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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春蚕

「永福!永福!西院你倒是扫好了没?」副总管魏忠叫着。
十岁的永福拿着比他人还高的扫帚波浪鼓般地摇着头,全力挥动那只挥起来实在吃力的扫帚。必须快些扫!不然动作慢了,会没饭吃的。
「夫人等会儿要在西院招待太宁公主了!你再慢吞吞的,晚饭甭吃了!」魏忠喊完又跑去张罗别的事了。
永福真怕担心成真。他使劲地扫。他肚子饿得好痛,晚饭不吃他肚子会更痛,因为中午他也被罚没饭吃了。
他来卫王府已经快一个月了。爹临终前说,要他好好听卫王府里大人的话,不要给王府里的人惹麻烦,不然就会没饭吃,会死翘翘。卫王府的大总管、小总管们真的像爹说的那样,他不听话就不给他饭吃。所以他要好好听话,把事情做好。
永福看到一些跟他一样当下人的小姐姐擦完了西院凤飞亭里的桌椅,还有些小姐姐拿了些糕点往已经擦好的桌上放。
小永福不禁一再吞咽着口水,那些漂亮的糕点一定很好吃,如果他能吃就好了,他肚子好饿。可他明白,那些糕点是要招待公主的。他可没胆敢去偷吃糕点。
小姐姐们还没散去,还在做最后的整理。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笑语接近了。
「表哥,你竟然那样捉弄傅庭君,你就不怕他找上门来,要姨丈赔他宝马?」
「哎,太宁,他根本搞不清楚他那匹马身上的字怎么来的,又怎会怀疑到我身上?!」
一双璧人直接进了凤飞亭,男的俊帅女的美丽,挥退了一旁见礼的侍女们,继续说着笑。
永福在亭外扫地的动作楞楞地停了下来,一双眼睛直直地定在那个表哥身上,人已经傻了。
亭里这个看起来才十几岁的小哥哥好好看啊,从来没看过这么好看的哥哥,就算下人房里最漂亮的雨乐哥哥也没这个小哥哥一半好看。
噗叱一声,太宁银铃般的笑声洒了满地。
永福一点也没发现太宁早走到他面前,笑他的发楞。
「表哥!我不服气!你看这小孩就只瞪着你看,完全不把我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被叫表哥的小哥哥也走过来了,嘴角上扬地问永福:
「你叫什么名字?」
「永……永福……」小永福白皙的脸上红嘟嘟的,好可爱。
「永福,你知道我是谁吗?」小哥哥专注地看着小永福。
「永……永福……不知道……」小永福想躲避那炙人的眼光,也因为不知道这么好看的哥哥是谁而有点难为情,便把头低下来。
「我是魏鹏,是这卫王府的小王爷,记住了。」
「是,永福记住了,小王爷。」原来这么漂亮的哥哥就是常常听到小姐姐们在讲的小王爷。
都听小姐姐们说小王爷多好看,是人中之龙,是天上神仙,今天见了,真是这样呢,小王爷好好唷,还对我笑……

「太宁,这是我家的小厮,当然忠于我家,当然只能看我啊!有什么好不服气的?」十四岁的魏鹏睨着小他两个月的表妹太宁,神气地说。
「哼,当年姨丈要不是当朝第一勇将美男子,皇爷爷也不会把我最美的皇姨嫁给他了,便宜了你这小子!」太宁也不生气,好笑地抱怨。
「哈哈!对极对极!我真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哈哈!永福!」魏鹏高兴地笑着叫小永福。
「啊……小的在……」永福怯生生地应着。
「来!今儿个我真高兴极了,赏你块梅糕吃!」魏鹏一跨长腿就进了亭子,拿了块梅糕,招了手要永福进亭子。
永福两手握着那支比他高的扫帚,不知要把扫帚往那儿摆,两只手又脏兮兮的,这样去接糕点,很不礼貌吧。而且那糕点他不能吃的,要是让小总管、大总管知道了,自己是不是又会没饭吃啦?但是,那糕点是天人似的小王爷赏的,他好想要喔。
永福踌躇地走向亭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的给太宁公主,小王爷请安。」
大总管魏豪听到侍女们来通报说太宁公主和小王爷已经到西院了,就赶紧先过来请安。远远就看到公主与小王爷跟永福说了话,然后转进亭子,小王爷还拿了块糕要给小永福。
卫王府厚道的主人给的规矩是不能亏待下人的。该不会是小永福跟小王爷告状说中午没吃吧?魏豪有些气急败坏,打算还是先把永福遣回下人房,这儿不需要扫地的仆役。他哪知道,小永福年纪小,根本还不懂这些。
「小的来领永福回下人房,永福刚进府,很多规矩都还不懂,要是冒犯了公主、小王爷,小的会罚他,再好好教他。」
「干什么罚他?他谁都没冒犯。只是楞楞的在那儿扫地。这也要罚?」太宁公主对魏豪说话就没客气了,听她的语气,显然是不满。
太宁公主确实是不满魏豪在小王爷给小永福梅糕的当儿闯进来打岔,还说罚啊什么的,她年纪小,当然站在年纪小的这边,要维护小永福的。
「那当然不能罚!因为小永福尽忠职守,所以我赏他糕儿吃吃。」魏鹏说了话,再跟永福招了手要他进亭子。「永福来!」
魏豪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主子面前放肆。
小永福看了一下小王爷、看了一下魏豪。他这下真的不敢去接那块梅糕了,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办。
「永福,小王爷要给你糕点龋快去谢过。」魏豪也看出小永福的忐忑难安了。这小孩平常我让魏忠管教着,现在看他那模样,是个满老实的小孩哪。应该就像太宁公主说的那样,永福只是在扫着地。是啊,他才来府里,只拜见过王爷和王妃碧祥公主,根本也不会识得太宁公主和小王爷的,怎么会有什么告状之嫌。
魏豪一颗心也安了下来,他其实是怕被王爷知道了永福受罚,自己会挨骂的。
得到了魏豪的应允,永福再看一下魏豪的表情,是笑着的。这放下一颗心,开开心心地走到小王爷跟前,伸手要接那块糕。
「慢!」太宁公主尖叫了一下,吓到在场所有人。她赶紧掏出巾帕,一把抢过永福沾了灰的两只手,想帮他擦干净,可惜那两只手就是得过水洗才洗得干净。公主嘴里碎碎便念着,要人打盆水过来。
魏豪注意到了,才要招来旁边的侍女去打水。
小王爷就说不必那么麻烦了。
小王爷坐在椅子上,把永福拉了过去圈在自己大张的双腿间。
「来,嘴张开,我喂你。」
永福只觉得从脚趾到头顶都热烘烘的,听了话张嘴,一口一口就着小王爷的手,吃着那块甜到心里的糕点。
这成了小永福一辈子刻在心里的,魏鹏对他唯一一的温柔。
1
在卫王府扫了一千多个日子的地后,因为勤能补拙,还有个子长了,那扫帚也使得来。也因为长大了,跑得动了,小永福也开始被分配一些跑腿的工作。
小永福最喜欢雨天和冬天,因为雨天,下雨会把地洗地干干净净的,他也只要待在下人房,漂亮的雨乐哥哥会讲故事给他听;冬天会下雪,一下雪,地就不见了,他也不用扫地,有时候有些大人必须去铲雪,他也还不必做些什么,只要留在下人房里烤火,或者在下人房的院落里跟一些小姐姐玩雪。
只是他偶尔还是会被罚只能吃一碗饭,不能吃菜,不能喝汤。

因为在那见过小王爷后,他干活时,老不专心,常常东张西望,希望能看见小王爷,就算只能看小王爷一眼便也心满意足,可是小王爷根本几乎不会出现在他工作范围内。
有一小王爷远远的出现了,他只能偷偷的远远地看着小王爷发呆,直到小王爷离开他视线了为止,只要看到小王爷,他眼里便瞧不见其它人事物了。这楞楞地发呆偷看仙人是要时间的,所以,工作也耽搁了,差使也没法儿交代。就会被罚。
还好,从三年前,小王爷喂了永福那块糕后,魏豪就再三警告魏忠,三餐一定要给永福吃,所以就再没罚过他不能吃饭。
小永福的工作都还算可以应付,没活儿干的时候,也会在下人房里跟大家凑凑热闹说说笑,只不过他都是静静地听的那个,因为他实在没什么趣事可以说给大家听,况且小永福也不大会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情感,虽然有时候他表情还满丰富的。在所有人眼中,他很乖,是个很听话的小孩。下人房里的人,个个都疼他。
小王爷喂他吃糕的那件事轰动了整个下人房,那时一些小姐姐还常提喂糕这件事,觉得小永福怎么那么好运,他们都碰不上小王爷心情好到这种地步的时候。平常的小王爷可没这么温柔、对下人没这么好,但也不是说小王爷对下人不好,而是平常小王爷只当下人在做该做的工作,没怎么理会下人们而已。
下人房里已经没有永福这个年纪的孩子。下人当中年纪最小的,就是永福,除了永福,其它人最少都比永福大上六七岁。雨乐哥哥也已经二十岁了。因为雨乐哥哥读过书,所以他被分配到王爷与小王爷书房,帮忙整理书房,有时候雨乐哥哥也会被编派去陪小王爷的弟弟魏庆小少爷念书。
平常小永福没活儿的时候,可不能在王府里到闲逛,会捱骂的。那时他都会去找雨乐,只要雨乐在,永福就会窝在雨乐那儿听雨乐说故事、讲王府的鲜事。雨乐也常外出帮王爷跑腿,回府就会带点小孩儿玩意给永福,让永福可以乐上半天。
其实永福在卫王府里当下人,算很好命了。下人房里就小永福一个小孩,除了乖巧,他就是笑得甜,谁都宠他。就算平常对他最严格的魏忠,板着脸管教他,也只为了让他出息。一般时候倒也面冷心热地罩着他。
到现在小永福十三岁了,十三岁说大不完全大,说小也不算小,青春期开始,是会作怪的年龄了。但他自小就文文静静的,就连到了青春期,他也没给人什么做怪的感觉。仍旧是安安份份地干着份内的事,听王府上上下下的话,活儿没少干一些,过年红包没少领一分钱。
这不,转眼又快过年了。外面积了雪,永福刚才去帮忙取雪送到炉火房烧成热水。才踏出炉火房。就被平常跟在大总管身边的管事魏文亭叫住。
「永福!过来!」
永福乖乖地走到魏文亭面前,抬头看着管事。
「永福!平安那小伙子告假回家,没人给小王爷书房添炭火,你快从炉火房端几盆炭火过去。这是大总管交代的,快去!」
「是。」
永福心里热了起来,给小王爷送炭火耶,可以见到小王爷耶。为了快点见到小王爷,永福手脚也快了起来。先装好一盆火炉的炭火,急急地就往东厢去。到了书房门口,差点忘记该有的礼仪,一脚踏进去之前连忙缩了回来,还好有想到必须通报才能进门。
「小的来换炭火盆。」永福喘着气,脸蛋被炭火盆烘得红噗噗的,说得兢兢业业。
「嗯……」小王爷看著书,头也不抬,应得马马虎虎。
其实就算永福不通报,小王爷也不会有多在意,因为这些通不通报的,反正都是日常下人来给屋里整理的琐事,习惯性地应个声,让下人们去做该做的事就好了。
本来把可以就近瞧见小王爷那兴奋的心提得满天高,冀望小王爷看他一眼,叫他的名字,亲切地招呼他,但得到的却是个正眼不瞧他一眼的冷淡回应。永福像被淋了盆水,独自兴奋了半天的心情冻成了冰又跌个粉碎。
他要是知道小王爷平常就是这样,也就不会难过了。只是他心里还留着三年前小王爷待他好的记忆,又听大家说小王爷不曾那么对待下人,总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
有些难受,却又不知道自己干麻难受,很在意小王爷对待自己的态度。永福施施然地换过已经烧光的炭火盆,再去炉火房取炭火,他必须把书房里的炭火盆全换过。
永福里里外外地跑着,总算换完最后一盆。虽然说刚才有些难受,但能这么近看见小王爷,他还是高兴的。那个难受的冲击,在他跑完这几趟后,已经平抚得差不多。
其实他边干活儿也边想着,自己是什么身分,小王爷是什么身分,怎么可能降尊纡贵,跟自己打什么招呼,是自己想太多了,冀望太多了,才那么失望。想想也不禁无奈地笑了,笑自己好傻。
只是换完最后一盆火后,他想在回下人房前,再看一眼小王爷。便站在角落边边上,偷偷地抬了眼,这一看,他又不自觉地细细盯着小王爷越年长越见英气的俊脸看楞了。
饱满的额头上落了几丝扎不住的黑发,剑眉入鬓,黠长的飞凤眼专心地盯着手上的书本,颧骨的位置偏生刚刚好衬的一张俊脸有棱有角,又直又挺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唇型很美,下巴线条削直,阳刚味十足。
彷佛感应到了永福单纯欣赏的崇拜目光,魏鹏抬眼往永福的方向看。看到一个小朋友呆楞楞地瞧着自己。
永福一点没发觉小王爷在看他了,只是觉得小王爷脸的角度变了,眼神变了,连表情都变了,小王爷那种笑,好象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永福自己也忍不住因为小王爷的笑而傻笑着。
「你是谁?」小王爷在说话呢。
小王爷是在看着我!小王爷在问我!小王爷……不记得我了……
「我是永福……」

永福心里模模糊糊地觉得不舒服,说不上来为什么不舒服。
「永福。我长得好看吗?」小王爷捉挟地笑着。
永福惊觉自己偷瞧着小王爷被小王爷抓个正着,小脸不自禁翻红,两只小手难为情地绞着腰带。
魏鹏放下书本,站了起来,就走到还是小孩身型的永福跟前。魏鹏比三年前高了许多,稍微弯下腰,有意捉弄这手足无措的小孩,又把问题问了一:「永福,我长得好看吗?」
「好……好看……」永福嗫嚅,觉得全身都在羞红了的不自在。
这小孩真有趣的可爱啊。似乎抓准永福做了亏心事般的羞愧心情,魏鹏觉得逗弄一下这小孩也满好玩的,于是又问:「怎么个好看法啊?」
「……神仙一样的……好看……」小永福整个脸已经红透了。
「哈!你看过神仙?」逗着永福,让魏鹏青少年的习性都露了出来。
「没……没看过……」小永福垮了脸,因为他好象可以预知接下来的问题会是什么。
「那你怎么知道神仙好看?又怎么说我像神仙一样好看?」逗逗小永福让魏鹏乐不可支。
「小的听……听小姐姐们说的……说……」问题果然跟永福想的一样。
「她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要是她们说,我这是魔鬼般的丑陋……」
永福紧张地抬起头截掉魏鹏的话:「不会,小王爷好好看,小王爷是我看过最漂亮的人了……」
魏鹏本来玩笑的心,被永福又紧张又认真的语气给破坏掉。看永福这么认真的模样,自己倒不好再寻他开心了。整整神色,收掉少年心性,脸上再没笑容,也端起了主子的架子地对永福下达命令:
「收拾好就退下吧。」魏鹏又坐回书桌继续看书,好象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小的遵命……」弯腰捧起最后一盆撤换掉的火盆,永福又是羞愧又是难过地退出了小王爷书房。刚才小王爷从满脸的笑变得毫无表情,让永福以为小王爷生气了。是因为自己说小王爷漂亮吗?
嗯,好看的男生都不喜欢人家说他漂亮的,要说英俊。雨乐哥哥教过自己,怎么忘了……自己晓得的词就那么几个,美的当然都说成漂亮了……小王爷,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你再对我笑笑,好不好?
2
魏鹏怒气冲冲地回府。
一年一度的春游,让他心情一年比一年差。
这春游,是每年开春后,由皇上下旨,邀集所有文武百官之子女,年满十五、未满二十之后辈,陪同皇太后到郊外赏春。皇太后一来是喜欢同年轻人相,二来也是想趁着春游,看看官家后代,当成皇室嫁娶的一个参考。
魏鹏是当朝第一武将之后,却也算是皇室后代,必须陪同皇外婆春游。从十五岁起连同这,他已经参加过四春游了。
十五岁参加的那一,在一群争奇斗艳的女子当中,有个不一样的女子,清新淡雅,攫获了他的目光。那是中书大人的掌上千金吕t芳。
从那时起,他就开始想办法要接近吕t芳。为了吕t芳,常常往宫里跑,想请皇太后做主,订了吕t芳这门亲。皇太后也喜欢吕t芳这个闺秀,不过一想到吕t芳年纪比魏鹏大一岁,就有点踌躇,口头上应着,却说魏鹏年纪还小,要魏鹏多看看,这门亲事不急。
除了这种春游才能看见这些大家闺秀外,女子是根本足不出户的。而连着四年的春游,魏鹏却瞧见吕t芳的眼光始终追随着尚书大人之子傅庭君。
傅庭君从来就是魏鹏的死对头。身为武将之后,魏鹏对傅庭君那种文弱书生样感冒得很,觉得傅庭君一点男子气概也无。他想也许给傅庭君扮成女装,傅庭君会是貌倾城国的一代美人。然而魏鹏怎么也没想到,傅庭君让魏鹏嗤之以鼻的文弱与美丽却吸引了吕t芳。
今年的春游更让魏鹏气馁,吕t芳早早就与傅庭君走在一起,两个人谈论诗词歌赋,好不快乐。他几度要介入,吕t芳就领着傅庭君又谈论别的东西去了,而傅庭君就会用着一种似笑非笑又带有意的神情看他,魏鹏可憋得那个气的。要是傅庭君不存在就好了!
一天春游下来,他无可发的气,回到家里,可狠狠发了出来。
「这什么茶?!苦得呛人,你们事是怎么办的?!」
「这果子这么涩味,怎么入口?换!给我换了!」

