那个自称瑾儿的孩子――不管怎样老成,果然还是小孩子吧?他不知道被罚为军奴的人是不能随便离开的吗?

“放心,交给我。”澹台瑾不以为意,继续拉了对方的手往前走。萧朗迟疑了一下终究是跟着这个孩子走了――就当是赌一把吧。反正已经落到了这步田地,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第十六章
澹台瑾自然是不能带他直接回宫去――至少现在不能,所以左思右想之下,他带着萧朗来到了沈家的府邸。由于沈昀的身份是太子侍读,从小澹台瑾就没少往沈家跑,沈府的家奴倒是有一大半都认识这位聪明可爱的太子爷。

门房远远的看见太子带着一个随从样的人走过来,连忙跑出去就要跪下迎接。澹台瑾连忙冲对方使了个颜色,那门房很是机灵,一看太子殿下今日白龙鱼服,侍卫也没有带,就知道是微服出门,连忙迎上前来打个拱道:“公子。”

“嗯,不必告诉老爷,你只领我进去就好。”澹台瑾对于对方的机灵善变很是满意,回头冲萧朗点了点头示意对方跟着自己,便轻车熟路的进了沈府。沈家为了方便接驾,早就在后院专门为他备有一个小院儿,笔墨纸砚,衣服寝具一应俱全,澹台瑾也经常在这里留宿,对屋中的东西摆设很是熟悉。他直接来到桌案前,拿笔草草写了几行字,将纸折好回身交给那门房道:“你跑一趟,去西山演武场亲手交给大公子,让他完事儿之后直接来我这里。”

门房接了纸条,行了个礼退出门外,马不停蹄的望西山去了。

却说萧朗自打进了沈府就是一副傻呆呆的样子,直到现在才回过神来:“你!你竟然是沈大将军的公子?!!”说起大将军沈齐早年威名在外,人又刚直不阿,没有一个人不敬服的。萧朗自然也不例外,知道眼前这孩子竟然是沈府的小公子,爱屋及乌,对对方的态度也是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儿,听说那沈大将军的公子不过比自己小一两岁,现在在禁军中担任副统领,而且还是今天武举的监考官。“难不成――你是沈家二公子?”

澹台瑾暗中翻了个白眼儿――二公子,亏他想得出来,他跟沈昀那个头脑脱线的家伙哪一点儿象兄弟?不过现在还不是表明自己真实身份的时候,面对萧朗的猜测,他只得报以沉默。对方却紧追不舍的发问:“你为何会出现在西山演武场?”

“我去看武举。”确切的说是监考。

“你父亲没有去看?”

“嗯。”确切的说他那位父皇,也就是臻帝陛下根本就是逃脱责任,把监考的职责往自己这个太子身上一推了之。

“你……”

“好了,吃些东西吧,一会儿等药箱取来我们就开始治疗了。”打断对方接二连三的问话,澹台瑾端了一盘糕点送到他面前。他不想撒谎,可是照对方这么盘问下去,非得露出马脚不可。

萧朗看着摆到自己面前的那碟莲糕,脸上现出惊疑之色:“这点心应该只有宫里才有啊!”很多年前他还是托父亲的福,才吃到过。因为当初年纪小,所以对这样美味而稀少的食物记忆犹新。

“是吗?这不是很普通的莲糕吗?”澹台瑾拿起一块送入口中,这样的点心他不管是在清凉殿,还是蟠龙殿或者寒瀛洲和沈齐的府邸随时都可以吃到。弄得他一直以为这些点心不过是很常见的食品。

“你的父亲真的很宠爱你。”苦闷的垂下眼帘,萧朗拿起一块莲糕送入口中咀嚼,可是毕竟心境不似当年,那香甜的味道现在尝来也只是苦涩无比。

“如此说来,你也应该是出身官宦世家了?”萧朗一身的谈吐气质,绝非出身市井的小民所能具备的。

“我父亲乃是大学士萧佑。”想起自己蒙冤被杀的父亲,萧朗的眼角微微泛红,又倔强的强忍着不肯表现出来。

萧佑吗?这个名字有点儿熟悉……仔细在脑海中搜索,澹台瑾记得在帮父皇理奏折的时候好像见到过这个人的名字。不过这个人似乎因为贪赃枉法,已经于去年秋天被斩了,看来萧朗就是萧佑的儿子了。因为父亲的案子受牵连,才会被发配到军中为奴。

正沉默间,沈昀突然捧了个药箱推门走了进来,“瑾儿,你要的东西我都拿来了。”

“呵呵,真快,演武场的事情都完了?”算来从送出信到现在也没过半个时辰,猜也知道对方肯定和他一样是偷跑出来。

果不其然,沈昀嘻嘻一笑道:“最后一场考试有寒太傅盯着呢,再说瑾儿有令,我自然要先济着瑾儿的事情办啦。”

澹台瑾在心中为苦命的寒瀛洲叹了一口气,接过药箱道:“你可告诉了暗香?”

“自然,不然的话,难不成我要把药箱偷出来?”

唉……看来今晚回去又免不了被暗香念了……叹了口气,澹台瑾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纸包,将纸包中的药粉倒在一只茶碗里,用开水冲兑了,同时冲着沈昀一抬下巴:“帮我把书案上的东西都收了,还有将屋子里四角的蜡烛全都点起来。”为了方便研究,这间屋子本来就被他改造成了手术室的样子,不仅四角安放着半人高的烛台,烛台上面插着四只手臂粗的大蜡烛,还在屋子周围一圈儿的房顶上装了铜镜,这样正好能够起到简陋的无影灯的效果。

“来,把这个喝了,然后躺到那边去。”将冲兑好的药粉端到萧朗跟前,澹台瑾解释道“待会儿我要把你的伤口重新切开,将断掉的筋脉重新续接,这个会让你失去意识,如此一来你就感觉不到疼痛。”

萧朗瞥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这个自称“瑾儿”的孩子,观察越久越觉得他不简单。就连沈昀对他的态度也是恭敬多于玩闹。你到底是谁呢?

你日后就会知道了。面对对方探究的目光,澹台瑾淡淡一笑,同样回了对方一个意味长的眼神。萧朗垂下眼帘,接过对方手中的茶盏,以壮士断腕的决心仰头一气灌了下去。顺从的躺到了收拾干净的长条书案上。那药力很强,不到半刻的功夫他便失去了知觉。

听那人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澹台瑾知道药效已经发挥了作用。在旁边装着清水的铜盆里洗了手,又拿出自己提炼的酒精,在对方的手腕涂抹了一遍,而后才拿出锋利的手术刀,沉稳的切开了萧朗的右腕。

精密的外科手术费时费力,不过好在他已经习惯了。澹台瑾捏着手术刀,尽可能的避开较大的血管――毕竟现在医疗条件有限,万一失血过多,他可没有办法及时为对方输血。小心翼翼的将断掉的筋脉接续起来,又将手术的刀口做了细致的缝合。澹台瑾长舒了一口气,抬头望向窗外,竟然已经是暮色四合。这个手术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要长了不少。疲惫的揉了揉额角,感觉有一点儿轻微的头晕眼。这个身体还是太年幼了,承受不了这种强度的负荷,再加上忘记吃饭,眼下他只觉得头重脚轻,浑身发飘……

“瑾儿,你怎么样?”看出他脸色不好,沈昀连忙问道。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摇了摇头,示意对方不必担心,澹台瑾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凉茶一口气喝下去。“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宫了。”

“不如今天就在这里休息吧,我差人回宫禀告一声。”

“不了,我有事情要对父皇说。”拒绝了对方的挽留,现在他脑子里都是萧朗和他父亲萧佑的事情,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也许会是一个绝好的突破口。

“不再休息一会儿?”

“不了。”

“那好,我让人去准备软轿。”知这位殿下的固执程度,叹息了一声,沈昀走出门去招呼家仆准备软轿。

等澹台瑾回到清凉殿时,已经是戌时末刻了。好在暗香贴心的预备了沐浴的热水,还有香喷喷的米粥,饱饱的吃了一顿晚饭,又舒服的洗了个热水澡。澹台瑾半眯着眼睛走向了寝宫的大床――管他什么事情,先放到一边,今晚美美的睡个好觉是正经。

整个人扑倒在床上,却并未躺到预料中柔软的被褥上,而是一具温热的,修长坚实的躯体。他毫无准备,先是一愣,随即闻到熟悉的龙涎香又放松下精神,也不起身,索性报复似的重重的压在了那个人的身上,半眯了眼睛懒懒道:“父皇,你怎么又赖在了我的清凉殿?”

这床上躺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臻帝澹台臻。

第十七章
虽说是小孩子,可是全力压在身上,那重量也不轻,澹台臻知道对方是故意为之,却不以违忤,反倒是伸出右臂圈住他的腰身,随即一转,将那小小的身躯搂到了自己的怀中,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道:“朕想念皇儿了啊。”

“哼,我白天在西山演武场的时候也很想念父皇的。”澹台瑾冷哼一声,揶揄道。

被自己的儿子指出白天偷懒的事实,澹台臻也不以为意,挑了挑眉,嘴角依旧挂着招牌的笑容,收紧了手臂将那小人儿揽得更紧:“听说你白天捡了个人回来?”

“是啊,放在沈昀家了。”他不知道澹台臻究竟是怎样对他所有的事情都这样了如指掌的,不过他也压根没有打算瞒着对方。

小小的脑袋依靠在自己胸前,连同那潮湿的如水的黑发。澹台臻着迷的摸着那缕青丝,感受着带着微凉湿意的头发在指尖悠忽而过,带着皂荚的植物清香还有孩童特有的体香。他的身体温暖而柔软,双手的掌心和微微屈起的膝盖贴在自己的身上,好似一只温顺的猫。他的眼睛是黑曜石一般的颜色,璀璨邃,仿佛漩涡一般将人的灵魂直吸进去。还有那片水润的红唇,微微的抿着,带着不自知的冶艳……

心跳蓦然的加快了。一直知道自己对这个孩子感觉很特殊,因着他的幼小,所以不自觉的宠溺,又因着他性格的成熟,而下意识的尊重,那种感觉不像父子,不像君臣,不像兄弟――反而像情人。但是现在为时尚早,怀中的人虽然有成熟的灵魂,可那躯体还是青涩的孩子。不,这不是全部的理由,更重要的是,他怕从那双光华流转的眼眸中看到名为厌恶的情绪,即使是一丝,也不想。这个性格狂放,邪魅不羁的男人第一在某件事情上踌躇不已,裹足不前。

“父皇?父皇,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轻轻的呼唤,令他回过神来,惊觉方才自己竟然看得入了迷,――不,是入了魔。心头有魔在叫嚣,占有他,囚禁他,杀掉他身边所有的人,让那双眼睛里只能出现自己的身影。受到蛊惑似的,澹台臻低头吻上怀中人的嘴角。感受到他细细的呼吸,吹拂到自己的脸上。

“父皇!”澹台瑾伸手将在自己嘴角蹭来蹭去的脸推开些许距离,不悦的道:“你要么听我讲话,要么让我睡觉,不然就回你的蟠龙殿去!”

“好,你说~”微笑着屈起手肘,半支起头颅,居高临下的借着从床帐外透过来的微弱烛光,悉心的端详着那近在咫尺的容颜,他好像有些生气,微微的皱起鼻子,扁起嘴巴,甚至还能听到他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咕咕哝哝的抱怨一句:“恋童癖。”殊不知这样的表情,却更是可爱的让人欲罢不能。

“父皇,你可知道萧佑?”

“萧佑?那个大学士?瑾儿怎么突然想起他来?”

“今日我救得那个人名叫萧朗,他是萧佑的儿子。我想知道关于萧佑贪污舞弊的案子。”澹台瑾顿了一顿,继续道:“父皇,我觉得这件事情也许是一个契机。”

“你是说……”澹台臻是何等聪明的人,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是的,我觉得萧佑是冤枉的,我想为他平反。”

“那萧朗是个可塑之才吧?”澹台臻答非所问,不过澹台瑾明白自己的父皇已经洞悉了自己的想法。

“是的,我已经将他的伤治好……”

“朕相信瑾儿的眼光,就按你的意思办吧,明日我叫瀛洲将萧佑一案的卷宗提出来,瑾儿放心,不管是不是冤案,朕都会给他平反的。”嘴角带起一抹笑意,皇帝的眼中有一道光芒一闪而过。

萧佑的案子确实是经丞相张先的手定的罪,判的抄家问斩,男为奴,女为娼。那萧佑为人耿直,本是朝中清流一派,一直与张家不和,张先视其为眼中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构陷罪名排除异己的可能性很大。――不过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已经不重要。他们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借口,惩办张先的借口,以及收服萧朗的借口。

这就是政治。澹台瑾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不能够完全适应人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是一个政客脚下的踩的尸体,恐怕不比一个将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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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萧朗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他的右手被人用布条和一块长条儿的木板捆在一起,牢牢的固定住,原本身上穿的衣服也被人脱掉,另换了一套柔软舒适的丝衣。感觉到枕边边有一个火热柔软的东西,他艰难的回过头,对上了一双大大的琥珀色的眼睛。――那竟然是一只猫。猫儿见他醒来,口中立刻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在枕头周围不停的转来转去,还抗议似的用爪子去扒拉他披散的头发。

“阿夹,你又在淘气。”一个娇小的身影推门走进来,半是宠溺半是无奈的冲那猫儿伸出手:“听话,快点儿过来,不要吵醒了他。”

萧朗费力的用左臂半撑起身子看向门口,由于逆光的关系,他看不大清楚那人的脸,不过从声音和身形判断,那孩子正是替自己接续手筋的瑾儿。

澹台瑾看对方撑坐起身子,立刻快走几步,来到床前,一把将那只虎纹的狸猫抱在怀里,随即冲床上的人歉意的一笑:“你醒啦?抱歉,阿夹吵到了你。”

疑惑的看了一眼,那只好像脾气很大的猫,萧朗咽了口唾沫艰难的道:“我这是在哪里?”

“我家。”那孩子抱着猫,简短的回答道:“我的药量下的有些大,让你睡了一天一夜,真是抱歉。你现在饿了吧?我去看看,虽然还不到吃饭的时辰,但是也应该会有些点心的。”澹台瑾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外走,走到门口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折回来“对了,既然你已经醒了,能不能让阿夹呆在这里,它先前一直住在这里,我本打算让它到我的屋子里去,可是它不肯……”

看对方因着一只猫儿认真露出为难的神色,萧朗脸上的表情不由得柔和起来:“好吧,反正这原本就是它的地方。”听他这样的话,对方好像松了一大口气一般,将虎纹狸猫又放回到枕头上,转身掩上门离开了。

“你的手筋已经完全接好,但是在一个月的时间内不要随意的活动,等拆掉夹板再慢慢的做复健,记得一开始不要用力过度或者大幅度活动,只要保养得当,我保证你的手在半年之内就能恢复到原先的灵活程度。禁军营的事情不必担心,我已经拜托昀将你的名字除去,你可以安心的呆在我这里。”

萧朗笨拙的用左手捉着勺子,舀起碗里的粥送到口中,听着那孩子坐在床边悬空晃荡着两条小腿,事无巨细的絮絮叨叨,神态严肃专注,好像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太医。

“瑾儿,瑾儿,在哪呢?”沈昀的大嗓门远远的就传过来,接着“彭”的一声推开屋门闯了进来。一把冲到床边,抱起那小人儿进行例行的“转圈圈”而后才松开手,冲在床上捧着粥碗的萧朗桀然一笑:“你醒啦?”

看着眼前笑得一副傻相家伙,禁军副统领沈昀高大的形象一瞬间在萧朗心中四散崩塌,灰飞烟灭。

“瑾儿,快点儿,寒大人急着要见你呢,去晚了又要罚我端着水盆扎马步!”没注意到床上的人风云变幻的表情,沈昀此刻全部的心思都集中在了他的瑾儿身上。

澹台瑾撇撇嘴角,无奈的任对方将自己半拖半抱的抗出屋去,只得抽空扭头冲仍在发愣的萧朗道:“你再休息一会儿,到了用膳的时辰,暗香会把吃的送过来,还有,阿夹就拜托你了。”

等到那两人去得远了,萧朗才回过神来,捧着已经冷掉的粥碗,与那只趴在枕头上顶着一张臭脸的狸猫面面相觑。

“瑾儿,你来了。”等到沈昀带着澹台瑾进到御书房的时候,不止寒瀛洲,连皇帝也等在那里了。两人恭恭敬敬的向臻帝行了礼,澹台瑾转头看向寒瀛洲道:“不知太傅唤孤来有何要事?”虽然这样说话很拗口,但是在明,该有的礼数还是一样不能少。

“太子殿下,这就是有关萧佑一案全部的卷宗。”指了指桌上厚厚的一叠卷宗,寒瀛洲温和的道。

“太傅辛苦了。”拿过卷宗,草草翻阅了一下,里面详细的记录了有关萧佑一案所有的细节,看得出,寒瀛洲把能找到的相关的东西全部都拿了过来――这也是他最佩服寒瀛洲的地方,办事的效率绝对令人满意的无话可说,这个一手执掌暗部的人,不愧是皇帝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太子殿下要为萧佑平反?”看着眼前的卷宗,沈昀终于知道了寒瀛洲叫他们来御书房的目的。

“嗯,此案有冤情。”呆在身边五年,沈昀也算得上是澹台瑾最为信任的心腹,大部分的事情都不会对他隐瞒“况且萧朗是个人才,就此埋没实在太可惜。”大夏朝的律法明文规定,犯官的子女三代以内不得入朝为官,也就是说不为萧佑平反昭雪,萧朗即使脱离奴籍,也无法正大光明的出现在朝堂上。

“张家那边手眼通天,恐怕现在已经知道沈昀将他从禁军军奴中接出来的事情了。”寒瀛洲皱起了眉头。张家的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绝对不可小觑。

“嗯,这个不用担心,孤已经秘密的将萧朗接进宫,安排在清凉殿里了。”澹台瑾安慰似的道。却没有发现坐在御案之后的皇帝的脸,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瞬间阴沉下来。

“只可惜这件案子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证据基本上都已经湮灭殆尽了。”沈昀经过这几年的历练,也渐渐成熟起来,除了性格有些脱线外,举手投足,一言一行上已经渐渐有了几分寒瀛洲的风采。

“证据的事情,孤会想办法,人证不是问题,关键是物证,以对手的谨慎程度,要么就已经全部销毁,要么就会放在绝对安全的地方。”澹台瑾拖着下巴,半眯着眼睛道。

除了沈昀,奇遇两个人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澹台瑾那个所谓“催眠术”的本领他们二人都亲眼见识过,催眠张先的手下,让他站出来作证并非难事,――只是,就如他所说,以那只老狐狸的狡猾程度,想要取得物证恐怕非常困难。

“事不宜迟,这件事情就交给孤去办吧。”澹台瑾站起来挥了挥手,打算结束这场会话。

“不可。”一直沉默的皇帝突然开口。其余三人不由得愣了一下。

“父皇……”

摆手制止对方的话语,澹台臻道:“千金之子,不坐危堂。这种事情怎能让太子去以身犯险?”

“父皇!”该死,他怎在这个时候突然认起死理来?除了自己还有更好的人选吗?难得借着萧朗这件事情作为导火索,好不容易天时地利被他们握在手上,难道就要白白错失良机吗?

“陛下,若不放心,臣愿意与太子殿下同去。”

………………澹台臻与寒瀛洲隔着御案沉默对视,无人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半晌,年轻的皇帝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道:“好吧,朕知道了,瀛洲。”

“那我……”沈昀想说自己也一起去,还未出口的话语却在皇帝陛下和太傅大人双重的眼刀威慑下生生咽了下去,勉强改口道:“那我就回禁军营了。”

第十九章
没想到事情就这样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了,他以为说服自己那个父皇还要一番心思的说~舒了一口气,澹台瑾脚步轻快的赶回清凉殿。不知道萧朗怎么样了,他打算在事情全部结束之后再告诉萧朗实情。毕竟那个家伙才只有十七岁,背负太大的压力会吃不消。

岂料一会清凉殿却看到,萧朗正直挺挺的跪在大门口,旁边是一脸为难的暗香和一个正垂头抹泪的小太监。

“这是怎么回事?”皱了皱眉头澹台瑾迈进了清凉殿的大门,问道。

“参见太子殿下。”一旁的萧朗抢先开口,可语气中却满是敌视和挑衅,还有淡淡的讥讽。

“殿下……”暗香为难的看着正在僵持的两个人,有瞟了一眼正在垂泪的小太监道:“方才奴婢去总管领这个月的销,所以命他给萧公子送的午膳,等奴婢回来,他们就……”

定然是那小太监不明事情的原因,不小心说漏了嘴。听她这样解释澹台瑾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出了八九分。挥了挥手让正在呜咽的小太监先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被萧朗胡乱扯去夹板的右手,压抑着心中的怒气,淡淡道:“你们先随孤进来。”

暗香应了一声,萧朗却固执的跪在原地一动不动。青春叛逆期的少年真难应付啊……在心里哀叹一声,澹台瑾复转过身,来到萧朗的身边,一把抱住他没有受伤的左臂道:“是不是很疼?孤扶你。”

看着对方俊美的脸上满是担忧的表情,萧朗有十万分的火气却也发泄不出来,毕竟是个小孩子,他总不能认真跟对方动粗吧。看似粗鲁,实则却没有用力的推开,萧朗从地上站起来,当先向屋里走去。

暗香则看见她的太子殿下跟在后面,小脸上有一抹寓意不明的微笑转瞬即逝。

“萧朗在这里住的习惯?”拈了一块红豆糕放入口中,澹台瑾一边咀嚼一面说。他对这个世界的甜点最没有抵抗力,食材新鲜,口感松软,没有任何防腐剂或添加剂。每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吃一块甜点立刻就能多云转晴。好在自己现在这个身体是小孩子,即使喜欢吃零食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地方。于是他便彻底的放纵了自己这一爱好。

“请殿下送我回禁军营。”

就知道会是这样硬邦邦的回答,澹台瑾不以为意的又塞了一块点心入口,将手中拿着的那叠厚厚的卷宗送到萧朗的面前。

“这……”这不是父亲那件案子的卷宗吗?为何现在全部都在太子殿下手里?萧朗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东西,难道……难道他是要……

“孤想要为萧大人翻案。”轻描淡写的肯定了对方心中所想,澹台瑾又坏心的补充了一句:“可是你要回禁军营,那么这件案子就没了苦主啊……唉,没有原告的话还怎么进行下去……”

“太子殿下!!我……”后悔自己刚才冲动之下脱口而出的话,萧朗现在恨不得拿剑割了自己的舌头,都怪自己一时冲动!若是因为这个父亲的案子永远无法沉冤得雪的话,自己……

“唉,萧公子只要继续留在这里不就行了?”再这样逗弄下去,这个一根筋的家伙恐怕就要横刀自刎了,看不下去自己的主子的行为,暗香好心的插话道。

“可以吗?太子殿下……”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萧朗的眼中又亮起来,也不管身份尊卑问题,上前一把紧紧的搂住了澹台瑾。原本是恳求的动作,可是对方一个十岁的孩子,被他这么紧紧的搂在怀里――那动作,怎么看,怎么暧昧。

“咳,咳。你先放开孤……”不愧是习武出身啊,受了伤还有这么大的力气。澹台瑾好不容易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出来,喘了几口粗气道:“留在这里也不行,不过你要答应孤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我都答应!”只要可以挽回,哪怕是要了他的脑袋,他都不会犹豫。

“唉?真的?你不后悔?”

“不后悔!”

“那么站在原地不准动哦!”澹台瑾一脸坏笑的从身后拿出一只大约一尺来长的戒尺一样的东西。“多痛也不准动哦!把右手伸出来。”

…………难道殿下是要学太傅打手板?不过,自己的右手受过伤,这戒尺打下去恐怕……不过,为了父亲,这点事儿算什么!萧朗一咬牙,闭着眼睛将右手伸了过去。谁知那料想之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反倒是觉得有一双小手,在小心翼翼的拆着自己腕上的纱布,偷偷睁开眼睛,看见太子殿下正把那只戒尺比在自己的手腕,取代方才不知道被他他丢到哪里去的夹板,重新固定他的手腕。

“嗯~”麻药的效力早就没有了,此刻再动伤口,那手腕钻心似的痛,情不自禁的蜷缩了一下手指,想要缓解那阵疼痛,但是下一秒萧朗就被自己发现的状况再惊呆了――手指,已经被挑断了手筋的右手,手指竟然能够重新活动了!!!

“不要动!”狠狠的抬头瞪了他一眼,澹台瑾又低下头去小心的为他继续包扎。这个白痴,先前随意拆了夹板不说,现在又乱动,他当真不想要这只右手了吗?早知道当初就不救他了,要知道在这么落后的医疗条件下,进行那么复杂的手术是一件多苦难的事情!

“好了,你现在给孤乖乖回到先前的屋里去,一个月之内没有孤的命令不准迈出屋门一步,也不准任何人去见他!”板起脸下了命令,澹台瑾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一句:“当然,阿夹可以进去的。还让它跟你一起住,可不可以,萧朗?”

原本威严的命令在最后小声的征求对方意见的话语中,虎头蛇尾的结束了。在一旁忍笑忍的几乎内伤的暗香上前来拉住萧朗:“请萧公子随奴婢来。”太子殿下的样子真是有些孩子气呢。不过还是现在的太子殿下好,比五年前,那个好像没有灵魂的人偶似的孩子,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第二十章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澹台瑾看着一身夜行衣的“寒瀛洲”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头上不由得挂下一条黑线:“父皇,你当我是白痴吗?都说了你跟瀛洲之间的气势有很大差别,单单是脸改变的话,骗骗别人还可以,是骗不过我的啦!”

“哦?那说明父皇在瑾儿眼中很特别呢~”某个被拆穿身份的人毫不在意的说。

“跟那个完全没有关系。”不知为何,这个行事随意任性到令人火大的皇帝总能轻易的挑起他的怒火:“请您回去蟠龙殿,或者去任何一位娘娘的寝宫都可以,不要再在我这里碍事了!”

“咦?瑾儿不知道父皇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临幸过宫里任何一位妃子了吗?有了瑾儿啊,那些庸脂俗粉怎能入得了朕的眼?”

……澹台瑾只觉得头上怒火飙升,一把推开近在咫尺的俊脸以尽量冰冷的声音道:“儿臣对父皇的私生活不感兴趣。”

“唉~”连接上突然烙上湿湿的一吻:“瑾儿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呢!”

“不要舔我的脸,混蛋!”身为一国之君长成这个妖孽的样子也就罢了,还随便做出这种动作,实在是……实在是……

“啊咧~真的生气了~~”

澹台瑾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要冷静,要镇定,不要生气,千万不要生气;吸一口气,冷下脸道:“此行动并不是丝毫没有危险的,父皇请以自身安危为重,不要以身犯险。”

“瑾儿知道有危险,不肯让父皇去,那父皇又如何放心让瑾儿去呢?”摸摸他的头,皇帝终于收起脸上无赖的笑容,正色道。

“不是还有瀛洲?”

“那不同!”烦躁的挥了一下手臂,澹台臻道:“朕不放心!如果你不让朕跟着去的话,你也不要去了,反正你现在打不过朕!索性就把你关在清凉殿好了!”

难得从对方口中听到这样任性,不理智的话――这个真的是他那个毕生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八个字奉为金科玉律的父皇吗?澹台瑾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傻瓜,是因为你啊。”放低了声音,将那双小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掌中澹台臻:“别人的话怎样都无所谓,可是瑾儿,你若是让瑾儿你有半点差错……朕……朕……”

感觉到那双小手挣脱了自己的掌心,却有重新覆盖在自己的手背上,耳边传来孩童特有的清澈嗓音:“知道了,一起去吧。父皇。”

随着那个男人在宫大院的屋脊上燕子一般的腾跃,澹台瑾心中的思绪开始飘荡起来――上一和这个人一起出来还是五年前。他也是办成寒瀛洲的样子,自己在他的怀里,感觉到耳边风驰电掣的声音,好像飞一般。现在这个身体已经稍稍长大,不能坐在他怀里,可是这一路上一直有细弱绵长的内力自两人相连的掌心传过来。父皇是怕自己在飞奔途中内力不济吧?又顾忌到自己的自尊心,没有开口提议带着自己跑,而是采用这种更为耗费内力的方式。

怕自己晚上面对清冷的宫殿会寂寞,所以每天晚上都象飞贼一样跑到清凉殿陪自己睡;知道自己爱吃甜点,每出宫定然会搜集各种各样的民间小吃亲自为自己送过来;知道自己讨厌后宫纷争,而下令后宫妃嫔宫女一律不得接近清凉殿……这个人的温柔,并不张扬,反而如空气一般,沉默,却又无不在。

“瑾儿在想什么?”耳边传来低沉的询问声。这个男人当真好功夫,一面运起轻功飞奔,一面将内力舒到别人体内,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坐到喉不气喘,谈吐自如,实在了得。

“日后有时间的话,再去一夜市吧。”对方答非所问。不过听到这句话,澹台臻脸上的线条柔和起来,低声应道:“好啊。”

绿瓦红墙,画栋雕梁,即使是浓浓的夜色也掩盖不住这栋府邸的奢华程度。即使皇家园林也不过如此了吧?

“父皇,这就是丞相府?”为了防止惊动护院的人,澹台瑾用传音入密问道。

点了点头,澹台臻在前面带路。看他轻车熟路的跃上一堵矮墙,避过下面巡逻的护院,接着窜上树梢,向内院潜去。澹台瑾紧随其后,这几年坚持不懈的训练,令他的功夫有了很大的进展,尤其是轻功,连寒瀛洲都不得不拍手称赞。

“就是那里了。”澹台臻停下脚步,伸手指了指前方,用传音入密道。

前方是一座独立的木结构小楼,大概有两层楼高,坐落在一个人工湖的湖心岛上。周围没有桥,只是一片空荡荡的湖水,因此想要不惊动任何人接近小楼大概只有潜水游过去这一条道。

“没有用,那不是普通的水。”摇头否认了对方的想法,澹台臻道:“那水中有毒,皮肤沾了一点儿就会溃烂。”

“有人来了!”耳朵灵敏的捕捉到了轻微的脚步声,澹台臻向对方使了个眼色,两人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的伏在树上。来者是两个人,一个呼吸声很重,明显不会武功的样子,而另一个脚步很轻,呼吸吐纳浑厚悠长,看来是个高手。

“你有没有把握不动声色的制住那个男人?”

澹台臻眼光闪了闪,明显明白了澹台瑾话中的意思,不过他遗憾的摇了摇头。以那个人的武功,即使他们两个人联手也无法做到一招之内就制住对方。

“那么用毒呢?”为了今晚,他可谓是做了最充分的准备,都道是医毒不分家,他自学了外公留下来的医书,再加上自身理解融会贯通,即使不是专门用毒的人,对毒药的使用也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药粉无声的洒了过去,同时两人身形电射而出,一左一右,齐齐将目标点住拖到到了树丛里。看哪个不会武功的人打扮,明显是个朝廷官员,这个时候去那栋小楼,应该算是张先的心腹手下了吧?澹台瑾近距离的盯住对方的眼睛,集中精神开始使用催眠术。还好,催眠很成功,当他正打算准过身对另一个人如法炮制的时候,耳边却传来沙哑的笑声。

“呵呵,小娃娃你那个也是摄魂术吗?”

第二十一章
两人闻言同时悚然一惊,中了软筋散又被封住穴道的人竟然能够开口说话,两人的震惊程度可想而知。澹台臻抽出腰间的软剑直刺过去,对方轻飘飘的闪身避开,又道:“真是无礼,竟然用剑砍老头子。”

“你……”突然感觉到四肢一阵无力,浑身的力气好似被漩涡吸走一般,飞速的流失。澹台瑾挣扎了一下却摔倒在地上。旁边正和老人缠斗的澹台臻飞扑过来,将他揽在怀中,伸手去探他的脉。

“没用的,这小娃娃中了我老头子的毒。”那老人也不趁机攻击,反而站在一旁看好戏似的说。

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澹台瑾吃力的将手探进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倒了一粒棕色的药丸入口,吸了几口气,感觉先前那种症状渐渐缓解了。看到这一幕,那老头嘴角的笑容消失不见,反而直扑过来。澹台臻眼疾手快挥出一剑,将他挡开。那老人也不再上前,而是在不远站定道:“小子,你怎么会解老头子的毒?”

“这毒很稀奇?”记得那本书毒物记篇,开篇第一卷就提到过这种名为“五鼓断魂散”的药。

“你知道?”相对于澹台瑾的平静,那老人倒是激动的很“你是什么人?从哪里知道的?”

“你没必要知道!”看到怀中的人已无大碍,澹台臻转过头冷冷的看着那老人,话音未落一剑已经挥了出去。他真是出离愤怒了,手下剑锋过,杀机,竟是招招夺命,那老人用毒很在行,可本身只能勉强算是个一流高手,自然抵挡不住澹台臻凌厉的剑招。不多时,已是狼狈招架,气喘吁吁了。

就在澹台臻打算一鼓作气,将他毙于当场时,那老人突然向后一跃,退出战圈,仰天发出一声尖锐的哨声。一瞬间,周围的草树木像是活了一般无风自动,发出刷刷刷的声响。不出一息的时间,自这些丛树后钻出无数的黑衣人,他们打扮相近,手中一律拿的雪亮钢刀,无声无息的将三人围的严丝合缝。

澹台臻冷哼一声,手中软剑舞出漫天的流光,此时的他身形矫健,仿若自九天翩跹而降的凤凰,在黑夜中舞出一曲死亡之舞。可是慢慢的旁观的澹台瑾渐渐看出事情有些不对头,那些人明明被剑砍中,却丝毫没有退却之意,甚至连犹豫也不曾,好像那雪亮的剑锋只是砍在了木头上。倒在地上的人都是被砍掉头颅,或是受了一剑穿心这样的致命伤。其余的人不论是轻伤重伤,都面不改色的继续战斗。

澹台臻也明显觉察出事情的怪异,手下的剑法愈发狠利起来。只是好虎怎地得过群狼?再加上这群人各个都似没有痛觉一般,那一招接一招的攻击,完全是不死不休。

那老头儿在一旁呵呵一笑道:“怎样?这才是真正的摄魂之术!比起你那雕虫小技如何?”

雕虫小技……自己的催眠术原本就是医术,用在别的地方也是迫不得已,这个人……这个人的摄魂术简直就是把活人当做傀儡使用,毫无怜悯之心。澹台瑾心头火起,医生的职业,让他一直以救死扶伤为天职,今日碰到的这个人竟然如此轻贱生命,不容的他不愤怒。

手中的护铃一声轻响,激射而出,鞭子一般缠住那老人的手腕,就势一甩,将人向前方抛了出去。他现在年岁未足,气力不够,再加上平日里只是醉心于医术和轻功,外家的招式一直不肯下功夫钻研,现在只能用这种攻其不备四两拨千斤的方式。

那老人原本有余裕躲开第二攻击,谁料到他竟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硬抗了这一击:“这……这个是护铃!”老人自言自语,一把抓住护铃一端上圆锥形的铃铛,自言自语道:“没错,就是它,我绝对不会认错。你难道是隐谷医仙的后人?!!”

澹台瑾心中也是一愣,隐谷医仙?记忆中听寒瀛洲提起过,自己的外公好像就叫隐谷医仙。这个老头会使那五鼓断魂散,又认得这护铃,肯定与隐谷大有渊源。思量之下手上的力道不由得松了几分,抬头看向那老人道:“你认识我外公?”

“你?!!你竟然是他的外孙?!!”

看着老人的神态,澹台瑾心中忐忑不安,难道是自己押错了宝?他原本以为这老头会看在他外公的份上与自己化干戈为玉帛――不过眼下看他脸上的表情……这俩人的确是认识没错,但是不像是朋友关系,倒更像是仇人……

“不错,但我外公已经去世多年……”希望他不要玩什么父债子偿的把戏……不然自己今天可真是弄巧成拙了。

“是吗?怪不得,怪不得隐谷已经是一片废墟……”老人一面喃喃自语,一面脸上竟流下泪来。这下弄得澹台瑾也搞不清楚状况了。“小娃娃,看你的身手实在不错,确实没有污了隐谷医仙的清誉,老头子很高兴。”

“……多谢前辈夸奖……”到了这一步,他只能听天由命了。

“嗯,你随我走吧,老头子很喜欢你。就把衣钵传给你吧。”

…………这叫诱拐少年儿童……澹台瑾的脸上滴下一滴冷汗,这老人该不会是,精神有问题吧?方才还欲置他们于死地,现在却要收他当徒弟?!!

“你们是杀不出去的,我这里有三十个活死人,即使你把他们都杀尽,别忘了这里是丞相府,到时候成千上万的军队在外面一围,你们是插翅也难逃!”老人一瞬不瞬的盯着澹台瑾,这番话确是对着旁边的澹台臻说的。

澹台瑾心念急转,这老头儿说的没有错,他们现在这番打斗估计已经惊动了府里的人,只不过他们认为自己肯定逃不出这几十个活死人的手心,才没有轻举妄动。不过,一旦他们从外围放箭,自己恐怕要变成刺猬了……况且若是自己死也就罢了,偏偏身边这位还是大夏朝的皇帝,他的父皇。“你想怎样?”

“我要你跟我走。”

“可以。”

“瑾儿!!!”澹台臻虽然在战斗,可是注意力却一直都分了一部分在这边,听见澹台瑾竟然毫不犹豫的答应对方的要求,不由得大喊一声。他这一分神,立刻就落了下风,手中的软剑,剑势一滞,左臂上顿时就被那雪亮的钢刀添了一道口子。

“白痴!”瞪了他一眼,澹台瑾复又望向那个老人,眼下这种关头,就好像谈判一样,谁更冷静,谁更沉着,谁就能获得最后的胜利:“我可以跟你走,但是不是现在。”

“娃儿,你认为在这里还有跟老头儿我讨价还价的余地吗?”老人虽然这样说,可是脸上却是一脸兴味,眼睛里也满是期待的神色。

“实话跟你说,这个人是我……爹爹。谁知道我跟你走了之后,你会不会把我爹爹杀掉。”

“那你打算如何呢?”

“我要你放我们一起走。”

“哈哈哈哈!~”老人仰天长笑:“小娃娃,你是太天真,还是当老头子当真老糊涂了?你们万一一去不复返呢?”

“不会的。”澹台瑾平静的只是着他:“你可以给我吃一颗毒药,这样我若不会来就会死。”

“老头子何必那么麻烦?直接杀了他把你带走就是了~”老人丝毫不为所动。

“是吗?”澹台瑾也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缓缓收回了护铃,缠绕到自己的脖子上:“我保证,你若敢那样做,我第一时间就绞断自己的脖子,你不是喜欢活死人吗?收个死人当徒弟也没差吧?”

“啪,啪,啪。”老人轻轻的拍击手掌,“小娃娃很有意思,老头子真是越来越喜欢了,看不出你倒是继承了你外公的几分风骨。即然这样老头子便成全你这份孝心。”言罢一扬手,一颗黑色的药丸便抛了过来。

澹台瑾接在手中,毫不犹豫的仰头吞下:“这下你满意了吧?”

“很好。”又是一声哨音,那群傀儡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象来时一样,齐齐消失在夜色中“那边那个小子,看在我乖徒儿的份上,今天就饶了你,快走吧。”

“等等!”

“你还有什么事儿?”老头不解的望向澹台瑾。

“我不知你为何要帮助张家,只是我希望你日后不要再助纣为虐。”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老人呵呵一笑“老头子本就不管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只不过他们提供活人让老头子来试验摄魂术,老头子就答应帮他们了,不过现在既然有了乖徒儿,谁还理他们的闲事儿?”

“如此,多谢。”澹台瑾望着老人略略的欠了欠身,突然又道:“不要动,否则我立刻自绝当场!”这句话确是对着澹台臻说的。

第二十二章
“瑾儿!”

“父亲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跟我走,否则瑾儿就死在这里!”手上的力道加重,小脸儿也变得通红,澹台臻望着那开始泛紫的嘴唇,心如刀绞。

“父亲,我们走!”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因着呼吸困难,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极度的沙哑。那声音,仿佛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支离破碎。

“小子,劝你不要辜负了这娃娃一番好意。”那老人也开口道。

澹台臻握紧双拳,上前来俯身将他抱在怀里,接着一提气,飞鸟一般窜上屋顶,几下起落消失在夜色中,耳边传来那老人用内力传送来的话语:“劝你们不要耍招,那娃娃吃的毒药是老夫自己配置出来的,毒发时间只有一天,纵使隐谷医仙在世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毒,所以明日此时,那小娃娃若不来就死定了!”

澹台瑾窝在他的怀中,感觉到那人的心脏好像失去控制一般疯狂的跳动。他疯了似的向皇宫的方向飞奔,真气运转到极限,连血管几乎都要崩裂开来。直到远远的,连丞相府的影子都看不见,澹台瑾才悄悄松开了缠在脖子上的护铃。

“为什么!为何要如此?!!!”一脚踢开清凉殿的大门,将怀中的人狠狠的掷到床上,澹台臻一掌将旁边木质镶了大理石桌面的八仙桌拍得粉身碎骨,血红的双目直瞪着床上的人,愤怒的质问道。

“这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胡说!”

“殿下!”听到屋中的动静,暗香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查看,却被盛怒之下的臻帝一掌击飞。澹台瑾惊叫一声,袖子一扬,一把药粉就洒了出去。而后趁着澹台臻中毒不能行动的时候跳下床,跑到暗香身边,拿出一粒药丸飞快的塞到她的口中。对随后赶来的萧朗道:“把她带走,关上大门,没有孤的吩咐任何人不准接近!”

萧朗看了一眼屋中的情景,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说话,沉默的将重伤的暗香抱在怀中反手关上房门离开。

澹台瑾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转过身走向好像暴怒的狮子一般的皇帝,轻轻的捧起了他的右手,因为方才那一掌,他的手心已经被碎石和碎木片扎的血肉模糊。心疼的拿过一旁的药箱,先用镊子小心翼翼的挑出嵌在肉中的碎石和碎木,接着清洗伤口而后拿出酒精消毒:“父皇,这个会有些疼,忍着点儿!”

酒精倾倒下来,澹台臻只是一声闷哼,他此刻身中了软筋散,一动也不能动,只能任着对方摆布。

给伤口消过毒,又敷上厚厚的金疮药,再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澹台瑾没有离开,反而是就着对方倚坐的姿势,探身将他抱住:“父皇,父皇请你平静下来,听我说好不好?”

感觉到怀中的人紧绷的身体渐渐的放松,澹台瑾小心翼翼的松开手臂,拿了一颗药丸塞到他的口中,岂料那人一解了身上的软筋散立刻狮子一般的扑上来,将他压在床上,怒气冲天道:“告诉我,你为何要这样做?”

“父皇,我不能让你有事。”澹台瑾镇定的道,那人刚才已经吃了一亏,断然不会再上第二的当,袖中所有的药粉已经都被搜了出去,连同缠在腰间的护铃,现在他绝对没机会再制住对方。

“所以要去?”眼中满是狠戾之色,澹台瑾望着那张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面庞,心中一瞬间竟然有些恐惧,那种恐惧好似当初从天桥上失足坠落的过程中,感觉灵魂正在离开躯体。

“是的,这是儿臣的责任。”费力的吞了吞口水。艰难的吐出这句话。

“你这样做只是因为,你是我儿子?!!”时常挂着邪魅笑容的俊美的脸,此刻可怖的扭曲起来,那人失控的咆哮,澹台瑾毫不怀疑再这样下去,自己会被这个人咬断喉咙。

“我不能让你有事……”因为被人压制住,所以呼吸有些困难,连说话也不顺畅,可是澹台瑾依旧费力的重复了一遍方才说过的话:“平静下来,父皇,我这样做,只是不想你有事。”

“我不需要!”

“不,你需要。”斩钉截铁的打断对方的话,澹台瑾继续道:“你需要,你需要活着,死是一件不可预测的事情,你不知道死后会怎样,你无法决定死后的事情。但是活着可以,你可以活着,将这个国家治理的更好,活着等我回来。而你若死了,只会在史书上留下一个谥号。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没了你,我还要那些干什么!!!”

澹台瑾一愣,他不知道自己在对方心中竟然占据了如此之重的位置,甚至超过了他的皇朝,超过了他的江山。静默了一阵,他的嘴角有笑容缓缓荡漾开来:“放心,父皇,我会回来。”缓缓抬起一只手,他直视着澹台臻的眼睛,一字一句,轻柔,缓慢但坚定的道:“我以我的人格起誓,我一定会回来。放心,父皇,我一定会回来,我只是和外公的一位朋友去学医。很快就会回来。等到明天早上,一切就都会过去了。”

澹台臻直视着那双漆黑的眸子,听着在耳边响起的誓言,只觉得心中最柔软的一部分被轻轻触碰,那声音让他觉得安心,觉得舒服,觉得……

长舒了一口气,轻手轻脚的从那人的身下爬出来。终于成功了,幸好他在方才那丸解药中加了让人神经松弛的药物,再加上澹台臻因为一夜的恶斗,体力几乎消耗殆尽,不然想要催眠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早就知道父皇对自己抱有特殊的感情,可是,没想到那感情竟然强烈到那种地步。

可是,父皇,我只是不希望你有事,仅此而已。轻轻的在那熟睡的人手上烙下一吻,澹台瑾将那人脏污的外衣脱去,又拉过一床锦被盖在他的身上,起身离开,跃上屋顶往蟠龙殿的方向奔去。

将寒瀛洲从龙床上挖起来,他猜得没错,这两个人经常互换身份,澹台臻不在的话,蟠龙殿里的“皇上”必然就是寒瀛洲。

“殿下,回来了?一切顺利否?”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寒瀛洲虽然很不爽半夜被人叫起来,可是对方是太子殿下,只得忍气吞声的爬起来。

“呵,单指那一件事情的话,很顺利。”澹台瑾苦笑了一声,如果不出意外,明日里被他催眠过的那个官员就会带着有力的证据,在朝堂上指正丞相张先诬陷大学士萧佑。

“这样说来,出了什么别的事情吗?”寒瀛洲敏锐的听出对方言语之中的弦外之音。

长长的叹了口气――澹台瑾发觉自己一晚上叹气的数比原先一个月加起来还多――将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来龙去脉详细的复述了一遍。听完他的话,寒瀛洲几乎被唬得魂飞魄散。早知道这太子殿下是皇帝的心头肉,眼下殿下竟然受制于人,身中剧毒,还要只身随一个来历不明的老头离开皇宫……天,皇上怎么可能会答应……

“我将他催眠了。”

“什么?!!”可怜的寒瀛洲半夜醒来,就要承受这接二连三的巨大打击――对皇帝出手,也就是太子殿下有这个胆子,换做别人的话,只要动一动念头,怕是就要被拖出去乱刀砍死……况且皇上怎么会那么容易被催眠?当初那催眠术不是连自己都能够挣脱的吗?

“我给他用了药,再加上他今晚体力透支,心神动摇,所以才勉强成功。”澹台瑾皱紧了眉头,这也是他最担心的地方,澹台臻比寒瀛洲厉害不知多少倍,很难保证那个催眠术日后会在什么时候被他挣脱。到时候后果可想而知……

“为了以防万一,我把事情的实情告诉你,万一有一天父皇记起来一切,恐怕只有你才能劝阻。”

我的殿下啊!若是陛下有一天恢复记忆,我这个“同谋者”恐怕是第一个被拖出去碎尸万段凌迟死的人才是啊……在心中绝望的呻吟了一声,寒瀛洲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里问道:“殿下,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若有的话我还用冒这么大的风险吗?”澹台瑾瞪了他一眼:“瀛洲你也不希望我明天晚上毒发身亡吧?总之一切拜托你,记得不要让他接触那些可能会引发记忆的事物。”

“萧朗怎么办?”要说他才是这件事情最初始的起因吧?况且留他在这里,万一皇帝陛下恢复记忆,萧朗绝对是第二个被碎尸万段的人……

澹台瑾皱起眉头略一思索道:“萧朗我会带走,可暗香今晚被父皇打成重伤,我没法带她一起了,你将她安排到隐秘的地方直到我回来,记得千万不要被父皇发现。”说完也不管对方的反映,直接窜出窗户,飞身离开了蟠龙殿。

留下寒瀛洲一人欲哭无泪,殿下啊,殿下,你这跟要臣的人头有何区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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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臻帝坐在朝堂之上,这把坐北朝南高高在上的龙椅其实并不舒服。距离很远,匍匐在脚下的臣子的脸的埋在地上,看不分明。他脸上挂着平日里惯常的似笑非笑神情,看着那群心思各异的臣子。

“皇上,臣有本启奏。”

“爱卿请讲。”看着越众而出的寒瀛洲,他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好戏就要开场。皇帝很年轻,容貌俊美得几乎不似凡世之人。但是知悉皇帝性格的人绝没有一个因着那过分俊美的容貌,而忽视他的手段。能稳坐那万人之上的龙椅的人,怎么可能是无能之辈?

