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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皇上……”
“滚!别碰朕!”
“皇上,请、请您别固执了,已经四个多时辰了,小皇子、小皇子还没有临世的迹象啊,再拖下去……”
“滚……都给朕滚……呃——啊……”

乒乒乓乓!
内殿传来愤怒的器皿碎裂之响,众太医皆面目苍白,跪在地上抖着身子倒退而出。
静谧的大殿之中,只有厚重华丽的黄帐内隐隐传来低沉压抑的呻吟声。

捂着肚子倒在厚软的龙床上,高高隆起的腹部裹在锦被之下,紧握床褥的手指已经泛白,那尊贵倨傲不可一世的人用力咬着殷红的下唇,额上冷汗涔涔,竭尽全力不让那两个字脱口而出。

清羽……

“怎么样?皇上情况如何?”德馨公主一脸焦急地问道。
大内总管摇了摇头。
“怎么会这样?皇上已经不是第一胎了,怎么孩子还没下来?”
“皇上不让别人碰,太医们最多只能号号脉,给皇上喂点顺产药什么的。刚才有个太医要给皇上推腹,却全部给皇上轰了出来……”
“什么?这、这怎么行……这岂不是要皇上自己生么!?”
“公主说的是啊。”大内总管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行!皇上不能如此任性!怎可拿自己的龙体与腹中的骨肉开玩笑!”
“是,奴才也是这么劝皇上的,可是皇上不听啊!公主,您快想想办法吧。”

德馨公主站起来,走了两圈,停下来断然命令道:“去!去把楼贵妃找来!”
“这……”
“孩子是他的!现在皇上临产,他却避而不见,斗气也不是这个时候!把他找来,只有他能让皇上顺利生产!”
“可是、可是楼贵妃已被皇上打入冷宫,不准擅离一步,没有皇上的令牌,谁也不敢放他离开啊。”
德馨公主美目一瞪,长袖一甩,沉声道:“那本宫就亲自去把他找来,倒要看看谁敢阻拦!”
“……是。”

大内总管随着德馨公主来到皇宫偏僻的冷宫,硕大的红桃树下,一人映着月光迎风而立,身姿挺拔,眉目清雅,神情有些淡淡的萧索和冷漠。

德馨公主本来远远望着这人气定神闲、平静无波的神情气就不打一来,可走近了,抬眼了,望住那比海还的眸子一眼,所有躁乱的情绪都不翼而飞,只剩下心底隐隐的抽痛和无奈的叹息。

五年了,即使过去这么久,这个人的心,仍然没有留下来……初来 一
绿树红桃千满枝,又是一年春风渡。

京城百里之外有个小镇,镇上人口只有几百,人们生活安静而清淡,有着浓浓纯朴的乡土气息。
这日在镇西郊外的一座小院前,停了一辆镇上难得一见的豪华富丽的双辕马车。

“公子!公子!三公子!”
一个清秀小厮奔进里屋,连连唤着,却不见公子的身影。寻了一圈,转念一想,匆匆跑出外院,向府外的田奔去。

“公子,您果然在这里。”小厮擦擦汗,欣喜地道。

一方田,一名十七八岁的俊秀少年,身着素白,黑发垂肩,赤着双足,挽着裤腿,悠然蹲在田里,听到唤声,不紧不慢地抬眼,望着小厮问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啊!公子,您又在鼓捣您的什么接技术了?瞧瞧您身上,这像什么样子啊,快上来,别被蚊虫咬了。”
“是嫁接技术!”楼清羽白他一眼,教导道:“所谓嫁接,就是将优良品种的芽或枝移接到另一个生长健壮、对当地自然条件适应性强的植物上,使之成为一个新的优良品种的种植方法。与接是完全不同的技术。”说着放下手里的东西,慢悠悠地出了田。
秋儿瞪眼道:“不管什么,反正不合您的身份!”

秋儿不懂什么嫁接技术,公子和他说了好几遍他也记不住,只觉得公子自从三年前大病一场之后,性子变了很多,还经常冒出一些古怪言行。
比如说后院里那个用粗木头梆子做的柱子,上面插了几根木棍,绑得紧紧的,就是公子身子好了后让他们做的,说是锻炼身体用,平日没事时就对着那个挥拳舞腿。

公子大病后还被高烧烧坏了脑子,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不仅不知道自己是谁,连许多生活细节都不清楚了,吓得他和管家战战兢兢,生怕公子再有个三长两短。幸亏后来一点一点从头教导,总算又明白过来了。

还记得当时原本服侍公子的小厮朱二因为要嫁人,来向公子请辞时,公子嘴巴张得好大,眼睛瞪得溜圆。待朱二那家的说漏了嘴,将他已有身孕的事抖搂了出来,公子竟一屁股跌到床下,半天没缓过神来,过了好半晌,才喃喃冒出一句“先上车后补票啊”,也不知是啥意思。

瞧现在,年初插秧的时候公子出来坐在田坝上晒太阳,看着地里的人劳作,忽然不知冒出什么稀奇念头,要研究那什么什么接技术(是嫁接技术嫁接技术!!!),这又天天顶着太阳往田里跑,真是……

“好了秋儿,别唠叨了,有什么事你就快说吧,待会儿我还要下田呢。”楼清羽受不了秋儿在他耳边念叨,连忙打断他。
秋儿终于想起正事,喜道:“公子快和我回去,相爷派人来接您回京啦!”

“父亲?”楼清羽闻言一楞。自己在这偏僻的鱼水小镇生活了这么多年,楼相爷一直不闻不问,就连几年前几乎重病早夭,也不见京城里有人关心,怎么突然之间,要接他回京了?
初来 二
楼清羽尚未见过这个相爷父亲。听说他十四中举,十六登科,二十挂相,至今已有整整二十年,学富五车才华横溢,极有治国之道。
楼清羽是他的第三个儿子,也是最小的幺子。因为从小身体不好,被送来这远离京城的小镇休养,已有十多年没有回过相府。虽然对自己的父亲没有任何印象,但楼清羽还是能感觉得出自己不受宠爱。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在这悠闲宁静的小镇生活,其实正是他长久以来心底的渴望呢。

楼清羽随着秋儿不紧不慢地向府里走去,秋儿几停下来帮他整理衣衫,一会儿掸掸土,一会儿理理衣襟,嘴里还不忘催着他走快点。
楼清羽笑道:“这么多年都这么过了,急也不差这一刻啊。”
“少爷,您看您这性子!哪里像十七岁的,倒像七十岁的。”秋儿气得直瞪眼,嘟着嘴抱怨。
“错错!”楼清羽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抿着嘴笑道:“是三十岁,三十岁才对!”
秋儿撇撇嘴,对少爷的疯话不予置评,拉着他一路小跑,直奔回府里。

一个大约四十来岁,面白皮净,文质彬彬地中年书生正在大堂和王管家说话,看见楼清羽进来,眼神一动,上前行礼,“奴才姚进生,见过三少爷。”

楼清羽点点头,瞟他一眼,然后目不斜视的走到大堂正中的主座上,撩袍一坐,抬抬手道:“姚先生请坐。”

姚进生眼神闪了闪。没想到小少爷年纪不大,又一直生活在乡村僻壤之地,竟然气度如此雍容,举止如此气派,丝毫不比京城里那些见过世面的大户人家公子差。难道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相爷的儿子也是个小相爷?

他却不知道,楼清羽这派头可是从上辈子带来的。
他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多,别府里只有王管家、王妈和秋儿三个下人,虽说是个少爷,其实并不比别家的孩子高贵多少。相日久,自把他们当家人一般对待。现在冷不丁从京城里跑来个人,自称奴才,那感觉就不一样了。因此楼清羽不知不觉拿出了前世的款儿。

“父亲大人有什么事要姚先生交待的?”
“先生二字万万不敢当,奴才只是相爷府里一个管事的。楼相爷此是让奴才来接三少爷回京的。”
姚进生抬抬眼,见楼清羽安然地坐着,既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不由踌躇一下,又道:“楼相爷听说三少爷近年身子大好,来年便满十八了,总在这乡下地方住着,有碍增长见识。明年京城里大考,相爷的意思是楼家子弟将来都要出仕的,让三少爷回去准备准备,请几位先生教导,希望明年大考可以一举中的!”
楼清羽淡淡一笑,“清羽性子驽钝,拙于诗书,只怕要让父亲大人失望了。”
“三少爷自谦了。春天少爷写的那首《咏春》在京城里流散开来,得到众多人的喜爱,连相爷都大加赞赏呢。”
“什么《咏春》?”楼清羽怔楞。
秋儿在旁接口道:“就是您练字时写的那首春眠不觉晓嘛。”
楼清羽黑线。

当时他无所事事,临窗练字,望着外面柳絮飘飘,听着耳边鸟儿鸣鸣,不由脑袋沉沉,大叹没有咖啡提神的苦恼,然后在昏昏欲睡之际,提笔写下了最符合他当时心境的那首孟浩然名作:
“春眠不觉晓,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落知多少”。
‘大作’完成之后,他把笔一丢,回到卧室便倒头睡午觉去了,秋儿后来不知把东西收到哪里,没几天京城楼府照例有人送东西过来,问问三少爷的身体,再问问少爷平时读了些什么书,写了些什么字,顺便讨些墨迹回去给楼相爷交差。秋儿十分喜欢那诗,想必是那时和其它作品一起搭了相爷府的顺风车,一路送进了京城。就不知怎么的宣传开了。

楼清羽干咳两声,否认有些不妥,不否认又有些汗颜,只好沉默了。

姚进生将楼清羽夸耀了一通。楼清羽微微蹙眉。
他虽然不讨厌别人恭维,但若不是他自己的功劳,这恭维还是大可不必了。

姚进生转达了楼相爷的意思,楼清羽本以为差不多了,谁知姚进生最后笑眯眯地追加一句,差点把他炸飞。
“自从三少爷的诗在京城里流传开来,便有人上门提亲了,小姐公子家的都有,当然,公子们都是双儿。”
保初来 三
楼清羽坐在轱辘轱辘来回晃动颠簸不停的马车里,头晕脑涨,喉咙里咕噜作响,胃部直在翻涌。

这是一个很奇妙的世界,楼清羽已经接受了这里除了男人和女人,还有一种人类名为双人,又叫双儿。用他的理解就是双性人,同时具有男人与女人的特征。

楼清羽在以前的世界不是没有接触过双性人,但大多是具有男人的外表但睾丸却幼小如卵,更不要提性器了。可是这里的双性、哦不,是双儿,却是真真正正将两性结合了起来,犹如上帝最初创造的完美天使,保留了完善的男性和女性体质,彻底打破了只有男女的固有世界,而成男、女、双人的三足鼎立之构。由于双儿的外表偏向男性,所以也都用公子、少爷之类的男性称呼,只是一般外表比较清秀,皮肤较好,骨骼也比男人娇小,所以从外表大多还是可以看出来。

这里对双儿并没有歧视。楼清羽翻遍上古神话和传记史书,发现这个世界似乎自盘古开天之初便是男人、女人和双儿同时存在的,比例大约是3:2:2,不过由于男人的天生条件比较占优越,所以说到地位还是男人最高,其下是双儿和女人。不过双儿因为既可与女人通婚,又可以和男人通婚,经过长期衍,双儿又渐渐演化为明双和暗双。明双就是具有明显双性特征,从外表也大概可以判断出来的真正双儿,而暗双外表却与普通男人无异,身上也只有男性特征,可是却具有隐藏的女性器官。这种人少之又少,几乎不到万分之一,而且一般很难发现自己的双儿特征,大部分都如正常男人一般生活。

楼清羽原本的贴身小厮朱二便是个双儿,个子娇小,眉清目秀,身材骨骼都非常中性,介于男性与女性之间。楼清羽初时还觉得他过于妩媚,但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情况后,他则觉得诡异。好在秋儿是个男孩,不然想到服侍自己的是个双性人,楼清羽便觉得难以接受。因此炸然听到姚进生的话,楼清羽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昏厥。

“停车!停车!”
楼清羽实在受不了了,第三让姚进生停下来,然后扑到车边大吐。

天啊!这古代的马车真不是人坐的。
楼清羽第一知道自己不晕车、不晕机、不晕船、甚至不晕超音速战斗机,却晕这么一辆简单简朴简陋的双辕马车……

“少爷,好点了吗?”秋儿担心地给他拍拍背,递过水袋给他漱口。

姚进生初时见到楼清羽过于清秀俊美的容貌,实在难以相信他竟不是个双儿,后来被他的气质折服,感觉便慢慢淡去。但此时看见他柔弱的样子,不由又重生轻视之感。

楼清羽靠在车门上,实在不想再回里面去。这马车坐起来又颠又慢,真不知道古人是怎么忍受这种交通工具的。

“我要骑马。”楼清羽第三要求。
“不行。三少爷身体金贵,还是坐马车好。”姚进生也第三拒绝。
“我要骑马!”楼清羽这态度坚定,在姚进生开口前冷冷地道:“不然我就走着走,你休想再让我回到马车里。”
姚进生犹豫一下,见他态度如此坚决,只好对旁边的人低声吩咐几句,过了片刻,牵来了一匹矮小温顺的母马。

楼清羽眯了眯眼,心中不悦。这匹马是后面拉车用的小马,一看就是刚下车辕,这分明是小瞧他了。
忽然衣袖一紧,回头见秋儿担心地拉着他道:“少爷,您要骑马,我帮您牵着好了。”
“不用。”楼清羽这才想到自己来这里后好像还没骑过马,不由缓下了怒火,跳下马车。

你们既然看不起我,让我骑匹小马,我便骑好了。只要技术好,没有什么马是跑不起来的。

楼清羽走到马旁,摸了摸马鬃。旁边过来一个下人,想帮他上马,楼清羽挥开他,左脚踩住马镫,双手扶住马鞍,翻身一跃,轻轻巧巧落在马背上。

将脚踩进马镫,抬抬身子,感觉了一下长度。虽然这匹马比他在英国骑的矮多了,可对于现在这个正在发育的身体还算合适。

楼清羽握住缰绳,在他们诧异的眼光中,双腿一夹,用力抽下马背,小马飞快地起了步。初识 一
大齐国的首都辰京,果然不同凡响,饶是楼清羽这般见过‘世面’的人,也忍不住赞叹人类丰富的想象力和超强的创造力。智慧,无论在哪个空间与时间,都同样是人类超越其他动物之上,让所有生灵钦佩臣服的力量。

楼清羽好奇地坐在马背上东张西望,清秀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应该属于十七岁少年的模样。此刻他的坐下跨骑已换成了一匹成年骏马,是他在路过应州时亲自在马市上挑选的,无论体形与速度都堪称中上。姚进生替他付银子时,还曾怀疑地问过秋儿三少爷为何对马匹如此精通,秋儿骄傲地一抬头,甩出一句:“我们公子什么不会!”这种盲目的崇拜,让楼清羽在一旁哈哈大笑了起来。

楼相爷的府邸位于南边最华的朱雀大街上,辰京里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楼清羽抬头望望那皇上钦赐的“楼相府”三字,微微眯眼。黄锃锃的御牌,昭然了楼相在大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和地位。不过进了府,里面的环境却意外的清静幽雅。

“三弟回来了。”

随着低沉的声音响起,一个气质沉稳的青年人缓缓踱了出来,站在台阶上望着他。
楼清羽立刻知道了此人的身份,行了个礼,唤道:“大哥。”
“自家人,不必多礼。”

楼清扬今年二十有四,出仕多年,尚未娶妻,如今掌管翰林院,乃当今文人之首。

楼清羽见他果然一派斯文气质,举止庄重,沉稳有度,当得起楼相长子的风范。不过楼清羽离开那个世界时已经27岁,人生起起伏伏,经历过多大涛大浪,其心智老练,事不惊,又在这边韬光养晦了三年多,气度心境自然不是他人能比,楼清扬在他心里不过是一后辈晚生,因而并未觉得有什么压力和沉重。他扬起头,对楼清扬展颜一笑。

同时,楼清扬也在细细打量这个十多年未见的幺弟。当年送他离开楼府时只有三岁,转眼已长成一位翩翩少年。明亮的眼神中闪烁着睿智与淡定的光芒,菱形的嘴唇微微上翘,扬起一抹温和淡然的微笑。

这个微笑超出了楼清扬的想象。他没有想到这个十七岁的少年,会有如此超脱明亮的笑容,让他第一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之外,感受到一抹亲情的温馨与宁静。

兄弟二人静静对视片刻,楼清扬收回眼神,轻咳一声,道:“爹正在书房接待贵客,你刚刚回来,身上也乏了,我叫人带你去你的院落休息,晚上再见过父亲大人。”
“是。”

楼清羽向兄长行过礼,随着下人来到自己的院落。秋儿望着院门,吃力地念:“倚……澜居。”
楼清羽顿了顿。苏澜若,他的生母,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这里原是二夫人的院子,三少爷您就是在这里出生的。”领路的老仆似乎在楼府呆了多年,淡淡地道。
“哦。”

楼清羽应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对于这个身体的生母,他既没有印象,也没有感情,唯一庆幸的是,她是一个女人。因为楼清羽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从一个双性的身体里诞生的情形。

苏澜若是楼相的二夫人,不过听说并不得宠,楼相娶她似乎只是政治联姻,没有什么感情,不过看在她的父亲是当时的朝廷一品大员,对她礼遇有加,也可说相敬如‘冰’。她在楼清羽出生后的第三年过世,那时她父亲的力量也已经被楼相全盘接收,然后楼清羽便因为身体孱弱,京都喧嚣窒闷,需安心静养为由,送离了京城。

倚澜居仍然保持着当年的样子,陈设素雅,清幽拙朴,没有一般大家闺秀的雅丽与富贵。院子里苏澜若当年亲手栽种的君子兰,多年来受老仆的悉心照顾,仍然散发着高贵与圣洁的气息。

楼清羽在院子里转了几转,忽然感觉淡淡的哀伤。
这个院子透露出主人的寂寞,而寂寞的主人,正是‘他’的母亲。

楼清羽难得地,觉得有些压力,这种压力,来自血缘的力量,一种让他陌生的情绪。

秋儿兴奋地叽叽喳喳,指挥下人将东西搬进搬出,自己跑来跑去忙得不亦乐乎。

楼清羽看着他快乐的身影,不由自主的,也快乐的笑了笑。笑过之后,看看四周,不引人注意地步出了院子。

呼——
楼府,他的新‘家’,看来又要适应一段了。

楼清羽在无人带领的情况下,慢悠悠地在相府里转着。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突兀,毕竟他是这家的三公子,怎么也是个主子,在自己的‘家’里有什么可拘束的。当然,也许这也要归功于楼清羽漫不经心的性格和心中不可磨灭的自由意识。

午后的相府过于宁静,以至于楼清羽一路行来畅通无阻。
莲池中莲叶连连,赏心悦目。美丽的景色让楼清羽心情大好,随意地在池边席地一坐,静静欣赏。

不知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似是向前走,行了片刻,停下,往回几步,原地踌躇,然后向他走来。

“这位小哥,可知相府的正门在哪个方向?”