「屋里冷死人了!不会给加炭吗?!一群废人!」
魏鹏在自己房内迁怒发飙着,连王爷魏邈都被惊动。才经过魏鹏的房间,就听见儿子的怒吼,看到下人跑出房门的惊慌,魏邈俊伟的面孔不禁皱了眉头。走到了门边,抬脚就跨了进去。
「鹏儿,何故发怒?」
「……爹,孩儿没事。」魏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爹,喔,还有他师父。
「没事?瞧那些下人一个个被你骂出去,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刁难人了?」
魏邈严厉的语气叫魏鹏勃发的怒气暂时缩憋了起来。
「是孩儿不该。」魏鹏是觉得自己不该,可是他一天累积下来的怒气需要抒发,倒霉的下人成了出气筒。
「到底为了何事发怒?」
「孩儿……孩儿请求爹为孩儿做主。」
鹏儿莫非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魏邈严厉的神情不禁缓和下来。
「你说。」
「孩儿想迎娶中书大人千金吕t芳。」
这实在是魏邈意料之外的答案。他本身身为武将,为了不让孩子有辱门风,从魏鹏、魏庆小时后,就请了位隐世高人来教他们武功,想让孩子长大一点时可以出外闯荡丰富阅历,或上边塞磨练以建军功。男儿志不立,何以为家?而这大儿子竟然在连个基础都没有时,就想先成家?
「为什么?」
「孩儿喜欢她。」魏鹏坦然地说。
「就为了喜欢她?」
「难道还要有其它原因?」
「告诉爹,你现在有什么本领可以娶妻?」
我有什么本领可以娶妻?魏鹏怔了一下。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要娶妻可以,等你先有了番成就,爹马上就为你做主!」
魏邈有条件地答应。
有成就,那要等到何时?魏鹏心急,若在他正努力时,吕t芳嫁给了傅庭君,这又该怎么办?
「爹,能不能先订了他们这门亲,等我有番成就后,就娶吕小姐进门?」魏鹏不敢说吕t芳喜欢傅庭君这件事,如果说了,爹一定不会帮自己去吕家提亲。
魏邈看着自己的孩子,如果先订了这门亲可以成为鹏儿立业成家的动力,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但鹏儿努力的这期间也不能拖得太久,不然会耽误了女孩儿家的青春。
「爹会先找中书大人谈谈,看吕大人意下如何。」
有一丝希望总比没有强。魏鹏想着。但心里的气仍没减少半分。
「多谢爹。」
「除了这件事,你刚才为何发怒?」
「因为……因为……」没想到魏邈还是针对他对下人发脾气的事情在意着,支支吾吾地因为了半天,他不能讲他在气吕t芳不理他。
「因为什么?」

「因为今天春游,回来的路上,被泼了一盆水,才生气的。」只好扯谎了。
「是啊,今天春游。鹏儿,要成就一番事业,必须忍人所不能忍,才一盆水,你就能迁怒下人,要是将来你也成了武将,敌人对你不利,你是否就会迁怒部属?这可是个要命的举止,要改啊!」
「爹,孩儿知道……」
魏邈又开始给魏鹏长篇大论地讲道理,魏鹏左耳进右耳出,因为他爹说的那一套,他几乎都会背了。心思又转回今天春游的状况,所受的气,就不用多说了,再加上他爹给他立业成家那套再教育,心里那股憋气又涨了起来,闷闷地听完了训,送走了爹,自己便闷在房里,气闷得无法收拾。
几经踱步,冲口大喊:「给我叫永福来!」
早在门外守着的永福,这才急急地踏进了小王爷房里,紧张地发声说道:
「小王爷,永福来了。」
原来早在小王爷刚回来在发火的那时候,从这儿回去的下人就叫永福快些过来。因为他们发现,最近这几个月,小王爷要是稍不顺心,都会叫人去遣永福过来,只要永福去让小王爷看了看,小王爷的心情就会奇迹似的好转。
下人们都满好奇永福怎么让小王爷心情变好的,永福每都红着脸说,他什么都没做,就只有让小王爷问问话,他老老实实地回答,小王爷就让他回来了。
永福想,也许是他每都赞小王爷英俊,用对词了,所以小王爷才不会生气,心情才会好起来。
今天的小王爷,看起来比前几还要生气的样子,让永福有点害怕。
「过来!给我倒茶。」
「是,小王爷。」
倒了热茶,永福小心地端着杯子,送到小王爷跟前。
不急着接过杯子,魏鹏看着永福红冬冬的脸。他知道那是他一直盯着永福看,永福的脸才会那样发烧地窜红。永福那种不自在的害羞,让他有种很满足的感觉,也以捉弄永福为乐,事实证明,每他捉弄永福后,自己的心情就会好转了。他明白自己可以从捉弄永福这件事情得到很大的安慰与满足。
「喂我。」魏鹏慢条斯理地说着。
永福端着杯子的双手抖了一下。喂小王爷喝茶?这差使他没学过……但一想到要自己把茶水送到小王爷唇边,永福的浑身就更热了。他不明白自己只是想着小王爷的唇,这属于肉体上的冲动就因为喜欢小王爷这个人而觉醒,因而不自在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王爷,小的……没学过……」
「现在学。」
魏鹏心里觉得永福这样子好可爱,逗他真的好好玩。但魏鹏脸上毫无表情。他伸手搭在永福的手背上,驱使永福喂他茶水喝。
碰到小王爷的手,永福手背窜过一阵高热,让他觉得全身的汗都蒸了出来。小王爷终于放开手的时候,永福才觉得自己可以开始降温。
「这样学会了吗?」魏鹏看到永福连汗都冒出来,心里开心地直呼这小人儿真会紧张。
「会了……」永福吞了口口水。
「那下一口茶,我不教你了,你喂我。」
永福战战兢兢地把茶杯递到小王爷唇边,靠上小王爷的唇,小王爷的唇微张,永福体内轰的一声响,有热热的液体从鼻孔里流出来。
「永福!」小王爷迅速拿走永福手上的茶杯,使劲把永福的头往后仰。
「来人!快来人!」小王爷往门外大喊。
永福仰着头,惊慌地看着还掰着他发髻、仰弯着他脖子的小王爷那副严肃的面容,怀疑自己做错了什么,让小王爷要这样虐待他的脖子不让他回复。
「小王爷,有何吩咐?」是平安的声音。
「你就这样让他仰着头回去,帮他止血。」

永福看到平安的脸。
「是的,小王爷。」
小王爷的手走了,换成平安的手掰着他的头。他就这样仰着头被平安带着走回下人房。一路上平安还惊奇地问着:
「你碰到什么事啦?怎么就流鼻血啦?」
流鼻血?!永福脸上的才稍退的红韵,马上又冲了回去,羞愧得无法回答平安的问题。
自己竟然在小王爷面前流鼻血?真是丢脸!小王爷一定会嘲笑自己的……想到自己在小王爷面前出了大丑,这个心就再怎么也愉快不起来了……
3
夜人静,夏日的虫子在叫着。
夹在雨乐哥与三和哥之间,永福躺在下人房的通铺上,怎么也睡不着。脑里想的都是有关晚饭时候平安哥跟茵茵小姐姐的事。这几个月来,他已经好几注意到平安哥傻楞楞瞧着茵茵姐笑,茵茵姐也不时偷偷瞧了安平哥,还满脸害羞的样子。平安哥哥那个表情,自己好象也有过,就是在看着小王爷发楞的时候……那就是喜欢吗?
在收拾碗筷时,还听见其它小姐姐取笑茵茵姐,说什么郎有情、妹有意,要茵茵姐跟安平哥上报主子,让他们俩择日成亲,改日生个小宝宝好了。茵茵姐便急着回说她才不要,她要跟这些姊妹们一直在一起。其它几个小姐姐们七嘴八舌地抱怨要不是府里没几个年轻哥儿,而且没一个看对眼,不然也能像平安哥和茵茵姐一样情投意合。
永福知道有两三个小姐姐满喜欢雨乐哥哥的,可是雨乐哥哥并未喜欢任何小姐姐。
一直萦绕在永福小小心灵的是“喜欢”这件事。
他自己天天想着小王爷,觉得自己好象是喜欢上小王爷,看见小王爷就欢喜的不得了,跟雨乐哥哥说的一些故事一样,里头男的爱上女的、女的爱上男的,那样的喜欢着小王爷。可是,他从来没听雨乐哥哥说过任何男的喜欢上男的的故事。连平常生活中看到的,也都是男的与女的在一起。
男的不能喜欢男的吗?可是他好喜欢小王爷唷。虽然他明白小王爷只是喜欢捉弄他,但是为了小王爷,要他做什么都行,只要小王爷高兴、欢喜,他就高兴欢喜了。可是男如果真的不能喜欢男的……
小永福烦乱得一夜无眠。

※ ※ ※

夏天到了,今日热气升腾,趁着太阳大,永福被雨乐叫到身边,一起去把王爷、小王爷、小少爷书房里的书都拿出来晒。
「永福,怎么这么没精神?」雨乐哥哥一边搬著书到庭外,一边问着跟在身边搬书的永福。
「昨晚没睡好。」
「怎么了?太热了吗?」
「好象是吧……」
「要休息吗?」

「不用,我可以做事。……雨乐哥哥,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呢?」
雨乐踌躇了一下,才缓缓地说:「……有啊。」
「一定不是府里的小姐姐吧。」永福蹲在让太阳晒得发烫的石板地上,学雨乐把书一本本散放四周。
「……不是。」雨乐的声音里充满无奈。永福不懂,不懂雨乐的情绪。
「喜欢一个人会很快乐吧?像安平哥那样?」永福像在自言自语,也像在发问,手边持续着摆书的动作。
「幸运的人,才会那样快乐……」雨乐也像在自言自语,也像在回答。
听到了雨乐的话,永福隐隐有感,但并非很清楚那种感觉,想了半天又朦胧不清起来,便把那种思绪摆到一边,问了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雨乐哥哥你不快乐吗?」
雨乐停下了动作,抬起头看着永福。永福这年纪正值情窦初开的时候,会问这些问题,应该也是他自己有这方面的困扰吧,自己能如何帮永福呢?连自己都无法掌握自己的感情了……
「快乐也不快乐。」
「雨乐哥哥,为什么快乐又不快乐呢?」永福很好奇,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又快乐又不快乐的,好矛盾啊。
「因为喜欢着一个人,会为他的快乐而快乐;也因为得不到回报而痛苦。故事里有那种某人爱着某人,但被爱的那人却不爱爱他的那人。雨乐哥哥这样讲,你能懂吗?」雨乐的声音好遥远的感觉,因为他的眼神也不在永福身上了,远远地看着,不知道他在看哪里。
啊!他看的那里一定是他喜欢的人所在的地方。永福自己也常常望着小王爷书房或卧房的方向发呆,这个他能感同身受,甚至能感受到刚才雨乐哥哥说的快乐与不快乐。
永福想问雨乐,男生能不能喜欢男生?他心里隐隐约约知道,那好象不大对,但从没人教过他这种事情,所以他只能求助于雨乐,雨乐哥哥会告诉他的……
「雨乐哥哥,男生不能喜欢男生吗?」
雨乐脸上血色尽失。永福知道了什么?他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来,他向来就把自己心里那份感情藏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永福怎么可能知道?……不对,永福是在问……难道永福也喜欢上同性?
「永福,你……喜欢上男人吗?」
永福羞红了脸,但眼神却茫然而害怕。看了雨乐的表情,他直觉喜欢上男生是错误的事情。
「不能吗?」那张羞红的茫然脸上又多了一层难过。「果然男生不能喜欢男生的啊……」
雨乐心好痛,自己尝过那犯禁忌感情为他带来的难受,一想到永福也会尝到这种痛苦,他就心疼。放下书本,他走到永福身边,将永福揽入怀里。如果这样抱着永福可以保护永福不去受那种苦痛,该有多好……
「是不能。永福,如果你真的要喜欢,就在心里偷偷喜欢就好,不能说出来,不能让人知道,更不能让他知道。如果这样会难受,就不要喜欢他了,换个人喜欢,喜欢女的,好不好?喜欢女的,让人知道没关系,这样就不会难受了。」雨乐为永福难过,他真不希望永福走上与自己同样的路。
「但是我好喜欢他啊!」永福眼眶发红,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我知道,你就把他当宝藏一样,藏在心里。你唯一的宝藏,别让人发现。那宝藏就会永远是你的,没人夺得走。」只能这样教永福自我保护,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永福才不会被人伤害。
「雨乐!永福怎么了?」
听到声音,雨乐赶紧把永福放开。是小王爷。
魏鹏才要来书房,就看到书房前庭院里,永福埋在雨乐怀里揉着眼睛,不知怎地心里就漫开一阵酸痛。不遐思索地大踏步过来,俯视着这两个人,发现永福红着眼,内心突然一阵烦躁。永福只有他能捉弄,怎能容许别人将他弄哭了!
「怎么哭了?」魏鹏的脸色因不满雨乐而难看得吓人,便也用这种脸孔质问着永福。
眨巴着弥漫泪水的眼,又看见小王爷难看至极的脸色。觉得自己因为喜欢小王爷而流的眼泪,非但没引来小王爷安慰,却又惹得小王爷生气,嘴角难过地往下一拉,更觉委屈的眼泪又一涌而出。
「小王爷,小的们在晒书,永福拍书时,眼里被灰尘飞入,眼睛疼痛,才会一直流眼泪。」雨乐只能编造一个理由,他知道小王爷在某个程度上是很疼永福的。
「还疼吗?」魏鹏没看向雨乐,还是揪着眉头看着永福。

「呃……不疼了……」永福抽咽着回答,还伸出两手袖子一直擦着泪水。他知道雨乐哥哥那样跟小王爷说,是为了保护自己。因为自己喜欢上男人,不能让人知道……
「那还哭!别哭了!」永福哭得魏鹏心里不踏实。他怎么会有这种感觉?魏鹏自己也纳闷。
「是……呃……小的……呃不哭了……」
「去洗把脸!洗好到书房里来。」魏鹏甩下被永福哭出来的满怀烦闷,拒绝受到永福的影响,果断地转身走进书房。
「是……呃……」
擦干眼泪,永福也把雨乐的话牢牢记在心底。

永福站在书房门口,不大敢进去,因为他发现小王爷冷硬着一张脸,好象在发脾气。
永福在门边站了好半晌,魏鹏才发现他手足无措地在那儿楞站着。
「永福进来。」魏鹏的声音冷冷的,好象要彰显他主子的威势。但只有他自己晓得,自己为了刚才看到永福被雨乐抱着而满怀不悦,这可不能在下人面前表现出来,所以他只能用冰冷伪装起来,因为身为主子是不能被奴仆所左右的。
「小王爷……」永福听话,跨进书房。
「过来磨墨。」
「是,小王爷……」
魏鹏其实只是不想永福继续和雨乐一起,所以才把他叫进来。一时之间也没什么事能让永福做,索性叫他磨墨,看自己练字。
永福磨了墨,看魏鹏写得一手好字,便崇拜起魏鹏来。自己虽然只跟爹学过千字文、三字经而识得一些字,可自己却没练过字,只用过家里爹做的沙盘学写字。
「永福,你识字嘛?」
「识得一些……」
「你识字,怎么没人提起过?」小王爷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大总管没问过我……」永福诚实地说。没人问过他,他当然也不会无缘无故就大声嚷嚷说他识字。
「你上过学堂?」魏鹏曾问起永福什么时候进府的。如果永福十岁之前就能识字,让他不禁对永福的来历感到好奇。
「没有……」
「那你怎么学的?」
「我爹教我的。」永福想起爹,不禁难过,眼里又冒出泪水。
「那你爹呢?」写着字,没注意永福的魏鹏,还继续问着。
永福忍着泪颤抖地说:「过世了……」
「你还记得你爹做什么的吗?」
「我爹说他是个穷书生,他病了……」挤着呜咽的声音,永福的泪水也忍不住掉落了……
感觉到永福声音的异常,魏鹏便抬眼。一看到泪流满面的永福,心里一疼,倏地站起身来。
永福不禁惊恐地退了一步:「小王爷,对不起,我不哭了……」拿起袖子又胡乱抹着脸。
魏鹏心头一窒:永福怕他?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不喜欢永福怕他的感觉,魏鹏眉头不禁又揪在一起了。他没意识到自己的脸色一直是阴暗不明的……

「永福……」
「我……小的去洗脸!洗好再来听小王爷吩咐……」永福看到小王爷脸上揪着眉头的不郁神色,以为小王爷又要怪他哭了,怕小王爷责怪,便慌张地告罪,忸怩地站在原地等着小王爷允许。
「……去吧。」
得到魏鹏允许的永福如得大赦,飞快地跑出书房,泪水扑扑地落下,心里所有忍下的难过似乎都在这个时候爆发了……
从晒书时明了到自己对小王爷那么喜欢,小王爷却不曾给过他好脸色看,小王爷一定是讨厌自己,这从小王爷喜欢作弄自己这点就可以得到证明。这是不是就像雨乐哥说的那种你喜欢他可是他不喜欢你的情形,难怪雨乐哥看起来也那么难过,现在永福可以完全理解那种痛苦与难受。再加上刚才想到他死去的爹,那种失怙的孤苦,叫永福心中霎时充满孤独无助的难受,觉得世界上已经没有人会爱他了,觉得自己的存在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奔到水井边,才打了桶水上来,洗着脸,永福便不可自抑地哭了起来,那哭声让人心酸,悲伤蔓延……引来了经过的侍女,围着永福安慰他。
有人安慰,让永福更难过,直想把满腔的难过给发泄得干干净静。
他身边围了越来越多下人,连副总管魏忠都被这群人引过来了。
魏忠出声道:「怎么了?怎么回事?」
「永福哭得好委屈的样子……」茵茵也为永福难过地说着。
大家让了开,让魏忠靠近永福。
魏忠柔声地说:「永福,傻孩子,怎么啦?捱骂了吗?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永福抽抽咽咽地说:「小总管……我好想爹……」
周围的人,有些感情丰富的,听了永福的话,也不禁红了眼眶。小永福从进府到现在从来都不哭不闹,今天第一在人前为了过世的爹而哭泣。
「永福……乖……永福的爹要是知道永福哭得像个泪人儿,会舍不得的。」魏忠捉起自己的衣袖为永福擦脸。
魏忠吩咐身边的仆役:「庆吉,你去找雨乐来。快!」
「好!」
没一会儿,庆吉带着雨乐出现。
魏忠把永福交给茵茵:「茵茵,帮永福擦擦脸、整理整理。等会儿我叫,再带永福过来。其它没事的人都去忙吧!」
众人散去。
魏忠随即把雨乐叫到一边,跟雨乐吩咐些事情。雨乐一直点头。原来魏忠是交代雨乐带永福去逛逛市集,给永福找些好玩的东西,让他能把思念父亲的心情尽量淡化。