“臣接到一份奏折,弹劾丞相张先贪赃枉法,构陷冤狱,杀害大学士萧佑。”此言一出,朝堂上瞬间鸦雀无声,静默几秒之后,突然如同被捅落到地上的马蜂窝一般嗡嗡起来。

一片嘈杂,有紧张的,有疑惑的,有惊诧的,有茫然的,有恐惧的,种种表情,人间百态,不一而足。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饶有兴味的看着台下几乎可以说是自己一手导演的这出戏,一言不发放任事态的发展。

“胡说,丞相一心为国,何来贪赃枉法,陷害忠良这一说?这分明是诬陷,含血喷人!”很快家一派便有人出声反对。

“情况是否属实,也要看证据,空口无凭不是吗?大人又何必激动?”皇帝一派立刻有人做出回击。

“那就请拿出证据,否则诬陷朝廷重臣的罪名,不知道要谁来担?”这么有自信吗?不知道一会儿你们会有什么反映。澹台臻依旧不动声色,等待着那张早就安排好的底牌。

“皇上,这是随着那份奏折一同呈递上来的证据。”寒瀛洲不慌不忙的将一本账册似的东西呈了上去。侍立在一旁的太监眼疾手快的接过去,送到了皇帝手中。

“黄金三百万两,白银六百万两,人头一颗,萧佑。”皇帝低沉悦耳的嗓音平静无波,却透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张丞相,能解释一下这个吗?”账本掷到丹犀之下,随着自大殿之外吹来的风翻了几页。

张家一派几个心腹见过这本账册的,不由得都在手中捏了一把冷汗。这个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皇帝手中?

只见丞相张先缓步上前,从地上拾起那本账册,翻了一翻,脸上竟然是惊诧愤怒的表情,接着白胡子一抖一抖,扑通跪在了地上:“皇上……”

这个老狐狸,还真是临危不乱,到了这时候竟然还能演得这么唱作俱佳。

“张丞相可有什么可说的?”

“这个……老臣罪该万死,但是这账簿上却不是老臣的字迹。”张先将账册捧过头顶,继续道:“这上面的字迹是老臣的管家所书。”

“哦?这么说来丞相对此事并不知情?”这老狐狸,就知道他有这一招,故作不知的看向寒瀛洲:“那么寒爱卿,那份奏折到底是何人交给你的?”

“启禀皇上,是张检,张大人。”

张检?!那不是张丞相的嫡系亲侄??

怎么会?

朝堂上再炸开了锅,此起彼伏的议论声犹如苍蝇一般,嗡嗡嘤嘤的令人头痛,澹台臻觉得心底有一股莫名的焦躁,但是又说不出来,那种不安的感觉好像潜伏在血液里,令他有些心浮气躁:“都给朕住口!”一声暴喝,成功的制止了下面的嘈杂。臣子们噤若寒蝉的垂了头――今天的皇帝有些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

寒瀛洲的心里有如煮沸的一壶滚水,不安的水泡不停的冒上来,越来越大――太子殿下,希望您的催眠术能够坚持长一点儿的时间,不然万一陛下在这个时候失控,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澹台臻复又端坐了身子缓缓道:“宣张检。”老狐狸,看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怎么抵赖。

宣张检。

宣张检。

宣张检。

圣旨被传旨的太监一声接一声的传出了大殿之外,一直到很远的地方。沉寂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一个传旨小太监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不好了皇上,张大人他,张大人他今早暴毙了!”

什么!!??寒瀛洲在袖中攥紧了拳,眼光看向那装模作样跪在地上的丞相张先,只见他低垂着的头嘴角浮现一丝得意的笑容。他们好快的手脚!

下面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皇帝,目光中有担忧的,有放松的,有得意的。

可恶,竟然被他们捷足先登,摆了一道!紧紧的握住龙椅的扶手,澹台臻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那双眸子里又是神秘莫测的古井无波:“是吗?那还真是可惜了。”

检举人一死,就是死无对证,光凭那本管家写的账本根本无法定张先的罪。虽然有些事情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

“张丞相,既然张大人已经死了,那么这件事就这样揭过去吧。”淡淡的看着那老狐狸志得意满的口头谢恩,澹台臻暗中咬了咬牙关:“但是你家奴受贿陷害朝廷大员,你虽不知情可是也难免御下不严之罪,传旨责令丞相张先闭门思过三个月,丞相府所有家产抄没上缴国库。大学士萧佑刚直不阿,遭小人陷害含冤而死,追封忠义侯,一切家产发还,所有健在亲眷免除罪名。寒爱卿着你与经军副统领沈昀协同办理此事,退朝。”

明显看张先的笑容僵在嘴角,澹台臻的心里才舒服一点儿――老匹夫,要不了你的命,朕也要先扒掉你一层皮!在心中冷笑一声,臻帝离开龙椅,转身拂袖而去。

寒瀛洲紧随其后,看见皇帝不由自主的迈向清凉殿的方向,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连忙赶上前去道:“皇上,您这是要去哪里?”

“嗯?”澹台臻楞了一下,抬头望了一眼,发现自己竟然是走在去清凉殿的路上,不由得疑惑的皱了一下眉,他想去哪里干什么?不知道。可是脚却已经不受大脑支配一般的向那边走去。“朕……想去看看……”

寒瀛洲后背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惴惴不安的道:“皇上,您不是送太子殿下随他外公的旧友去学医了吗?”

“是吗?对哦,朕好像是送太子出宫学医去了,真是的。脑子都忙乱了。”自我安慰似的咕哝了一声,拧紧了的眉头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可是脚步却已经停了下来,澹台臻转过身往回踱了几步,道:“那么就回御书房吧。”

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寒瀛洲偷眼瞟了一眼清凉殿,伸手摸了一把额前的冷汗:我的太子殿下啊,您一定要快点儿回来,微臣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啊……

第二十四章

与此同时,京郊十里亭旁的茶肆里,一个纤瘦的身影裹了一领带着风帽的大斗篷,正坐在屋中的凳子上,似一只猫儿般慵懒的趴在桌边,悠闲的喝着粗磁杯中的茶,那茶叶自然是比不得宫中的御用之物,带着一丝苦涩的味道,可是水却很好,清冽甘甜,看样子是一早从山上取来的泉水。

“殿下……”旁边端坐着一个身着蓝衣的十七八岁的少年,右臂缠着绷带,受了伤的样子。他坐的姿势很局促,好像那木条凳上有无数的钉子一般。

“瑾儿!”没好气的打断对方的话,澹台瑾翻了个白眼儿,不知道这个家伙是故意的还是真的脑子里少根弦,现在还用这样的称呼叫他,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吗?“记着,我再说最后一遍,现在开始起你就是我哥哥萧朗,而我是你弟弟萧瑾!”

“臣不敢!”

“萧朗,你不肯听孤的话吗?”真是头痛啊,这个家伙。为什么就那么固执?真是的,要不是怕自己那个皇帝老爹一旦恢复记忆会迁怒于他,自己还真不想带他一起出来啊。

“臣不敢。”

…………一块莲蓉点心塞进了他的嘴里,澹台瑾大大的叹了一口气,自己居然会跟这个家伙认真商讨问题――实在是有够想不开。

“呵,你这娃娃这么早也来这里喝茶吗?”

不用回头,单听声音就知道那老头儿到了。澹台瑾在桌下按住萧朗的手,不动声色的笑笑道:“怎么可能,我是专程到这里来等师父的。”

“哦?老头子可没有让你来这里呦。”

澹台瑾突然觉得那挑起的白眉毛真的有几分欠扁,撇了撇嘴角,无奈的说:“您一共给我吃了两颗五鼓断魂散,难道不是要我来这十里亭?还是说这京城里有另一带了‘十’字的地方?”

“切~你这小娃娃真是无趣。和你家那个老爷子一样!”老头儿不满的轻哧一声,眼睛里却都是赞赏之色:“好啦,咱们走吧。”

“等等。”挣脱开老人拉住自己的手,澹台瑾道:“你昨晚下在我父亲身上的毒解了没有?”

“小子?这你都发现了?”老人猛然回过头,这眼中闪烁的不是兴味,而是吃惊了。

废话,若不是你用皇帝老子的性命威胁我,我怎么会冒险跑出皇宫,来当你徒弟?!心中腹诽一句,澹台瑾弯了弯腰道:“请师父成全徒儿一片孝心。”

“解啦,解啦,他身上所中之毒,唯独跟那五鼓断魂散的解药相克。你没有自作聪明擅自服用解药,过了今天他身上的毒素就会自动排除。”抖了抖胡子,老头儿无奈的道:“咳,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到手的乖徒儿不就飞了。”

“多谢师父,徒儿还有一事。”

“你哪儿来的那么多事?!”老头不耐烦的拍了一下桌子,瞪起眼睛。

澹台瑾做了个‘我也不想’的眼神,一挑下巴,指指坐在他身边的萧朗道:“这个人要带着一起走。”

“好。好。带着他,你还有什么事儿吗?”老头恶狠狠的盯着澹台瑾,一脸‘你再提条件我就发飙’的表情。满意的看对方摇了摇头。突然正襟危坐的摆正了身体,还装模作样的捋了捋白胡子。

澹台瑾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倒了桌上的一杯茶,两手捧过,双膝跪地道:“请师父喝茶。”

“嗯~乖,乖~”老头儿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正色道:“记着,娃娃,老头子名为南疆毒王。”

第二十五章
庙堂有多高,江湖就有多远。

六月初五这一日还没到,江边上早就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码头上连个插脚的地方也没有。众人都站在那里,翘首望着江面上。

“来了,来了!”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接着人群就沸腾起来,目光都望向江上正顺流而下的那一叶小舟。等那小舟在岸边靠稳了,便从船篷里走出一个蓝衣的青年来,那青年形容俊朗,眉目英挺,若不是一直象石头似的冷着一张脸,不知道要迷去多少闺中的女子。那青年跳上岸,从船舱里抽出一块踏脚板,搭的稳当,回身恭恭敬敬的从船舱里扶出一个人来。

那人身形纤弱,体格也单薄,若非是身上那一套飘逸的儒衫锦袍,单看那卓越的风姿,任谁都会以为是哪里的倾城佳人。见那人离舟登岸,码头上的人群自发的让开一条道路。让他们顺利通过。同时人群中也传来各式各样的窃窃私语。

“哦?这便是那大名鼎鼎的瑾公子?”

“不错,神医萧瑾,果然人如其名,不负‘瑾公子’之号。”

“单看那表兄萧朗也能猜出瑾公子是何等出色的人物,只可惜这瑾公子一贯带着纱笠,难得一窥真容。”

澹台瑾同萧朗肩并肩穿过人群,耳边听得围观人的窃窃私语,心中有些哭笑不得。将斗笠压得更低,快步向前走。倒不是他故弄玄虚,只是遗传自父母的这张脸太过于惊世骇俗。原先在美人如云的皇宫里尚且十分惹眼,何况是到了民间?

“瑾公子!瑾公子!”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突然窜出人群,哭得满脸泪痕,直扑到他的身上“瑾公子求你救救我娘亲!”

又是这样的事情……他三年前出师下山以来,并没有回皇宫去,反而是带了萧朗行走江湖。每年六月初五都会在这江阴小城的一家医馆落脚,看诊一个月。开始他还只是一名寂寂无闻的游方郎中,直到后来所有经他手的病人,没有医治不好的。神医萧瑾的称号渐渐传遍了江湖。再加上他容貌俊美,性格恬静,便有人送了“瑾公子”这么一个别号。这瑾公子行踪不定,但是每年六月初五必定会出现在江阴,所以到了后来,重病的人便千里迢迢,慕名而往的赶到江阴。这每年的看诊,竟变成了江阴城一年一度节日般的盛况。

“你娘亲在哪里?”扶住那个女孩子,澹台瑾亲切的问。

“就在那边。”顺着女孩子手指的方向,他看见放在墙角的一领芦席,上面铺了一床破棉被,隐约可以看见棉被上躺着一个人。

“别急,我这就去看看。”分开人群,来到那个墙角,澹台瑾从破棉被里拉出那女人枯瘦的手,静静的切脉。

这女人并无大碍,不过似因为积劳成疾,又感染风寒患上了肺炎罢了。肺炎在现代不过是小毛病,而开始在古代,稍有不慎就足以要了人的性命。“你先跟我去医馆,开了方子好拿药。”刚刚想站起身,手腕却被人攥住了。

那手很有力,虎口上的厚茧可以看出这人必定是积年习武之人,澹台瑾在纱笠之下不由的皱了皱眉头。这样的人他没少遇到,仗着自己会几分功夫总是这样的无礼。抬手制止了萧朗,他淡淡道:“你有何事?”

“我家主子重病,请瑾公子跟我走一趟。”

“等着求诊的多半是重病之人,将你家主人送到医馆来,在下在那里恭候。”使了个巧劲儿将手腕巧妙的从那人的桎梏中脱出来,澹台瑾瞟也不瞟他一眼,径自向前走。

“不过看在你是大夫的份上给你三分薄面,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人二话不说直接一掌就抓过来。

唉,又是这样的事情。澹台瑾无奈的停住脚步,旁边的萧朗却已经动起来,只见寒光一闪,风声过后,那伸向澹台瑾的手掌,指尖已经被削去了一层皮。那人被惊得魂飞魄散,呆若木鸡,手也忘记缩回来,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原地。

萧朗背后那把长刀甚是古怪。整个刀长足有七尺,长度丝毫不逊于一杆银枪,刀身却窄得很,不过三寸有余。可光是刀柄竟然就有三尺三寸长。这种武器名为大太刀,本不是中国特有的。而是日本根据中国唐刀的样子,发展改进再创造出来的。当年萧朗被人挑断了右手的手筋,虽然被澹台瑾千辛万苦的接续回来,但是因为一来那伤势已经拖延了大半年,二来手术之后他为了与澹台瑾赌气,曾擅自拆了夹板,所以等到伤口完全愈合之后,虽说已经接好了筋脉,可到底比不过从前。

何况萧朗之前擅长的兵器是大刀,而现在他的右手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舞动那沉重的大刀了。澹台瑾见他意志消沉,突然想起记忆当中日本的太刀。同是刀剑,重量却比中国的大刀轻了许多,只要运用得法,威力丝毫不逊于传统的刀法。他偷偷画了图样,央求自己的师傅找巧手工匠替萧朗量身打造了这把大太刀。而萧朗也缺失没有令他失望,在山上学医的几年竟然融会贯通,领悟出自身的一套独特刀法。比之先前不仅快了数倍,且威力倍增。

“好,好,好,不愧是‘一闪’萧朗。今日小生可是开了眼界。”人群里走出来一个书生打扮的人,一面鼓掌,一面来到了澹台瑾的面前:“家仆不懂事,冒犯瑾公子,小生这厢给您赔罪了。”言罢合拢手上的折扇,躬身施了一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澹台瑾只得点点头回了一礼。

“瑾公子,小生的主人的确是患了重病,实在无法前来医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望瑾公子屈尊前去,小生不胜感激。”那书生言罢又是一礼,的躬下了身子。大有你不答应,我便不起来的架势。

澹台瑾无奈伸手去托,无意中手指碰到对方的脉络,惊觉一股很强的真气在那人的体内涌动,看来这书生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那书生知道已经被对方看穿身份却不以为意,脸上笑容依旧。

沉默片刻,澹台瑾冲萧朗点了点头,又转身对那书生道:“请先生前面带路。”

“瑾公子这边请,小生已经备好了轿子。”那书生侧身一让,指了指停在不远的一顶华丽的轿子。只是那抬轿子的不是普通的轿夫,而是八个人高马大的昆仑奴。有这样排场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澹台瑾心中一动,脚下滞了一滞,终究还是一弯腰,迈进了轿子。

萧朗紧随其后,在那轿子旁边站定,警惕的打量那书生。那书生面对对方颇有敌意的目光,毫不在意,反而是冲他温和的一笑:“小生礼数不周,要委屈萧公子了。”言罢转身进了旁边另一顶轿子,轻轻道一声走。那抬轿子的昆仑奴齐齐跺了下脚,竟然飞身而起,运起轻功,风驰电掣般的去远了。萧朗皱着眉头足下一点,也紧随其后。

轻功对武林中人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东西,但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则不吝于天方夜谭,这边的一番举动早就令在场围观的人看傻了眼,直到他们一行人消失无踪,才有人回过神来,惊呼一声:“仙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一入江湖岁月催……
第二十六章
轿子在一间宅大院的内庭里停下,想必他们没有走大门,而是直接飞到了这间屋前。澹台瑾从轿子中钻出来,只闻见扑鼻的药香。从味道判断,杂七杂八什么药物都有,想来这家人也是病急乱投医。可惜从药香上闻起来,那些药物大部分都是温补元气的,也许可以延缓病情,但是绝对是治标不治本。

那书生打扮的人上前来殷勤的替他推开门,澹台瑾有些过意不去,冲他笑了一笑道:“有劳先生。”

“瑾公子言重,称呼小生一声张阑就够了。”

萧朗背着大太刀,手中提着药箱寸步不离的跟在后面。这时从屋里走出一个年岁稍大的人,看见他背后那把长的离谱的大刀,怔了一怔,看向张阑道:“张先生……这……”

张阑还是微微一笑,摆摆手道:“无妨。”

走进内室去,张阑当先替澹台瑾撩起那床边的帐子,又将病人的手自锦被中拉了出来撂在早就准备好的靠垫上。屋内的空气有些浑浊,澹台瑾皱起眉头,冲萧朗道:“把窗子打开。”

“瑾公子,那病人不是经不得风吗?”张阑诧异道。

澹台瑾摇了摇头道:“无妨。”重病之人是不宜冲风没错,但是这屋里空气这样浑浊,好人也要闷出病来。萧朗敞开了窗户,一阵新鲜的空气涌进来,让人神清气爽了不少。他定了定神,切上了病人的脉。

脉象杂乱,沉滞微弱,竟是病入膏肓之象。澹台瑾簇紧了眉头,转头看向张阑:“请问这位病人,患病有多久了?”

“不长,也就是五日有余。”

仅仅五日就成了这个样子?从脉象上看分明是病体支离,久病不愈的样子嘛。“请掀开帐子让我看一看。”

张阑闻言却面露难色:“这个……瑾公子,非得要看脸吗?”

澹台瑾有些奇怪:“中医讲究望,闻,问,切。眼下我只是切了病人的脉,其余的都没有做,叫我如何下药医治?”

“这个,瑾公子……”

见对方还是一副为难的样子,澹台瑾不禁有些恼火,这帮人藏头露尾也就罢了,竟然连病人的面也不让他看,真当他是神仙么?“张先生,在下不是神仙,如此含糊的情况下根贸然开药方,即是对病人的不负责任,也是对自己医德的不负责任,张先生若是信不过在下,就请另请高明吧。”

张阑见对方语带不悦,也慌了神,连忙拉住对方衣袖挽留道:“瑾公子留步,并非小生不肯……只是……”说道这里只听对方哼了一声,就要拂袖而去,只得一咬牙,破釜沉舟一般道:“也罢,事已如此,顾不得那许多,只求瑾公子看过之后要保密。”言罢刷的一声掀开了遮在床前的罗帐。

澹台瑾不看则已,一看之下险些失了魂。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微合了双目,显然是正在昏睡。不过即使是面容憔悴,也难掩本人绝丽容颜,淡色的唇,微微上挑的凤眼,若是女子,简直是病如西子胜三分。

只是让澹台瑾看傻了眼的并不是那绝丽的容貌,而是这张脸过于酷似一个人――臻帝,澹台臻。

看到他有些发抖的手,萧朗在一旁轻声道:“这里是镇南王府。”

镇南王澹台郅?!!怪不得,这人应该是澹台臻的嫡亲兄弟吧?难怪容貌如此相似。澹台瑾心下了然。就在这时鼻中突然嗅得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他再仔细端详床上人的面容,眉宇间隐隐透出一股青气――这哪里是病,分明就是中毒之状,而且所中的毒,还是那歹毒的缠丝!只是那缠丝剧毒是南疆毒王的得意之作,从来不外传。别人怎么会知道?况且那老头儿已经去世,这世上除了自己还有谁会知道这种毒药?

张阑不知道澹台瑾此刻心中百转千回,只是以为他过于震惊,于是在一旁轻轻唤了一声:“瑾公子。”

“张先生,他……王爷他之前可曾去过什么地方或是见了什么人?”

“不知,王爷自打从京城回来就突然之间病倒。”张阑仔细回想了一下道:“怎么,瑾公子,王爷他到底怎么了?”

京城,是在京城中的这缠丝?京城怎么会有这种毒?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澹台瑾在张阑一叠声的追问下才回过神来道:“王爷并非是生病,而是中了毒。”

“中毒?”张阑大惊失色:“瑾公子,可有解药?”

澹台瑾有些吃惊,看他的样子应该是镇南王府的门客,可是看他担忧的样子,又觉得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解药是有的,不过王爷似乎中毒有一段日子了,单单服下解药怕身体会吃不消。”

“那该如何是好?请瑾公子明言!”

“也不难,只需一支千年的血参辅助即可。”这话虽说得轻巧,可是千年的人参尚且难寻,何况是要千年的血参?!!这东西恐怕是寻遍皇宫大内也不一定会有。

岂料张阑却松了一口气,只道了一声,“请瑾公子稍等片刻。”就出去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走了回来,手中拿着一个一尺长的锦盒,掀开盒盖子,里面赫然是一棵全须全叶的千年血参。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澹台瑾接过来仔细一看,不错,确实是血参无疑,可是这等天下难寻的至宝,张阑怎么随随便便就拿了出来?

看着澹台瑾吃惊的神情,张阑微微有些不好意思道:“先前家父曾有恩于一位异人,那人便赠给了家父这支千年血参。”

“太好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手解毒吧。”澹台瑾当下拿出银刀,将这血参切成片,塞到镇南王澹台郅的舌下,又从药箱中拿出一包银针,转头对张阑道:“张先生应该会武功吧,一会儿麻烦你从王爷身前的气海穴缓缓输入真气,以辅助我用银针打通他全身闭塞的经脉。”

给人输送真气是极为耗损功力的事情,张阑却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下来,倒更让澹台瑾对他多了一分赞赏。

其实不止需要张阑输出真气,单是澹台瑾的银针上就要灌注真气才可以打通那已经被毒物侵蚀入里的经脉。那银针不仅要认准穴道,拿捏力度和浅,还要控制这小股真气连续不断的稳定输出。饶是澹台瑾也有些吃不消,一个时辰的功夫额头上便淌下汗来。再看张阑,武功修为本就不如澹台瑾,此刻脸色已经发白,但仍旧咬着牙继续坚持着。

拔出银针喘了一口气,趁着这个间隙摸了一下额前的汗水,突然觉得后心一暖,一股绵长的真气顺着贴在自己后背上的手掌绵延不绝的流淌进来。“萧朗,我没事儿的。”

身后那人不回话,手也不曾离开。

澹台瑾知道这人的固执,他认准的事情,即使你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不肯放弃的。感情强烈,可偏又沉默的很,不管是什么样的心情都不肯轻易流露出来。

开始的时候不过看他是个可塑之才,又本着医者仁心,才会出手救治他的伤。后来在一起相这几年,形影不离,这人的关爱也就如同温水一样静默的围绕在身边。虽然现在对方已经过了弱冠之年,可澹台瑾在心中一直把他当做需要保护的孩子来看待。却没有注意到当初的倔强少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成了优秀的青年。

有些走神,不过就在他分神的片刻,萧朗输到他身体里的真气已经让他的疲劳得到了极大的缓解。定了定神,拿起一枚银针,顺着左期门穴,右期门穴,左幽门穴,右幽门穴一路扎了下去。几乎要把床上那人扎成一直刺猬的时候,澹台瑾停了手,对张阑道:“好了,你可以放开了。”

张阑累得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便瘫软在一旁。

掏出一粒药丸,塞到澹台郅的口中,按摩喉咙令他将药丸完全吞咽下去,澹台瑾实在忍不住,向后倒去。不出意料跌入了一双坚实的臂弯,他安心的闭上了眼睛,短时间内接连不断的大量消耗真气,已经令他吃不消了。

头脑中一直昏昏沉沉,仿佛被吸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脑海中充斥着记忆的片段,前世今生,齐齐涌来,几乎要把人逼疯。睡梦中有一直温暖的手一直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传递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第二十七章
澹台瑾在一片熹微的晨光中醒来,不出意料的看到床边坐着一个蓝色的身影,借着窗棂透进来的微光,可以看到对方的乌黑清凉的眼睛,以及其中缠杂的各种感情,担忧,欣喜,激动以及――爱恋。是的,他知道。这个男人虽然沉默,可是却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心中一阵感动,澹台瑾握了他的手,轻声道:“谢谢你,萧朗。”

萧朗那线条明朗的脸上微微泛出一丝红晕,尴尬的别过头,逃避对方的视线。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洞若观火,总让他觉得自己心中的隐秘,在对方的窥视下无所遁形。

“我渴了。”为了打破这短暂的尴尬,澹台瑾轻轻道。

萧朗立刻如蒙大赦一般吐出一口气,飞快的来到桌前小心翼翼的倒了一杯水,捧过来。接过来,一口气喝掉,澹台瑾觉得自己干的冒烟的喉咙舒服了不少:“镇南王呢?醒了没有?”

“昨天就醒了。”不知为何萧朗的眼神突然一暗,又难得的开口道:“您已经睡了两天。”

“啊,我只是担心京城里出了什么事情,你知道,我不认识镇南王,父皇……”澹台瑾都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他,难道是在向对方解释什么吗?

萧朗的脸上突然浮现一抹笑意,拿过茶壶又到了一杯水,端到床前道:“我去拿早膳。”

澹台瑾有些失神,萧朗的笑容很稀少,而自己则是那个唯一让他展现笑容的人……萧朗的心意他很清楚,自己也会贪恋那份温暖。可是――眼前浮现那个有着一双丹凤眼,带着邪魅笑容的男子――父皇,自打听到你诏告天下立后的诏书,我就决定远离你的生活,并且这些年来我以为自己已经将你遗忘。但是,为什么一听到你身边可能有事情发生,我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京城?

要去见镇南王,要知道自己不在的这几年京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即使……即使自己人单式微,也想替他做点儿什么。

草草的吃了几口早膳,澹台瑾的心早就长了翅膀飞到九霄云外。萧朗也知自己主子的性格,督促着他老老实实的喝掉碗里的粥之后,便沉默的带着他去了镇南王澹台郅的房间。

“啊,瑾公子来了,这真是多亏了瑾公子。”张阑守在床边,看得出来他也和萧朗看护自己一样,不眠不休的看护着那个人吧?

“医者仁心,这是在下份内之事。”不想跟张阑多客套,澹台瑾走到床前,伸手探到镇南王的脉。还好,身体内的毒素基本都已经清除,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但是以王府的条件,调理一个月就应该完全恢复了。

“镇南王,在下想问您一件事情,希望您如实解答。”抬手制止了对方即将出口的感激的话语,澹台瑾单刀直入,开门见山的问道“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屋中一片死寂,只听见张阑抽冷气的声音。镇南王眼皮儿抽动了一下,缓缓道:“什么也没发生。”

“王爷,希望您如实的告诉在下。”

那个人的表情隔着面纱看不分明,但是从那淡定却执拗的语气中,可以听出对方的坚持。镇南王审视了他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瑾公子,你走吧,本王是不会说的。念在瑾公子对本王有救命之恩的份上,本王劝你一句,有些事情能够避开,还是尽量避开的好。”

“呵呵,哪里避得开……”若是能够避开的话,还至于到这个地步?苦笑一声,澹台瑾咬了咬牙,一把掀开了戴在头上的纱笠,俊美的容颜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张阑和镇南王同时抽了口冷气。前者是因为那绝丽的容颜,后者则是因为从那张脸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真是相像啊……”喃喃的自言自语,镇南王无可奈何的抬起头:“看来,你确实是无法避开了,太子殿下。”

“太……太,太子?”

“是的,阑,你出去吧。并非本王不信任你,只是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安抚似的冲张阑露出了一丝微笑。后者垂下头,默默的退出了房间。

“太子殿下也非拘泥俗礼的人,就请坐在这里听本王将吧。”拍了拍自己卧榻的边缘,澹台瑾毫不介意的按着对方的意思坐了下去,静静的等待对方开口。

“皇上他好像是一夜之间就突然性格大变似的。”吸了一口气,镇南王努力保持自己声音的平稳,可是在场的两人都看出他是在强装坚强。不知道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令这宦海沉浮数十载的王爷,竟然谈之色变。

第二十八章
早上臻帝澹台臻照例在张皇后的寝宫醒来,看着躺在床边的女人,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淡淡的厌恶。名贵的香粉味道充斥鼻端,可是却令人昏沉欲呕。

“皇上……”床上的女人睁开眼睛,娇声唤道。

“皇后,好好休息,朕要去早朝了。”训练有素的脸上换上了平日里惯戴的微笑面具,他安抚似的摸摸那女人的头发。而后毫不拖泥带水的起身离开。手脚麻利的宫女上前来服侍他换上里三层外三层的朝服,贴身的太监忙不迭的替他挑开面前的帘子,澹台臻快步离开了寝宫。

挥之不去的香粉味道终于散开,他重重的呼了口气。等朕彻底扳倒了张家,一定要将这寝宫一把火烧个干净!他恨恨的想,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快了,自打娶了那女人做皇后,张家已经大大放松了警惕。他们的狐狸尾巴已经牢牢的攥在了自己手中,只等堵住那狡兔剩下的三窟――哼,他就能够痛痛快快的扫尽每日里充斥着朝堂和后宫的乌烟瘴气了。

心情,因着这个想法而有所好转,澹台臻举步向前走去。忽然间只觉得眼前有个颇为眼熟的人影儿一闪而逝,不见踪影。武功高强的皇帝自然不会以为是自己看了眼。不过,这个时候,会是谁呢?他吩咐身边的太监等在原地,运气内功循着那细微的声响,跟踪而去。

竟然来到了久违的清凉殿。澹台臻对这里印象很模糊,他记得自己好像有一个很聪明的太子,年纪轻轻便被自己送出宫外学习。除此之外,再没了别的印象。不过这倒也是符合他的性格。以他的冷淡凉薄的本性来看,若是他对自己这个儿子的一切都了如指掌那才是咄咄怪事。

可是不知为何,他对这个清凉殿总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好像自己有重要的东西遗失在了此――真是奇怪。明明是自己从未呆过一天的地方啊。

朕最近真是不大对劲儿……揉了揉额角,澹台臻努力将那些缠杂不清的念头从脑海里面挥去,寻找那个令自己寻踪而来的神秘影子。原来是一个宫女,臻帝皱了皱眉头,猛然忆起她好像叫做暗香,是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女。她不是应该侍奉在太子身边的吗?怎么会突然之间独自一人出现在清凉殿?澹台臻可以收敛了气息,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那名宫女的一举一动。

只见暗香悄悄的从胸前解下一个长形的包裹,费力的用手在一棵树下掘了一个不的土坑,将那被布巾包裹的东西放进了坑中,又埋好了土,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虽然对方的声音极为微弱,可是澹台臻还是将那些话一字不漏的听了去。

“主子,你怎么还不回来,暗香等了您很久,那么多年了您到底在哪里?殿下,您当初为何不带着暗香一起?”

澹台臻听得一头雾水,听这宫女话里话外说的事情,好像那太子不是去求学,而是去了什么地方?奇怪自己怎么不知道呢?纷乱的念头一时之间好像蛛网一样将自己缠裹在当中,剪不断,理还乱,任他费尽心思也找不出个头绪。头痛欲裂。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那宫女抹了抹眼泪,从地上站起来,四下打量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人发现之后,足下一点飘然窜上了墙头,几下起落就不见了踪影。若是在平日里,澹台臻说不定还会赞一声,好俊的轻功。可是现在他实在没有心思理会那些事情。几步来到方才那名宫女掩埋东西的地方,长袖一抖,一柄软剑出现在手中。他自然没有耐心,也不会蹲下身去挖开泥土,所以雪亮的剑尖轻轻一抖,土坑上面覆盖的泥土本来就没有夯实,被内力一震,立刻四散飞去,露出刚才他看到的那个包裹。用剑尖小心翼翼的挑开外面裹着的布巾。当澹台臻看清楚里面包裹的东西时,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皇帝也不由得怔住了。

那里面不是他先前臆想中的任何东西,而是一只小小的虎斑纹狸猫。它的身体毛色黯淡,四肢僵直,看来已经死去一段时间。

“阿夹?”那猫儿的名字突然脱口而出,臻帝猛地捂住眼睛――是谁,小小的,粉雕玉琢的孩子,抱着这只脾气古怪的猫儿,耐心的喂它鱼肉拌饭。

是谁?开心的跟自己在灯影下看着一本薄薄的书籍。

是谁?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唤着自己“父皇……父皇……”

“父皇,我不能让你有事。”眼神执拗,声音坚定。

到底是谁?是谁?该死!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明明那么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

突然之间,最后的锁,咔嗒一声破碎成一地散沙,记忆之门轰然打开。被封印的记忆潮水一般涌入脑海。风盘旋着吹过树梢,发出细微的悲鸣,澹台臻缓缓的蹲下身,一道透明的水痕沿着他捂住脸的右手的指缝间流淌出来,悄无声息的融进了泥土里。一声呼唤自肺腑传出,微弱,悲伤,“瑾儿…………”

作者有话要说:爹爹终于恢复记忆……
第二十九章
“皇上,不可莽撞啊!”看着丢到自己面前的圣旨,寒瀛洲大惊失色。为什么?原本按部就班,布置得天衣无缝的计划,皇上为何突然之间改了主意,要提前向张家发难?现在他们手上虽然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可是时机尚未成熟。万一打虎不成,反被虎伤那可怎么办?

“皇上,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呢?”沈昀捡起丢在地上的圣旨道。这些年的历练,让他成长为一个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的人才。若说寒瀛洲是臻帝的“右臂”,那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左膀”!

“不能等了,朕已经等了太长的时间,等得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皇帝的声音机械而平板,不带一丝起伏波动。可寒瀛洲却听得眉心“突”的一跳。心里好似一脚踏空似的无力慌乱。难道皇上他已经想起来了?

最初的一两年,怕对方突然之间挣脱催眠术,寒瀛洲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担惊受怕;过了几年皇帝依然没有什么异样,所以他渐渐的也就不再那么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直到这两年,在他几乎都快要淡忘这件事情的时候,没想到皇帝竟然突然之间全部回想起来。是太子殿下的催眠术失效了吗?

“照朕说的去做吧,不然即使是你们朕也不会手下留情……”

“皇上……”沈昀还试图再说些什么,却被寒瀛洲用眼神劝阻住:“臣等领旨告退。”

“寒大人!你怎么能……”出了御书房,沈昀一脸的不悦之色。

“沈昀,你该知道任何人在理智之上都会有一个底线,即使是皇帝也不例外。”

昔日的太傅突然一脸严肃的直呼自己的名字,沈昀不由得有些错愕,怔了一下之后,缓缓的点了点头:“可是皇上……”

“皇上的底限就是太子殿下。”

“怎么突然牵扯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离宫求学不是已经七年了吗?

“呵……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寒瀛洲突然挥了挥手,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传令暗部,全力搜寻太子殿下行踪。”

“寒大人?”沈昀直觉的猜到,对方向自己隐瞒的是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走吧,暴风雨就要来了……”张家只是一个替罪羊,是皇帝发泄怒火的祭品,在消灭张家之后如果无法寻得太子殿下的踪迹――寒瀛洲不敢想象整个朝堂,宫廷会变成什么样子。

“皇上,你今日想动张家,除非从哀家身上踏过去!”一身隆重宫装的老妇人,在侍女的搀扶下威严的从步辇上走下来,站在张府的朱漆大门前,朗然道。

站在张府门前,披坚执锐的士兵统统停住了脚步,那可是太皇太后啊!即使知道对方提的是无理要求,也没人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前去劝阻。

猛烈燃烧的火把将天空映照成一片不详的血红,皇帝缓缓分开众人走到那宫装老妇人的面前,凝视着那张脸。这个女人十四岁入宫,爬上了皇后的宝座,辅助张家登上了大夏朝第一家族的位子。这个老妇人,一生叱诧风云,历经三代皇帝,牢牢的握着手中的大权……

不过,也该到结束的时候了。

“哼。”一声冷哼,轻轻的自澹台臻喉间溢出,紧接着是一道白光,以肉眼几乎无法辨识的速度激射而出。再看太皇太后的颈间已经多了一条细细的血线。她吃惊的伸手摸向自己的咽喉,愣愣的看着染红了手掌的鲜血。下一秒整个人已经失去平衡栽倒在地,尸体的脸上还带着不敢置信的神情。

太皇太后,就这么,被皇帝――给杀了!!!

被喷了一脸鲜血的宫女,张大了嘴巴,扭曲的五官看得出她在无声的尖叫,可是那带着血腥气的空气仿佛绞索一般套在她的脖子上,令她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皇帝抖了抖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上的那把白绸似的软剑,抚了抚衣摆,面无表情的径自从尸体旁边迈过,仿佛他刚才杀的不过是一只无足轻重的蝼蚁,而非大夏朝地位最尊贵的女人。

整个场景好似凝固了一般,鸦雀无声。没有人敢移动分毫。可是支撑身体的双腿却全部都抖如筛糠。所有人的脑中都是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不停的盘旋在脑海中――皇帝,疯了!

是的,皇帝疯了。在他记起同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失散了七年的那一刻起,他就疯狂了。

寒瀛洲紧随其后迈进了那扇朱漆的大门,那个男人面无表情,鲜血令他的脸显现出一种魔魅的美,仿佛嗜血的,阿修罗一族的王。这个时候挡在那个男人面前的人,不要说是太皇太后,即使是诸天神佛也会被他毫不留情的斩于剑下吧?

漫天的火光中,紧闭的朱漆大门之内响起了好似来自地狱渊的哀号,没有人知道那一夜张府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场的官兵和将领只记得当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他们的皇帝和寒大人推开大门走出府邸,随即接过身边一个士兵手中的火把,一扬手抛进了高高的院墙之中。

有一个士兵偷偷的通过朱漆大门敞开的一道窄窄的门缝窥视过去,瞬间脸色就变得惨白,随即昏倒在地。

“随后皇帝一道圣旨,将皇后和皇太后打入了冷宫,张家一夜之间便被抹杀的一干二净。”即使没有亲眼目睹,也能够通过镇南王的描述想象到当时景象的惨绝人寰。

一室静默,只能听见澹台瑾粗重的呼吸,“那么,皇叔,你是怎么中的毒呢?”

“不清楚,那件事情之后,本王便告假回了南疆封地。一到这里便一病不起了。”

“皇叔?”不知为何,澹台瑾知觉的知道,他所说的还不是全部,一定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隐瞒了。“希望皇叔告诉孤全部的实情。”

望着那双凝视着自己的漆黑的双目,镇南王心中悚然一惊,不愧是那个男人的孩子,未及弱冠之年就有这样敏锐的洞察力和强大的威慑力:“我可以告诉太子殿下,但是恳请太子殿下答应我一件事情。”

看那男子在枕上向自己叩首,澹台瑾心中一酸,“皇叔请讲。”

“阑,张阑,希望太子殿下能够留他一命。”

果然是为了张阑,其实澹台瑾之前就隐约猜到了张阑的身份,有机会接触皇亲贵胄的姓张的人,还能是哪个家族呢?况且张阑能够那么轻易的拿出千年的血参……“我父亲当年曾有恩于一位异人”他当时是那么说的吧?跟张府有关系的,又有本事搞到血参的,除了自己的师父南疆毒王以外还能有谁?

“只要他是无辜的……”

“太子殿下,张家已经被诛了十族,阑他是嫡亲子,按律当腰斩弃市,可是他自幼跟在我身边,朝廷上的事情都没有参与过啊!!!”

如此说来,张阑是被牵连的了?瞥了一眼萧朗,他也似乎面露不忍之色,大概是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身世吧?萧朗也曾因为父亲的案子,被挑了手筋,分到禁军帐下为奴。澹台瑾安慰似的伸手握住萧朗微微颤抖的右手――看样子,当年的事情在他心中留下的伤痕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沉重。“皇叔放心,孤答应你。”

“多谢太子殿下!”

“事不宜迟,皇叔也该把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诉孤了吧?”千万不要象他想象的那样才好啊……

“京城里……皇宫中闹了莫名其妙的瘟疫。”

自打那血腥的一夜之后皇帝突然一病不起,连带宫中大大小小的妃嫔宫女,侍卫太监,全都染病。弄得皇宫里一片死气沉沉,民间渐渐传出流言,皇帝这剿灭张家虽然大快人心,但是弑亲在先,有干天合。因此宫中的疫病是天谴,大夏朝怕是气数将尽了。

还好,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不过却比想象之中的状况还要糟糕。他本是怕皇帝一怒之下失去理智,大开杀戒,不过目前这种事情虽然还没有发生,但是,父皇他……

澹台瑾再也坐不住,振衣而起转身就往外走。

“太子要回京城?”镇南王有些担忧,虽然与自己这个皇侄仅有此一面之缘,但是澹台郅却对他颇有好感。京城的局势不知道已经恶化到了什么样子,他此去怕是极为凶险。

“孤必须去。”丢下这一句话,澹台瑾转身推门离开。

“殿下……”

看着直挺挺跪在自己面前的张阑,澹台瑾微微有些意外“怎么了?”

“殿下,此行凶险……请多多保重!”见到对方欲言又止的样子,澹台瑾笑了一笑道“放心,孤自有分寸。你在这里好好照看镇南王。”

“太子殿下……”张阑突然重重的叩头,前额撞在青石板上在地上留下一道血痕“殿下,多谢您救了王爷,如此大恩,张阑无以为报,殿下的身份已经暴露,一路上势必会受到追杀,我……”

“谢谢你告诉我,你不必担心,专心照顾好皇叔吧。”伸手轻轻架住对方的双臂,将他托了起来,澹台瑾冲张阑微微一笑。看来皇叔并没有看走眼呢。身在权利漩涡的最中心,张阑又怎么可能像镇南王说的那般一无所知?想必京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也脱不了干系吧?

“皇后……姐姐她已经疯了,她用王爷的性命要挟我。”

“孤知道了……”又是一个为权利疯狂的牺牲品……

作者有话要说:老爹逆袭……
第三十章

“客官,您要点儿什么?”肩上搭着白毛巾的店小二见有人走进来。立刻机灵的满脸笑容迎上前去。

“一壶雕。”

店小二的眼珠转了转,伸手将毛巾抓下来抖了一抖,又搭到右肩上,陪笑道:“公子,我们这是茶楼,不卖酒。”

“那就沏一壶冻顶铁观音。”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曲起右手的食指在桌上敲了一下,澹台瑾复又道:“把你家大掌柜叫来。”

那店小二此刻脸上已经是一脉严肃,拢手打了个拱道:“是,公子您稍候。”转身便往后院去了。不多时,从后面转出来一个华服的男子,一袭儒衫,不像个茶楼老板,倒像个文士。来到他的桌前,也微微躬身施了一礼:“公子找在下有何贵干?”

澹台瑾瞥了他一眼,将手伸进纱笠内,从左耳上解下了一只耳环。这耳环极是普通,不过是一个黑色的环下面坠了一只黑豆大小的菱形坠子。大夏朝也有男子带耳环的习俗,大抵是家境较好的孩子,父母为示珍爱自小便给孩子的耳垂上穿一个耳洞,带上一枚耳环――大抵有些类似于中国古代的长命锁或者平安符之类的东西。

但是澹台瑾这个耳坠却另有玄机。只见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下面那个菱形的坠子,慢慢的旋开,那坠子从中间分成了两半,里面赫然是用篆书阴刻着“澹台瑾”三个字。

那茶楼老板将菱形的坠子托在手中细细端详了片刻,突然撩起衣摆三跪九叩,口中称到:“属下暗一,参见太子殿下!”

原来这耳坠是当年离开皇宫之时寒瀛洲交给他的信物,凭着这个,一来可以表明自己的身份,二来可以号令暗部,最主要的是它设计巧妙,任是谁也不会注意到这么一只看起来非常普通的耳坠里会藏有那么大的玄机。

“太子殿下,寒大人已经通传暗部,全力寻找太子殿下的行踪,想不到您竟然在南疆,而且还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瑾公子’”

“嗯,孤现在急于赶回京城,麻烦你为我们准备一下。”

“是,请殿下稍候,属下这就去准备。”暗一说完起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澹台瑾不禁在心中暗暗佩服,不愧是暗部,效率如此之高。

“还有,听说京城中情况不明,所以孤的行踪除了你和寒大人之外不要通知任何人。”

听见这句话,暗一不禁犹豫了一下:“太子殿下,这样的话臣无法快速调集人手,恐怕会耽搁时间。”

“我问你,在这南疆分部,全权负责的人可是你?”

“呃……正是属下。”暗一越来越不明白这位太子殿下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了。

“那就不必麻烦了,你只需找三个手下命他们即刻启程赶往京城,然后备上三匹快马随我们一同离开即可。”

暗一能够统领暗部南疆分部,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略一思索随即明白了对方的用心。好一个疑兵之计!早就耳闻这位太子从幼年起就非同一般,皇帝甚至安排寒瀛洲亲自作他的太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原先还对这位少年存的几分轻视之心,此刻登时化为乌有:“是,属下明白。”

“萧朗,这趟旅程要辛苦你了。”

“我的命是您的,希望您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嘴角露出一丝感动又无奈的微笑,这还真是不折不扣的萧朗式的回答啊。澹台瑾拍了拍对方的手臂――跟这个人,一切的客套话都是多余的。

趁着暗一去准备的时间,澹台瑾和萧朗草草的在茶楼用了午饭,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见暗一手上提了一个小小的包袱并一把短剑,并再走了出来。原先飘逸的儒衫已经脱去,换上了一身精干的短打,束冠的发也打散了,在脑后用皮绳随便的扎了个马尾,一转眼一个青年文士摇身一变就成了一个江湖游侠。

澹台瑾再对他露出赞赏的表情,“好了,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快马出了城不到十几里,暗一猛然带了带马缰绳回头一望。澹台瑾随即也缓下脚步,侧过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有人自打出城起就跟着我们。”暗一耐心的向对方解释道。澹台瑾和萧朗闻言吸一口气,放出无干探查,果不其然,隐约感觉到身后有一小队人,远远的缀在他们后面。对方的跟踪手法十分高明,若非是暗一这个经验丰富的暗部精英,他们一时半刻根本无法察觉。看来对方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澹台瑾叹了口气,心中不安的情绪越发沉重了。南疆尚且如此,不知道京师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

心下焦躁,他一挥手中的鞭子,猛的夹了夹马腹。胯下的马儿嘶鸣一声,撒开四蹄飞奔起来。不管怎么说,他现在绝对没有时间在路上耽搁。先甩开这拨人再说吧。

暗一准备的马是百里挑一的良驹,即便赶不上传说中的千里马,但是等闲的劣马根本望尘莫及。他们飞奔了将近有半日的功夫,慢慢察觉到身后的追兵已经不见了踪影。应该暂时是甩开了吧?看看天边,此刻已经日落西山,他们一路上只顾得快马加鞭,早已错过了宿头。抬头望望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旷野。澹台瑾无奈的勒住了缰绳对另外两人道:“咱们就在这里草草休息一下吧。”

萧朗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系在树上,放马儿随意在附近吃草,而后以极快的速度解下身上的披风铺到一棵树下,又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均匀的在周围绕圈洒过。南疆是从来不缺少毒蛇毒虫之类的东西的,野外露宿的旅人随身都会准备这类的驱虫药,以防止不小心被那些东西伤到。

暗一也不多话,和澹台瑾一起走进那个用药粉圈出的范围内,解开身上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了一些干粮,先递给澹台瑾随后又分给萧朗。赶了这么久的路,三人腹中俱是空空如也。澹台瑾接过那个馒头,大口的咀嚼,吃的十分香甜。

萧朗在一旁微笑的看着他狼吞虎咽,可是姿势却不显粗鄙,反而是透着一股少年人特有的率性,纯真。时不时的将手上的水袋递过去让他喝一口,然后顺便伸手抹去对方嘴角的残渣。

两人相日久,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可这一系列的动作看在暗一的眼中却觉得大大的不妥。若说他们是主仆关系,可是这仆人明显没有仆人的样子,甚至行动举止之间还有诸多逾矩之,若说不是主仆――他可从未听说太子殿下有这样一位兄弟。况且就算是嫡亲兄弟,毕竟身份有别,也不该有这样过于亲昵随便的举动。

“暗一,今天晚上我们三人便轮流值夜吧,我第一个,萧朗第二个,你第三个。”吃过饭,眼见已经暮色四合,澹台瑾抹了抹嘴对暗一道。

“啊?!!殿下,那怎么可以?”让太子替他们值夜,莫说暗一不曾听说过,就算是想都不曾想过:“还是让属下值夜吧。”

“暗一,出门在外,事从权宜。没有必要过于计较身份。”转了转眼珠,澹台瑾随即语气一转,调侃道:“还是说你不相信我的本事?”