楼清羽回首,正望见一双温柔清澈的眸中。

多年之后,每当想起那双眼睛的主人,楼清羽仍然感觉痛彻心肺。初识 二
楼清羽勾起嘴角:“你问错人了,我不认得路。”
那人愣了一愣,略略打量,见他衣着不似下人,可又在府里没有见过,迟疑道:“你是……”
楼清羽站起身来,热情地道:“我叫楼清羽,你好。”手向前伸了伸,半路转移方向,生涩地作了个揖。
那人见他打招呼的方式和行的礼数有些不伦不类,却不以为意,笑笑道:“原来你就是楼相的三公子。”
“你是……?”
楼清羽见他温文儒雅,气度不凡,一身贵气,不由心生好感,猜测他可能就是楼相刚才在书房里接待的那位贵客。如果这样,他的身份大概不便透露吧。
那人果然没有说话。
楼清羽洒然一笑:“不方便说就算了。”
那人一愣,忽然呵呵一笑,道:“我叫迦罗真明。”
“迦罗……”这下换楼清羽愣住,迦罗是大齐的国姓,而真明这个名字……
“你是太子!?”楼清羽低叫。
那人微笑着,站在绿叶满枝的柳树下,长长的枝蔓随风拂动,影子一拍一拍,淡淡映在他身上。

楼清羽和太子迈进大堂,听到里面楼清扬正和另一人说话。

“你怎么敢这么大胆?竟把严上书的儿子打成重伤?严上书一向与父亲不睦,若是借了此时寻了由头,你看父亲怎么罚你?”
“罚就罚!谁叫那猪头不长眼,竟敢当街调戏我!双儿怎么了?他有的我也有!他没有的我也有!平白无故地来招惹我,是他自己讨打!看不起双儿,哼,他的母父还不是个双儿。”
“你!唉!当初真不该让你去学武,好好的双儿……”
“双儿怎么了!我只娶不嫁,一样入得了朝堂。”
“你还顶嘴!”

二人正在争执,迦罗真明和楼清羽已经走了进去,二人看见他们停了下来。
“参见太子殿下。清羽?”楼清扬向太子恭敬的行了礼,抬头望着楼清羽,微微蹙眉。
另一人道:“殿下,你都听到了?”
迦罗真明点了点头,对他道:“清翔,你真是越来越胆大了。”
“你也觉得我做错!?”楼清翔怒目瞪着他。
迦罗真明眉宇微蹙,道:“你图一时之快,不计后果,严上书必不会罢休。明日上朝大概会借故参楼相一本。”
楼清翔拧眉不语,忽然眼角瞥过来,看见楼清羽。
楼清羽上前行礼,唤了一声:“二哥。”

此人自然就是他的双儿二哥楼清翔了。楼清羽见他对太子的态度明显没有楼清扬恭敬,听说他二人都曾是太子伴读,两年前更是传言楼清翔即将成为太子妃,不过后来不知怎么此事作罢,严上书的女儿却入主了东宫。
当时都说是因为楼相把持朝政多年,太子对其心怀戒备,为平衡朝堂势力才选了严上书的女儿弃了楼清翔,不过楼清羽如今看来倒未必如此。一来太子出入相府随意自如,身边连个仆从都不带,显然对楼相信任之极。二来楼清翔与太子显然关系匪浅,不似有弃之不娶之恨。从刚才的对话里听来,楼清翔似乎志在男儿,不屑女道。

“你是小弟?”楼清翔讶道,注意力已经从刚才的事上转移,走到楼清羽端详片刻,道:“我以为你是男孩。”
楼清羽郁闷:“我是。”
楼清翔“啊”了一声,伸手去拉他手腕。楼清羽心里一动,手终于垂着未动,被他拉住。
楼清翔在他腕骨上捏了捏,嘀咕道:“还真不是双儿。”
楼清羽再度郁闷,白他一眼:“当然!”
楼清翔嘿嘿一笑,放开他道:“莫气莫气,二哥和你开玩笑。”

都摸骨了还开玩笑?
因为有些双儿长得和男人甚为相近,反之亦然,男人中也有如楼清羽般被人误认双儿者。为了辨识,有些时候不方便全脱了衣服验证,便有摸骨辨别的方法。这种方法楼清羽可不大会,也没什么兴趣去弄清楚,只知道大概是手腕某的某个骨骼双儿与男人不同,一摸可知,也不算违背什么礼教。
楼清羽以前在小镇,因为从小生活在那里,人口又少,百姓纯朴,互相之间十分熟识,都知道他的性别,从未遇到过这种事。可自从出了小镇,来京路上不断有人把他当成双儿,让他逐渐对这具身体产生郁闷情绪。

楼清翔比一般双儿高挑许多,大概有一米七四左右,比楼清羽还高了两寸(楼清羽早已量过自己身高,目前只有一米七二。古人身高本就不高,双儿一般和女性相若,因此楼清翔实算高挑的)。而且眉目间英气勃勃,神采飞扬,虽然容貌美丽却比一般双儿少了许多女气。
初识 三
楼清羽对这个二哥很有好感,他的洒脱和爽朗让楼清羽想起一个人。在这个世界双儿的身份虽在女人之上,但出入朝堂的仍是少之又少。只有立志行男子之道,性格坚毅之人,才能将自己的初衷贯彻到底。

“清羽,你怎么和太子殿下在一起?”楼清扬问道。
“我在莲池边无意中遇到他。”
“什么‘他’,要称呼‘太子殿下’!”
“是,太子殿下。”楼清羽对这些称谓无所谓,嘴里虽然恭敬的叫着,心里却对这些地位尊卑不以为然。
楼清翔嗤嗤一笑,道:“太子殿下是不是又迷路了?”
太子脸色微红,没有说话。
楼清翔继续嘲笑:“从小到大,来我们这里也不是一两了,怎么这迷路的毛病总改不了了?若是哪天皇上让您带兵去辽南,只怕要把数万将士带到沼泽地里去了。”
“清翔!”楼清扬呵斥,脸都黑了。
楼清翔根本不把大哥的脸色看在眼里。太子虽然仍是好脾气的笑着,但脸色却也有些尴尬。

原来太子是个路痴!

楼清羽道:“有些人天生对方向不敏感,这类人一般都是智商高于情商,因而头脑会特别好,善于分析和学习。”
楼清扬和楼清翔都诧异地看向他。太子也十分惊异。
“什么叫智商?什么是情商?”楼清翔不耻下问。
其实上面那句话纯粹是楼清羽瞎掰的,不过是看太子窘况,随口给他解围罢了。此刻便继续胡掰道:“所谓智商,就是智慧,是大家用于学习的部位,用这里。”说着指了指大脑。“而情商,就是情感,在这里。”又在心脏的部位比划了比划。“有的人用头脑做事,有的人用心来学习,所以分为智商和情商。智商高的人理智,学习速度快,善于把握重点,而情商高的人过于情感化,对自己情绪控制力较低,容易冲动,嗯,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众人被他的话砸蒙了。
楼清翔道:“那就是说智商高的人比情商高的人好喽?”
“也不是这么说。”楼清羽轻咳一下,此刻已感觉有些无力为继,不过仍硬着头皮道:“有些人虽然智商很高,但情商很低,不通人情世故也是不行的。比如说许多读书人,都很有智慧,书读得很多,大篇大篇的文章写下来都没有问题,但你问他街上的白菜多少钱一斤,给人祝寿送什么礼合适,他却不一定知道,被人称为书呆子。这就是情商过低的缘故。”
太子神色微动,似乎若有所悟。
楼清羽结案陈词道:“所以,人的智商情商缺一不可,需要平衡发展,哪个过高过低都不好!”

众人沉默。
良久,楼清扬道:“小弟,这些东西你哪里听来的?”
楼清羽耸耸肩:“瞎琢磨的,乡下的日子太无聊了。”
楼清扬不语,用一种类似愧疚与探究相融合的目光望着他。
太子微笑道:“清羽,你这些话很有意思,以后有时间到宫里来详细和本宫说说。”
“不过是小孩子异想天开而已,太子殿下不要太当真。”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太子微微一笑:“能写出这样的句子,纵是异想天开,也必有过人之,清羽不必自谦。”

楼清羽黑线,恨不得立刻回到倚澜居揪住秋儿的耳朵好好问问他到底把自己读书习字时无聊默写的那些诗词歌赋打包了多少快递到京城来。

太子殿下告辞,自有宫人在后门等着。楼清羽这才知道太子这么大的官也有走‘后门’的时候,看起来京城里果然暗流,波涛动荡。

回到倚澜居,秋儿已经忙忙碌碌的把东西都收拾好了,看见他连呼道:“公子,快快沐浴更衣,晚膳就要到了。”

楼清羽不由分说地被他按到澡盆里狠狠搓洗了一番,中途曾申请:“我自己洗……”
“不行!”秋儿双眼一瞪:“谁不知道您就喜欢泡在浴桶里打瞌睡,待会儿耽误了时辰怎么办?再说这一路上风尘仆仆,没人帮您好好洗洗怎么成。”

没有人权啊没人权……

楼清羽心里郁闷,但不得不承认秋儿实在有两下子,这洗头和搓澡的功夫实在不比以前那个世界的专业按摩师差。他现在的身子底子很差,虽然三年来经过自己的悉心调养和刻苦锻炼,但仍是架不住一日的疲倦,果然又在浴桶里昏昏欲睡了起来。

捞出来,擦身,更衣,梳头,穿靴。
待楼清羽再睁开眼,天边只余一抹夕阳,晚膳的时辰到了。初识 四
春风渡(7)——初识

来到正堂大厅,饭桌已经摆好,楼清扬和楼清翔站立两旁,一人端坐在中间主位,看见他进来,抬眼望来。
楼清羽微微一震。
那是一双无法形容的眼睛,像海一样不可测,宁静的海面下氤氲着险浪暗涌,晴天暴雨只有一线之隔。

“孩儿参见父亲。”楼清羽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
楼竞天静默片刻,缓缓道:“起来吧。”
楼清羽直起身子,仍然低着头。这是一种弱势的表现,但同时也是一个十七岁的男孩第一见到严厉的父亲时应有的表现。

“听说你今天遇见到太子了?”
“是。”
“太子似乎很赏识你。这几年你的修为学识大有长进,与儿时不可同日而语。课业他们都带回来给我看过了,确实不错,有些诗词被下府家丁拿来当宝,流传了出去,如今也算小有耳名。”

楼清羽心中微微一动,已明白自己练字习书时写的那些诗句是在谁的默许下传出去的了。

“如今你回了府,学业更加不可放松。我已请了几位老师,都是京城里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你在述文方面较弱,这一年用点功,明年参加科举,若能中榜入仕,也不说我楼相的儿子是个绣枕头。”
“是。”楼清羽乖顺的应了。

楼竞天一边说一边打量自己的儿子,见他态度中规中矩,虽然一直呆在乡下地方,但自己请去的几位先生也没有白白教导,竟见得了大场面,心中也算满意。
“以后回了家,和两个兄长熟悉熟悉,课业方面有不会的就去问你大哥。好了,都坐吧。用膳。”

“是。”
三个人应了,在桌旁坐下,开动晚膳。
楼清羽来京途中,姚进生已将府里的规矩一一给他讲过,此时亲自经了一遍,不由心中暗叹:吃顿饭都这么麻烦,也不怕消化不良。
不过他在英国时用餐也是十分讲究礼仪,虽然文化不同,但有些地方本质上却是一样的,因而也说不上不习惯,不过是从刀叉换成筷子而已。只是楼竞天给人的压力与义父完全不同,让他暂时还不太适应。

食不言寝不语,一时间大堂上只闻个人的碗筷碰撞和细琐的咀嚼之声。
楼清羽本以为堂堂宰相家的晚膳必定是十分丰富的,谁知竟只有四菜一汤,虽然菜色和味道都十分精美,但仍超出他的意料。
用完晚膳,丫环们端上清茶,楼竞天细细品了一口,好似这才想起来,道:“你的院子里新拨了丫环和家丁,这你从乡下回来只带了一个小厮,得空让姚总管教教他规矩,别因为是服侍你的老人儿,得宠恃骄了起来。有什么需要的就和姚总管说,自己家里也不必客气。”
“是。”楼清羽仍然做他的乖乖应声虫。
好不容易晚膳全部撤下,三个儿子起身向父亲告退。
“清翔留下,你们都退下吧。”
“是。”

楼清羽临走前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谁知竟望见楼清翔在扯楼相的袖子,脸上丝毫没有惧怕的样子,似乎隐隐还有撒娇之意,不由心中纳罕。

看来这五根手指还真不一般长。楼相这般严肃威严,竟能养出楼清翔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双儿,想必也是宠溺出来的。

楼清扬见楼清羽刚才回头去望,出了厅堂后道:“父亲最宠你二哥,他今日惹下麻烦,父亲也不见得会罚他。”
楼清羽惊讶。
楼清扬微微一笑:“平日和你二哥搞好关系,若是惹了祸,他可有本事保你。”
“不是还有大哥么?”
“我?我又不是双儿。”
“父亲是……”楼清羽有些迟疑。虽然刚才看见时心中已自疑惑,但这些年来听人说起楼相,竟从未有人提过他的性别,所以有些不确定。
楼清扬笑道:“父亲是个双儿,你竟没有看出来吗?”
呵…… 初逢 一
如果不是大齐的国律规定,凡入仕的双儿必须行男子之道,只娶不嫁,只夫不妇,凡与男子通奸者必废除官籍以欺君罔命罪之,楼清羽都要忍不住怀疑二哥是不是父亲自己偷生的了。因为后来的一些事迹表明,楼相确实对楼清翔有诸多偏爱,远远在他与大哥之上。

这个世界十分奇怪。不只大齐,凡楼清羽所知的周边几个国家都有类似的律法,禁止出仕为官的双儿行女道,不然都要重罪理。想必一来是双儿地位本身便低于男子,若不行些禁令,难免有败坏朝纲偷情结党之类的事情发生。再者,以楼清羽另外一世的经验总结来看,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生育的一方总是于弱势,这是大自然的法则,与智慧能力无关。所以说这个世界双儿能够出仕为官,已经是十分大的进步了。从楼清羽来这里后阅读的一些史书来看,这也是经历了几百年的变革后才有的成果。
但即便如此,大多双儿在朝廷上的地位和官职仍与男子相差甚远,可见楼竞天能有今天的地位与成就,其中不知历经了多少艰辛,付出了多大代价。

想到这里,楼清羽终于打从心底里,对楼竞天升出钦佩之情。

楼竞天果然没有怎样惩罚楼清翔,不过是将他禁足一个月,以示小惩。

第二日府里请了几位西席,在南院里辟了书房给楼清羽上课。
这可把楼清羽郁闷坏了。他自十八岁那年取得硕士学位后便直接入了空军,再不曾这般规规矩矩的上过‘小灶’,早年的那些中文基础,还是十岁去英国前在国内学的。大概因在异国他乡的缘故,特别怀念祖国文化,所以平时也多留意搜集些诗词歌赋和古典小说之类的,但这般系统正规的学习古文,却是从未有过。
而且大齐文化和中国传统文化并不完全一样,许多汉字和词汇完全没有见过,都是这三年来新学的。而所谓‘述文’这一文体类型,则似乎是在中国古代八股文的基础上还融入了辩证文和论述文的一种灵活文法,十分杂旁琐,对于一个用英语生活了十多年的人来说,难度不是一般的。
不过好在楼清羽在军队生活多年,拥有军人特有的顽强毅力,虽然东西枯燥无聊,却仍是坚持学了下来,毕竟他还要在这里长久的‘混’下去,再怎样不情愿,也得学些东西傍身啊。= =

如此在府中闷头苦学了一个多月,楼清羽中途曾抽了一天时间带着秋儿出去逛了一逛古代街市,之后便没再出过门。

古代的东西虽然新奇,趣味却大大的比不上他原来的世界。这里一没有酒吧,二没有健身俱乐部,三没有图书馆电影院等等,楼清羽不过是出去看个新鲜,见识过便见识过了,也提不起什么兴趣。

本以为京城就是比他原来生活的小镇荣一些,热闹一些,再没有特别吸引他的了,但当太子招他进宫的消息传来时,楼清羽还是小小的兴奋了一下。

皇宫,哦不,是东宫。皇宫他现在还没有资格也没什么机会进,但太子的东宫也是不可小觑的,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比起清幽博雅的楼相府来,也不知会有什么新奇。
楼清羽虽然不想与太子走的太近,也不想太接近这个国家的政治权利中心,但既然人家召见,不能不去,楼清羽便索性抱着刘姥姥参观大观园那种既雀跃又紧张的心情去了。

传召来的是太子身边的小侍监。这个世界还有一个让楼清羽十分庆幸的优点,就是没有太监。凡入宫的都是女人和双儿,那些双儿在入宫前都服过一种秘药,受过特别的调教,在不影响其性功能的情形下只能行女子之道而决不可能与女人行房,因为听说双儿若是男性功能不畅,会影响其生育能力。

世界之大,果然无奇不有!人类的智慧也是无穷的!

这是楼清羽在听说这个规矩后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反应。
看着身边这个唇红齿白的小侍监,楼清羽忍不住有些好奇,这种似男似女,男女皆宜的双性人,尝起来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楼清羽在脑海里稍稍龌促了一下,毕竟他也是个正常男人,十七岁正是思春的年纪,有点想法也不奇怪。上辈子虽然阅人无数,但这辈子可还没开过荤呢,他又不是做和尚的,总不能一直清汤白菜吧。

进了东宫,随小侍监来到后园,太子身前正立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看见楼清羽冲他招招手,道:“你来的正好,这是北宛国国使刚给本宫送来的北宛良马,你看如何?”
“好俊的马。”楼清羽眼睛一亮。
太子见他神色,笑道:“本来叫你来陪本宫聊聊,谁知北宛国使正送了这匹马来,本宫倒有些跃跃欲试了。只不知你……”
楼清羽道:“清羽也会些马术,太子殿下若不嫌弃,清羽可陪太子殿下一起骑马兜兜风。”
“兜兜风?哈哈哈,清羽说话真是有趣。”太子兴致高昂,招手吩咐一番,叫人去马棚里将自己的坐骑牵了过来。
“本宫的疾风也是京城里小有名气的好马。你骑这匹大宛良驹,能驽驾否?”
“这是北宛国使敬献太子之物,小人不敢逾越。”楼清羽没想到太子竟把这匹良驹让给他骑,连忙惶恐推辞。
“无碍。兴至而已。或可比试比试,不知与我疾风如何。”
楼清羽又推辞一番,见太子态度和蔼,言辞恳切,便不再推却,大大方方地道:“如此,清羽就不客气了。”说着过去拍拍马背,率先一跃而上。

迦罗真明对楼清羽的失礼也不以为意,过去跨上自己的坐骑,笑道:“今日见识见识清羽的马上功夫,不知是否也和你的文采一般出众。”
京城里的贵族子弟无不会骑马者,太子想楼清羽作为楼相的儿子,骑术定是不错的,根本没想过他是一刚从乡下来的毛头小子。

楼清羽难得碰上如此亲切洒脱之人,一时也忘了他是尊贵的太子殿下,豪气顿起,道:“那就比试比试。”
“好!”

二人马鞭一扬,向皇城后山奔去。

楼清羽初时不认得路,一直跟在太子身后,后来奔入城外猎场范围,便渐渐放开了手脚,加速急跑了起来。
太子也兴致大起,与楼清羽有意无意的比试。二人坐下都是难得的名驹,跑起来肆意昂扬,早把其他禁卫远远抛在后面。
“正是看出来了,才会觉得不可思议。”
楼清扬大笑:“世人只知道父亲位高权重,才高八斗,十八岁便以一己口舌之力兵退三国大军,二十岁助皇上平反叛乱登基为皇,二十四岁疏通南江水患救数十万百姓于水火。楼相威名,天下皆知,谁还会注重他的性别?”
楼清羽这才恍然大悟。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初逢 二
凤鸣谷是皇家的京郊猎场,在皇城南边,快马不过二十来里路,一会儿功夫就到了。
楼清羽和迦罗真明刚刚肆意奔入谷中,便有一对骑兵从后面追了上来,高喊:“什么人擅闯皇家猎场?”

二人不约而同停住马。迦罗真明眉宇微蹙,不悦回首:“大胆!什么人对本宫无礼?”