※ ※ ※

就在雨乐带着永福出门后,宫里马上来了圣旨。命魏鹏为同庆府云骑校卫,为朝廷武将从三品,下个月初上任,且命其上任前先进京面圣,以听取边防的会报,再择日出发。
同庆府为朝廷北方边防重镇,因为匈奴经常来犯,光是同庆府的武官就比别多了三倍。魏鹏这个官职,是这几个月来他勤劳地经常出入皇宫,与皇上、皇太子、卫王爷魏邈商议后,才请皇上任命的官职。会谋此官职,也是为了让他爹看得到自己的成就,有番作为后,要娶妻便非难事。
魏邈虽曾对中书大人提过魏鹏对其千金有意,但所得到的回答竟是吕小姐已许配于他人。魏邈便将此事告知魏鹏,魏鹏不信,他觉得只要吕t芳未嫁,自己仍有机会,于是便积极着手于谋职历练之事,心想,也许等功成名就之日到来,吕t芳便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接到了圣旨,魏鹏非常兴奋。
魏邈叮嘱魏鹏:「鹏儿,改日向君师傅辞行时,必须再向君师傅请益,让君师傅放心。」
魏鹏禁不住满脸的兴奋之色,愉快地说道:「孩儿知道。其实师傅对孩儿很放心的,孩儿的内功与拳脚功夫,师傅都称许过。」
魏邈脸色转为担忧:「为父只是担心你此去会否遭到同侪排挤……」
「爹,这也是历练之一,您就别担心了,孩儿会因此而有所成长。」魏鹏一点也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因为还没碰上,所以没那么在意。
「说的是,你就去历练历练见识见识。这趟出远门,你就带着平安跟你去吧,平常在家都是平安招呼你身边的事情,让他跟着你,我也放心。」
「爹,我不想带平安去。让永福去,好不好?」
「永福?他才多大的孩子?去北边辛苦着哪。」魏邈不同意地拒绝着。
「爹,永福十四了,不算孩子了。」魏鹏继续拗着,如果身边要有人,他就要永福。
「不行!等他大些再说吧!你这去就带上平安,听话!」魏邈坚决的语气不容魏鹏反抗。
「爹……」魏鹏苦了张脸,却一点也没察觉自己会这么这么执着于永福的陪伴。
5
几日来,全卫王府的人几几乎为了小王爷要上边疆就职的事情闹得沸沸腾腾。来府中探望魏鹏的客人很多,增加了下人们的工作量,让大家都很忙碌。
永福虽然注意到府中热闹的状况,却还不知道造成大家忙碌的原因,也不会开口去问,因为只要尽好当下人的本分,把主子吩咐下来的事办好。只觉得连他自己都异常忙,因为客人的走动,一天里同一个院落可能要扫好几地,也常常被大家呼来唤去,在府里四走动。往往一整天下来也不晓得自己忙了些什么,晚上唏哩呼噜地往通铺一躺,就找周公玩去了。根本没走神的空闲,几天前被魏鹏勾起的哀愁也在这种情况下,逐渐被众多事务所掩埋。
然后来府的客人渐渐少了,作息又慢慢恢复往常的频率,永福的小脑袋瓜才又开始运转。
最近王爷、王妃、小王爷都忙,虽然不知道他们忙些什么,但小王爷却不像前几个月那样常找永福去捉弄了。永福想,也许是小王爷没那闲功夫了吧,像这样忙着,不去见到小王爷,就不会因为小王爷给他脸色看而难受,似乎会过得比较好,心情也会比较舒服。只是,他开始有空闲后,也会想念小王爷了,实时小王爷对他的脸色始终那么冷然。
永福一想到小王爷就闷闷的,纳闷自己怎么会喜欢上小王爷。他还记着他刚进府时,小王爷喂他吃梅糕的感觉。小王爷那时好温柔喔,自己是因为这样才喜欢小王爷的吗?但自己也没有因为小王爷作弄自己而讨厌小王爷,反而更喜欢他了,否则自己也不会如此苦恼……一想到他们之间身份的差距,还有都是男的,再怎么想也不可能在一起,不如就用雨乐哥哥给的方法,把这喜欢当成宝藏埋在心底。
我还是可以喜欢他,别让他或任何人知道就好了……
下定决心后,永福觉得心底踏实了,相信不管小王爷再怎么戏弄他,他也能甘之如饴,因为他是真的很喜欢小王爷啊。
这天晚餐后,副总管魏忠召集大家在后堂下人房的聚会厅里,有事宣布。永福站在雨乐身边,好奇地看着大家围在魏忠面前。他知道,通常只有在府里有大事时,才会把大家召集起来宣布事情。
魏忠发话了。
「大家都知道小王爷受了皇命,明日便要启程前往北方同庆府,到那儿任职云骑校卫,一年半载也不见得能回来。王爷本来准备让安平随侍小王爷到北方去的,不过大家也都知道了安平已经向王爷请求要迎娶茵茵这档喜事,于是王爷便准了安平的喜事。我便举荐魏临陪同前去,以照应小王爷日常琐事。所以日后,魏临的工作便要落在各位身上。文亭v管事之一w明日会把魏临的工作分派下去,大家听命行事。清楚了吗?」
「清楚了!」全堂的下人同声响应。只有永福惊得呆楞楞的,却也没人发现他的样子。
小王爷要去北方?明天就去?他都没听说……那他以后是不是就见不到小王爷了?
一厅人散去,永福扯着雨乐的袖子。
「永福?」雨乐现在才发现永福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雨乐哥哥,小王爷去北边,还会回来吗?」

雨乐看着永福,他没问过永福喜欢的人是谁,但永福现在急切又难过的样子,永福喜欢的莫非就是小王爷?「当然会回来啊!」
这答案好象稍微安抚了永福。永福又问:「听人家说,北边很多残暴的匈奴,小王爷去北边会不会危险啊?」
雨乐继续安抚永福:「小王爷去那儿就是要防范匈奴,不让他们进犯。小王爷功夫很好,匈奴拿小王爷没办法的。匈奴只有被小王爷打跑的份,不用担心。」
原来小王爷是要去北边打匈奴啊。听雨乐这么说,永福彷佛也没那么担心了。只是以后见不到小王爷的难过思念现在便已开始蔓延,有没有机会在小王爷出远门前,去看一看小王爷,就算只看一眼也好……
「雨乐哥哥……」永福支支吾吾的。
「嗯,怎么?」
「我……想……」我想去看小王爷这句话永福怎么也说不出口。
魏文亭管事从厅外进来,马上喊了雨乐,要雨乐去前头大厅,王爷找雨乐有事。
永福留着喉咙里还没讲完的话,看雨乐安慰地拍了自己一下就转身离开去王爷那儿。盯着厅堂门口,楞了好一会儿,才无精打采地走回隔壁厢的下人房大通铺,走到自己平常睡的位置,爬上炕,蒙上被子流眼泪。没机会见到小王爷了……
「永福咧?永福!」安平哥在叫。
永福马上在被里擦干眼泪,钻出被窝来。
「安平哥,我在……」
看着永福红红的眼、红红的鼻子,安平赶着说:「怎么啦你?小王爷找你呢!快去前头厅!去晚了会被骂!」
「喔……我这就去!」永福赶紧下了通铺,穿好鞋就往进府的头一进院落跑去。心里开心:可以看到小王爷了!
气喘吁吁地跑到厅,小王爷正跟人在聊着。那几个人看起来也像小王爷这种身份的公子哥儿。
「总算来了。」魏鹏盯着跨进门槛的永福说。
「小王爷,您找我……」永福站在一边嗫嚅地说,这么多人看着他,让他很不自在。
「嗯……你先在一边等着……」魏鹏皱了眉,永福的眼睛鼻子红红的,眼睛还肿肿的,刚才在哭吗?谁苛待他了?
「魏兄,你要带的,就是这个小仆吗?」一位穿著藏青色儒衫的书生问着魏鹏。
「是啊,孔兄。」魏鹏对着那位儒生说。
另一位穿著蓝色长衫的公子,站了起来,充满英气的脸庞却有一双邪魅的眼眸,绕着永福,低着头上下打量他:「可是他还是个小孩子啊。」
「表哥,永福十四岁了,他只是还没长个子……」魏鹏怎么觉得他表哥像只苍蝇绕着永福这块肉飞来飞去,心里怪不舒服的……
「我说子居啊,天香阁我们自个儿去行了,你为什么一定要带上这个小哥啊?就不见你带司晨去。」子居是魏鹏的字。表哥拉着永福的手,坐回自己在魏鹏身边的位子上。
「表哥,司晨还在家里,你们随时可以带他去。可永福是个下人,若非有我这个主人带他去长见识,他八辈子都别想上天香阁那种地方。」司晨是魏鹏弟弟魏骥的字。魏鹏揪着眉,刚才在说到永福的地方便顺手把永福被表哥拉着的手给拽了回来,换自个儿拉着。
小王爷要带我去见识什么?永福心里怕怕的。
「好好好,你说带就带上吧。那我们可以出发了吧?」表哥刷的一声打开了折扇缓缓地着,倜傥绝伦的模样给人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永福看得眼都直了。怎么小王爷结识的人都是这种仙人吗?啊,小王爷叫这人表哥,他们是亲戚,小王爷好看,亲戚当然也会好看了,有血缘关系的嘛……
「走吧……」魏鹏也跟在表哥身后站起身,指示永福跟着自己。
一行人乘着六顶软轿,就往西门大街去。永福跟着小王爷软轿旁走着,看到那个表哥所乘的那顶软轿前后左右四周围了十几个带刀护卫,永福心里直觉得表哥的出游阵仗好大。小王爷这表哥会是哪儿来的呢?没听说卫王爷有姊妹,该不会是卫王妃那一边的亲戚吧,那不就是皇亲了?说不定还是皇子呢?!像太宁公主那样的身分……惊惶的永福吓出一身汗……
原来这个表哥是当朝皇太子皇甫衡容,是皇甫皇朝现任皇帝皇甫实慕的三子。刚才在厅里的,除了魏鹏外,其它都是皇甫衡容的家臣,而那位孔兄名为孔让,乃一隐于市之奇人。

皇甫衡容要不是念着平日里这些堂表兄弟就数魏鹏与他感情好,且明日就要启程上北方去,他也不会今晚就来跑来逮人上天香阁,要给魏鹏送行。
天香阁,是个特殊的声色场所,只招待皇亲国戚、朝廷官员、天下富商。要进入天香阁,必须出示阁员牌引,而阁员牌引的取得则是缴纳一定的阁员年费。阁员牌引分为五阶,最低阶费用能买到的为木牌,依递增为铁牌、铜牌、银牌、金牌,能享用的设施与服务也因此有所增减。在这些牌引之上的是碧玉牌,只给皇室人员使用。也只有执碧玉牌、金牌的人可用其所执牌引带同友人进来,其它阶牌引则无此特权。确实,没有皇太子手上的碧玉牌,永福八辈子也进不了这种场所。
永福自己跟着六坐软轿,再经过好多店家后,转进一个小巷,走过几户人间,便沿着长长的一条围墙走了好远,来到一座大门前。一群人上了门座,就见到几个打手般的人物在门廊里护着,表哥轿边有个侍卫正晃着手里拿着的东西给那些人的头头看过。永福觉得自己好象从卫王府出来,重新又回到卫王府的感觉。因为卫王府最外头的门廊上也是有护卫守着。
里面有人开了门让他们进去。沿路都有人招呼他们往某个院落前进。永福看着这大宅里的布置,感觉也跟卫王府好象,只不过到亮恍恍的,下人也特别多,心想是不是所有京城里的大宅都是这个样子的。
终于,他们在一个非常雄伟的楼阁前停了下来,有一位非常美丽端庄的姑娘站在楼前。众人下了轿子,那位姑娘向大家福了一礼,开口说道:
「妾身是凤栖亭的主事蓝英,欢迎各位的到来,今夜就由妾身领凤栖亭一众侍女们来服侍各位爷儿们,爷儿们里面请。」

6
一进凤栖楼,永福就被那大得令他张大了嘴的厅堂给吓傻了。
厅堂透顶有三层楼高,十多丈的长宽,从屋顶悬下了数不尽的灯将整个厅堂照得亮恍恍的,宛若白天。面对着门口,围着厅堂半绕,席地摆了六个坐榻。看来是刚才进大门时,他们就往内通报有六位主客。榻与榻之间隔得很远,榻前有矮桌,矮桌上已备妥水酒与下酒的精致小菜。每个榻旁都站立了五名只着层层粉色罗纱的美丽少女。
皇甫衡容当然占了首座,永福随着魏鹏坐在皇甫衡容的右侧。待所有人都坐定了,丝竹声起。被魏鹏拉着坐在身边的永福只能巍颤颤地坐在那儿,听魏鹏吩咐,还看着不知从哪里一涌而出的美丽少女们在眼前翩翩起舞。
原来这么大的厅堂是给舞姬们起舞表演的。这些舞姬身上穿著一层粉紫色丝质彩衣,那层丝衣贴在舞姬们身上,像第二层皮肤,使舞姬们漫妙的体态曲线毕露。配合着藏在暗的琴鼓音乐舞动着藕臂与腰身,舞姿撩人,似能动人情欲,让在场看舞的人无不觉得热血沸腾。
永福只是挺直了背、紧张地坐着。这些姐姐跳的舞,他刚刚才看了一会儿就不想看了。他对这些女人的表演根本毫无反应。他满脸疑惑地看着那些爷们如痴如醉的热烈表情,丝毫无法理解这样的表演有什么好看的。他只是陪小王爷来,什么事都不懂,又很怕给小王爷添麻烦,也不知道来这儿干什么的,只好一个劲儿地僵直地坐着,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在这么多人面前,他又不能盯着小王爷看,只能盯着自己紧握在膝上的双手。
皇甫衡容无论身何,都会下意识地提高警觉,所以他表面上虽热烈地大笑着,表面下却是仔细又冷静地在观察所有在场的人。身为皇太子,即使身边跟着十八个贴身护卫,他还是必须留意不认识的人,对那班舞姬如此,对身边陪侍的少女亦如此,甚至对隐身于二楼布帘后的乐团亦是如此。
长久以来精神力上的训练,让他能立即感应到突来的杀机而作出反应。因此实时到安全无虞的场所,他还是无法真正放松。也因此,他才会去注意到永福那又紧张又不自在的模样。
通常,十四岁的男孩子都对情色有强烈的好奇心,对眼前这等诱惑早就该被迷得神魂颠倒、竖白旗投降,就像他那几个兄弟刚开始接触女人时一样,怎么可能像永福这样皱着眉头、一筹莫展的样子?皇甫衡容瞬间对永福起了强烈的兴趣,而眼前这些舞姬、美女比起对永福的兴趣来都相形失色。
「新成,你去帮我请那位小公子过来。」皇甫衡容眼神撇向永福,轻声交代身后的随沪。
「是,公子。」
新成走近永福,在他耳边说了两句,就见永福慌张地抬了眼看向皇甫衡容,随即转向魏鹏说了两句话。魏鹏被舞姬们吸引了注意力,只笑着看了皇甫衡容一眼就朝着永福挥挥手,转头回去继续看舞。
永福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跟着新成走向皇甫衡容。
皇甫衡容拉着永福的手往下轻轻地施力,让永福跌坐在自己身边。
「你叫永福?」邪魅又磁性的低沉嗓音在永福耳边响着,让本来就手足无措的永福烧红了耳朵。
「是,公子。」永福低低细细的声音迟疑地说着。
啊,原来是只可爱的小兔子。一看到永福耳廓子烧红了起来,连带着白皙的脸颊也映上两抹红晕,皇甫衡容就明白了。逗逗他玩。皇甫衡容立即起了这心眼。右手臂将永福的肩膀圈过来,紧紧地将背对着他的永福搂实在怀中,在永福耳里吐出温热气息,呢喃地问道:「永福,依你看,那当中的舞娘,那个最美?」
永福自从小时后被爹抱过,还有上被雨乐安慰过,从来就不曾这样被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有意地紧紧抱住,耳边还传来暧昧地耳语,耳里注进温热的呼吸,全身突然窜过异样的颤栗,血液从脑顶一路延烧到脚趾。口干舌燥的永福张着嘴:「……」想说却说不出话来。
皇甫衡容右手紧环着永福的肩膀,倾身瞧着没回答的永福,发现永福整张脸蛋都绯红了。邪魅地扬起嘴角,皇甫衡容贴近永福的脸,嘴唇快要碰上永福的嘴角了:「怎么不回答我呢?永福……」
「不……知道……公子……公子,我不知道……」没发现自己喘着的永福,终于寻回自己声音,全身紧绷地回答。