“这个……殿下……”

暗一嗫嚅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却见萧朗拔出一把短剑抛给澹台瑾,随即解下自己背上的大太刀横着放到地上,当作枕头镇上去。不出片刻的功夫已经是呼吸平稳沉重的睡着了。

“好啦,你也睡吧,不必太在意,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半是催促,半是命令的逼着暗一躺下去,澹台瑾怀抱着那柄短剑,警惕的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暗一犹豫了一下终究是认命的躺下来。有武功在身的人,尤其是像他们暗部中人,自小就训练出一套随时随地都可以休息的本事,毕竟在执行任务中,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也是常事。不能保持最佳状态是绝对不行的。

第三十一章
见两人都已经睡去,澹台瑾轻轻呼出一口气,解下头上的纱笠放到了一边。总算是可以透一口气了。伸手摸上脸颊,皮肤光滑细腻,即使别人用心保养也不过是这种水平吧?可他却从未在这方面留心过,甚至还非常郁闷。遗传自妖孽父皇和传说武林第一美人的娘亲的容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引起的骚动绝对惊世骇俗。为了遮挡这张脸,迫于无奈,他养成了连吃饭都带着纱笠的习惯,平日里也只有和萧朗独时才有机会摘下纱笠换一口气。

摸着自己的脸,思绪情不自禁的飘远――不知道父皇到底怎么样了。那张与自己面容有八分相似的脸,时长挂着邪魅的微笑,嘴角微微上挑,一双眼睛总是带着冷淡的嘲讽。唯独面对自己时会流露出温情。甚至有时为了赖在自己的清凉殿,还会做出极端孩子气的举动。――自那时起,一别七年,父皇你是否安好?

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飘过来,澹台瑾皱了皱眉头――是十丈软红。这种迷香味道极淡,一般人绝对很难发现,况且此刻他们周围都洒了气味浓重的驱虫药分,想要辨认这种迷香更是十分困难。想来对方也是算准了这一点吧?不过十丈软红配置十分不易,可以说是千金难求的奇药。想不到对方还真是舍得下本钱。

可惜在自己这个隐谷医仙和南疆毒王两位耆老的嫡传弟子面前,这点儿小伎俩却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右手不动声色探入袖中,摸到一个小玉瓶,拇指稍一用力顶开玉瓶的盖子,一股沁凉的味道立刻将那迷香的气味冲散。

倒要看看你们想做些什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澹台瑾假意中了迷香向旁边一倒,扑倒在了地上。袍袖掩盖下纤长的手指却轻轻推了推萧朗。用传音入密道:“有埋伏。”后者虽然已经入睡,但却是浅眠,早在澹台瑾假装跌倒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动静,惊醒过来。听见对方的话,知道他是诈晕,便放下心来,不动声色的静观其变。

一阵OO@@的声音,渐渐接近,大约十几名蒙面的黑衣人手持利刃,小心翼翼的向那棵树下靠拢。见树下的三人都倒在地上,没有丝毫的反应,其中一名似是头领的家伙向身边的手下摆了摆手,做了一个挥刀割喉的动作。其余的人会意,摸到一个人身边,手中的利刃准确的向下划去。

就在这时一道白练毒蛇似的缠到了他的手腕上,紧接着一抹寒光闪过,那名黑衣人的头颅已经打着旋儿飞了出去。萧朗手持着七尺有余的大太刀,挡在澹台瑾的面前,面对那群黑衣人凛然而立,衣摆无风自动,方圆五十步的范围内都能感觉到他逼人的杀气。绕是这群黑衣人都是亡命之徒,也不由得被这股气势震得退却了一步。

眼见自己的迷香没有奏效,那首领也不慌乱,低喝一声:“杀!”随即抽刀上前。暗一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跳起来,手中的短剑以肉眼难以辨识的速度攻向那名领头的人。萧朗的大刀虽然没有短剑那般灵活,可是因为距离上的优势,一时半刻也没人能近得他的身。

相比之这两个人,澹台瑾的护铃则没什么杀伤力,不过他身形敏捷,内力精纯,舞动一条白练,将周身上下护得滴水不漏,白练的一端则如灵蛇一般,在人群中寻找破绽。银铃响,只要是被这白练缠住的人,下一秒全无例外的做了萧朗的刀下之鬼。

那首领见没占到什麽便宜自己手下的人先损失了将近一半,立刻身形后退,抵住暗一的短剑,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哨音。其余的手下马上训练有素的集中到了澹台瑾的身边,即使一时半刻无法伤害到他,却也将他团团围住,与另外两个人隔绝了开来。

“瑾!!!”萧朗大喊一声,欲突破这层包围圈赶到他的身边去,但是面前的黑衣人却打定了主意,不惜性命的死死拖住了他。一个黑衣人拼着丢掉一条手臂的代价将大太刀的刀刃牢牢夹在腋下,纵使萧朗一时半刻也无计可施。

正在僵持间,只见萧朗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握住刀柄的右手轻轻一转,只听得“咔哒”一声,似是机括的声响,那原本三尺三寸长的刀柄竟然与刀身分了家,一把小太刀从刀柄的部位抽了出来。趁着对手错愕的时机,手中的小太刀飞速的划过对方的咽喉,左手从已经死去的尸体手中将大刀抽了出来,萧朗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刺客,轻声道:“挡我者,死!”

此时的澹台瑾已经有些撑不住,那护铃的防御虽然无懈可击,但是也架不住七八个人同时进攻,渐渐的已经露出颓势。若不是因着那护铃材质特殊,几险险将对手的凶器绞断,他此刻身上怕是至少要添四五道伤口。

萧朗加入战局,顿时令他的压力减轻了不少,两把刀一长一短,攻防兼备。不一时包围他们的黑衣人已经有四人被斩翻在地。澹台瑾略喘了一口气,望向暗一的方向。此刻暗一正在与那领头的黑衣人缠斗。明显对方的武功远远比不过暗一,已经被他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可是对方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不惊慌,好像胸有成竹一般。

澹台瑾正在怀疑对方还有什么杀手锏的时候,只见那黑衣人探手入怀掏了一把药粉往暗一脸上撒去。暗一虽是灵活的避过,但是仍旧免不了吸了少许入内,登时身子一软就歪倒在地。看来这人擅长使毒,方才那十丈软红想必也出自他之手。

澹台瑾眼见那利刃就要落到暗一的身上,再也顾不得其他,弹了一粒解药到萧朗口中,随即扬手也是一把药粉洒出,只是他这毒药却比对方的要厉害许多。周围的黑衣人立时倒毙在地。手中的护铃登时激射而出,缠住了那人马上就要刺入暗一心脏的武器。萧朗则飞身上前,一把捞过暗一的身体,将他救了回来。

“呵呵,护铃!”

“你到底是何人?”见对方准确的叫出自己武器的名字,澹台瑾也有些疑惑,他可不认为手上这条护铃已经普及到江湖上随可见。认识这个东西的想必与自己母亲一方有些渊源,再加上对方擅长使毒,更加让他怀疑对方与自己之间的关系。

“怎能……告诉你……”那人冷笑一声,话音落地,几滴绿莹莹的液体望自己的脸上洒了过来,澹台瑾撤手不及,只得硬拼着被对方的毒药洒个正着的代价,手中白练顶端的银铃瞬间袭上对方的胸膛,瞬间点了那人前胸的大穴。

没有意料之中毒物沾上身体的感觉。他回过神来,发现一个蓝色的身影正稳稳的档在自己面前。闻一闻那毒药的味道――还好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毒。随手倒出解药喂萧朗吃了下去。起身来到那人的身边。解开对方的哑穴问道:“你到底是何人。”那人偏过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正在澹台瑾考虑要不要催眠他的时候,身体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抱住了。

这双手他是再熟悉不过的,只是对方却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回过头,看见萧朗面色潮红,呼吸不稳,好像是中了――媚药?

澹台瑾试图掰开萧朗的手,可是此刻对方的双臂力气却大的惊人,无奈之下,澹台瑾冲着对方大喊道:“萧朗!你看清楚,是我!”

这一声暴喝,令对方稍稍恢复了一些理智,烫伤似的松开手,后退了几步,双手死命的扣住地面,大口的喘息。

“这是怎么回事儿???”澹台瑾看向那个始作俑者,岂料对方却哈哈大笑:“这本来是给你准备的,没想到却被他挡了去,也罢也罢,看你如何是好。是甘心被男人抱,还是一刀杀了你这条忠狗!”

澹台瑾大惊失色,再想询问,却见对方头颅忽然一垂,嘴角流下鲜血来,原来趁着方才的功夫,那人已经咬舌自尽。

第三十二章
“萧朗!”对方的十指已经的陷入泥土,看得出来,克制自己的冲动,已经让他了全部的力气。澹台瑾一边将手搭上对方的脉搏一边在脑海中迅速的思索。方才他们中的全都是毒药啊!怎会变成了媚药?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原来如此!方才那十丈软红的解药中有一味药,混合了刚才他喂萧朗吃下去的解药便会变成强力的媚药――这个手法非常熟悉,不正是自己那个无良的师傅,南疆毒王的老招数吗?难道说……

正在他思索间,萧朗那边已经是撑不住了。刚才那黑衣人的话他也有听到,再说自己的状况自己最清楚。宁可死也不能玷污了那个人!思及此他反手抓过掉在地上的短剑,毫不犹豫的刺向自己的胸膛。

“住手!”澹台瑾见对方要寻死,当下大惊失色,手中的护铃电射而出,瞬间封死了他的穴道“别做傻事!”那个人脑中想些什么,他怎么会不清楚?这个笨蛋,竟然为了这样的事情连命也不要了。

这媚药好生厉害,若没有解药,再过片刻,就算萧朗不寻死也会血液逆流而亡。但是眼下这紧要关头,哪还有时间让他去研究解药?看着那人大口的呼吸,犹如被丢到岸上的垂死的鱼。澹台瑾咬了咬牙,扶起对方,拉过一领披风铺在地上,把他的身体放在披风上,让他半倚靠着树躺下,纤长的五指缓慢但坚定的摸上了对方的腰带。

“殿下!你别……”萧朗大惊失色,殿下这难道是要……

“萧朗,你听着,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让你死,你就绝对不能死!”伸手掩住对方的唇,为防止他咬舌自尽,澹台瑾将自己的手指探到对方口中,另一只手解开对方的衣衫,碰到那已经热烫如火的欲望。

“忍着点儿。”手指轻轻的触到对方的欲望,立刻感觉到那人浑身一阵剧烈的颤抖。澹台瑾前世好歹也曾活到了二十多岁,况且又是GAY,虽然一直在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模式当中,但是并不表明他对那些事情一无所知。

感受到那人的动脉血管有力的搏动,似乎下一秒那快要沸腾的血液便会冲破束缚,喷涌而出,澹台瑾知道自己得加快速度了,吸了一口气,他弓下身,张口含住了萧朗的欲望。

“啊!……殿下……快住手!”看自己的欲望正在那人嫣红的唇间进进出出,萧朗激动的几乎要昏死过去。他爱殿下,他早就明白这一点,可是他也知道那个人对于他来说不亚于天上的皎皎明月,高洁,遥远。所以就算是做梦,都不可能会梦到现在这样的场景。

“别……说话……”从不知道这人的欲望竟然有这么大,几乎将他的口腔填满,澹台瑾一边费力的吞吐着火热的坚挺,一边含含糊糊的道。

“啊……唔嗯……”破碎的呻吟冲口而出。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声音会变成这个样子?可恶!下意识的想去咬唇,却发现那人纤长的玉指还被自己含在口中,当下牙关再也舍不得咬下去。感觉到对方的动作,澹台瑾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这个人,即使在这种时候也会顾忌着不肯伤害自己一分一毫。

火焰几乎要将身体烧成灰烬,欲望被那人完完全全含在口中,时而重重吸吮,时而轻轻舔舐,另一只手还会轻轻按摩着靠后一点儿的囊袋。萧朗想要开口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听见那断断续续溢出的呻吟。想要咬唇将那声音禁闭起来,却又碍于口中的手指。舒服的感觉一波接一波的从下面传来。透过脊椎,直传到脑中。他被这种感觉逼迫得渐渐失去意识,仿佛悬浮在温水之中,宁愿就此窒息,也不愿意再回到水面。

他顺着对方的节奏无意识的吸吮着那根手指,温柔,但是虔诚。

知道对方的理智彻底被欲望所摧毁,澹台瑾松了一口气,悄悄的解开了对方身上的穴道,同时上下舔舐,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突然猛的一吸,只听得对方闷哼一声,毫无征兆的在他口中爆发。

来不及躲开,被那浓稠的体液呛的一阵剧咳,澹台瑾缓了一口气,搭上对方的脉搏,而后紧紧的皱起了眉头――太狠毒了,那药竟然没解?难道一定得交合才可以吗?

“萧朗?”连抵抗的余裕也没有,就在他思考的时候,视线已经翻转,那个人的身体像锻造的铅块,又热又重,完全夺走了他的自由。

“瑾儿,瑾儿,瑾儿……”耳边是一声接一声的呢喃,失去了一贯自持的冷静沉着。紧接着有力的手粗暴的撕扯着自己的衣服,上好的织锦,破碎成一条一条,丢弃在一旁,已经完全没了理智了吗?不然平日里的萧朗是死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不,不应该如此的,会有办法!澹台瑾,快想想办法!!!!

舔舐啃咬的动作,已然带上,兽性。澹台瑾紧紧咬了唇,猛然回过身去,并起手刀将对方敲晕了过去。随后拔出一柄小匕首,对着手腕的静脉血管狠狠的划了下去……

这是最后的一招!身体先前受过师傅的改造,多多少少会对毒药有压制作用,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的血能够对那种药起作用,并且萧郎在自己还额米有失血而死的时候能够回过神来……

血肉模糊的伤口对准萧朗的唇,温暖却腥甜的液体,汩汩的流淌过去,“喝吧,喝下去就不难受了……”

意识朦胧中对方开始还摇头闪躲,后来大概是觉得那液体能够平息焚身之痛,便主动凑上去吸吮。薄薄的唇染了鲜血,在夜色色中显得妖异的红,还有血迹顺着口角流淌下来,澹台瑾注视着眼前这有些诡异的一幕,只觉得眼前越来越黑。

人体一旦大量失血,很快就会进入休克状态,身为医生他对这一点很清楚 ,自己的血不知道被对方饮去了多少,陷入昏迷的前一秒,他有些怔忪的盯着眼前的人,心中无奈的想――这下惨了,希望萧朗快点儿恢复意识才好,不然自己恐怕要把小命儿送在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算太大的牺牲吧……人家萧郎好歹也忠犬了七年,就给一点儿甜头吧……
第三十三章

悦来客栈的店小二很不高兴。他趿拉着鞋子,不情不愿的从被窝里爬出来,端着油灯,为这更半夜到来的客人照着路。那人的衣着很精致,看得出来应该是富家公子,怀中还小心翼翼的抱了一个人,因为被斗篷裹得紧紧的,所以看不分明,只见到一缕黑发散落在外面。应该是女眷吧?

小二打了个哈欠问道:“客官,您夫人是否生病了?”

“没事儿,麻烦你去打些热水来。”身后牵着马的另一个人走过来,往店小二手里塞了一块碎银子,足有五两重。那店小二接了银子,在手中掂了掂,立刻眉开眼笑,连连道谢,一道烟儿似的跑到灶间烧热水去了。

萧朗一言不发的抱着怀中的人上楼去了,他现在只想杀人,杀了任何眼前看到的人或者是自己。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几乎令他疯狂的一幕。他最珍爱的人,他的殿下,竟然衣不蔽体躺在地上,双眼紧闭,脸色是惨淡的白,身边一滩绛红的血迹,惨不忍睹。而造成眼前这一切的就是他。他把他发誓要用生命爱护的瑾弄成了这幅样子。

“殿下失了太多的血,必须安心静养,不然会出人命的。”暗一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轻声道。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一醒来那两人就成了这个样子。作为暗部中人,暗一知什么样的事情该说,什么样的事情不该说,所以他一路沉默至今,但是看那萧朗已经失了常态的样子,若是耽搁下去,太子殿下怕是有性命之忧。

“怎么办?”

果然,那家伙已经关心则乱,叹了口气,暗一道:“现在这个时辰估计也找不到大夫,再说又有什么答复比得上殿下的医术?咱们先给殿下包扎一下,等殿下醒过来再作计较。”顿了顿又道:“你若实在不行,便让我来吧。”

“不,还是我来吧。”冲暗一点了点头,萧朗轻轻的将怀中的人抱到铺了厚厚褥子的床上,在烛光的掩映下,那人的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纸一样,连平日里红润的唇变成了惨败的粉白。大概是方才受到伤害的缘故,他的眉依旧轻蹙着,眼睛紧紧的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道淡淡的阴影。

自责和懊悔有如万蚁噬心。但是他的手却异常的轻柔,跟随对方那么多年,即使耳濡目染也是粗通医理,理起伤口来也算是得心应手,唯有偶尔轻轻颤抖的手腕,显示出他此刻内心正是波涛汹涌。此刻在灯下看来,那伤口孩儿嘴一般,狰狞外翻,没有一丝血色,白惨惨的肉,大概是割的时候过于用力。几乎可以看见把森森的骨头。

原本杀人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的萧朗此时颤抖了手,转过脸去,一行泪顺着脸颊慢慢的流下来。

大概是因为疼痛,怀中的人即使在昏迷中也皱紧了眉头,萧朗难过的攥紧了拳头,好不容易咬牙替他将伤口清洗干净,拿出药膏替对方涂好,再用绷带一圈接一圈的将伤口裹好。
凝视那张安静的睡颜片刻,萧朗反手替他轻轻的关好门转身离去。

“嗯……”澹台瑾觉得有些口干舌燥,额头上似乎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让人觉得很舒服。他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儿,模糊看见一个人影守在床边,正拧了一条湿毛巾搭在自己的头上。“萧朗,水……”

“殿下,你醒了?”声音透着惊喜,可是却不是那个熟悉的低沉温柔的嗓音。晃了晃昏沉的头,澹台瑾发现守在床边的人并不是萧朗而是暗一。撑起身子想接过对方递来的水杯,但是眼前一片昏黑,令他无可奈何又躺回了原。

“殿下您可好些?”暗一端了已被水来,却有些束手无策的站在床头,他现在是平躺的姿势,那茶碗无中的水如论如何也么办法在洒出来之前安全的送入口中。毕竟古代没有吸管这种东西。示意对方将茶盏撂到床边,澹台瑾没有动,反而是偏过头看了看,问道:“萧朗呢?”屋里只有暗一,不见萧朗的踪影。澹台瑾有些着急,那个死脑筋的人该不会是事后想不开,抹了脖子吧?

“萧公子在屋外……”暗一犹豫了一下道:“殿下,萧公子他很自责……”

呼~~还好,还活着,不然自己这牺牲做的实在太没意义了。澹台瑾松了一口气,冲暗一摆摆手道:“麻烦你叫他进来。”

暗一点点头转身离去,不消片刻功夫就见萧朗推门走了进来,他的膝盖很脏,脚步也有些踉跄,看得出来,在澹台瑾昏睡着的这段时间,他并没让自己好受。

“萧朗……”招招手,示意对方走近些,澹台瑾用眼神瞄了瞄床头的茶盏:“我很渴,可是没办法喝水……”

萧朗愣了一下,旋即恢复正常,他怎麽也没料到殿下见到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他思索了一阵,转身走到药箱旁,拿了一只银勺子舀了茶盏中的水,一点儿一点儿,动作娴熟的喂给床上的人喝。茶碗里的水慢慢的喝光了,澹台瑾干咳的喉咙得到了缓解,连带着萧朗的紧张情绪。

大量失血过后是不能过多的喝水的,澹台瑾摇摇头示意不再喝了。

“拿一粒雪融丸给我。”费力的抬手指了指药箱。后者立刻会意,拿起药箱中一只白玉的小瓶子,扒开塞子,从里面倒出了一粒小小的药丸,拖在掌心中,喂那人服下去。探出红唇的粉舌卷了那粒小小的药丸去,不小心擦过他的掌心,留下一道轻微的潮湿的水痕。萧朗心中“突”的一跳,身体竟然有些发热。

媚药已经解了,他的欲望没有了任何的借口。只是发自真心的,渴求对方温润如玉的胴体。意识到这个事实,萧朗恨不得当场一头撞死。闪电似的缩回了手,脸转向一边:“您好些了吗?……”

“嗯,萧朗,一会儿去镇上雇一辆车。”

“什么?”萧朗大吃一惊,忘记了尴尬转过头来大声道:“您的身体怎么能够禁得住?”

“没关系……你忘了我若说自己是天下第二的大夫,恐怕就没人敢称第一呢……”

“没关系的,萧朗,拜托了……”萧朗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抬头对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他立刻就沉默了。他的殿下平日里很随和,可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改变――这一点,他不是很清楚吗?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将将颈部的被子重新掖好,他的嘴角浮现一丝苦笑:“您先休息一下,我去叫车,顺便让暗一收拾东西。”

第三十四章
南北气候相差极大,这个时候要是在南疆,肯定还是温暖如春,遍地开的天气,可是到了北方的京城却已经飘着雪。由于半路 上那意外的受伤,导致他们的行程延迟,足足多了比预期中多了一倍的时间才到达。

站在京郊十里亭,澹台瑾不禁有些感慨,当年从这里离开京城时,他还是一个小小的孩童,如今光阴荏苒,那么多年过去,再回到这里,自己已然是少年模样。半途中,暗一早已传讯暗部,将他们的行踪告知了寒瀛洲。所以他们一行三人,刚刚踏上京城地界,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带着几名随从,迎着漫天飞舞的雪,等候在十里长亭。

“瀛洲……”原先印象中的青年已经年过而立,那脸庞因为岁月的流逝而增添了成熟的意味,眼角眉梢满是疲惫之色,眼下京城动荡,虽有沈昀鼎力相助,但是他一力担起那么重的担子,应该已经心力交瘁了吧。眼尖的在那人耳边发现了一根白发,澹台瑾的心中更加酸楚起来。寒瀛洲才不过三十出头啊,竟然早生华发……

“瑾儿……”握住那孩子的手,感觉到对方指尖微凉的温度传到自己的掌心,绕是寒瀛洲也禁不住神色动容――弹指顷刻,七载流年飞逝。那个孩童竟然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长成了如此挺拔俊秀的青葱少年。想当年,他倾尽暗部之力也无法寻访到这个孩子的行踪,绝望时也曾想过他是否就此一去不回。眼下终于又将这个孩子牢牢抓在手中,他的情绪远远比表面上看起来的要激动的多。

“瀛洲,京城里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解下身上的雪狐裘皮大氅披到那少年的身上,寒瀛洲轻描淡写的摇了摇头,示意少年稍安勿躁,一切回宫再说。

其实若说他心中不急,绝对没人相信,不然也不会在接到暗一的传讯后,快马加鞭迎出京郊十里亭。只是有些事情,急也急不来。急躁冒进,只会导致己方阵脚大乱。那样的事情,只有在毛头小子和无能之辈身上才会发生。寒瀛洲年纪轻轻就成为一国重臣,又独力统领暗部,成为臻帝最倚重的左膀右臂,自然是懂得定静之道的。

“瑾儿~~~”前脚刚迈进清凉殿的大门,随后就听见大门口传来一声呼喝。想好多年前一样,那人还是人未到,声先至。真是不知道,他怎麽会有那么灵通的消息。

“瑾儿!可真是想死我了!”沈昀从大门外冲进来,直扑连斗篷还没来得及解的澹台瑾。已经远远伸出去的双臂还没碰到那纤瘦的人儿,就被一把样式古怪的长刀,死死挡住。

“你是何人?”一个人声音中透着满满的不悦,另一个则冷着一张脸,沉默的持着刀,分毫不让,两人火热的视线几乎在空气中擦出火。

“昀,他是萧朗啊。”眼看空气中已经充满了火药味,澹台瑾只得出面劝阻。

萧朗?果然眉眼之间有些熟悉,不同于澹台瑾这几年已经发生了惊天动地的蜕变,当年那个已经是少年的萧朗除了眉目间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英挺外,并无太大的变化。

原来是他?!沈昀不禁暗暗的磨牙,万分后悔自己当初一念之差,给自己培养了这么一个强劲的对手。

“好啦,我要去看看父皇,萧朗你先留在这里收拾一下,我去去就回。”其实他恨不得一回宫就飞奔到蟠龙殿。可是七年没有回宫,他已经不知这后宫的“水”到底有多了,况且之前听镇南王府的张阑话里话外的意思,宫中和京城里发生的事情跟那个被打入冷宫的张皇后脱不了干系。他不敢贸然直接以太子的身份大大咧咧的前去蟠龙殿,打草惊蛇。

迅速的解下身上披着的雪狐裘皮大氅,他提了常年随身的乌木药箱,悄悄往蟠龙殿而去。

“瑾儿,等等我!”回过神来,沈昀在后面大喊一声,也匆匆追着他去了。

一脚踏进蟠龙殿,澹台瑾便被冲鼻的药味弄得皱起了眉头――这宫中的太医还真是夸张,什么样的药都敢给皇帝吃,从气味上辨别来看,皇帝这几天吃的药都够写一本《本草纲目》了。龙床被明黄的帐幔遮挡起来,仅能从微弱的呼吸上判断出上面正有人睡着。越接近那张大床,他的心里便越是七上八下,翻江倒海。不详的预感好似跗骨之痈,紧紧的缠住他。之前几三番的询问,寒瀛洲都不肯告诉他具体的情况,只是含含糊糊的说皇帝病了。

这样的状况更加让他心里没了底。回身对沈昀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去大殿之外等候。他独自一人接近龙床,慢慢的挑开了帐幔。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扑鼻而来,说是香气却又不恰当,那是一股令人欲呕的腥甜,好像是参杂了血液的味道。澹台臻只身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靠坐在一个柔软的填充了鹅毛垫子上。手中端着一个茶盏,那股令他感到极端厌恶的味道就是从那茶盏里散发出来――里面是绛红的,新鲜粘稠的血,澹台臻的嘴唇因为血的颜色,而染上了一层妖冶的红,再配上那张面容――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魔魅之美。让他想起传说中一种以吸食人类血液为生的魔物。

“父皇?!!!”一声惊呼脱口而出,手中的药箱险些落到了地上,他扑上前去,抢过那人手中的茶盏仔细一嗅,不错,果然是鲜血。

“呦~~是瑾儿。”勾起唇角那男人微笑的向他打了个招呼,仿佛他们并未一别七年,而是早上才刚刚见过面。“来,上来,让父皇抱抱。”说罢,身子微微向里挪了一挪,空出了一块地方,手掌随意的拍了拍床铺,示意对方脱掉鞋子上来。

“父皇……”不同于寒瀛洲,这个男人的面容与七年前一样,未有丝毫的改变,似乎岁月格外青睐于他,所以并未在他身上留下时光的刻印,反观寒瀛洲,明明只比他大了两岁,眼角眉梢却已经显出沧桑的痕迹。“父皇,你怎麽……”

“这个?”端过那个乘着鲜血的茶盏凑到嘴边一饮而尽,澹台臻轻描淡写的笑笑道:“不喝这个父皇会死呦~”口气轻松的仿佛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看看你的手,这么冰,来父皇给你暖一暖。”将它冰凉的指尖包裹在手心里,随即宽大的手掌带着那纤长的指,覆到了温热光裸的胸膛之上。

“父皇!”紧紧覆于胸膛上的手,隐隐的感觉道那胸腔之下不一样的躁动,动脉的血液急速的流动,伴随这混乱的杂音。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奇怪,而且不详……由于古代没有听诊器,他一个探身趴到男子的胸前,耳朵紧紧的贴覆于其上,凝神细听里面的声音――杂音,莫名其妙的杂音,竟然是两种频率,就好像有什麽寄生于其上一般……

澹台瑾不禁因自己这个想法而剧烈的打了个寒战。

“瑾儿今天怎么这么乖?”澹台臻好像对这些毫不在意,伸手解开了怀中人束发的皮绳,曲起五指,轻轻的梳过那柔亮的青丝,捧起一缕凑到唇边轻轻一吻,赞叹道:“瑾儿的头发真漂亮!”

现在不是说这些杂七杂八事情的时候吧?澹台瑾记得额头上都要蹦起青筋,可是那男人却仍旧是一副不急不缓,好整以暇的样子。“父皇,告诉我,您的身体到底怎麽了?”

“瑾儿想知道?”还是那熟悉的挑眉勾唇的动作,可是今天这个表情在澹台瑾眼中,是怎么看怎么欠扁,若非顾忌着这男人身体中不知名的病灶,他铁定一拳就挥出去。

“想-知-道!”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澹台瑾恨恨道。

“真可爱~”低低一声轻笑,皇帝俯下身吻上怀中少年的唇角:“瑾儿着急的样子真可爱,不过,还不够哦……”

“父皇,你到底想怎样?!!”天知道,他现在已经快气疯了。明明是这个男人的身体出了毛病,可是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好像热锅上的蚂蚁?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皇帝不急,急……太子?

“嘘~单是这样就不对,这个时候怎么还能叫父皇呢?唤我‘臻’。”修长的指,轻轻点上他的唇。若有若无的摩挲。

“……臻……拜托你快告诉我!”是不是这个男人因为生病所以性格大变?不,不对,他好像之前就是这幅样子,只不过现在比原先还要嚣张,放肆……邪魅……

皇帝并不答话,手指慢慢的从他的脸上一路下滑,来到腰间,孩子气的弹了弹当作腰带绑在腰间的护铃,扁了扁嘴巴撒娇似的说:“朕,讨厌这个东西。”

恶!!!一个将近三十岁的大男人撒娇,实在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不过。不过……这个动作由这个人做起来,也并无什么违和感就是了……澹台瑾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泄气,认命的解了腰间的护铃,远远的扔到床铺的另一边道:“这样可以了吧?”他发誓如果对方的下一个要求是让他主动奉上香吻一枚的话,他铁定不再顾忌什么病灶不病灶,先把这男人扔出龙床再说。

好在臻帝是十分懂得把握时机的男人,见少年脸上已经隐隐露出忍无可忍的神色,当下见好就收,把怀中的人紧紧搂在胸前,右手抓住他的小手,带领着对方自左上方的锁骨一路下滑到肋下:“这里,这里面,住着血蛊。”

作者有话要说:老爹总算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床单半遮面~~~~~・喜欢老爹的亲,可以开心一下了吧?
第三十五章
“血蛊??!!”竟然是蛊?!!!在南疆生活的这几年,澹台瑾也接触了一些关于蛊的知识,在他眼中看来,这门神秘的学问简直就是医术和巫术的结合体,令人毛骨悚然却又参不透其中的玄机。可是为什么皇帝身上会莫名其妙寄生着一只血蛊?“这就是你要喝……那个东西的理由?”

“是啊,这只血蛊每天会吸朕的血,一旦朕身体内没有血供给它,它便会破体而出,那时候便是朕的死期了。”

可怕!极端的可怕!虽然这事情听起来像是恐怖故事中的天方夜谭,但是真真正正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却让他这个自诩医术通神的人怕得浑身的关节都僵硬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这个男人明知道这种事情还会这样从容,仿佛若无其事一般?

好像看透了他的心事一般,澹台臻轻笑着将他拥得更紧:“朕不会在意这些东西的,况且啊~朕一看到瑾儿就什么都忘记了呢~~”

“父皇,你放心!我一定要治好你!”

“是‘臻’!”

居然计较这种称呼问题?而且直呼皇帝的名讳应该是大不敬的事情吧?“好的,臻~~~”泄愤似的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

“呵呵,瑾儿……”伸手抱过少年,让他坐到了自己的大腿上,澹台臻好像爱抚猫儿一般,轻轻用手爬梳着对方散落在自己身上的头发

“不要这样抱我!我已经十五岁啦!”

“嗯,瑾儿已经这么大了……”笑眯眯的敷衍。

“喂……”任何形式的抗议,对这个男人来说都形同虚设,澹台瑾索性闭了嘴,就着挨着男子很近的姿势,摸上了对方的脉。还好,脉相比较稳健,并无不妥之,想来是因为并不缺乏血液吧。――说到血液,又想起那个男人刚才喝的东西,心中不由得一阵难过――不能这样,血蛊的需求量会越来越大,其实这种办法只是饮鸩止渴,必须要尽快找到把血蛊连根拔除的办法才行!

可是血蛊不是毒,若说是解毒他是在行,但是拔除蛊毒……实在没有把握……

“父皇,我要回清凉殿,您好好休息吧”先回去好好想一下,兴许就有办法了。

“好,瑾儿去吧。”毫无挽留的语气。

这个男人真的有些不一样了,要是从前,肯定是赖皮也要赖到让自己留下,或者干脆跟去清凉殿。

“见到皇上了?”忘记了沈昀还乖乖等在殿外。

“见到了。”满脑子都是那男人的问题,澹台瑾几乎是机械般的回答:“昀,我要回清凉殿,父皇的病情,我很担心,你先回去吧。”

“哦……好,瑾儿你要保重,有时间我再来看你。”即使沈昀有一百八十个不舍,可是他总不能跟皇帝去争吧,“天地君亲师”五个字,那男人就占了一半……

几乎是神不守舍的回到清凉殿,看见萧朗和一个女子的身影还在里里外外的忙碌收拾,一见澹台瑾走进屋里,立刻迎上前去:“殿下……您回来了?”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阔别多年的暗香。

“暗香,你还好吗?”

“好,殿下,暗香很好……”坚强的女子,为着这一句轻声的问候而泪流满面。

“抱歉,暗香……”

“不,没什么,殿下。”摇了摇头,女子抹去脸上的泪,露出笑容“殿下日后不要 丢下暗香就好了。”

“嗯。暗香,麻烦你,弄点吃的。还有,今晚不要让人来打扰,我要安静的待会儿”

“是!殿下!”生活又回到了从前。唠叨却体贴的小宫女。

粗大的蜡烛,将屋子照的明晃晃的,摇曳的烛光在墙壁上投下了晃动的影子,澹台瑾簇着眉头坐在桌前,眼前是一本本摊开的线装古籍,,身边一左一右沉默的坐着萧朗和寒瀛洲。

“瀛洲,你早就知道父皇身上中的是血蛊,是吗?”

“是的……殿下……”他们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张皇后竟然狠心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容器,给皇帝下了血蛊,看来他们还是低估了张家那些人的疯狂程度。血蛊,澹台臻身上的子蛊尚且那么难以控制,何况那女人身体中的是母蛊!

蛊是和血脉联系在一起的活物,牵一发而动全身,绝不能像对付肿瘤那样开刀切除了事,况且那母蛊在张皇后体内,皇帝的命等同于攥在张家手中……

“最好的法子是推宫过血。”合上眼前的书,澹台瑾疲惫的揉了揉额角,即便有这样好的蜡烛照明,可是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书,还是很吃力。

“什么意思?”寒瀛洲对医理只能说是一知半解,所以他并不理解“推宫过血”这个词的意思。反倒是萧朗,一听澹台瑾这样说,脸色立刻凝重起来。

“所谓推宫过血,就是指将两个人的血脉相接,通过引导和药物催逼的方式,把蛊虫从父皇身上过度到另一个人身上。”

听澹台瑾简短的解释,寒瀛洲脸上显出轻松的表情:“这样就可以吗?如此甚好!”

“哼,皇帝自然是很好!”萧朗冷哼一声。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在别人眼里是大不敬。

“怎么?”寒瀛洲头脑清晰,方才乍一听澹台瑾说有法子可以解那血蛊,一时高兴,没有思,现在想来若只是那样简单的话,对方还用得着一脸愁容?

“推宫过血,非有极为亲近的血缘关系的人不能成功,还得要对方完全自愿引导血蛊到自己的身体中才行。”萧朗无视澹台瑾拼命暗示他不要讲的眼神,直截了当的说。

“也就是说……”就知道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也就是说,我要把父皇的血蛊过到我身上来……”澹台瑾无可奈何的接话道:“那血蛊在父皇身体里呆的时间不短了,不能再拖下去,我们父子血缘相近,可以把血蛊先引到我身上了,再慢慢想办法。”

“那岂不是,救一人就要杀一人?”寒瀛洲立刻摇头“万万不可,殿下,皇上他绝不会同意的!”

“没有别的办法,就像萧朗说的,首先必须是血缘亲近的人,其要自愿将血蛊吸入自己身体里,瀛洲你难道有除我之外的第二人选?”澹台瑾冲面色难看的两个人摊开手,随即想了一想又补充道:“我早年随师父学习,那老头曾经弄了九虫九木九金丹,给我洗骨伐髓,重筑身体,我的身体对毒虫毒物有先天的压制作用,所以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么危险。不信的话,你可以问萧朗,这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将血蛊引到自己的身体里,最乐观的结果是血蛊一直相安无事的养在身体里,顶多宿主会有点儿贫血就是了。即便是最坏的结果,他的身体也比澹台臻能坚持更长的时间,在那段时间里再慢慢研究,说不定会解除蛊毒的有办法。

寒瀛洲半信半疑的看相萧朗,只见后者虽是极不情愿,但仍旧是缓缓点了点头。

“父皇的病情没法继续再拖延,原先他服食鲜血只要一点儿就够,最近的需求量却是越来越大了吧?”澹台瑾见寒瀛洲有些动摇,立即乘胜追击:“现在那法子只是饮鸩止渴,再拖延下去血蛊会因需求量越来越大,而最终破体而出。”

“那皇上,那边可怎么办?”

知道寒瀛洲这样问就算是同意了,这样一来,有他配合就方便多了,澹台瑾松了一口气,嫣然一笑:“那边有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竟然过千了……月很开心,也很激动,非常感谢所有看文的大人的支持……真的,没有你们月恐怕真的很难有这么大的动力坚持每天更新~谢谢所有的大人~
第三十六章
澹台臻一早醒过来,就看到龙床前的踏脚上坐着一个人,杏子春衫,蜂腰玉臂,脸半侧着枕着手臂,靠在他的床沿上。散落的青丝掩映间,露出远黛似的墨眉,红唇微涨,吐息轻缓绵长,看上去还在熟睡。

澹台臻忍不住轻轻的探身向前,一手从身下穿过,揽住那人的腰,另一只手架住他的胳膊,慢慢的将他抱到床上来。即使动作再轻柔,可澹台瑾毕竟是内力厚的人,身边的风吹草动都能够感受到,早在臻帝伸手触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醒过来了。

“啊……父皇,你醒了?”勉强睁开有些惺忪的睡眼,澹台瑾抬头看了看放在龙床外面的更漏,已经过了上早朝的时间了:“父皇,你不用去上早朝吗?”记得从前皇帝是再怎么不情愿也不会不上早朝的。

“有瀛洲,”皇帝无所谓的笑了笑,又道:“再说朕这个样子,还怎么去上朝?”万一在外面血蛊发作起来――他可不愿意临死前被人说成,皇帝变成了喝人鲜血的妖魔。所以连着蟠龙殿的下人都遣散了。

“父皇……”比谁都知道这个男人的要强,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这种状况下还能笑得出来,伸手摸了摸那人的修眉,果然脸上的笑意,并未直达眼底:“父皇,我已经找到了解除血蛊的方法!”

“哦?”男人只是挑了挑眉,什么也没有说。

果然已经成了精的狐狸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就骗到的……澹台瑾心里翻了个白眼儿――枉费他一大早就跑过来使“美人计”……

“嗯……是这样的……解蛊,要用到我的血……”

“你的血?”

“嗯……”现在才知道这个男人作为皇帝的真正意义,为什么即使是寒瀛洲面对这个男人也会紧张万分,“我的身体,因为从前服过九虫九木九金丹,所以对一切的毒物毒虫都有压制作用,我打算用推宫过血之法,将父皇身体中的血引一般过来,在把我的血输一半给父皇,这样两个人分担蛊毒,再加上我的血的特异,几年之内应该可以将那血蛊完全化解……”

看着男人垂头沉思的样子,澹台瑾暗道有希望――果然说谎话的最高境界就是把真话和假话混在一起说……

“这个办法虽然有风险,但是,值得一试。”澹台瑾趁着对方思索的时候,再接再厉道:“我愿意分担您的痛苦。父皇,我不能让你出事啊!”

“父皇,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很多年前,那个小小的孩子坚毅的眼神,与现在这个少年重叠在一起,澹台臻的心突然一痛――又是这个样子,这个孩子吃的苦,都是为了他,甚至连当初接下太子一位也是为了帮他对付张家。

两人互相对视着都没有说话,空间的气氛,瞬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为什么……”

“咦?”听不清楚那男人喃喃自语,澹台瑾疑惑的反问。

“为什么当初要那么做?”

自以为是的放弃,单方面斩断那厚重的羁绊,甚至还消去了他的记忆。这样的事情,一句‘不想让你有事’就可以一笔带过了吗?怎么不想想,自己是否愿意接受?是否能够忍受忘记重要的人,浑浑噩噩的独自度过后面的人生?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声音中虽然满是愤怒,可也有无法掩饰的苦楚和无奈。一瞬间,,累积多年的思念和别离的伤感都涌上心头――七年,人的一生可以有多少个七年。而七年中,这个孩子,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悄无声息的长成了挺拔少年。

澹台瑾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他,的确自己过于自以为是了,但是……即使是那样,即使如此,假如时光可以流转,自己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那样做――不能让他有事――这句话好像心理暗示一般,徘徊在脑际,他无法想象自己眼睁睁看着这个人死去会是什么样的心情,疯狂?也许都不止呢……

“你还会那样做吧?”男子轻声道:“即使是可以重来一,你还是会象当初那样做吧?”

隐瞒不了,什么都隐瞒不了,心思缜密的澹台臻。自己在他的面前永远都是这样,被看的透彻无比,从表皮直入五脏六腑。

“你又打算离开我了吗?”纤长的指尖,附上他的脸,轻轻的抚摸着他不停颤动的眼皮:“这里,从来就不会说谎呢……”

指尖慢慢下滑到那湿润的红唇上,“这里也是,一说谎就会不自觉的咬唇呢……”

“为什么呢?”手指慢慢下滑,钻入轻薄的春衫,贴上正在跳动的胸腔:“是因为这里的关系吗?这里无法对我说谎?”

“我不会让你再做那样的事了!”皇帝的手死死的攥住他的衣衫,大力的摇晃,澹台瑾从未在这喜怒不幸于色的皇帝身上看到任何失控的表情,可是今日,那人近在咫尺的俊美五官,因为极端的愤怒儿扭曲着。

“父皇,我……”本能的想说一些安慰的话,可是还未开口,却被澹台臻脸上再浮现的表情惊呆了,取代先前的愤怒的是一种嫉妒,憎恨,强烈的感情令那张脸彻底失去了原有的形态,恐怖无比。澹台瑾觉得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平日那个皇帝了,而是一只即将失去理智的野兽。

“这是什么?”出乎意料的平静语调,古井无波,与那人此时的表情形成两种截然相反的效果。这就是所谓愤怒到极致,反而看不出情绪起伏。

顺着男人的目光,澹台瑾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脑袋“哄”的响了一声,好似火山在内部爆发一般,自己的胸膛上还残留着上被萧朗弄出来的情色印记,这下……完蛋了!

“父皇……这个,我可以解释……我……”话还没有说完,澹台瑾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倒了。

澹台瑾不知道那个人的力气原来这样大,即使自己已经是个少年,但在对方的桎梏中还是无法移动分毫,澹台臻的身体里面有血蛊,他不敢贸然动用武功反抗,只得不停的向对方解释,可是连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喉间一紧,不停翕张的唇登时噤声,虽然还没到窒息的程度,但是澹台瑾知道对方可是认真用力的扼下去了。

“唔……唔嗯……”快放开,掐死了我你就彻底没救了!

“真吵!”与自己面容肖似的容颜在眼前放大,红的妖异的唇就那么直落下来,堵住了他妄图说些什么的口。

彻底窒息了……澹台瑾绝望的想着,这样下去不出三分钟自己就缺氧导致脑死亡了……

意识接近于模糊的时候,那手和唇终于离去,澹台瑾双手捂住喉咙。拼命的喘息,胸膛剧烈起伏,近乎贪婪的吸着流进肺叶的新鲜空气。

看着那洁白的胸膛上,两点儿红樱随着起伏的胸腔颤抖不停。“为什么我不行?”俯下身,湿润的唇吮上左侧的那一点红樱,将它含入口中,“为什么要去找别人?”

泄愤似的用牙齿一咬,澹台瑾的身体像是被丢到岸上的鱼,大力的弹跳了一下。疼痛沿着传导神经,直袭大脑。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手腕和小腿不由得轻颤,澹台瑾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惧怕些什么。可是心中却怕得一阵阵的缩紧,就算前世死亡的阴影笼罩到头上的时候,他也不曾如此的惧怕过。

半晌,雪白的牙齿离开那朵红蕊,男人似是叹息,又似是自言自语道:“我真后悔……”红唇与胸膛间隔的距离不过一寸,火热的吐息落道皮肤上,激起一阵轻微的战栗,一股奇怪的感觉突然从意识的最底层窜了出来。

“隐忍了这么久,为什么?你最终选择的不是我吗?”

“不是的……”想要辩解,与萧朗那是救人的成分居多,虽然他对他也是心存好感,但是……那个“但是”之后的话语却说不出口,但是我也喜欢你?还真是有够滥的说辞!贪心不足!一面眷恋萧朗的温柔,一面又贪念这个男人的气息……

要怎么说才好?可是怎样的解释都让澹台瑾难以启齿,单方面否定他与萧朗之间七年相濡以沫的相?或者是否认这个邪魅的男子在自己心中的占据的分量?说不出口,全部都说不出口!

“父皇……”那个男人脸上的痛苦神情,连自己看了都觉得不可忍受,自己的行为令他这般痛苦吗?那个知晓自己身体内寄居着可怕的血蛊的时候还能够谈笑风生的男子,却因为看见自己身上的痕迹,而露出这种表情。

想要安慰他,想要抚平那眉间的皱痕,想要松开那紧咬的牙关,想要那张脸孔恢复如常……

“我只是你的父皇吗?不要跟我说你不懂?不要跟我说你只是把我当作父亲!”男子愤怒的情绪没有丝毫的缓解,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俯下身,啃噬着原本萧朗留在那皮肤上的印痕,大力的吮吻,啮咬,仿佛要撕裂身下这人的血肉,将他拆吃入腹。“怎么可以有别人的印记?”

男人消毒似的舔过身上所有留有印痕的地方,原本淡红的地方被他吮得红,原本青紫的地方被他撕咬得破皮……占有似的宣布自己的主权,抹去原本一切的痕迹。“父皇!”这样下去会死了……忽然想起在野外看到的,被猛兽撕咬的支离破碎的动物的躯体,澹台瑾开始胡思乱想。

作者有话要说:父皇肯定是攻啦~
第三十七章
“叫我‘臻’。”对方抬起头,呼吸急促,“请叫我臻。”

冷不防对上那有些发红的瞳仁,透着绝望,痛苦,企盼,渴求……像是遗失了最重要的珍宝的孩子,脆弱无助,不再是那个高高坐在朝堂之上叱诧风云的铁血大帝。

“臻……”受到蛊惑一般,那个字脱口而出,不管怎样,不管会有什麽后果,被他杀死,被人唾弃都无所谓,此刻,他此刻只想抚平那男人眼中的忧伤。

“瑾儿……你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男人的瞳孔变得更加幽,散发出诡异的红芒,澹台瑾想要避开那双眼睛的直视,却因着被制住下颔而动弹不得。

红唇再侵袭过来,却不满足于先前的贴合,反而是撬开牙关,攻城略地长驱而入,细细的舔舐过每一个部位,意料之外的甜蜜感觉战栗着从舌下涌上来,这种感觉令澹台瑾猛的一挣,想要逃离。

“瑾儿,再不会放开你!”唇稍稍离开,赌咒似的吐出这样一句话,又再俯身吻住对方。舌头紧紧的追逐纠缠,带着誓不罢休的坚决,澹台瑾的头脑渐渐迷蒙起来,几乎要失去思考能力。

男子放开了他,支起身子,缓缓解下了自己半披在身上的丝绸里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怀中的人。那人现在已经两颊绯红。大口的喘息着,无力的瘫在自己身下,春衫褪到臂弯,整个身体头暴露在火烫的空气中。斑驳的青紫印记,是自己留下的,每一寸肌肤,自己都已经细细吻过。

“把我推开吧,瑾儿,这是你最后的机会。”男子的手伸向已经下身最后被布料遮住的地方,没有急着动手除去那层障碍,反而将手掌紧紧的贴覆于其上,轻轻道。

现在还能说些什么?自己的欲望感受道男人火烫的掌时,已经忍不住半抬了头。身体先一步比思想做出了诚实的回答。沉重,热烫……几乎分不清是谁的身体更加火热了。

“不反抗的话,我就要做了哦?你会武功的吧?”左手修长的指覆上自身的胸膛,澹台臻继续道:“看到这里了吗?对着这里,打一掌,你就可以脱离现在的状况。”

他的神情,痛苦悲伤,澹台瑾可以真切的感受到,一瞬间那人的确有求死之心――怎么做的得到?怎麽可能做得到?在对方已经滴血的心脏上,再砍下一刀?