为首将领看清太子服饰和容貌,吃了一惊,连忙翻身下马,带领众侍卫跪下:“羽督护卫陈竟参见太子殿下。”

迦罗真明看清来人,轻轻咦了一声,皱眉道:“陈护卫,你怎么会在这里?”接着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沉:“炎夜在这里!?”
陈竟僵了一下,不敢回话。
“本宫问你话呢!”
陈竟见瞒不过去,心虚的低声道:“二殿下正在谷里狩猎。”
“什么!?”迦罗真明气道:“他领率三军出征,回奏大军在返回途中,明日才会抵京,怎么这会儿竟在猎场狩猎!?”
陈竟不敢回答。其实二殿下率军凯旋而归,一路快速行进,昨日便已抵达京外三百里。只是二皇子说道:“反正奏折上写的是后日到达,那么早回去干吗。让大军在这里休息整顿一天,明日再缓速回京。”然后自己便带着一队亲卫浩浩荡荡到这凤鸣谷狩猎来了。

迦罗真明脸色沉凝。
这个二弟真是越来越大胆,对父皇让他轻兵回京的命令不满,竟然擅自拖延归期,还有闲情到这里来打猎?岂不是故意给父皇难堪?

“二殿下在哪里?”迦罗真明沉声问道。
“回太子殿下,二殿下追一红狐,入山林,我等和二殿下走失,正在寻找。”

楼清羽在旁见太子面色不愉,心知这事似乎挺严重。
当今天熙帝育有两个皇子,三个双儿和一个女儿。三位皇双子因为大齐国律令和女儿一样没有继承权,所以两个被早早嫁了出去,一个因为其母身份高贵,封了亲王去了自己的封地居住,无诏不得进京。唯一的德馨公主年纪尚幼,尚未婚配,是皇上的掌上明珠。而二位皇子,一个便是太子迦罗真明,还有一个便是二皇子迦罗炎夜。

迦罗炎夜在大齐国声名赫赫,十四岁便带兵上阵,大败萧国十万兵马,其后又多出征,统驭边防,立下战功无数,如今掌握大齐一半军力,在军队之中有不可替代的威信。想必皇上因为他年纪渐长,军权在握,渐生防范之心,所以这班师回朝,皇上颁旨让他轻骑回京,所带人马不能超过三千人。

迦罗真明听说炎夜近在京郊三十里外猎场却不肯回宫,这是多大的事,气得脸色都变了,此时也顾不上楼清羽,对陈护卫道:“你立刻去找,找到二殿下就说本宫在这里,让他速来见我。”又一想迦罗炎夜的性子,听到自己在这里,说不定带人跑得更远,改口道:“本宫和你一起去找。”说完一抽马鞭,骑在前面。

楼清羽在后面苦恼。他进京之后一直窝在家里,锻炼虽然一直未曾落下,但许久不曾骑马,一口气奔了这么久,身上一时吃不消。这个身体底子很弱,此时已经有些气虚,手臂也因为握缰太久而微微僵硬,双腿自不必说了,让他跟着那些人在跑进林子里转一圈,恐怕骑不回京城了。

楼清羽这么一想,便不跟着他们走了,放缓了缰绳,在后面溜达。他本来不是这里的人,脑子里也没那么规矩礼数的,见迦罗真明顾不得自己,索性一人在山谷里转悠。路上还遇见追上来的太子府亲卫,告诉他们太子的方向,顺便转告自己在谷口等候。

林子里有条小河,楼清羽沿着河边缓鬃而骑。清澈的河水波光盈盈,山林间鸟语香,清静优美。

楼清羽想起自己不知不觉来这里也有三年多了,当初飞机失事,自己死了也就罢了,却不知童现在怎么样?想必也是凶多吉少吧。飞机起飞前自己亲自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他曾驾驶过那架私人飞机很多,若不是被人做了手脚,怎么突然仪器失灵,落得机毁人亡的地步?

童,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楼清羽黯然。可心里总抱着一线希望,自己的灵魂既然能穿越时空跑到这个世界,童那个机灵古怪的家伙说不定运气更好呢。

——锐,总有一天我要自由自在的飞,抛开这一切,让所有人都找不到我!哈哈!
——那离开付氏集团,你打算做什么?
——去学画,要不就去学做菜。哈哈,你觉得哪个好?
——……童,我记得你好像是色盲吧……
——混蛋!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对不起,我道歉!为表歉意,你做的第一道菜我一定第一个品尝!
——呵呵,这还差不多!呐,我们说定了啊!锐,到时候你可别反悔!
——绝不反悔!不过……你不必笑得那么阴险吧……

童,你现在在自由自在的飞吗?

楼清羽仰望着碧蓝的天空,白云如洗,飞鹰翱翔,心中为上一生唯一的至交好友默默祈祷。

咦?鹰?猎鹰?

楼清羽回神,忽然一团火红从眼前窜过。北宛马惊起前蹄,仰首嘶鸣,楼清羽急勒马缰,划破苍空的箭鸣顷刻而至。初逢 三
春风渡(1)——初逢

待楼清羽看清箭势,已是不及。这个身体反应速度大大不如前生,楼清羽危急之中向后侧仰,只听‘噗’的一声,一支利箭已斜斜射入右臂。
楼清羽闷哼一声,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妈的!好痛!

楼清羽一阵晕眩,心中咒骂一声,立刻翻身跪起。
隐约一人一马,低沉迅速的马蹄声从林子逼近,楼清羽左手下意识的往腰间摸去,却是空空如也。他早已退出空军基地多年,特种空军的枪支器械如今也只留在回忆中,身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楼相三子,身上怎么会有武器的存在。
楼清羽苦笑,左手暗中摸到脚踝藏着的匕首,还是他在来京路上为防意外买的,说不上多锋利,但防身还可以,此外再无他物。

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过来,楼清羽惊异于眼前的庞然大物,也被它的速度震惊。
抬起头,一人高高在上俯视着他。

金黄色的盔甲在阳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刺眼的光,楼清羽几乎睁不开眼,只觉刀锋一样锐利的视线正紧紧盯在他脸上。

“你是什么人。”
冷冷的声音,高傲冷漠,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与不屑。

楼清羽眯起眼,保持着半跪的最佳姿态。他大概已经知道了来人的身份,渐渐适应了逆光的双眼,模糊地看见面前人倨傲冷冽的面容,犹如下凡人间的神祗,高不可攀,不可一世,霸道而张狂地显示着自己的力量。

如果说迦罗真明像午后温暖的阳光,浑身散发着温柔明亮的光,那眼前这个人就是沙漠中最的夜,寒冷凛冽,无边黑暗。

比寻常马匹高大一圈的巨马喷出灼热的气息,在他面前不耐地低吼嘶鸣,它的主人似乎也有些不耐。
“你是什么人?”
这一的声音比刚才还冷了八度。

楼清羽收起匕首:“草民楼清羽,见过二皇子殿下。”
来人没有回答。楼清羽咬牙坚持跪着,右臂上的箭羽仍然插在那里,血顺着手臂流到地上。

“清羽!”

听到唤声的一刹那,楼清羽从心里感激迦罗真明的及时到来。虽然也许只有一分钟,但让他以如此弱势的姿态跪在地上,满身狼狈,胳膊上还淌着血,精神上的耻辱更加凌驾于肉体的痛楚之上。

“炎夜,你做了什么!?”迦罗真明看见插在楼清羽右臂上箭矢,吃了一惊,上面迦罗炎夜的标记清晰可见,立刻跃下马背将楼清羽扶起,“为什么射伤他?”
迦罗炎夜收起手里的弓:“他自己撞到我的箭上,我有什么办法。”
“胡说!”迦罗真明怒道:“有人会自己往箭上撞吗?你的箭法如此了得,怎会如此不小心。到底怎么回事?!”
“太子殿下不要冤枉我。”迦罗炎夜仍然安坐马背,挑挑眉,冷然道:“他放跑了我的红狐,我还没和他算账,太子殿下倒不依不饶起来。怎么,他是太子殿下纳的新宠吗?”
“不要胡说!”
迦罗真明一激动,扶着楼清羽的手便重了重。
楼清羽咧了下嘴,再苦笑。他这厢还在淌着血呐,再让这兄弟二人争下去,只怕自己这条胳膊可要废了。当下淡淡地道:“太子殿下,清羽相信二皇子殿下确实不是故意的,刚才一只红狐从林中窜出,清羽的马受了惊,一时驽驾无方,这才被二皇子殿下的箭误射到。”

迦罗炎夜瞧了瞧他,对迦罗真明抬抬下巴:“太子殿下可听清楚了吗。”
迦罗真明面沉如水。陈竟等护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太子殿下,既然误会解释清楚了,可否让清羽稍事包扎一下?”

迦罗真明这才反应过来,见楼清羽面色苍白,额上沁出冷汗,唇边却仍挂着一丝清雅的笑意,清澈的眼眸在阳光下依然灿灿生辉。

“护卫大人,麻烦请借刀一用。”楼清羽从陈竟手中接过刀,左手起落,将箭羽砍断,从怀中掏出手帕,简单以固定三角手法把右臂包住。箭头仍然留在肉里,估计射到了骨头,稍微一动就痛得厉害。

迦罗真明道:“我这就送你回城让御医给你治疗。”
迦罗炎夜嗤笑一声:“等回了城,他这条胳膊也废了。”
迦罗真明怒目而视。
迦罗炎夜扫了他一眼,突然纵马上前,一弯腰把楼清羽提上马背。
“为了赔罪,臣弟这就带他去军帐中医治。”说完一抽马鞭,比平常马高大许多的红蹄烈马立刻扬起四蹄,飞奔而去。
迦罗真明吃了一惊,连忙跨上自己的坐骑追了上去。可是迦罗炎夜的狮子骢是世上难得的飞龙马,传说是天上神龙与地上神马交合的后代,百年难得一见,纵使迦罗真明的疾风也难以追上。

楼清羽被迦罗炎夜紧紧按在马鞍上,右臂随着颠簸一抽一抽的痛。勉强在风中抬起头,正遇见迦罗炎夜审视的目光,心下一紧。

这个人,是把没有鞘的剑!补全~
迦罗炎夜的驻地就在凤名谷外两里,以狮子骢的速度,不到一刻钟就到了。
在自己的大帐前停下,迦罗炎夜抱着楼清羽下马,对人吩咐道:“去叫沈军医过来。”
“放我下来。”楼清羽挣扎。
迦罗炎夜看他一眼,手一松,将他放到地上,看着他踉跄狼狈的站好,手扶着伤,面色沉静,只是有些苍白。

这小子倒有种。
迦罗炎夜心里想,大踏步走进大帐。

楼清羽在后面跟了上去。刚才一阵颠簸,感觉右臂上的箭头似乎扎的更了,楼清羽怀疑自己的骨头裂了。他相信迦罗炎夜这一箭确实是无意的,但若不是他反应快,此刻自己很可能变成一具尸体。

军医很快来了,在大帐外看见地上的血迹,吓了一跳,匆匆走进帐内,看见二皇子安然无恙的坐在主座上,旁边一个俊美少年,淡蓝色的衣衫上鲜血斑斑,右臂上插着一支箭头。

“给他治治。”
“是。”
沈秀清上前查看了楼清羽的伤势,皱眉道:“箭头太了,有倒勾,需把肉割开才成。”说着抬眼看了看楼清羽。
楼清羽早已想到,所以也不太吃惊,点了点头:“麻烦军医了。”
沈秀清见他年纪不大,一幅单薄样子,却对如此严重的伤势泰然之,不由心下赞赏。
“二殿下,我回去取一下东西再来为这位公子治疗。”
“去吧。”
沈秀清匆匆进来又匆匆离开。迦罗炎夜看着楼清羽,道:“你是什么人?”
“草民楼清羽。”
“你的名字说过了。我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迦罗炎夜的眼睛和迦罗真明很像,只是过于锐利,锋芒毕露,好似含着刀子。

楼清羽想了想道:“楼相正是家父。楼清扬楼清翔是我二位兄长。”
“哦?原来是楼府三公子。”迦罗炎夜上下打量他,勾起唇角笑了笑:“难怪。”

难怪。难怪什么?
楼清羽正捉摸他什么意思,沈军医已提着药箱进来,迦罗真明也一阵风似的赶了过来。
虽然比不得关羽刮骨去毒,谈笑风生,但楼清羽割肉取箭,也还算神态自若。

箭头扔到地上,楼清羽瞥了一眼。
够锋利。还好没有生锈。

上好药,抱扎好伤口,楼清羽感觉到一丝疲惫。
迦罗真明看出来,道:“我送你回去。”
这是他第二在楼清羽面前直称‘我’。
迦罗炎夜淡淡瞟了他一眼:“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今天赶不回去了,在我这里住一晚,明天随我的羽卫大军一起回去。”
迦罗真明拒绝:“不行。”
“那好,你就让他骑着马和你走好了,如果伤口裂开的话臣弟可帮不了。”
“是谁让他这个样子的?!”迦罗真明怒。
迦罗炎夜不以为然:“虽然猎场的危险性比起战场来不值一提,但太子殿下也不该留他一个人落单而没有一个护卫。楼公子身为楼府的三公子,出了什么事,太子殿下也不好交待。”

迦罗真明哑然。让他这样一说,自己确实也负有一部分责任。

楼清羽不想让他们二人再因为自己起什么争执,适时插口道:“太子殿下,清羽只怕今晚实在赶不回京城了。二殿下既然说了明日送我回去,想必会安排妥当。”
“太子殿下听到没有?”
迦罗真明拧眉不语,定定望了望楼清羽,对迦罗炎夜道:“你明天把清羽好好送回楼相府,再不得让他受半点伤。”
迦罗炎夜轻轻一笑,不紧不慢道:“谨遵太子殿下令。”

楼清羽汗!
这兄弟二人之间浓浓的硝烟味连他这个初来乍到的人都闻得一清二楚,难怪陈护卫和沈军医一马溜的躲了出去,原来是不想当炮灰。
都说皇家无亲情。这天熙帝一共就这两个儿子,将来总有一个要当皇帝。现在太子是迦罗真明,迦罗炎夜手握兵权原本便招人顾忌,为何还不小心行事,偏要如此明显的和太子对着干?

楼清羽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他午后去的太子府,一路奔来这里,又折腾了这么半天,天色已近傍晚。迦罗真明带着护卫回了京城,楼府那边他已派人去说明情况。楼清羽现在又伤又痛,又累又饿,一个人留在了迦罗炎夜的军营里。

“不知二殿下如何安排清羽?”
迦罗炎夜看了看他,道:“你就在我的大帐里休息一晚吧。”
楼清羽愣了愣,微觉不妥。
迦罗炎夜道:“我这帐营有数,你是楼相的儿子,让你住哪儿都不合适,就住我这里吧。再说,射伤了你,我也很过意不去。”
楼清羽从他的话里可听不出什么过意不去的意思,而且迦罗炎夜看他的眼神,隐隐让他有些不安。就像一个敌人在评估对方的实力,又像一个猎人在掂量猎物的分量。总之不甚舒坦。
“多谢二殿下。”
“我去巡营,你休息吧。”
迦罗炎夜撩开大帐,高大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夕阳的余辉里。楼清羽打个哈欠,扶着受伤的手臂转过屏风,往迦罗炎夜的大床上一躺,昏昏睡了过去。初吻
朦胧中感觉有什么冰凉柔软的东西在自己唇上来回摸索。楼清羽迷迷瞪瞪地翻转个身子,却触动伤,登时一痛醒来。
睁开眼看见眼前的人,楼清羽一时糊涂,唤了一声:“童?”
他正梦见小时候淘气的童爬到树上摔了下来,他在下面扑过去接住,却被压断了一条胳膊的事。童当时在他的床边哭得稀里哗啦,赌咒发誓再也不淘气了,结果他的胳膊刚好没两天,童就把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该怎么玩又怎么玩去了。唉……

“童?楼公子认错人了吧。”
低低沉的嗓音把楼清羽从以前的幻想中拉了出来,猛然一惊,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
“二殿下?”
“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睡得挺沉。”
“这点伤算什么,以前……”楼清羽忽然顿住,醒悟到身中数枪伤痕累累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以前什么?”
“以前清羽体弱多病,在生死间徘徊的时候比现在厉害多了。”楼清羽镇定的改口。
迦罗炎夜背着光,看不清表情,可是那双眼睛,无时无刻不让人警戒。
楼清羽坐起身来,发现大帐里已经点上烛灯,茫然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近半夜。”
“什么?”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
好像在回应他的话一般,咕噜咕噜的声音从楼清羽的肚子中发出来。
二人静默片刻,迦罗炎夜不动声色地道:“我让他们送晚膳来。”
楼清羽尴尬地道:“多谢二殿下。”

热好的晚膳送上桌来,楼清羽坐下用左手执筷,吃了两口才想起:“殿下用过晚膳了么?”
“用过了。”迦罗炎夜坐在一边。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他还能没吃饭吗。
“你的左手很利落。”他淡淡地道。
“嗯,因为我是左撇子。”楼清羽觉得他坐在对面看着自己实在难受,吃饭都难以下咽,可住在人家的大帐里又有什么办法。说来也巧,他上辈子和这辈子竟然都是左撇子,让他很有亲切感,运用自如。

楼清羽吃完饭,迦罗炎夜又传了沈秀清来给他换药,那个姓沈的还熬了一碗药让他喝,好像是防止发炎的。
楼清羽这个吃惯西药的人,来这里后最最厌恶的就是又苦又难喝的中药,头两年着实喝了不少,舌头差点苦的没味觉了,好不容易摆脱了孱弱的体质,这会儿又被这个二皇子害得再端起药碗。想到这里,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迦罗炎夜几句。

喝完药,沈军医打着哈欠退下,楼清羽正在琢磨着怎么开口问迦罗炎夜晚上要怎么睡。他发现这个大帐里只有一张床榻,刚才他鸠占鹊巢已经在人家床上睡了半天,后半夜不知该如何是好,也没看到有人进来搭张床什么的。
他心里这么想,就这么问了出来。
迦罗炎夜一笑:“当然是和我一起睡。”
楼清羽一愣,脱口道:“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莫非……”迦罗炎夜沉沉的盯着他,慢慢道:“莫非你有什么不便?”
楼清羽看着他的眼神,心思一转,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如此。难怪他的态度一直有些奇怪。

楼清羽微微一笑,道:“清羽没有什么不方便,只是与二殿下共睡一榻,似乎有些失礼。”
“不碍事。军行之中,没有那么多礼数。”
“如此,清羽就不客气了。”楼清羽打个哈欠,走到床边坐下,脱下鞋子,和衣倒在床上。
迦罗炎夜见他如此坦然,心里冒出一丝疑惑,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问道:“你不宽衣吗?”
楼清羽慢慢侧过头:“二殿下看我这样子,如何给自己宽衣。这里又没有服侍清羽的小厮,难道要劳烦二殿下亲自动手吗?”
迦罗炎夜顿了一下,点头道:“好,我帮你。”
楼清羽微微眯眼,慢吞吞地道:“那就麻烦殿下了。”说着坐起身来,伸开左臂。

迦罗炎夜见状有些迟疑。如果楼清羽真是个双儿,首先以楼相府的家教就绝不会同意与他同帐,更不会同意与他同床,到了此时,更加不会让他协助宽衣。
可是楼清羽长得很像双儿,迦罗真明又似乎对他颇有好感……

迦罗炎夜还是决定帮他宽衣。可是他从小是让别人伺候的,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伺候人的事,做起来自然是笨手笨脚,几碰痛了楼清羽的伤口。

妈的!真是倒霉!
楼清羽心中暗骂。被这个嚣张的二皇子射了一箭不说,还被他怀疑来怀疑去,还要接受他笨拙到家的脱衣法,真是痛死了!早知道还不如叫个护卫进来帮他呢。

迦罗炎夜自然看出了楼清羽的不耐,可是他也不耐得很。刚才宽衣的时候他趁机检查了一下,发现这个楼清羽好像还真是个男人,手骨和腰骨都不像双儿,不由有些失望。

将最后一件外衫扔到一旁,迦罗炎夜有些郁闷地道:“好了。”
楼清羽咬着牙道:“多谢殿下。”
“你好象有些不高兴?”迦罗炎夜希奇地看着他。

我这个皇子亲自帮你宽衣,居然给我摆这种脸色?