「我觉得,现在的永福,比在场任一个人都要美呢……」皇甫衡容笑着,想做势吻上永福粉色的软唇。永福睁大了双眼,一脸惊愕……
魏鹏从永福离开身边后,就不时转头去注意皇甫衡容与永福的动静。永福被皇甫衡容抱在怀里,让魏鹏僵硬了全身,对舞姬们的注意力全都消失。那个急色鬼表哥不去抱在场的美女也就算了,竟然对他的永福下手!绝对不能让他亲到永福!
「表哥!」魏鹏喊了出来,纵身一跳,就站在永福身侧,让皇甫衡容稍一停顿,就移形换影地塞了个美女在皇甫衡容怀里。永福才一晃眼就被换了出来站在魏鹏身边。魏鹏一身好功夫第一在永福面前展露出来,可永福什么也不懂,自己觉得怎么莫名其妙的就站在小王爷身边了。
皇甫衡容怀里霎时充满脂粉香气,他也知道刚才在怀里的人不见了。推开怀中有沉鱼落雁之貌的女子,顿时觉得此女子比不上前一刻永福在他怀里的好。同时,他也发觉了永福对魏鹏来说,应该是有某种意义的,不然不会把永福看得这么紧,连上个声色场所都非要带上他不可。
所以皇甫衡容也不生气,他本来就是打算让魏鹏高兴才来天香阁的,犯不着为了个下人,弄得大家来玩的气氛不好。但他还是想激激魏鹏,想知道魏鹏在意永福的程度。皇甫衡容笑着说:「子居,永福让我带回宫一晚,明儿个我就派轿子送他回去。」
表哥,你这是明摆着要永福陪你一晚?「不行,永福还小。你也知道我们家很保护下人的。」魏鹏也理直气壮地笑着回。
「刚才我们出门,是你说他不小了,得让他见识见识的。」
魏鹏白了表哥一眼道:「我是带他来见识女人的,可不是让他来见识你的。」
「哈哈哈……」皇太子大笑,他表弟是不是根本不知道他的永福小仆喜欢的是男人啊?还说要带永福来见识女人呢,根本错了,错得离谱!让他忍不住要笑啊!「行!哈哈!你让他找个女人摸摸过过瘾!哈哈!」
皇甫衡容笑的让魏鹏不知所以然,只能奇怪地看着表哥,自己没做错什么吧?转头看着身边瘦小的永福红着脸手足无措的样子,还一脸哀求地瞧着自己。永福想抱女人吗?这想法还真让他怎么想怎么不舒服呀……但他带永福来的目的不就为此吗……
魏鹏微微皱了双眉道:「永福,你看,这些姐姐里面,你喜欢哪一个?」
永福失望地移开了看着魏鹏的视线,茫然地看着那些跳舞的姑娘,过了一会儿,缓缓地摇摇头说:「没有喜欢的。」
永福的回答让魏鹏一时欢喜起来,却被表哥一句话又浇熄了:「子居,你就帮他挑一个嘛……还有,你自己也记得挑一个。」
魏鹏瞪了皇甫衡容一眼。要你多嘴。
皇甫衡容站起、飞腾、伸手、归位、落座,眨眼间动作一气呵成,还带回一个舞姬倚在他怀里。俊逸潇洒的气魄,教永福看傻了。
今天有永福插一脚,让皇甫衡容觉得有趣极了。如果自己尽量散发男人味,永福会不会爬过来?那魏鹏会怎么反应?皇甫衡容看着魏鹏主仆俩,好想笑,但他得憋着……嗯,他得散发男人味……
皇甫衡容魅惑地笑着问怀里的人,但双眼却看着永福:「姑娘芳名?」
「奴家绮玉。」绮玉落落大方地回答。
「绮玉姑娘,若的服侍让我满意,这块大理温玉就赏给。」皇甫衡容翻手摊出一块巴掌大的黄褐色上等温玉,这等尺寸的温玉,质地好的可价值连城。
「绮玉尽力。」绮玉开始亲吻、抚摸着皇甫衡容。
永福盯着皇甫衡容游移在绮玉身上的大手,绮玉被抚摸,让永福有感同身受的炽热,下身开始有了反应。永福羞得不知如何是好,紧缴着交叉在身前的两只手,气息粗重,浑身冒汗。
魏鹏也发现永福因为表哥对女子的调情而开始冲动,以为永福需要女子。他心里虽不愿意永福跟别人亲近,但也不想让永福难受,所以便也挑选了个女子,带到永福跟前。不甚高兴地对那女子说:「好好伺候这个小子。」
「是,公子。」
永福眼前站了个与永福一般高的女子,她温柔地笑着:「公子,让奴家来帮你吧。」说着便伸手要去解永福的衣服。
「不要碰我!」永福吓得哭喊了出来。他双手紧紧抱着自己,步步往后退,慌张地四张望,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他觉得自己好丢脸,好羞耻,表公子只是那样摸女人,自己竟然就有感觉,他喜欢的是小王爷啊!为什么自己会有反应?他想躲、想逃。想逃离这样羞耻的自己。
永福马上跑到皇甫衡容榻后的屏风后。原来屏风后有座楼梯通往二楼,他便去躲在楼梯下,把自己藏起来。
被永福吓了一跳的魏鹏才要追过去,就被皇甫衡容一把抓住。
「你懂得怎么帮他嘛?」全把一切看在眼里的皇甫衡容好笑地问魏鹏。
「给他女人……」
「哈哈哈!」皇甫衡容大笑,推开正贴在身上服侍自己的绮玉。「绮玉姑娘,再回去练练……这银两赏。」

怎么,给女人不对嘛?表哥干嘛笑成那样?
皇甫衡容总算回过气:「你省省吧。我去帮他。」
「你?你帮他?!」表哥帮永福?怎么帮?帮永福解决吗?皇太子帮永福那画面想象起来实在让他生气。
「嗯,不然你要帮他吗?」
「当然不,所以,我说找女人……」当然不是自己帮他啊!
「你啊……是怎么当人主子的啊?去找个女人吧!子居。永福交给我。」说完便绕过屏风去找永福。十几个护卫瞬间隐入暗保护皇甫衡容。
魏鹏楞楞地回了座位,却无心于眼前这些美丽的舞姬。

※ ※ ※

「永福……」来人柔柔的低沉嗓音,让紧绷到极点的永福脊背上不由自主地窜过一阵颤栗。
睁着水雾雾的双眼,瞧着蹲下身来看着自己的表公子。
「公子……」没想到永福紧绷着却还带点哀怨的声音,性感到激起了皇甫衡容的情欲。让皇甫衡容不禁怀疑,方才那些舞娘是否已经老练到了没这种清涩的性感?他是晓得能在凤栖楼服侍的,都是天香阁里一等一的女子。
皇甫衡容伸出一只手,劝诱着永福:「永福来,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让那些女子碰你。」
「公子……我不要回厅里……」他怕一回厅里,就会看见小王爷对某个女子做出刚才表公子对绮玉做的事,那他不仅心里会难受,身体一定也会像刚才那样产生变化。而刚才身体的变化到现在都还没还原。
「好,我们不回厅里。来……」皇甫衡容还伸着手,迎来永福怯生生的温热小手。一把将永福拉进怀里,紧紧拥着,闻着永福身上还带着的稚子气息,皇甫衡容腹中那把火烧得更盛了。虽然他在心里一直警告自己,永福只有十四岁,这讯息却无法熄灭永福所点燃的欲火。他的呼吸变得沉重。
「永福,跟我上楼。」皇甫衡容抱着永福,转眼就奔进了二楼一个房间。皇甫衡容知道自己的护卫已经将房间四周包围个密不透风。
抱着永福坐上床,皇甫衡容的大手马上探进永福衣内,贴揉着永福单薄的胸膛。
「嗯……公子……」永福娇喘,急着要把皇甫衡容的手从衣内拿出,但没功夫的他怎么挪得动皇甫衡容刻意施力的手掌。
皇甫衡容魅笑着:「永福刚才在下头只是看着我的手,这儿就硬了……」另一只抱着永福骨盆的手探向永福双腿间轻轻蹭着。
「啊……」永福根本说不了话了。
「永福,男人跟男人怎么做?你知道吗?」
永福媚眼如丝地看着皇甫衡容,茫然地摇着头。
「我教你……」

7
魏鹏越想越不对劲,心里就是放不下,在榻上坐卧难安。终究他还是抵不过心里对永福的挂念,提气纵身一跃,就上了二楼,往方才护卫们消失的方向去。他知道皇甫衡容一定在二楼的某个房间里。
运起内力倾听,查看哪个房间内有细微的声响。
来到一个房间门前,里头传来细微的呻吟声。
他敲了下门,就开门进去。入眼的景象让他大动肝火:永福已经被皇甫衡容脱个精光,瘦瘦白白的身子上到充满吻痕,皇甫衡容正一手握着永福还没成长完全的小家伙缓缓搓动,一手搓揉着永福细薄胸膛上的蕊珠。
魏鹏什么也没想就冲过去隔开两人,就把永福抢抱进怀里。瞪着早已因欲望而蕴魅了双眼的皇甫衡容,大喊着:「你干嘛对他做这种事?」
不满韵事被打断,皇甫衡容尖锐地撇视魏鹏。吸一口气,运行一下,刚好他练的是冷心掌,属于冷质内力,可以将他体内的热力梳理平整。才一瞬间,方才所有的欲望全然消失。
看着魏鹏慌乱地帮还在失神的永福穿上衣服,皇甫衡容冷冷地说:「不要以为我们交情好,你就可以随意打断我的事!我怎么说也还是个太子,我只是不想拿太子的权力来压你!」
太子?!永福惊愕地醒了过来。
魏鹏确实乱了心神,未及思熟虑,一动念就付诸行动。听了皇甫衡容的话,才惊觉自己太过冲动。
「对……对不起,表哥……」魏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讪讪地道歉。
皇甫衡容变脸却比翻书快,挑起嘴角,脸上出现了包容的笑意:「不过是个下人,看你当宝似的。」
「我没有!」魏鹏脸色一僵,像是要掩盖什么似的立即否认。
「我说子居,你把永福交给我吧。反正你就要去边关……」
永福心里大喊着:我不要!小王爷,不要把我给人……
「表哥,你别向我要人,你也知道我爹很护着家里的仆役,这要问过他老人家的。」魏鹏叹了口气说,他不想把永福给皇甫衡容,所以这么说。
「成!那我们回卫王府去,我问姑丈要人!」皇甫衡容说着就起身整衣。
皇太子向王府随便要个人是轻而易举的事吧?永福害怕他会不会就这样离开了卫王府,然后再也见不到小王爷?永福心中顿时充满惊慌。
「表哥,我要是跟我爹说了你要永福的目的,我爹一定不会把人交给你的。」魏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就事论事地说。
皇甫衡容盯着现下低着头、满脸羞愧难过惊慌的永福看了一会儿,才对魏鹏咧开一个开怀的笑脸,开心地说:
「以后,如果我有机会让永福愿意跟着我,你是不是就愿意放手了?」
永福抬眼看着魏鹏,微微地摇着头,眼里充满乞求。
魏鹏完全搞不懂皇甫衡容的意向,为什么老是绕着要永福这个议题打转,皇甫衡容家里的男宠女宠个个都比永福俊美,何必为了动永福这么费力。
看到永福的眼神,他知道永福不愿意。然而他也开始在想,如果永福以后愿意跟着表哥……不行!他不会让永福离开他魏家的!不过,要是永福将来也像安平一样想娶妻,娶妻之后就得住在府外……不行!他不会让永福娶妻的!
永福是他的!
魏鹏震惊地检视自己,他从来不会这么笃定认为某个人是属于他的,就连他喜欢的吕t芳,他也没对人家有这么强烈又完全的独占欲。
魏鹏紧搂着永福,淡淡地笑了,还笑得有点莫测高:「不!他永远都是我卫王府的人。」
皇甫衡容灿笑地接受拒绝,摆摆手说:「被你家这可爱的小鬼一搅和,让我连看美女的心情都没了,我想打道回府。你可以留下来继续,反正说好是要请你的。」
「不了,一起走吧。」

※ ※ ※

魏鹏坐在轿子里回府的一路上始终愤怒着,他理不清楚他到底为何愤怒。只是一想起永福全身赤裸地躺在衣衫不整的皇甫衡容身前,他就一股怒气腾升,一路气回家来。而且他觉得,他要是不好好骂骂这个奴才,他绝对无法消气。
回到卫王府,魏鹏抓着永福细瘦的上臂,拖着永福急急地走回房间,还马上叫下人准备沐浴的用具。
啪地一声,魏鹏猛地甩上房门,几个健步,将永福丢到自己床上。为了不让屋外人听到他的骂声,低声嘶吼地骂着永福:
「你就这么贱?!他亲你、摸你、脱你衣服,你就完全不懂得反抗?」
小王爷那张冷怒至极的脸,让永福从心底寒了出来,瑟缩地往床内角缩去。
「说啊!怎么不说话?!我问你的,你一五一十给我说清楚!」
魏鹏坐在床沿,愤怒眼神锐利的像要在永福身上切下肉来。
永福像要躲避魏鹏那种骇人的目光,拼命往墙上靠就希冀把全身缩进墙里似的,慌乱地嗫嚅道:「小王爷……我没有,我不知道……」
「不知道?!」魏鹏一把抓过永福,撕裂永福上衣,戳着皇甫衡容留在他身上的痕迹低喊:「还敢说不知道?!你享受得很啊!」
永福急出了眼泪,拼命拉着自己变成条状的衣服:「我没有!小王爷,我没有!」
「现在倒会反抗啦?」表哥怎么你的时候,你就乖得像头羊。我才扒了你的上衣,你就哭闹不停!你比较喜欢让他碰吗?!魏鹏心里猛地冲出更盛的怒气。
叩叩,门外传来:『小王爷,小的端热水来了。』
魏鹏一把将永福塞进被窝里,这才发话:「进来准备。」
等下人都准备妥当走出房门,魏鹏马上掀开床被抓小鸡似地把永福丢进浴桶里,拿着棉布就往永福身上死命地刷,像要把那层皮肤刷下来似的。他的愤怒让他根本没去考虑拿捏下手的力道。
「小王爷,好痛、好痛……」永福轻声呜咽。
「痛!还知道要痛吗?我就是要把他留在你身上这些痕迹给抹掉,就算破了皮也是你自找的!谁让你贱?!」
永福心里好难受,小王爷的低骂声加诸在穿过皮肉痛入骨髓的劲道上,让他觉得好象有把刀,一小块一小块挖着他的脑、他的心,那疼痛比身上令他破皮的力道还要疼,痛得难受。眼泪不由自主地一涌而出,他低着头坐在浴桶里任小王爷死命地擦,压抑着自己的低泣声。
永福的压抑不住的饮泣声叫魏鹏心头一窒,手上的动作顿然停了,心惊自己让愤怒蒙蔽了心神。他知道自己易怒,但他现在,到底在气什么?他刚才说了那些话,现在连自己想想都觉得太没口德,会让人受创。他想道歉,但又觉得当人主子的骂奴才却又低头,那不明摆着自打嘴巴,因此不愿放下主子的架子说些道歉的话。他又不懂得怎么安慰人,只好还是习惯性地仗着主子的架子能让永福先别哭。
「你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就是痛而已嘛!连这点痛都不能忍,当不了男人!别哭了……」魏鹏的语气已经有些缓和了,只是一张俊脸还是绷得紧紧的。
但魏鹏刷着永福身体的手劲却一点也没放松,他眼看着那些痕迹就是一肚子火。
永福他是因为痛才哭的吗?不是,他是因为对他做那些事的人不是小王爷才难过。而小王爷不相信他、误会他、说他贱,让他更委屈地难过得哭出来。这些疼痛让他现在才知道,心受了伤比身体受了伤还要难受万分。
魏鹏把永福刷得全身通红,有些地方真的被搓得破了皮,还连永福的下体也是一分都不放过地用力擦洗,那疼痛就更不在话下了。连永福的头发,也帮他洗了。魏鹏就是想把永福身上表哥留下的痕迹全都抹得干干净净,因为永福是他的,除了他,谁都不准碰!