身体已经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却丝毫不觉得寒冷,反而是热,无法忍受的热,自己的要害落入对方的手中,双腿被那人的膝盖压住,双腕也被他的手掌钳制――其实是可以挣脱的,运气内功就可以将这个男人震开,但是,但是!“你怎么就是不明白???”

“我只是想救你啊!”不想你死!所以宁愿自己去死!不想你受伤,所以宁愿被你用这种屈辱的方式对待!

愤恨的话语,却带着委屈的腔调,一时间几乎要哭出来。各种各样强烈的感情直冲胸臆,猛烈的击打着身体,好像蝴蝶一样,马上要破茧而出。

“我知道。”澹台臻俯下身,叹息似的接近他的欲望,吐息热流直喷过去,让他的下身忍不住一阵痉挛“我都知道,但是,瑾儿,若是没有了你,我一个人如何活得下去?”

还是轻轻的低喃,却句句诛心,字字泣血。痛彻心扉!没有你,我怎麽活得下去?!!原来,那个男人爱自己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对不起,是我太自以为是……”澹台瑾垂下眼帘,道歉的话语脱口而出。

“我,是个冷情的人,一直认为,这世上没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东西……直到遇见你……”低声诉说,从男人的口中溪水一般连绵不绝的流泻而出,带着浓浓的情感以及沉的思恋:“瑾儿。我是这样的爱你。”

火烫的舌在下身游走,经行之一片烈焰,几欲将身体焚毁。

情欲炽烈。

身下少年的眸子因着情动而变得更加邃,比世上任何黑暗都要艳丽的漆黑,就连偶尔肌肤擦过身下丝质的床单,发出的轻微“沙沙”声响,也更加衬托出他的绝美风韵。

澹台臻揽过他的腰,让他跪伏在床上,在他的身下塞了一个柔软的靠枕。他的手轻轻扶上那雪白的双丘,用心的爱抚,而后弯下腰,探出舌尖舔舐那粉红的穴。

“呃……啊……”这种感觉前所未有,澹台瑾呻吟一声,软倒在床上,知晓情事的步骤,可毕竟都是纸上谈兵,连和萧朗的那一,也纯粹是为了帮助他舒缓药性,自己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但是,这一……

“瑾儿,乖……”一边诱哄着令对方放松精神,一面用舌舔遍他的穴,澹台臻伸手从床头的锦盒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拔开塞子,将那里面散发着幽幽清香味的膏体涂抹到自己的食指上,而后缓缓的探入。

“嗯……”入侵的异物感,令人有些不适,他绷紧了身体。

“瑾儿……”澹台臻揽住他的腰,不让他有机会逃避,另一只手探到前面去,捉住左侧的红蕊,抚弄摩挲。舌则沿着后背的线条,一节一节的舔过脊椎的骨节,直到肩背两片突出如翅膀的蝴蝶骨。

“啊……”呻吟声渐渐的放大,绷紧的身体也有了放松的趋势,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左侧的乳尖是那人最为敏感的地方。

“好了。瑾儿,放松……”手指已经探入了三根,穴的内壁基本涂满了润滑的药液,澹台臻的忍耐力也差不多到了极限,他最后一遍轻吻身下人的背脊,然后猛地将那具身体大力翻转,将自己的欲望,缓慢而有力的推入。

“啊啊啊……”火烫的坚挺,将内壁扩张到极限,缓缓摩擦过最柔软的粘膜,擦出一溜细微的火。澹台瑾不由自主的向后扬起脖颈,弓起背部,少年柔软的躯体令他的身体线条扭到了令人不可思议的角度,雪白的颈项上喉结轻轻的颤动,无力的做着吞咽的动作,宛如镜湖畔濒死的天鹅。

“感受到了吗?这就是我……”

“放松……瑾儿,相信我……”男子并不急于律动,反而是耐心的等待少年适应,而后抬手将那修长的双腿缠绕到自己的腰间。停了一刻,他开始慢慢的退出,再慢慢的进入,一寸一寸的感觉穴内部的紧密,摩擦温柔而又细腻,无比的珍视,爱重。

“瑾儿,你把我咬的真紧……”喘息了一声,男子在少年的耳边低笑,满意的看那莹白的耳朵瞬间变的粉红,连同甬道内部也蓦然的收紧。欲望四被热烫丝滑包裹吸吮,让人几欲丢了魂魄“瑾儿,你真美好,温暖,柔软,真想一直呆在里面……”

“啊……唔嗯……”被贯穿的感觉,连同男人在耳边低喃的令人羞耻的话语,令澹台瑾无法自控的左右摇晃着脑袋想要摆脱这种失控的感觉,手臂如同溺水的人渴求拯救一般直直向前伸着,却在男人有力的腕的牵引下,紧紧扣住对方的肩头。

少年的身体宛若瓣一般,在身下妖娆绽放,前端秀挺的粉色欲望顶端滴出蜜,随着律动的节奏擦过自己的小腹,男人坏心的一笑,俯身含住了左侧的红蕊,舔弄吸吮,听着少年的口中发出模糊黏腻,似是哭泣的呻吟,紧接着便是毫无预警的一咬。

“啊啊啊――嗯啊……”甬道剧烈的痉挛,身前的欲望在前所未有的快感中吐出灼热的体液,与此同时也感觉到身体内部被一股灼热的岩浆烫伤了……

“瑾儿。我决定了,就让你为我医治吧。”急促的喘息平复之后澹台臻突然道:“决定了,若是可以活下去,我便再不放手,若是要死,也两个人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章节中的失误已经修改~
第三十八章
“您真的决定了吗?”萧朗的眼中写满了担忧,捧着药箱侍立在一旁。

“我别无选择。”澹台瑾叹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道:“很抱歉,萧朗。”

紧紧的抿了唇没有答话,萧朗沉默着将药箱打开盖子,捧到对方的面前。澹台瑾伸手从里面拿出已经消过毒手术刀,执起皇帝的左腕,慢慢划开一根静脉血管,随后又同样利落的切开了自己手腕上的血管。

那种感觉很奇妙,第一个自己给自己动手术的外科医生,他这举动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冷静的看血液通过早就预备好的两根导管形成一个密闭的血液回流,澹台瑾感觉一阵眩晕,突然脸颊贴上一个温暖的物体,他抬起头,正对上臻帝璨若星辰的眸子。

那眼眸中光华流转,因着血蛊的影响,还隐隐的透着一丝红――不过却不令人感到可怖,反而是极端的安心。

点了点头,示意对方自己没事儿,澹台瑾调整呼吸闭上眼睛,下面的过程才是重中之重,他必须引诱血蛊通过相连的血脉,迁移道自己的身体里。

他提前已经服下了特殊的药物,令他的身体里变得更适合蛊虫的寄居,同时又放松身体“来吧,来吧,到这边儿来。”耐心的诱哄,好像拿着糖果逗弄一个懵懂的孩童。不过对方可不是可爱的孩童,而是令人谈之色变的蛊虫。

感觉到男人身体里的蛊虫开始动摇,但随即又没了动静。澹台瑾立刻打起精神再接再厉,催动体内的药物,更大限度的扩展筋脉,营造出适合蛊虫通过的通道和生存的环境。终于,那虫子耐不住诱惑,脱离了臻帝的身体,在场的寒瀛洲和萧朗都清楚 的看到有一个黑色的物体沿着两人血脉相连的导管,迅速的窜到了澹台瑾的身体里。

“好了!”感受到那东西正在自己的身体里面游动,寻找最适合居住的地方,澹台瑾努力的忍住强烈的恶心感觉,猛的拔下了连接两人身体的导管。萧朗立刻上前,摁压住他的伤口,飞快的在上面涂上金疮药,然后用早就准备好的绷带,替他将手腕缠好。那边寒瀛洲也在替皇帝包扎伤口。

“瑾儿,感觉怎么样?”从方才到现在目光就没有离开对方的脸,澹台臻一把拉住少年的右手担心的问。

“嗯……没什么感觉。”很奇怪,除了因为身体中寄宿了蛊虫而让他觉得有些恶心外,竟然没有任何不适之“父皇,你当初中了血蛊也没什么感觉吗?”

“不,有感觉,而且很强烈。”澹台臻皱起了眉头,那种感觉现在回想起来还令人不寒而栗。那是真真正正的蚀骨腐心,痛彻心扉。开始他还以为这个孩子是在强撑,但是仔细观察了对方的表情之后,他否定了这一判断,澹台瑾没有伪装,他的的确确是没有任何感觉。

萧朗和寒瀛洲交换了一个意味长的眼神――难道澹台瑾的身体真的象他们开始期望的那样,因为受了毒王的改造之后变成了可以与蛊虫相安无事的体质?

“父皇,儿臣要回去清凉殿了。今晚就劳驾寒大人守在蟠龙殿,一旦有什么不妥之立刻去找我。”他不想留在蟠龙殿,一来是因为这里的医疗器具药品等物都没有清凉殿齐全;二来这血蛊过到自己身上虽然现在没什么感觉,但是最后是不是真的相安无事,他心中也没底;三来,昨天刚刚发生那样的事情,他还没有单独面对这个男人的心理准备。

“好,太子殿下放心。”寒瀛洲点了点头,谁让他自小苦命的成了这个皇帝的伴读呢?没奈何一辈子都要替这个男人卖命了……

“不,朕还是随你一同去清凉殿吧,离得近,万一有什么事情发生也会比较好照应。”澹台臻突然摇头拒绝了这一提议,凝眸直视着坐在他对面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不知名的光。只有澹台瑾明白那眼光的意思――你若不带我去,试试看?――那男人分明是在耍无赖。

“那好……那就委屈父皇移驾清凉殿。”无奈的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儿,他这真真是被这男人吃得死死的了!

虽然如愿以偿的跟去了清凉殿,但是澹台臻最后还是被赶去了偏殿,因为少年拿着一包迷药,以前所未有的邪恶笑容道:“不听话的话就把你迷昏,扔出去,反正你现在刚刚拔除血蛊的身体无论如何是打不过我们三个人的吧?”无奈之下大夏朝的皇帝陛下第一顶着一张满是挫败的脸推门而去。

“没想到您竟然会同意呢。”灯影下,寒瀛洲坐在男人的身边,静静开口道。

“你现在大概觉得朕是个狠心的人吧?为了自己连瑾儿都可以牺牲?”

皇帝的话分外尖锐,一针见血。寒瀛洲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否认。当初看皇帝为了太子的事情,灭了张家,还以为太子殿下在皇帝心中会是最为重要的存在,但是……

臻帝看了他一眼,突然挑眉一笑:“算了,朕的想法你不会理解的。”正因为爱到了极致,所以无法放手,若不能同生,就要同死。这样的感情其实有些可怕吧?

两人坐在灯影前,相对无语,寒瀛洲叹了一口气,他的确不能理解那个男人的想法。屋外传来轻轻叩击窗棂的声音,他转过头去,问道:“什么事?”

“寒大人,冷宫中的张皇后突然暴毙了。”

“什么??!!”寒瀛洲听见暗卫如此回报,陡然色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那个女人怎麽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死掉?

臻帝澹台臻也是一脸的惊诧,张皇后正是给他种下血蛊的人。两人身体中的蛊虫互相牵制,同生共死,那女人死了的话,那么……瑾儿!!!来不急多想,澹台瑾飞身抛出屋外,直冲到对面太子寝宫的门前。抬头正看见暗香守在门外。他不由分说,推开暗香就要往里面闯。

“父皇,你非得要我把你迷昏了吗?”少年特有的嗓音字屋中传来,平稳中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还有淡淡的不悦,是因为好梦被人打搅了吗?

“没什么事儿,方才张皇后她……你……”澹台臻长了张口,欲言又止,终于停下脚步转身离去。

暗香刚刚松了口气,却发现皇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自己面前,抬手封住了自己的穴道。澹台臻推开了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几乎令他血液凝固的一幕――他的瑾儿,正衣衫不整的趴在那个名为萧朗的蓝衣侍卫怀中……

“瑾儿!!!”脚步一错,以极快的身法来到床前,他抓住少年的手腕,向外一扯。谁料那侍卫竟然胆大包天的并掌如刀切向他的手。从没有人敢对他做过这样的事儿,即使他还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的时候。

“住手……”耳边传来澹台瑾的声音,但是已经怒火冲天的皇帝怎么可能会听得到?就在两人近身以小擒拿手缠斗不休的时候,一道人影突入战圈将两个人隔开,寒瀛洲大喊:“皇上住手!太子殿下他好像有些不大对劲儿!”

经寒瀛洲这样一提醒,澹台臻才猛然恢复理智,看向趴窝在萧朗膝头的少年,此刻对方脸色惨白,印堂之上还隐隐透着青色,唯有唇因为被贝齿大力的啮咬而渗出鲜血,所以显出诡异的红。萧朗的一手正贴在他的后背上,看样子是在为他缓缓注入真气。

“让开!”虽然知道事情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但是臻帝还是免不了不由自主的吃味。他眯起眼睛看向萧朗,冷冷道。

“恕难从命。”萧朗无视于皇帝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仍旧是纹丝不动。

“你就不怕朕杀了你?”

“等殿下安然无恙,随陛下置。”萧朗仍旧淡淡道。这下连寒瀛洲都开始佩服这个蓝衣的青年了,要知道在臻帝刺人的目光下还能如此安之若素的人,他还是第一个。

“瑾儿,你到底怎么样?”皇帝瞪了对方一眼,目光中的杀意毕露,不过他也知道此时不是和对方计较的时候,转而低头看向少年。

澹台瑾缓缓的摇了摇头,现在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四肢百骸痛的好像正在一寸一寸被人施以凌迟之刑,划开皮肤,切割肌肉,打碎骨头,挑断神经。已经痛得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他恨不得自己现在就昏过去,可是那清晰的大脑和无不在的疼痛无疑不在提醒他那是个奢望。

“到底怎么回事儿?该死!快传御医!”

“不……没用……”澹台瑾费力的抬手制止了对方。这个时候声张起来,只能令本来就谣言四起的宫廷更加人心惶惶,更何况连他自己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就算了叫了御医来也是束手无策。

“那要怎么办才好?”澹台臻是亲身经历过那血蛊侵入身体的感觉的,只是他不知道现在对方所承受的是几倍于他当初的疼痛。

第三十九章
“拿我的银针来……”目光看向药箱,寒瀛洲眼疾手快的捧过针囊,摇头示意对方将针囊交入萧朗手中,澹台瑾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说穴位,你用银针刺进去,浅度应该能掌握好吧?”

萧朗接过银针,无声的点了点头,尽力克制住指尖的颤抖,按照对方所说的穴位,一一将银针刺入。约莫过了一刻钟,身上的疼痛感略有减轻,澹台瑾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让萧朗用针灸刺到的穴位,不过是暂时起到缓解疼痛的作用,治标不治本,但是现在只要能减轻疼痛,他就已经感动的要高唱“哈利路亚”了。

“殿下,这是什么?”停下施针的手,萧朗指着澹台瑾裸露在外的肩膀失声惊叫。也难怪他会这样吃惊。眼下澹台瑾的左侧身体,从胸膛起一直蔓延到肩胛骨,缓缓自白皙的皮肤上浮现出一个复杂的纹。有些像古老氏族的图腾,带着神秘和诡异的气息。在众人的注视下,那个图腾的颜色慢慢由淡青变为蓝,再由酱紫转为黝黑,最后固定。

“这……”这个图案看起来有些熟悉,澹台臻紧紧的粗气眉头在脑海中寻找有关这个图案的记忆,过了半晌,他眼前终于一亮:“这个图案,好像在你娘亲的肩膀上有一个。”

“什么?”澹台瑾有些不敢相信,古代的科学技术虽然是远远比不上现代的高科技,但是却有着太多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难道说这个图案是遗传?可是也不该啊,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到现在才迟迟出现?

“看起来的确有些眼熟……”这时萧朗也喃喃道。

什么?在场众人闻言大惊,如果说皇帝看这个图案眼熟是因为曾经在他母亲身上见到过,那么萧朗有时从哪里看到的呢?

“殿下,您也应该记得,师傅传给您的那本《药毒纲目》上记载过一个图案,与您身上这个一般无二。”

图案?澹台瑾吃力的抬起头,望向自己的左胸,虽然他看不到全部的图案,但是仅凭着一部分的纹他也认出了这个确实与就那本几乎要刻在他脑子里的《药毒纲目》上记载的图案一模一样,不过那个图案象征的是――蛊王。只有身为蛊王的容器的人,身体上才会出现这个图案。而且那样的人一般在南疆地位超然,说是当地人心中的活神仙也不为过……

怎么会这样?询问的眼神看向自己的父皇澹台臻,却见到对方也疑惑的摇了摇头。当初江湖偶遇那名女子,他的确知晓对方的身份,却不知道对方的身上还有这么一个大秘密

“殿下……”寒瀛洲担心的看了躺在床上的少年一眼,虽然他的神情不似先前那么痛苦,可是那脸色也确惨白的吓人。

“无事。”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担心,澹台瑾静下心来,反反复复的思索,就当身体里这只蛊王是遗传自母亲好了,可是为什么十几年来一直在身体中蛰伏,这个节骨眼上才冒出来?心念急转,突然响起隐约听见澹台臻冲进门来时说了一句什么话:“父皇,您方才说张皇后怎么了?”

“据暗卫回报,方才张皇后在冷宫暴毙。”血蛊分子母蛊,一方死去,另一方也必死无疑,这也是方才他那么担心的缘故。

死了?澹台瑾皱起了眉头,那算算时间,张皇后暴毙的时辰离自己突然病发的时辰非常接近,难道是?探出右手按上脉搏,果然先前那股由血蛊产生的血脉躁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加无害,但也更加强大的力量,难道说刚才浑身疼痛的缘故是因为体内潜藏的蛊王苏醒了,并且吃掉了那只外来的血蛊?

恶!思及此,澹台瑾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寒战,两只虫子在自己的身体里争斗吞噬……光是想想就已经令他倒足胃口……不过,这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幸好这蛊王替他将那只血蛊解决掉了。不然,但是要拔除血蛊估计就会令他疲于应付了……

其余三人看他的神情一时百变,渐渐地有疑惑到安心。也都稍稍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三人都不像他那般精通药理,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前因后果略一思索就不难想明白。

等到彻彻底底恢复过来,并在自己一再保证绝对没有事儿了的情况下,澹台瑾才被那四个每天二十四小时轮流贴身监视他的人允许下床走一走。虽然他一再抗议自己是个大夫,但是在面对对方压倒性的优势投票后只得少数服从多数。

弄得澹台瑾有一种不仅自己的身体回归幼年,连心智也被人当成小孩子的错觉。不过澹台臻之后的一句话彻底结束了他与床为伴的生活,但是,在彻底忙碌起来之后,他又开始极端怀念那段无所事事的懒散时光……

事情的起因源自于臻帝的一句话,当澹台臻确定自己的宝贝太子已经彻底安然无恙之后,便道:“瑾儿,朕觉得该到了把你正式推上舞台的时候了。”说罢大笔一挥,一道圣旨下来,百官恭迎太子回宫。于是,不同于之前悄无声息的离开。澹台瑾这可谓是在上万双眼睛的注视下回归皇城。

太子还朝的消息,有如一阵清风吹散笼罩在京城上空多日的阴霾,当皇帝与太子身着朝服携手出现在元宵灯会的晚宴上时,一切关于时局动荡和势力更替的猜疑和谣言全部都不攻自破。

于是,安下心来的朝臣们,自然而然的将过剩的精力投注到了其他的地方。

澹台瑾半是恼火半是无奈的将手中的奏折往地上一掼,闷声道:“这帮人真是闲极无聊了!”

这是这个月来的第几份?自打他正式参理朝政以来,上书请求为太子选太子妃的折子就如同雪片儿一般,几乎堆满了整个御书房。

哪家的女子贤德,哪家的女子温婉,哪家的女子貌美,哪家的女子有才,甚至哪家女子有宜男之相,都事无巨细,不厌其烦的一条一条罗列出来,其中不乏拐弯抹角,明里暗里推销自家女儿的奏折,而且坚持不懈每天一本,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会这么有耐心。

“没办法,朕刚刚灭了张家,又废了皇后,他们自然不敢在这个时候触朕的逆鳞,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了。”皇帝微微一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嗯~真不错。瑾儿还真是敬业,自打参理朝政以来,自己的工作量可是大大减少了。不过看那少年奋笔疾书的样子总不及看他暴跳如雷的样子来的有趣――毕竟瑾儿的性子太冷静了。

“哎,父皇,你干脆颁下一道圣旨,禁止他们再上书议论这些事情好了。”澹台瑾翻开下一本奏折,又是要求他选妃的!真是让人忍无可忍了!!!

“呵呵~~皇家的人都要过这一关嘛!”皇帝突然离开御座,来到他的身边,俯下身,看了看大臣们写在奏折上的名单:“话说回来,瑾儿心中是否有了合适的人选?”

“嗯?”澹台瑾闻言不由得愣住了,对方是什么意思呢?试探?玩笑?还是……认真的?他虽然现在因着感情的问题,内心摇摆不定,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要选妃。一入宫门似海,古来有多少女子的韶华甚至是生命都被埋葬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他既然已经无法爱上任何女人,就绝不会让这样的悲剧在自己身边发生。

“外戚专权不得不防,但是只要御人有道,宫妃的家族势力也是一个帝王不可缺少的助力。”
“父皇……”打断了对方的话语,澹台瑾将手中的那本奏折也丢到地上,缓缓道:“我不会娶太子妃的。”

“怎么?”这下轮到澹台臻惊诧了。不纳太子妃?要知道他这大张旗鼓的把太子推到前台,有一部分目的是为了让他通过选妃巩固自己的势力啊。

“父皇你应该明白……我不爱任何女子。”

“这个父皇自然明白,那一群女人,莫说是你,朕看了都头疼……”

“所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父皇,你也有好久没有临幸各宫妃嫔了吧?”对于爱情,澹台瑾自打前世起就秉承宁缺毋滥的原则,可以说在那个性解放的时代,他古板得让人难以接受。与心爱的人相守一生,是他的梦想,一旦不能完全得到,他宁可选择放弃。宫廷三宫六院的生活一直让他难以接受――人的心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块地方,如何容纳得下那么多人?

“那不一样的,瑾儿,朕已经有你,若干年之后,你会继承皇位,所以朕不再需要子嗣,况且那些妃嫔只要她们顶着宫妃的名号住在这里,她们的家族就会安心。朕临幸不临幸又有何关系?”

“抱歉,父皇,我真的无法爱她们。”

“你不必爱她们。”俯身搂住少年瘦削的肩,皇帝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你只要爱我就可以。”

“父皇……你,太自私……”一入宫门似海,他不能忍受因为“利益”二字,就让一个女子牺牲掉一生的幸福。一把推开环在肩膀上的手臂,澹台瑾按捺下心中的不满,冷冷道:“奏折已经批完,父皇请容儿臣告退。”

第四十章
看着那个身影走出御书房的大门,分拂柳而去,皇帝冷冷一笑:“瑾儿,你各方面都很优秀,唯一的缺点就是过于心软,但是为人君者,又怎能容许有优柔寡断,妇人之仁?”

“陛下,恕臣直言,殿下好像很抗拒的样子,您是否有些操之过急?”寒瀛洲皱着眉头从外面走进来道。这么多年留在二人身边冷眼旁观,皇帝对太子的心思他已经差不多看得通透,虽然是惊世骇俗之情,但是澹台臻骨子里本就是个狂傲邪气到极点的人,他并不是非常吃惊。可是凭他打小的观察,太子殿下却是一个极为仁厚,且古板执拗的人。他一旦认定的事情估计是不会改变的,即使是皇帝也不一样。但从今日太子殿下的言行就可以看出来,他对选妃一事非常抗拒,若是强行施加压力,搞不好会适得其反。

“放心,朕自有分寸。”

……哎,寒瀛洲欲言又止,终究是没有再说话,希望皇帝这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好。

选妃的话题在父子两人这不欢而散的谈话之后便被搁置了下来,之后澹台瑾一直忙着筹划推行,他之前为臻帝提过的三省六部制。丞相张先刚刚倒台,朝臣中一时半刻还没有一个家族的势力能与先前张家媲美,抱着我当不成你也当不成的心态,朝廷上下的大臣们竟然分外平静的接受了丞相一位被取消,转而出现三省六部制。权力分散下去,一来方便中央集权,二来也方便安插亲信。他先前提过的科举制度已经推行了近十年,不少的平民出身的官员渐渐参与到了朝廷中的决策核心。这些人一来感激皇帝赐予他们出人头地的机会,所以各个都是忠心耿耿,二来是由科举制度百里挑一筛选出来的,所以都有些真才实学,三者他们出身平民,自然能够体会道普通百姓的苦楚,所以在这些人的推动下,大夏朝普通百姓的地位和生活状况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一张泛黄的纸笺,被人小心翼翼的夹在一本书中,不见一丝破损折角,看得出来保护得相当认真。上面紫色的墨水笔迹已经有些褪淡,可是字迹依旧清晰可辨。

“父皇,难得你还这么细心的保留着这个。”将那张纸笺拿在手上,澹台瑾感叹了一句,这不正是他当年帮澹台臻规划的大夏朝未来的蓝图吗?其实他原本的计划是十年之内就将纸笺上规划好的东西一一实现,可是半道陡生变故,让他一下子离宫七年,所以那最后一条到现在还没有实现。

“这个东西改变了大夏朝的国运,朕不但要把它好好留存,日后还要供入太庙,让我后世子孙都知道我朝有这样一位伟大的君主。”

“父皇……”澹台瑾脸有些红,说什么要供入太庙,那不过是他总结了五千年的历史精华得出的一点儿心得罢了,如此冒领前人之功,让他着实有些汗颜“这些若是没有父皇的认可,也不过是一纸空谈。”不得不承认澹台臻是个不逊于历史上秦皇汉武的开明君主,要知道能有这种魄力,大胆的破旧立新,将原先的制度完全废除重新建立一套新的制度,需要多么大的远见卓识。要知道。历史上的变法维新有一多半是不会成功的。

古早的商鞅变法,再到后来的王安石,以至于近代的戊戌变法……那些维新派基本都不得善终,要知道他当初提出这些见解的时候,心里还忐忑不安,生怕皇帝以有违祖制,将他拖出去砍了……

“瑾儿对朕这样没信心吗?”一只温暖的掌覆上他的眼睛,皇帝的声音带着些许的笑意:“朕已经决定将瀛洲封为御史大夫,兼吏部尚书,而沈昀则是兵部尚书,至于暗部……就 交给你身边的那个萧朗。”

“父皇?”澹台瑾有些吃惊,他以为臻帝是非常讨厌萧朗的,至少那天晚上皇帝眼中毫无掩饰的杀气是绝对错不了,可是他为什么?

“呵呵~瑾儿,朕的确讨厌萧朗,但是朕也看得出来,那小子对你绝对是忠心耿耿,甚至――要超越瀛洲与朕……”说到这里皇帝的眼底有暗芒一扫而过:“但是朕也知道他对你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父皇……”

“别否认,这一点朕还不至于看错,”打断了少年未出口的话语。臻帝继续道:“朕也知道他在你心目当中有分量。”所以破天荒的容忍下。

但是,也仅止于此了。即使皇帝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澹台瑾也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这个意思。萧朗是不会离开他身边的,但是父皇也绝对不会允许和另一个人共享自己。真是令人头痛的问题。

要不怎么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一旦沾染了“情”字便会变得懦弱,变得动摇。

“但是,他想要接手暗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瀛洲经营暗部多年,在其中的威望已经不可动摇,萧朗贸然想要取代他的位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他需要接手暗部下属的考验。”

…………父皇,这才是你的最终目的吧?既然没法杀掉那个碍眼的人,就尽可能的把他调的远远的……澹台瑾在心中腹诽了一句,抬头对上皇帝满含笑意的眼睛,那双眼角上挑的丹凤眼似乎再说――我就是这样想的,你怎么样?

叹了口气,澹台瑾无可奈何的道:“全听父皇安排。”萧朗一个大好男儿,正是建功立业的年龄,不应该把他在自己身边以一个小小侍卫的身份过一辈子,也许这接掌暗部是个契机,能让他彻底摆脱自己的束缚。

“萧朗离开的话,瑾儿身边就没了贴身侍卫,暗香那侍女虽然会些功夫,但终究差些,你再挑一个侍卫吧。”

澹台瑾本想说算了的,可是转念一想,若是没有几个贴身侍卫确实有些不便,况且就算他说不要,父皇肯定也会派人暗中跟着,还不如自己去挑:“我可以要暗一吗?”还记得那名男子功夫不弱,头脑灵活,阅历也广,日后若是微服出宫,带着他不会出差错,不像一般的侍卫,一看就与江湖人有很大差别。

“随瑾儿喜欢,你只需告诉瀛洲一声便可。”澹台臻笑了笑,拿过茶盏抿了一口,随即又将水强度到了少年的口中。

“唔……”挣扎了一下,可无奈下巴被人死死的掐住,澹台瑾只得咽下了那口茶,怒瞪因为偷香成功而一脸得意的皇帝:“父皇!你,你真是……怎么做这种过分的事?”

“更过分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瑾儿何必害羞?”

“……”跟这个男人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澹台瑾恼火的摸去唇角遗漏出来的水渍,愤愤行了个礼道:“天色不早,儿臣告退!”他走得匆忙,没有看到臻帝脸上一闪而逝的笑容。

第四十一章
回到清凉殿,暗香已经将洗澡水备好,因为他平日里都会留在蟠龙殿吃饭,所以清凉殿的人也不会特意再为他准备出一份膳食。只是备好了沐浴的水,待他回来洗过澡便就寝了。

“暗香,萧朗呢?”解下了外面的袍子,穿着里衣转到屏风后面去,澹台瑾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了正要离开的暗香。

“今日一早寒大人就来清凉殿,将萧朗叫走了,怎么殿下不知道吗?”暗香有些疑惑,明明寒大人来的时候说了,这件事情殿下是知晓的啊。

“哦,没什么,暗香你下去吧。”澹台瑾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父皇还真是急不可待的想让萧朗从自己眼前消失啊。原本还想跟他道个别的……不过,也没什么,若是他能够成功的接掌暗部,日后就会成为自己不可缺少的助力,到时候还有的是见面的机会,他本就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如此一想也就放宽了心,安心的享受热水澡。

热水烫得皮肤有些发红,但是却很舒服,一天的疲惫顿时烟消云散,他满意的在水中伸了个懒腰,突然他不经意的皱了一下眉,今天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儿,从关节到肌肉都冒出一种说不出的酸酸的舒服,而且身体似乎也有些热的过头,开始还以为是水温的原因,但是现在他的身体明显比水还要烫,就不正常了吧?难道说自己是病了?又不像……

他一面思索一面站起身来擦拭水渍,猛然发现下身已经勃起的欲望,心中瞬间豁然开朗――原来是中了媚药!而且这媚药发作时并不猛烈,难怪他到现在才发觉,这可如何是好?药箱并不在卧室里,他张口欲唤萧朗,却想起萧朗已经不在身边,难道他要叫暗香?

还是算了吧!即使这个身体是个少年,可他的内在已经是三十多岁的男人,这在这种时候叫一个小姑娘进来,万一被对方察觉自己现在的状况……他绝对会羞愧的无地自容。

当澹台瑾还在心中犹豫不觉的时候,那药效已经开始全面发作起来,伸手握住自己的欲望,他大口喘着气向床上倒去。原本宽敞的床,今日却显得有些狭窄,大脑已经有些迟钝的澹台瑾在愣了三秒之后才发觉原来自己的床上还躺了一个人。

那是个陌生的女子,双眼紧闭似是在昏睡,最重要的是,那女子在锦被之下的躯体是一丝不挂。澹台瑾大惊失色,向后疾退四五步,拼命的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已经失控的情绪平定下来。即使他的心对那个陌生的女子没有感觉,但是这个身体却在药物的催发下开始蠢蠢欲动。

该死!他可不愿意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成了强奸犯!一把抓过放在椅子上的护铃,三下五除二将自己的手腕和窗棂牢牢的绑在了一起,理智再坚定的人也会有失控的时候,他绝对不愿意一会儿失去意识,稀里糊涂的抱了那名女子。好在这个媚药同上萧朗所中的有些不同,至少不会得不到舒解就爆体而亡。只是看来自己得苦苦的忍到药效结束了……

“太子殿下?”床上的女子突然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翻身下床向他走过来,傲人的玉峰在烛光的映照下,于洁白如玉的胴体上投射出了一片阴影。澹台瑾不由自主的咽下一口口水――这是在挑战人的底线啊……

其实那女子刚才也不过是在装睡,但是当她察觉到太子殿下触碰到她的身体后立刻退到窗边,还寻了条带子将自己的手臂于窗棂绑在了一起,不由得暗暗着急。看来今晚想要让太子主动抱她显然是不可能的了。但是就这样前功尽弃,她又不甘心,只得装出刚刚醒过来的样子,向那窗边的人走去。

澹台瑾虽然此刻已经欲火焚身,但是头脑还是清醒的,一看这女子的举动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这分明是事先串通布好的局。不然寻常女子,在一个陌生男子房间醒来,第一反应应该是惊声尖叫,而不是光着身子下床去找那男子吧?

“太子殿下,你怎么了?”纤纤玉指直接探向自己的下身,澹台瑾不由得在心中哀嚎,这也太直接了吧?古代女子不都是很矜持的吗?

眼看自己马上就有“贞洁”不保的危险,澹台瑾再也顾不得想东想西,当下大声喊道:“来人啊!”

第一个冲进来的是暗一,他看见屋里的情形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澹台瑾这是也顾不得观察对方的表情了,直接道:“快把她带走!”

“是!”隔空一指,点住那女子的穴道,随即拉过床单,将那女子兜头盖脚的蒙住,往外一推,交到了随后赶来的暗香手中:“把她带走,看好。”

“是。”不愧是有武功在身的人,暗香毫不费力的抱起那个身量与自己相仿的女子,转身离开。

看着“危机”远离,澹台瑾不由得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即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狼狈境,不由得从脸红到了脖颈:“暗一,快点儿把我的药箱拿来。”

暗一也不多,飞身出去,眨眼的功夫便将那个药箱拎了进来,放到太子的眼前。

“将清心玉露丸给我。”

“殿下,是哪一个?”看着不知所措的暗一,澹台瑾在心中大大的叹了口气,这个时候若是换做萧朗应该连吩咐都不用吩咐吧?可是,萧朗已经走了……

“白玉,雕着莲的小瓶。”

暗一依照吩咐拿出那个小瓶,拔开盖子倒了一粒送到澹台瑾的口中,又起身去倒了一杯水想帮他把药丸送下去。澹台瑾却摇了摇头,费力的伸了伸脖子,愣把那粒药丸吞了下去。刚刚不知不觉的中了媚药,现在这个时候他不敢随意碰任何东西――谁知道还有什么被加了“好料”?运起内功帮助药力在体内挥发,感觉到身体中残存的媚药已经完全消除,澹台瑾动手解开了绑住自己的护铃,走到床前拿起衣服穿戴整齐,随后看了看凌乱的床,想起刚才的一幕不由得皱起眉头道:“一会儿告诉暗香一声,把床褥都与孤换了。”

“是。”暗一还是恭恭敬敬的回答。

澹台瑾想起方才那个女子还没有解决,只得硬着头皮转身去到暗香的房间。看得出来,暗香对于这个胆敢“暗算”她主子的女子,绝对没有半分好感,不但没有解开她身上的穴道,甚至连衣服也没有给她穿,就直接将那女子扔在了清凉殿院中的地上。

虽说已经是早春时节,可是晚上的风依旧冻得人打哆嗦。那女子没有内功护体,被扔在外面一炷香的功夫,已经冻得嘴唇发青了。澹台瑾有些不忍,转头看向暗香道:“你怎么把她丢到这里了?”

暗香本就气这女子的所作所为,当下也不客气的回道:“殿下,难道还要把她留在屋里?”

这一句话令澹台瑾想起方才的情况,脸又是一红,也不好意思再说别的,直接走到那女子的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在对方的耳边小声的说些什么。暗香自然是知道他在用催眠术,所以没什么大惊小怪。可是这情景看在暗一眼中却是另一番境况,他十分不解,原本太子殿下对这女子畏如蛇蝎,为何现在又有这样暧昧的举动?

半晌,澹台瑾抬起头对暗香道:“你去拿一身衣服给她穿上,然后把她随便送到御园中的什么地方吧,巡查的御林军自会发现她。”

“殿下,难道不……”不杀她吗?这女子来历不明,如果不留下的话,不是应该杀她灭口吗?暗一望着他的太子殿下,欲言又止。

“算了,她是朝中大臣的女儿,随便杀掉的话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澹台瑾叹了一口气,方才催眠的过程中他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的差不多“况且,她明日一早什么也不会记得,只会记得自己在宫中御园里迷了路。”

一旁的暗香,见暗一还是迷惑不解的样子,好心的为他解释道:“这是太子的本事之一,名为催眠术。太子的本事还有很多,你日后就会知道了。”

“好了,暗香,你们先去理这个女子吧,孤要去睡了。”澹台瑾转身向屋内走去。

第四十二章
暗一看着自己主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对于太子殿下的能力,他在护送其来京的路上已经有所认识。但是,今晚,的他可谓是又大长了一回见识。这就是太子殿下的本领吗?怪不得寒大人和皇帝对他如此器重,纵使是没有母亲一方的势力,也能稳稳的坐在太子的位子上――这个人果然不简单啊!

澹台瑾回到屋中,反手关了门,倒身坐在椅子上,心中百千思绪,搅合成一团乱麻。他并不是傻子,开始就怀疑到底是谁能在自己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把媚药下到自己的身上,再加上那女子方才吐露的实情――她是被人通过秘密渠道送进宫来的。所以暗香才会没有丝毫的察觉。

想想也是,若是什么人都能走进清凉殿,爬上他的床,他这个太子还要不要当了?

能把这一切在他这个太子的眼皮子地下做得这么天衣无缝的世上恐怕就只有一个人了吧――父皇,没想到你为了逼我娶太子妃竟然连这样堪称卑鄙的手段都会使出来。你算准我的性格,一旦抱了那女子,就算没有感情也一定会负责到底的,是不是?

特意在今天匆忙的调走萧朗也是怕他会坏了你们的事吧?

还有之前的那个吻……能让对医毒都了如指掌的自己着了道儿,也只有在那种情况下吧?父皇,你为何要这般对待我呢?娶太子妃巩固势力,留下子嗣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让你不惜利用我对你的信任!

澹台瑾坐在硬邦邦的雕木椅上,双手捧着头,有些心灰意冷,从理智上,他能够理解皇帝的做法,但是在感情上却绝对没办法接受。他低声的喃喃自语――萧朗,我并不后悔回到皇宫,因为那个男人对我真的很重要,但是,我现在却后悔留在这里了。

看着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澹台瑾缓缓的抬起了头。一瞬间,寒瀛洲被那双眼睛中包含的长意味弄得心中一惊,冷漠,痛苦,悲伤以及初见时那双如墨的眼眸中无时无刻不流露出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皇上啊。看来你这真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这件事儿是皇上策划的吗?”虽然是疑问的语句,但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澹台瑾只是着对方的面容,轻声问道。

“皇上……他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犹豫了一下,寒瀛洲有些艰难的道。

顺水推舟?澹台瑾在心中冷笑了一声,这至少应该叫推波助澜吧?没有皇帝的默许甚至暗中相助,那女子莫说是爬上他的床,恐怕连清凉殿的大门都走不进来!

“太子殿下,皇上他,并无恶意……”

“我知道。”他只是太自以为是的独断专行,却不考虑别人是否能够接受!为什么要背弃我的信任,为什么要把我至于如此难堪的境地?为何要这样逼迫于我?

“你,打算怎么办?”

澹台瑾沉默了片刻道:“瀛洲,前日看了沈昀的折子,现在契丹人在北关闹得正凶是吗?”寒冬刚过,早春正是最艰苦的时候,每年这个时节契丹人为了缓解春荒,都会到北关境内肆意劫掠,甚至有时连边关的百姓也会被他们掳去,称为“二脚羊”像牲畜一样杀死吃掉。

“殿下,您是想……”寒瀛洲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意图。

“和瀛洲说话就是省力气。”澹台瑾勾了勾嘴角,做出个微笑的动作。

“可是。皇上是不可能同意的!”以那个人的心思,以那个人的性格,怎么可能会放手?

“不管他同不同意,我都必须去,这是咱们当年制定的计划中尚未完成的最后一件事情。”父皇,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我会帮助你成为大夏朝历史上旷古绝今的皇帝,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会兑现这个诺言。但是,等我的承诺达成后,我会找回属于自己的一个自由天空。

“殿下,这件事情。我不能帮你。”

“我只要你装作毫不知情,两不相帮。”这个男人对皇帝的忠心怕是刻进了骨子里,他能做到这一步就是极限了,自己也不忍心对他过于逼迫。

“但是,皇上那里要怎么交待?”

知道对方是真的喂自己担忧,澹台瑾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出了这种事情,他势必要躲我几天,我再稍做准备应该就可以了。到时候就算被他发觉了,不过是太子微服巡视北关,他总不能调羽林军将我抓回来吧?”

看对方已经做好了周密的安排,就知道此北关之行已经成了定局,澹台瑾下定决心的事情,任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枉然,寒瀛洲点了点头,也许这样也不错,拉开一定的距离,让这两个人都静下心来思索一下:“北关危机重重,殿下若是执意要去,至少请带上暗香和暗一。”想了一下又补充道:“他们都是出身暗部,跟了殿下,自会全心全意的效忠殿下。”

澹台瑾点了点头,寒瀛洲是怕自己信不过那两个人而甩开他们只身前往北关吧?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一旦做出选择,他就会给与必要的信任。想到这里心又痛了一下,父皇,你为何不理解我的想法?你为何要辜负我的信任?

“瀛洲,萧朗可好?”

“好,他让我向殿下传一句话。”寒瀛洲想起那个青年坚定的眼神,不禁在心下暗暗的感慨“他说‘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快通过暗部的考验,回到您身边。’”

萧朗,你真是傻,我默许你离开并不是为了让你替我培植势力,而是为了放你天高任鸟飞啊……不过是他的话,一定又会说什么“我的命是您的,希望您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萧朗啊萧朗,我该拿你怎么办?

第四十三章
十里长亭,终究只是适合离别的地方,看着柱子上的朱漆已不似当年鲜艳,甚至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剥落,澹台瑾不禁在心中感慨。他与这个地方似乎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缘。

当年他曾在这个地方与师傅相见,而后远走南疆一去七年。

去年他因着澹台臻的事情,千里迢迢从南疆赶回京城,寒瀛洲也正是在这里迎接他。可是短短不足半年的时间,他又要再离开――从这里。

来送别的人依旧是寒瀛洲,只是对方不能像之前一样解下身上的裘皮大氅披在他的肩上。大概是怕暴露自己的行踪,寒瀛洲仅仅是从道旁打马飞奔而过,但是状似不经意望向自己这边的匆匆一瞥中却饱含着担忧和慈爱。

他是在担心他,这个打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接触到的人,第一个握着他的手说要护他周全的人,这个待他如父如兄,亦师亦友的人……

料峭春寒,风还是有些刺骨,可道旁的柳树枝条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吐出青芽儿,折了一枝柳枝儿系在十里长亭的漆柱上,澹台瑾拉了拉斗篷的帽兜,将自己的面孔遮得更严密一些,冲等在一旁的暗一和暗香招了招手,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折柳系离情,不知道这个时代是否有这样的说法,不过,这只是我的心罢了――我只为我的心!

扬鞭策马,澹台瑾□的这匹青骢即便不是那万里挑一的千里马,可在这短短半日里也跑出了足足三百里。举目望向远,官道边上似是有一个茶棚,暗香夹了几下马腹,赶上前来。对自己的主子道:“公子,咱们歇一歇吧。”

看着暗香被风吹得红扑扑的脸,澹台瑾点了点头:“那就歇一歇吧。”暗香虽然武功不错,这几年在宫中身手也未荒废,但毕竟是女孩子,这样没命的赶路,谁也吃不消的。

这茶棚很简陋,只是几根竹竿撑着一张草席,四周用厚布围了半圈聊以挡风。虽然粗陋,但是因为临近官道,南来北往的过路人往往都在这里歇脚,所以茶棚的生意倒是异常的红火。青衫儒生,江湖游侠,商旅游人,布衣僧侣,形形色色龙蛇混杂。

自古以来,人多的地方,流言飞语就多,三五旅人凑到一起,几杯酒下肚,自来熟一般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

澹台瑾叫了一壶热茶,一壶暖酒,三碟包子,同暗香暗一两人占了茶棚角落里的一张桌子,静静的享受这简陋却热烫的午膳。暗香看着那有些脏污的桌子,皱起了眉头,咕哝着埋怨道:“这东西怎么入得了口?公子,不如我们再赶几里路,寻个大市镇去酒楼或客栈里吃好了。”

澹台瑾笑了一笑,拿起一个包子,掰了一半,就着热茶送入口中道:“暗香,我哪有那么娇贵,这七年出门在外,还不都是吃这些东西?”

暗一却不像暗香一般,反而大大咧咧的拿起包子,吃得开心。自从护送这位太子进京城,他这一路上就差不多摸清了对方的脾气,这太子大概是在民间呆久了,毫无天皇贵胄颐指气使的架子,倒是平易近人的很,对衣食住行也不挑剔,只要吃饱穿暖就可以,他一开始有些吃惊,后来慢慢就习以为常了。

邻桌的一个短衣打扮的汉子看了暗香一眼笑道:“这位小姑娘一看就不常出门,劝你将就些,这里离大镇子少说还有几十里的路程,不吃些东西,怕是还没走到镇子先要饿坏了。”

与那大汉邻桌的男人身边放着一把九环刀,看打扮像是个江湖人,闻言插话道:“若说出门在外,若晓得江湖浅,可是不行的。”

“说起江湖来,就不得不提一个人了。”另外一人故作神秘道。

“哦?是谁?”

看着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那人有些得意洋洋,故意沉吟了一会儿方道:“自然是神医瑾公子。”

“这瑾公子入江湖四年有余,倒是很有名气,可惜一个大夫而已,算不得江湖人。”那带着九环刀的汉子摇了摇头反驳道。

“怎能不算江湖人?你单看瑾公子身边的萧朗的武功就该知道,那瑾公子怕是大有来头!”

“萧朗?可是‘一闪’萧朗?”只听另一桌有人惊呼。

“还能是哪个萧朗?”讲话的人摇头晃脑的瞥了对方一眼,有些看不上那人孤陋寡闻的样子:“却说那萧朗一柄七尺有余的怪刀,惯穿一袭蓝衫,长得是俊眼修眉,容貌不俗。一望便知是少年英豪!”

澹台瑾还是第一听到别人口中的萧朗,感觉有些奇特,不过这些赞誉之词用在萧朗的身上倒也不算是夸张。

“你说着说着,瑾公子,怎诹到他身边的人那里去了?”

“别急,我正要说那正主儿呢!”瞪了插嘴的人一眼,那人端起口茶润了润喉咙继续道:“说起瑾公子,在下也未见过他的真面目。不过每年六月初五,那瑾公子定会在江阴的医馆为人瞧病,年纪轻轻,端的是医术通神,一脚踏进阎王殿的人也能救回来。所以,每年一到六月初五,那江阴城的客栈都没了插脚的地方。”

“都是去找那瑾公子看病的?”

“看病的自然是有,可是也有一大半人是为了一睹那瑾公子的尊容去的。”那人嘿嘿一笑道:“传说那瑾公子可是姿容绝世之人呐~”

暗香听闻有人谈论自家主子在江湖上的事情,一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可是听到后来那人竟开始对她主子的相貌品头论足,再加之神态有些猥琐,不由得按捺不住怒气,气红了一张俏脸。刚想找个借口,对那不知好歹的人略施薄惩,去听得茶棚的另一角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众人闻声,吓了一跳,齐齐向那边望去,却见是一个魁梧的汉子紧紧捂住肚子,牙关紧咬,脸色煞白的倒在了地上。旁边的两人似是他的同伴,一人蹲在他身边查看状况,另一人却揪住了那茶棚的老板的脖子大声吼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这老头儿下毒?”

可怜那茶棚的老板是一个干瘦的小老头,如何禁得起这粗莽的大汉的铁臂,当下被勒得直翻白眼,连气也吐不出来了。眼见出了事情,茶棚里有怕事的先呼啦啦走了个干净,剩下几个胆大的还在看热闹。那带着九环刀的汉子见茶棚老板被勒得可怜,忍不住开口道:“那位兄弟,这老板在官道边上开茶棚也有些年头了,南来北往的人都知道,怎么会无缘无故下毒害你们?快放了他吧,他一个老头儿,怎禁得住你这样对待?”