楼清羽扯扯嘴角:“殿下误会了,清羽一向这个模样。”
这个身子本来就不耐痛,都疼出冷汗了,还想我怎么高兴?
迦罗炎夜仔细看看他,道:“你不怕我?”
楼清羽迷惑:“怕?为何怕你?”
迦罗炎夜反而一愣,呆了片刻才道:“我是大齐国的二皇子,手掌三十万兵权的天羽大将军。”
“哦。”
楼清羽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里他不是住惯的讲究民主与自由的英国,也不是用一堆贵族装点门面的欧洲小国,而是货真价实的封建社会,是真正掌有生杀大权的皇亲国戚。

迦罗炎夜看见他的反应,突然心中一动,有什么说不清的东西从心底一闪而过。他轻轻一笑,勾起他的下巴:“楼清羽,你这人真有意思。”
楼清羽见他慢慢靠近,刚想说话,忽然错愕的睁大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嘴唇被他封住初涉
楼清羽一瞬间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
他吻我?妈的他吻了我!
他为什么要吻我?他是同性恋?他要试探我?怀疑我是双儿?不不,他这么聪明的人早知道我不是双儿了。那是为什么?太子?还是楼相?

楼清羽冷冷的盯着他。
感受到他的冰凉与无动于衷,迦罗炎夜离开他,抿了抿唇。
“没有人告诉过你接吻的时候要闭上眼吗?”
楼清羽冷道:“没有人告诉过殿下接吻要看对象吗?”
“没有!”迦罗炎夜越发觉得他有趣,“我想吻谁就吻谁。”

楼清羽有些挫败。
可恶的强权社会!

“如果二殿下吻够了,请放开我,你弄疼了我的手。”
迦罗这才发现刚刚换好药的手臂又隐隐露出血迹,连忙松开手。
楼清羽冷冷地道:“我困了,要睡了,二殿下请自便。”说完往里躺了躺,翻过身不再理他。
迦罗炎夜望着他的背影,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这个人,比想象中的还有趣。

第二天一大早楼清羽便被人从床上拉了起来,准备返京。迦罗炎夜让人给他腾出了一辆马车,慢悠悠地跟在大军后面进城。
楼清羽还是第一见到古代的军队。虽然只有三千人,却整齐有素,效率惊人。进入城门的时候,更是受到四方百姓的热情欢迎。
看来迦罗炎夜不仅治军有方,也甚得百姓爱戴,在民间有少军神之称。之所以称呼他‘少军神’,是因为大齐国已经有一位声明远扬的军神天威将军赫战连,迦罗炎夜还是在他手底下从小军校升上去的。再来迦罗炎夜今年不过一十九岁,按照大齐国律还未到举冠成年的时候。

不过从那家伙身上当真看不出十九岁的模样,若是原来那个楼清羽,恐怕两个加起来都不够。

古代人比较早熟,何况又是出生在皇家,根本不是寻常百姓可以比拟。楼清羽想起昨天晚上的事,还觉得有些心惊。他在这里重生后再不想卷入任何是是非非,只想做个普通人安然享受人生,可是偏偏事与愿违。这个身体的父亲是堂堂一国之相不说,来到京城短短一个月,已经渐渐卷入这个国家的政治权利中心,就算他不想,楼竞天早晚有一天也会把他推到朝堂上,去做楼相的儿子应该做的事。

迦罗炎夜后来没再为难他,天亮醒来的时候他人已经准备出发了,马车直接把他送回了楼相府。

拜这伤所赐,楼竞天给他放了长假,伤好之前可以不用读书。楼清羽长舒口气,终于可以从那堆复杂艰涩的古文中脱离出一段时间。不过他却警觉到这个身体的锻炼程度仍然不够,必须尽快恢复以前的速度和力量,不然哪天再有迦罗炎夜那样一箭射来,说不定就小命休矣了。

好笑的是,这半个月来太子和二皇子好像比赛似的,都是一堆一堆的补品往他这里送,不过几日就把他的倚澜院塞得满满的。这件事不仅惊动了楼相,连皇上都惊动了,听说在朝堂上还向楼相过问过他的伤势,又送来一堆东西。一时间人人都知道楼丞相还有个小儿子,甚得皇上和两位皇子的喜爱。

“三少爷,外面有人要见你。”
“不见。”
楼清羽躺在藤萝树下乘凉,左手慢慢扇着扇子,秋儿坐在右边给他剥着葡萄皮。
这些日子他也从楼清扬那里了解了一些情况。迦罗真明是已经过世的前皇后的儿子,军神赫战连是他舅舅。迦罗炎夜则是当今皇后的亲生子,外公是当朝太师蒋彦,与楼相平起平坐。二位皇子小时候原本关系亲厚,但后来不知为何渐渐疏远起来,自炎夜参军之后更加恶化,朝堂上有些人已隐隐看出了苗头。

“太子殿下性情宽厚,为人温和,原本对这个唯一的弟弟多有容让,但他二人的关系涉及国家根本,已有人多建议太子让皇上撤掉二皇子的军权,太子一直迟迟未下决心。前几日不知怎么,突然在早朝时提出将二殿下调回京城常驻的建议。皇上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楼清羽听楼清扬这么说,拧了拧眉头,心里明白迦罗真明是因为迦罗炎夜上私去猎场之事而心生缝隙。为了不想再加在他们之中当炮灰,前几日太子来看他时都以伤势未愈需要休息为借口没见。昨天又来了一,正好他刚喝过药,便干脆躺在床上装睡,避了过去。此刻外面有人求见,想必又不知是哪里来的人想和他拉关系。

“三少爷,他说您知道他是谁,会见他的。”
“怎么?又是哪位贵客?”
“他说姓沈,是二皇子手下的军医。”
“哦?”楼清羽想了想,道:“那就见见。请他到客厅来。”
这沈军医医术还是不错的,给他起箭时动作利落,抱扎的也很好,那天晚上还打着哈欠来给他换过药,回府后又特意送了医嘱过来,算来不能不承几分情。

楼清羽来到客厅,沈秀清笑眯眯地站起身,向他行礼:“楼三公子身子可是大好了?”
楼清羽这才看清沈秀清的容貌,见他也就二十一二的年纪,儒雅风流,笑起来嘴角还有个酒窝。
“沈大夫,当日多谢你了。”
“哪里哪里,都是我做大夫的本分。说起来,还是三公子受了无妄之灾。”
看来他是知道事情经过的,楼清羽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沈大夫看不出来我都胖了一圈么?”
沈秀清仔细打量他一眼,笑道:“还真是胖了点。不仅如此,个子好像也长高了些。”
楼清羽眼睛一亮:“真的?”他这几日吃的大补之物没有十斤也有八斤,难不成这身子真是亏嘴,锻炼不够要用食补的?

沈秀清道:“三公子这个年纪,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嘛。”
“沈大夫不要客气,咱们年纪差不多,唤我清羽就好了。”
“既然如此,清羽也请唤我秀清好了。”
二人相视一笑,大有言谈契机之感。第 15 章
“你是特意来看望我的伤势吗?”
“是啊。算算日子也该好的差不多了,特来问候一声。”
“劳你费心了。”
“哪里哪里。其实二殿下也一直想来看看你呢。”沈秀清笑起来的样子好象一只狐狸,细长的双眼眯眯的。
楼清羽顿了顿,不期然地想起那个吻,淡下几分语气:“那可劳烦二殿下挂念了,清羽这点小伤已经无碍了。”
“呵呵,其实二殿下本是想来的,可是前些日子被皇上禁了足,想出门都不行呢。”
楼清羽奇道:“禁足?为什么?二殿下不是凯旋而归的么?”
沈秀清叹口气:“还不是因为你啊。”
“我?”
“皇上本来不知道二殿下回京途中擅自停留的事,可射伤了你,这事就瞒不了了。皇上为此十分生气,将二殿下禁了足。”
“哦。”原来如此。
沈秀清瞟了瞟他,忽然转变话题:“不说这个了。清羽,我看你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这些日子闷在府里也没什么意思,今日天气不错,不如和我出去走走?”
楼清羽想了想,道:“好。”
回屋匆匆换了身衣服,带上秋儿,与沈秀清一起出了门。

外面阳光明媚,街市上正热闹。秋儿跟在二人身后,一会儿手上已经抱了一堆零食,一边走一边吃,不亦乐乎。
“呵呵,清羽,你还真宠着这个小厮。”沈秀清见秋儿第六征求了楼清羽的同意,兴冲冲的跑到前面的小摊上买果糖去了。
楼清羽笑道:“还是个小孩子嘛。”
“嘿嘿,清羽,你老实说,他是不是你收的内房双儿?”
楼清羽失笑道:“秋儿是男孩儿,不是双儿。”
“这样啊。”沈秀清摸摸下巴:“不是双儿也可以收房的,只是不能生育,将来没有子嗣,恐怕在房内难以长久啊。”
楼清羽淡淡地道:“即便有了孩子,将来恩爱情绝,也是一样的。”
沈秀清一愣:“莫非清羽是如此绝情之人?”
楼清羽大笑:“恰恰相反。清羽正是知男人的劣根性,才早已发下毒誓,若不是今生所爱,清羽绝不会放纵私欲!”
沈秀清吓了一跳,直直的望着他。过了片刻,扯扯嘴角,不以为然地笑了。

男人有几个不心的,这楼清羽果然年纪还小,才说得出这样的话。再过几年,怕也同当今世上的大多男子一般,三妻四妾,左拥右抱了。
凤华宫。

“儿臣参见父后。”迦罗炎夜向殿中正坐的一个清丽的中年男子行礼。
蒋后放下手里的杯子,指着右手边的座位,淡淡地道:“皇儿不必多礼,坐。”
“不知父后传儿臣来有何事?”
“本宫是你的母父,传你进宫来见见,又有什么事。”清冷疏离的语气,丝毫没有流露出此话应该有的情感。
迦罗炎夜似是惯了,面无表情地应了声:“是。”
然后便是久久的沉默。
这父子二人好像陌生人一般。蒋后只是看着手边的茶,而迦罗炎夜则一直盯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香炉里的檀香快要燃尽,进宫的时候差不多了,迦罗炎夜起身道:“时候不早,孩儿告退了,请父后早些歇息。”
“等等。”蒋后在儿子进屋后第一抬眼看他:“你父皇要将你调回京城,封侯赏爵,你应了吧。”
迦罗炎夜暗中握紧双拳,吸口气,冷道:“既然父后让儿臣回来,儿臣就回来。荆州一十三郡是儿臣浴血沙场打下来的,西关三十万将士是随儿臣出生入死走过来的,既然父皇和太子对我不放心,我就还给他们好了。”
蒋后仍是淡淡的:“如此最好,不要让你父皇和兄长为难。”
迦罗炎夜轻闭下眼,咬牙道:“父后,我有时真的怀疑,你是否是我的亲身母父。”
“我若不是,你外公又如何肯这样帮你。”
“你若是,又如何这样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迦罗炎夜冷笑,眼底是一片早已沉寂如冰的寒冷和心伤。“若不是我和太子相差四岁,我真要怀疑当初御医抱错了孩子,他才是你的儿子。”
“放肆!”蒋后瞪起双眼,锐利如锋的眼神与迦罗炎夜如初一辙。“这样的话不要让本宫再听见第二遍,不然即使是你,本宫也决不轻饶!”
迦罗炎夜仍在冷笑,只是眼底的寒冰,隐隐浮出一抹悲凉之色。
“儿臣告退。”
“等等。”蒋后沉声道:“你年纪也大了,封王之后也该立妃。最近不要出去惹事,老老实实等着你父皇给你指婚。”
“不!”迦罗炎夜脸色一变:“送我参军,削我军权,这些我都没有异议,但在婚姻大事上,我绝不任人宰割!”
蒋后眼睛一眯,刚要说话,迦罗炎夜冷冷地道:“因为我不想重蹈父皇的后撤!”
蒋后脸色一白。迦罗炎夜恭敬地行了礼,转身走出大殿。

温暖和旬的阳光缓缓地照耀大地,却丝毫没有照到迦罗炎夜的身上。
松开双手,手心已被不长的指甲嵌出血迹。

皇家无亲情。迦罗炎夜,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比你自己,更爱你……

迦罗炎夜望着华丽空洞的皇宫,再在心里提醒自己。

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去爱任何人!你,只有你自己!第 15 章
“你是特意来看望我的伤势吗?”
“是啊。算算日子也该好的差不多了,特来问候一声。”
“劳你费心了。”
“哪里哪里。其实二殿下也一直想来看看你呢。”沈秀清笑起来的样子好象一只狐狸,细长的双眼眯眯的。
楼清羽顿了顿,不期然地想起那个吻,淡下几分语气:“那可劳烦二殿下挂念了,清羽这点小伤已经无碍了。”
“呵呵,其实二殿下本是想来的,可是前些日子被皇上禁了足,想出门都不行呢。”
楼清羽奇道:“禁足?为什么?二殿下不是凯旋而归的么?”
沈秀清叹口气:“还不是因为你啊。”
“我?”
“皇上本来不知道二殿下回京途中擅自停留的事,可射伤了你,这事就瞒不了了。皇上为此十分生气,将二殿下禁了足。”
“哦。”原来如此。
沈秀清瞟了瞟他,忽然转变话题:“不说这个了。清羽,我看你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这些日子闷在府里也没什么意思,今日天气不错,不如和我出去走走?”
楼清羽想了想,道:“好。”
回屋匆匆换了身衣服,带上秋儿,与沈秀清一起出了门。

外面阳光明媚,街市上正热闹。秋儿跟在二人身后,一会儿手上已经抱了一堆零食,一边走一边吃,不亦乐乎。
“呵呵,清羽,你还真宠着这个小厮。”沈秀清见秋儿第六征求了楼清羽的同意,兴冲冲的跑到前面的小摊上买果糖去了。
楼清羽笑道:“还是个小孩子嘛。”
“嘿嘿,清羽,你老实说,他是不是你收的内房双儿?”
楼清羽失笑道:“秋儿是男孩儿,不是双儿。”
“这样啊。”沈秀清摸摸下巴:“不是双儿也可以收房的,只是不能生育,将来没有子嗣,恐怕在房内难以长久啊。”
楼清羽淡淡地道:“即便有了孩子,将来恩爱情绝,也是一样的。”
沈秀清一愣:“莫非清羽是如此绝情之人?”
楼清羽大笑:“恰恰相反。清羽正是知男人的劣根性,才早已发下毒誓,若不是今生所爱,清羽绝不会放纵私欲!”
沈秀清吓了一跳,直直的望着他。过了片刻,扯扯嘴角,不以为然地笑了。

男人有几个不心的,这楼清羽果然年纪还小,才说得出这样的话。再过几年,怕也同当今世上的大多男子一般,三妻四妾,左拥右抱了。
凤华宫。

“儿臣参见父后。”迦罗炎夜向殿中正坐的一个清丽的中年男子行礼。
蒋后放下手里的杯子,指着右手边的座位,淡淡地道:“皇儿不必多礼,坐。”
“不知父后传儿臣来有何事?”
“本宫是你的母父,传你进宫来见见,又有什么事。”清冷疏离的语气,丝毫没有流露出此话应该有的情感。
迦罗炎夜似是惯了,面无表情地应了声:“是。”
然后便是久久的沉默。
这父子二人好像陌生人一般。蒋后只是看着手边的茶,而迦罗炎夜则一直盯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香炉里的檀香快要燃尽,进宫的时候差不多了,迦罗炎夜起身道:“时候不早,孩儿告退了,请父后早些歇息。”
“等等。”蒋后在儿子进屋后第一抬眼看他:“你父皇要将你调回京城,封侯赏爵,你应了吧。”
迦罗炎夜暗中握紧双拳,吸口气,冷道:“既然父后让儿臣回来,儿臣就回来。荆州一十三郡是儿臣浴血沙场打下来的,西关三十万将士是随儿臣出生入死走过来的,既然父皇和太子对我不放心,我就还给他们好了。”
蒋后仍是淡淡的:“如此最好,不要让你父皇和兄长为难。”
迦罗炎夜轻闭下眼,咬牙道:“父后,我有时真的怀疑,你是否是我的亲身母父。”
“我若不是,你外公又如何肯这样帮你。”
“你若是,又如何这样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迦罗炎夜冷笑,眼底是一片早已沉寂如冰的寒冷和心伤。“若不是我和太子相差四岁,我真要怀疑当初御医抱错了孩子,他才是你的儿子。”
“放肆!”蒋后瞪起双眼,锐利如锋的眼神与迦罗炎夜如初一辙。“这样的话不要让本宫再听见第二遍,不然即使是你,本宫也决不轻饶!”
迦罗炎夜仍在冷笑,只是眼底的寒冰,隐隐浮出一抹悲凉之色。
“儿臣告退。”
“等等。”蒋后沉声道:“你年纪也大了,封王之后也该立妃。最近不要出去惹事,老老实实等着你父皇给你指婚。”
“不!”迦罗炎夜脸色一变:“送我参军,削我军权,这些我都没有异议,但在婚姻大事上,我绝不任人宰割!”
蒋后眼睛一眯,刚要说话,迦罗炎夜冷冷地道:“因为我不想重蹈父皇的后撤!”
蒋后脸色一白。迦罗炎夜恭敬地行了礼,转身走出大殿。

温暖和旬的阳光缓缓地照耀大地,却丝毫没有照到迦罗炎夜的身上。
松开双手,手心已被不长的指甲嵌出血迹。

皇家无亲情。迦罗炎夜,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比你自己,更爱你……

迦罗炎夜望着华丽空洞的皇宫,再在心里提醒自己。

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去爱任何人!你,只有你自己!钟情
15

“二皇兄。”
一声欢快清脆的声音远远响起,随之飞奔而来的,是一个娇小亮丽的身影。
“二皇兄。”德馨张开双臂扑了过来,一头撞进迦罗炎夜的怀里。
“德馨。”迦罗炎夜一向冷漠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个真心愉快地笑容。
他怎么忘了,他还有一个贴心亲密的妹妹。虽然不是同一个母父,但不知为何,这个大齐国最可爱的天之骄女,从小就与他感情最好,甚至比与他的亲哥哥迦罗真明还要亲厚。
“二皇兄,你回来这么久怎么都没来看我。”德馨公主嘟嘴抱怨。
“我这不是来了么。”迦罗炎夜微笑道。
“我知道,你被父皇罚了禁足。”
迦罗炎夜顿了顿:“是呀,所以德馨不要怪我。”
“我不怪你,都怪那个楼家的三公子!”
迦罗炎夜奇道:“此话怎讲?”
德馨撇撇嘴:“谁叫他那么笨,竟被二皇兄的箭射到,害得皇兄被罚。”
“哈哈哈……”迦罗炎夜大笑起来:“你这丫头。”
不过被她这么一提,倒是想起那个楼清羽来。听说他这些日子对太子都避而不见,想必是那日从自己的举动中看出了几分了然。如此头脑清明又聪慧敏锐的人倒是少见,那般年少俊雅的外表下,不知藏着多少心机。

迦罗炎夜念头一转,忽生探望之意。在宫里陪了德馨一阵,出了宫,却并未回府,而是缓马而行,向楼相府而去。未到相府门口,便看见三人转过街角,有说有笑的行来。

傍晚夕阳如浴,缓淡而下,青石道上铺了一层细细的金。为首那人蓝衣如天,白云碧洗,脸上的笑容温宁中透着娇宠,清澈温馨,含着说不出的暖意。

迦罗炎夜忽然呆住。只觉那人的笑面,恍如自己求而不得的瑰宝,直直撞进心里。

“秋儿,你再吃下去,肚子就要撑破了。”楼清羽忍不住再提醒他。
秋儿打个嗝:“少爷,这聚福楼的糕点果然名不虚传,秋儿就是撑死也要吃个够本。”
楼清羽娇宠地对他笑笑,摇头道:“早知道便不该给你打包。你若喜欢,下回我再带你去吃,如此暴饮暴食,对身体不好。而且,只怕很快便要生厌了。”
“才不会。”秋儿对他做个鬼脸,对沈秀清道:“沈公子,你可不知道我家少爷,来京三个多月了,出门的数寥寥可数,秋儿若是等少爷下再带我出门,可不知是何年何月呢。”
“哈哈,你还真是个大家闺秀呢。”沈秀清笑着斜瞟楼清羽。
楼清羽笑而不答。他总不能说是对古代的乏味可陈的娱乐休闲生活失望透顶吧。白天的乐趣不过是去茶馆喝喝茶听听书,要不去逛逛街买些书画笔墨什么的,他的兴趣都不大。晚上呢最多也就有个烟柳地的寻欢作乐之,楼府家教严谨,也不会让他去的。
“喂,下回我带你去个好去。”沈秀清暧昧地捅捅他的胳膊。
那种神情楼清羽在上辈子的同事中见得多了,敬谢不敏道:“多谢了,我现在可是待考的仕子,一切等我明年大考之后再说吧。未成功业,清羽可不敢妄触家父的家教。”
“我倒忘了,你竟是楼相的儿子。”沈秀清这才醒起他的身份,不无惋惜地道。
“嘿,你是什么意……咦?二殿下?”