魏鹏展开一条巾帕把刚跨出浴桶的永福整个包起来,抱到床上。才开始搓擦永福的身体。
永福红着眼眶,干布擦在身上叫疼的感觉反映在微蹙的眉头,两片粉唇因哭泣后的呜咽而哆嗦着,匹散着湿亮的长发,在魏鹏擦拭下若隐若现的皮肤红透却粉嫩,全身散发出一股叫魏鹏揪心的妖娆美感,让魏鹏整个心神为之颤动。
「嘶……」魏鹏擦到某个破皮的地方,永福不禁咬着牙根抽气。
「痛吗……」魏鹏缓声地问,他已经开始为眼前这副躯体着迷了。
「嗯……小的会忍……」永福嗫嚅的声音让魏鹏心里阵阵犯疼。
「我等等帮你擦些药……」心软了,魏鹏连声音也跟着软了。
「谢谢小王爷……」察觉到魏鹏的变化,永福畏缩着怀疑地看了眼小王爷。
魏鹏帮永福擦干了头发后,随手便把用过的巾帕丢在床边,取出药膏来,要帮永福上药。一转身看着永福缩坐在被子上的样子,魏鹏简直不能克制全身燃烧般地热了起来,把手上的药也忘记了。
「永福……」魏鹏看着眼前的人,呼吸沉重而困难。
「小王爷……」永福应他的声音更引得他下身一热。
魏鹏试着呼吸调息,企图纾解体内的躁热,一边用硬梆梆的语气警告永福:「以后不准让任何人碰你。谁碰你,你就等着我洗掉你一层皮。听到没?!」
「嗯……听到了……」永福哀怨着一张脸回答。
不能看,不能再看着他,不然自己也会变得像表哥那样,对他伸出魔爪……魏鹏说:「你躺下,我帮你擦药。」
永福听话地躺在床上,双手捂着自己的下体。刚才坐着,他还能把双腿靠在一起,手遮着耻部。现在躺着就只能依靠这种羞人的动作了。
天啊!光是看着永福那个娇羞的神态,魏鹏全身血液便为之沸腾。
不管了!不管了!不管了!
魏鹏开始伸手解开自己的衣着,很快地,在永福惊吓的注视下,显露出直挺挺的分身,全身裸裎地覆盖在永福身上。
「把手拿开。」魏鹏悬在永福上方的脸严厉地命令着。
「呜……小王爷……」永福涨红了脸,羞涩地摇着头。
「拿开!」魏鹏两手捧着永福的脸,坚定地说。
永福只好把两只手伸了出来,规矩地放在身侧。
魏鹏的分身擦过永福的分身插进永福耻部与双腿间的缝隙,腰部以下与永福紧贴绵密,不禁闭了双眼满足地叹了口气。
魏鹏贴上来的当时,永福已经全身躁热,那热度再度刺痛着被刷得红肿的皮肤,可是肌肤相亲的舒适又让永福看着眼前的俊脸失了神。
「小……王爷……」是小王爷抱着自己,摸着自己……
听到永福的呢喃,魏鹏睁开了双眼,脸上的神色沉,定定地瞧着永福,眸中跳跃着浓烈的欲火:「你这小妖精……」轻语吻上永福:「我要把他留在你身上的印记通通换成我的!」
听到小王爷充满独占意味的宣言,永福的下身也开始起了变化。
这是真的……是真的吗……小王爷亲我……
永福心里遥不可及的梦想成了眼里幸福的泪满满地溢了出来……
8
叩叩的敲门声却惊吓到正要抬起手抱住魏鹏的永福,连忙又把手紧贴在床上。

『哥,你睡了吗?』门外是小少爷魏骥的声音。
魏鹏的唇离开永福的唇,眼却热烈地盯着永福。
「我睡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娘找你,要我来叫你。』
「……我穿好衣服就过去。」
『好,那我先去睡了。』魏骥的脚步声离开了。
魏鹏迅速起身,身上激情的状态并未解除。一边穿衣服,一边告诫永福:「在屋里等我,不准离开。」
衣着完毕,魏鹏即匆匆离去。
永福刚才就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在魏鹏离去后,渐渐平稳。但留在魏鹏房里等待,又兀自感到莫名的焦躁。他躲在棉被里,不敢出来。
小王爷喜欢我吗?……他没说,他什么都没说不是吗?只是命令我,不准让人碰……小王爷对我,是不是就像太子对我那样,只是戏弄……?小王爷说,太子有很多男宠女宠,小王爷也要我当男宠吗?不然,小王爷为什么要亲我?小王爷这样算是喜欢我吗?……现在很晚了吧,大家都睡了,雨乐哥哥也睡了吗?我没回下人房,雨乐哥哥会不会担心?雨乐哥哥,我到底该怎么办呢?要告诉小王爷说我喜欢他吗?可是你说过,要把对他的喜欢摆在心底的,你还说绝对不能让喜欢的人知道……如果小王爷也喜欢我,我是不是就可以让他知道了……?如果爹在就好了……如果爹在,爹一定会教我的……咦……爹,是你吗?爹,我好想你!不要离开永福了好不好?我一定会乖乖听话,爹再也别离开永福了……
永福在满脑子的疑问当中累得睡着,梦见了爹……
待魏鹏回到房中,永福已经在被子里熟睡了。掀开被子,看到的是永福双眉微蹙、面带忧郁的睡脸。
魏鹏不经意地伸出手,抚顺永福那纠结的眉头,划过他的眉梢,轻抚嫩白的脸颊,手中的柔细迅速引动某种柔软充溢心房。
魏鹏的轻触让永福不自觉地翘起嘴角甜甜地睡着,那样子像正作着什么好梦,这表情紧紧抓着魏鹏的目光。只因以往永福在自己面前老是会带着戒慎的表情,像怕做错什么事会被责骂似的。这会儿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瞧见的安心睡颜,他想牢牢记住,因为此去边关,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魏鹏脱了衣服,也钻进被窝里,把赤裸的永福揽进怀中,心里千头万绪。
为了永福,他甚至不想去边关了。到刚才从父母房里出来,这回房的路上,对永福的这股不舍才狠狠地冒了出来。
他真的不想去。
但是,皇命已下,这皇命还是自己去央来的;为了能有一番作为而去跟皇上舅舅商量的;还是为了吕t芳才想闯出一番作为的……
我不是想娶吕t芳的吗……
烛台上的烛火直至天明方燃烧殆尽,魏鹏一夜无眠,瞧着永福的睡脸,舍不得合眼。

※※※

小王爷走了。

永福觉得心里像破了个洞,空空虚虚的、冷冷的。即使正值仲夏,永福心中空洞的冰冷,让他感受不到一丝暑意。
早上他醒来时,小王爷已经不在房里了,床边摆了一套自己的干净衣物。听安平哥说是小王爷让他拿过来的。安平哥那时还用很疼惜的语气安慰自己,说着以后卫王府的人都会保护他,绝不会再让太子有见到他的机会。
永福听了有些纳闷。只是,没再看到小王爷、没办法送小王爷让永福心上像蒙了层乌云,没再对安平所说的话入多想些什么,脸色瞬间黯淡了下来。而这表情恰恰让所有人都误以为永福是因为前一天差点遭太子狼袭才显出这样的难过。
永福并不知道,魏鹏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魏豪、魏忠认错,告诉他们是魏鹏自己不好,前一晚偏要带着永福去天香阁,才给太子机会意欲染指永福,让永福受到惊吓,只能倚赖魏鹏的保护。为了安抚永福,才让永福在自己房里洗澡,让永福留在房里过夜,不让永福再受惊扰。还拜托魏豪、魏忠私底下告诉下人,让大家帮着保护永福,魏鹏这才能安心上路。
皇甫衡容根本也没打算把永福这小厮摆在心上,他只是想知道魏鹏到底放了多少心在永福身上。所以魏鹏算是多虑了。
自魏鹏上边关后,永福变忧郁了,自己开始会揽下很多工作来做,藉以冲淡对魏鹏的思念。
永福一天和雨乐一起打扫着王爷书房,抹着书架上的灰,无意识中喃喃地问:雨乐哥哥,人真的很奇怪对不对?为什么要等他离我那么远,想见也见不着了,才掏心掏肺地想他?虽然记忆中都是他对我凶的模样,但这思念却淡不了,而且就算我想忘了他也忘不了,他在我心头的样子越来越清晰……为什么我不会这样想着我爹呢?为什么我反而忘了我爹的样子了……
当那个人偷了你的心后,是会这样的吧。雨乐也忧郁地回答。
永福就在这种干活的岁月里长高、长大。
他识字,所以后来几乎都留在小少爷魏骥身边干活。魏骥受魏鹏所托,不时教永福一些防身的拳脚功夫。文静的永福一练起来,倒被这些个拳脚功夫给折腾的。
除此之外,永福倒喜欢陪魏骥念念书,长长知识。
一年多后,魏骥禀明父母想出外闯荡,魏邈让他身边带着个人照料他的生活。既然受兄长所托要照应永福,魏骥便不顾永福的不愿,把快要十六岁的永福带上,行万里路去了。

※※※

上路两天,今天走了一上午,也渴了,魏骥便看了看不远有个茶棚。便说:
「永福,我们到前面的茶棚喝个水、吃点东西充饥。」
「好,少爷。」
两人一进茶棚,就往最里头最角落的桌子落座,伙计忙过来招呼他们。
外面两骑骏马,一黑一棕常速经过。
两骑经过茶棚不远,黑马上身着军装的骑士英姿飒爽,从容地说:
「魏临,我们赶两步,半个时辰就能进良平镇,找个客栈再用午膳。」
棕马上的骑士恭敬回道:「是,小王爷。」
两人立即加速往前方距京城最近的市镇骑去。

※※※
魏骥离家仅仅过了三天,魏鹏便回到京城述职。
在边疆守了将近两年,同侪间的相、职场上的应对、不时驱逐来扰的匈奴、甚至在匈奴大举进犯时扬威驱逐,把魏鹏易于躁怒的棱角给磨了,看起来多了些沧桑,成熟许多,因为这份成熟,整个人更加地丰神俊朗,神采更胜以往。
在北方,统军工作的琐,让他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胡思乱想,偶尔忆起临走前一夜永福温顺带笑的睡脸。夜里睡着,有时也会不自觉地拥着棉被梦见永福。而想要成就自我来娶吕t方的初衷,却早被淡忘。
回到家,想在拜见父母后,第一个就让永福来见。但一听父母说,他们让魏骥带上永福出门游历,而魏骥三天前才出的门,他们想先往北方去找魏鹏,没想到竟在路上错过了……
魏鹏一阵失落后,心里渐渐打起了理想的主意:既然他们是往北方游历,脚程应该不会太快,也许述职后,请调个职务,或辞去边防重任,也往北方去找他们,兄弟一起游历,身边还有永福一起游山玩水,这生活倒比北方守边的艰苦要好多了……
但人算不如天算。
长期下来,南方边境盗贼扰民已经弄得民不聊生,于是魏鹏回京述职五天后,皇上便立刻下旨,让魏鹏即升飞虎骠卫,与其它几位将领马上整军南下剿匪。这下又离魏鹏的打算更远了。

※※※

往北而来,魏骥永福主仆两人这一路且走且停,魏骥有时会出手管了些人神共愤的事,伸张正义。
别看魏骥只大永福两岁,他的性子可比他大哥魏鹏要沉稳多了,连插手管闲事也要多方求证,务求不落主观。也因为多方求证必须去相当多的时间探查事情真相,所以他尽量不管闲事。
每每他要真插手管事,他们总会在当地停留好一段时间,永福除了帮帮小忙,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只能听魏骥的吩咐让自己在当地好好逛逛。
而魏骥的行事作风是为善不欲人知,插手管闲事时总蒙着一副鲸面的人皮面具,不让人知道他俊逸非凡的样貌,每事完,他们就赶着上路。往北的沿路上,他的义行因而传开,因为不知他的姓名相貌,江湖上便为他起了个神影夜叉之名,魏骥本人却还不知,仍沿途访幽寻胜,好不自在。
「少爷,我们快到同庆府了吧?」他们只要一落店,永福问的第一句话,永远是这一句。
魏骥的脾气真要比魏鹏好太多了,永福老问同一个问题,他从不嫌烦。
「嗯,就快到了,照这脚程,过了云峒县,再走个三四天,就到同庆府。我们这一路走来,也Q了将近四个月。」
「那真的快到了。」永福帮魏骥倒了杯热茶。
「永福,你这一路上问我最多的就这一句,急什么?我们可是出来游历的。」

「少爷……」
魏骥喝了口茶:「不过也你辛苦了,要陪着我到跑。」
「小的一点也不辛苦,少爷很为小的着想,走得不快。」不仅不快,有时甚至还在一地连续待了十几二十天的。永福倒真的很想快点到达同庆府,快点见到小王爷。
魏骥微笑道:「不辛苦就好。既然这样,我想你就还有余力再把我上教你的那套拳给练练。」
永福皱了眉头,急喊:「少爷……」
「快,我看你练!」
永福看躲不过了,只好猫样地蹲了个马步,开始抓着空气乱打。他十六岁了,空有男人的力气,却没啥运动神经,不管魏骥这个师父教得再怎么仔细,他使力出拳仍旧皆抓不到要领。这点,他自己比谁都清楚,可真辜负魏骥的用心。
「少爷,您让我练字我还比较……」永福在魏骥身边陪着读书,确实反而练了一手好字。
「少唆,要不是我哥叮咛我,我干麻找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干啊?」魏骥本来不知道他哥的名义这么好使,要不是有一永福开始跟他杠上,说各人有各人的能力,他天生不是练武的料,求魏骥别再折磨他,魏骥才不会脱口说出是他大哥千交代万交代要他教永福学习如何自保。永福听了后,才死了心地开始用心学。这才知道,永福对他大哥所说的话绝对顺从。只是,魏骥每见他练拳也知道了:永福真不是习武的料……
「好好练,等到了同庆府,我哥要验收呢。」
「啊……」这……要验收?!之前都没听说小王爷要验收!永福怕在小王爷面前丢脸哪!这不,永福急得满头大汗,开始有模有样地练着拳,虎虎生风哪!

[9]
「魏公子,京里在四个月前早已快马来函告知,升魏校尉为飞虎骠尉,转调南方剿匪。」同庆府守边的督军冯善坐在厅上,招待来头不小的来客。
「呀!那我们走错方向了。」魏骥脸上显露出意外的笑容,撇了眼站在身边的永福,看到永福眼里满是错愕与失望。
「四个月前?那时我们才刚离家,这……莫非路上错过了?」魏骥这么忖踱着,永福一听,都快哭出来了。
「收到京里来的公文前一个月,校尉就已经启程回京述职了。」
「唉,那就真的与大哥错身而过了。」魏骥暗忖了一会儿便离座,起身作揖说:「如此就不再叨扰冯督军,告辞。」
「魏公子留步,天色已晚,不如留宿别院,以慰劳顿。」
「冯督军美意,在下心领了,在下并未食君俸禄、为国效犬马之力,不敢进驻。」魏骥知道,督军府别院是国家给防边的各级将领住宿之。之前魏鹏来北防边,住的就是别院里的风字号房。
「魏公子忒也客气了。」冯善也不再挽留。

※※※

「永福,今晚在城里住一宿,明日我们就往东南出发。」
「是,少爷……」永福闷闷不乐、有气无力地应着。
「怎么了?」魏骥挑眉而笑。
惊觉自己的神态不该表现得如此明显,永福惊愕地急促回道:「没什么!」
「你是失望吧。」魏骥安然地笑着,笑意中藏着了解。
「啊……嗯……对啊,好不容易到同庆来了,小王爷却到南方去了……」永福说着一般的话语,掩饰自己的心情。
「无妨,反正我们是出来游历的,总之是要踏遍山川,所以我们明天就往南,只不过不走原路,绕东而行。」
再这么游下去,我哪时才能再见到小王爷啊?永福一时半刻心中不得平静。
魏骥随遇而安,他确实是出来游历的,目的又不是找魏鹏,找着或不找着于他而言倒不重要。只是初一趟出门在外,总要有个标的物,这才打算先上北方看看魏鹏,沿途增长见闻。
做为仆奴,主子要怎么行事,都只能听命,往哪儿走也轮不到永福发表意见,所以魏骥怎么说,他也只能怎么遵行。只是,绕在心头那股子期待见到魏鹏的盼望与对魏鹏的思念却是闷闷悠悠地在烧着他的心,不见停转。
虽然永福在魏骥身边也伺候两年了,与魏骥间的感情也好过一般主仆,但永福要是不说,魏骥又怎能知道永福心里对魏鹏异于常人的情感。魏骥也只把永福的失望归于一种对兄长的想念,因为他觉得魏鹏对永福的疼爱也像对心爱的小弟的疼宠。魏骥没有弟弟,便也更理所当然地把永福当自己兄弟般地对待。只不过,疼爱归疼爱,毕竟身分也还是有所差距,再怎么说,两人还是主仆。
「唉……我哥不在这,看不到你打拳的神气样……」魏骥想冲淡永福闷闷不乐的神色,才故意取笑永福。
「哎!小少爷,拜托您就别取笑我了……」永福蓦地红了脸。
魏骥马上转了话题:「没想到这儿的夏天,比京城还要热得多。」
永福瞬间有些捉不着头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边退出房门一边说着:「我去叫店家准备沐浴。」

※※※

他们离开同庆后,魏骥还是以兄长为标的,往南游历。他们了一年的时间才到达南方,这时,南方匪盗早已剿清,魏鹏早已回京。于是魏骥又带着永福西游。
江湖上神影夜叉的声名越来越响,因为他为了救人已经开罪了几个组织,这些组织也开始卯起劲来要把这个威胁他们的神影找出来。而且,想刨出魏骥根底的,不是只有这些组织,黑白两道所有人都想知道神影夜叉到底是何人,整个江湖在暗地里简直出动了所有人力,想挖掘出神影夜叉的底子。
一年多下来,魏骥慢慢游山玩水的行程倒让人捉摸出了神影夜叉行进的路线,纷纷预测他下可能出现的地点,在各布下桩子,暗中调查来往的过客。
对于这样一个神出鬼没、行踪成谜,甚至连人名都不知的神影夜叉,谁都没有把握能揭出他的真面目。
江湖上再多的暗桩也没有用,自从布了暗桩后,神影夜叉像跟大家玩着捉迷藏似的,总在最出人意表的地方出现,彷佛早知道了有人在某地等他。
魏骥行事谨慎,不管到哪儿吃饭或住了客店,总会留意别人的动静,久而久之也知道了江湖上给他的封号,对这名号云云,他一点也不在意,也不会去跟永福说什么,所以永福还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在江湖上已经开始以另一个名号扬名立万了。
西游后,魏骥管闲事时,换戴了另一张貌不惊人且上无鲸面的人皮面具,继续默默做他的好事,只是行踪更飘忽隐密。神影夜叉突然间消失无踪。
魏骥带着永福在外游历两年半多,每个月都会捎书信回家报平安,会在信中让家人知道自己下一个计画落脚的都城,让家人若有要是要通知他,便可写信到该的府衙。是以,他们两人每到一个城镇,魏骥总会让永福带着印信去拜会一下该衙门。