那男人斜睨了对方一眼,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你们这些人,滑头得像狐狸,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串通了这老匹夫?”

“你!”跑江湖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脾气,何况受到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就是圣人也忍不住,那汉子竖起眼睛,一拍桌子,抄起九环刀大吼道:“有胆你再说一遍!”

一只纤瘦的手,按住了那汉子的胳膊,只见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少年站起身轻轻道:“这位大哥稍安勿躁,大家都是这官道之上的旅人,还是和气为上。”接着又移步走到那倒在地上的人身边不慌不忙道:“在下略通医术,可否让在下看看?”这句话却是对着那昏倒的汉子身边的同伴说的。

“切!谁知道你又是什么人?”那揪住茶棚老板的人冲着澹台瑾,轻嗤一声。

“你不要不知好歹!”暗香在宫中多年渐渐恢复了娇憨女子的脾气,况且她最看不得自己的主子受人轻视侮辱,当下忍不住张口叱道:“我们公子愿意替你这兄弟瞧病是你的运气,你可知道他是谁?”

“你们夏朝那么多人,老子怎么知道他是谁?难不成还是刚刚谈论的‘瑾公子’?”

暗香冷笑一声道:“算你这头猪猜对了,我家公子正是你们口中的‘瑾公子’!”

第四十四章
此言一出茶棚中登时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都落到了澹台瑾的身上,恨不得将他带着的纱笠烧出个窟窿,好一睹庐山真面目。澹台瑾头痛的揉了揉额头,这暗香好歹也是出身暗部啊……怎么会半点暗探的作风也没有了?转头看向暗一,对方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你真的是瑾公子?”方才讲他的事情,讲得眉飞色舞的人有些怀疑的发问:“素闻瑾公子身边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一闪’萧朗啊。”

“在下正是萧瑾,表兄因另有别事,所以未曾与在下一道。”在江湖上他的化名是萧瑾,与萧朗以表兄弟相称,此言一出,众人均信了八九分,看向他的眼神更加火热了。这趟旅途注定是不会轻松了。澹台瑾暗中大大的叹了一口气。

“喂!既然你是那个什么瑾公子,快替我兄弟看看!”那脾气急躁的人松开茶棚老板的脖子,欺近身来就要抓澹台瑾的胳膊,却被暗一闪电般的出手抢先擒住了他的腕子,二人默默比拼腕力,而后同时露出惊疑的神色。

澹台瑾习武多年早就练得目光如炬,当下看出那人的功夫竟然与暗一不相上下,要知道暗一的武功放眼江湖也算得上是一流的高手了,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蹲在地上的人站了起来,走上前袍袖一拂,分开两人,上前对着澹台瑾恭恭敬敬的抱拳道:“在下宗云,我的兄弟粗莽,不懂礼数,还请瑾公子大人大量,不计前嫌,救救我另外一位兄弟。”

“这个好说。”按着儒生的理解抄手还了一礼,澹台瑾走向地上的人,伸手探向他的脉搏,凝神诊了一会儿脉,嘴角不由得挂上一丝微笑,抬头冲那两人道:“兄台不必担心,你的兄弟并没有中毒。”

“怎麽会?你看他脸色煞白,牙关紧咬,分明就像是中毒的样子!”

“确实不是中毒,”澹台瑾示意暗一将他的医药箱拿过来,从里面取出针囊,抬头对那自称宗云的男子道:“敢问宗兄,你这位兄弟方才是否是吃了不少的肉食,又饮下了很多的凉茶?”

宗云点了点头道:“正是。”

“那就没错了。”早春时节天气还很凉,吃了一肚子的肉又狂饮凉茶,不出事儿才奇怪!澹台瑾拔出银针伸手摁了摁那人的肚子,果然涨鼓如铁,循着腹部的穴位刺下几枚银针,不一会儿便听得那人腹鸣如鼓,“叽里咕噜”的乱响一气,不一会儿便低头呕吐,将肚子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全倒了个干净,人也幽幽醒转过来。

宗云见状大喜,忙冲澹台瑾道:“多谢瑾公子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不必客气,行医者理当如此。”眼见他医术如神,在场的人再没有人对他的身份抱持怀疑,遂全部蠢蠢欲动,想要上前攀谈。澹台瑾皱了皱眉,他现在还算是在“逃跑”途中,与这些人缠杂不清耽误了行程可就麻烦了,于是冲暗一微微扬了一下下巴。暗一会意,转身去牵了马过来。澹台瑾接过缰绳,认镫上马,冲宗云点了点头:“在下还有急事,就此别过!”

言罢也不等对方答话,扬起磕了磕马镫,绝尘而去。留下宗云凝视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公子,那三个人好像有些来头。”暗一的马赶不上青骢的速度,他只得抽了自己的坐骑两鞭,勉强跟上去道。

“我知道,所以咱们才要赶紧走,不管他们是什么人都最好不要同他们扯上关系。”那宗云即使穿着普通,可是周身上下却透着一股英气,谈吐之间进退有度,不卑不亢,自有一股威势,该是个见过市面的人物。眼下这个时候,他正头痛怎么在皇帝发觉之前安然到达北关,至于宗云,管他是江湖中人,还是朝廷中人,最好是半点儿牵连也没有才干净。

“公子说得是!”暗一心中更加佩服自己这位少年主子,辨人视物,审时度势当真是条理分明,目光如炬。

这厢三人正在打马飞奔,与此同时京城的宫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寒瀛洲直挺挺的跪在御书房,坐在御案之后的男人面沉似水,端着一盏茶撂在嘴边,却是要饮不饮,眉眼之间,尽是森冷肃杀之气。屋中的太监宫女全都退到了御书房之外,噤若寒蝉的守在门边,生怕有什么事情做错让自己受了无端的牵连。

“瀛洲,你没有什么要和朕说的吗?”将茶盏重重顿在桌上,澹台臻压抑着怒气冷冷问道。

“臣不知皇上想听什么。”哎……太子殿下,每你出宫,又担惊受怕又受迁怒的都是我啊……

“瀛洲不清楚朕想知道什么吗?”皇帝冷笑一声:“那你就把你知道的,一件一件都说给朕听好了!”

“臣遵旨!”寒瀛洲从怀中掏出一个折子,跪在地上大声道:“启奏皇上,江北地区春荒严重,百姓生活艰难,当地官员请旨是否应酌情开仓放粮。”

“哦,朕知道了,还有吗?”

“工部请求拨款加固河堤,以防春汛到来,酿成洪灾。”

“还有吗?”

“吏部草拟的一批新的候补官员名单,请皇上定夺。”

“继续。”

“大将军上书,今年契丹蠢蠢欲动,怕是会有战事发生,沈齐想求陛下拨一部分军费和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寒瀛洲!你别再跟朕绕圈子了,你说,太子他去了哪里?”皇帝终究是忍无可忍,将手中的茶盏掼到了地上,大声道。这一声暴喝,听得殿外的侍从齐齐打了个哆嗦。皇上这是发了雷霆之怒啊……

知道这人一沾了澹台瑾的事情,就会失去往日的自持力,寒瀛洲也是叹气,无奈话被逼到了这份上,再打马虎眼,皇帝怕是要剥掉自己一层皮:“启奏皇上,太子殿下微服去了北关。”原本还指望能多拖延几天的时间,可是皇帝就是皇帝啊,只半天功夫就知道太子殿下不见了。

“哼!传旨暗部,三天之内把太子殿下一行人带回来!”

“皇上……”

“怎么?你想抗旨?”平板冷硬的声音,好像耳光一样,将寒瀛洲打得一愣。

“不,臣不敢。”困难的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寒瀛洲抬起头直视着皇帝的眼睛:“您知道,臣永远不会背叛您!”

澹台臻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他知道方才自己的话已经伤害了这个挚友的心――寒瀛洲,自小作为他的伴读和他在一起,无论他只是一个失意的皇子,还是叱诧风云的皇帝。“抱歉……瀛洲。”

“自从上您一怒杀了诛了张家十族,臣就知道太子殿下在您心中的分量,关心则乱这也是人之常情。”见皇帝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寒瀛洲顿了顿道:“但是,您也应该明白,太子殿下的心意,在殿下心里您的分量也很重,这殿下离宫,哪里不去,偏偏去北关,难道不是为了您和大夏朝?”

“可是他为什么不和朕说一声?”

“那女人的事您又何尝同殿下说过一声??”

…………面对寒瀛洲犀利的反问,澹台臻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半晌长叹了一口气:“命令暗部,关注太子的行踪,保护好太子的安全。”

“臣遵旨。”寒瀛洲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应道。还好皇上没有一意孤行,不然恐怕真会寒了太子的心。

第四十五章
“公子,咱们今晚在这个镇子上歇了吧。”

不消暗香提醒,澹台瑾也打算在这里住一夜了,之前在茶棚里一番折腾,他连一口水也没安心喝,便一路打马飞奔,眼下还真是有些累了。虽说□是千里良驹,但这一路的颠簸也让他全身骨节酸痛。一间两层的小楼,门面装潢还算大方,澹台瑾抬头看了一眼匾额,只见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悦来客栈”四个大字。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轻笑。早就知道这个客栈名字在武侠小说里出场率极高,没想到今日竟然被自己撞见实物:“就住这里吧。”

暗一点点头,接过他手中的马缰绳,转到后院去安顿马匹,而暗香则陪着他走进了客栈。“要三间干净的上房。”暗香从荷包里摸出一块银子抢先对迎上来招呼的店小二吩咐道。

“姑娘,您放心,小店儿的被褥都是新换过的,屋子天天有人打扫,保准干净!”一见银子,店小二立刻眉开眼笑,连忙将两人让到楼上。

“烧一桶热水送过来。”澹台瑾又拿出一小块碎银子抛给店小二,“再准备点儿素菜,过一会儿送到房里来。”

“多谢公子。”见对方出手阔绰,店小二自然是更加殷勤,接过银子揣进怀里,笑眯眯的去了。

不一时那热水便送了上来。澹台瑾摘下纱笠,脱下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又打散了一头乌发,抬腿跨进了大大的木桶里――真是舒服。蒸腾的水汽,熏得他的脸颊微微泛红,浑身上下的酸痛也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缓解。这个季节北方风沙大,一路行来连衣衫上几乎都能抖落下一层土来。他本就生性好洁,加之这些年在皇宫里也好,在山里也罢,早就养成了日日沐浴的习惯。这几天贪顾赶路,早就让他浑身不自在起来。

一边搓洗一边泡澡,直到木桶里的水变得温凉了,澹台瑾才一脸满足的从桶里迈了出来。想起来自己方才急于沐浴,换洗的干净衣裳还放在包袱里,他洗澡时又从来不喜欢别人在一旁伺候,眼下只得叹口气,用布巾擦擦身上的水,□着身体走到床边解包袱。正在这时只听得外面屋瓦发出轻微的响声,下一秒一个人影飞身从窗外蹿了进来。

那人头发散乱,满脸血污狼狈不堪。看见站在床边半背对着自己的人影,吓得立刻转过脸急促道:“姑娘恕罪,千万莫声张!”

不消对方说,澹台瑾也听得外面隐隐约约似有脚步声和呼吸吐纳之声由远及近的传来,那声音极轻,若非他内功厚耳力过人,估计都不会发现。从声音判断,追兵应该有四人,以他加上暗一,暗香的实力若是真正面冲突,解决对方应该是绰绰有余,但是他现在本来就算是在逃亡途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皇帝的人抓回去,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能不显山露水,就尽量不显山露水。

可是,这个人,救还是不救?看他浑身狼狈的样子,若不救他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哎,自己这一路上怕是安生不了了。在心里大大的叹了口气,决定不计较那人方才叫自己‘姑娘’。澹台瑾掌中的护铃已经脱手而出,先是用银铃点住了对方的穴道,接着卷住那人的腰,直接将对方扔进了木桶里。再一挥手掌风带上了窗户,接着若无其事一般,不慌不忙的继续从包袱里找出衣服一件一件的穿上。

他刚将里衣穿好,刚刚关好的窗户便“彭”的一声又被人踢了开。澹台瑾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现在只是刚刚薄暮,天色还未全暗下来,不知对方是什么来路,竟然如此嚣张直接闯进来。

“你,可看见了什么人?”明晃晃的尖刀直指向他,对方沉声喝问道。

澹台瑾瞥了对方一眼,抖开外袍披在身上,不慌不忙的扣好了扣袢,缓缓道“各位是哪路的朋友。不知萧瑾哪里得罪了各位?”

“少废话,只问你有没有见人来过!”来人抢上一步,刀尖还没与蹭到对方的衣角,只觉得身上一软,手上的尖刀也“当啷”落地。他身后的三人见情形不妙,刚想发难,还来不及动一动,也纷纷倒在了地上。

“萧瑾……你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瑾公子?”一名黑衣人恍然大悟似的道。

“各路朋友抬爱,正是在下。”医者在江湖上地位超然,毕竟不管是黑道白道,都说不准会受个伤,中个毒什么的,所以一般不论是哪路的人,都对医者礼让三分。

“不知瑾公子在此,我等冒犯了。”从言谈举止上看得出来,这说话的人必定是这四人的头领,澹台瑾也不计较,只是挥了挥衣袖,那人闻得一点馨香飘过来,浑身上下的力气似水一般又流了回来。

“既然是摸错了门,就速速离去吧。”

“是,多谢瑾公子。”那黑衣人从地上爬起来抱拳行了一礼,他身边的三人还待说些什么,却被他用眼神制止,接着四人又统统从窗户离去。

听得脚步声去远了,澹台瑾确定这四人已经离开,才向角落里招了招手,只见暗一不知从什麽地方转了出来:“公子,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他们并不是冲着我来的。”从包袱里摸出梳子,慢慢梳着湿淋淋的头发,澹台瑾笑了笑道:“不知道什么来路。这人隐匿行踪的功夫倒是与你不相上下呢。”

“公子若想知道,我这便去查。”

“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挥手制止暗一,澹台瑾扬了扬下巴,指指木通道:“去把他捞出来吧,不然再闭气下去怕是要憋死了。”

暗一闻言走上前去,伸手一捞,从木桶里提了个人出来,抬手解了对方的穴道。估计是闭气时间过长,那人伏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你还能动吧?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澹台瑾放下梳子,冲那人招了招手,又转头示意暗一去拿药箱。
宗云抬起头来的时候就见到了那个仿若谪仙一样的人物,沐浴方罢,浑身还带着水香,脸颊上被热气蒸出来的薄红未褪,绸缎一般的黑发湿湿的披散在肩上,那一张脸,即使是画工巧匠穷尽所能也难表达出原本容貌之万一。他呆呆的看着那人一时间竟然痴了。

“怎么?伤的那么重吗?”话音落地,人影已经来到面前,接着还带着潮湿水汽的纤长的指便切上了他的脉。澹台瑾皱了皱眉头,看起来对方应该是受了些内伤,再加上因为身上的皮肉之伤失血过多,所以才会如此虚弱:“放心,你并无大碍。”拔开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两指捏着送到对方唇边。

宗云竟是想也不像便张口吞下,直到那药丸进了肚子,他才猛然想起来,自己竟然毫不犹豫的就吃下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给的药――他何时这般失了警惕之心?若那药丸是毒药,他的命怕是要交待在这里了……

第四十六章
澹台瑾见那人把药吞下去,便放了心,转手又拿出外敷的金疮药,打算替对方包扎伤口,他贴近那张脸仔细端详了一下,越看越面熟,略略思索片刻,不由脱口而出道:“宗兄?”方才宗云披头散发又是满脸血污,所以一时没有认出对方,眼下这人被他扔到木桶里去泡了将近一刻钟,脸上的脏污都洗净了,所以他才认出来,这人不就是早些时候在茶棚见到的宗云吗?

“你是……瑾公子?”宗云听闻对方这样唤自己,也愣了片刻,突然回想起来在茶棚遇到的人,虽然当时对方头戴纱笠,看不清面容,但是声音和气质绝对伪装不了。这人果然如传言中一般俊美啊,怪不得每日里要用纱笠遮挡。

“正是萧瑾。”澹台瑾脸上虽然挂着笑,心里却是唉声叹气,早就知道这个人不简单,所以他才快马加鞭的赶路,没想到……躲不掉的麻烦终究是躲不掉……可是俗话说的好,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他已经淌了这汪浑水,也就只好认命。:“宗兄身上有伤,不宜穿着这湿衣服,你先脱了这衣裳到床上略躺一躺,待上完药,我再替你寻套干净衣裳来可好?”

澹台瑾心思澄澈,眼下的宗云在他的眼里只是病人,所以他大方的伸手解去对方的湿衣服再将人扶到床上去,可宗云此刻心中却是百转千回,半靠在对方的身上真是拒绝也不是,顺从也不是。看着对方尴尬的表情,澹台瑾微微愣了一会儿神,随即了然的勾起嘴角道:“既然宗兄不喜欢在下服侍,那便叫别人来吧。”说着冲角落里招招手,暗一便抿着嘴唇晃出来,利索的剥去了宗云身上的湿衣服,又飞快的拿了自己的里衣替他套上,整个一套动作完成的快速,流畅,娴熟,等到衣服换好,暗一冲澹台瑾行了个礼,闪身离去。

过了好半天,宗云才缓过神来,对上澹台瑾似笑非笑的眼神,叹道:“瑾公子身边当真是卧虎藏龙。”

“哪里,宗兄过誉了,出来行走江湖怎能没有一丝一毫的准备?”澹台瑾依旧是淡笑,轻描淡写的带过了话头,转身从药箱里拿出一瓶伤药,拔开盖子细细的将药粉洒在了狰狞外翻的伤口上。

宗云也不答话,任对方替自己包扎伤口,可心中却是百转千回。那人微微带着水汽的发梢因为低头的缘故垂在自己的肩上,随着动作颤动,搔的人心中痒痒的,在加上那倾城绝世的俊秀容颜就这样近在咫尺,便是神仙也会心动神摇。直觉告诉他这个瑾公子不简单,单是方才露的那一手武功,就知道此人的本事应该在自己之上,更遑论方才出门的那个随从,那样的气质身法,绝对不是一般的江湖人所有,反尔更像是朝廷培养的人。

思及此,心中一动,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脑海中成型,这瑾公子极有可能是朝廷中人――若是如此,自己此番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澹台瑾此时正在专心替他治伤,并没有留意到对方的心思,等到药都上好,接着用绷带将伤口裹好,他才抬起头舒了一口气。“宗兄好生歇息一会吧。”

“瑾公子救命之恩,宗云铭记在心!”察觉到对方似乎打算离去,宗云一把握住了对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臂一字一句道。

“宗兄言重了。”澹台瑾看着对方火热的眼神,心中微微有些尴尬,不由得联想起萧朗,这个人不会也打算什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日后要结草衔环之类的吧。

“这个无非是……”

“今日大恩无以为报,他日瑾公子若有差遣,宗云万死不辞!”

果然……澹台瑾额头挂下几根黑线,古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没有看对方微微僵硬的表情,宗云仍旧握住澹台瑾的手臂道:“瑾公子此出门打算去什么地方?”

“这……在下想去北关。”犹豫了一下,澹台瑾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打算,毕竟这一条官道,一路向北,就算他不说对方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再者自打相遇,他心中就隐隐觉得宗云此人不凡,他此番去北关也是为了彻底解决大夏朝的边关问题,人才自然是多多益善。

宗云心中一愣,他的确已经差不多猜到了对方的去向,但是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够毫不隐瞒的坦诚相告,心中更加肯定了对方绝对与朝廷有牵连,“听说北关此时战乱四起,瑾公子这时去那里是打算为国效力,征战沙场?”真是很难想象这个如宝似玉的人,被那战火烽烟,泥泞血污所污染。

“为国效力是不假,但也不只有征战沙场一途。”不着痕迹的将手抽了回来,澹台瑾淡淡的一笑,这个宗云也不是简单的江湖人,一般武林中人对朝廷极为厌恶,绝对不愿意同“官”字沾上任何关系。“宗兄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宗云无语,直觉令他感觉到这个青年身上蕴藏的一股巨大的能量和气势,几乎令他都不由自主的想要顺服。

“好了,宗兄身上还有伤,先好好休息吧。”淡淡的笑了笑,澹台瑾起身离去,反手关上了房门。宗云,不管你是谁,我刚才的话已经对你有所触动了吧?

第四十七章
入夜。城镇寂静无声,除了远远传来的更夫手中清脆的梆子声和偶尔不知是谁家的家犬几声吠叫以外,整个城镇都陷入了沉睡中。

薄薄的刀刃从窗缝伸进来,上下一划,拨开了拴住窗户的插销,接着两个黑影一前一后猱身悄无声息的钻了进来。宗云听见细微的声响自浅眠之中睁开眼睛――一个常年置身于危险之中的人是不可能在陌生的环境当中熟睡的。手不动声色的抓住了放置在身侧的长剑,就在寒光马上就要出鞘的时候,因为察觉道那两股气息之中熟悉的感觉而放松下来。

“宗臣,乌木尔?”压低声音轻缓,虽是疑问的话语,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大哥,是我们,你没事吧?”其中一人快步来到床前,一把拉下罩在脸上的面巾急急道。

若是澹台瑾他们在这里肯定会认出这个人就是白天早些时候在茶棚里脾气暴躁的为难茶棚老板的那个人。

“宗臣,你还是这么冒失。”语气带了点儿无奈,宗云从床上半撑起身子坐起来,冲宗臣身后的人摆了摆手:“乌木尔,宗臣就罢了,怎么你也冒失起来?”

“主子,你没事吧?乌木尔只是担心……”犹豫了一下,名为乌木尔的男子也走上前,关切的扫了一眼宗云的身体,看他穿着崭新干净的衣服,身上的伤也包扎的好好的才略微松了口气,露出个安心的眼神来。

“放心,我很好。”向对方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宗云又道:“你们来的时候注意身后了吗?可有尾巴带过来?”

“大哥太小看我们,我和乌木尔绕了三四圈把所有的尾巴都甩掉才过来的!”宗臣的声音有些不悦,小孩子闹脾气似的埋怨了一句。

“主子,虽然我们来时甩掉了尾巴,但是这个地方毕竟不安全,咱们还是连夜赶路吧,等到了咱们的地盘谅他们也不敢有什么动作了。”

“不,我要留在这里。”宗云摇了摇头。

“什么?!!”这下是宗臣和乌木尔异口同声了,要知道他们眼下统共就三个人,对方埋在暗的杀手不知道有多少,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斗不过群狼……两人不约而同的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做出这样疯狂的决定的宗云。

“我碰到了一个人。”眼神扫过面带惊愕的两人,宗云漫不经心道:“就是江湖人称瑾公子的萧瑾。”

“萧瑾?白天救了乌木尔的那个人?”宗臣皱了皱眉头,他对白天那个人并没有什么刻的印象,一副瘦巴巴的病弱样,还见不得人似的遮着脸。

“主子觉得这个人不简单?”乌木尔倒是露出衣服若有所思的表情,毕竟当时他昏着,并没有看到这位传说中的医国手是何等身姿,不过单凭他能够引起主子的重视,就说明这个人有些斤两。

“岂止是不简单……”宗云冲乌木尔赞许似得微微颔首,回想起早些时候一幕幕的景象,那人的机智沉稳,那人的临危不乱,那人的绝美容颜,都一一浮现在眼前。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在暗中跟随主子,以策万全。”

“不必了,如果我没料错,你们的行踪应该已经暴露了。”

“什么?”两人闻言大惊失色,他们已经是小心再小心了,怎么还会暴露行踪?

“萧瑾此人绝不是简单的角色,别的不说宗臣你应该知道的吧?他身边的那个护卫一样的人武功应该跟你不相伯仲,那个叫暗香的丫环,也不是好相与的,还有那个我们只闻名未见过面的‘一闪’萧朗。更不用说萧瑾本人,我竟然无法看透他的浅……”

“主子,恕乌木尔直言,若对方是这样难对付的角色,在敌我未明的情况下是不是先不要招惹对方为好呢?毕竟咱们现在的境太危险了。”

“乌木尔,我有种预感,他与朝廷关系匪浅……”

“主子……”乌木尔倒抽了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真是那样的话,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若对方真的是朝廷的人那就算是留在这里有危险也值得了――毕竟这就是他们一开始的目的不是?

“嗯,我意已决!你们赶了这么久的路一定累了,先休息一下,明天一早我带你们见见那个人。”宗云拿了条厚褥子扔给宗臣,后者接过来铺在地上同乌木尔和衣卧在简易的地铺上,他们毕竟是常走江湖的人,一点儿也不在乎环境的简陋与否。

大概是太过疲劳了,不一会儿就传来两人悠长的呼吸声,看来是睡熟了,不过被他们这么一闹腾的宗云此刻已经毫无睡意,两眼直直的盯着垂着流苏的床帐,他的心中可谓是百转千回――萧瑾吗?我已经把赌注压在了你身上,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宗兄。”澹台瑾走下楼来,看见昨天还躺在床上养伤的宗云竟然早早的坐在楼下的饭桌前等他,不由得微微吃了一惊,于是走上前去问道:“宗兄身上的伤都无大碍了吗?”

宗云站起身抱了抱拳道:“多谢瑾公子,在下已经没什么事情了。”随即伸手一指站在自己身边的两人道:“这边这个是家弟宗臣,另一个乃是我的好兄弟,名叫乌木尔。”

两人也对着澹台瑾拱手施一礼道:“见过瑾公子,瑾公子的大恩我们兄弟铭感五内!”

澹台瑾落落大方的换了一礼,微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呵呵,大恩不言谢,我们也不要客气来客气去的了,来瑾公子请入座吧,不然早膳可都要凉了。”宗云打断了三人的客套,伸手拉开身边的凳子,请澹台瑾坐在了上座。他原本报出乌木尔的名字意在试探对方的反应,结果看对方竟然八风不动,古井无波,心中也没了底,但同时更加肯定了――澹台瑾这个人不可测!

他们这厢正在你来我往的试探,却听见客栈外面一声响亮的马嘶,店小二眼睛一亮,迎了出去――这样风风火火赶路的人一般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在身,这样的客人招呼好了一般都会有多多的打赏银子。

“小二,你可看到一个年轻公子带着一个丫环一个随从,一行三人往北边去的?”

分外熟悉的声音,听得屋中的人眼前一亮,店小二还没等答话,只觉得眼前一道人影闪了过去。

“萧朗?”你不是在暗部?后半句话碍于周围人多口杂,生生咽了回去,澹台瑾看着那个跨坐在骏马身上的蓝衣人,脸上微微带着惊诧,还有毫不掩饰的喜悦。

“瑾!”看着那个俊美的人,萧朗线条刻板的脸上明显浮现出欣喜的笑容。他们在外多年一直是表兄弟相称,再加上颇有些私心,所以萧朗便用这样亲昵的称呼唤对方。翻身下马,萧朗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虽然实际上分别的时间并不算久,可是他却好像觉得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再加上听说这个人只带了暗香和暗一便跑去了动荡不安的北关,更是忧心如焚。眼下见对方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

牵过马缰绳交给店小二,随手又塞过去了一小块碎银子,看店小二眉开眼笑的牵着马去了后院的马棚,澹台瑾才扭过头来,亲昵的拉起萧朗的手,带着他进了屋子。在这个时候突然看到萧朗,说不开心是骗人的。暗香和暗一虽说也是体贴入微,忠心耿耿,可终究比不过这个人。虽然一开始他救助萧朗的目的不过是多培养一个人才,但是现在萧朗在他心目当中的地位却是不可替代。

“这位是?”一眼看到来人背在身后的那把怪异的长刀,宗云就已经将对方的身份猜出了八九分,但是出于礼貌还是客套的询问了一句。

“家兄萧朗。”澹台瑾示意萧朗落座,而后笑盈盈的回答,随即又看向萧朗道:“这位是我在旅途中偶然结识的宗云宗公子,旁边这位是他的兄弟宗臣,另一位是乌木尔。”

萧朗闻言向对方抱拳行礼,宗云也还了一礼,双方各怀心思互相打量,萧朗对于任何接近澹台瑾的人都抱有百分之百的警惕心,而宗云则开始猜测这个传闻中与瑾公子形影不离的萧朗是什么身份。

已经延迟的早餐终于正是开动,萧朗拿起一个包子刚想送到口边,突然胸口一阵闷痛,好不容易压制下的真气又开始乱窜。澹台瑾离得他最近,听见对方的呼吸突然紊乱起来,不由得皱了皱眉,一开始见面他就觉得萧朗脸色不好,开始还以为是赶路过于劳累,再加上突然之间见面,喜悦将担忧冲淡了,所以他也就将这件事搁到了脑后,现在看出对方真的有些不对劲儿,澹台瑾而不敢怠慢,当下伸出手扣住了萧朗手腕寸关尺三脉。

众人见澹台瑾突然如此这般,也忘了吃饭,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他,只见澹台瑾切着萧朗的脉,脸色越来越阴沉,半晌松开手,起身冲宗云一抱拳:“抱歉,在下有事先回房了,宗公子请自便。”言罢也不等宗云开口,拉住萧朗便上了楼。

第四十八章
暗香和暗一见自家主子都离开了,哪有还留下来继续吃早饭的道理?也起身跟着澹台瑾上了楼。

“暗一,那我的药箱过来,暗香你守在门外面不要让任何人靠近!”雷厉风行的吩咐一句,澹台瑾阴沉着脸将萧朗摁到椅子上,手探到前襟,修长的手指翻飞,几下就解开了衣襟的带子,看到那坚实的胸膛上自左肩到右肋下横亘着一道长长的伤痕,虽然已经草草包扎过,可还是不停的往外渗血,除了这一道伤口外,后背上还有大大小小数不尽的刀伤淤青,每看到一道伤痕,澹台瑾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一分。

“先把这个吃下去!”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玉瓶,从里面倒出一个白色的小拇指大小的药丸子放到萧朗嘴边,让他吞下去,澹台瑾将右掌贴上了他胸前。

萧朗只觉得一股暖流自贴在自己胸口的掌心涌进来,慢慢融到筋脉里,帮助收束四乱窜的真气,知道澹台瑾是用内力帮自己疗伤不由得焦急道:“殿下!!”

“闭嘴!”澹台瑾狠狠的瞪对方一眼,声音有些气急败坏,手下的力道加重,又一股真气顺着穴道涌了进去,萧朗也知道行功的时候最忌分神,只得闭了嘴,任对方施为。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澹台瑾感觉到对方体内乱窜的真气已经归位,连带吃下去的药也发散开来,才停了工,收回手。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萧朗,示意‘一会儿再和你算账’。又从药箱里拿出一把剪刀,先是小心翼翼的剪开外层的绷带,接着又一点儿一点儿将与伤口粘连在一起的布条儿剥离开,用温水沾湿了布巾,将伤口边的的污血擦拭干净,再拿起自己精心调制的寒露霜,将浓稠如蜂蜜似得药液在那道狰狞的伤口上厚厚的涂了一层,最后才用绷带重新将伤口包扎好。

看着对方此刻低眉顺眼的样子,澹台瑾刚刚按捺下的怒火又冒了上来,忍不住抬脚踢到他的小腿,萧朗没有想到对方会有这样的幼稚举动,疼的脸上一阵扭曲。

闻到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澹台瑾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感情这家伙身上还有别的伤!低头瞄了瞄自己刚刚踢过的地方,果不其然蓝色的衣料被血浸透,变成了紫色。这家伙身上还有多少伤啊!半是心疼半是无奈的蹲下身,轻轻的卷起萧朗的裤腿,将衣服卷到膝盖以上,低头查看伤势。

澹台瑾医生出身,自然不觉得这样做有何不妥,可是这种举动看在别人的眼中却是大大的不同了,尤其是暗一,看见堂堂太子殿下竟然帮一个侍卫包扎伤口已经十分不习惯,眼下又看到他竟然像奴才似的蹲下身去看对方腿上的伤口,嘴巴不由得张成“O”型,合也合不拢。

“殿下!”这下萧朗再也坐不住,惊呼一声,挣扎着要站起来。澹台瑾抬起头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容,随即袖子一抖,护铃激射而出,将萧朗如粽子一般牢牢的跟椅子捆在了一起。“暗一,去拿一坛烈酒,越烈越好。”

“是。”虽然疑惑,但是暗一还是应了一声,跑出房间,一眨眼的功夫托着一小坛没开封的酒走进屋里。

澹台瑾接过酒坛子,揭开泥封,一阵酒香飘了出来,看得出是有了年头的醇酒,他托着那坛酒,也不动,反而转头看向萧朗:“你是否该告诉我这都是怎么弄得?”

放着上身的伤口不说,但是腿上这一道口子就足有一寸多,再往下偏一点儿估计跟腱就被砍断了,这家伙废过一只手不过瘾,还得要再废一条腿?

“这个……”还没来得及细说,萧朗的脸就一阵扭曲,原来澹台瑾趁着他说话的功夫,将手中的酒液倒到了他的伤口上。暗一在一旁看的直冒冷汗,要知道能让萧朗露出这种表情,不知道会有多痛!难道这就是殿下的惩罚方式?可又不太像……

“哼,你真是有本事了,这才几天不见,就弄得这一身伤回来!”无视对方痛苦的神色,澹台瑾依旧数落个不休,手上也不停,放下酒坛,又从药箱里拿出一个扁长的小方盒,从里面取出一根约莫两寸长的弯弯的银针,还有一团比头发丝还要细上几倍的银白色的丝线:“上回是手,这回是腿,你是不是想要告老还乡啊?”

“殿下,我不是……”

挥手打断对方的辩解,澹台瑾继续道:“告老还乡也好,回头我替你去说,把你家的世袭爵位还给你,再求父皇给你指一门亲事,你看柳大人家的千金怎么样?要不然李大人家的三小姐也成,听说是名满京城的美人儿……”

暗一一脸黑线的听着自家主子兀自喋喋不休,这男人聒噪起来真比女人还可怕。反观萧朗,也插不上话,嘴巴无声的一开一合,急得面红耳赤,几乎要哭出来。

澹台瑾嘴上不停,手上却是利落的飞针走线,唰唰几下,将狰狞外翻的伤口缝合,接着拿过剪刀,咔嗒一声,将线头剪断,拍拍萧朗的肩膀道:“好了。”瞬间雷停雨歇。

萧朗眨了眨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怕自己伤口疼痛才故意说的那一大堆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这个人的善良体贴,打一开始自己不就知道了吗?为什么方才还会因为他那一番话,急得差点气血逆行?大概是因为他说要赶自己走吧……

萧朗的嘴角勾起一丝苦笑――殿下啊殿下,你大概不知道,萧朗此生,不怕征战杀戮,不惧受伤死亡,甚至钢刀划过眉间也不能让自己皱一下眉头,但是,我唯一惧怕的是不能陪在你身边,――每每设想到这个可能性,就会恐惧的心折骨惊……

在伤口上涂上伤药,又精心的包扎好,澹台瑾舒了一口气,起身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斟了一杯茶水喝下去,却不忙着给对方松绑,反而是慢条斯理的抬了抬眼皮道:“这下可以告诉我,你这身上到底是怎么来的了吧?”

萧朗的身手,他心里清楚,放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顶尖的高手,再加上兵器的辅助,等闲人根本奈何不了他,到底是谁,将他伤的这样重?而且看那身上的伤口,时间不同,浅不一,竟不似同一人所为,甚至也不是同一个时间段受的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有这个能力,调动这么多的高手,一路追杀?难道……心头猛地蒙上一片阴影,联想到自己猜测的事情不无可能,澹台瑾的脸色更加阴霾了起来。

“殿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不愧是跟随了他那么多年的人,凭着对方表情上的细微变化,萧朗就猜出了对方心中所想,连忙解释道:“这是我自己弄的……”

“自己弄的?”澹台瑾挑了挑眉毛,声音中满是不相信:“我还在真不知道你有玩自残的嗜好!”

“这个……是因为我接受了他们的试炼。”

此话一出,别人还犹可,暗一则好像是五雷轰顶般,浑身剧震,一脸的难以置信。“什么??!!你竟然闯了试炼洞”

说起试炼洞,暗部的成员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传闻那里面危机重重,一步一杀,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先前还有胆大的人不信邪,前去挑战,但都无一例外的有去无回。渐渐的便再也无人敢去挑战试炼洞了,没想到眼前这个人不进去了,而且还活着走了出来……当真是不可思议。

“试炼洞?”从暗一的口气中听出了那个地方的不寻常,澹台瑾索性转头看向暗一:“那是什么地方?”

“我们的规矩是,只要走出试炼洞的人就可以接掌暗部。”暗部是崇尚力量的地方,拥有绝对力量的人才可以让下面的人乖乖听从调遣,想要让暗部的人心服口服一个就是像寒瀛洲那样,慢慢的渗透,收服人心,另一种方法就是闯试炼洞,只要成功了,自然就是名正言顺的暗部之主。

虽然萧朗不说,但是其中的种种艰辛,重重危机也是不言而喻。暗自叹了一口气,扬手收回困住萧朗的护铃,暗一则上前扶住萧朗的身体,将他架到了床上,随后很识趣的转身离开,同暗香一道守门去了。

走近床边,伸手点了萧朗的睡穴,澹台瑾凝视着那张陷入沉睡的面孔,即使在沉睡中,眉头也是不由自主的微微蹙起,探身用手指将那紧锁的眉宇抚平,他叹息的在那紧紧闭合的双眸上轻轻落下一吻,呢喃着叹息道:“萧朗啊,萧朗,我可要拿你怎么办?”

第四十九章
一辆双辕车缓缓行驶在北去的官道上,旁边还跟着两匹马。不用说这一行人自然是澹台瑾他们了。

鉴于萧朗的伤势,澹台瑾让暗一买了一辆宽敞的马车,既不耽误行程,又可以养伤。车内空间宽敞坐了除了澹台瑾,萧朗,暗香外,还有硬挤进来的宗云。暗一坐在车外面,脑袋上扣着一个大大的竹篾编成的斗笠,手中的鞭子时不时甩一甩,十足一个车夫的扮相。连澹台瑾也不得不佩服,不愧是暗部的精英,真是扮什么像什么。

宗臣和乌木尔随从似的,一左一右骑着马慢悠悠跟在车后面,远远看去,这一行人分明就是乘兴出游的哪家贵公子。

“啊~~好无聊!”大大打了个哈欠,宗臣在马上伸了个懒腰,偏过头去看向乌木尔抱怨道。他在外自在惯了,习惯了策马狂奔,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现在扮作贵公子的护卫,不仅要慢悠悠的晃荡,还得时刻注意礼仪,这几天来可把他憋坏了。

老天好像知晓他的心意一般,正在他百无聊赖的时候,突然从道边上窜出来一伙人,大概有二三十人,各个手持长刀,身着粗布衣衫,有的人戴着斗笠,有的人用布蒙了脸,有的人干脆就这么大大咧咧的站在了路当中。

看这阵势,再傻的人也明白是碰见拦路打劫的强盗了。萧朗和澹台瑾在外呆的时日不短,江湖阅历极,而暗一早就是磨炼成精的人物,暗香自然是为自己主子马首是瞻,宗云则是狡猾的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乌木尔是心思缜密的人,当下带住了马缰绳原地不动,只有宗臣一见有热闹送上门,立刻是喜上眉梢,二话不说,拍马上前手中的长刀直取向为首那个强盗的面门。还未冲到跟前,□的马一个踉跄,前腿跪倒在地,好在这坐骑是聪慧的千里良驹,临危不乱,在最后关头身子一挺,将自己的主人平平送了出去,才免去宗云被摔下马,遭乱蹄践踏的结果。

话说那强盗见绊马索绊倒了一人,随即打了声呼哨,左右的喽呐喊一声,齐齐抽出兵器掩杀过来。宗云看这自家兄弟摔倒在地,头痛的抚了抚额角――这个人别的都好说,就是头脑太简单,真不知道对他来说是福是祸。

澹台瑾见那些小罗喽靠近马车,依旧不慌不忙,掀起车前的门帘,袖子一甩,一把药粉就撒了过去,顺着风势,立时就有十几个人“扑通扑通”软倒在地,剩下的人愣了一下,知道是踢到了铁板,二话不说架起自己倒在地上的同伙扭头就跑。

电光火石之间,这场意外如雷雨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宗臣懊恼的咒骂了一声,他平日里对自己的武功颇为自傲,没想到今日竟然在在了绊马索这种阴招上,日后传出去怕是被人笑掉大牙。越想越不甘心,随即从地上一跃而起,运起轻功,去追赶那群逃跑的强盗,想捣了他们的老窝来出一口恶气。

澹台瑾在车上看见对方如此举动心下暗暗叫苦,连忙扬声道:“宗兄弟,穷寇莫追!”

可宗臣那里听得进他的话,几下腾跃间,人已经去远了。

宗云看着他的莽撞举动也是脸色不郁,这家伙实在是太有勇无谋了!这种紧要关头,躲事还来不及,他却偏偏要节外生枝,撩开窗帘对后面的乌木尔招了下手道:“去追他回来!”

乌木尔点了点头,一磕马蹬,追了上去。

澹台瑾等人在马车里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乌木尔回来,别人还犹可,宗云先是坐不住了,那两人是他最为依仗的人,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不亚于折了左膀右臂。思及此宗云冲澹台瑾抱了抱拳道:“在下的两位兄弟久去不归,在下颇为担心,瑾公子在这里稍待片刻,我去查看一下。”

澹台瑾在心中重重的叹了口气,开始后悔自己当初莽撞的搅入这个乱局,现在看来这岂止是一汪浑水,简直就是一个泥潭!那群强盗也许是个圈套,偏偏宗臣这莽夫连想也不想就踩上去。再者宗臣和乌木尔的身手他心中也大略有数,即便比不过自己和萧朗,也算得上是一流的好手,这么轻易就有去无回,想也知道对方肯定是硬茬子。宗云的功夫还不及乌木尔,让他独自送上门去,正好和了敌人的心意。

罢了罢了,自己这就好人做到底,送神送上西吧!

“我们一起去。”

闻听此言,宗云立刻喜形于色,他其实一开始就在赌,赌对方不会放他一人孤身犯险。

直觉渐渐回到麻木的肉体,他的额角有些钝痛,好像睡了过长时间的觉似的。一个冰凉的东西在脸上游走,那种无机质的机械一般的冰冷令他极为不适的皱起了眉头,努力的偏了偏头,想那个要摆脱那种令人不不适的感觉,岂料那东西并未离开,反而变本加厉的从眼睛游移到鼻子下面,痒痒的感觉令他打了个喷嚏。

彻底从度睡眠的清醒过来,耳边听得低沉的声音:“你很有意思……”

睁开有些迷蒙的眼睛,澹台瑾这才发现自己正睡在一张柔软的卧榻上,床边坐着一个黑衣男子,年纪与他不相上下,容貌英俊,方才那感觉冰冷的东西,竟然是他的手指。“你醒了?”对方的声音颇为柔和,“你果然向传闻中的一样,聪明,美丽,强大……可是你却有弱点,而且那弱点对你来说相当致命。”

你是谁?澹台瑾看着对方,眼神中无声的表达着自己的疑问。他没有愚蠢到大声的质问出来――估计对方是不会回答他的,尤其那个人还是把他绑架到这里的人。

现在他的思路已经清晰起来,记得是在去北关的路上遇到山贼,宗臣莽撞的去追,却一去不回,自己和宗云还有萧朗去寻找宗臣,遭到暗算……再后来自己醒过来便到了这里。

再明显不过,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绑架。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黑衣男子一毫不肯放松的紧盯着他的脸,看到对方松开又拧紧的眉头,明白澹台瑾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出了大概,随即微微一笑。可是他的笑容却像面具一样挂在脸上,未达眼底――那是一双美丽的,却与爬虫动物一般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眼睛。“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呢――我的弟弟。”

男子的话音一挑,最后一句话,在舌尖打了个转,流出来,意外的悦耳动听,可是那四个字却好像从天而降的石头,把澹台瑾砸晕了“我的弟弟。”难道眼前这男子是哪位皇子?这么多年来,除去那七年在外浪荡江湖,其余的时间不是替皇帝理政务,就是窝在清凉殿居简出,仔细想来宫中其余几位兄弟他确实连一面也未曾见过。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兄弟夺嫡?澹台瑾一时间心中七上八下,惊疑不定。不过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少年,两世加起来也活了三十多岁,不一会儿澹台瑾便镇定下心神,开始思索。

自己在皇宫中却是有几位素未谋面的兄弟,但是他们却绝不可能叫自己弟弟,因为自己不但是这大夏朝的皇太子,更是宫中的皇长子――其余的兄弟就算要叫,也得叫他一声皇兄。

作者有话要说:请给月多一点儿耐心吧。为什么有的大人,总是根据一章的剧情就把通篇的文都否定呢?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毕竟萧朗尽心尽力陪在身边那么多年,瑾会动摇一下也是人之常情。萧朗应该是没有机会的,在下不是特别会写3P。文章总是需要有过度章节,请大家耐心。
还是感谢所有支持在下的大人,因为知道有大人在等待,所以就算是夜没有灵感,月也会坐在电脑前努力的码字。
写文是娱人娱己的事情,有意见或者建议的可以提出来,但是请不要说月浪费了您的时间,这样您等于在否定月所有的辛劳。
第五十章
“你到底是谁?”想明白了事情的蹊跷,澹台瑾镇定下来,直视着对方的眼睛,眼前这张脸孔,虽然英俊但是同自己还有澹台臻没有丝毫相似之。

“你――真的很有意思。”玩味的目光在脸上来回扫视,黑衣男子站起身来抖了抖衣摆,随即在桌上倒了一杯水,端过来递给澹台瑾“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我的确是你的兄长,不过我们却是同母异父,我们的娘亲大人,不仅是大夏朝的妃子,还是苗疆王的王妃。”在提到‘娘亲’这两个字时,黑衣男子的眼中明显闪过了一丝阴霾,将手中的茶盏递给澹台瑾,对方复又坐下来,从容的娓娓道来。

事情的一切还得从头说起,他的娘亲当年乃是苗疆的圣女,成年后嫁与苗疆王为妃,生下一个孩子,名为伊诺,也就是眼前这个黑衣男子。成婚之后苗疆王对于自己的妻子颇为宠爱,竟然不再纳侧妃,谁知那女子年轻气盛,不满足于终老在那片狭小的山林,竟然抛家弃子,只身一人偷偷来到中原。

化外的女子大都豪爽,不拘小节,更何况她身为苗疆王妃平日里更是被人百依百顺惯了,多多少少有些骄纵的性格,一来二去在江湖上得罪了不少人,甚至被人下了追杀令。后来走投无路逃进了隐谷,被隐谷医仙所救,认为义女。有了这一番波折,她收敛了性子,潜心跟随隐谷医仙学习医术武功,这才有了日后江湖上人尽皆知的第一美人――凌波仙子。

再后来的故事就无非是传奇小说中大家耳熟能详的才子佳人的俗套。有一天她出谷办事,正遇到外出游玩的澹台臻,二人年少轻狂,春宵一度,等分开后才发现自己竟然珠胎暗结。这女子也是痴心,竟对只有一面之缘的澹台臻念念不忘,死活不肯打掉腹中的孩子。隐谷医仙也是慈悲济世之人,不忍扼杀一条无辜的生命,所以等到孩子出生这祖孙三代人就一同隐居在隐谷,直到孩子四岁那年祸从天降,杀手一夜之间血洗隐谷。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我的兄长,这一任的苗疆王,而我是你们新任的圣女???”饶是沉稳镇定如澹台瑾也被这个消息砸晕了――伊诺身为王子,继承苗疆王的王位,顺理成章,可是,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就成了那个劳什子的圣女?简直是天方夜谭!

“的确是这么回事儿。”好像觉得给对方的而刺激不够似的,伊诺笃定的点了点头。

SHIT!除了用粗口,澹台瑾也想不出该用什么词儿来形容这件无厘头的事情了:“那你打算把我带回苗疆?”

“你想去苗疆?”伊诺不正面回答,倒是反问了一句。

“不想。”澹台瑾回答的斩钉截铁,苗疆什么倒在其,最主要的是他才不要当那个见鬼的圣女,“可你会听我的?”

“怎么不听?”伊诺还是一副老样子,满意的停顿了一下,看澹台瑾眼中燃起希望的火,才继续道:“你跟我在一块儿就行了。不回苗疆也可以。”

“不回苗疆?”这澹台瑾是真的搞不懂对方的想法了,早就知道他没这么简单放了自己,可是他好歹也是苗疆王,难道他为了看住自己连家业也不要了?

“ 我的家业又不在苗疆。”伊诺轻笑一声,挑起了一条眉毛,“你认为我会在乎那个牢笼?”

牢笼?澹台瑾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一个自小被母亲抛弃,被父亲痛恨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喜欢那个满是痛苦回忆的地方?“可是你就一直呆在中原?”

伊诺一个苗疆人,如何长久的在中原立足?对了,他方才好像提过,自己的家业不在苗疆――不在苗疆,那难道是……在中原?