三人停下脚步,马背上那沉静如松的身影不是大齐国尊贵的二皇子迦罗炎夜是谁?

沈秀清和楼清羽上去行礼。迦罗炎夜望着楼清羽道:“伤好了?”
楼清羽很不喜欢他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狮子骢原本便是马中之王,停在不宽的街道中央将道路挡住大半。他还不从马上下来,从容平淡的神态中总是带着一种高贵倨傲。
“多谢二殿下关心,已经好了大半了。”
楼清羽心想你既然如此不礼貌,我也不必太客气,只淡淡地应道。
迦罗炎夜在马背上久久望着他,没有说话,一向锋利冷淡的视线似乎变得更加沉。
这种奇异的凝视与沉默久得让楼清羽微微怪异起来,不由抬头看看他,却见他已瞥开视线,望着自己身后。

秋儿瑟缩了一下,抱紧怀中的东西,有些无措。
他本是从小卖到楼家的奴才,五六岁时就被遣到江南乡下服侍三公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此时见到这个听说很厉害的二皇子,连礼仪都不太懂,只是小心地跟在少爷后面。二皇子看他的眼神让他心中惶恐,不由自主地向少爷身后缩了缩,害怕地低下头。

沈秀清打破沉默道:“二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嗯,过来看看楼三公子,听说这半个多月闭门谢客专心养伤,没想到好得这么快。”迦罗炎夜回答沈秀清的话,眼睛却一直盯着楼清羽。
楼清羽想不出话来,道:“二殿下既然来了,要不要进屋坐坐?”
迦罗炎夜点头:“好。”
楼清羽一愣,干笑道:“那,那有请。”
迦罗炎夜从容下马,随他们走到楼府正门,门内的仆役匆匆迎了出来,却见远拐出一辆双辕马车,不紧不慢地行近停下,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撩开门帘,五根手指圆润晶莹,跟嫩葱尖似的。
太子探出头来,清目朗朗,对着楼清羽微笑。
“清羽,好巧。正要探望你,你倒出来了。”

楼清羽嘴角一抽,可没那么高兴。

今日大凶,不宜出门。
两尊大炮又撞上了,表再让他当炮灰!!!立妃
不过楼清羽预料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迦罗真明跳下马车,拉住楼清羽的手问:“伤好些了吗?来了好几,不巧都未见到你,心里着实担心。”
楼清羽想抽回手,却看见迦罗真明眼中真诚的关切,便没好意思动,微笑道:“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迦罗炎夜淡淡上前行礼:“臣弟见过太子。”
“臣沈秀清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点点头,目光在三人之间巡视。
楼清羽轻咳一声,道:“太子殿下要不要也进府坐坐?”
“皇弟也是来看清羽的吗?”
“不是。路过而已。”迦罗炎夜态度忽然冷下来,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你们慢慢聊。”说完也不理会楼清羽的错愕,跨上狮子骢径自走了。
沈秀清望了他一眼,匆匆向太子行礼告辞,也追着二皇子的背影去了。
楼清羽只好对太子笑笑,请他进府。心里还在捉摸迦罗炎夜怎么变脸这么快?本来还以为他会和太子再对干一场,谁知扭头走人了?

“清羽,上的事一直想跟你说声抱歉。”
楼清羽微微一愣:“太子此话何讲?”
迦罗真明歉意地道:“上带你去猎场没有照顾好你,害你受伤,是我的不对。”
“太子多虑了。清羽并未放在心上。”
楼清羽对太子的好感大升。他贵为一国太子,位高权重,竟然为了这件事向他道歉,确实让他感动。
迦罗真明迟疑了一下,道:“其实炎夜也不是有心的,看他这几日也给你送来了许多东西,心里也是愧疚的。”
“清羽明白。”
迦罗真明叹了口气:“他小时候也不是这样的,大概在战场上呆久了,难免脾气不好……”说着顿了顿,忽然问道:“那天晚上在军营中,没事吧?”
楼清羽神色不动地道:“没事,那日多亏二殿下照顾呢。”
“嗯,这样就好。”迦罗真明沉思地望着他,过了片刻,转换了话题:“上也没来得及和你细聊。你上回说的智商情商,十分有意思。我回去想了想,确实有精辟之。”
楼清羽早把这事忘了,笑道:“我随口胡说的,太子倒当真了。”
迦罗真明微微一笑:“清羽,以你之见,像那些智商很高但情商过低者,嗯……就是那些所谓的书呆子,可有什么办法提高他们的情商?”
“哈哈,情商这种东西,有些是天生的,有些是后天因为环境等原因造成。不是说提高就能提高的。”
“哦?”
楼清羽见太子面色认真,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连忙谨慎道:“其实提高也有办法,不过要因人而异。太子为何要问这个?”
迦罗真明玩笑道:“因为朝廷上,确实有许多情商过低的……书呆子。”
楼清羽听说拥护太子一派的多是保皇党,顾名思义,一听就是保守派,想必‘书呆子’是多些。
“书呆子也有书呆子的好,太子殿下不必为他们的性情苦恼。只要把他们放在合适的岗位上,一样可以发挥自己的功效,只要知人善用即可。”
太子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楼清羽下午出门一趟,此时已经有些困倦,却不敢言明。好在迦罗真明实是个体恤的人,很快看了出来,便告辞了。临走嘱咐他好好休息,小心手臂等等,关怀倍切。

晚上楼清羽躺在床上,摸摸右臂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回想下午发生的事,总觉得那个二皇子态度怪怪的,却又想不出什么,转个身睡觉了。
此后过了几天,伤势渐愈,朝廷上传来了二皇子交了兵权,即将封爵立妃的事。楼清羽也没当回事,继续自己的‘学业’生涯。
这日午后,楼清羽正在南院里和述文做‘斗争’,忽然下人进来,说楼相找他。楼清羽立刻扔了笔杆子,来到楼竞天的书房。
进屋一看,大哥二哥都在,各个面色沉重,看见他进来目光齐齐射来。

“父亲。大哥。二哥。”楼清羽不明所以,和各位见过礼,见大家都不说话,问道:“不知父亲传孩儿前来有什么事吗?”
楼相望着他没有说话。楼清翔忍不住道:“三弟,你和二皇子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楼清羽茫然。
“你还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二皇子今天……”
“翔儿。”
楼竞天喝斥一句。楼清翔闭嘴,看了看楼清羽,退到一旁。
“父亲,发生什么事了?”
“羽儿,我问你,你和二皇子可有私交?”
“私交?”楼清羽不明所以,心里却有不好的预感。“孩儿只与他见过两面,谈不上什么私交。”
“那你怎么和他在军营留宿一夜?”
楼清羽一愣。当时迦罗真明为了让楼府放心,只说他在郊外猎场受了点伤,晚上在他的太子府休息,并未提迦罗炎夜军队私驻留宿军营之事,怎么此时……
“呃……当时我受了伤,太子殿下和二殿下见我伤势严重,赶回京城不太方便,就……”
“这么说,你确实留宿了?”楼清扬打断他。
“是。”
清扬和清翔都脸色一变,望向楼竞天。
“父亲,到底怎么回事?”楼清羽有些不耐地问。
楼竞天海一样的眸子静静凝视他片刻,沉声道:“二皇子迦罗炎夜今日在大朝上向圣上上书,要立你为皇妃。”
“什么!?”饶是楼清羽见多识广,事不惊,此刻也忍不住惊叫出声:“皇妃!?”第 18 章
“这不可能。”楼清羽不敢致信地道,脑子一转,又道:“再说我是男人,按照大齐律法只有双儿和女子才能成正妻,男子根本不行。”

在大齐国,虽然男子地位最高,但双儿和女人在婚嫁方面的地位相若,男人若是做小倌或娈童,地位反而不如他们。这一点和中国古代十分相似。因为男人不能生育,所以根本无法登堂入室。
就像同性恋在21世纪仍然属于边缘情感一样,这里男人与男人,双儿与双儿,都一样属于同性恋范畴。大概生物界异性相吸是大自然的法则,所以对于拥有与自己相同器官的同性,彼此间的吸引力还是很小的。即使是这个拥有三种性别的世界,双儿与双儿之间成婚的事情也十分罕见。

楼清翔道:“你知道什么呀。问题就在这里!今日二皇子上书时,根本就没说你是男人,而说你是一个双儿!”
“什么?”
“而且他言之凿凿,说当日你们在军营之中已有夫妻之实,你双儿的清白之身已经被他破了,所以一定要立你为妃,给你一个交代。”
楼清羽怒道:“笑话!我是双儿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我怎么可能和他有什么夫妻之实!”再一转念,又有些心安:“我是不是双儿只要验一验身不就知道了吗!撒这种大谎一下子就揭穿了。父亲,您可曾与皇上说明孩儿的性别?”
楼竞天没有说话。
楼清羽虽然心里知道此事没有那么简单,仍然期待地又问一句:“父亲?”
楼清扬无奈地叹口气:“清羽,问题就在这里,我们不能对皇上说明你的性别。”
“为什么?”楼清羽一愣,却见众人都不说话。
沉默半晌,楼清羽渐渐明白过来。

二皇子是谁?是皇上的小儿子!是大齐国声威赫赫的王爷和少军神。他说自己是双儿,而且还与他有过夫妻之实,众人必定信不疑。如果楼相此时蹦出来说我儿子是男人,那岂不是在指责二皇子撒谎?让二皇子面子何存?
再弄不好,若二皇子一口咬定与自己发生过关系,那就说明他是喜爱男色之人。迦罗炎夜身为堂堂一国皇子,又在百姓和军队中有不可替代的威信与力量,如果传出他喜爱男风,岂不是皇室丑闻?大齐国国威何在?
若再严重点,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皇上是相信自己的儿子还是相信楼相?若是相信自己儿子,那楼竞天说他是男人,就是犯了欺君之罪!若是相信楼相,那迦罗炎夜当众声称与他发生过关系要立他为妃,就是挑明了自己的同性恋身份,大齐皇室又岂容这种丑闻?

楼清羽一刹那间已经想明其中的种种厉害,脸色一变再变。
这个迦罗炎夜果然厉害,只是他为何要这么做?

楼竞天见楼清羽神色瞬息万变,片刻工夫竟渐渐沉凝下来,目光中一片了然清明,不由暗自惊异这个儿子的头脑聪慧。
楼清羽沉声道:“父亲,您答应了吗?”
楼竞天也为此事恼恨不已。自己好端端的儿子平白成了双儿,还被背上污名,却偏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不由冷道:“你让为父怎么拒绝?二皇子一口咬定了你们的关系,养出如此一个行为不检的双儿已是为父的过错,为父又有什么脸面拒绝二皇子的提婚?”

楼清羽气得眼前发昏,牙根痒痒。
好你个迦罗炎夜,根本不给人退路啊。连楼相这样一个老狐狸都被你耍得团团转,束手无策了!

“孩儿明白了。”楼清羽咬着牙道:“孩儿有些事要亲自去找二皇子问个明白。”说完一甩手出了书房。
“清羽……”清扬清翔想要阻拦,却被楼竞天唤住。
“站住!让他去!”
“父亲?”
“既然此事已经跑不了,倒不如让他早点问个明白。”

一口气奔到二皇子的王府前,楼清羽跳下马背,直向府里冲去。
“站住!什么人?”
“让开!”
楼清羽一拳一脚,将两个侍卫打倒,里面又奔出更多的侍卫。
楼清羽此时一肚子火无发泄,正想找人练手,不由拿出上辈子的狠厉劲,大开打戒。
他在楼府养尊优之余不忘练武强身,这个身体早已调养的好了,此时虽然力气不如从前,但身手却丝毫不简当年。片刻工夫,二皇子手下这些训练有素的卫队竟然倒下了一小半。
“住手!”一个领头将领奔过来急唤:“不可对未来的皇妃无礼!”
众人皆是一惊,齐齐停下手来。
楼清羽认出那人正是当日迦罗炎夜手下的羽督护卫陈竟,听他竟唤自己为未来皇妃,心中怒火更炙,反手给了手下那人一拳,大踏步的走过去。
“迦罗炎夜在哪里?”
陈竞惊了一跳,见眼前人俊美如初,只是一双眸子沉似海,里面翻着惊涛骇浪,气势骇人。
“二殿下在后园,说若是您来了……”
楼清羽不等他说完,已直向后园奔去。

他虽不认得这里的路,但古代的建筑物风格都差不多,凭着特有的敏锐和直觉,很快便让他找到了目的地。

楼清羽猛然看见迦罗炎夜的背影,有一瞬间以为认错了人。
他只穿着一件白色青墨的长衣,腰间松松系了条锦带,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站在一株桃树下,伸手逗弄着挂在树上的鸟笼子,削瘦的背脊竟然显得有几分单薄。

楼清羽没有想到在厚重威武的黄金盔甲下掩盖的是这样一个清瘦的身体,一时无法把他和那个高高在上倨傲冷漠的男人联系在一起,直到他开口说话才回过神志。

“你来了。”
冷冷的声音,冷冷的眼神。楼清羽再度感觉到上见面时的古怪。

如果说以前的迦罗炎夜给他的感觉像把没有鞘的剑,那么自从上见面之后,迦罗炎夜给他的感觉就像变成冰冻千年的石块,冷的没有温度。质问
“为什么?”楼清羽努力压制自己的语气。自从重生之后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平和的没有脾气了,现在才发现脾气还是在的,只是没有人激发它而已。= =

迦罗炎夜看着他。卷起的衣袖,凌乱的衣衫,潮红而激动地面容,一双清澈的眼睛亮的可与耀日争辉,里面燃烧的是熊熊怒火。

“不为什么。我想!”
迦罗炎夜没有温度的回答好像一盆冷水,却没有浇熄楼清羽的愤怒。
“你想!?”楼清羽提高声音:“我是男人!不是双儿你知不知道!”
“你是双儿。”
“我不是!”
“你是。”
“我不是!”
“你是。”
“我不是!!!”
……
迦罗炎夜不再说话,微微侧头望着他,那神情让楼清羽为自己刚才幼稚而没营养的对话更加愤慨。然后迦罗炎夜不紧不慢的一句话,差点把楼清羽气炸了
“我说你是,你就是。”

吸口气。再吸口气。
楼清羽拿出呼吸调节情绪法,不断在心里说:冷静!冷静!冷静!!!
啊啊啊——
强权之下无人道啊!

楼清羽终于有些悲哀的发现自己被强迫“变性”了。
“为什么是我?”
“我已经回答过了。”
“这不是理由!”楼清羽怒目审视他:“是因为我是楼相的儿子?还是我哪里得罪过你?”
迦罗炎夜皱眉:“我说了,只是我想而已。”
“我们只见过两面吧?你射了我一箭,我在你的大帐留宿一夜,还有上碰见一面。我不认为这两相遇哪能让你对我感兴趣。”
“你只要知道,你即将成为我的王妃。”
楼清羽迷眼:“我不会。皇上还没有下旨。”
“他会下旨的。”迦罗炎夜的神色很平淡,好像在说的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楼清羽心下一凉,隐隐感觉到这句话的分量。这件事连楼竞天都不能在朝上反驳,只怕很有可能成为事实。
可是……他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怎么能嫁给另一个男人?

虽然他在大齐已经生活了三年多,表面上好像也已经接受了这里的风俗制度,可是骨子里,他仍然是二十一世纪那个独立自主的男人——肖锐!对于‘嫁人’这件事,他从心底里感到茫然和反抗。

“不管怎样,我不会‘嫁’给你。”楼清羽加重那个‘嫁’字,“我一定会让你打消这个念头。”
迦罗炎夜轻轻一笑:“清羽,你忘了?我们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为了你的名节,我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我们没有肌肤之亲!我也不用你负责!”楼清羽怒吼。
迦罗炎夜转移话题:“明天晚上宫里招待津国使臣,你也出席。”
“你让我去我就去?!我为什么要出席?”
“因为圣上会下旨让你去的。”

楼清羽终于忍不住,冲上去揪住他的衣襟,将他紧紧压在桃树下。
“迦罗炎夜,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迦罗炎夜侧头望着他,忽然露出一抹意喻未明的笑:“也许想做这个吧……”
话未说完,他已反手扣住楼清羽的头颅,重重向他的唇上压了过去。

这是第二!
楼清羽没有反抗,只是一直怒瞪着他,直到他的唇离开自己的。
“唉。清羽,上我告诉过你,亲吻是要闭上眼睛的吧。”
“二殿下,我也告诉过你,亲吻是要看对象的。”楼清羽已经怒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甩开他的手,动作优雅的擦了擦自己的嘴巴,然后轻描淡写地道:“别告诉我你是喜欢我才这么做,我会吐。”
迦罗炎夜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一瞬间似乎有什么情感一闪而过,但速度快的让人来不及把握。他站直身体,面无表情的冷道:“明晚,晚宴。还有,作为一个双儿,以后出门别忘了带个双儿小厮。”
“我不受人威胁。”楼清羽也冷道:“迦罗炎夜,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迦罗炎夜抿了抿嘴角。
楼清羽头也不回的走了。

离开二皇子的府第,楼清羽有些茫然。他也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说的有多么底气不足。他从来习惯了掌握自己的一切,除了童,没有什么人能让他感到没有把握。可是到了这个皇权超越一切的封建社会,楼清羽第一为自己的境感到无奈。但是无论怎样,他是不会轻易屈服的。

嫁人?笑话!如果让他娶老婆,他倒是不介意的。宫宴
楼清羽所在的这个世界,周围一共有五个国家,其中以大齐为中心,其他几国散落四边,很有点古代中国四方来夷的感觉。朝代上有点倾似于中国的大唐盛世。

津国是大齐邦国,位于大齐领土的南边,国土面积不大,但是人口众多,生活富庶,是个平和安定的国家。其资源丰富,国内有数座金银矿脉,一直受到其他诸国的垂涎。大齐是泱泱大国,本身便很富庶强大,也很乐意照顾一些依附于它的小国。因此津国每年送上一定的贡品,受大齐庇护,互惠互利。三年前大齐国的皇双子沉落郡主下嫁津国太子,双方更是缔结了更加友好的姻亲关系。

楼清羽并不想参加此盛宴,可是皇上口谕,三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带亲属参加,以楼清羽此时的境,更加跑不了。

楼清羽与楼清翔同乘一车,跟楼竞天和楼清扬的马车后面,缓缓向皇宫驶去。
“清羽,第一进宫,紧张吗?”
“还好。”楼清羽心不在焉地扯了扯身上华贵正式的礼服,有些郁闷地问:“二哥,为什么我的衣服和你不一样?”
楼清翔道:“未满十八岁的双儿,都要穿这种双儿特有的服饰的。等过了十八岁举行成人式后,才可根据将来行夫道还是妇道选择自己的衣服。”
楼清羽胸口一窒:“若是选了妇道,是不是就代表将来要嫁人了?”
“是。不过也不一定,也有例外的。”
楼清羽不说话。
楼清翔张张口,想安慰他,但是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作罢。

马车摇摇晃晃地进了宫。楼清羽随楼清翔下了车,楼清翔道:“宫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帮亲戚官僚应酬罢了。皇上人挺好,你不用紧张。其他的人知道你的身份,也不会特别为难你。你跟在我身边,不会有问题。”
楼清羽点点头。虽然对这种宫宴不是很在意,但楼清翔真心把他当弟弟关照,仍然让他很感动。

这宴会十分盛大,因为要招待别国使臣,所以场面比一般的宫宴高档很多,有点像楼清羽以前看的国内电视剧《唐明皇》里的感觉。

楼清翔虽然说了要照应他,可是宫里那么多熟人,一会儿一个上书的儿子过来打招呼,一会儿一个礼部大臣的双儿和他说话,渐渐也顾不过来了。不知什么时候,楼清羽便一个人落了单。
他倒也不在意。跟在楼清翔身边,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楼相的三儿子,哦不,是双儿,是二皇子前些日子求婚的对象,因此分外受人瞩目。这也让楼清羽越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变性’的事实,郁闷得无以复加。

御园里团锦簇,香巾暖帕,端得是妩媚风流,情趣盎然。
楼清羽避开众人,寻到御园的僻静之。远的歌舞之声缓缓传来,遥远得好似来自另一个世界。
楼清羽靠着树干坐下,随手扯下一片树叶,放在唇边轻轻吹着。
离开小镇的时候是初夏,现在已经快要入秋,炎热的夏季就这样在京城浑浑噩噩的过去了。想起这几个月,尤其是最近,真是风波迭起,措手不及。

必须想个办法,让迦罗炎夜打消对自己的念头。可是关键的是,楼清羽不知道他为什么选中自己。
如果是为了拉拢楼相,清翔应该是更好的选择。虽然他已选了夫道,正式行了男子的成人礼,但他是名真正的双儿,不说别的,光是能为迦罗炎夜生儿育女就是绝佳优势。而将自己‘指鹿为马’,怎么也不可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干巴巴的娶个男人有什么意思?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对自己有兴趣。

英国的同性恋很多,对这种事楼清羽并不陌生。以前在英国空军时也曾被男人追求过,可是真想不到在这个保守的封建社会也有这种人。自己什么时候魅力这么大了?