主仆两人就这样独自在外过了两个新年,今年却因上个月确实收到一封家书,让魏骥决定要赶在过年前回到家。
「再半个月就过年了,还好也离家不远了,过两天就回到京城。永福,想家吗?」
「想……」父亲去世后,卫王府就算他的家吧,永福想。因为是小王爷的家,所以自己也把卫王府当成家……
「这回去,可以见到大家喔,连大哥都已经回家了呢。」
永福一听,脸上登时布满喜悦。
「看你高兴的。」
永福从这时起,脸上总是堆满了笑。

※※※

「爹、娘,孩儿回来了!」永福跟着魏骥在大厅拜见王爷、王妃,等着他们吩咐。
「好好,回来就好,让娘看看。骥儿又长高了,人也更俊了。赶路累了吧?先回房里歇歇,晚膳再叙。」
「谢谢娘。」
卫王爷魏邈说:「永福,辛苦你了。你也下去歇着吧。晚膳后再到大厅来,我有事交代。」
「小的遵命。那小的先下去了。」
永福退出厅外,奔回下人房。他是个下人,就算再想小王爷,也不能一回来就失礼地往小王爷那里钻吧,想见小王爷,还得小王爷来吩咐让见了才行。所以他想快点看到雨乐,在外两年多,他很想雨乐和其它人的。
在外骥少爷写信时,永福也会跟着写,写给雨乐,跟雨乐说些见闻,也在信中问候大家。
方才他们一进门,整个卫王府立即热闹了起来。因为两年多没见的骥少爷和永福也回来了,王府中充满了久后重逢的热烈兴奋气氛。下人们都想抓着永福说话,但得等永福去跟王爷、王妃问安后,回到下人房,才能团聚。
奔进下人的院落,永福就扯了嗓子大喊:「雨乐哥哥!」
雨乐从聚会厅里跑出来,抓住奔过来的永福的手臂,脸上满是笑容:「永福!你回来了!你长得好高!」
这两年多,永福又长高了很多,瘦瘦的身型,柔韧有力,身高与魏骥差不多,比雨乐高了两三肌
「雨乐哥哥,我好想你,好想大家。」
「来,进厅里坐下来再说,大伙儿都等着你呢。」
在厅里跟大家聊了一会儿,喝了两杯茶,马上有人来喊:「永福!小王爷找!」
永福心里猛一跳:终于来了……

※※※

心里的忐忑是怎么一回事?想赶快见到小王爷,却又怕见……这去小王爷房的脚步越走……越慢……
再慢,还是走到了……小王爷紧闭的房门前。
举起手,想敲又不敢敲,但还是得敲,却又抓不住心情般地停住。
小王爷……
「永福?你来了吗?」房里传出声音,门瞬间打开。
以为会看到印象中的永福,但映入眼帘的却是个似曾相识的男子,与自己差不多一般高,一张脱了稚气的永福的脸。魏鹏知道这是永福,但还是又怀疑地呢喃:「永福?」
「是,小王爷……」魏鹏这四年多的变化不可谓不大,英气勃发、俊逸超群,却又觉得他神光内敛、温文儒雅,这气质超脱于当日难以宣说。
两人有些忘情地盯着彼此,一会儿永福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别过头说:「小王爷找小的有事?」
「……进来说话。」
永福进了门,顺手把门带上。
「你长高了……晒黑了……」
「小王爷……」

[1]
魏鹏在窗边的椅子上坐着,左手臂架在扶手上撑着下颚,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永福从头到脚直瞧。
小王爷这喜欢瞧着他不说话的习惯一点儿都没变。
永福被瞧得浑身不自在,双手又开始不自觉地绞着腰带下摆,细白的颈子透出羞红,渐渐往上爬升,渲染了双颊。
永福这极端不自在而闹羞的习惯也没变。
偏偏这静谧的时刻大有无止无休延续下去的趋势,让永福连耳朵都红透了,甚至还热出了一身薄汗。永福总算受不了这沉默,小小声地清了清喉咙,用有点哑的声音说:「小王爷……咳……那个……如果没什么吩咐,小的就去……忙了……」
「你坐下。」魏鹏指了指他的床。
永福大为尴尬,他看了眼魏鹏的床,又望了望魏鹏正前方的八仙桌椅。小王爷为什么不让他走,还要他去坐到床上而非坐到椅子上……
「小王爷……」永福迟疑地呢喃着。

「怎么?我说的话你不听了?」魏鹏原来似笑非笑的脸渐渐变得毫无表情。
「听!我听的……」永福赶紧去坐到床上。
看着魏鹏站起身,越走越近,永福嘴里迅速涌出清凉的津液,量多得让他不得不咽下一口口唾液。魏鹏紧贴着永福身侧就坐了下来,永福身子猛一阵窜热,不禁作势想往另一侧挪动。
「你给我挪开试试!」魏鹏低语柔声威胁,然而话语里的强硬,却让永福连动都不敢动了。
魏鹏整个前胸贴在永福的身侧,一只手臂贴着永福后背撑在床上,近眼盯着永福冒汗发烧的脸庞,呼吸时温热的气息往永福耳廓、脸颊、颈侧轻拂,永福被魏鹏男性的气息熏得快晕了,连脑袋都不灵光。
「永福,你这几年有听话吗?」低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永福晕乎地下意识回了声:「有……」有听话……我有听了小王爷什么话……?
「没让人碰过你?」低柔的声音像要催人入眠。
自己也像要入睡似地低语:「没有……」四年多前威胁要洗掉自己一层皮的话语言犹在耳,难道……小王爷还记得?永福有点被喜悦的泡泡冲晕了……
「解开衣服让我看看……」柔缓的低沉嗓音劝诱着。
「喔……」被催眠似的,从外衣到内衣,永福解开好几层。当皮肤接触到冷空气,永福胸上立刻站起鸡皮疙瘩。这一冷,叫永福突然清醒。他敞着外衣不敢动了,怕一动又惹要看他身体的小王爷生气。
魏鹏也看到那些耸立的疙瘩了,还细微地注意到这些疙瘩从永福白皙胸部上那两抹暗红往外扩张。他不动声色地吞了口水、吸了口凉气,企图驱散由下腹窜上来的躁热,但没用,那躁动平抚不了。
「冷吗?」魏鹏魅惑的声音问着。
「冷……」
魏鹏伸出炽热的手掌贴上永福的胸部。
「嗯……」永福忍不住闭上了眼。
「暖和点了吗?」魏鹏的唇贴上永福的耳,探出舌头轻轻舔着。
「唔……」
魏鹏那股急切的渴望猛地冒出头来,他急切地想继续四年前没做完的事。他想要永福属于自己!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
两只铁臂紧紧地拥抱着永福细瘦的身躯,魏鹏的唇舌再也忍耐不了地掠夺着永福的柔软的唇嘴,一点余地也没放过,舔遍了永福唇齿、追逐缠绕着永福的软舌、吞噬永福嘴里凉甜的津液,唇嘴密合地找不到一丝缝隙。
叩叩。门外传来敲门声。又是敲门声,魏鹏真恨这些敲门声,上与永福也是被敲门声所打断。门外传来安平的声音:『小王爷,中书大人来了。王爷请小王爷到前厅商议与吕小姐的婚事。』
婚事……?永福模模糊糊地清醒过来。婚事。小王爷的婚事?心脏像被紧紧掐捏住那般疼痛,眼眶同时泛红。
魏鹏看着怀里的媚颜愀然变色,心头不禁跟着一拧,脱口轻呼:「永福……」
『小王爷……』安平又在外面喊着。
「……小王爷还是快……快去前厅。」永福藏着心碎,忍着不落泪,笑着将眼泪强吞入腹,催促着魏鹏。
魏鹏冲着外头喊着:「马上去!」不舍地松开了紧抱着永福的双手,魏鹏还是那句:「在这等我,不许离开!」
但永福这没听魏鹏的话,魏鹏前脚才走,永福马上整理好仪容,打起精神回了下人房。

※※※

一年多来中书大人反而常常上门重提当年魏鹏曾提起的求亲,并示好地想与卫王府结为亲家,但魏鹏屡屡以“吕小姐早已许配他人,君子不夺人所好”的说辞,婉转终止了这话题。
今天魏鹏下定了主意,不再委婉,就算要说出伤人的话,也要立即斩断中书大人的期盼:「吕大人还是另寻亲家吧。多年前吕小姐就已许配他人,当时魏某已坦然接受并愿祝福吕小姐与其夫君白头偕老恩爱一生,心中之念早已散去。更何况,如今魏某心中已经有人,不想因此委屈了吕小姐,更不愿自己所爱之人受了委屈。所以,还请吕大人罢了这念头。」脑里出现了永福刚才听到他要谈婚事时凄惶的神情,心头不觉一缩。
吕大人面有难色,魏鹏不想委屈自己心爱的人这话厉害,甚至连他能用几女共事一夫的劝说都事先防堵了。吕大人当然也知道当年吕t芳因为喜欢傅庭君而谎称有婚约,先拒绝了卫王府的求婚,然后吕t芳频频捎书信暗示傅庭君等着他来求婚,弄得最后傅庭君也来信告知吕t芳他早已有了意中人,吕t芳这才黯然放弃傅庭君。吕大人自己女儿这点儿女情长当爹的当然知道,可外界未必了解,况且吕t芳自视甚高,且长相只能算清秀,否则来提亲的不会只有卫王府。吕t芳就算是放弃了傅庭君,也仍然不愿嫁给不喜欢的人,但闺女总不能留一辈子吧,于是吕大人为了女儿的下半辈子,当然只有努力为她找个自己能放心的婆家。只不过,吕大人厚着脸皮勤于走动卫王府这一年多,却还是感动不了剿匪回京而升了职受封为护国大将军的魏鹏。
「魏将军,能让老夫知道你钟情于哪家姑娘吗?」
「大人请恕小子无礼,不能相告。」魏鹏拱手笑着说。心想:我若随便说,你却想去找人商量,这谎岂不砸锅啦?
吕大人哪知这是谎,只当魏鹏防着自己去找人家姑娘商量请求对方共事一夫,伤了姑娘的心。
「魏将军真的不再考虑?当年提亲……」
吕大人才提了个当年提亲,话尾就被魏鹏截走:「当年吕姑娘一心喜欢着傅侍郎,是小子太自不量力想高攀了吕姑娘。我看傅侍郎对吕姑娘有极大好感,吕大人何不与傅侍郎谈谈,探探傅先生的意愿?」傅庭君乃三年前恩科状元,如今官拜侍郎。
这、这不就有苦难言了吗?傅庭君本来就对他女儿没兴趣啊!唉……女儿呀,爹可真的无能为力了……吕大人收拾起无奈的神情:「既然如此,老夫不再多说了。」对着坐在厅堂上一直默不吭声让魏鹏自个去理事情的王爷、王妃一拜:「下官就此告辞。」
王爷王妃出声留客:「吕大人,与我们一起用晚膳吧。」
「不了,拙荆也等着下官回府用膳呢。下官告辞。」
让一边伺候的仆人送吕大人出去后,王爷王妃才发问:「鹏儿,你何时又有心上人了?」
「没有。我不那么说,吕悟根本就不会死心。」
「说得也是。不过你年岁也大了,早也该娶房媳妇了。当年不是说喜欢吕小姐,怎么?现下不喜欢了?」魏邈问着。
「爹,我这几年长了见识,想通了些道理,其中之一便是不愿强人所难。吕小姐并不喜欢我的,当年我被拒绝,理由就是因为我刚才说的,她心里有个傅庭君,这事情,当初我没敢让爹知道,是怕爹责备而且不帮我去提亲。不过,也幸好他们拒绝了,如果真的娶到吕小姐,她会因为不喜欢我,心里过着苦日子。」
王妃用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大儿子,笑着问:「你倒说说,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会替人着想的?」
我这是为人着想吗?才不是。我为的是我自己!何必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冷屁股啊???像永福多好,我说什么他绝对做什么,比吕t芳可好的太多了,但魏鹏嘴里可不会这么说。不正面回答,便痞痞地回话:「感情这种事若真要勉强,谁都不会像爹娘这般幸福。」
这马屁拍得真及时,王爷王妃笑得合不拢嘴。在官场混了几年,当真都变油条了。没想到以前怕爹的心情、还有自己的脾气,倒也在官场的磨练下消失殆尽。官啊……
「那爹娘可真要帮你找房好媳妇。年关近,好多在朝为官的大人都想嫁女儿,纷纷给你投了帖和女儿的画幅,倒是这当中,有没有你喜欢的啊?」
永福行不行?魏鹏立马答了:「没有。」回答真是简单扼要。
「那就再多看看,反正鹏儿英挺威武,不愁找不到相配的媳妇。」
永福……魏鹏一颗心已经飞回房里的永福身上。
「爹娘,没事的话,我先回房。」
「好好,等会儿就来用膳啊。」
「知道。」

※※※

可兴冲冲地回到房里后,魏鹏才知道,永福不是他魏鹏说什么就绝对做什么的。而这,让魏鹏生出一个极端的执念,他绝对要把永福教得从身到心完完全全绝绝对对服从他魏鹏的命令、听从他魏鹏的嘱咐。
魏鹏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抚着冰冷的床被,心底窜出了一股焦虑的闷怒。
[11]
卫王府门庭若市,前来拜年的官家络绎不绝,贺岁送礼的比去年过年要多的多。很多人都是借着拜年之名,前来探知卫王府两位小王爷结亲的条件。全卫王府的下人因此忙个不可开交。但就有一个下人,魏鹏想让他只听自己招呼而不必去忙着府内其它事情,他却宁可不要,从八年多前进了王府到现在,永福第一真心希望能离小王爷有多远就离多远,甚至魏鹏交办下来的事,也推托正在忙别的事而请其它人代理。
永福心中是渴望与魏鹏肌肤相亲的,然而基于自己的身分与魏鹏有如云泥之别,他甚至想过,即使是被当成男宠也不要紧了,但他怕,怕在魏鹏眼底下暴露出自己的情感,遭魏鹏唾弃,也怕魏鹏娶妻后,自己被弃如鄙屣,所以就把那股欲望压在心底吧,就像自己对魏鹏那不能说出口的爱。自然永福便想断绝所有可能与魏鹏独的机会,藉以断绝这种虽能见面却与日俱增的求不得苦。
一两,魏鹏还稍能忍耐,叫永福,来的却不是永福,让魏鹏那已经磨平了好些年的脾气,再度萌芽。他堂堂一个护国大将军,总不能因为逮不到永福来磨墨这种小事,就亲自上下人堂去提人吧?那股气于是在内里闷烧啊,脾气发得所有人胆战心惊。然而永福有借口躲他,他就没能力把永福栓在身边吗?终于让他想到了个办法,与父亲魏邈谈过后,此刻,魏豪、魏忠正站在堂下,听候小王爷的吩咐。
「魏豪,这月底,皇上赏赐的将军府就会落成,我也要搬过去了。你给我挑几个手脚俐落的下人,让他们过去伺候着。将军府的总管让魏忠来当,管事找魏临,帐房让嘉兴来,我的贴身仆役就要永福了。这事,我已经跟我爹商量过,他老人家没反对,已经同意了,所以你们这几天抓好时间先去将军府整顿一番,该添购什么就买,要多少银两来我这支领,这些都要让嘉兴入帐。」
「知道了,小王爷,小的就让魏忠带人过去。这就让他们在将军府住下了吗?」魏豪行了礼问。
「嗯,就让他们住下吧,从今天起,就开始叫永福过来伺候着,总得让他习惯几天的。我房里的外间一直没有随侍住着,就叫永福住过来,这么去到将军府他也会习惯些。」
就这样,永福带着几件仅有的衣服,被赶鸭子似的赶进了小王爷房的外间。魏鹏的房间是王府里的震武轩,隔着偌大的涛竹园与魏骥住的仰文轩遥遥相对。轩里的格局第一进都是方正的厅堂,再一进就入了寝居,寝居侧后为内室乃盥洗的偏房。随侍所住的外间,就在厅堂与寝居间的一个窄小隔间,里面就只一床、一柜。
永福把布兜里的衣服全取出来重新叠过才放进柜里。
出了自己的小间,就先检查厅堂和寝居还有内室里有啥得打点的,打点完后,又把自己关进小间。
他当然知道身为随侍得做些什么,好歹当了魏骥两年多的贴身小厮。跟着魏骥身边,他不用担心感情外露,他无须防备,只要做好本分的事情就够,就因为对魏骥,他没多什么心眼。但对魏鹏,永福慌了、乱了,因为他一面对魏鹏就能完全失陷,对自己该做的事情毫无把握。
为什么小王爷这么喜欢作弄我?不放过我呢?竟然把我叫来当贴身小厮……听副总管说,过几日,就要随着小王爷迁入新居护国将军府,那……不就躲不掉了吗?要我时时刻刻跟着小王爷,这……好恐怖啊……不知道小王爷又要变什么把戏来整我了……我可不可以去求王爷,让我跟着骥少爷再出游?那样至少没这压力,我也能自在些,出游时,不看到小王爷虽然会很想他,但也总比冒险被他知道我的心思要安全多了……抓到机会就问王爷去……不然我就去拜托骥少爷跟王爷求情,让我跟着……
永福坐在床缘,倚着墙壁,想着想着又不知不觉睡着。
不知睡了多久,又迷迷糊糊睁眼。但,犹似梦中……
眼前的脸,满是温柔的笑意,温柔得掐的出水来,小王爷从来没对他这么笑过。还是梦里好,只有在梦里,才有这些现实中不会出现的事情……自己运气真好,总是作好梦……永福嘴角上扬,出现了梦幻的笑意……
「作了什么好梦啊?」这声音不大,却冷得够永福打个机伶的。
永福倏地睁大了双眼,真醒了。吓醒的。
「小……小……小王爷!!」永福吓得口吃。
「怎么?连话都不会讲啦?」魏鹏讥笑的语气,让永福心里一梗……难受。
「……」看小王爷现在的表情,永福更确定刚才看到的温柔笑脸是自己作梦,为什么清醒前后那张脸的表情相去如此之远,叫永福心里苦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答话?」
永福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又直挺挺地跪下地,低着头认错:「小的偷懒,请小王爷责罚。」