原来如此这就能解释得通,他为什么能够在大夏朝,在澹台臻的眼皮子底下把自己明目张胆的绑架过来了。整件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伊诺在中原的势力,应该很庞大吧?如此说来,那样的势力长久的埋藏在中原,好比一个病灶隐而不发,现在大夏朝刚刚平息‘内忧’,北关还有‘外患’。伊诺这股势力,对于澹台臻来说绝对是一个大隐患!

澹台臻!澹台瑾懊恼的皱紧了眉头,怎么还是会不自觉的替他担忧――这是他的天下,他的王朝!自己这些年来替他倾尽心血出谋划策,已经仁至义尽――澹台瑾啊澹台瑾你还真有做太子的自觉,把治理天下当成己任了吗?

伊诺看着软榻上的人脸色一时一变,也不打断他的思绪,反而看戏似的默默靠坐在一旁。

“你到底有何打算?”澹台瑾脑中思绪纷乱,偶然抬头,对上伊诺看好戏般的眼神,意识到自己失态,顿时定了定心神,冷静下来。“开诚布公的讲出来,我们才好有谈判的余地。”

“我没有任何打算,只是想让你跟我一起。”伊诺弯了弯嘴角,做了个笑的表情,“你既然是我弟弟,和哥哥一起有什麽不对?”

头痛的按了按额角,澹台瑾一时也无言以对,弟弟和哥哥在一起确实没什么不对,可问题是,某一天,你突然被绑匪莫名其妙的绑架,而这绑匪又告诉你,他是你哥哥,并且他不要赎金,只要人――这种状况换做谁都会弄得一个头两个大吧?

“陪你,并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此行还有重要的事情在身,等事情结束,我们再聚在一起,可好?”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澹台瑾试图说服这个兄长。

“呵呵,你要去北关议和?”伊诺这是真的笑了,只不过是冷笑,他抬起头望进澹台瑾的眼睛里,一字一句道“通商,通婚,民族融合。”

!!!这不是自己给澹台臻制定的民族政策吗?怎么伊诺会知道,还知道的这样清楚?澹台瑾震惊了。

“吃惊了?我知道的远远比你想象的多!”无视对方的表情,伊诺又恢复了一开始的表情,可见这个男人情绪自控能力之强“不要再为他卖命了,我们家的人已经被他算计的够惨了,即便你有他一半的血统,这些年做得事情也足够偿还他了!非得要像那女人一样搭上性命才罢休? ”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澹台瑾是彻头彻尾的一头雾水。

“你可知风雨楼?”伊诺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没有理会澹台瑾的疑问,反倒是提了一个问题。
风雨楼?自然是知道!不然他也白走了这么多年的江湖,听说这是一个近几年崛起的组织,专司暗杀和贩卖消息,传说只要你出的起钱,连皇帝晚上临幸了哪位妃子他们都能查的出来。――风雨楼,怪不得,如果伊诺口中的‘家业’就是风雨楼,那么他们知道自己为皇帝出谋划策的事情也不奇怪了。奇怪的是,伊诺好好的王子不做,为什么要跑到中原来白手起家?要知道江湖可是一滩浑水,一个不小心,莫说是创出名堂,很可能会被这泥潭反过来吞噬的尸骨无存。苗疆再艰难,伊诺好歹也是唯一的王位继承人,犯不着抛弃一切,到中原来拼死拼活吧?

“我当初拼着命在中原白手起家,建立风雨楼,只为了查明一件事情。那女人虽然不仁不义,抛家弃子,可毕竟是我生身之母,我不能让她死得不明不白,况且隐谷医仙是我师父唯一的好友,又在那女人落难是收留她,我答应师傅要彻查他的死因。”

澹台瑾更加混乱了难道说这背后有什麽大阴谋不成?也对,当年隐谷上上下下被屠得鸡犬不留,若说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内幕,打死他也不信……现在的问题是,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若说有内情,又是怎样的内情?严格说来澹台瑾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他这个来自千年之后的灵魂,但是顶着这幅躯壳生活了这么久,他也渐渐的融入了自己这个身份――若是是当年的血案真有内幕,他有义务代替已经死去的人查个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再也不写暧昧三角了……舍谁取谁都会得罪一部分大人,而且人物的心理也难把握,泪奔……
第五十一章
“你真的以为澹台臻喜欢过那女人?那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伊诺的目光扫过澹台瑾的脸,带着冰冷的意味,以及淡淡的嘲讽“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计谋而已,澹台臻一开始就知道她苗疆王妃的身份,接近她也只是为了套点儿情报,而你――不过是意外的附属品。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把你们两个人扔在隐谷,任你们自生自灭?他也没想到那女人居然会傻到真的把你生下来,一心一意的养大,并且为了你不再回苗疆。他通过那女人控制苗疆的计策失算,你们作为一招废棋,就被他扔在了一边。”

“直到后来你的存在不知道被谁透露出去,才招来隐谷上下的杀身之祸。你身为皇长子,自然是一些人的眼中钉,说白了不过是后宫的皇储之争。这件事情澹台臻明明知道,却不予理会,直到血案发生才派人出来善后,他倒是名正言顺的除去一股外戚势力,只可惜……你我的娘亲,一厢情愿的被人利用了个彻彻底底,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一席话,仿若当头棒喝,将澹台瑾打得晕头转向,沉默了半晌才吃力的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

多年来的经验告诉他,伊诺要么没有说谎,要么他就是自己这个资心理专家也辨识不出来的说谎高手。况且那一连串的事情,行事风格太像澹台臻了――不亲自出手,暗中推波助澜,利用别人的举动,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前,走进清凉殿的那个女子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果不其然,伊诺对于他的怀疑并不以为忤,只是淡淡道:“事情的真假你总有一天会明白,还是说你真的被这个太子的头衔迷了眼睛?”

正在说话间,一个下属模样的人急匆匆推门进来,附在伊诺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伊诺的眼光闪了闪,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挥手斥退下属,他再将目光定格在澹台瑾的脸上冷冷道:“别太天真,否则那女人很有可能就是你的前车之鉴。”言罢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去,留下澹台瑾一人陷入了沉思。

没有理会伊诺的离去,澹台瑾依旧兀自斜倚在软塌上出神,不得不承认,方才对方的话,的确对他起了作用,从以往的经验判断,澹台臻真的很有可能会做那样的事情。

他甩了甩头,试图将纷乱的思绪感触脑海,纵身跳下床,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身体的状况还不错,除了因为躺的太久,关节有些僵硬以外,并没有任何不适之。看来伊诺并未在他身体上做手脚。

从刚才的情况来看,伊诺急匆匆离去,应该是去理什么麻烦了,想来应该与留守在马车里的暗香和暗一有关。只是希望他们不要病急乱投医,去求助与朝廷势力才好。眼下萧朗还有宗云三人都在伊诺手里,对方顾忌血缘关系不会为难自己,但不表示不会为难他们几个。

况且,看情况伊诺是恨透了澹台臻,他创立风雨楼最主要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和澹台臻作对。

思及此,原先迷惑不解之,此刻顿时豁然开朗。终于明白了为何南疆毒王会出现在张丞相的府第,终于明白了当初拦截自己的刺客为什么那么精于用毒,终于明白了为何皇后手中会有那罕见的血蛊――这一切怕是与伊诺还有他的风雨楼脱不开关系。

心绪更加纷乱,推开门走到屋外,茫然四顾,这是一个环境极为优雅的院子,院中央栽种了几棵梧桐树,竟然有些类似于他的清凉殿中的景致――看来伊诺在自己身上真是了一番心思。

“楼主,吩咐了,请求公子最好不要出院子。”不知何时一个黑衣人,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恭恭敬敬垂首道。

“我若非出去不可呢?”心情烦躁,澹台瑾口气不善的反问。

黑衣人迟疑了一下道:“楼主说,不可以武力阻拦公子,但是楼主还留下一句话,让属下转告。”

“哦?他说了什么?”

“楼主说‘公子三思’。”

澹台瑾沉默了,他的确得谨慎行事,毕竟萧朗带着宗云一行人的命全都握在了伊诺的手里――不得不说,自己这个哥哥算是把自己的性格看了个通透。不愧也是统治一方的霸主,伊诺在玩弄心术上,倒是与澹台臻不相上下。“我知道了,我那几个朋友可还好?”

“目前为止还很好。”

“……你去吧。”

那黑衣人点点头,身形一纵,又回到树上去了。澹台瑾微合双目,放出五感探查,这院中倒是清静,好像只有方才现身的那个黑衣人。伊诺真是好手段,简简单单一句话,就画地为牢一般,把自己死死地圈在了这个院子里。

不过,你总不能把我就这样关上一辈子吧?心中冷笑一声,澹台瑾不慌不忙的坐到了安放在树荫下的摇椅上,一脉闲适的闭上了眼睛――这种时候,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自己手中的筹码本就不多,还是耐下心来,等待时机吧。

第五十二章
此时他这边正老神在在的与对方比拼定力,可那一头皇宫中却因为太子失踪的消息而闹得沸反盈天。

当先坐不住的就是寒瀛洲,此时暗部的权利已经移交给了萧朗,他再也无权直接命令暗部,只得借助皇帝的名义――但是,若是那位皇帝陛下知道了太子失踪的消息,不知道又发怎样的雷霆之怒。

硬着头皮走进御书房,果不其然,见臻帝坐在御案前,手中举着一本奏折,眼光却没有落到奏折上,反而是锁定在了还没迈进屋门的自己的脸上。

一看到对方的表情,寒瀛洲就在心中暗暗叫苦,什么事情也瞒不过这位皇帝陛下,太子失踪的消息,恐怕他比自己知道的还要早。

澹台臻此刻面无表情的盯着走进屋来的人,他的嘴角抿成了一条压抑的直线,目光却是锐利的让人不敢直视。熟悉皇帝心思的寒瀛洲知道,皇帝少有的发怒了。自小一直跟在澹台臻身边的她清楚地记得,这种表情,十几年来,他也不过是见过三五。

寒瀛洲盯着臻帝阴沉的脸孔,暗自心惊

此太子殿下平安无事,还则罢了。若是万一有什么不测……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跟我走。”地看了一眼寒瀛洲,澹台臻终于吐出了自打对方进门之后的第一句话。

“皇上……这……”寒瀛洲有些犹豫,虽说现在朝中已经安定下来,但是两个人同时离开,万一偶什么突发情况,那可就……

“磨练了这么久,沈昀也足当大任。”明白对方的顾虑,澹台臻简短的道。

“那是否带上雁翎卫?”雁翎卫是比御林军还要高级得多的近卫军,总共只有三百人,却各个都是精英,每人的头盔上头装饰着大雁的翎羽,故而命名为雁翎卫,平日里对外宣称只是天子的仪仗队,但实际上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雁翎卫是皇帝最为依仗贴身侍卫。

“不必,那么多人太显眼,朕已经抽调燕云十八骑随行,现在咱们即可动身。”澹台臻说着脱掉外面的龙袍,里面赫然是一身普通的锦袍。

寒瀛洲在听见燕云十八骑的时候,瞳孔微微的收缩了一下,‘燕云十八骑’顾名思义总共十八个人,只听从皇帝的命令,并且身份成谜,平日里只是普通的雁翎卫,连自己这个从小跟在皇帝身边的心腹都仅仅是听说过燕云十八骑的名头,却丝毫不知道这十八个人到底是谁――说他们是皇帝最隐秘的王牌也不为过。

现如今,皇帝竟然将这十八个人全部调动出来,可见臻帝对太子失踪一事的重视程度……

二十匹骏马飞驰在官道上,好似乌云压地卷来。扬起的尘土令同行的路人纷纷用袖子掩住了口鼻,同时纷纷好奇的观望着这群来路不明的人。

寒瀛洲骑在马上,看着离自己不远的,骑在一匹照夜白身上的澹台臻。不得不佩服对方的沉心思,这燕云十八骑,竟然就是江湖上异常隐秘的门派――青云门。看看身边人一水的青衣,以及在衣摆和袖口隐秘绣着的卷云纹,寒瀛洲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皇帝陛下,果然是个不可测的人啊!

提起青云门,江湖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是却没有人能够将青云门的具体情况透露一二。原因只有一个――青云门,太神秘了。这一门派的弟子极少,却各个都是武功高强的人,随意拿出一人都足够在江湖上名动一方。可惜青云门一向秉承避世的信条,从不涉足江湖纷争,门下弟子也鲜少出来走动,不过门派声望却不亚于位列泰山北斗的少林和武当。

因为不少在江湖上为非作歹又武功高强的大恶人,都会在一夜之间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摘去头颅,悬在尸体旁边,而尸体身边则会留下一个作为青云门标志的卷云纹……

想当初自己还对这个神秘的门派非常好奇,可惜倾尽暗部之力也没有获得太多的资料,只知道这个青云门历史悠久,隐隐有仙家之风,每一代都会派出一个弟子在江湖上行走,惩奸除恶。

不过燕云十八骑怎么会全都是青云门的人?按理说皇帝为他们寻找一个在江湖上的身份,那并不稀奇,可为什么偏偏是青云门?

“我是青云门这一带的嫡传弟子。”看出寒瀛洲的疑惑,澹台臻淡淡的说。

什么?!!!早就知道身为皇帝,那一身不可测的武功来的太过蹊跷,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青云门的嫡传弟子?

“其实青云门每一代只有两位弟子,一个是下一代的掌门,肩负着传承门派的责任,另一个被称为‘外主’主要是在江湖上行走,负责理一些棘手的事物。”拉了拉马缰绳,澹台臻对有些呆滞的寒瀛洲道:“其实每一代‘外主’大多身份显赫,毕竟有的时候,身份权势也是解决问题的有效途径之一。你也知道,我小时候曾经有过一段奇遇……”

那段奇遇寒瀛洲是知道的,也是在那之后,澹台臻的武功一夜之间突飞猛进,竟然连自己这个暗部之主也望尘莫及……只是没想到,当初澹台臻遇到的人会是青云门的掌门……

“至于燕云十八骑,他们当中会有人以我的身份在江湖上行走,其实江湖上流传的那些事迹也全都是他们做的。”澹台臻没有说完,不过话说到这个份上,寒瀛洲应该已经都明白了。

俗话说的好,话没腿,快似风。青云门如此高调的现世,在百十年来还是头一回,没过多久,这个消息就在江湖上沸沸扬扬的传开了。

一开始还只是一些小门小派或者闲散游侠因为好奇过来看看,到了后来,人越聚越多,甚至惊动了少林武当这样的大门派。

澹台臻倒是坦然,既然高调了,就高调到底,反正这也是他这么大肆张扬的目的之一。青云门一向不与外人交往,他也乐得无视身后明里暗里的那群尾巴,身后的人也不敢贸然上前搭话,只得默默地跟在后面。所以这原本只有二十人的队伍,像是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风雨楼的总坛虽然隐蔽,却也不算难找,至少在澹台臻的眼中是这么回事。所以当他们来到位于一个隐秘山谷之中的风雨楼的总坛外时,一脸吃惊是风雨楼的护卫,一脸理所当然的倒是澹台臻和他身后的燕云十八骑:“青云门外主,拜上风雨楼!”

一句话,用内力逼出,远远的传出去,在山谷之中竟然没有产生回音,反而是一条直线的传进山谷,这一并不显山露水的一招,却让跟在后面的人群中少数几个武功修为较高的人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哪里的狗在这里吠?”一个有点儿慵懒的声音,突然自耳边响起,音量并不大,声音却清晰无比,但是他们谁也没有看到那个说话的人到底在哪里。

应该是用内力将声音分散成小股,再准确的送到耳边,这明显是为了回应方才澹台臻的那一招。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人,至少要有几十年的厚内功修为,可是听那声音却年轻的很,跟在青云门后面的人眉头皱的更紧,显然这风雨楼的楼主也不是小角色。

听了对方的话,燕云十八骑的脸上都流露出不忿之色,这世上敢这么跟皇帝说话的人,不是没生出来,就是已经去见了阎王。

倒是澹台臻和寒瀛洲俱是冷了一张脸面无表情――对方的武功还算不错,只可惜会在言语上做这种口舌之争……很明显略差了澹台臻一筹。

“我来向你讨还一个人。”澹台臻看了看面前这个一袭黑衣的男子,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倒是一旁的寒瀛洲,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出一抹了然的神色――这个风雨楼的楼主除却容貌不谈,那气质,谈吐还有嘴角若隐若现的邪媚的笑,都像极了臻帝澹台臻。

怪不得皇帝会看这人不顺眼,一个狂傲邪气的人怎么会容得下另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站在眼前?

“青云门的外主倒是好大的面子,带了这么多人,是要到我们风雨楼这里召开武林大会么?”

“我又没有要他们来。”澹台臻连头也没回,硬邦邦的说道。此言一出,后面那些各门各派的人立刻有人忍不住,小声的咒骂了起来。这一路上,澹台臻对他们视若无物,不理不睬已经让那一群人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眼下这句话一出口,有如导火索一般,将众人潜藏的怒火引燃了。

“呵呵,看来是一群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的家伙。”带着三分轻蔑,三分挑衅的话一出口,立刻火上浇油一般,令人群彻底炸了营。

“你这妖人,不要嚣张,待我们各路英雄踏平了你这风雨楼!”人群中立刻就有人回嘴,青云门在江湖上威望极高,他们得罪不得,可是这一向靠暗杀和贩卖情报的风雨楼则不同了。

“哼,只怕你们有命说,没命做!”只见伊诺轻描淡写的招了招手,一抹水红色的雾气不知道从哪里飘了出来。

第五十三章
“桃瘴!”见多识广的寒瀛洲自然知道这东西的厉害。可是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澹台臻身边的燕云十八骑便开始行动了。

十八个人九个人为一组,将他们两人围在当中,好像摆了一个什么奇怪的阵法,只见那水红色的雾气竟好像遇到什么屏障一般,只在离他们十步远的位置飘荡,却怎么也无法近身。

可是他们身后那些人却没那么好运气了,一些精乖的人看见那水红色的雾气,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暗暗地向后退去,一些不知浅的傻大胆还是一味的往前冲。约摸只过了有一呼一吸的时间,只见那些冲进雾气里的人同时惨叫了一声。他们暴露在外的皮肤好似被火烤化的蜡油一般,顺着骨架流淌下来。

暴露在外面的脸尤为可怖,眼睛,嘴巴和鼻子被融得只剩下几个黑洞洞的窟窿,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那些活生生的人,全部都只剩下一幅白森森的骨架和裹在骨架外面完好无损的衣服。

饶是见惯血雨腥风的江湖人,也被眼前者过于诡异和惨烈的景象吓呆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第一个失声惊叫,恐惧像是瘟疫一般,在人群中飞速蔓延。死亡的威胁,令那些所谓的“大侠”抛下自己的武器,抛下平日里的风度和尊严,不约而同的惨叫着转身逃之夭夭。

不一会儿,原本挤满了人的谷口,就只剩下澹台臻几个人。还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风雨楼楼主伊诺。

“桃瘴果然名不虚传。”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地上的牺牲者,澹台臻淡淡道。

“哪里哪里,这等雕虫小技怎么入得了臻帝陛下的眼?”挥了挥手,先前水红色的雾气又在不知不觉间退去,伊诺直视着澹台臻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送给皇帝陛下的礼物,至少得是血蛊那个等级的玩意,才能入得了您的眼。”

寒瀛洲的心里,颤了一下。‘血蛊’这两个字是皇帝心头的一根刺,因为血蛊,澹台臻在铲除张家之后,不得不躲在宫里过了那么久不人不鬼的日子,也是因为血蛊,让太子殿下险些就丧了命。对方此刻说这种话,不是摆明了承认血蛊的事情跟自己有关?

这等明目张胆的挑衅……

“把瑾儿还给我。”偌大的谷口除了他的心腹,就只有伊诺。澹台臻并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因为伊诺在他眼中已经与死人无异。

寒瀛洲望着站在自己身前的臻帝,不由得暗暗感叹,皇帝的定力又上了一层楼,面对对方的挑衅,竟然面不改色。

“我杀了。”伊诺毫不躲闪的直视澹台臻的眼睛:“你杀了我娘亲,我杀了你儿子,这很公平。”

“把瑾儿还给我。”还是没有丝毫波澜的声音。

“呵呵,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他么?”伊诺咧嘴笑了一笑,袍袖一抖,猛地掷过来一样东西。

面前燕云十八骑中的一人飞身上前,将那东西捞在手中,寒瀛洲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耳朵,还带着斑斑的血迹。而在那耳朵的耳垂,赫然是一只不显眼的黑色菱形耳坠!

寒瀛洲一把抢过那枚耳坠,拧开一看,里面清清楚楚的刻着澹台瑾三个篆字――不会错,这是太子殿下的耳坠,别人不可能知道这耳坠里的玄机,即便知道了,这种精巧的螺丝扣,一时半儿也会是仿造不出来的……

难道……真的……不详的念头涌上心头……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他么?我已经把他给杀了,若不是怕那张已经划烂了的脸你会认不出来,我就把人头割下来给你瞧了。”

伊诺的话音一落地,寒瀛洲便感觉到身边猛的汇集起了一股罡风,那风打着螺旋吹着,令他不得不运起全部的功力,以保证自己不会被那凛冽的罡风伤到,旁边功力稍逊于他的燕云十八骑中有的人勉力支持,但身形已经摇摇欲坠,仿若暴风雨中枝头飘摇的树叶,还有的人已经被迫跌坐在地上,盘腿打坐护住自己心脉。

谷口一时间走石飞沙,连天地都感觉到那个男人从骨子里爆发出来的愤怒,瞬间日月无光,天地俱寂,鬼神皆惊……

龙有逆鳞,触而怒,怒而杀之!!

仿若慢镜头一般,寒瀛洲,看到澹台臻出手了。那柄白绸似的软剑因为真气灌注,而发出宛若虎啸龙吟之声,坐在地上正在盘腿打坐的一人突然身子一晃,一口鲜血直直的喷了出来。

这样下去,就完了!

努力保住灵台的一点清明,寒瀛洲提起丹田里最后一口真气,抓住那个内震得吐血昏过去的人的衣领,一步一晃的退到了战圈之外。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已经无能为力,剩下的燕云十八骑也互相扶持着,缓缓地退了出来。

战圈之内只剩下澹台臻和伊诺。

伊诺的武功修为就算再高,也搞不过澹台臻,此刻他虽然还是镇定的立在原,但他也知道自己恐怕只剩下维持表面功夫的力气了。真是不知道那人的力量完全爆发出来,竟然是这等的山呼海啸之势……

澹台臻的足下一点,整个人,身体拔地而起,衣袂飘飞,袍袖伸展,大气一如翱翔天际的苍龙。霸气与强势浑然天成,带着让人无所适从的压迫感。

伊诺嘴角的笑容已经快要维持不住,即便是早就预料的结局,但没人能够在面对利刃的时候,还能如闲庭信步一般,从容赴死。况且――他并不想死。对面的那个男人,有着凌驾于他之上的冷酷骄傲以及无可匹敌的气韵。若非刻意用澹台瑾的安危去激他,他是不会失控到这般地步的吧?

而现在,他就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承受这头醒狮的狂怒一击!

那双眼睛在无限接近的过程中,直直的锁定着他,杀意弥漫,仿若黑夜里闪烁的两颗寒星,刺得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后退,但又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白虹一般的剑刃触及咽喉时,竟然陡然回转了方向,斜向里直刺到了伊诺的肩膀上。原本已经保定了必死的决心的伊诺,被那排山倒海的剑气冲的向后踉跄了几步,左臂麻木了一下,紧接着便钻心刮骨一般,痛起来。他知道,方才那剑气已经透肌入骨,他整条左臂的骨骼连同筋脉,已经被震得寸断。

可是,方才在一瞬间,对方为何收手了呢?若非澹台臻临时偏转了剑尖,此刻寸断的怕是他的胸骨以及内脏了吧?

略带疑惑的抬眼,正对上那持剑的男人的目光。澹台臻一眨不眨的望着他身后斜右侧的方向,眼中满是惊喜,了然,苦涩。诸多情绪,掺杂在一起。

不用回头,伊诺也知道自己的计策成功了,而且付出的代价比预想的要小得多,他原本打算豁出性命,没想到却幸运的只丢掉了一条手臂。薄薄的剑尖从身体中抽离,鲜血字伤口中汩汩的流出。他咬紧了牙关,用右手紧紧的捂住伤口,直视着面前的男人。

“你早就设计好的?”澹台臻终于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个人身上收回来,复又看向伊诺,缓缓的问。

“是。”伊诺坦然的迎着对方的双眼,道:“你夺走我娘亲,又害死她,我只设这个离间计,已经算是仁慈。”

一瞬间,伊诺只觉得杀气再扑面而来,可还未及身,又弥散开去“你不杀我?”看着对方衣袖一抖将软剑收了起来,他的心头突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你今日若不杀我,他日我还会想办法报复你!”

闻言,澹台臻也不动怒,只是掀了掀眼皮,冷冷道“你不如我。”只此一句,无可比拟的强势,铺面压来。

你不如我。什么都不如我。

原来那个男人从未把自己当做对手看待,甚至之前所作所为在对方眼中,不过如跳梁小丑一般,这若非是涉及到那人的软肋,他恐怕还是不屑出手吧?身子晃了一下,看来方才那一剑虽然是刺在了肩膀上,但多少还是伤及到了内腑。

一双手扶住了自己的肩膀紧接着一枚带着冷香的药丸便被塞进了口中,那药丸入口即化,缓了片刻的功夫,伊诺就觉得原先堵在胸口的那团滞闷,消散了不少,眨了眨眼睛,他这才注意带喂自己服药的人,“师弟,你竟然还没有走?”

来者正是先前留在澹台瑾院子中的那个黑衣人,他手中拿着的玉瓶,是方才从澹台瑾手中接过的雪融丸。而澹台瑾此刻则好像木雕泥塑一般,就站在十几步开外的地方,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面无表情,好像不过是这山谷中一棵无关紧要的树或者一块弃置在路边的石头。

不知就这样僵持了多久,澹台瑾突然之间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走到伊诺的身边将白皙的手指,搭到了他的脉搏上,蹙了眉,半晌道:“你,已经不再适合练武了。”

听到这话,伊诺的表情有些哀伤,随即竟然是一丝释然。

澹台瑾却不看他,只是转头对着扶住他的黑衣人道:“这瓶雪融丸,你带走吧,对他的身体终究还是有些好。今日一战风雨楼算是完了,你带着他回去吧。”

今日那么多江湖门派的人都知晓了风雨楼的所在地,况且伊诺有用桃瘴杀了那么多江湖人,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借刀杀人,这还真是皇帝最喜欢用的计谋啊……

那黑衣人将白玉小瓶谨慎收进怀中,颔首为礼道:“多谢,瑾公子。”

“瑾儿!”伊诺费力的探起身子,伸出没有受伤的右臂抓住澹台瑾道:“南疆的春天很美,开着满山遍野的桃和茶,你若是……你若是想去游玩,我定倒履相迎……”

澹台瑾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温柔但坚定地将对方的手掰开,轻轻道“楼主保重。”

伊诺听到这句话,脸上露出似是悲伤,似是落寞的神情来,终究是没有再说话,任那黑衣人,将自己揽紧在怀中,足下一点,飘然去远了。

孤单了那么久,这个千辛万苦寻回的亲人终究还是留不住吗?

机关算尽太聪明……人果然应该傻一点儿吗?抓住出手可及的温暖,不贪心,不奢求……

伊诺轻轻的呼出一口气,终于阖上眼睛,放纵自己倒向了身后温暖的源头。

作者有话要说:没什么灵感,纯粹是熬出来的,大家凑合着看吧
第五十四章
目送那两人离去,澹台瑾走到了一袭锦衣的皇帝身边,这个男人即便是没有冠冕加身,也掩饰不住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

他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在离对方还有四五步远的地方停下来,躬身施了一礼道:“父皇。”

澹台臻只觉得自己的心,随着对方那两个字的吐露,渐渐的冰冷下去。‘父皇’这个词儿并不陌生,他平日里也是惯常这样称呼自己,但今日臻帝只觉得这两个字这么的冷漠,坚硬,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好像隔着万水千山……

“瑾儿”皇帝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唤了一声,随即沉默了。还有什麽可说的呢?双方都是聪明到极点的人,很多事情,各自心中通透如镜,即便说出来了又有什么意思?

不得不承认,伊诺的计策已经成功了,或者说至少成功了一多半。澹台瑾纵然明明白白的知道,他是使的离间计……但有的时候,理智是理智,感情是感情。纵然罗列出千般理由,可心伤却是无法弥补。而伊诺则恰到好的在两个人之间已然变得脆弱的感情纽带上,砍下了重重的一刀。

“殿下可曾受伤?”察觉到气氛的尴尬,寒瀛洲及时上前解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澹台瑾根本毫发未伤,他这样问也纯粹是没话找话的无奈之举。

“多谢寒大人惦念,孤无恙。”仍旧是淡淡的语气,听得寒瀛洲也心下一凉。

臻帝突然动了,澹台瑾只觉得他的衣摆飘了飘,定睛再看,人已经到了面前,并且擒住了自己的手腕:“父皇……”对于这个从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他也不知道他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满意的看对方冷淡的语气终于有所变化,皇帝的眼中闪过一抹寓意不明的光芒,紧接着,提气一纵,带着澹台瑾向谷外飞掠去了。

萧朗紧皱了眉,右手握上了长刀的刀柄,纵身去追,却被十几把雁翎刀严严实实的拦住了去路。纵然是他在从前巅峰状态,也不可能从燕云十八骑的合围中走脱,何况他现在身上还带着,闯暗部的试炼洞留下的重伤。

寒瀛洲用眼神安抚住萧朗,转身走向站在远,已经看呆了的宗云三人,微微冲对方颔首为礼,道:“二王子,三王子,乌木尔将军,在下寒瀛洲,这厢有礼了。”

宗云最为老成,很快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倒是宗真一脸震惊:“你……你怎么会知道?”

“太子殿下,乃是我大夏的储君。”言外之意,就是怎么会放任来路不明的人,随便接近太子的身边?寒瀛洲看了一眼宗云,很明显,这位契丹的二王子才是这三人中的决策者“此不宜久留,请三位移步,寻个合适的地方,再做商谈。”

宗云上下打量了寒瀛洲一遍,目光内敛,藏不露,不愧是传说中臻帝的左膀右臂,这个男人确实不简单!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既然如此,不如顺其自然,再随机应变。“如此甚好,请寒大人为小王带路。”

暂且不提寒瀛洲千辛万苦的将这边的烂摊子收拾妥当,单说臻帝拉了澹台瑾一路几乎脚不点地,来到了暗部设的离此最近的一分部。直接摘了玉佩丢过去,还没等对方回过神来下跪行礼,只丢下一句“守好外门,任何人不准靠近。”连脚步也不曾稍停,直接进了后院的静室。

合了门,两人就在这一室的静默中无言对望着,没了周遭观望的人,也没了寒瀛洲前来解围,空气更是压抑到令人窒息的地步。

“父皇,您究竟想说什么?”明明知道,这种时候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但澹台瑾终于忍受不了这样难耐的压抑,开口问道。

澹台臻没有说话,他偏过头,好像很严肃的思索了一下,突然低低的笑起来。在门窗紧闭的静室里,光线昏暗,他无声低笑,弯了嘴角,露出森然的牙齿,惑人的同时竟然显得有些诡异。

他什么也不想说。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再清楚不过,但是即便时光倒流,可以重来,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那样去做。

后悔,这种无用且懦弱的情绪,在臻帝的人生字典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宫廷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若是稍有心软,恐怕现在早就埋骨荒野,成了一g黄土。他定定的看着在自己眼前的少年,若非有从前那一连串阴谋杀戮,他也没有机会站在这里看着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唯有获得了至高无上的权利,才能守护自己至真至爱的东西。这个道理他打小就已然了悟。

所以,不悔。怎么会,后悔呢?

澹台臻只觉得心中有一股暴烈的情绪,蠢蠢欲动。自打登基以来,他已经将那股情绪掩饰的极好,除了寒瀛洲,几乎再无第二人知晓。只不过,今天,籍着伊诺的手,这种潜藏许久的情绪,似乎有觉醒的冲动――那是强烈的,黑暗的,狂暴的,嗜血的……

“父皇……”敏锐的直觉,感觉到对方呼之欲出的情绪,他心中那一角隐隐的不安,像是滴在宣纸上的墨点儿,迅速的扩大。

“呵…………”略带沙哑的轻笑,好像近在耳畔,带着比催眠还要厉害的,蛊惑人心的力量。温热有力的躯体,缓慢坚定地欺近,贴得严丝合缝。一时间他竟然忘记也无力抗拒。

直到眼睛突然被蒙了起来,一片黑暗令他的头脑终于清晰了一点儿:“放开!你在做什么?!”

可惜这后知后觉的挣扎,已然迟了。紧接着被束缚住的是手腕,柔软坚韧的质感,再熟悉不过,他知道那是自己的护铃。手腕绑在一起,护铃坚韧的质地,任是刀砍火烧也不会毁坏,更不用想单纯靠内力挣脱。一时失察,注定他已经落入了无法逃离,不可挽回的境地。

无措间,澹台瑾觉得身体腾空而起,随后被摔在什么地方,对方出手虽快,但力道拿捏的很好,他并不觉得被摔痛。手摸到柔滑丝绸质感――身下应该是铺着丝绸锦被的软塌。

已经预感到了对方紧接着的动作,但理智上却不敢相信。这举动来的太突然,毫无预兆,而且……莫名其妙。“父皇!”

第五十五章
“别动,别动,乖……”低低的声音响起在耳畔,极尽温柔,连带热烫的呼吸,传入耳蜗,震动鼓膜,冲击脑部神经。与那话语截然相反的是手下的动作。一片黑暗之中,澹台瑾觉得自己身体被对方的膝盖牢牢地顶住,无法移动分毫,那修长手指带了淡淡龙涎香的味道,在脸旁轻轻掠过,滑到颈间,捏住系的紧紧的衣领,左右一分。“嗤啦”一声,厚厚的外袍像薄纸一样被轻而易举的撕开。

他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嘴巴微微的启开,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头脑中是大段大段的空白。又是“嗤啦”一声响,这的牺牲品是外袍之下的中衣。

“乖……”澹台臻的声音中带着沙哑的笑意,他的手指离开碍事的纺织品,重又抚摸上身下人的脸颊。那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孔,五官立体,直挺的鼻梁,嫣红的唇,唯一遗憾的是那一双眼睛,被遮挡住,看不见,让人觉得微微的遗憾。虽然遗憾,但是他不愿意冒着被对方催眠的危险,解开那块蒙眼的布巾。

手指因为贪恋那细腻的触感,而不舍得离开,望了望阻隔在两人之间的最后一层薄薄的里衣,臻帝勾起一个笑容,缓缓俯下身,用牙齿咬住一片衣襟向外拉扯。里衣上并没有扣袢,不过是两片衣襟掩在一起,再靠腰带固定。

轻薄的蚕丝,很容易被拉扯开来,澹台瑾只觉得那热烫的呼吸,喷在□的皮肤上,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胸膛因着加重的呼吸而开始不规则的起起伏伏,身体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想要躲避,奈何早就被对方牢牢压制,这等挣扎,完全是徒劳无功,甚至在对方看来,还有些欲拒还迎。

压制他身体的膝盖,慢慢向下移动,力道也有所放松,嵌入他的双腿之间,并且开始磨蹭着大腿的根部。

“你……”刚刚吐出一个字,下巴便被一只手托得微微上昂,嘴巴被覆上来的唇牢牢吻住,带着不容拒绝,不可抗拒的强势,缓慢,坚定的入,撬开牙关,攻城掠地。随着亲吻的入,下身摩擦的节奏也越来越激烈,对方的体温异常的高,好像他的体内有火焰在燃烧。

“呵呵,你是喜欢的,不是吗?”男人的唇终于离开,于此同时一只手却覆上了他的□,那片隐秘的区域里,藏着他羞耻的半抬头的欲望。

“不……”愤怒的,委屈的,茫然的情绪掺杂在一起,不知道如何发泄,他讨厌对方那带着诱惑和揶揄的语气,晃动身子,费力的想要挣脱。

被绑缚的双腕,被举过头顶,摁在床头,下一秒男人猛然低头大力咬上了他的咽喉。

“啊!!!”沉重的力道,让澹台瑾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嘶喊,喉咙被紧紧咬住,放任空气流入的空间瞬间封闭,他的嘴巴无声的一开一合,好像离开水面的垂死挣扎的鱼。他被固定在头顶的手无意识的扒抓着丝绸,发出轻微的“沙沙”的响声。

在这个近乎绝望的时刻,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制的放大,时间似乎已经静止,他听着男人悬在自己上方的胸腔中心脏发出的有力的跳动,同自己的心跳声混合在一起,组合成一种,狂乱的节奏。

澹台臻感觉到身下的那具胴体开始急速升温,整个身体大力的痉挛了一下,线条优美的颈项向后弯曲,犹如垂死的天鹅,那样决绝的美丽……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古怪的想法,不想松开口,就这样下去好了,让对方窒息而死,再将尸体吞吃入腹。吃得干干净净,融进自己的血肉中,连一根头发也不跟别人分享……

还好,残存理智及时的将内心的野兽又关会到牢笼中,他及时的松开牙关,收起尖利的牙齿,用湿润的舌尖,温柔的舔过方才留下的齿痕。

“放……放开……你,疯了……”好容易找回来的声音,因为方才那一段时间的窒息,而显得有些暗哑,舌尖舔过喉结,留下难以言喻的酥麻快感,好像电流一般,冲击着越来越脆弱的神经。

“疯?如果这样是疯狂的话……那我很早之前就疯了……”喜欢……不,爱上一个男人,而且还是自己的孩子,这样的行为在世俗人眼中,的确是疯狂到无可救药了吧?

舌尖顺着颈部的曲线,向下,划出一道透明的水痕,来到胸前,捕捉住一朵红蕊,反复的吸吮舔舐。

“松……开……,松开,拜托……”欲火燎原,澹台瑾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最后的防线很快就会崩溃。

“嘘……”诱哄不听话的小孩子似的发出轻轻的嘘声,澹台臻的唇离开那朵红蕊,而后再亮出獠牙,惩罚似的重重咬了上去。

“呃~啊!”这一声,已经明显是难耐的呻吟了,早知道那左边的□是最为敏感的地方,满意的感觉到握在左手中的秀挺□,明显胀大了一些,连被自己压制住的腰部也开始无意识的扭动,想要通过摩擦来缓解难耐的欲望,澹台臻的脸上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

坏心的放开握住的□,沾了从顶端流淌下来的透明泪珠,他的指尖开始探向后面紧闭的菊。“别急……我们慢慢来。”

“别……别逼我,恨你……”澹台瑾的呼吸已经不稳,他一面挣扎着半侧了身体,想要挣脱开对方的手,一面断断续续的说。

“是吗?”游走在身上的手指终于停顿下来,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还没有恨我吗,瑾儿?”

澹台瑾无语,咬住了唇,鸵鸟似的别过脸去。

“呵呵……你是无法恨我的,对不对,瑾儿?”男子的声音,带着笑意,以及满足“既然无法恨我……那么――爱我吧!”用力的一挺身,巨大的□已然进入了尚未充分开发的□。

“啊啊啊啊!!!!”澹台瑾几乎真的是在哀号一般的惨叫了。这男人疯了,竟然没做完扩张,就直接进入……他痛得已经淌下冷汗来。

“放心,瑾儿,我有分寸,不会弄伤你的,”澹台臻就着进入的姿势,静止不动,似乎是在等他适应,男人的声音因为忍耐而有些颤抖:“我只想让你记住这疼痛,记住,不论是疼痛,还是快感,都只能由我这里得到。”

不知过了多久,晃神间,已经翻云覆雨,被男人用无数个姿势,进出过千百遍。手腕的束缚早就被解开,他无助的扣住对方的肩,双腿缠在那有力的腰肢上,仿若这样才能在风雨飘摇的黑暗中,带给自己最后一丝安慰。

终于感觉到一股热流涌进体内,那疯狂的律动总算是静止下来,在黑暗中,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被蒙着眼睛,承受着一切,从被动接受,到主动需索,在对方的逼迫下发出破碎的呻吟……这一切的一切,仿若是一场巨大的梦魇……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有点儿乱了,写的没什么感觉,大家凑合着看吧,也许日后有灵感了会修改
第五十六章
澹台瑾用最后一点儿力气抬手解开蒙住眼睛的布巾,狭小的室内,布满纵欲的味道,有一道朦胧的亮光,透过模糊的窗纱照射进昏暗的室内。记得他随澹台臻进到这剑屋子里来的时候,还是白天,竟然,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吗?

身上已经被清理过了,衣服也换了新的,连同被汗水和□污染的床单。那个时候自己应该是昏过去了吧?竟然连一丁点儿的印象也没有……

他在一室的昏暗中,大睁着眼睛,空洞的盯着悬挂在床边的,静止不动的流苏,心中的思绪却是纷乱异常,昨日的疯狂,慢慢在心中再现,即便当时目不能视,可心下十分清明,一点一滴都记忆犹新。

他说他无法恨他……可是自己真的是用尽全力去恨他了,结果……还是……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停在眼角的泪终于淌下来,滑过脸庞,形成一道透明的水痕心中一切纷杂情绪都渐渐远离,只剩下一片空茫。

“怎么了?”泪滴还未来得及滴落,就被人用温暖干燥的手指抹去,澹台臻的脸孔出现在眼前。他的手中端着一只青瓷碗,里面是熬煮得软烂的米糊,冒着热气散发出稻米独有的清香气息。

澹台瑾咬一咬牙,硬是忍着腰间的疼痛挣扎着坐了起来,斜倚靠在床边,直视着那个近在咫尺的男人。“如你所见,我也许真的无法恨你,但是我也无法爱一个心狠手辣的刽子手,所以,拜托你放了我,我会专心替你分劳国事,否则我们只能玉石俱焚。”

澹台臻刚刚显露的笑容僵硬在嘴角,还未来得及完全舒展,就消隐无踪。他的眼中的阴郁暴戾一闪而过,放在膝盖上的手掌也不自觉的握成拳头。不过他终究是将暴烈的情绪按捺了下去,轻轻的将盛着米粥的瓷碗撂到床边,皇帝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看着那碗放在床边的粥,他只觉得刺眼,终于用力甩出手臂,将那瓷碗连同托盘一起打翻到了地上。瓷片“培ァ币簧,发出破碎的声响,连带白的米粥,泼了一地。

“殿下?”听到响声,推门进来的是暗香,看见地上的一片狼藉,女子皱起眉头:“殿下,怎么了?”

“出去。”

“殿下?”

“出去,暗香。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澹台瑾用手指着门,冷冷道。打从一开始起,他也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同对方讲过话,暗香的眼圈突然红了红,默默的低头将地上的碎瓷片收起来,转身离开。

暗香委屈的表情,他全都看在眼里,也知道自己的行为纯属迁怒,但是胸口几乎要炸裂开来的情绪,令他失去了以往的自持,好像一根琴弦,绷得太紧,马上就要断掉……

澹台瑾用手抱住头,往昔的浮光掠影,一点一滴全都袭上心间。

又是一声门扇被推开的声音,他紧紧的掩住脸道:“暗香,滚出去。”

来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静默了片刻,又有声音道:“你不应该这样说话。这真不像你。”赫然是臻帝澹台臻的声音。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他窒了一窒,突然昂起了头,冷笑了:“你说得对,我不该这样对她,起码她从未令我失望。”伸手指了指房门,澹台瑾一字一句道:“所以,请你滚出去!”

有那么一秒钟,臻帝的表情有些无助,仿若少年的孩童,他眨了眨眼睛,嘴角稍向右撇了撇,目光游移。

澹台瑾看着对方露出这样的表情,心中微微有些诧异,只不过那个表情消失的非常迅速,让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臻帝抿紧了唇,表情复又恢复原状,眼光闪了闪,一言不发的离去。

澹台瑾的心中的怒气基本已经消散了,却不知为何有些发堵,这难以名状的情绪波动,令他自己也不明所以。

“殿下,你做的有些过分了。”这走进来的人,是寒瀛洲。

“我哪里过分?!”澹台瑾的声调有些尖锐,方才平复下去的怒气又有明显的回升。为什么连寒瀛洲也这样说话,那个男人做了多少阴险勾当,作为心腹的他最清楚不过,而自己不过是说了一两句重话,就受到这样的指责?何其不公?“他昨天把我绑在床上上了,难道今天要我跪在地上叩谢君恩???”

“殿下,昨天的事情,陛下确实有错……”

“之前呢?之前的事情他就没有错??”澹台瑾有些气急败坏“他杀了那么多的人,却还要装作手上干干净净的样子,他口口声声说爱我,后宫里的妃子却多的连自己都数不过来,他一面说着要让我幸福,一面却差点儿杀了我哥哥!!!”

“太子!你过分了。”
澹台瑾愣了一下,寒瀛洲从来不曾用过这样的称呼唤他,这是一个冷冰冰的头衔,带着难以言喻的疏离。仿若兜头被浇了一桶冰水,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寒瀛洲。对方坐在他的床边,拾起一片暗香遗留下来的,瓷碗的碎片,在手中把玩,慢慢道:“殿下,觉得难过?臣不过是唤了殿下一句太子,您就觉得难以接受,想想您那样说陛下,陛下也是人,他也会觉得难过。”

不等澹台瑾回答,寒瀛洲又一口气说道:“殿下,四岁入宫,六岁就坐上了东宫太子之位,您可知道,一个没有母妃,没有外戚势力的皇子,在宫中生活有多么艰难吗?您只是一味的宽厚仁善,一心操劳国事,却不知在后宫中若没有陛下暗中相护,您根本活不到成年!”

突然想起自己初被册封太子之时,见到的在御园之中被杖毙的小宫女,他还一时头脑发热要去救,结果也是寒瀛洲告诉他,正是这个小宫女三番两的暗中在他的饭食中下毒……原来这样的事情,不止这一件,只不过是在他不知晓的情况下,被悄悄理掉了。

“伊诺三番五的利用风雨楼的势力谋害陛下,连那张皇后当初下到陛下身上的血蛊也是出自他之后,这些事情聪明如殿下不会猜不到,陛下之所以一直放任他,不过就是念着当初对殿下的母亲有所亏欠,才对她另一个儿子手下留情。这一若非伊诺大胆把主意打到您的身上,陛下也不会如此大动干戈。”

“瀛洲……”这些事情,其实他心中都是明白的……

“臣自小追随陛下左右,从没有见陛下如此将一个人放在心上过。大夏朝能有这样贤明的皇帝和储君是百姓的福气,我们做臣子的,就算是拼了性命,也愿意为您和陛下这样的明主效劳。陛下在有的事情的做法上,确实又是妥当,但是求太子殿下,能够体谅陛下。山野村夫还知道父子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合……”

“我知道了……”从不知道寒瀛洲一旦打开话匣子,也能这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被他一口气念叨下来,原本还理直气壮,满心委屈的澹台瑾竟然觉得自己有些理亏了……

“殿下能够明白,臣就安心了。”舒了一大口气,总算把这边的矛盾暂时缓和下来了,不然,让皇帝哽着一口气,班师回朝,倒霉手迁怒的还是他们这班臣子,“殿下身子不妥,断然不能任性不吃东西,臣这就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一会儿让人端过来,殿下记得一定要吃。”

将澹台瑾安抚住,寒瀛洲举步迈出房门,伸手抹了抹鬓角的汗――为这两父子效劳,真是个累死人的活儿,不但要打理朝政,还要负责在俩人之间和稀泥。他觉得自己现在不像个臣子,倒是像个操心柴米油盐的管家婆。

“瀛洲。”转角的走廊,立着一个人影,不知道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突然出声,倒是把没有防备的寒瀛洲吓了一大跳。

“皇上。”

“你……多费心了。”臻帝迟疑一会儿,道。

“这是臣应当做的。”寒瀛洲叹口气,“不过殿下为人宽厚,心思缜密,又性情刚烈,皇上日后切不可再做出让殿下伤心的事情,须知道,伤人莫伤心,一旦伤了心,就再难挽回了。”

皇帝破天荒的听着寒瀛洲教训自己的话,脸上竟是虚心受教的表情。也就只有太子殿下,能让皇帝如此放在心上了。在心中叹息了一声,寒瀛洲转头向厨房走去,太子殿下还没有吃饭,得让他们再熬了软烂的粥端来――自己,果然就是劳碌命吗……

第五十七章
真是疲倦啊……方才寒瀛洲一席话,说得原本好不容易定下的心,又开始翻江倒海。原本的冷静,干练一点儿不剩的消失无踪……

“瑾。”

“萧朗?”这种时候,再没有一个人,看上去有这一袭蓝衫来的亲切,因为澹台瑾知道,不论怎么样,即便全天下的人都转过身去,对他背向而立,这个人还是会一如既往的站在他身边。那是可以交托生命的信赖。

“不舒服吗?”对方的手覆到额头上,小心翼翼的探视。

“没有。”摇了摇头,并没计较这个过于亲昵的动作:“宗云他们如何?”