楼清羽苦笑,唇边的树叶发出零碎的音律。

“清羽。”低沉柔和的声音响起,迦罗真明拨开浓密的草丛,对着树干下的他笑道:“怎么躲在这里?”
“太子殿下?”楼清羽一愣,“您怎么在这里?”
“这个……”迦罗真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下巴,在他身边坐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想去前面的大殿,结果糊里糊涂地跑到这边来了。”
楼清羽无语,忘记太子是超级路痴一名。

“不过幸好,在这里遇到你。清羽,对不起。”
楼清羽顿了顿,笑道:“殿下,这又是为了什么?”
“清羽,我会让他打消念头的。”迦罗真明郑重道:“你是男子,不是双儿,炎夜说的话我完全不信。当时你们只是初见面,他又射伤了你,怎么可能……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不能让父皇为你们指婚。”
楼清羽眼睛一亮。他也想到了这一点,可是光靠他一人,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对抗皇上的意志。
“太子殿下……”
迦罗真明道:“我也没有完全的把握。我不知道炎夜是怎么突然冒出这个念头。父皇为了撤销兵权的事正对他心怀内疚,他这个时候说什么,父皇都不会拒绝,所以此事一定要慎重。”
楼清羽犹豫了一下:“皇上……到底知不知道我的真实性别?”
迦罗真明扯扯嘴角,没有说话。

呵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楼相的孩子,到底是男是女,是不是双儿,皇上又怎么会不知道。

“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二殿下打消对我的念头。”楼清羽觉得还是釜底抽薪这一招最保险。
迦罗真明望着他,忽然道:“炎夜从小喜欢与我对着干,只要我想得到的,他总会想办法抢过去。”
楼清羽一愣。
迦罗真明苦笑:“所以,还是我害了你。清羽,对不起。” 反击
楼清羽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还是炮灰。苦笑道:“太子殿下,不要愚弄清羽了。清羽自认为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可以让两位殿下抢来抢去。”
“这事说不好。”迦罗真明微微侧首望着他,一缕黑发从金冠中垂在腮边,神情有些妩媚。“清羽,你自己看不到,你身上有种很奇妙的气质,和你的年龄不般配,让人十分心宁。我初时遇到你,因为你是楼相的儿子,自然走得近些。不过后来,却越发觉得你与众不同。”
楼清羽摇头道:“我与别人没什么不同,太子殿下抬爱了。”
迦罗真明叹口气:“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无论如何我不会让炎夜强迫你为妃。”

二人正说话间,树丛外面有人唤:“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找我的人来了。”迦罗真明欣喜地道,拉着楼清羽站起身来。
楼清羽正要说我不想出去,就听见另一个低沉声音:“找到太子殿下了吗?”
楼清羽立刻听出是迦罗炎夜的声音,想要甩开迦罗真明的手,已是不及,被他拉着手拖出了树丛。

“炎夜?”迦罗真明看见迦罗炎夜也是一愣。
迦罗炎夜望着二人携着手从树丛后面冒出来,眼神一闪,神情却不变:“太子殿下,皇上找你很久了。”
楼清羽见迦罗真明还不松手,微微挣了一下。迦罗真明紧了一紧,松开握着他的手。

“知道了,本宫这就过去。”迦罗真明望望楼清羽,见他垂着眼睛没有说话,看了迦罗炎夜一眼:“皇弟不和本宫一起去吗?”
“臣弟随后就到。太子先行吧。”
迦罗真明有些不放心,可是侍从们催得急,又觉得光天化日在皇宫的御园中不会有什么事,便匆匆带着侍从去了正殿。

迦罗炎夜待迦罗真明走远了,回头看着楼清羽,见他一身双儿的打扮,面色平淡地道:“和太子聊得很开心?”
“巧遇而已。”楼清羽不想和他牵扯不清,道:“清羽告辞了。”说着转身要向另外一个方向行去,却被人猛地扯住手腕。回头看见迦罗炎夜抿着唇望着他,神色倨傲,却不说话,心中烦闷,讥笑道:“二殿下放心,清羽知道自己的身份。清羽和太子没什么瓜葛,和二殿下更无交集之,还望二殿下手下留情,放清羽一条生路。”
“怎么,嫁给我就没了你的生路?”
“堂堂男儿,却做双儿打扮,这番折辱,也甚够了!”
迦罗炎夜神色阴沉:“你觉得做本王王妃,折辱了你?”
“清羽不敢。清羽若是女子或真正的双儿,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的意思还是不高兴。”
楼清羽似笑非笑:“若易地而,只怕二殿下也高兴不起来。”
迦罗炎夜扣紧他的手腕:“不管怎样,你都要嫁给我!”

这兄弟俩说话还挺像。
楼清羽反手一切,用力挣开束缚,冷笑道:“你我二人同是男子,谁嫁谁还不一定呢!”
迦罗炎夜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微微错愕地睁大眼。
楼清羽第一看见他这幅模样,觉得出气的同时,竟隐隐觉得有几分可爱,不由起了调笑之心,靠近一步,右手悄无声息地揽到他身后,贴他极近地道:“若二殿下执意让清羽嫁给你,清羽过门之后必定竭心尽力的伺候您,务必让您满意。”最后几个字说得极慢,右手抚到他身后,忽然在他腰际某重重捏了一把。
迦罗炎夜大惊,立时变了脸色,身子猛地僵直,向后退了一步。

楼清羽选的那地方,用的那力道,都是上辈子从无数艳史中积攒的老道经验,一般人无法比拟,迦罗炎夜从未遇到过,一时哪里招架得住,因而竟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楼清羽见状忽然灵光一闪,大有出了恶气的感觉,更加暧昧地笑道:“二殿下的腰……柔韧得很哪。”
迦罗炎夜气得脸色发白:“你……”
楼清羽干脆再上前一步,几乎贴到他身上,清澈的眸子微微眯起:“二殿下,既然我们同是男儿,玩一玩也没什么了不起。二殿下既然对清羽感兴趣,清羽愿意奉陪。”最好你玩腻了放弃娶我的念头。
不过最后这句话只是放在心里,到底没有说出来。
“你、放肆!”
“放肆?殿下,你对我放肆了好几,我是不是该回报一下。”
楼清羽舔舔嘴,一种久违的感觉虏获他的全身,他几乎已经快要忘记那种居高临下掌握主动地感觉。他发现自己被三年多的韬光养晦磨平了性子,他忘记站在主动的位置也许能给他带来更大的便利。
“你……”敢!
后面那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迦罗炎夜已被楼清羽一把按到身后的树干上,随之覆上的是滚烫粗鲁的双唇。
“就让清羽教教殿下,什么是真正的吻吧!”

楼清羽,不,应该是锐,肖锐。他的吻技比迦罗炎夜不知先进了多少年,那样,那技巧,不是尚未成年便去了军营的二皇子可以想象的。他被迦罗炎夜吻了两,第一是震惊,第二是冷漠,完全没有回应。但这两,已足够让他了解迦罗炎夜的弱点。接吻虽然是男人天生便会的本事,但技巧,却要靠经验的积累。

迦罗炎夜大惊之下措手不及,被他占了先锋。中途变招试图反败为胜,却被前所未有的冲击击溃了神志。
楼清羽紧紧地将他禁锢自己与树干之间,左手按住他,右手摸索伸入他的礼服中。迦罗炎夜恼羞挣扎,却忘记楼清羽是左撇子,右半边身子被他大力按制住,左边则紧压在树干上。

“放……”迦罗炎夜挣出一个字,即刻又被堵住双唇。灵滑的舌头随着主人的意志在他口腔内攻城掠地,让他疲于挣扎。炙热的触感挑逗着男人的生理极限,理智昏昏然快要不翼而飞。而下一刻,自己的分身被一只温热的手灵巧的握住,让他不由浑身一紧,心底终于浮上一层淡淡的惊慌。拒婚
楼清羽那双美丽的眸子不再清澈,里面闪烁的是沉难明的欲望,沉甸甸的魄人心弦。
迦罗炎夜心中一颤。敌人百万大军的逼迫不能让他后退,血流成河白骨成堆的场面不能让他恐惧,可此时,在楼清羽陌生的眼神和气势下,他竟觉得微微颤栗。
“放开我!”他眯起眼,努力镇定。可自己的分身被人撩拨,让他的话语有几分无力。
“放开?殿下确定吗?”楼清羽忽然用力,右手上的动作快了起来,熟练而老辣地来回搓弄。
迦罗炎夜倒抽口气,咬紧下唇,左手飞快翻入衣下,似要去抵挡楼清羽的攻势。
“呵呵……”楼清羽轻笑,在他耳边呼了口气,撩起大片的红晕和竖起的颗粒。

“殿下不必紧张,很舒服的。来,让清羽好好伺候你。”
他的声音异常低沉,充满蛊惑力,让迦罗炎夜坚定的意志竟然动摇了,喘息不定地软下了手。
“乖……殿下没试过吧……被别人这么伺候,是不是比自己来爽多了?怎么样……殿下喜欢吗……”
楼清羽充分发挥心理攻势加一点点催眠技巧,贴着他的面颊在他耳边轻咬。
迦罗炎夜浑身轻颤,突然抖了抖,喘息一声,竟在他手里泄了出来。
楼清羽没想到这么快,愣了一下,心中暗笑。没想到看上去沉老练的迦罗炎夜,在这种事上却意外的生涩。

迦罗炎夜一瞬间有些迷茫,随之而来的是说不清的羞恼与窘迫,最后这些统统化为一个简单的词汇:愤怒!

“楼、清、羽!”
“怎么?”楼清羽抽出手来,当着迦罗炎夜的面掏出手帕擦了擦,“殿下不爽吗?”
迦罗炎夜脸色发黑,凌厉的眼神中找不到刚才情欲迷蒙的影子。他飞快整理好自己的衣衫,紧紧盯了楼清羽片刻,忽然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楼清羽轻笑:“二殿下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迦罗炎夜似乎一瞬脸红了一下,很快又沉凝下去,沉默地望着他。

楼清羽心中佩服他的敏锐,不过灵魂之说缥缈无稽,即便是这个封建迷信的社会和时代,人们仍然对它持质疑态度。因此只要他不承认,没有人会说他不是楼清羽。迦罗炎夜会怀疑并不奇怪,毕竟自己刚才的表现和平时大相径庭。可是他却觉得很爽。看着迦罗炎夜这样强悍冷漠的人在自己手下情欲迷茫,是个男人就有成就感。

楼清羽不是同性恋,不过他并不反感和一个男人谈恋爱,但前提条件是心甘情愿,而且他在上面。

楼清羽想到这里,轻轻笑了笑,掸掸自己的衣服,拱拱手道:“宴会就要开始,清羽先告辞了,二殿下慢走。”说完,潇洒的转身离去了。

宴会在曲阳宫里举行,楼清翔看见楼清羽,一把把他拉过去。
“你刚才去哪里了?宴会马上开始,大哥和我找你好久了。”
“对不住二哥,刚才在后园看到只小鸟,可爱极了,忍不住逗弄了会儿。”
迦罗炎夜跟在他后脚进来,听到这话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从二人身旁经过。
楼清翔笑道:“你这小子,一只小鸟有什么好玩的。快快随我入席吧。”
楼清羽轻笑着和他步入大殿,寻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大齐国的盛宴果然不同凡响。在津国献上贡品之后,宴会正式开始。席间歌舞悠扬,琴瑟喧鸣,自不必说。
楼清羽品着美酒佳酿,眼神不时瞟向高高在上的几位主公。
皇上的年纪比他想象的年轻些,本以为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但此刻看了除了精神有些不济外,模样也就像四十来岁,可见平时保养得当。皇后蒋氏容貌端丽,清雅难言,脸上的冷漠的神态和迦罗炎夜惊人的相似,如此重大的场合,连一个笑容都吝于施舍,只在和皇上太子说话时露出一些温意。
迦罗真明与蒋皇后分别坐在皇上的左右手边,面上一直挂着盈盈笑意,向他这里望来几眼,目光中掩不住淡淡关怀之意。

楼清羽对迦罗真明的真诚和亲切很有好感,每每遇到他的目光,便回一个温和柔雅的微笑。
迦罗炎夜坐在靠下第二个主位上,席间一直沉着脸,未曾往他这里望来一眼。
楼清羽此刻索性坦然之,与楼清翔一起欣赏良辰美景。有些事情多想无意。
不过这种惬意没有维持多久,很快便被津国使臣的话语打乱了。

“陛下。我皇素闻陛下二位皇子天纵英才,太子殿下英明神武,二皇子殿下聪慧过人。我皇膝下三公主今已及年,愿与大齐再结秦晋之好,携手共进。”
台下一片喧哗之声。
皇上道:“此事甚好。只不知津国国主愿将三公主嫁给朕哪个皇儿呢?”
津国使臣道:“太子殿下身份尊崇,宽宏仁义,若能与太子殿下缔结百年之好自然是良缘佳话。”
皇上刚点了点头,使臣话锋一转:“只是太子殿下已立正妃,听闻太子与太子妃感情极好,举案齐眉,三公主不愿破坏太子家室和谐,听闻二皇子殿下尚未婚配,愿嫁与二皇子为妃。”
此话一出,台下静寂无声。
皇上转头对迦罗炎夜道:“皇儿意下如何?”
迦罗炎夜看了蒋太师一眼,又望望蒋后,道:“父皇忘记儿臣前两日上奏,欲立楼相三公子,双儿楼清羽为妃了吗。”
蒋太师道:“承蒙津国三公主厚爱,二殿下可以先立三公主为正妃,再纳楼相三子为侧妃。楼相宽宥,想必不会介意。”
迦罗炎夜淡淡地道:“太子夫妻琴瑟和谐,三公主尚不愿破坏,若炎夜娶了三公主再纳侧妃,岂不是玷污了三公主的一番心意?炎夜欲立楼清羽正妃在前,反悔在后,言而无信,岂是我辈所为。”
那津国使臣没想到二皇子竟会当场拒绝,不由怔愣当地。蒋太师和皇上也是一时无言。
迦罗真明道:“父皇尚未下旨,立楼清羽为妃之事可以容后再谈,三公主的一番心意却不可轻易辜负。”
“皇兄此言差矣。臣弟正是不想辜负公主殿下的一番心意,才要忍痛拒绝。三公主佳人难得,理应寻一良人相伴。臣弟自认无此福分,还望津使海涵。”
气氛一时尴尬无俩。

楼清羽不知道这个宴会是怎么糊里糊涂结束的。反正当他跟在家人身后退出大殿时,一双双眼睛都跟探照灯似的在他身上乱转。尤其是蒋太师和那个津国使臣,恨不得用眼神捅他一个窟窿似的。偏只有那个惹事生非的人,望也没有望他一眼。

看来自己韬光养晦了太久,是时候振作精神,为以后的路打点一下了。
楼清羽心中冷笑,肖锐啊肖锐,做了这么久与世无争的楼清羽,你还真忘了自己是谁。以后这堂庙之争,朝廷内斗,你少不得要掺进去了。大婚
随后几天,真可用风起云涌来形容。从迦罗炎夜当众拒婚,到三公主指婚给皇上胞弟至亲王长子,再到楼清羽被正式指给迦罗炎夜为正妃,不过短短三天,一切尘埃落定。

“炎夜,皇位对你而言,就那么重要吗?比我和童儿,还重要吗?”
“……皇位是把枷锁,所有人都愿意为她生,为她死。可对我而言,她却是我唯一能够抓住的东西。即使用尽所有的阴谋诡计,付出所有的情感亲情,无论任何代价,只要拥有了它,哪怕一点点,也许便不会再寂寞。”

原来你是那么害怕寂寞。原来,我并不能让你忘记寂寞。

当多年之后楼清羽终于问出那个问题,当迦罗炎夜终于坦诚回答了他,他才明白,在那个倨傲冷酷的身体,埋藏的是一颗多么孤独清冷的心。

“既然如此,那就请你,把我打入冷宫吧。”

不是负气,不是怨愤。只是明白,只是怜惜。
自己从来不曾对他付出过真心。如此的感情,太痛苦。那么,就请把我忘记。不能让你不再寂寞,是我的错。请你解脱,请你放弃。荒凉的沙漠里,我不是那泉让你解渴的绿洲,我只是寂寞的骆驼,遇到的寂寞的仙人掌。

*********

大婚事宜正在紧张的筹备之中,一切都向着不可逆转的方向前进。
楼清羽丢掉了述文的书本,扔掉了男子的服饰,每日不能出门,被强迫着打点大婚的事宜。
楼相整天阴沉着脸,看不出神色。楼清扬看见清羽就长吁短叹,欲言又止。只有楼清翔依然故我,做他的嚣张双儿。每日来看看楼清羽,便是与他插科打诨,努力宽解他的心情。

与一干众人相比,楼清羽倒是意外的镇定。别人要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似乎对于自己即将嫁人的命运已经接受。
“小弟,你毕竟不是真正的双儿,将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呗。”楼清羽对楼清翔笑道。
“别开玩笑,二哥是认真的。也许现在还没什么,但是再过几年可就瞒不住了。你是男子,若你一直一无所出,只怕皇室很难容你。”
“二哥,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楼清羽颇有意的轻笑。
楼清翔困惑:“清羽,你是什么意思?”