魏鹏脸上作出来的笑容冷了,面无表情,平板刚硬,严厉得吓人。他只是想知道永福作了什么好梦,又不是在责骂他,为什么永福总是对自己这么畏惧?几天下来没永福伺候的闷气随同这股不被了解的愤怒一起涌了上来,魏鹏冷怒喝道:
「男儿膝下有黄金!谁让你跪?!给我站起来!」
永福又错愕又慌张地站起,仆奴家规里明明说,有犯过就要跟主子跪下领罚的。
「只不过问你做了什么好梦,你倒好,非得把自己弄得如此紧张。难道是我待你不好?」魏鹏冷怒着脸,口气很糟。
这样的表情哪里好了?可是,哪个奴才敢说自己的主子待自己不好?!更何况这是卫王府呢,敢说主子待自己不好,马上会被舆论鞑伐。于是永福惴惴地说:「小王爷待小的没有不好。」
「既然没有不好,便就是好?那为什么还怕我?」
天!难道我的恐慌一直外显?!我……真的……真的不能待在小王爷身边!!永福心里惊慌地思虑着。
「因为……因为小王爷会对永福……对永福……」对我做那些羞人的举动!我会……会陷落而万劫不复的!永福耳根开始翻红。
魏鹏闻言却松了颜面,虽然只听了永福讲了半句没说完的话,他对永福想说的词却心知肚明。于是步步欺上前,故意逼得永福只能退无可退地背贴上墙壁,然后面对面、胸膛抵胸膛地贴着已经跟自己差不多高的永福,唇擦着永福的唇,轻吐耳语:
「对你怎么着?」
永福受不了撩拨地缓缓别过头轻喘着:「对永福……对永福……」
“这么着”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感觉到热极的耳轮传来湿热的舔吻,刺激得自己闭上了双眼、僵了全身、憋了呼吸,半晌后才开始急喘。
「小王爷请自重!」
魏鹏停了动作全身僵硬。
自重?!他叫我自重!这是被轻薄了的人才会说的话,那么永福是觉得我在轻薄他了?!魏鹏心上蔓延开了一股疼痛……
是……我是在轻薄他!我从没问过他的意愿就抚摸他,亲他!嫉妒旁人碰触他!我从来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该我的!但,他不愿意……不然,他不会说出要我自重这种话来……好痛……胸腹之间被什么撕扯着……啊!是被永福说的这句话……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我一看到他就忍不住想碰他?为什么我心心念念都是他?甚至去到北方守边、去南方剿匪,最让我怀念的人还是他?……我……什么时候……爱上他的……?
永福啊永福,你到底对我施了什么猓
魏鹏倏地紧紧贴压着永福,两手捧着永福的脸庞,让他正视自己,柔声地问:「永福,你喜欢我吗?」
[12]
永福悚然,一张脸化得死白。小王爷知道了???小王爷知道我喜欢他了?否则为何问我?他要是知道我喜欢他,会怎么数落我?会如何戏弄于我?永福不敢继续想下去,紧紧闭上双眼,不敢再看着这张迷惑自己的脸庞。
永福的神情落在魏鹏眼里,心里只觉得万分的不舍,便温柔地在永福唇上轻轻一吻:「不要怕,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不敢说……永福不敢说……
又一吻:「喜欢我吗?」
闭起眼,不敢看那张早已刻入心扉的俊脸。但那细细的、柔柔的吻不停袭来,暖暖的、惑人的问句不断钻入耳里脑里,永福被问得脸色潮红、无力招架。他好想伸出手抱着那个贴着自己的身躯,好想好想……他好想用小王爷亲吻自己的方式回吻小王爷,好想好想……
「小……」王爷……
「喜欢吗?喜欢我……永福喜欢我……」魏鹏问到后来根本就像在催眠自己和永福,他只想得到肯定的回答。
魏鹏的肯定句只是更惊醒了永福:不行!不行!要把喜欢永远藏在心底!想到必须把爱意埋,这无可宣泄悲愁呛痛了永福的心肺,泪同时熏痛了眼……
「小……小王爷,您饶了小的吧……小的求您,求求您……」
流着泪的永福在求着自己……求自己放过他……魏鹏酸楚了一颗心……

永福不喜欢我……
魏鹏缓缓地放开永福,觉得……全身都冷了……
低着头逃避魏鹏注视的永福,连魏鹏痴恋的眼神、心碎的愁容都一并逃避了……
也罢……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绝不让他离开我,在我身边就好……这样就好……魏鹏笑了,只是那笑容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喜悦,相反的,却尽是无边的惨淡。
「以后你就是我的贴身仆役,贴身琐事还得你来理。你在司晨身边也两三年了,想来对这些事情都能驾轻就熟,我就不再交代。」魏鹏说完,便转身离开外间,回自己房里去了。
这时永福才敢抬起头,看着已被阖上的房门,无力地跌坐床上,怅然失神。

※※※

过几日,看了好时辰,魏鹏拜别父母兄弟,迁入护国将军府。
永福也曾询问了卫王爷魏邈、快要出远门的魏骥,甚至到最后去问魏鹏,希望能继续跟在魏骥身边在江湖上游历,却都被三人一口回绝,只好认命地待在魏鹏身边,继续受暗恋的折磨。
一迁进护国将军府,护国大将军的威名也使得贺客盈门。在朝为官的文武同侪,魏鹏所统领的禁军中之各级干部,尽皆来贺。而在这拨贺客之后来的,尽是些皇亲国戚。
以往常上卫王府作客的太宁公主也来了,却不认得这个当年被她笑得尴尬的贴身小仆,永福倒还认得她。
皇太子皇甫衡容也在意料之外地来访,魏鹏却在此时将永福遣出府去办事,不想让表哥又有机会碰上永福。永福自然也不想碰上这位皇子,匆匆忙忙地出了门,上素绒纺去取魏鹏最近量制的新衣。
素绒纺在几年前击败了琦绣织造,成了京城内纺布制衣的第一把交椅,就因为他们的布质冠全国,专职的制衣师傅也会根据素绒纺的布质特性制作出手工精细绝伦的衣裳,价格又公道。因此被引荐至宫内,赐号“素锦”御用。不过他们仍旧继续走平价的高格调路线,服务着京畿人民。
一进素绒纺,撇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柜台,接着扫视一眼店内,永福眼前不禁一亮。进入内堂的门边椅上,坐着一位男子,柔软乌亮的发丝随意以简单的木簪在头上挽了个松松的髻,随发丝垂散,蛋型的脸如白玉温润无暇,柳眉淡扫,鼻直挺秀,丹凤眼角含笑,粉唇透樱红,身着淡绿文士长袍,袍缘绣满浅绿竹叶纷飞,足上白靴竟也绣有白鹰。这玉人,也正笑盈盈地看着永福。
永福跟着魏骥在外行走两三年,早也懂得寻常人的应对进退,不大会害羞了,可是眼神跟这位美丽的公子撞个正着,耳廓也不禁飞红,有点说不出话来。
「要找王掌柜吗?」玉人微笑着问。
「是……」
「他到内间取衣物,一会儿就出来。」
「多谢公子。」
「哪里。这儿坐一下吧。」玉人指着他身边隔着个矮几旁的椅子。
永福踌躇忐忑,看穿著,也知道对方定是富贵人家出身,自己一个仆役,怎能同等坐在一起。
似乎看出他的犹豫,那位玉人温暖地笑着说:「人生而平等,只有职业的不同,没有等级的差别。坐吧。」
「多谢……」
永福才坐下,王掌柜就从内间揭帘而出:「傅大人,这几套衣饰早已制好,只是店内伙计疏忽忘记了是大人前几日要来取的衣服,将之置于橱柜内层,让小人好找。这是小店的疏忽,让小店给大人送去就是,竟还劳烦大人亲赴取衣,是小店不周,此衣物小店就给大人折点价,……」

「王掌柜,要怎么算,都记在帐上吧。」
「是,大人。」
「你先招呼这位小哥,我还要借您这儿等等我的小厮,成吗?」傅大人指着身边的永福。
「当然成!」王掌柜一口应允,便转向永福,给了个商业性的笑容说:「小哥,有何指教?」
永福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说:「我是护国将军府魏鹏将军的家仆,来取将军上个月来量制的衣裳。」
傅大人的眼神亮了一下,开始仔细地瞧着永福,永福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什么都没注意到。
「啊!是护国将军府上,小哥你坐,我去叫人把衣裳拿来。」王掌柜又往内间走去。
「小哥在护国将军府当差?」傅大人笑着询问。
「是,大人。」永福也微笑着回答,已经没有刚才的羞赧之态。
「我是傅庭君,与魏将军是同侪。你呢?」
「小的是将军的贴身仆役,小的叫永福。」
「永福……我和子居从小相识到大,怎么就没听说过你?你多大年纪了?是不是才到护国将军府当差啊?」傅庭君和蔼的语气,让永福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正受到盘问。
「小的这个过年就十九岁了。十岁那时进卫王府工作,这几天小王爷搬进新居,才跟着迁过去的。」
「是啊!子居搬进护国将军府了。我本要过府去拜访祝贺的,无奈朝中事忙,也到这两日方得空闲……我看就这几天,也到府上送礼拜贺。」
王掌柜掀了帘子出来,手上拿着的正是折叠得齐整的衣服。
「小哥,帮你打包,记帐上了。」
「多谢王掌柜。」永福等王掌柜用布兜衬纸包好衣服,拿了包裹,转身向傅庭君躬了躬身,说:「傅大人,小的先回去了。改日恭候大人来访。」
傅庭君也站了起身,身高与雨乐差不多,两人连身板子都像,瘦瘦细细的,有些文弱。永福却比这两人都还精硕些。
「回去路上小心。」傅庭君叮嘱。
「多谢傅大人,小的理会得。」
隔日,傅庭君就上门了。
傅庭君与魏鹏会面,不免先一阵客套,两人才在厅上坐下话叙,两人的贴身仆役都在一旁候着。
魏鹏现在对傅庭君的想法有很大的改变,年少时对傅庭君文弱秀气外表的不以为然,早已因为傅庭君在庙堂上的政绩表现而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对傅庭君的敬重。至今虽然也才没过几年,魏鹏自己倒也坦然对着傅庭君自嘲自己年少时的无知。
「你以前从来不去我家的,怎么今天想到要来?」魏鹏笑着问。
「你以为我不晓得你以前怎么看我的啊?我要真上你家,不被你三言两语削了出门才怪!怎么敢去?!」傅庭君非常愉快地说。
「那你现在又敢来了?」魏鹏打趣。
「这一两年我也感觉到你对我的态度变了。又赶上你新居落成,怎么可以不来祝贺一番?」虽然文弱,但傅庭君美丽的潇洒与气度就是能让人忘了他的文弱。
「要来连拜帖也没一张,你就抓准我会让你进来啊?」魏鹏故意开玩笑。
「当然,我算了解你的了。我们可是同念一个书院长大的,你一直以来对我的态度,我都看在眼里。我知道你变了……」傅庭君看着魏鹏的眼神从亲昵变成温柔。
永福一直都注意着主子的谈话与需求,当然也看到了傅庭君的神态,心脏不禁慢了一跳,滞了半晌……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与感觉?永福不懂。却总觉得开始有些心慌……

外头突然下人报唱:皇太子驾到。
魏鹏脸色一肃,紧紧地盯着永福,本想命永福立刻回房不让表哥看见,不想皇甫衡容来得如此之快,报唱才毕,皇甫衡容便踏了进厅来。永福也在此时慌张地递给魏鹏求助的一眼,他也怕四年前的事情再度发生。可两人都没注意到,今天高挑的永福已经不是昔日矮小畏缩那个模样了。两人可真是白紧张了。不过这两人眼神的传递却没逃过傅庭君一直在意着并注意着魏鹏的那双眼。
一众人等才要向皇太子跪下请安,就被皇甫衡容大袖一挥全免了。
「庭君,怎么要来子居这儿,不先给我报个信,等我也能一块来?」皇甫衡容一坐下就盯着傅庭君不放。
看着皇甫衡容,傅庭君眼里脸上均是警戒的淡漠神色。
「陛下昨儿个不是才来走动过?臣惶恐,不敢再劳动陛下大驾。更何况,陛下消息灵通,臣过将军府贺新居,陛下马上就知道了,臣又何必向陛下报信多此一举?」
「你连我昨天来过都知道?庭君啊,原来你也如此在意着我呢,随时都在注意我的动向。」
「陛下贵为东宫,未来将是社稷万民之所寄,闪失不得,为人臣子的当然必须多加注意陛下的行踪。」
一席话讲得皇甫衡容动了气,脸上笑容却无丝毫改变。
「表哥这两天可真有空,让敝宅蓬荜生辉啦!」魏鹏有意化解两人的唇枪舌剑。
「我两交情好啊,子居。何况这不是卫王府,让人自在多多!」皇甫衡容笑道。
「就算这儿是卫王府,你一样自在的吧你?」以兄弟间的了解,魏鹏无伤大雅地损了皇甫衡容一下。
「呵呵……」这回答算是肯定魏鹏的说法,眼角一晃:「咦,这是你的贴身小厮啊?新请来的?」
成长后的永福身型高挑,与魏鹏、皇甫衡容不相上下,虽没傅庭君那般美丽动人的优雅俊秀,也没魏鹏魏骥那种惊人动魄的刚毅俊逸,更没皇甫衡容那样魅人心弦的英挺伟岸,却也长得相当入眼,是个单纯干净与世无染的英俊小伙子。
「……」魏鹏懊恼,刚才应该趁机让永福回房的,嘴角泛起苦涩,终于说道:「这是永福……」
皇甫衡容眼里精光一闪,嘴边笑容拉大:「永福,过来。」
永福求救地看着魏鹏,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
魏鹏脸上表情严峻,却用温柔的眼神在安抚着永福,对永福点点头,并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音量说:「没关系,有我在,他不能对你怎样。」
傅庭君脸色倏地阴暗,无法置信地看着魏鹏。
注意到傅庭君专注的方向及骤变的神色,皇甫衡容脸上笑容未变,心中阴郁集结。
[13]
事实上,皇甫衡容确实不会对永福怎么样。他只不过拉着永福的手,跟永福比比谁的手掌大,脸上玩味的微笑让人无法察觉他现在是如何的心如刀割。
看着永福的手被握着、摸着,魏鹏脸上的表情难看至极,他也不想掩饰,嫉妒促使他狠狠地瞪着表哥说:「你再对永福得寸进尺,我就跟你翻脸。」
傅庭君则是刷白了一张脸,心绞难当。他从小爱到大的男人,正在为另一个男人吃醋。
而傅庭君强自掩藏的伤痛表情正是皇甫衡容心如刀割的主因。你那么喜欢子居吗?好好好!我说什么也要叫你断念!皇甫衡容痛得下了决定。
皇甫衡容突然微微运劲推开永福,永福没预料到有一股强力的暗劲推来,毫无防备地被推倒至魏鹏的脚边,不过并没有预料中跌倒的疼痛,还没跌在地上就被另一股力量往上一带,倚在魏鹏坐着的身侧,腰被紧紧地锁住。
「有没有跌到哪儿啦?」魏鹏一手触摸着永福的脚踝急着问,怕他扭了。
「没……没事……小王爷……」永福一只手搭在魏鹏肩上,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再三向魏鹏确认没事。
魏鹏也再三检查了知道永福确实没受到伤害,这才没好气地质问皇太子:「永福那身板子没练过武,你就不能轻力点?偏要那样使劲推他?」
扫了傅庭君一眼,皇甫衡容捉狭地笑着说:「看看你,心疼了?也不过是个奴才嘛。况且,我又没使多大劲。」

「永福不是奴才!你别那边搅和!」魏鹏没舍得放开永福,还是将他紧揽在身边。好多天没碰永福了,心底到底还是有点窃喜,感谢表哥给他制造机会。如果无缘无故碰永福,他实在怕永福又露出那种不情愿的表情给他看……
不是奴才?那我是什么?永福傻了,张大了眼愣愣地瞧着心上人。
苍白着脸的傅庭君前后一寻思便了解,原来皇甫衡容早就知道魏鹏对永福的心思,方才那一搅和是要做给自己看的,那么……皇甫衡容知道自己对魏鹏的心意了?弱点!这弱点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的就让皇甫衡容知道……?!傅庭君不禁放出狠戾的目光切向皇甫衡容。
皇甫衡容回傅庭君狡诈的一笑。他得意于傅庭君终于正视自己,且在瞪视自己时暴露出真实性格,不过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傅庭君从来不给自己好脸色看……
「我说你们主仆两别这么旁若无人行嘛?这是恩爱给谁看啊?」皇甫衡容语出,若有所指地朝傅庭君一笑。
永福尴尬地想退开,魏鹏的手臂竟固若金汤半分动摇不得,热辣的脸只好转向侧边去,心中无奈叹着。恩爱吗?只有自己在痴心妄想吧,小王爷向来只喜欢作弄我……
魏鹏有些陪笑地向傅庭君道了歉,却狠瞪了表哥一眼。
傅庭君说道:「无妨。今日也只是先来道个贺,以后我一定常来走动。我们从小到大的交情,你说,这拜帖可以免了吧?」
「当然。」魏鹏挑眉笑道。
「怎么?要走啦?」皇甫衡容轻问傅庭君。
「总不好还赖在这打断人家的“恩爱”吧?」
是自己的错觉吗?永福觉得傅庭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刺耳。
不是错觉,其它人也有这种感觉,但永福当然不知道。觉得受到讪笑的魏鹏并不以为意,毕竟他以前对傅庭君的态度实在太差了。只有皇甫衡容才知道傅庭君是被刺激过度才如此反常。
「那我陪你吧,一起走……我还有国事要请教侍郎大人呢。」
「若殿下不急,今日可否先饶了下官,下官身子颇感不适……」
「那么庭君,让我送你吧!子居,改日我再过来玩。」
魏鹏才要站起送客,皇甫衡容也不理会傅庭君是否愿意,没让傅庭君稍做辞别,搀了人就走。
厅里没别人了,魏鹏仍站在位子上,现在他是结结实实地揽紧了永福的腰。
「小王爷……」
魏鹏直挺的鼻梁就抵在永福耳边。再一下就好,永福,再让我抱一下下就好……情意在心里阵阵激荡,荡得魏鹏内里都痛了起来。
「小……小王爷……」
魏鹏将永福整个上身紧紧抱在怀里好一会儿,才舍不得地缓缓放开。永福都不知道要把眼光往哪儿摆了,他也怕泄露出自己的心意。
「回书房。」
魏鹏一转身,带头走向书房,继续理之前被傅庭君的来访所打断的公事。永福跟在魏鹏身后红着脸冒着汗扭着手想挣脱开魏鹏紧紧牵着他的手。