“安好,寒大人在与他们应酬。”

听说是寒瀛洲亲自出面,澹台瑾松了一口气,自己这个太傅果然是劳苦功高啊。

“瑾,他们……”萧朗的眉头没有松开,反而簇的更紧,“他们三人是……”

“我知晓,他们三人是契丹人,嗯……宗云,宗臣的身份怕是来头不小吧?”澹台瑾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萧朗暗自舒了口气――早就知道殿下的本事不是吗?就算是心有激赏,他怎么会真的随意与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一路同行?

“从他们的态度来看,这三人倒下像是来寻求和平的,如果真是那样,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本来还在烦恼到达北关之后如何去接触契丹的王族,没想到,这三个人倒是自己送上门来。

“宗云,宗臣乃是契丹的小王子,乌木尔是大将军,他们的确是来商议停战的,只不过……”

“只不过是偷偷潜入我国,甚至还受到他们契丹族内好战分子的追杀?”澹台瑾替萧朗将为完的话说出来,毫不意外的看对方点点头。看来自己的猜测一点儿错也没有,自古具有真知灼见的人就不多,宗云但是能够意识到相战不如相亲,就说明他具有这个时代的人很少具备的远见卓识。

“萧朗,帮我更衣,咱们去见见他。”澹台瑾从床上坐起身来,去够放在床头架子上的衣服,他的腰现在还是痛的要命,可是有的事情是不能拖延的。

“您的身体……”萧朗赶上前将衣服递过去,满是担忧的道。

“有些事儿不做是不行的,边疆安稳了,百姓才会过得更好,大夏朝的基业才能更稳固,这件事情,父……皇上他不适合出面,瀛洲和你从身份上又不够资格,所以,只有我去。”疲惫的摇了摇头,澹台瑾接过萧朗手中的衣服,慢慢穿上,又试了试,从床上站起身来,微微摇晃了两下,缓慢但坚定的往门口走去。

萧朗站在后面静静的看着,眼眶突然有些湿润,他抿了抿嘴角,大步追上去,扶住了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殿下,就让萧朗陪着你吧,做你的扶手,踏脚石,甚至杀人的刀,挡剑的盾,纵使粉身碎骨,亦是……不悔……

作者有话要说:确实转折的有点儿硬了。在我的文里面每个人都有优点,也有缺点。瑾是善良但是优柔寡断。父皇是强势专一,但刚愎自用。萧朗是忠心,可从头到尾没有自我。寒瀛洲是对皇帝死忠,可又顾念对瑾的承诺,夹在两个人中间,几乎是忠义不能两全。他们各自性格上的缺点,导致了各自的悲伤。所以,无论是瑾儿控,父皇控,忠犬控,还是奶爸控,本文的走向发展势必要令一部分人失望……所以……所以……不满意的大人丢番茄就好……菜刀就收起来吧……留在下一条命继续给大人们更新文文吧……
第五十八章
澹台瑾推开房门,就看见宗云,宗臣,乌木尔还有寒瀛洲三人分宾主落座。今日的宗云三人一惊脱下了中原的服饰,换上了契丹传统的民族服装,点缀着动物毛皮的袍子,让他们看上少了一份儒雅,多了一份塞外人的野性。

“太子殿下。”寒瀛洲看见他和萧朗走进屋来,当先离开座位,行礼。澹台瑾也还了半礼,恭恭敬敬道:“太傅。”

宗云坐在上首的位置,看见澹台瑾走进来竟是连眼皮也不抬,旁若无人的端着茶盏,坐在那里。知道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澹台瑾微微一笑,并不以为忤,反而是大大方方走到上首的位置,落座在了宗云身边。

一室的空气在尴尬中静默着,谁也没有先开口。大约沉默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宗云终究是沉不住气,将手中已经冷掉的茶放到桌上,率先开口道:“太子殿下身体抱恙么?本王看你好像行动不便的样子。”故意用眼神在他的腰间瞄了一眼,话语中的轻薄之意分外明显。

寒瀛洲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萧朗面无表情,澹台瑾脸上依旧是刚进门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及不上小王子当初给人留下的印象刻。”

那时他受人追杀状若丧家之犬,可谓是狼狈的不能再狼狈了,思及当时的情形,宗云的脸登时挂了下来。宗臣刚要开口,却被乌木尔暗中拉住了手臂。

澹台瑾对对方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将头又转向宗臣慢条斯理道:“不知乌木尔将军的水土不服之症,是否已经完全康复了?”

吃坏了肚子昏倒在路边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可笑他们当初还以为是中毒,若非澹台瑾出手相助,三人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是这件丢脸的事情,被放到台面上讲出来,饶是谁脸上也不好看。宗臣眼睛一竖,就要拍桌子,被乌木尔再按住。

只见乌木尔转过头心平气静的对澹台瑾道:“承蒙太子殿下挂念,末将身体已经无碍。”

宗云冷哼一声,笑道:“殿下旧事重提,难道是想挟恩求抱不成?”

“不敢,不过是慰问一声,当初举手之劳故从未放在心上。”澹台瑾用眼睛慢慢扫过那三人,嘴角的微笑渐渐消隐无踪:“既然小王子心急,那孤就与小王子谈谈正经事吧。”

“本王与你有什麽正经事好谈?本来南下游玩是件开心事,却莫名其妙卷入你们汉人的内政,当真扫兴至极!”宗云说罢袍袖一拂,桌上的茶盏就被他扫了下去。

“令小王子受惊,那还真是过意不去了。”澹台瑾对那碎了一地的瓷片视而不见,眉头也不曾皱一下。

宗云的手心已经有了微微的汗意,他对自己现在的境很清楚,先前的倨傲无礼不过都是装出来的外强中干,他知道澹台瑾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不会岁岁比那边被唬住,但他现在代表的是他的国家,背后有数不清的草原上的百姓,一个错误的决策,就会饿死大批的牧民个牛羊。他必须站在强势的位置,这样才能够尽可能多的争取到利益。

可是澹台瑾的态度,太让人捉摸不透,好像运足力气的拳头打进的淤泥里,没有阻力也没有反应,总而言之就是四个字――无懈可击!

“那殿下打算怎么赔偿本王?”宗云目光肆无忌惮的在对方身上流连,“不如殿下亲自来补偿本王?”

此言一出,屋内所有人的表情可谓是异彩纷呈。宗臣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乌木尔锁紧了眉头,连寒瀛洲都脸色铁青。他们搞不懂这个小王子为何胆大包天的说出这种话,要知道这还是在大夏朝境内,他们一行通共就只有三人,真的惹恼澹台瑾他们三个人绝对是有命来,没命回。

其实宗云也在赌,他在试探澹台瑾忍让的底线。因为对方实在是像一口井,之前他抛出去的话,连一圈涟漪也没有激起来,所以万般无奈之下,唯有孤注一掷。

澹台瑾突然吃吃的笑起来,他的笑声有地到高,在沉静的室内回响,伴随着他的笑声,萧朗的长刀已然出鞘,横着架上了宗云的咽喉。

“太子殿下。”宗云纹丝不动,眼睛直视着澹台瑾,这个时候也只有赌一把了,赌对方不会杀自己。

澹台瑾也在心中暗暗的佩服对方的镇定,不过欣赏归欣赏,他与宗云一样,背后都是一个国家,进退之间关系百万民生,日后千秋万代,史笔如刀。丧权辱国的条约在中国近代史上比比皆是,他决不能允许那样的事情在大夏朝的史册上出现。

“小王子可知民间百业之中有赌坊这一行当?”

“本王知道。”弄不清,对方在这个时候提起这种话题到底用意何在,宗云只得老老实实的回答。

“孤早年曾游历民间,在赌坊中看到过这样一宗趣事。”澹台瑾在这一室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笑的云淡风轻,“故曾见过一个汉子与另一个汉子对赌,其中一个眉开眼笑,满口嚷嚷着催对方下注掀牌。那赌注足有五百两银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一笔巨款。围观的人看当时的情景,都劝另一个人不要再玩下去,因为看先前那人的神色,手中必是一张好牌。岂料后者并不听劝,一意孤行的下了注。小王子你猜最后如何?”

无视宗云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澹台瑾仍是不慌不忙的说下去:“最后竟然是后一个汉子赢了赌局,孤当时年少,好奇心也强,专门请教了一位赌坊的老板,才弄明白。那个老板告诉孤,其实那是老赌棍的惯用伎俩,一旦发现自己陷入必输无疑的境地,便会做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若是不谙其伎俩的人,往往被骗,以为对方手中捏着王牌,大多就自动认输不战而退了。”

“不知小王子您手中的那张牌,是几点大?”说到这里澹台瑾的声音突然拔高,凌厉得有如刀锋一般:“还是小王子您认为,孤笨的连一个赌徒也不如?”

“太子今日杀我三人容易,但日后契丹必同汉人血战到底!”乌木尔不亏是久经战阵,智勇双全之人,这个时候竟然也是临危不乱,毫不胆怯的迎上了澹台瑾的目光。

“乌木尔将军不要急,在听孤讲一个小故事。”

“谁有闲心听你讲的鸟故事!有什麽道儿就画出来,咱们还怕你不成!”宗臣纵欲沉不住气,大声嚷嚷起来,但终究是顾忌到宗云颈间的长刀,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三王子稍安勿躁。这个故事说起来与契丹的民风还沾点儿关系。”澹台瑾冲宗臣摆摆手,端起茶盏润润喉咙,复又开口道:“说一家人,一日里突然有客人来访,这家人毫无准备,又不肯怠慢贵客,便到邻居家去借东西,那邻居也是清贫人家,却慷慨的把家中仅有的一只母羊和一只公羊借给了对方,让对方杀掉待客。那几人把两只羊牵回家杀掉,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款待贵客,吃得宾主尽欢。等到贵客离去后,这家人去集市上钱买了两大一小,三头羊,还给邻居。邻居很奇怪,就问,我们明明只借给了你两头,为什么还回来三头?那户人家的家长道,一只公羊一只母羊若是没有被我们杀来吃,恐怕就已经□生了小羊,所以这只小羊也是补偿给你们的……”

澹台瑾的话还没有说完,宗臣就粗声打断对方的话道:“汉人还这样小气,我们要是借了人家的东西,莫说是多还一只小羊羔,就是多给对方一群羊又有什么关系?”

宗云听闻此言,与乌木尔对视一眼,俱是暗暗叫苦,这个宗臣口无遮拦,可把他们三人害死了!

澹台瑾闻言抿嘴一笑,点点头道:“契丹民风果然豪放。”

“那当然!”宗臣仍旧没发现自己已经落进了人家布置好的圈套中。

“那么孤如果没记错,当初乌木尔将军病重时,曾经是在下医治的?”澹台瑾笑吟吟的问道。

宗臣就是再傻也听出话里的苗头有些不对,撇过头去没有吭声。

“孤还记得,当初宗云二王子也曾亲口说,他的命是孤救下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宗臣被对方慢条斯理的语气,弄得实在沉不住气,转过头来,大声嚷嚷道。

“孤想说,既然乌木尔将军和二王子的命都是从孤这里借去的,那孤自然也就能够要回来,按照契丹的风俗,多搭上三王子的一条命也是理所应当。所以――萧朗,动手!”

萧朗闻言手下用力,长刀的刀锋当真就朝宗云的脖子抹了下去。乌木尔在一旁眼疾手快一把攥住长刀的刀尖,“太子殿下息怒。”

刀锋割破手掌,鲜红的血顺着金属刀身一滴一滴的淌下来。宗云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开口道:“太子息怒,有什麽话,咱们可以慢慢谈。”这一场豪赌,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所有的把柄都捏在对方手中,此时若是再一意孤行,他们三个人的性命,就真的交待在了这里。再加上宗臣一番话说在前头,契丹连兴兵替他们报仇的理由都找不到。

况且现在不比从前,大夏朝已经是国富民强,他们小打小闹的劫掠骚扰还可以,若真是两国正面开战,胜负还是未知之数。

“嗯……平心静气才有商谈的余地。”用眼神示意萧朗收回长刀,澹台瑾淡然微笑了。

一直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寒瀛洲此时满心感慨――太子殿下真的是上天送给大夏朝的珍宝啊!谈笑间就将契丹两位小王子,一位大将军降伏的服服帖帖,怕是连臻帝都做不到……若是早年太子制定的民族政策真的能够得以推广实施,绝对是足以标榜千秋的丰功伟绩!

将所谓,通商,通婚,民族融合,三大边疆政策与宗云一一详尽道来,这位小王子的脸上先是震惊,随后就是心悦诚服了。他在心中虽然设想过两国停战,互相沟通,但却绝想不出如此完善得滴水不漏的措施。

原先他还怕大夏朝会借机要挟,提什么不合理的条件,可这三条完完全全是互利互惠,没有任何一条是不公平条款,甚至平心而论,对他们契丹的好还更多一些。

毕竟草原荒凉,气候苦寒,契丹人逐水草而居,文化和生活条件都不及中原,一旦通商通婚之后,中原的粮食,布匹,药品,文化都会随之流入,会给草原牧民的生活带来极大的改善。

“你说的可是真的?”宗臣直通通的问道。

“孤亲自随你们去边关,再帮助二王子登上汗位,二王子一旦登基,孤便与他在边关歃血为盟,昭告天下,并承诺我大夏朝边关守军,永不主动进犯契丹,就算两国万一产生什么误会,我朝军队,会当先退后三十里,以示挚诚!”

一席话说的宗云几乎热泪盈眶:“太子胸襟,小王不及万一,宗云唯有尽快接掌王权,与太子盟誓于边关!”

“好,小王子再休息一下,收拾随身物品,我们不日就启程。”

随着澹台瑾从宗云的房间退出来,寒瀛洲走在最后面注视着走在前面的青年,稍嫌单薄的背影。退避三舍么?这个典故,宗云不知道,可自己却是曾经听他亲口说过的,太子终究是防了对方一手。

太子只是仁厚,却绝对不傻,陛下啊,你能得太子倾心相待,是多么难能可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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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臻听完寒瀛洲,将方才会见宗云的境况事无巨细的复述一遍之后,嘴角难得的浮现出一抹真诚的笑容:“瑾儿,原来这么厉害啊!”

“是,殿下文韬武略,日后定是旷古绝今的圣明天子!”寒瀛洲也发自内心的赞叹。话一出口,看见臻帝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顿时有些尴尬,他意识得意忘形,竟然连现任的皇帝也贬损了下去。

“呵,你说的并没有错,瑾儿的确比朕要强得多,朕自负雄才,可除了征讨,对这边关问题也是束手无策,瑾儿提的这三条,不仅解决了目下边关百姓战乱之苦,还足以泽被千秋。”澹台臻并不觉得寒瀛洲的话有什麽不对,瑾儿受夸奖,受爱戴,他也觉得与有荣焉。

“不过,这孩子终究是有些心急,即刻启程是否仓促了些?”

“皇上……”寒瀛洲有些为难的皱起了眉头,他还不知道皇帝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只是太子那边,他刚刚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安抚下去……“朝政虽然安稳,但终究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算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澹台臻冲对方摆摆手“朕不会阻拦瑾儿,等他走后,朕也会即可启程回京,你可放心了吧?”

“皇上圣明,也是我们做臣子的福气。”得到对方的允诺,寒瀛洲真心的松了一口气。

“但是瀛洲,你就不用随朕回京了,你跟着太子去北关吧。”

“此去北关终究是不太平,瑾儿还要带着宗云,朕总是放心不下,原本打算让燕云十八骑跟着他,又怕瑾儿多心,索性让你去,瑾儿信任你,有你跟在他身边,我也更放心一点儿。”看见寒瀛洲明显愣了一下,澹台臻难得好心情的向对方解释道。

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臻帝澹台臻?他一夜之间就转了性?寒瀛洲有些不敢置信,但他绝对不会傻到去质疑皇帝的用意“皇上放心,臣会尽心尽力。”

听见寒瀛洲去得远了,臻帝偏过头看向角落里:“暗一,朕的话,你都记下了吗?”

迟疑了一秒,角落里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暗一,记下了。”

“好,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一口气把该过度的都过度完吧……
第五十九章
官道上,一片尘沙扬起,可以远远看见,约摸有七八个人,自远打马飞奔而来。这一行不是别人,正是澹台瑾同契丹的小王子耶律宗云几个人。自打从暗部的那分部离开,他们已经是连续赶了五六天的路,名利暗里遇到的袭击,多得数都数不过来。虽然伊诺的风雨楼,已经放弃了追杀宗云三人的任务,可是形形色色的杀手追兵让他们疲于应对。

毕竟是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斗不过群狼,他们总共也就只有七八个人,,面对那锲而不舍的追杀,逃跑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而且越是接近北关的边境,北国杀手便越发的肆无忌惮。他们这一行人只能在暗中行动,又不能大张旗鼓的让夏朝的军队保护,所以这一路上可谓是刺激不断,险象环生。

“呼~翻过这道岭,就进入北关的的驻军范围了,即便那些主战派再怎么嚣张,在大将军沈齐的治下,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沈齐乃是沈昀之父,驻守边疆多年,抵抗契丹南下,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勇将。

澹台瑾松了松马缰绳,将右手搭在眼前,眯缝起眼睛,向远眺望,大概那些主战派也是有所顾忌,这两天前来袭击他们的杀手确实有所减少。这一路鞍马劳顿,已经让他疲惫不堪,再加上要时刻提防着杀手的偷袭,精神绷的很紧,大家的身体都快要吃不消了。还是赶快赶到北关。到了沈齐的军营,一切就都好办了。

正要打马飞奔过前面的山谷,突然一股很奇异的感觉涌入脑海,心上似乎有什么影子一掠而过,电光火石间,他抓不住,那个念头,可直觉却一再提醒他,不要再往前迈进一步。澹台瑾想来是不相信的第六感的,可是在这种草木皆兵的时候,还是小心为上。

“瑾儿,怎么了?”看见对方突然带住了缰绳,寒瀛洲催了催马,来到了他身边,出声询问。

“瀛洲,我觉得有什麽事情不太妥当,可有说不清楚……”他们在外面为了隐藏身份,通常是以姓名相称,再说在澹台瑾心中根本就没有什么等级观念,对那些所谓的君臣有别,看得很淡。

寒瀛洲闻言四下打量了一番,目光终于落到了面前的峡谷上。那好似两座山峰之间夹出的一个小道,极为狭窄,旁边两壁十分陡峭,山谷狭长,极为类似于某些风景中所说的“一线天”。

“瑾儿是不是担心,当我们走进峡谷里,会有人将前后的出口封堵,再将我们一网打尽?”姜终究还是老的辣,一番观察下来,寒瀛洲准确的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那该如何是好?这可是通往北关的必经之路,若是不走这里,起码要绕过这道山岭,那就不是多耽搁十天八天的问题了!”乌木尔也是将军出身,谙行兵布阵之道,他也明白这个峡谷的地形对自己很不利,但是现在去绕道,显然很不现实。

“瑾公子有何想法?”耶律宗云侧过头看向了澹台瑾。自打互相表明身份之后,他们便互相以公子相称,虽是客套有礼,但明显比从前的关系要疏远了许多。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弃马,徒步翻山过去!”再抬头仰望横亘在面前的崇山峻岭,澹台瑾果断道。,徒步翻山的话,可以超进路,所的时间比骑马多不了太多,只是徒步跋涉那么远的距离,实在有些为难他们这些平日里养尊优的王孙公子。

“这……”契丹人是马背上的民族,先不说他们从来就没想过有一天要靠自己的双脚长途跋涉,单是让他们将视作伙伴的爱马放弃就是一件难事。

“宗云公子,这种时候总要以身家性命为重啊。再说在下层听闻有老马识途的典故,我们不妨将马儿卸下鞍子,放它们随意离去,也许他们可以自行找到回家的路途。”

听见对反一番劝说,耶律宗云也知道要事从权宜,略思索了一下便点头答应。

众人翻身下马,将驮在马上的一点儿简便行李解下来,背到自己身上,在解下桥鞍,放马儿自由离去。澹台瑾转头看向队伍中唯一的女子:“暗香,此去千辛万苦,我们恐怕是尚且自顾不暇,没有办法再照顾你了,你还是回去吧,找到暗部的人他们会护送你平安到达京城。”

暗香并不答话,只是沉默的将小包背到背上,而后突然挥剑,砍向自己的坐骑。马毕竟不是人,再怎么机灵,也躲不开身怀武功的暗香的快剑。斗大的马头登时被斩下来,血喷了一地,别的马儿受惊之下,一声长嘶,转身全都跑的远远的了。

这时暗香才不慌不忙的还剑入鞘,跪倒在地:“殿下,暗香不是一无是的弱女子,请殿下不要再一丢下暗香!!”

面对眼前这个倔强的女子,澹台瑾唯有一声长叹,这个人自小就跟在自己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而自己当初因为拜南疆毒王为师,离京远走一去七年,将她一个人丢在空寂的宫中,已经是心中有愧,这个时候听对方旧事重提,心中原本打定的主意,也不由得动摇起来。

“罢了,暗香,你起来吧。吃苦受罪,要生要死,咱们就在一块儿就是。”
“谢殿下!”暗香行了一个标准的暗卫的礼仪,然后从地上一跃而起,竟是精神抖擞,脸上看不出一丝儿倦色。

宗臣一拍双手道:“走就走,不就是翻个山?难道咱们还不如一个女人吗?”

寒瀛洲见状也不由得朗声笑道:“不错,不错,咱们几人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点儿苦,算什么?”

澹台瑾也点头微笑:“如此,便走吧。”

,事情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那山又高又陡,没有安全绳,登山鞋之类的现代登山工具的帮助,只能借助偶尔生长在崖壁上的小树,虽然有轻功辅助,但徒手攀岩对他们来说,可不轻松。好在澹台瑾和萧朗在跟随南疆毒王的时候,经常到采药,爬山对他们来说不算太困难,可是却苦了毫无经验的宗云几人。

在看到宗云第三因为踩到不牢固的石头,险些十足跌下山去之后,澹台瑾终于无奈停下动作,回头讲一根用藤蔓临时搓成的绳子,一头拴在自己的腰间,另一头伸了过去,示意对方也系在腰上。

耶律宗云脸颊一红,他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如此依赖别人,而且那人还是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贵公子。瞄了眼对方细瘦的腰线,宗云犹豫再三,终于神色复杂的将藤蔓的一头系在了自己的身上。澹台瑾又用力的拉了两下,确认临时的绳子没有问题之后,才转过身打算继续向上爬。

这时候突然觉得袖子被人拉住,抬头一看却是离他不远的萧朗。对方一言不发的拉过他肩上的小包袱背到了自己的身上,然后才若无其事的继续向上攀爬。

他的身上除了自己的包袱外,还背了那个大大的栎木药箱,眼下又增加了一个包袱,平时也许看不出什么,可是路远无轻载,这山才爬了不到一多半,沉重的行李,会在后面的路途中,给他造成很沉重的负担。

但是说服他将包袱还给自己也是不可能的――萧朗的执拗脾气,这么多年,他再清楚不过。

所以澹台瑾干脆放弃劝说,直接从腰间抽出短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了过去,割断了系着包袱的带子。

包袱里面的东西呼啦啦全都滚下了山去。“殿下!!!”

在萧朗惊诧的目光中,他不慌不忙的收回匕首,插到腰间,淡淡道:“不过是些身外之物。”随即又率先向上爬去。

这两个孩子啊……跟在后面的寒瀛洲微笑着摇了摇头。谁也没有注意到,目睹两人此番举动的暗一,脚步停顿了一下,侧耳倾听着那些东西滚落山崖时发出的声响,脸上的线条更加僵硬了。

“这还有没有完?”宗臣终于耐不住,不惯爬山的他,脚下早就打了水泡,手上也磨掉了一层皮。

“小王子好大的架子,我们殿下还没有说什么,您倒是先叫苦叫累起来!”暗香回过头圆睁了杏眼儿,冷冷道:“不如小王子也去寻一根山藤,让暗香拉您上来!”

对方被这一阵抢白,说得讷讷无语。还是寒瀛洲回过头训斥了一句“暗香,不得无礼。”才替宗臣解了围。宗臣却并不着恼,反而是紧了紧背上的包袱,埋头爬山,再没有抱怨一声。

第六十章
他们从晨光熹微,爬到玉兔东升,总算是将这一道峻岭踩在了脚下。疲惫不堪的澹台瑾刚想坐下来喘一口气,却听得寒瀛洲一声大喊:“殿下,小心!”接着便被扑到在一旁,利器夹带着风声从耳边掠过,削断了鬓边一缕碎发。

其余几人早就各持兵器在手,与扑过来的杀手缠斗到了一起。这些人中武功修为最高的当属澹台瑾,可惜他空有一身厚的内力,招式上却是单调,再加上护铃本就是善守不善攻的兵器,他发挥的作用反倒是不大。

其余的人里,宗云三人是马上的战将,近身搏斗的功夫怎么也比不过真正的杀手,暗香虽说出身暗部,可在公众带了那么多年,武功没有荒废,也没有精进,所以真真正正杀伤敌人的只有寒瀛洲,萧朗和暗一三个人。

他们爬了一天了山,早就是筋疲力尽,对方却是以逸待劳,况且人数上比例悬殊,对方几乎是以五打一,很快他们这一方就支持不住了。

澹台瑾向后跃了一步,护铃的带子缠住杀手刺过来的兵器,左手探入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拇指顶开塞子,往前面一洒,也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这时,突然吹起一阵山风,将药粉纷纷吹向了那些杀手。

对方显然也是经验老道之辈,一见情况不对,同时屏息后撤了十来步,警惕的站定。眼看情势有所逆转,别的人都大喜过望,唯有澹台瑾在心中暗暗叫苦,他虽师从南疆毒王,可一直以医者的身份自居,身上从不带毒药,方才撒出去的不过是一瓶普通的金疮药粉。

果不其然,对方等待了片刻,不见任何中毒的状况,有大着胆子攻上来。

“殿下,再撑一刻钟。”耳边传来寒瀛洲轻轻的声音,澹台瑾微微颔首,以示明了。虽然么他不清楚寒瀛洲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他相信对方绝对不会无缘无故乱做保证。

只是这一刻钟的时间说来不长,但此刻对于他们来讲,却是生死之间。虽说几个回合的打斗下来,也杀了对方几个人,但是他们身上都或多或少的受了伤,尤其是乌木尔,为了救宗云,左肋下结结实实挨了一剑,血水几乎染透了衣衫。

澹台瑾心中焦急,手中的护铃在面前划了一个扇形,以退为进,将面前的杀手逼退几步,冲萧朗打了个手势,后者会意,抢到他身边,长刀一摆,两人各自守住一面,刀光与白绫舞成一片,那些杀手一时之间竟也无法突破。

对方也不是等闲之辈,明显看出他们拖延的意图,后面传来一声呼哨,只见两个黑衣人从一块大山石后面推出了一个马车车厢大小的木箱子。其中一人挥刀劈开箱子的一角,伸手进去,用力扳下了什么,霎时间一片箭雨激射而出。

“千张机!!!!!!”寒瀛洲失声惊呼,这东西他曾有所耳闻,传说内部巧制机关,可以无需人力,自动射出羽箭,每一百支,一共可以射十,故名‘千张机’。这契丹为了除掉他们几人,可谓是下了血本,连这种东西竟然都寻来!而且这个时候搬出千张机,竟是连自己这边的人的性命也不顾了!

萧朗眼疾手快,身体向右一探,牢牢护住了澹台瑾,同时手中长刀一摆,将迎面飞来的羽箭打飞。可惜他们明显低估了这千张机。第一轮箭雨刚刚结束,第二轮就已经接踵而至,即使寒瀛洲及时上前帮忙架挡,可还是有几支羽箭成了漏网之鱼,由于澹台瑾被护得严严实实,那些羽箭全都插到了萧朗的身上。

“萧朗!”澹台瑾看着那带了倒勾的羽箭,没入对方的身体,顿时大惊失色。

萧朗倒是十分镇定,双手握住长刀,左右用力一旋,另一截刀身,从长刀的刀柄里抽了出来,下一秒,他右手握住被拔出来的短刀,狠狠的向千张机掷去。刀身刁钻的沿着杀手劈开的一角飞了进去,顿时那个巨大的木箱子里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咯噔”声。

杀手们已经明白了萧朗的意图,可惜为时已晚,原本威力无穷的千张机,已经被那柄短刀破坏了内部的机关,变成了一堆废木头。

不过就在他掷出短刀的同时,又一波羽箭飞到眼前,那一掷,已经让他用尽全力,无法挡开飞到眼前的利器。澹台瑾的护铃飞过来,扫开了一部分羽箭,但也仅仅是一部分而已。就在这时,只见暗一脚下一错从后面窜上来,护住了萧朗,只是他背后也挨了一箭,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向前一冲,他们本来就是站在山崖边上,这一下,两人竟然一起滚落了悬崖!

萧郎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一抹了然,急速坠落的时候,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这一刻他的思维,异常的清醒,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或者惊慌。

暗一紧紧的闭上了双眼,放弃似的任身体向下坠落,身为暗卫,活着就是为了服从命令,他别无选择。方才那一瞬间,最后看见的是太子殿下悲痛欲绝的脸――那份悲伤不仅是为着萧郎,也为着自己――太子殿下,真的是一个善良的人呢。

而萧郎则是唯一全心全意守护殿下的人……

可自己却必须要杀了萧朗――这份愧疚,沉重到他无法承担,只得以死谢罪……

扳着对方肩膀的手臂,被人用力的掰开,暗一感觉到蕴含着十足内力的一掌,击到了自己的肩上,“替我……守着殿下!”萧朗的声音,还轻轻回荡在耳边,可那一抹蓝影却因那一掌之力的缘故,迅速向下笔直的坠去了。

暗一愣怔了一下,随后咬紧牙关,借着那股力量,身体向上拔高,奋力一跃,感觉到护铃白色的绸带有如温柔的手臂一般,缠到了腰间,后背中了一箭,又挨了狠狠一掌的他,阖上眼睛陷入了沉的黑暗

萧朗费力的昂头望了望,那个扑到悬崖边上的身影,已经模糊成一个白色的小点儿,他的嘴角扯起一丝微笑,叹息一般轻轻的吐出一个字:“瑾……”

分割

山岭上,已经是火光通明,沈齐的军队,已经赶到,情况登时逆转过来,那队杀手本就损失惨重,再加上失了千张机,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被一拥而上的士兵砍成了肉泥。

“殿下,末将救驾来迟,望太子殿下恕罪。”解决了那批杀手,身着铠甲的沈齐单膝跪下行礼。他手下的人,正七手八脚的抬着重伤的暗一和乌木尔往山下走。

澹台瑾垂着头,望着看不到底儿的悬崖,一声不吭,半晌突然抬起头,冷冷的盯着眼前的人道:“你的确是……来迟了。”

看着那个人断线风筝似得坠下了悬崖,听着自己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呼,短短的一天时间,那么多人死去,看着旁边一地的尸体,他突然之间有些疑惑,记忆回到了自己初来这个世界的那一天,也是这般触目的血红,遍地尸体,没有人气。

以何为始,因何而终?他一直相信,冥冥之中有无形的神力,掌管人的命运。自打重生到这个世界,有多少人死在自己手中,又有多少人因自己而死,恐怕是数也数不清。

那么,自己是否也应该就此瞑目死去?虽然自己信仰的宗教教义中说,自杀是大罪,不可得救赎,但是……真的,够了……

费力的趴到断崖边上,失神的俯瞰着望不见底的渊,只要一跃而下就可以解脱了吧?

“太子!”

“殿下!”

“瑾儿!”

身后传来谁的呼喊,带着哭泣的残音,耳边盘旋着嘈杂的音响,已经辨不清到底是谁的声音,随后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疲惫不堪的意识终于沉入了黑暗。

“不妨事,只是急痛攻心,血不归经。”寒瀛洲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目光,脸色阴沉的将澹台瑾交到了暗香的手中,随即转头看向沈齐,“沈将军,我要向你借这几个人一用。”

“寒太傅,随意调遣。”沈齐也明白对方的意图,一挥手,身后约有百十人的小队训练有素的走了过来。

寒瀛洲点点头,冲那一队人简短道:“跟我来!”便掉头向山下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自己踩上了失控的西瓜皮……唉,看到亲们提的各种意见,自我感觉本文的人物塑造的不是很成功…………自我反省中……最近事情太多了,天气也热(不是借口,不是借口……)没什么感觉……先这么往下写吧……日后强大了会修文……
喜欢萧朗的亲们……在下赔罪了……非常非常抱歉放弃了你们的忠犬……在下还是不太会把握3P的写法,本文开头已经承诺是父子文,没想到写到最后我也喜欢上萧朗,所以只好给了他,我认为除去得到瑾之外的最好的结局。
承诺会在文章结束之后写一个关于萧朗的番外,作为补偿……请大家收起菜刀,皮鞭,蜡烛,番茄,鸡蛋,……
第六十一章
“什么?!!你说你把宗云他们怎么样了?”澹台瑾拍案而起,怒瞪着眼前的人,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气急败坏。

“太子殿下,契丹人居心叵测,不可轻信,前日还意图谋刺殿下,末将已将那三人关押,择日斩首示众,以示君威。”沈齐倒是非常镇定,从容应对。

“胡说!胡说八道!”澹台瑾胸口剧烈的起伏,恨不得冲上去痛打眼前这个人。他竟然要杀了耶律宗云三个人!那他们一路拼死拼活的走过来,吃了那么多的苦,死了那么多的人,又是为了什么?!!

“他们是来求和的,你赶快将人放出来!”先不说突然从客人变成阶下囚,宗云心中会作何感想,但是乌木尔身上的伤,就绝对不能呆在牢房里啊!

“契丹人诡计多端,从前也曾诈降,骗开我边关大门,然后就是一阵杀戮,太子殿下明察,万万不可上了他们的当!”

“你!!!”澹台瑾已经气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索性一甩衣袖“他们被关在哪?现在就带我去!”

牢房是用一个地窖改成的,阴冷潮湿,不见阳光,一级一级的石阶,因为年久失修,已经是坑坑洼洼,稻草发霉的味道,食物腐烂的味道,以及人类粪便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几乎穿不过气来――怪不得,连狱卒都不愿意呆在这里呢,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这样的地方,就是好人关进来,不死也要脱一层皮!抿紧了唇,他加快了脚步,往前面飞走。

“殿下,慢着些!”暗香掌着灯烛,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后面。

当澹台瑾走到牢房门口的时候,耶律宗云正闭合着双目,靠在石墙上歇息,他旁边倚靠着宗臣,裹着一件衣服,静静的躺在地上的人,肯定就是乌木尔了。

不需他开口,暗香走上前抽出长剑,运起内力狠狠一劈,粗大的铜锁就被斩落到了地上,这不小的响动,惊醒了宗云和宗臣。前者只是睁开眼睛,默默的看着他,后者先是愣怔了一下,随即像暴怒的马一样,跳起来,扑到牢房门上,那样子恨不能活生生撕下对方一块肉来:“你们这些汉人,一个个果然都是背信弃义的东西……”

暗香皱紧眉头,手中的宝剑横扫过来,直接将宗臣逼退了几步。澹台瑾也顾不得理会宗臣,直接走到了躺在地上的乌木尔身边。距离他受伤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不知道对方的伤,恶化到了什么程度,

揭开盖在对方身上的衣物,澹台瑾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对方的伤势,很不乐观,肋下的伤口被宗云用衣服撕成的绷带,草草包扎了一下,但显然作用并不大,不断渗出的血水,还是将绷带浸得湿透,空气中飘散着浓浓的血腥味。

“药箱。”习惯性的向后面伸手,却摸了个空。突然想起来,那个虽是随地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已经不在了……

勉强压抑住心头翻涌上来的酸楚,澹台瑾回头对暗香道:“你和宗臣去我房里,将药箱,还有那张软靠抬过来,要快。”想了一想又补充道,“若有阻拦――杀无赦!”

殿下的声音,意外的冰冷,还隐隐透着一丝狠戾,暗香咬了咬唇,脆声应诺,不由分说拉了宗臣,快步向外走去。

听着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牢房内,一点儿灯光如豆,微黄的光晕,投射到两个人的脸上,留下一片摇曳的阴影。

耶律宗云仍旧是一动不动,静静的坐在那里,自打对方走进牢房里来,他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亦不言。澹台瑾也没有说话,他现在,已经非常疲惫,疲惫到只要不是逼迫到眼前的事情,他都宁愿选择做鸵鸟。

两国结盟的路,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乐观,自己当初踌躇满志规划的宏伟蓝图,实施起来,却是困难重重。两国之间长期的对立,仇视,并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化解。通商,通婚,民族融合――谈何容易!

“殿下。”还是去而复返的暗香打破了他的沉思,接过栎木药箱,手指抚过木质的盖子,原本粗糙的木头,因为被人抚摸使用的关系,已经变得像玉石的表面一样光滑。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强迫自己硬生生将酸涩的感觉逼回去,澹台瑾拿出一个用蜡封口的小瓷瓶,用力将蜡封去掉,然后将整整一瓶酒精倾倒在了乌木尔的伤口上。

酒精的刺痛,令陷入昏迷的人,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宗臣立刻紧张的凑上前道:“ 你到底在干什么?”

“帮我将他抬到那张软靠上。”无视对方充满敌意的问话,澹台瑾淡淡道。他现在不想做任何解释。

“要怎么做?”一直靠坐在墙角的宗云突然站起身走过来,仅仅两天不到的功夫,他的眼眶就的陷下去,想必这段时间内,是他一直不间断的为乌木尔输送内力,替他吊着性命吧?

“你抱着他的肩,宗臣抬着他的脚,我来托着他的腰部,要小心。”宗云点点头,示意听明白了。

乌木尔的身材高大,加上受伤昏迷,身子可不是一般的重,三人又怕不小心,令他的伤口恶化,只得小心翼翼的合力将他慢慢从地上移到了软靠上。

“殿下,将军吩咐过,这三个人是要犯,不得离开地牢一步!”

还未出地牢,已经被人阻住了去路。想必是方才暗香和宗臣去取药箱时,被他们发现了吧?澹台瑾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一言不发。

“末将也是职责所在,请殿下成全!”见太子不语,跪在地上的人,大着胆子又补充了一句。

“孤成全你们,那又有谁来成全孤?”澹台瑾真真正正的冷笑了。

“殿下,请恕末将无礼!”见澹台瑾不肯退让,跪在地上的几个人突然一跃而起,拔剑攻向了宗云几人,他们早就得到了沈齐的命令,万不得已时,可以先杀了那三个契丹人。

“谁敢无礼!”只听得背后一声怒喝,最先拔剑的人惊恐的看着一截利刃从胸口穿出,连话也没有说,就向前栽倒在地。寒瀛洲握着染血的长剑,怒视着剩下的几个人:“你们是要反了吗?竟敢对太子刀尖相向?!!”

寒瀛洲的突然出现,令那几个人登时不知所措起来,就算是有军令在身,他们也不敢再有什么举动。违反军令是要杀头不假,但犯上作乱的罪名,可是要诛九族的啊!

有了寒瀛洲在前面开道,几个人总算是顺顺利利的将乌木尔弄了回来。

回到自己的房间,澹台瑾也顾不得别的,吩咐一声,‘掌灯’,就开始低头专注的理乌木尔的伤势。

伤口的创面并不算大,只是刺入的很,恐怕会伤及内脏,加上之前大量失血,情况并不算乐观。先是对伤口进行彻底的消毒,然后进一步确认没有重要脏器破损之后,澹台瑾才开始着手缝合伤口。

瑾公子独步天下的医术,宗云等人早有耳闻,但是看他用这么古怪的手法去疗伤,还是第一。宗臣站在一旁,鼓着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手中的针线,生怕会漏掉什么。宗云虽是沉稳的坐在一旁,但目光也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未曾稍离。

剪短线头,拿出一瓶寒露霜在伤口上涂上厚厚的一层,又用干净的绷带一层一层将伤口包扎好,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汗水,澹台瑾长吁一口气。暗香眼疾手快的递上一杯茶,他接过来一饮而尽,用略微有些沙哑的嗓音道:“应该已经无大碍了,三位先在这间房间内歇息,需要什么就告诉暗香一声,等乌木尔有所好转,孤会派人送你们安全会到契丹,先失陪了。”

第六十二章
他的心中还惦记着暗一,自打睡醒过来,就一直在为耶律宗云三人的事情奔忙,现在好歹保住了乌木尔一条命,他总算是略微缓下一口气,想起同样身负重伤,却被自己抛在脑后的暗一,澹台瑾心中不禁有些愧疚,同时也加快了脚步往他的房间走。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耳边传来的是寒瀛洲勉强压抑着怒火的声音,澹台瑾疑惑了皱了皱眉,侧耳倾听,这声音竟然是从暗一的放进里传出来的,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他们有地自己隐瞒了些什么?澹台瑾思量了片刻,屏住呼吸,身形一纵,轻飘飘跃上了屋顶。本想解开一片屋瓦,看看室内的情况,但碍于寒瀛洲和暗一都出身暗部,经验老道,他没自信自己的行动能瞒过这两个人的耳目,也只好退而求其,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暗一垂着头,跪在地上不动,亦不言,默默的承受着对方的怒火。并没有什么可说的,不是么?

“太子当时是心神大乱,我却还没有瞎!”吸一口气,寒瀛洲端起桌上的凉茶,饮了一口定了定神道:“你该知道,暗部的刑讯手段。”

“暗一,无话可说。”

寒瀛洲的皱起了眉头,事情的真相,好比一个水泡,在心中慢慢涨大,轻轻一触,便昭然若揭。只是他却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个真相……

“你既不说,我也留你不得。”一把尺来长的匕首抛到地上,锋利的刀刃,闪着幽兰的光。

岂料暗一只是瞄了一眼那柄匕首,竟然是纹丝未动。

“你想让我亲自动手吗?”寒瀛洲的声音,微微有些拔高,看得出,这个素来沉稳的人终于动怒了。

“我的命是太子殿下的。”

“你认为我还会容你留在殿下身边?”寒瀛洲冷笑了,他甚至有些后悔,若不是他把暗一送到瑾儿的身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不,事情终究会发生,就算没有暗一,也会有别的人。

只是背叛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他不能像从前那样守在太子殿下的身边,所以,不安定的因素,还是及早清除的好。

思及此,寒瀛洲将匕首捞在了手中,就要刺下去,暗一就算未受伤时,也不是自己的对手,他对人的身体很熟悉,有自信在毫无痛苦的情况下了结对方的性命。

再听下去,暗一的小命怕是要没了,澹台瑾心下一急,也顾不得别的,直接一招星河倒挂,从屋脊上翻下来,穿窗而入,护铃轻轻一荡,缠裹住寒瀛洲手里的匕首。

“殿下?!!”

“太子殿下?”

看见澹台瑾突然出现在眼前,屋内的两人俱是一愣,寒瀛洲的手心已经翻出汗水,方才那一番对话,他到底听去了多少,他又猜到了多少?

无视那里那两个人惊诧的表情,澹台瑾走到暗一身边,掏出一粒护心丹,塞到对方口中,因为方才运功躲闪,牵动内伤,暗一的脸色看起来,惨败得像揉烂的纸,眼神却是熟悉的倔强。看得他心下微微一黯。

“瑾儿,我接了加急文书,不日就要回京。”寒瀛洲握紧了匕首,并未放弃,自己很快就要回去了,一旦回了京城,鞭长莫及,不如趁现在多帮他一点。

“我知道。”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澹台瑾按住寒瀛洲的手,缓慢的但不容拒绝的将把柄匕首抽了过来,“所以劳烦瀛洲回京之后,多照看暗一,毕竟他跟了我那么久。”

“殿下!”暗一挣扎着坐起身,正要说些什么,却在对上澹台瑾的眼睛的时候沉默了,那双眼睛不见底,黑黝黝的,冰冷疏远,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的心中震动,犹豫片刻又毫不迟疑的迎上了那道刺人的目光。“殿下,我愿跟着你。”

澹台瑾轻轻的摇了摇头,推开对方抓住自己袍袖的手,冲寒瀛洲道:“太傅,走吧。”

寒瀛洲在心中叹息了一声,太子殿下的性格,他最了解,表面上看去仁厚良善,内里却是硬到了极点,好比一块暖玉,触手柔滑,但若因此认为他,可以随便任人捏扁揉圆,却是大错特错了。太子殿下认定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轻易更改的。

“你真的要放了他?”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他有些迷惑,如果明白了事情的内幕,为何太子还会这般镇定,如果不明白,他又有什么理由,这样轻描淡写就放过暗一?

“都是人在局中,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呵……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太热了……前天体感温度到了度……偏偏在下还不能在有空调的地方孵冷气……痛苦,抽搐……
第六十三章
因为替乌木尔治伤,原先存下的几瓶酒精都已经用光了,军营中禁酒,澹台瑾只得抽了一点时间,自己上街去买一点儿酒。

边塞因为连年战乱,经济凋敝,街上连行人都少见,更不用指望会有什么华的街市或者酒肆茶楼。

战争推进文明,但是同时,长期的战争也会使社会倒退,甚至毁灭一种文明。

心中感叹了一番,好容易在街角寻着了一个小小的酒庐,付钱买了两小坛烈酒,正好往回走,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因为长时间的奔跑,暗香的头发已经散乱下来,她手中持着出鞘的宝剑,剑鞘都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殿下,不好了,沈将军带人围了行馆,说是宗臣他们三人擅自掏出天牢,抓到之后要就地正法!”

可恶!这个沈齐也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狠狠跺了下脚,澹台瑾又转头看向暗香:“太傅呢?”

“寒大人不在。”

“糊涂!你怎么擅自跑出来报信?”咒骂了一句,暗香 若是呆在行馆,沈齐等人多多少少还会存着投鼠忌器之心,眼下她离了那里,沈齐若是狠下心,直接在外面烧了行馆,那总云一伙人就算是有通天彻底的本事,也难逃一死!

“殿下,暗一守在那里,是他叫我来的,别人根本冲不出行馆!”

暗一吗?脑海里飞速闪过那个人的脸,――我是否还能够毫无保留的信任你?

“走!”也顾不得别的,澹台瑾将手上的两坛酒往地上一抛,飞身踩上房檐,向行馆的方向奔去。

从街上赶回行馆,以他的速度,所需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哪怕是延误了一秒钟,都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远远的看到一队士兵,手持弓弩将行馆为了个水泄不通的时候,澹台瑾才算是微微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赶上了。

沈齐看见一个身影从天而降的时候,情不自禁的愣怔了一下,等到看清楚那张脸的时候,绕是他也不由得诧异起来,一直以来,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竟然有这样凌厉的身手,怎能不让他大惊失色?

“沈将军,你突然带兵围了孤的行馆,到底有何用意?”对方就那样站在门前,不带一兵一卒,却稳如泰山,一举一动间流露出足以威慑千军万马的气势。

“听说三个契丹要犯,逃狱出来,躲藏在行馆里,末将领兵前来捉拿。”事已至此,他与太子的矛盾已经到了无可化解的地步,沈齐吸了一口气,直截了当的说。

“那三人是孤从牢中放出来,带回行馆医治的,沈将军也要将孤一并治罪吗?”

“不敢,那三人乃是契丹的贵族,这几十年来,契丹屠戮的边关军民,数都数不清,绝不能白白放任他们回去!”

“一派胡言!那三人历尽千辛万苦来找我们求和,你竟然要杀他们?你才是将边关军民拖入战祸的罪魁祸首!!!”澹台瑾觉得自己已经被这人气得语无伦了。

“十年前,契丹也曾来我北关求和,当时守关的将领是我的兄长,家兄开关接待了那几个使臣,结果当晚那几人趁夜杀了守关的士兵,打开城门,引得骑兵进犯,将城中无论男女老少屠戮净尽……”说到这里沈齐嘴角的皱纹的蹙成了几条沟壑,“请殿下恕罪,等杀了这三个奸细,所有的罪责由沈齐一人承担。”

言罢向身后一挥手道:“来人,保护太子!”