楼清羽没有说话。如果他没有猜错,还来不及等众人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迦罗炎夜便已经达成自己的目的了。与津国三公主的联姻明显是蒋太师为了提高迦罗炎夜的地位而安排的,可是他却拒绝了。可见他的野心,比目前表现出来的还要大……

“二哥,帮小弟一个忙好吗?”
“什么忙?”楼清翔一贯大大咧咧,被楼清羽几句话打发过去刚才的问题,此时听他说帮忙,连忙拿出兄长的样子希望有所表示。
“小弟想要几样东西。”说着凑到楼清翔耳边说了。
楼清翔吓了一跳:“这……”
“二哥别担心,清羽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你也知道我只身一人嫁入王府,总要有点准备才不会吃亏啊。”楼清羽冲他眨眨眼,扯着他的袖子撒娇道:“二哥,我可是你唯一的亲弟弟也。我现在被人陷害以男子之身待嫁,你还不帮帮我么?”
楼清翔一直是府里最小的孩子,此时突然有个弟弟让他照顾,还遇到了这种事,当然大大的增加了他的怜惜之意。此刻见楼清羽这模样,脑袋一热,便一口应承了下来。看着楼清羽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楼清翔决定就是父亲罚他,也要帮上小弟这个忙。

楼清羽在这个世界势单力薄,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他抓住一切机会从楼清扬楼清翔甚至仆从的口中探知朝廷上的所有消息,将它们汇总整理,得出自己想要的消息。
最近西南边境西岚国的挑衅日盛,皇上决定尽快给二皇子大婚,然后便要命他再挂军权率军出征。天威将军赫站连年事已高,皇上恐他不能胜任,又因为他军高盖主,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属意自己的二儿子,并承诺待迦罗炎夜明年出征回来,为他举行成冠礼时赐予他亲王爵位,

因为这些缘故,大婚的日子定得很近,楼清羽在半个月后正式成为迦罗炎夜的王妃。

身穿双儿的大红喜服,端坐在宽大的婚床前,楼清羽面上盖着红巾,忍着嘴角的抽搐。
原来做女人不容易,做个双儿也这般不易。从凌晨寅时一刻开始折腾到现在,楼清羽只在中午的时候吃了点东西,接着一整天就像个洋娃娃般被人摆布不停,直到此刻送入洞房,终于安静下来。
伸手要扯掉喜帕,秋儿在旁惊呼:“少爷,不可以。”
楼清羽掀开一角,对屋里的人道:“除了秋儿,你们都下去。”
喜娘道:“王妃,这怎么成,您怎么能留个小厮下来?我们按规矩是要陪着您直到二殿下回来的。”
楼清羽冷道:“怎么?本王妃刚进门,你们就不听话吗?”
这话说得重了,气势又很压人,两位喜娘和几个双侍都是心中一跳,不敢回话。
“出去!”

几人退了下去,楼清羽一把揭开喜帕,坐到桌前狼吞虎咽。
“少爷,您慢点吃……”秋儿在旁红着眼睛帮他倒酒。自从知道三少爷要嫁给那个吓人的二皇子之后,秋儿的眼睛里的红色基本上就没消息过。
“呜呜呜,少爷……”
“你哭什么?”
“少爷,从今儿起您就是二殿下的王妃了,您、您……呜呜呜,这该怎么办呐……”
“好了秋儿,少爷我都认命了,你怎么还哭哭啼啼的不停呢。”楼清羽无奈,把他拉过来,在身上找了找,没找到手帕,便随手扯过喜帕给他擦。
“我好不容易说服父亲让你随我陪嫁,可不是让你哭成个小猫的。”
“对不住少爷,您大喜的日子,秋儿真是不应该……”秋儿手忙脚乱的抹干眼泪。
楼清羽无奈地笑道:“什么大喜的日子。你家少爷又不是娶媳妇,是倒贴过去嫁人呢,喜从何来。”
“什么倒贴?”秋儿不明白,也不懂为什么自己好端端的少爷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双儿,还被皇上指婚嫁给了那个可怕的二皇子。
这可怎么得了。今晚新婚之夜如果被二皇子发现少爷男性的身份,不知道明早、明早会这么样……再说,他家少爷是、是男人啊,怎么伺候二皇子啊……
秋儿已经十四五岁,初知人事,在下房里和那些丫环双侍们调侃闲聊,也知道些这种事情,自从知道他家少爷要嫁人,已经暗暗担忧了不知多久。
“你不知道就算了。”
“那、那……少爷,今晚您和二殿下大婚,老爷有没有、有没有叮嘱您什么?”
楼清羽见他担心的样子,忍不住噗哧一笑,摸了摸他的头,温言笑道:“傻孩子,放心,你家少爷知道该怎么做。”

迦罗炎夜微微熏醉地踏进洞房时,见到的正是楼清羽这个清雅动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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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终于大婚了,亲亲们会不会觉得太快了?十某不想再拖,思来想去还是赶紧进入正题的好,不然大家等的也着急是不?哦呵呵呵~~~^^初夜
秋儿看见他进来吓了一跳,慌忙拿起喜帕往楼清羽头上罩,嘴里还嚷着:“少爷快快……”
“快什么。”楼清羽止住他的动作,道:“不要慌,你出去吧。”
迦罗炎夜盯着他,秋儿手一颤,担忧地看了楼清羽一眼,被他用眼神示意退下,只好慌慌张张地出去了。

迦罗炎夜看着楼清羽,见他随意地坐在桌边,手上还端着酒杯,想起他刚才的笑容,和此时的样子是天壤之别,心里有些不悦,却沉着气没有说话。
楼清羽拿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道:“喝完交杯酒,我们就是夫妻了。二殿下,请。”
迦罗炎夜在他身旁坐下,端起酒杯,勾勾唇角,道:“怎么?想通了?心甘情愿嫁给我了?”
“不然我坐在这里干什么?”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娶你?”
“我倒是好奇,你为什么拒绝津国的三公主。”
迦罗炎夜道:“你认为呢?”
楼清羽想了想,道:“以退为进吧。你刚被皇上撤了军权,津国使臣便指名与你联姻,若是应了岂不是惹别人猜忌?你推了这事,皇上果然对你安了几分心,此出征又命你挂帅,虽然不是你的旧部,但西南二十万大军,想必你也能收服。”
迦罗炎夜眼里闪过几分惊诧,还有一分不易察觉的赞赏。
楼清羽继续道:“此联姻,可能你事先并不知道,我想应该是蒋太师安排的吧?看来你并不怎么买他的帐。”
“这些只是你的猜测罢了。”
楼清羽轻笑:“不错,一切都是清羽的猜测。不过清羽不管怎么猜,都绝不会认为二殿下是因为对清羽心有所属,才对公主的青睐置若罔闻。”
迦罗炎夜顿了顿,没有接他的话,转变话题道:“既然已经喝过交杯酒,接下来就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了。”
楼清羽道:“嗯。”
二人都坐着没动。迦罗炎夜转着手中的酒杯,用眼角的余光望着楼清羽,见他半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眸,看不清在想什么。
迦罗炎夜正在斟酌说点什么,楼清羽突然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站起身来,把迦罗炎夜吓了一跳。

“困死了,原来大婚这么辛苦。二殿下,我要先休息了。”
迦罗炎夜看着他慢悠悠地走到床边,宽衣解带,踢掉鞋子,躺到床上,被子一裹,翻身睡了。
迦罗炎夜错愕。在楼清羽面前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被他出人意料的行为惊慑住,此时不免有些恼羞成怒,走到床边说道:“谁让你就这么睡了?”
楼清羽回头:“那二殿下要怎样?”
迦罗炎夜道:“今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你怎忍心对本王如此冷淡。”
楼清羽突然一把抓住迦罗炎夜的手腕,猛一用力,将他拽到床上,翻身压下,邪笑道:“殿下说得对,新婚之夜,总该做点什么。”

迦罗炎夜吃了一惊,想要起身,却忽然发现浑身酸软,手足无力,不由喝道:“你做了什么?!”
楼清羽道:“殿下有所不知,清羽嫁入王府前家父曾让人为清羽检查过,发现清羽身为男子之身,后庭比常人紧致数倍,无法承欢。清羽思忖自己既已嫁入皇家,就是二殿下的人了,若是不能乘欢,岂不是让二殿下日后积欲难疏?所以清羽想来想去,为了让殿下快乐,只好另辟蹊径伺候殿下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知从哪里摸来两块方巾,拉过迦罗炎夜双手,高举过头,分别束在床头两侧。
“你、你……”迦罗炎夜又惊又怒,犀利的眸子恨不得能吃人。
楼清羽轻轻一笑,低头在他面颊上亲了亲,道:“二殿下的滋味不错呢。上御园中未做全套,今日洞房烛,务必让殿下满意。”
“你敢……”
“嘘——”楼清羽做了个止声的动作,道:“殿下声音不要太大,若把外面的人引进来,看了您现在的样子可不太好。这闺房之乐,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了,何必让外人观阅。”说着三下五除二,将迦罗炎夜扒了个精光。

迦罗炎夜气怒交加,险些昏厥。却听耳边的楼清羽竟然吹了声口哨,小声道:“殿下的身材真不错……”
“放开我!不许你碰我!”
“殿下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们既然已是夫妻,摸摸又有什么的。”
楼清羽双手在他身上乱抚,所过之极有技巧的撩起大片红晕,尤其在他的胸肌停留得久,对两颗红点掐掐捏捏,很快便搓立起来。

楼清羽暗自佩服楼清翔找来的软筋散效力超强,这么会儿功夫就让迦罗炎夜变得手无缚鸡之力。他跟楼清翔只说二皇子武功高强,若是哪天欺负了他岂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因此拜托楼清翔讨了几样东西‘防身’。如今看来真是找对人了,楼清翔在江湖上还真不是白混的。不过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用他给的东西如此对付二皇子,只怕气得眼睛都要瞪圆了。

楼清羽一边调笑,一边在迦罗炎夜身上搓弄着,看着他渐渐情动的模样,不由很有成就感。他知道自己能够得手的机会不多,这是因为迦罗炎夜麻痹大意,但过了今夜,以后怕再难找到这样的机会。所以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让迦罗炎夜对他食髓知味,难以割舍。而这个,就要靠他前世丰富的性经验和各种渠道得来的性知识了。

楼清羽展开攻势,迦罗炎夜很快便抵挡不住,喘息地泄在他手里。楼清羽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些不知名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涂抹在迦罗炎夜的密。
迦罗炎夜浑身一僵,清楚地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不由怒道:“楼清羽,你若是敢这么对我,我绝不放过你!”
楼清羽勾起唇角,压低视线,紧紧盯着他,邪邪笑道:“等二殿下试过以后再说吧。说不定那时,你真的不想再放开我呢。”

喜帐落下,流苏轻垂。屋外秋风徐徐,帐内轻轻晃动。

几个喜娘在屋外守候,隐约能听见里面有说话声,却听不清说什么。秋儿红着眼睛守在门外,迟迟不肯离去。一个双侍见屋内烛光一闪,忽地灭了,对几人挥手道:“好了好了,二殿下和王妃已经歇下了,大家都撤了吧。”
秋儿红着眼不肯走,那双儿笑道:“哟,担心咱们王妃啊?放心吧,王妃长得那么美,二殿下会怜香惜玉的。”
正说着,忽然听见屋内隐隐传来低沉的呼声,几人都不由自主地侧耳倾听。里面静默了片刻,隐约响起云雨之声。那声音极为隐晦,便是功力高之人,也只能听个大概。

众人相视一笑,在屋外再站不住,纷纷离去。原先和秋儿说话的双侍见秋儿仍呆呆的站在门口,拉了拉他,笑道:“傻孩子,别在这杵着,明儿早上你家主子还要你伺候呢。”
秋儿回过神来。那双儿见他双目通红,小脸在秋风下吹得楚楚可怜,不由心生怜惜,拉着他的手道:“别担心。我服侍二殿下多年,知他最是口硬心软,不会对王妃怎样的。再说这种事,凡是双儿迟早都要经历的。”

可是我家少爷不是双儿。
秋儿吸吸鼻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那双儿拉着他一边走,一边掏出手帕给他擦鼻子,道:“我叫司锦,是服侍二殿下的内房双侍,以后你叫我锦哥哥便好。你初来府里,不懂的尽管来问我。你年纪小,我会照顾你……”

二人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喜房外,高高挂着的两只大红灯笼,在秋风下轻轻摇曳。屋里,是秘不可闻的闺房私语……初夜 接着H?~~
2初夜

第二天早上,秋儿一大早就准备好了洗漱用具在门外候着,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二皇子和少爷出来。
司锦笑道:“新婚燕尔,殿下和王妃肯定还有得磨呢。我们不必着急,去外间候着好了。”
秋儿犹豫了一下,觉得听锦哥哥的话应该没错,便和他拿着东西准备退下,忽然听到里面内室开门之声,接着传来少爷的声音。
“来人。进来。”
秋儿和司锦连忙进去,只见楼清羽披了一件外衣,倚在门框上,看见他们进来,素手一指,道:“把浴室准备好,呆会儿我要沐浴。殿下还没醒,你们轻点,东西都放桌上吧。”
“是。”
秋儿想和少爷说两句话,可是司锦在旁边,也不好多言。再看少爷眉目清雅,神色泰然,不似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便放下心来。

楼清羽交待好事情,回到里屋,绕过屏风,见那人伏在床上背对着他,不由嘴角含笑,拉过床帐又钻进被里,摸上那人矫健光滑的肌肤。

说实在的,这迦罗炎夜的身材真不是一般的好。倒三角的肩背,柔韧坚实的腰腹,细窄挺翘的臀部,还有那双又长又直的腿……
想起昨晚那双腿缠绕在自己身上的感觉,楼清羽晨起的冲动又勃发起来,手不由向前伸伸,摸到迦罗炎夜那两颗红透的果子上。

迦罗炎夜其实在他起身的时候就醒过来了,只是浑身疲软,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想起昨晚自己在他身下喘息呻吟的样子,羞愤难忍。怎奈身体却比内心更诚实,全身仍然融化在激情后的余韵里,久久不能消散。

迦罗炎夜从来没有经历过昨晚那样的狂欢之夜。想都没有想到过世上会有那种匪夷所思的姿势和方法。初时的惊愕、抗拒,最后不知不觉都变成了迎合和索求。在被楼清羽紧紧抱住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心里有道暖流通过,那样充实而温暖,盈满了内心的某个地方,某个空洞而寒冷的地方。那个冰冷恐怖的噩梦,也第一遥远起来。

迦罗炎夜十四岁就被外放到边关大军,以前在宫里的时候母妃管教极严,去了军营更是枯燥乏味。
军队里没有双儿和女人,十五岁的时候,手下大将为他送来了一个女人,娇艳欲滴,姿色上乘,还是个清官。迦罗炎夜看也没看她一眼,便让人把她送去了边镇的楼。
第二年,几名将军又为他送来了一个双儿,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干净的身子。迦罗炎夜那年十六岁,想想也该懂些男人的事了,便让人把他洗干净送进内室。
晚上,屋内一烛微苗,迦罗炎夜抱住了他。那双儿的唇贴上来,吻到他唇上,他微微厌恶的偏开头,心下不懂,那就叫吻?
脱掉双儿的衣物,光滑皎洁的身躯,让迦罗炎夜十六的身体冲动起来。分开他的双腿,男性性器下那与女子相同的穴,却让迦罗炎夜迟疑。
额上冷汗落下。幼年梦魇般的回忆再冲入脑海,淫秽而荒诞的画面让他望之却步。
他终究没有做下去。那个双儿乖巧的用嘴解决了他的需要。迦罗炎夜从此明白,他厌恶女人,却也抱不了双儿。

军营里的军妓不多,许多士兵火气上来,顾不得男女,也有拿军奴泄欲的。迦罗炎夜初时看见,只觉震惊,因为此事在皇家是一大禁忌。可是随着年岁渐长,偶尔他也幻想,若是抱名男子,不知会怎样。一天夜里,他终于忍不住,让那名双儿翻过身去,从后面上了他。原来,他不是抱不了双儿,只要把他当男人……

他在军中日久,渐渐战功无数,被人称为少军神。他治军严谨,为人冷酷,身份尊崇,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可即使站得再高,他仍然是一个人。

那一天林子里,红狐跑得飞快,太阳耀到了他的眼。楼清羽反应迅速的避开他的利箭,迦罗炎夜却暗出了一身冷汗。走近那人,却见他清明的眼神中,没有恐惧,没有慌乱,镇定自若,清雅淡然。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把他看在眼里。虽然恭敬有加,礼仪不少,可是迦罗炎夜就是知道,他没把他放在眼里。
迦罗炎夜第一对一个男人产生了兴趣。他主动吻了他,味道,比想象中更加清新淡雅。
然后那个午后的阳光下,他又第一对那人的笑容,产生了怦然心动的感觉。

迦罗炎夜感到楼清羽的手在自己身上慢慢摸索。仅仅一夜,身体便像认识了主人一般,对那双白皙优雅的手产生了难以抗拒的感觉。
他动了动身子,暗哑地道:“别摸……”
沙哑低沉的声音,里面明显残留着情欲过后的疏懒和无力。

这是他的声音吗?
迦罗炎夜感到惊恐。

楼清羽从后面抱住他,轻道:“放心,我不来,你受不了了。”
迦罗炎夜一方面很想用力推开他,大声质问他,狠狠惩罚他。鞭笞他!打骂他!因为他竟敢如此冒犯尊贵而骄傲的他!
可是另一方面,他又贪恋这从没有过的温暖。在这个并不比他强壮多少的胸膛里,他与他如此贴近,如此亲密。他们曾经合而为一,他们曾经水乳交融,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温暖。他想让他更加贴近!他想让他更加紧的拥抱他!

在他离开的片刻有些降温的身躯,再感到一股熟悉的暖意,源源不断地从身后传来。
迦罗炎夜又羞又怒,推拒道:“你够了……混帐!”
楼清羽低低的笑:“你喜欢的。夜……你喜欢的。”
迦罗炎夜轻轻一颤,想起昨晚这个清雅温柔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在自己耳边呢喃的话语。
“夜,炎夜……别怕……我疼你,永远疼惜你……”

不!不要!我不要人疼惜!我不要!
我只要一个人……一个人就够了……
迦罗炎夜的内心在呐喊,可他的身体,却悲凉的渴望着那人的温暖。

楼清羽将挺立起来的分身插入他的大腿间,在那并紧的双腿根部来回摩擦。
迦罗炎夜昨晚初承欢,在他熟练温柔的手法下,加上一点点媚药,简直快要了命。楼清羽第一发现,当迦罗炎夜那双邃修长的眼睛掩去锐利的光芒,换上迷蒙的色彩,竟是那样的美丽。尤其是激情的最高潮,璀璨得惊心动魄。沐浴
25 沐浴

二人昨晚颠鸾倒凤,荒唐了大半夜,此时那红肿微麻的后穴怕再经不得冲击,楼清羽强忍欲望,一边在迦罗炎夜的双腿间律动,一边温柔的撩拨他晨起的冲动。
迦罗炎夜一声不吭,只是紧紧握住被角。楼清羽另一只覆上去,纤细的手指包含住他。

两人几乎同时勃发出来,楼清羽在最后一刻后退,射在外面,而迦罗炎夜的白浊却喷到他的手上。
楼清羽翻身起来,拿过衣服给他披上,道:“浴室准备好了,我们去沐浴吧。”
迦罗炎夜撑起酸软的身体,没有看他一眼,慢慢穿上外衣,脚步蹒跚的向后屋走。

“为什么这么做?”
迦罗炎夜几乎是跌进浴池的,如果不是楼清羽在后面不着痕迹的扶了他一把,他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自己酥软的双腿。
楼清羽笑了:“我们是夫妻。夫妻做夫妻该做的事,有什么为什么的。”
迦罗炎夜道:“明明是只老鹰,为何要装成一只鸽子。”
“殿下,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老鹰,也不觉得自己是鸽子。老鹰还是鸽子,端看人怎么看了。”

所以,我活该从一个猎人变为猎物,因为我自己看走了眼。
迦罗炎夜气恼。
这不公平,因为楼清羽给别人看到的都是他想让别人看到的。
可是他只是没有把不想让人看到的表露出来而已,怎么能说是他的错?
迦罗炎夜不能说什么,他自己也是戴着面具做人,从小的皇家教育过早的让他学会了无论面对什么都要不动声色的本领,他又怎么能指责别人伪装自己?可是昨夜……

迦罗炎夜不敢回想自己昨夜的表现。他还记得自己是怎样被欲望击溃,在楼清羽的身下呻吟喘息,甚至、甚至……

迦罗炎夜更加气愤,似乎还有些说不出来的情愫困扰,让他看见楼清羽那笑得晶亮的眉眼就感到说不出来的别扭,于是他喝道:“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什么?”楼清羽也下了浴池。皇家的浴池很大,也很舒适,足够他们两个人一起沐浴。
“出去!”迦罗炎夜再冷道。

楼清羽笑了。失去贞节的少女在初夜的早上,情绪总是难以捉摸的。迦罗炎夜也有可爱的一面。
“炎夜。”楼清羽没有出去,反而靠得更近,抓住他在空中挥舞的双拳,“你娶了我,没有问我愿不愿意。我也不知道你为何要娶我。可是终身大事不是儿戏。我虽不是心甘情愿,但若不是一心一意想伴终身的人,我不会碰他,也不会让他碰我。”
迦罗炎夜愣住。
什么意思?