※※※

圣上驾崩了。
有先帝以防万一的安排了魏鹏掌管禁军并兼任皇宫禁卫总提督,使得皇甫衡容奉先帝遗诏的继位相当顺利,并未出现预料中可能会有的夺嗣杀戮。皇甫衡容同一辈的十七个兄弟姊妹,虽然出自七个不同母亲v先帝后宫只有七位妃子w,却都有个相同的特性,就是孝顺。所以皇甫衡容的几个兄弟,就算能力都很不错,大家也都会为了帝位私下良性争斗,却没人敢违抗先帝遗旨,均奉皇甫衡容为帝。
先帝发丧后,众皇子守灵。皇甫衡容择日即位,年号永隽。
国家大事不会因为先皇弃世就停止运行,皇甫衡容更是忙碌,还把几个兄弟全都叫来帮手,与皇甫衡容交好的堂表兄弟也都跑不掉。过了两三个月,新皇理国事的步调开始稳健地运行,这时朝廷大臣才开始有松口气的机会。
正值盛夏。
这天下朝,就快要中午,傅庭君便约了魏鹏去朝客楼吃饭。
「……以后去你家,应该就不会老碰上他了。我就不相信,他当了皇帝还能到乱跑。」傅庭君看着窗外的街景,谈到最近朝廷里的几件让人忙昏头的事。
「他不是老跑去各部巡视了解状况?我去找他时,最常在吏部侍郎大人你的厅房里找到他。我看他对你吏部反倒很不放心啊。」魏鹏质疑傅庭君根本躲不掉。
傅庭君皱了眉头、一脸不悦道:「他哪是去我那儿了解吏部状况的,找我喝茶闲嗑牙倒是真。」
魏鹏惊讶中,反而有些了解了:「原来如此……」原来,表哥喜欢傅庭君。
「什么原来如此?」傅庭君一脸烦乱:「别再提他了,真让人头疼!」
魏鹏一怔,对照傅庭君之于皇甫衡容的反应,永福是不是也会觉得自己很烦人?如果真是如此,那可……够让人伤心的……魏鹏俊脸上的笑容一滞,表情整个阴暗下来。
以常理推断,永福会抗拒自己是因为自己是男人。随便套在哪个男人身上都是如此吧,一般男人不会喜欢上男人吧,更不会像万楼、月牙阁里的那些小倌愿意与男人承欢。就连一般权贵家中的男宠,大多都是被迫,也难有几人是真心喜欢主人。
这道理,魏鹏一直是知道的。直到他认真地正视自己对永福的情感时,他才真正舍弃一直以来对永福为所欲为的态度。他不想让不情愿的永福讨厌他,所以他忍着不再碰永福。光是想着永福会对他产生一丁点负面的感觉,就能让魏鹏心里不舒服好久。他不想永福怕他,不要永福讨厌他,不想再强逼永福就范……他要的,只是永福的真心……不过就因为知道那常理,也知道自己可能永远得不到永福……
所以他不要强求,只要永福在他身边,让他能天天看到,他就安心了……
他也问过自己为什么喜欢永福,也酌磨着何时喜欢上永福,但却找不到答案。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人就这样印在心上了,磨也磨不去……也许生性就是不会去在意别人的想法而为所欲为,所以魏鹏对喜欢上一个男人这件事,一点犹豫与不安也没有。依他对他表哥的了解,他表哥是比他更不在乎这些世俗成见的。他只是觉得,自己和表哥,好象都在为了喜欢的人而去在乎这些所谓的常理,就因为在意所爱之人的感受。
魏鹏如若知道傅庭君其实也是爱着某个男人的,知道皇甫衡容早就看出傅庭君对那个男人的感情,魏鹏怎么也不会把永福与自己相对于傅庭君与表哥做同等对照,也不会对傅庭君问出这样的话了:
「如果有个男人喜欢你,你却不可能喜欢他,那个男人不会伤心吗?」
才提着筷子要夹菜的傅庭君被这个问题震住了,他悠悠地凝视着魏鹏,心里不停反复着:我喜欢你,你却不可能喜欢我,我不会伤心吗?我当然伤心、当然伤心……但你会知道我伤心吗?你的眼睛都只看着永福,只看着永福……
「当然伤心……」傅庭君静静地叹着,没想到魏鹏所说的那男人是指皇甫衡容。
「嗯……当然伤心……」想到永福,魏鹏也黯然,看着街景自言自语地问:「怎么样可以让那男人不伤心呢?」
傅庭君还是那么悠悠地凝视着魏鹏,他也听到了魏鹏的问题,却闷滞了呼吸,无法回答。
魏鹏突然回了神,对傅庭君微微一笑:「吃吧!总会有办法的……」
自从第一访护国将军府,傅庭君常往护国将军府邸跑,连带的也与将军府里的人熟了起来。本以为魏鹏与永福应该是两情相悦,所以,对永福尤其好奇,并刻意亲近,藉以了解情敌,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但他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发现这两人之间有一层若有似无的隔阂。那只是一种感觉,觉得这两个人好象有什么又好象没什么。
做为一个贴身仆役,永福却反常地会稍微抗拒魏鹏的一些吩咐。有时傅庭君甚至会捕捉到永福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魏鹏。
就像现在,傅庭君与魏鹏用完午膳,连袂回到将军府,继续午膳时提到的那个四品以上武官之责任与调度,只见永福将他们两人迎往书房后,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却好象有其它事要办似的匆匆忙忙就想退下。
只是魏鹏不让,还叫永福自行找书在一旁坐着看。
永福只好遵命,只是微微皱着眉,真的找了本书坐在一角。
傅庭君与魏鹏聊着聊着,也聊到两个月后就要举行的科考,还说到若有人才能办国事,要加官晋爵都非难事,甚至说到一些文武官员都想着互相谛亲,然后就扯到正在聊着的人身上来了。

「我记得我以前还想跟你抢吕t芳呢,还好她喜欢的是你,对我没兴趣。」魏鹏笑说。
喝了口茶,傅庭君才淡淡地笑着说:「我可不行,当年她才露出一点点意思,我就明着跟她讲,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那我还请吕大人去问你看要不要娶人家,原来是他们早知道你这边没望了,才去我家缠着我想定下亲啊?」魏鹏有些不服,原来吕府是退而求其……
「哈哈!」能这样跟魏鹏聊着,傅庭君突然觉得好幸福。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
「你喜欢的人是谁?怎么都没听你提过?你跟我同年,也该娶了吧!」
「……我想娶啊,可人家不愿嫁……」傅庭君缓缓地说,看着魏鹏的眼神温柔里带点感伤。
「不会吧?!我可听说了,最近想请皇上赐婚把女儿嫁给你的官家就不下二十个了……竟然有人不愿嫁?」魏鹏惊异。
「他不愿嫁的,他也不可能嫁。况且,皇上……皇上根本不想让我成婚吧,那二十几个官家的请求,皇上站在第一线就帮我挡掉了……」傅庭君苦笑,顺便把话尾丢给魏鹏:「你呢?你也跟我一样,也有人请皇上赐婚于你,别尽说到我身上来。」
「我……」魏鹏看了一眼永福,永福看起来像是很专注于眼前的书本了,轻叹:「我……娶妻的时候还未到。」
「你心里有人?」傅庭君明知道魏鹏心里的人就是坐在边上那位。
「有……我要等到他也喜欢我了,再向他求亲。」魏鹏又撇了一眼还在专心看书的永福,又轻叹。
傅庭君也顺着魏鹏的眼光看了一眼永福,心中一震。为什么永福的脸色发白了?
这么说来,永福还不喜欢魏鹏吗?魏鹏既然能喜欢永福,就表示他能喜欢男人,如果永福不喜欢魏鹏,依他对魏鹏的了解,魏鹏有可能放弃永福喜欢上别人。这几年魏鹏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友好,最近更为亲近,是不是因为一直在讨好永福却无任何回报而觉得累了?所以将情感转到自己身上来?那么,自己还是有机会的吗?傅庭君心脏不禁因欣喜而狂跳。
「如果等不到那一天呢?」傅庭君不禁任自己的恶意小小的发展,他不希望魏鹏对永福抱有任何期望,所以问了一个负面的问题。
「如果等不到那一天……」魏鹏缓缓将视线定在专注看书的永福身上,心底疼痛狂涌……
[1]
科考过后,朝廷又多了一群青年俊杰,成为皇上的助力。
日子在发梢不经意地溜过,才觉得天凉意欲渡个好秋,怎么就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细雪,且绵绵地下过一阵又接着一阵。
路上、屋顶、树梢都蒙了一层薄薄的雪。那颜色不是亮眼的白,却像和着空中的微粒,在任何表面凝成一层重重的灰白。
下了早朝,又上兵部布达一些事情后,魏鹏才准备回家。出了皇宫,骑着马慢慢走在铺着一层薄冰的路上,不意看到自家总管慌忙地迎上来。
「小王爷!不好了!皇上,皇上跑来将军府找您,小王爷不在,一下子就找上永福,把永福……」
话没听完,魏鹏心头就永上强烈的不安,立即催马狂奔。
永福,你绝对不能出事!

※※※

这些日子来,只要想到魏鹏,傅庭君脑里就思索着,渐渐转出了个想法:
『感情上的背叛,一定会让魏鹏舍弃永福。
但永福若从未喜欢魏鹏,就算永福与别人在一起,也不叫背叛。
所以先煽动永福和魏鹏一起,再从中破坏。不!要是他们永不分离,那我不就得不到魏鹏?!
怎样让魏鹏舍弃永福?
叫永福跟别人上床,让魏鹏瞧见。
该找谁去对付永福?……皇上?嗯……这个好!
我知道皇上心积虑想得到我,跟皇上打赌,如果他能让永福喜欢他,还跟他欢爱,那我就随便他了……如果他不能,就让他除了公事外都不能来打扰我!
但老奸巨猾的皇上会跟我打赌嘛?……会的,他一定会的,就算不会,我也要想办法让他愿意帮我!』
皇帝一天到晚来吏部找他。这些日子来,一与皇上应对或不由心的说笑闲聊,几乎也把自己的打算藉由开玩笑的方式让皇帝知道了。
几日前,吏部公务厅中,永隽皇帝正笑盈盈地看着停下手边公务冷冷地瞪着自己的傅庭君。
「皇上每日不辞劳苦,前来吏部关心微臣,让微臣好生惶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微臣在吏部办事不力,累得皇上不得不每日前来垂询。」
「庭君,没人敢那样想,朕早就跟大家说了,忙国事之余,朕要是一天不上吏部看看你,就会心情不快,国事理起来就不会顺当。所以你不用怕,你的能力,朕会不知道吗?」
「皇上对臣如此厚爱,微臣受宠若惊了……就不知皇上是如何看待微臣的?」
皇甫衡容心中苦笑。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怎么看待你的?
你现在只是想让当皇帝的我亲口说出喜欢你的话,利用我对你的喜爱来帮你。庭君,你的目的我还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你傅庭君在打什么主意?
你想让魏鹏放弃永福喜欢你?
不用跟你赌吧……
即使赌赢了,得到你的人就能得到你的心吗?
……
既然你这么想拆开他们,我就偏要把他们凑在一起!你心碎之余,我就有机可趁了不是吗?
或者,将计就计,完后再告诉子居你的居心,子居一定会厌恶你!这时还不怕你乖乖地投入我怀抱吗?
难道一定得用这种方法才能得到你?不是你心甘情愿,这真令人沮丧……
将你的计就计吧!』
「庭君你才貌兼备,论才情,朝廷少不了你,论品貌……庭君,说句实在话,你真的是赏心悦目啊!朕可不能白白浪费了欣赏如此完美杰作的机会啊,只好天天来看你一看……」
哼!油嘴滑舌!傅庭君心中啐道。
「皇上……」
「朕知道你转的什么心思,你就不必拐弯抹角了。我帮你,我帮你还不行吗?」

皇上为什么不称朕?傅庭君心中震颤,却无法从那张笑容满溢从容自若的俊逸脸上看出什么。

※※※

魏鹏一回到家,冲入寝居,就听见皇上的声音:『别急,就给你……看你猴急的……』;而入眼看到的,就是赤裸裸的永福浑身发红地躺在龙袍敞开衣衫不整的皇帝表哥身下。
这一怒,烧了理智。愤怒表哥对永福出手;愤怒永福一点抗拒的样子也没有。他从没如此愤怒过,心脏像燃烧了起来,肺部被火熏得无法呼吸。
「表……皇上!」
皇甫衡容停下推进的动作,懒懒地说:「我快好了……你再等会儿。」
魏鹏气得抢上一步,却又苦于不能对皇帝出手,急得又怒吼一声:「表哥!」想要皇甫衡容立即从永福身上离开。
皇甫衡容顿了一下,干脆就掩着衣裳从永福身上离开,起身整理仪容:「你真扫兴。他就交给你解决了,我去前院大厅等你。」说完便离开。
魏鹏不想看到永福在别人身下承欢的模样,那画面地扎入心脏,痛得他无法言语。愤怒也让他看不见该看见的,所以,他没看见永福求救的眼神,没发现永福被禁制的哑穴与软身穴道,没察觉永福被下了春药,没看见永福身上一点欢爱的痕迹也没有。
他随手从床边架上拉下一件袍子,粗鲁地裹了永福,便将他往将军府后门拖去。
永福浑身发软,无力抗拒,只能跌跌撞撞地任魏鹏拖着他,身上碰出好多伤,还喀出伤口来。不能说话,委屈只能往肚里吞,眼泪早已流了满面,比雪还冷,冰冻了身心……
一路上的下人都停下来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用劲拉开后门,将永福往门外一丢,冷酷地说道:「贱人!把你身体用雪擦干净了才准进来!」轰地一声又关上后门,在门内发话:「谁敢开门把他放进来,就受军棍一百!」
紧闭的门扉。
雪开始厚重……开始变大……
看那两扇门在自己眼前阖上,眼泪瞬间停止。没眼泪了,再也流不出了……
雪轻轻地打在脸上、身上。
『皇上为什么不多赏我几指,让我也感受不到痛,现在就不会还有痛感,全身都这么痛……
好冷,又动不了。
骥少爷说过,穴道被禁制,下手巧妙的,被禁制的穴道要三个时辰后才有办法自解……皇上的手法巧妙吗?
我动不了,没办法拿雪擦身子啊……皇上他只是脱了我的衣服,什么也没对我做,……为什么还要擦干净啊?但是他让我不能动、不能说话……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王爷为什么要这么生气?我都已经很听话了……
……可以不爱了吗?
心底的宝藏可以不要了吗?雨乐哥哥……永福好累啊……

每看到小王爷跟傅大人说笑,就让人好难过,这难过也可以结束了吗?
不要了可以吗?
不要了……
再也不要了……
雨乐哥哥,我好冷啊……
爹……你来啦?来接永福吗?
爹,抱抱永福好不好?永福好冷啊……
终于……可以不要了……
……小王爷,来生……你愿意爱我吗?

※※※

「你说什么?!」魏鹏一掌拍在八仙桌上,整个桌子瞬间碎裂,桌上的茶杯茶壶全都跌碎。
「我说,我刚刚只是做做样子。你啊!别老对他那么尊重行吗?每天上朝看你那种欲求不满的样子,我就厌。所以来帮你一把,把永福给制住了,还给上了点春药,让你回来看到,能失了理智赶快把他吃干抹净了。他只要变成你的人,就跑不掉了!你不知道他喜欢你的吗?」
魏鹏瞬间一闪,人已不见踪影。
皇甫衡容看着匆匆来又匆匆去的魏鹏,嘴角挂着一丝让人察觉不出的苦笑。
魏鹏心中酸痛渐炽,心头狂喊:永福!永福!
匆忙拉开后门。却哪里还有永福的影子!
魏鹏沿着后门围墙上来回找着。后门巷道人迹罕至,路面早已结了层薄薄的冰,路滑亦看不出有人到来的足迹。
永福却凭空消失了。
魏鹏心痛地难以承受,运功无用,因为根本无法阻止那股从心里冷出来的懊悔,只能颤抖,被无边无际的冰寒所淹没……

――春蚕.完――
v待续:第二部《折枝》w

559 : 折枝 (written by 桃桃)

乞积静绰 公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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