身后几个将校,闻言抽出刀剑,竟然是向澹台瑾攻了过来。暗香娇叱一声,手中的宝剑一舞,同几个人战在一,可惜她终究是女子,以一当十,很快落了下风。

澹台瑾默默的望向沈齐,这个沙场悍将,明明已经年过半百,可仍旧宝刀不老,边关的风将他的鬓角吹得斑白,脸上也有着时光刻印的痕迹,他应该是个好将军,否则手下的士兵也不会为了他的命令轻易的向太子举刀相向,只可惜……只可惜……

电光火石之间,右手的护铃已经脱手飞了出去,毒蛇似的缠住了沈齐的脖子,左手寒光一闪,沈齐的头,已经打着旋儿斜飞了出去。

一瞬间,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澹台瑾慢慢的收回手,用护铃的绸缎擦拭了一下,染血的刀锋,不愧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宝物,在刀身恢复光洁之后,那白绸缎上,竟然是纤毫不然,洁净的像是假象一般,不过,地上那具无头的尸首,却将事实血淋淋的呈现宰了众人眼前。

“你们还不速速退兵?难道真的要谋反不成?”暗香适时的大喝一声,将一众呆若木鸡的士兵唤醒,那几个将校见主将已经死了,也不敢再说什么,几个人脱下披风裹了沈齐的尸首,带着剩下的兵卒,迅速的退走了。

“殿下?”看着太子殿下仍旧呆呆的盯着手中的短刀,暗香担忧的轻唤了一声。

澹台瑾好似被人从梦中惊醒了一般,茫然的抬头四下张望了一眼,道:“暗香,让我静一静。”随即转身进了行馆。

这么多年来,他不是未曾亲手杀过人,只是,沈齐是他最不愿意杀却又最不能留的人。

看看手中恢复雪亮的刀,澹台瑾又陷入了沉思。这把刀是萧朗的,确切的说是萧朗的长刀的一部分,那晚在悬崖边上,被他脱手掷出去,破坏掉了足以把他们射成蜂窝的千张机。而另一部分,则随着那个人跌落了悬崖。

这个时候,他才体会到了,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和一寸山河一寸血。不仅仅是战争,就连和平的道路,也是用鲜血染成的。

宗云从后面的厢房,走到中堂,第一眼就看到澹台瑾手握着萧朗的长刀,一副要落泪的样子。

“你后悔了吗?”这个人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宗云再清楚不过。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即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我们的约定还有效吗?”

“有。”澹台瑾抬起头,看着前方,他的脸色苍白,眼中却有两盏火焰,在微微的跳跃,“只要我活着,就有效!”

第六十四章
“瑾儿你糊涂啊!”平素稳重的寒瀛洲竟然是踉踉跄跄的从外面奔进来,看见澹台瑾好像石雕一般,坐在中堂之上岿然不动,急的几乎要掉了眼泪。“你真的傻了?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把沈齐给斩了?”

沈齐性子古板,墨守成规,但好歹也是镇守一方的大将,澹台瑾又是当朝太子,古来军权都是皇家最忌惮的事情,这些年来,他虽然顶着太子的名号,但是在朝堂上并无经营,真是有什么居心叵测的人,参他个拥兵谋反,到时候连皇帝都找不到保下他的理由,更何况沈齐乃是沈昀的父亲,杀了沈齐,就等于失掉了沈昀这个左膀右臂……

“瑾儿,你精通医毒,要杀他,千百种方法都是有的,怎么……怎么就偏偏选了这最要不得的一种!!!”寒瀛洲已经气的上气不接下气,太子殿下往日里的精明理智,都跑到那里去了?

“沈齐是个好将军,我知道,可是今日若真是任他杀了宗云三个人,必然会引发同契丹的一场大战,到时候,又有多少人会死,瀛洲,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不反对你杀他,我还可以帮你,我只是气你为何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你可知道,会有多大的后果吗?”

“他是沈昀的父亲。”澹台瑾看着第一冲自己大发雷霆的寒瀛洲,轻轻道。因为他是沈昀的父亲,因为他是个值得敬重的将军,所以才不想用那种卑鄙的手段加害于他。就算一口棺材掩住了阴谋,可是良心的谴责如何受得了?

死,至少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寒瀛洲突然觉得自己哑口无言了,这个青年自始至终心中都通透如镜,也正因为他太过通透,所以,才容不下一粒灰尘。

“瑾儿,也许你真的不适合当皇帝……”他可以做一个名医,一个良臣,一个贤王,但惟独,当不了一个皇帝。

澹台瑾抿紧了唇一言不发,他早就知道自己并不适合当皇帝,甚至自己都不适合生活在朝堂之上。当年下决心踏进这个漩涡,只不过是不忍心,见那个男人在内忧外患之下,脸上流露出的艰辛,所以才会坚持至今。

自己当初为他规划下的蓝图,对他许下的诺言,就算了拼了性命,也要完成!落个枉杀良将的罪名又算得了什么?哪怕是千秋万代,史笔如刀,将自己砍成碎片,又何妨?

“瑾儿,这来边关代我的人,是沈昀。”寒瀛洲犹豫了片刻,开口道。皇帝终究还是放心不下瑾儿,就算将自己调回,也仍旧派出了最偏向瑾儿的沈昀,只是,他却料不到,瑾儿竟然杀了沈齐。派了沈昀来,反倒是弄巧成拙。

澹台瑾的身躯微微一震,沈昀吗?那个同自己从小玩到大的爽朗青年,不知道性格直接的他,看到自己这个杀父仇人,会是什么样的表情,终究是,连仅剩不多的朋友,也要失去了吗?

“从京城到这里,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也要十几天,沈昀又是以顾命大臣的身份前来,沿途少不了地方上的应酬,再加上马匹随从生病之类的事情,他赶到边关,差不多要一个月的时间。”

说什么地方官员的应酬,马匹随从生病,这大概都是寒瀛洲为了拖住沈昀,暗中使的手段吧?

“还有,今日契丹汗王已经遇刺身亡,几个王子正忙着争位,宗云已经平安回了他们大都,开始缉拿凶手。”

澹台瑾闻言猛的抬起了头,思索了一秒,神色凝重的问道:“暗部,损失了多少人?”

这一切定是寒瀛洲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安排下的,说来轻巧,于大都刺杀契丹汗王,再秘密护送宗云平安回去,这期间千难万险,不用问也想得到。

“四百六十余人。”提到暗部的伤亡,寒瀛洲神色一黯,每一个都是暗部的精英,都是千挑万选,百里挑一,才培养出的人才,平日里一趟任务损失几个人,都要心痛,这一,却折损了四百六十余人。几乎占了暗部全部力量的三分之一。

又是一条用鲜血铺出来的路啊,而且这事出突然,仓促之间寒瀛洲肯定来不及请旨,必然是自己私下调动的暗部,虽说是成功了,可是一下子损失这么多人,他回了京城该如何向臻帝交待?寒瀛洲不像自己,再怎样也是皇家的人,大不了被废了太子的头衔。他是一个朝臣,简直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在帮自己啊!

澹台瑾嘴唇翕动了几下,那个“谢”字,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这么重的恩情,岂是简单的道谢,就能还清的?

“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剩下的就看宗云是否能够成功登上大汗的王位,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我们?敏锐的捕捉到对方话语中的漏洞,澹台瑾惊讶的看向对方,“瀛洲,你难道……现在不回京城了?”

“这个时候,我若走了,你自己如何撑得住动荡不安的北关?”忍不住苦笑了一声,他私下调用暗部,本就是大罪了,这个时候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瀛洲……”万语千言,都哽在喉间,吐也吐不出,心头一酸,泪终于不可抑止的涌上来。

“瑾儿。”寒瀛洲走上前,怜爱的拍拍他的脑袋,这么多年,就算他已经长大成人,在自己的眼中,终究还是当年那个小小的孩子,“殿下,我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这些年来,我在心里已经把你当了自己的孩子,你想要什么,我便拿给你,有人要害你,我便护着你。更何况,你所做的这一切,到头来还不是为了皇上,为了他的江山?我又怎么能不帮你?”

忘不了自己从血泊里救回的小小孩童,忘不了他第一对自己展露出的无邪的笑容,忘不了自己许下的保护他的诺言……这一生,就算是对自己的孩子,也不会有这般亲情了吧?

第六十五章
耶律宗云总算没有辜负他们的希望,短短二十多天,整个契丹的王庭里,朝臣几乎换去了三分之一,大王子以及主战派一党被当成了谋刺汗王的凶手,上下万余人,男女老少戮杀净尽。

第二十三天的时候,他在一片血雨腥风之中登上了可汗的王座。

第二十四天,八百里加急的传旨官,总算是先行赶到,带来了一面金牌,以及一箱朝臣参他们二人的奏折。

第二十七天,作为顾命大臣的沈昀,终于赶到了北关,他没有去见澹台瑾,而是先去了自己父亲的灵堂。

再见到的沈昀,对方是一身重孝,神情木然,他面对的不仅仅是丧父之痛,还有更难承受的是,自己最信赖,最亲密的人,一夜之间成了自己的杀父仇人。他带来了臻帝的第二面金牌,和一道圣旨。

“寒瀛洲抗旨不遵,私调兵马,滞留北关,纵容太子诛杀大臣,教导不利,削其官职,即刻返京,若有不从,立斩之。”

“怎么能这样?”还未等圣旨读完,澹台瑾已经沉不住气了,从头到尾,对自己竟然只字未提,难道父皇他竟是想要让瀛洲顶起所有的罪名?

“臣接旨。”寒瀛洲扫了一眼站在沈昀身后的雁翎卫,兀自一哂,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自打为了太子抗旨留在北关的那一刻起,自己早就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即便你们不这样做,我也会揽下一切罪名的……从容不迫的接过那一卷明黄,握在手中,站起身来,安抚似的拍了拍,澹台瑾的肩膀“殿下放心,臣不会有事的。”

“太傅……”怎么不会有事儿?这些乱七八糟的罪名,一旦做实了,必死无疑!刚想张口分辨,只觉得颈间一阵剧痛,他拼命的抓住寒瀛洲的衣襟,却抵不住眼前的黑暗,缓缓软倒下去。

轻轻将晕倒的澹台瑾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寒瀛洲站直了身体,看向沈昀:“下官是否还要披枷戴锁?”

“不敢,寒大人请。”十几个雁翎卫立刻上前来,围在了他身边,寒瀛洲轻松的甩了甩袖子,拂去衣摆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从容推门离去。

掀开眼帘,是个朦朦胧胧的世界,耳边一片死寂,听不到一丁点儿的声响。茫然而吃力的扭头看向外面,秀发摩擦枕头所发出的“OO@@”的声响,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显得格外的刺耳。

“殿下,您醒了?”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但是语气却熟悉,除了暗香还会有谁呢?

“暗香。”眨了眨眼睛,视线终于恢复清明,澹台瑾这才看清楚自己正躺在一张软榻上,旁边是暗香近在咫尺的脸,红肿的像桃子般双眼,看得出她一定哭了很长时间。

“殿下,你受委屈了!”暗香一面哽咽,一面体贴的转身倒了一杯水,送到澹台瑾的嘴边,绕是动作十分小心,还是有几滴水洒在了他的领口,温凉的水,落在皮肤上,激得他打了个寒战。

闻言微微有些迷惑的澹台瑾在扫视了房间一圈之后,心中便了然了。这间屋子里的用具一应俱全,惟独门窗都被紧紧的闭锁,透过窗纸,可以看见外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满了守卫的人――自己,这应该是被软禁了吧?

“沈昀这个混账……”

“寒太傅怎么样了?”要不是碍于身份,沈昀现在估计会恨不得手刃了自己这个杀父仇人吧?眼下他这么做,已经算是不错了。比起这个来,他更关心的是寒瀛洲到底如何了。

暗香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即勉强笑道:“寒大人已经回了京城,殿下放宽心。”

是吗?那么大的罪名,回去之后不死也要脱层皮吧?暗香这样说只是为了安慰自己罢了,脸上撤出一丝自嘲的苦笑。澹台瑾啊澹台瑾,你何必如此天真,不肯面对现实又怎样?现实还不是血淋淋的摆在眼前?你又拖累了一个人!

“殿下,我不累!”

急急的分辨,反倒是欲盖弥彰。澹台瑾拧起了眉头:“发生了什么事情暗香?”

“这……”犹豫了一会儿暗香终于下定决心般的开了口。原来在他昏着的这一段时间里,寒瀛洲已经被人快马加鞭押解进京,这边的军权便落到了沈昀手中,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便趁机煽风点火,眼下这屋里,里三层外三层被军队守了个结结实实,沈昀若是万一头脑发热,要杀了他再拥兵造反,他们绝对没有还手之力。

是吗?心头满溢出一丝苦涩。也难怪,任何人对待自己的杀父仇人都不会有好脸色吧?他早在矫诏杀了沈齐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同沈昀决裂的思想准备。但是……真真正正被自己童年的伙伴刀剑相向,这种感觉还真是不好受啊!

不过……扫了一眼窗外的人,澹台瑾安抚的冲暗香笑了一笑:“放心,不会有事的。”守在窗外的人,虽然换了衣服,但他也能认出来全都是清一色的雁翎卫,是臻帝最的亲信的近卫,沈昀若是稍微一起杀心,势必会先被雁翎卫斩杀。父皇,你为了我,可真是殚精竭虑啊……

可是,那些人呢,难道就是你用之即弃的棋子吗?

“太子已经醒了吗?”听见屋里的动静,沈昀推开门进来,森冷的目光在澹台瑾的脸上扫了一圈,随即别过头冷冷道:“皇上有旨,着太子殿下即刻回京。”言罢连正眼看也不看他一眼,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盒,打开。里面赫然是一粒黑黝黝的药丸。

身为医者,澹台瑾又怎会不知道那药丸的功效?沈昀啊,沈昀,你已经不会再相信或者原谅我了,是吗?还记得初见沈昀,那时对方不过才八岁,稚嫩的童音,一字一句吐露着坚定的誓言:“我日后长大了就做你麾下的大将军,替你去打仗!”

现如今,斗转星移,物是人非。而造成这一状况的,正是自己……

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挥手制止恨不得挥剑砍上去的暗香,伸手拈起药丸送入口中,费力的吞咽下去,药材的苦涩味道从食道一直落到胃里,又慢慢蔓延胸口。

沈昀冷冷的注视他的表情,确定那药丸已经被他吞下去之后开口道:“请太子收拾一下,即刻启程回京。”

“殿下刚醒,身体虚弱,怎么经得起长途跋涉?”一旁的暗香实在看不过去,忿忿道。

“这是皇上的旨意。”

摆摆手制止暗香的话,澹台瑾点了点头道:“我换身衣服,即刻就走。”这并不是坏事,相反的,他倒是恨不得快点儿赶回京城,若是去晚了,寒瀛洲的罪名被定下来,他就回天乏术了。

看着沈昀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澹台瑾慢慢从软榻上坐起来,暗香麻利的上前服侍他更衣。等到衣服穿戴整齐,澹台瑾从身后的药箱中取出一个明黄的卷轴,不用看除了圣旨还有谁敢用这种尊贵无比的颜色?

“暗香接旨。”清了清嗓子,抖开卷轴,他慢慢读着上面的字:“宫女暗香,为人淑德,追随太子尽职尽责,特赐姓澹台,加封为香公主,赐婚耶律宗臣,前往契丹和亲。”

这道圣旨如同一道焦雷一般,将暗香劈晕了。她怔怔的跪在地上,半晌无语。反倒是澹台瑾上前扶她起来:“不要再跪啦,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姐姐,大夏朝的长公主了。”

“不要,奴婢不答应!”回过神来,暗香固执的摇头拒绝,按理说这种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好运,是任何女子求之不得的,可是她如何忍心在这种时候抛开自己的主子,安心去当那劳什子的和亲公主?

“暗香,你听我说,此和亲,事关重大,若是真的办成了,大夏朝的后代子孙都会记得你的功绩,再者,你与宗臣之间也不是没有感情,不然的话我不会勉强你的。”说道这里澹台瑾的脸上露出一丝真心的微笑。宗臣那个像笨熊的家伙,不知怎么的就入了暗香的眼,幸亏他一早就将这道圣旨讨了来,带在身上,这也是他此北关之行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情了吧?

暗香已经二十多岁,在古代来讲这个年龄的女子已经过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若没有这个契机,暗香怕是会死心塌地的陪自己在清凉殿终老一生吧?可是他又如何能够为着自己的一点儿私心,耽误这个善良女子一生的年华?

“不,暗香不去。”依旧是坚定的摇头,这下澹台瑾的头不由得痛起来,为何自己的身边都是这样固执的人?

“暗香,你听我说,现在这种时候,你一意孤行不但帮不了我,反而会授人以柄,让朝堂上的人找到新的理由攻击我。你明白吗?”

不出所料,此言一出,原本还无比坚定的暗香顿时犹豫了,“可是,殿下,若暗香也去了,殿下一个人可怎么办?”

担心自己吗?“暗香,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再说宫中总会有人照应,我不会有事的。”顿了顿话锋一转又道:“倒是你,宗臣那个笨蛋若是对你不好,可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殿下!”好笑的看对方连耳朵都红起来,再怎么成熟坚强的女人 ,碰到这种话题也会变成怀春少女。这件事情虽然仓促,但是好歹有圣旨在,谅他们也不敢太过亏待暗香,至于耶律宗臣那边,那个家伙虽然笨,对暗香却是真心实意,想必不会让她受委屈。自己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吧?

这个最后陪在自己身边的人,也要放她离去了。澹台瑾握了握暗香的手,狠下心不去看她红了的眼眶,轻轻道了声保重,然后推门而去。

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周围都是披坚执锐的甲士,沈昀一身戎装,骑在马上,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烦,看他从屋里出来,也不答言,倒是一个小校上前,替他撩开车前的门帘,扶他登上了马车。

一声喝令,队伍急速前行。车辚辚,马萧萧,眼前的景色,连同泪流满面的暗香,被迅速的抛在了身后,马蹄踏着官道上的尘土,扬起一片沙尘,视线顿时模糊不清。

萧朗死了,暗一走了,寒瀛洲也走了,暗香远嫁契丹,如无意外,今生怕是再难重逢了,自己终究是回到了原先孑然一身的状态。忽然想起从前看过的一首诗词

东边路西边路南边路
五里铺七里铺十里铺
行一步盼一步懒一步
霎时间天也暮日也暮云也暮
斜阳满地铺
回首生烟雾
兀的不山无数水无数情无数。

迷茫,孤独,他默默的左手同右手交握在一起――依旧寒冷。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找回来了一点点感觉……
第六十六章
寒瀛洲沉默的跪在大殿之上,听着几个人站在一旁,义正词严,滔滔不绝的历数着自己的罪名。看着他们愤慨的脸,一个个恨不得将自己杀之而后快的表情,他心中觉得好笑,甚至觉得有趣。就在不久前,这些人有的与自己称兄道弟,有的对自己阿谀逢迎,到了眼下的时候,一个个却都像与自己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般。

生旦净末丑,轮番登场,又是烟火,又是戏啊……有趣,当真有趣。

“寒瀛洲,你有什么话说?”御座之上那位,终于发话,语气是一贯的平淡,高莫测,他抬起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从那双凤眼之中,看到了一丝一闪而逝的不忍。

不忍么?原来自己在他心中还是有些分量的,这个人最终还不算是彻底的冷血。、、

你放心,我是为了瑾儿。用眼神告诉对方自己的决定,寒瀛洲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臣……”

“孤有话说!”清亮的嗓音,在大殿门口响起,众人齐刷刷的回头,看见澹台瑾穿了一身正式的太子朝服,稳稳迈进大殿。杏黄袍,紫金冠,举手投足之间,竟是丝毫不逊于臻帝的风采。

澹台臻狠狠的瞪着站在大殿门槛之外的沈昀,澹台瑾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赶回来,恐怕少不了他的帮忙吧?沈昀,你这是在将朕一军吗?

“瑾儿有何话说?”

“孤想说……”澹台瑾拖长了声调,一步一步迈过去,走到了寒瀛洲的身边,状似不经意的弹了弹手指,寒瀛洲心中一动,下意识的想屏住呼吸,却是迟了一步,身体突然一麻,他试着想挪动身体,却一动不了分毫,想要开口说话,也无法发出声音。就好像意识被抽离了身体之外,只剩下一副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躯壳。

“孤想说,沈齐是孤亲手所杀,那些士兵是孤私下所调,耶律宗云也是孤亲自放走的,当时太傅之所以无法回京,是因为他已经被契丹的乱党抓了去,足有二十多天下落不明,之后才凭着胆大机智,趁着他们契丹内乱逃出来的。所以太傅并无半点儿罪责!”

澹台臻咬紧了牙关,瞪着站在大殿上的人,看他继续侃侃而谈。

“太傅乃是国之股肱,追随父王忠心耿耿几十年,最识大体,知进退的人,众位大人,怕是误会太傅了吧?”满意的扫了一圈的人,方才那几个还在慷慨激昂的人,此刻都静默无声,澹台瑾话音一转,声调陡然拔高:“你们无话可说了吗?查无实证,捕风捉影,胡乱参奏朝廷大臣,以博取自己清誉,都是沽名钓誉之徒!”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吧?!!!”

“够了!”澹台臻终于忍无可忍,怒喝一声,拍案而起。他当自己是傻子吗?那几个人分明是一瞬间被他用药物制住了,才不能动亦不能言的,就算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利用那些人无法辩驳的机会,暂时洗脱了寒瀛洲的罪名,可那几个大臣又怎么会是吃素的?不但会把先前的罪名都加到他这个太子身上,保不准还会参他一个‘妖异’!

到时候不仅仅是丢了太子的位子,那么简单,真要是被那几个人咬死了会用妖法,说不准连命都要送进去!

“你既然犯错,非但不思悔改,还在大殿之上如此无礼,真是有失皇家体统!来人啊,将太子带回清凉殿,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准离开半步!退朝!!!”不给别人任何喘息的机会,澹台臻一口气说完最后一句话,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知道今日自己的目的总算是达成了,澹台瑾暗暗松了一口气,手指微动,解了方才布下的药,转身从容离去。

大殿上只剩下同寒瀛洲一起被药物制住的那几个朝臣,回想着自己方才突然之间如中了邪一般的样子,惊疑不定,惶然对视。

第六十七章

“哗啷”一声,一方端砚被人大力掼到地上,砸了个玉溅石飞。澹台瑾平静的看了看地上泼洒的四都是的墨汁,又看了看那个像一头愤怒的狮子一样,在御案前踱来踱去的男人,好心的冲已经抖得像筛糠一样的小太监摆了摆手,后者立刻一脸如蒙大赦的表情,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御书房,并且反手掩住了房门。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澹台臻见御书房内只剩下两个人,才怒气冲冲的开口质问。他的声音因为极度愤怒,而带着一丝颤抖,同时流露出的还有无奈――也就只有他,只有瑾儿能够让自己三番两的失去理智吧?

“为了救寒太傅。”

看着对方一脉平静的样子,臻帝更是气不打一来:“为了救他?你就用今天这样方式救他?你以为满朝文武都是瞎子,还是以为朕是瞎子?你想让那些言官日后参你一个滥用妖法?”

“是毒。”澹台瑾平静的纠正道。

“好……好。”皇帝已经被气乐了。“果然七年在外,并没有白白荒废啊。倒是长了一身好本事,你可知你是太子,一言一行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等着抓你的错,等着把你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你不是郎中,不是江湖游侠,你没有肆意妄为的权利!”

“父皇,契丹的事情已经结束,相信不日宗云就会献上议和书,这是儿臣草拟的日后边关发展规划,您再根据大夏朝的实际情况作修改吧。”澹台瑾将一个折子放到桌上,连同一方大印,印纽上系着一条明黄的流苏――太子印,皇位继承人身份的象征。

皇帝看着那方印玺,脸色阴霾,久久不语。“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儿臣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契丹的事情一了,大夏朝最后一块心病也去除了,儿臣也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澹台瑾抬头直视对方的双眼,诚恳道“父皇,我不是个适合当皇帝的人,我学不来你的铁血无情,这对于君王来说是最大的弱点。”

澹台瑾苦笑了一声,看了看那枚价值连城的太子印。“况且,斩杀戍边大将,私自调动暗部,抗旨不尊,私通契丹。这几条罪名加起来足够废太子了吧?”

“那完全都是你自己揽上身的!”

“如果我不拦下来,瀛洲就得死!我拦下来顶多是丢了太子的大位而已,况且对于当不当皇帝,我并不看重。”

“愚蠢!!!你可知古往今来废太子都是什么下场?”狭长的吊稍丹凤眼,微微眯起来,那是皇帝彻底暴怒的先兆,“死!只有死路一条,新君容不下你,朝臣容不下你,你连一个苟且偷生的地方都不会有!”

“瀛洲当初完全可以弃我于不顾,他没有那么做,我怎能忘恩负义让他背黑锅,而且说到底,他又是为了什么?不外乎是为了大夏朝,为了我,为了你!”

“那又如何?瀛洲的确是我唯一的贴心的人,但是除了你,我谁都不在乎!”

“够了,父皇。”冷冷的挥开扶住自己肩膀的手臂,澹台瑾的声音恢复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你已经杀了萧朗,我不会任你杀掉瀛洲。”

“不错,萧朗是我下令杀的。”臻帝闻言,瞳仁微微一缩,知道事情的真相已经暴露,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认,“我不会让你心里,有除了我以外的人。”

“哪你当初为何还要逼我娶太子妃?”心中明了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一回事,澹台瑾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悲伤像是岩浆一般不可抑制的满溢出来,灼痛了身体,这个男人的想法,他弄不懂,一点儿也弄不懂。

“你还要我说多少遍,妃子不过是工具,不过是盛水的杯子,掸灰尘帕子罢了!可以有很多,可以用过就丢掉……”

“我不可以!!!!”大声打断对方的话语,澹台瑾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我只承认一个人……”

“瑾儿。”臻帝的心,为着最后那一句话,变得柔软,心中的怒气也渐渐消弭,甚至还萌生出一丝喜悦――不管如何,瑾儿是爱我的……

“萧朗已死,我不能令他复生,但是瀛洲我绝对不会放任不管。对你的许诺,我已经全部兑现,没有继续的理由……”也没有呆在你身边的理由,就算是对我的惩罚也好。我无法原谅你,也无法原谅自己……为了萧朗……

澹台瑾的身上散发出凌厉的气势,直逼眼前的帝王,“我只承认瀛洲一个太傅,有太傅才有太子,没有太傅,也就没有我!”

“你在威胁朕?为了一个外人?”

“是,你要记得,我确实是在威胁你!”澹台瑾一字一句,掷地铿锵。言罢毫不犹豫转身向大门口走去。

“来人,将太子带去清凉殿,闭门思过三个月,没有朕的旨意,不准有人探视,也踏出一步,违者杀无赦!!”

无视身后皇帝近乎咆哮的声音,澹台瑾迎上围拢过来的雁翎卫,冷冷一笑,勉强咽下一口涌上喉头的腥甜――没有了内力真是麻烦啊,方才那一下掌风扫到,就成了这个样子。

后世的史书上这样记载:“太子返京,帝大怒,幽之于清凉殿。”

第六十八章

已经过了多久?没有了时间的概念,最早的时候他还有闲情逸致,整理自己的医学笔记,到了后来,越来越烦躁的心绪,令他午饭定下心来工作,只是日复一日呆滞的盯着屋外,看太阳落下去,复有升起来。

自从那吵架之后,已经过去了很久,就像皇帝说的那样,没有人来探视他,他也无法卖出寝宫一步。孤独和寂寞有如毒素,每日里侵蚀身体,仿若荆棘一样,在体内疯狂生长,打碎骨头,刺穿内脏,撕裂血管,令人痛不欲生。

臻……你真的是一个一言九鼎的皇帝啊……

澹台瑾瞪着眼睛,看着床帐边上,垂挂的流苏。胸腔隐隐的发疼,沈昀喂他吃下的化功丹,化去了一身的内力,连同那日在御书房受的内伤,二者隐疾一般埋藏在身体里,间或发作。

他不愿意医治,虽然这两者在他看来都是微不足道的毛病――唯有疼痛,才能提醒他,让人有活着的感觉。

他知道,澹台臻是在等着他屈服,可是,若是能够随意屈服,也就不是他了。

风吹着床边的流苏向里侧微微飘动,大概是外间的房门,或者窗子没有关严,若是从前暗香在时,断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那个女子,宝贝自己的身体,比宝贝她的性命还谨慎。只是,现在偌大的清凉殿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物是人非事事休……

“一阵不见,你就把自己折腾到了这个样子。”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空寂的房间中显得分外突兀,澹台瑾略显意外的偏了偏头,模糊看见床边立了两个人影。

冰冷的手指抚上额头,触体的凉意为他空忙混乱的头脑带来一丝清明,接着昏暗的光线,澹台瑾吃力的眨了眨眼睛,瞪着站在床边的两个人,俱是一袭黑衣,前一个人的左臂不自然的垂在身侧,后一个人阴在他的阴影里,以一种保护的姿态。

伊诺?这张脸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是他绝对不会忘记,自己同母异父的兄长。“伊……哥哥?”

话一出口,澹台瑾也不由得笑自己的脆弱,迫不及待的想抓住属于自己的每一点儿温情,哥哥?伊诺八成会对这个称呼嗤之以鼻。

岂料对方却没有对他的话语,露出惯常冰冷嘲讽的微笑。“这是你的选择?”

“是,我的选择,以及我应该承担的后果。”微微点了点头,他尽力在脸上扯出一个笑容。当初就已经决定好的事情,他到现在也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自己承担结果,哪怕是――苦果。

“你后悔吗?”

“你要带我走吗?”

“不,我只是来看看你。”对放轻轻的摇了摇头,随后突然嗤笑一声,低语道:“你不像我们,也不像臻帝,倒像个十足的傻瓜。”

澹台瑾也笑了‘傻瓜’,这个词儿用在自己身上还真合适啊。“哥哥,你过得好吗?”

“我很好。”伊诺报了肩膀,自上而下的俯视着床上的人,突然道:“瑾儿,我已经找到了我的净土,你的桃源又在哪里呢?”

“桃源啊……也许桃源就是一个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最后那个武陵人,不也迷失在路途中了吗?也许桃源不过如庄周化蝶一般,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主……伊诺。”后面的黑衣人突然侧耳听了听,走上前一步,轻声呼唤,那个‘主人’还未完全脱口而出,便在伊诺一记锐利的眼刀下,改了口。

“好了,我们要走了。”伊诺低头,牢牢的看了一眼澹台瑾,见对方脸上露出的悲伤神色,眼中竟然闪现出一丝柔软的温情。“我会给你一个机会……再见了,我的兄弟……”

眨眼之间伊诺和那黑衣人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床帐的流苏被带起的风掀动了一下,慢慢归于静止。

澹台瑾睁大的眼睛,回味方才那短短的,不足一分钟的会面。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好像一枕黄粱,醒过来,还是空荡荡的屋子,寂静的清凉殿。

该不会是自己,太寂寞,所以罹患了妄想症吧?自嘲的轻嗤了一声,他的注意力忽然被床头一个青玉小瓶所吸引,看来不是梦啊。

抓过小瓶,旋开盖子,俯身嗅闻,浓烈的味道,好似苗疆妖娆的食人,径自发出蛊惑人心的味道。仿佛一个美丽,但又致命的陷阱,赐予人万劫不复的渊,以及永久的安眠。

这就是你给我的最后的选择吗,哥哥?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青玉小瓶,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苍白,几乎要将哪不足两寸的瓶子,嵌入掌心。将握紧的拳头抵在胸口,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寓意不明的,诡异的微笑。

太阳已经升起老高,树影顺着敞开的窗户投射到床前的书案上,一片摇曳婆娑。大概已经到了午膳的时间,小太监提着食盒快步的走进来,手脚麻利的将食物从里面端出来,一碟一碟的摆好,然后行了一礼,避猫鼠似的快步离开。

澹台瑾也无心计较对方的举动,他不想与人交流,这样正好遂了他的心意。自己现在不过是个被幽禁的待罪之人,在朝堂上的人眼中,这个太子之位易主只是早晚的事情。后宫的人又开始蠢蠢欲动,虽然皇帝有禁令,任何人不准接近清凉殿,但是风言风语每天都顺着高高的宫墙飘进来,挡也挡不住。

扭头瞟了一眼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澹台瑾叹息了一声――不专业,太不专业了,那砒霜的味道隔着这么远就能闻到,如果他有兴趣用银针试一试的话,保准那银针黑得发亮。

看来已经有人等不及要自己死了啊。 也对,只要自己一死,那九五之尊的宝座就会有新的继承人,这么大的诱惑,足够后宫的那些娘娘们冒着诛九族的罪名铤而走险了。只是,有谁想过,他最讨厌的就是太子这个身份!

为了这个他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东西,连同自己的自由和灵魂。

心头莫名的焦躁,澹台瑾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对头,很不对头。再这样下去,发疯只是迟早的事情。恨恨的冲到桌子前,抓起筷子将盘中的菜扫了几大口到嘴里,下一秒就搜肠刮肚的呕吐出来。这些日子以来厌食症越来越严重了,他甚至有些痛恨自己百毒不侵的体质,不然的话,吃下去的砒霜足以有致人死命的效果。

被那颗黑色的药丸废了全身的内力。这具身体在幼年的时候受到过那一毁灭性的打击,全靠着一身浑厚的内力支撑,现在内力没了,体内压制多年的内伤顽疾一股脑的发作出来,畏寒畏冷,稍一激烈活动就头晕眼气喘吁吁。

每日里的汤药,流水一般从太医院送过来,里面的人参茯苓天山雪莲也像不要钱一般往里放,不过那些药最终的去,不过是窗前那棵梧桐树脚下的泥土里。

“殿下。”

现在还会这样叫他的也只有那一个人了,慢慢的转过头,澹台瑾冲着迈进门来的人点了点头:“你来啦,瀛洲。”

寒瀛洲站在门口有些犹豫,不过是十几日的功夫,那人就憔悴成了这个样子,可蟠龙殿里那位,这也是狠了心,竟然咬紧了牙关不闻不问,一个是倔强到骨子里的人,另一个是宁折不弯的性子,此时都不肯让步,叫他这个加在中间的人左右为难。

“殿下,您近日身体可好?”

澹台瑾挑了挑眉毛,并没有理会对方这句明显的没话找话。他的身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对方真真是多此一问。

“殿下身边也没个贴身的人,我给你找了个人来。”话音落地,暗一的身影出现在清凉殿的门口,不过他显然比寒瀛洲更加尴尬,抬起脚,又收了回来,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当初在皇帝和太子之间,他选择了皇帝,最终失去了那个人的信任,把他推向了万劫不复的境地,此刻他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那人的面前呢?

“殿下,有个熟悉的人在身边伺候着,总是好的……”寒瀛洲在后面推了他一下,暗一才缓缓的迈进清凉殿的门槛,一言不发的垂头跪在地上。一束明媚的阳光,顺着敞开的门缝,投射进来,无数的灰尘在光束之中乱舞。

暗一此时的动作,令澹台瑾没来由的想起萧郎,那个人自认为惹他生气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木雕泥塑似的跪在地上一动不动,除非他开口,否则就算是跪死了也不肯起身。――萧郎,怕是尸骨无存了吧?

当初暗一同他双双坠崖,一个是侥幸获救,自然无恙,另一个则是着着实实的跌了下去……

“罢了,你起来吧。你知道的,你们总是这个样子,让我……”疲惫的挥了挥手澹台瑾,走上前去,拉起跪在地上的暗一。

这一刻,暗一觉得他的手异常的冰冷,身体里最后的一点而生命力,也像那股暖意似的,褪淡的几乎看不出来。他知道对方的温柔并不是因为自己,怕是通过自己想起那个蓝衫的人了吧?

自打从北关回来,他就一直在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以他当初毫不犹豫的选择听从了臻帝的旨意,寻了个机会,除掉了萧郎。

可是在他们双双坠崖的一瞬间,他看到太子殿下悲痛欲绝的脸,心中边开始动摇了,那份悲痛,不仅仅是为着萧郎,还有一部分是为了自己。这样的人,他如何忍心把他推进绝望的渊?

谁料就在那最后的生死关头,萧朗竟然将‘生’的机会留给了自己。殿下和他身边的人,总是这样的令人猜不透。

“殿下医术通神,为何不调养好自己的身体呢?”

“调养了又有何用?”澹台瑾挑起眉毛,眼角眉梢尽是浓浓的讽刺。寒了心,如何挽救的回来?反正现在他的生命本就是一个错误,不如早死早脱身!

“殿下,不可放弃希望啊!人活着……总会有希望的……”

“希望?我的希望又在哪里呢?眼下海清河晏,四海升平,皇上必会名垂青史,暗香嫁给宗臣,也算是有了归宿,我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呢?”希望!谈什么希望?自己这十几年来殚精竭虑,换来的又是什么?一时义愤,澹台瑾看向暗一,语气是不曾有过的咄咄逼人。

大概是许久不曾如此激动,积压的情绪瞬间爆发,澹台瑾呛咳不已,一口血沫喷了出来,看的暗一的心登时缩成了一团。

萧朗,你把生的机会留给了我,只为了让我替你照顾好殿下,可是现在,我却眼睁睁看着殿下这个样子,无能为力。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惩罚我后半生的时间都活在懊悔和愧疚之中?

举手挥开暗一递上来的水杯,澹台瑾挣扎着靠坐到了椅子上――事已至此,也许真是到了不得不走那一步的时候了。

虽然那是一步――死棋。

第六十九章

皇帝坐在书房里,心不在焉的翻看这眼前的奏折,如今天下安定,契丹王耶律宗云登基,许诺与大夏朝通商,通婚,一百年不兴战事。此时此刻,可谓是天下太平,连那些大臣上的奏折都渐渐开始唠叨起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甚至有人竟然敢上书说什么现在国富民强,要他立后――鬼知道国家强盛跟皇帝娶老婆有什麽关系?

按理说,如今四海升平,多年梦寐以求的夙愿终于实现,但是,但是他为什么并不觉得高兴呢?――想到那个人骑在马上,惨白了脸紧紧捂住胸口,强撑着坚持到整个欢迎仪式结束,从口中呕出的鲜血浸透了一层一层明黄的锦袍,又染红了里衣……他的心便痛极,瑾儿,都是为了他啊!

圈禁太子的时间已经超出了三个月,他了最大的自制力,忍住不去看望他,可是人虽不去,心却系在了清凉殿里,他知道那人过的不快乐,他知道那人的寂寞,他知道他病了,受了伤。可是,他却不能心软。不能让步。那个孩子终究是要当皇帝的,他必须要教会他作为一个帝王,必须掌握的铁血手腕,不然,那个心软的孩子如何驾驭得住那群虎狼般的大臣,如何能在朝堂这个大漩涡里把稳了船舵,不至于倾覆灭顶……

飘远的思绪被御书房之外隐隐约约传来的的吵闹声拉了回来,他勉强压抑住心中的怒火,沉声喝问道:“何人在外喧哗?”

随着他话音落地,御书房的门被一个年老的太监推开,只见对方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脸为难,欲言又止的侍卫。臻帝看来一眼跪在地上的人,紧紧锁起了眉头――衣衫不整,披头散发,还四乱闯,宫中的人几时都这样没规矩起来?

他还未来得及发怒,地上的人忽然膝行了几步,扑上前来,以额抵住御案的桌角,泣不成声道:“皇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薨了……”

澹台臻只觉得眼前的光线一下子暗淡下来,周围静止不动的景物忽然间晃了一下,再晃了一下。冰冷彻骨的寒意渗透到骨髓里。他愣了片刻,缓缓的,有些吃力的张开口,声音却是意外的平静,甚至还带了一丝疑惑,仿佛没有听明白那老太监方才的话:“你说什么?太子他怎么了?”

“太子……太子,薨了……”

澹台臻放下手中的奏折,想了一想,又想了一想,轻声道:“胡说。”他的语调与其说是斥责,不如说是柔和的反驳,好像是对一个恶作剧的孩子的无可奈何“瑾儿,定是恼了朕,与朕开玩笑的。”

“皇上……是真的……老奴今日早上进去送早膳,……都……都已经冰冷了……”

“啪!”七尺长的御案应声从中间断开,桌上的奏折连同笔墨纸砚散落了一地众人只觉得眼前的有人影一晃,再抬头御案后的皇帝已经不知所踪。

暗香已经远嫁契丹,萧朗已死,再加上太子被罚闭门思过,所以诺大的清凉殿连一个下人都没有。暗一垂着头跪在床前,不言不语。听见脚步声,回了一下头,见是皇帝走进来,竟然也不行礼,旁若无人的一动也不动。连皇帝走到他身边,也仍旧是无动于衷。

皇帝也不多话,袍袖一挥,暗一整个人就横飞了出去,撞到屋中的朱漆蟠龙柱子上,吐了一口鲜血。臻帝看也不看他一眼,仿佛自己方才的动作不过是扫开了一片灰尘,径自上前掀开了床帐。

澹台臻的手指轻轻滑过那人苍白的脸,沿着柔和的面部曲线,抚上那紧紧闭合的唇瓣,像是零落的莲瓣,不再柔软嫣红,完全惨败,失去血色和生命力的冰冷。

“瑾儿……”,这个青年,是大夏朝最杰出的皇太子,他的儿子,他一生中最初以及最终的挚爱。

第一见到他,便觉得这个人犹如一朵在污泥之中盛放的洁白莲,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一步一步的接近,最终掠夺占有。其实他已经将这朵莲采摘到手,只是……只是没有珍惜。“瀛洲,你说得很对,我……太自大……”手抚了抚有些发晕的额头,澹台臻第一知道原来人悲痛至极的时候是流不出眼泪的。

他不能相信,他的瑾儿,他的莲已经凋谢,如今留在这里的只是委顿于地的残荷。外面的天空上乌云厚重得几欲塌陷,整个清凉殿空荡荡的,殿外四角的风铃“哗啷,哗啷”发出零丁的叹息。风将殿内白色的帐幔吹得四散飘起,仿佛漫天的大雪。空旷的大殿,没有人的踪迹,气数散尽,满目萧索。

还记得灯影下,那人轻蹙了眉,对他道:“臻,你知道的,我并不是一个适合当皇帝的人,因为我学不来你的铁血无情,作为统治者,这是最大的弱点。”

他说:“臻,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会尽力为你办到。”

他说:“爱如捕风,你如何能留住那注定要离散的风?”

他对他淡淡的微笑,他对他说过很多话,他为他付出的,多到他无法想象……可是,如今,他已离去,不再回来……

我不要你再为我劳心劳力,我不要你再为我流血流泪,我不再逼你迫你,你――可愿回来?低声的呢喃,字字如杜鹃啼血,可那人却是千呼万唤,唤不回。

从今以后,还有谁能与我并肩而立?还有谁,能伴我指点江山?

弦断有谁听……

这一年初冬,大夏朝失去了他们有史以来最优秀的皇太子。

史书上,太史令用工楷一笔一划的记载:臻帝二十四年,太子薨。谥号“昭明”。帝大恸,亲自扶棺于皇陵,以帝王之礼葬之。举国服白,备极哀荣。

“皇上,您休息一下吧。”寒瀛洲走进御书房,毫不意外的看到一盏孤灯,等下皇帝正埋头在奏折上写着些什么,叹了一口气,挥手屏退了侍立在一旁,垂首打瞌睡的小太监,端过一盏热茶走了过去。

“哦,是瀛洲啊,这么晚了还不回府?”皇帝抬起头,他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极度憔悴。眼窝陷了下去,两颊的颧骨却突起出来。

“皇上,您也知道现在很晚了啊!”寒瀛洲没好气的回道,劈手夺过了桌上的奏折:“您怎不去睡?”

“呵呵,朕除了这些还有什么事能做?”皇帝掩了口低声的笑,间或夹杂了一两声破碎的咳嗽“朕,除了这朝廷,便一无所有了。”

“皇上……”寒瀛洲,鼻子一酸,皇上他又想起太子殿下了吧?世人多痴,情到,原本就是身不由己,可是又往往当局者迷。直等到失去了才觉得追悔莫及……

“去吧,去吧。”挥了挥手,半劝半赶的将自己的好友兼臣子赶出了御书房,澹台臻伸手抓过一卷明黄的卷轴,缓缓展开,凝了一会儿神,提起笔在上面一笔一划的写着些什么。

寒瀛洲并没有离去,他出了御书房左右环顾了一下,见四下无人,身体一纵,窜上了屋顶,掀开了一块瓦,看着御案前皇帝的一举一动――若说澹台臻的武功要高于他,只是这些日来心神耗损甚剧,再加之他一心一意写着诏书,所以没有发现屋顶上多了一个人。

当寒瀛洲看见那明黄的卷轴上开头两个大字时,心头一阵眩晕,险些从屋顶上栽下来:“遗诏”,皇帝竟然在写遗诏。那男人是真的不想活了啊。眼见皇帝写完了诏书,把它放到一个檀木匣子里封好放到一旁,起身向内室走去。寒瀛洲不敢怠慢,把心一横,从屋顶直窜了进去,伸手点住了皇帝周身的穴位,从随身的小瓶子里取出一粒药,塞到皇帝的口中――罢了,罢了。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皇帝就这么去死吧?

将那人扶起来扔到龙床上寒瀛洲飞身离去。

京城的西街,是热闹的夜市,晚上即使到了这个时间,仍旧有人在闲逛。街角,一个小小的酒店,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店小二走出来正准备摘去门口的幌子,抬头却看到一个人正举步要往店里走,连忙陪笑道:“这位客官,小店现在已经打烊了,客官可以明晚再来捧场。”

“闪开!”那人没好气的推开店小二,就要往里面闯。冷不防从店内飞出一只酒盅,望着他的手打来,寒瀛洲身形急闪,举手一捞,将酒盅抓在手中,只听得店内一个悦耳的声音懒懒道:“瀛洲今晚好兴致,怎么想起来这个时候来砸我的店?”

“哼!你们各个以死相逼,我若再不来,宫里那位就要抹脖子了!”恨恨的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寒瀛洲看着趴在桌前的青年,从怀中掏出一只檀木的匣子扔到桌上。想当初,这位太子差人把他请到清凉殿,将一个托盘给他看,那盘中有两个药丸,一个吃下去人就会假死,七日之后苏醒,另一个则是货真价实的毒药,吃下去立时毙命。

“瀛洲,我要离开这里,你若肯帮我,我便吃这假死药,你若不肯帮我,我便吃这真死药。”

看来太子是真的失望了,北关回来,指望皇帝能够看明白眼前的事情,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纸责令他闭门思过的圣旨……

自己又如何能让他真的去死?长叹一声,寒瀛洲只得点了点头。

“这是欺君之罪,瀛洲你知道的。”

这算是警告还是试探?寒瀛洲苦笑一声:“我的殿下,若说是欺君,瀛洲做了也不止这一件了,若说要砍头,九个脑袋也没了。”

“这是什么?”澹台瑾的声音将他的思绪从回忆中拉出来。

“遗诏!”寒瀛洲咬牙切齿的从嘴里挤出这两个字,真是受够了,等这些麻烦都解决了他一定要辞官还乡。

“遗诏?”澹台瑾打开盒子,展开卷轴,看了半晌,默默无语。

“当初皇上是人在局中,看不透,可我这个局外人却目光如炬。”看了一眼呆愣愣的少年,寒瀛洲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我知道皇上这纸诏书可能有试探的意味,但是他的心意却是做不了假的。”

见澹台瑾依旧沉默,寒瀛洲继续道:“其实你又何尝不是?若说大隐隐于市,天下之大,你又何必非要在这天子脚下开酒馆?”

“我看他是真的后悔了,能让一个皇帝放弃他的天下,这应该是最大的悔过方式了吧?”寒瀛洲拾起桌上的诏书装进匣子里,长长的叹一口气:“你三思,我虽能拦他这一,也不可能都拦住,人若想死总是有办法的,这话还是你说过的。”

“瑾儿。”温暖的手按住他的肩膀,让他纷乱的思绪得以稍稍平静。澹台瑾回手握住那只手轻声回道:“瀛洲……”

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唯一可以依赖的人,自己这一世认定的亲人。仅剩的温暖。

“你知道,我并不是骗你,你……”

“你可知他为何能做皇帝,而我不能?”澹台瑾忽然道:“因为我没有他狠,这一,是我唯一能从他身边逃开的机会,若他还是骗我……若他还是骗我,我就真的只有一死了!”他真的怕自己再一希望落空。这是一个赌局,赌的是人心。若是输了,他真的唯有一死才能够真的逃开那个牢笼。

“我帮你。”寒瀛洲缓缓道。宫中那个皇帝在他的心中占有的分量之重,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个孩子,在当初他将他从死人堆里拉出来时,已经注定了无法隔断的羁绊“这如果是假的,拼了命我也会把你送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

“瀛洲……”

“交给我去办吧。”寒瀛洲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他也在赌,用自己的生命,赌自己孩子的幸福。皇上,但愿你这是真的想明白了。

臻帝二十四年,是年冬,皇帝终因悲痛过度驾崩,留下遗诏传位于其弟镇南王澹台郅。一代传奇皇帝,从此消失于历史长河之中。

又是一年春来早,京郊十里亭,柳叶儿返青。

“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锦衣男子微微一笑,轻启薄唇道:“我愿同你归隐山林。”

阳光从树枝儿间的罅隙透进来,照在少年的身上,不现在应该称之为青年了。烟灰色的祥云纹织锦,熠熠闪光,青年怔忪片刻,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做过的一个梦,梦里似乎有个人这样对自己说着同样的话语。纵然已经隔了世,可是那梦他依旧记得。

此时此刻眼前的人同梦中人重叠在一起,一时间哽咽失声……

东方破晓,月牙褪淡成一弯浅浅的,指甲印儿似的白。朝阳已经从天边升起,将天地都渡上了一层淡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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