楼清羽道:“也许我某些方面让你误会,让你选了我。可是我是怎样的人,你并不明白。不过也许,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了解。”
迦罗炎夜再呆滞。
一辈子?那么长,他没想过……

楼清羽从他一瞬的失神中看出来,心里有些失望。他果然并没有把他当作终身伴侣来迎娶。他要的,只不过是一时的利益权衡而已。

迦罗炎夜回过神来,冷道:“可是爱妃昨晚所为……并不像要与本王长久的样子。”
楼清羽轻笑:“怎么会。昨晚得到最大享受的人可是你。让殿下快乐,是本王妃的职责。”
迦罗炎夜更怒,却再吐不出半个字。这种话说一遍就够了,是个男人就没法把它挂在嘴边上。
楼清羽叹口气,道:“我们扯平了好不好?新婚燕尔,不要制气嘛。”

迦罗炎夜欲哭无泪。以为捡了只小猫,谁知是只老虎,被咬了一口,还埋怨自己制气,这什么道理?
罢罢罢,我强娶了你,你强要了我,我们扯平,纯当被狗咬了。不过……
“你到底有完没完!?”迦罗炎夜涨红了脸低吼。
楼清羽无辜地道:“我是不想完,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该做的还是要做啊。”

楼清羽揽住他坚韧细窄的腰肢,轻轻托起一条大腿,让他后背抵靠在浴池壁上,然后一根手指灵巧的滑进后面紧致红肿的后穴里。
迦罗炎夜有些明白了他要做什么,慌道:“我自己来,你出去。”
“你自己弄不干净。”
迦罗炎夜脸涨得通红:“出去!出去!”
楼清羽轻轻一笑,凑上去吻住他的唇,唇瓣摩擦间轻道:“别生气,别紧张,让我帮你……别拒绝我。来,把手放我肩上。”
迦罗炎夜在这温热亲密的接触下有些手足无措。

太亲密了,即使经过了昨夜,他仍难以接受。
楼清羽似乎明白他的心情,并不强求,只是轻柔缓慢的安抚他的情绪,在不知不觉将后面的东西清理了出来。

迦罗炎夜不知道为何,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冷不丁地道:“你为多少人做过这种事?”
楼清羽微微一愣:“什么?”
迦罗炎夜不能控制地道:“你怎么这么熟练?”
换句话说,你和多少人上过床?

楼清羽看着他恨不得咬掉自己嘴巴的懊恼神情,以及那双眸中无法掩饰的在意,心里不由想笑。
可是他很识实务的没有笑,道:“我没有为别人做过这种事。这是我这辈子第一。”

真的?
迦罗炎夜硬生生忍住了那句到了嘴边的质疑,努力摆出冷冷的面孔,可神色间还是流露出了不信。

楼清羽搂住他,望着他的双眼,坚定而真诚地道:“我发誓,昨夜真的是我楼清羽这辈子的第一!如有虚言,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进宫
26 进宫

楼清羽搂住他,望着他的双眼,坚定而真诚地道:“我发誓,昨夜真的是我楼清羽这辈子的第一!如有虚言,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迦罗炎夜微微瞠目。有必要发这么大的誓吗?
然后开始觉得尴尬。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简直像个女人和双儿一般不值一提,真是被昨夜冲昏头脑。

迦罗炎夜道:“干嘛这么认真。”
楼清羽问道:“你信我吗?”
迦罗炎夜皱眉:“我信不信重要吗?”
“重要啊!”楼清羽认真的望着他,捧起清水,一边帮他打湿头发,一边轻道:“我不是个喜欢放纵私欲的人。既然与你在一起,自然不会再想他人。以前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是这般。信任,是夫妻间最基本的相之道。如果你不信任我,我……”
“怎样?”
楼清羽微微一笑:“会很伤心。”
迦罗炎夜盯了他片刻,缓缓点头道:“我信你。”

楼清羽微微一顿。他并不觉得自己在撒谎,昨夜确实是他‘楼清羽’‘这辈子’的第一。上辈子已经过去,从他变成楼清羽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抛弃从前,从头开始。而且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他并不相信赌咒发誓这玩意会管用,但他不介意把它当作一种束缚和承诺。

楼清羽忽然有些感动。不论迦罗炎夜是真的相信他还是在敷衍他,在他认真说下那句话的时候,楼清羽感觉有股暖流从心田流过。

被人信任,是如此美好的事情。除了童,这个世界终于有个人,说他信他。

楼清羽轻轻靠近,吻上迦罗炎夜的唇。
很轻很淡的一个吻,没有昨夜的激情,没有昨夜的情色,只是一个温暖清淡的接触,包含着说不清的情愫,轻软的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

迦罗炎夜复杂地望着他,在他的唇离开自己后,不由自主地垂下眼帘,不敢去望那个清雅温柔的笑容。

二人沐浴完毕,回到内室,床上凌乱的痕迹早已收拾干净。迦罗炎夜仍然一身疲惫,恨不得在躺到床上再睡上一天一夜。以前战场上三天三夜不合眼,也没有这么倦怠过。
楼清羽问道:“今天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没有。”
皇族大婚可以十天不早朝。不过三天后必须进宫觐见,这是不能少的礼节。
楼清羽道:“昨晚累不累?”
迦罗炎夜一僵,正要说话,司锦和秋儿端着早膳进来。
楼清羽微笑着接过去,道:“你们退下吧,我服侍二殿下用餐。”
“是。”

楼清羽‘贤惠’的将早膳摆到桌上,一幅优雅温文的模样。迦罗炎夜默默用餐,早膳过后便回床上歇着去了。
楼清羽坐到床边。迦罗炎夜在床上僵了一下。
楼清羽笑道:“你休息,我陪着你。”

迦罗炎夜微微一震。
我陪着你……
这句话,很久没有听到了。从前那个梳着羊角辫,尊贵娇嫩的小人领着他的手,似乎也曾说过,夜儿别怕,哥哥陪着你……
不过,谁能陪着谁多久呢?
迦罗炎夜模模糊糊地想着,安然进入了梦乡。

二皇子与王妃两天没有出门,一直窝在卧房里。大家都暗暗窃笑,新婚燕尔,连一向冷漠的二殿下都醉了温柔乡。却不知道,实情恰恰相反。

新婚初夜确实折腾得狠了,迦罗炎夜足足躺了两天才恢复过来。而楼清羽充分利用了这段时间,对他温存相对,使尽了调戏手段,使迦罗炎夜不知不觉中有些习惯了。

楼清羽其实就是这样一个人,如果让他选,他当然不会选择迦罗炎夜,可问题是他没的选。
既然已经与迦罗炎夜在一起了,楼清羽自然希望能和他一路走到底。一来因为他的性子虽然外表洒脱不羁,但骨子里还是有中国人的保守传统。二来,这个世界又与从前的世界大相径庭,身份有别,尊卑不同,他只能在最短的时间里适应环境,而不可能让环境适应他。
迦罗炎夜虽然锐利得犹如一把没有鞘的剑,但他磨一磨自己,总能适应剑的锋利和凌厉。

三天后迦罗炎夜和楼清羽换上正式的礼服,坐着八乘亲王夫妇的銮轿进了宫。
宫廷越近,迦罗炎夜原本没有表情的面容更加冰冷彻骨。楼清羽虽然与他相时间不长,却敏锐的发现了这种变化。

伸手握住他的手,微微有些冰凉。捂了捂,问道:“冷吗?”
迦罗炎夜看了他一眼,想要抽回手去,却被握紧不动,不由皱了皱眉。
楼清羽道:“怎么都不问我紧不紧张?”
迦罗炎夜嗤笑:“你会紧张?”
“当然。”楼清羽点了点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嘛。”
迦罗炎夜一愣,扯了扯嘴角:“爱妃谦逊了,哪里丑得?”
楼清羽笑眯了眼:“多谢殿下缪赞。”

迦罗炎夜撇撇嘴,心道,这不是老鹰,也不是鸽子,这是只狐狸。
楼清羽道:“你是不是在腹诽我?”
迦罗炎夜瞪他一眼。
楼清羽笑道:“你心里在骂我,我看出来了。”
“胡说。本王无缘无故的,干嘛要骂爱妃。”
“那谁知道。”楼清羽凑到他耳边,吹了口气,轻道:“说不定殿下在腹诽臣妾昨夜没有让殿下满意呢。”
迦罗炎夜先是被他那口吹气挑起一片红晕,接着又被他那句‘臣妾’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再被他那句话激怒了大脑。
“你别得寸进尺!”
楼清羽抱住他的腰,低低笑道:“是你自己纵容的,不是么。”
“胡说!”轿子里空间有限,两人并排坐着将好而已,迦罗炎夜对他的动作避无可避,只得紧紧抓住他灵活的手腕,咬牙道:“别闹了!马上就要进宫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殿下也会害怕?”楼清羽笑的仍然清风淡雅,但在迦罗炎夜眼里却已完全是另外一番模样。

迦罗炎夜愤恨不已,偏偏这只狐狸扮羊的楼清羽力气出人意料的大,尤其是他的左手,若想完全挣脱必定会惊动外面的护卫等人。
正当他又气又恼之际,楼清羽却忽然抽出了手,坐正身子,淡淡地道:“好了,不闹了,进宫了。”
迦罗炎夜冷哼一声,忽然觉得他离开后倒有些清冷。面见
27 面见

缛的礼节,罗嗦的行头。楼清羽和迦罗炎夜先去了太庙上香,几柱几拜,挨个给祖宗磕头,再换了衣服回转后宫,待见到了皇太后和皇上皇后,已过了巳时,差不多十点多了。
皇上和皇后楼清羽是见过的,但那位大齐国的最高女性皇太后,他却是初见到。

楼清羽跟在迦罗炎夜后面,恭敬地再给几位长辈磕头,然后按照‘媳妇’的规矩上前奉茶。
这一圈下来,直把他郁闷得够呛。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一上午他估计自己起码奉献了小半个金库。

皇太后年过六旬,保养的不错,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不过面容有些严肃。蒋皇后仍是那幅清冷模样,高贵端庄,没什么表情。只有皇上面带笑容,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却看来还好。
“楼相之子,果然秀丽端庄,举止大体,配得上朕的皇儿。母后,您说是不是?”皇上含笑道。
皇太后点头道:“名相之子,理应如此。”
“清羽,走近点,让朕和太后看看你。”
楼清羽走上前,皇上把他仔细打量一番,赞道:“上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如今看来,容貌果是上乘。皇儿,你有福气了。呵呵。”
楼清羽心下抽搐。自己真被当成女人,哦不,是双儿了。这些皇族贵戚找女人,最先看身份,再来自然是看容貌。唉,男人的劣根性。

楼清羽对于被颠倒了身份和性别,没什么可说的,心里庆幸自己上辈子绝对是名尊重女性的绅士,这辈子被人当成‘女性’来对待,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后宫不得参政,内人不问政事,从某一方面来说,做了迦罗炎夜的王妃,可以免去他的朝堂之苦,但不会远离政治中心。依附于迦罗炎夜,带来的另一种命运,就是他生己生,他亡己亡。
唉……

皇上越看他越喜欢,龙心大悦,赏赐了很多东西。皇太后和皇后也有所表示,楼清羽捧了满盆金。
楼清羽近些日子一直努力收集皇家信息,听闻皇上对迦罗炎夜其实是十分宠爱的,也许还在太子之上,但皇太后和皇后,明显偏爱太子多一些。

皇太后宠爱长孙,这不稀奇。何况与从小在身边长大的迦罗真明的君子之风相比,在军营长大的迦罗炎夜的傲气和狂野,实在不怎么讨老人家的欢心。可是皇后的态度就有些微妙了。作为迦罗炎夜的亲生母父,有谁会不疼自己的儿子?但听说蒋皇后一直对这个儿子冷淡疏离,并不怎么亲近。莫非是皇家无亲情的另一种解法?

楼清羽与迦罗炎夜留在宫中用午膳。席间皇上兴致很高,显然对他这个‘儿媳妇’极为满意,多提到让他二人‘早生贵子’,给皇上抱皇孙。对于这个问题,楼清羽只好支吾以对,瞥瞥迦罗炎夜,他却是无动于衷。

“父皇,西岚国近日挑衅日盛。我大齐国士兵多为北方人,耐于严寒,而西岚地南方,不惯寒冬。他们如此躁进,只是希望于盛冬之前攻下边镇以作休养。如今已是九月,儿臣望父皇早下圣旨,让儿臣挂帅前去,于盛冬之前给他们致命一击。”
“皇儿说的有理。不过你刚刚大婚,朕委实不忍你离去。”
“父皇,国事为重,儿臣的个人之事不值一提。”
皇上点点头,微笑道:“此事我们朝上再议,新婚之际,皇儿还是专心陪伴爱妻为好,莫要冷落了人家。”
迦罗炎夜顿了顿,看了楼清羽一眼。
皇太后道:“皇上,出兵西岚是何等大事,不知有没有问过太子的意见?”
皇上道:“明儿也是同意的。”
皇太后道:“太子稳重仁和,陛下适时将国政交些于他,也好让他为你分忧。母后见你近来身体不好,不要太操劳国事了。”
“母后说得是。朕正想入冬后和皇后去清泉宫小住,届时便由太子代理国事好了。”
皇太后微笑点头:“如此甚好。你也可安心休养。”

好不容易吃完这顿饭,皇太后年纪已高,回宫休息去了。皇上让迦罗炎夜陪他去御书房,奉阳殿里只剩下蒋皇后和楼清羽‘婆媳’二人。
蒋皇后挥退众人,端着一杯茶,一边细细打量楼清羽,一边慢慢品着。
楼清羽不动声色地任他打量。
过了片刻,蒋皇后放下茶盏,淡淡地道:“皇上年岁已大,膝下只有两子。太子成婚两年,尚无所出,你与炎儿大婚,为我皇家开枝散叶,传宗接代是不可避免的职责。”
楼清羽僵硬的道:“是。”
蒋皇后道:“有些事,大家心里都明白。炎儿下个月就要领兵出发,你们新婚燕尔,这些事也不着急,不过……”
蒋皇后顿下不语。楼清羽垂下眼帘,轻道:“孩儿待他出征回来,会为他准备纳妾事宜。”
“这件事不必急,再过个两年也不迟。”蒋皇后忽然叹口气,道:“你聪明剔透,听说才华也是极好的,放到朝堂上,必有一番作为,可惜……”顿一顿,又道:“你也不要怨炎儿。本宫与皇上欠他良多,他执意立你为妃,想必也是对你情根种。你是男儿还是双儿,对皇家来说并不重要。但作为皇家的二皇子,炎儿是一定要有子嗣的。”
楼清羽吐出一个字:“是。”
蒋皇后沉吟片刻,道:“太子曾大力反对你们的婚事,但此事木已成舟,多说什么也没用了。以后你要谨记自己的身份,注意言行,明白吗?”
“是,孩儿明白。”

从奉阳宫出来,楼清羽只觉心里沉甸甸的,犹如压了千斤大石,直快喘不过气来。

他妈的!这是什么世界!
楼清羽一肚子闷气无发泄,心中躁郁难安。

一阵秋风吹过,卷落几缕残败柳。
楼清羽忽然有些意兴萧索,黯然望着园中景色。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个世界,正如他无法预料自己一步步会走到这个田地。天地之大,他只想找一安身之地,寻一亲密之人相伴,平平淡淡庸庸碌碌的过完此生。可是世事难料,正如他当初无法预测自己和童的命运,老天爷再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子嗣
28 子嗣

“二皇嫂?二皇嫂。”

楼清羽望着园中的景色发呆,似乎没有听见,直到一个女孩跳到他身边,扯着他的袖子叫道:“二皇嫂!”
楼清羽回过神来,望着她微笑道:“公主。”

来人正是皇上和前皇后唯一的女儿,迦罗真明的嫡亲妹妹德馨公主。
德馨围着他转了一圈,道:“二皇嫂刚才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楼清羽淡淡一笑,问道:“公主怎么在这里?”
“我听说二皇兄带着你进宫了,特意来看你。”德馨说着拉拉他的衣袖,眼睛笑得弯弯的,赞道:“白天看,二皇嫂真的很漂亮呢。”

在明媚的阳光下看见楼清羽的一刹那,迦罗德馨只觉他淡雅出尘,眉目间有淡淡的萧索和寂冷,好像随时会化羽而去的谪仙之人,与这个尘世格格不入。

“谢谢。”楼清羽从前从没想过自己也有被人夸赞美貌的时候,现在却已经有点习惯了。
“德馨也很漂亮,将来一定是个美人。”楼清羽赞道。
“那当然,我现在就很美了。”德馨骄傲地仰仰下巴,那神气不像太子,倒有几分像迦罗炎夜。

怎么又想到他了?
楼清羽心里一转,暗自摇头。

“二皇嫂,你刚才在想二皇兄吗?”
“没。啊,对了,过了未时我们该回去了,我去找他。”
“这么急做什么?再多呆会儿。”迦罗德馨拉着楼清羽的衣袖,撒娇道:“二皇嫂,我真喜欢你,你别走,陪我回宫呆会儿,我给你看我玉琉宫里收藏的宝贝。”
楼清羽哭笑不得,勉强笑道:“下吧。公主,我真该回去了。”
“别!别!”迦罗德馨使劲拽着他的胳膊,道:“皇嫂别走,我去和二皇兄说,晚上你们都来我的玉琉宫和我一起用膳。”
“德馨,你干什么呢。”迦罗炎夜从长廊那边过来,一眼就看见他们两个。
“二皇兄。”
迦罗德馨看见炎夜就如飞鸟投林一般,扑过去跳到他怀里,笑着叫道:“二皇兄,你真是精神焕发啊,成亲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迦罗炎夜板起脸,敲了她一记,道:“胡说什么!”
“宫里的人都这么说。”迦罗德馨撒娇道:“二皇兄别走,和二皇嫂到我的玉琉宫去坐会儿,我都好久没看到你了。”
迦罗炎夜宠溺地捏捏她的脸,低笑道:“别胡闹。我们是进宫拜见父皇和皇祖母的,按规制晚上还要回去祭祖呢,未出新婚七天,不得在宫里久留。”
“什么破规矩。”
迦罗炎夜道:“等我恢复上朝后,一定来看你。”
“我不要!我不要!”
“德馨,听话……”

楼清羽看着迦罗炎夜耐着性子哄她。迦罗德馨已经十四岁了,明年就要及笄,大概因为是皇上唯一的女儿,又是幺女,从小受宠,性子很是天真浪漫,有点任性。让他吃惊的是没想到迦罗炎夜和她感情那么好。按说德馨公主明明与迦罗真明才是亲兄妹,怎么反倒与炎夜这般亲厚?

回府的路上,楼清羽侧首盯着迦罗炎夜直看。本来装睡假寐的迦罗炎夜终于撑不住,睁开眼问道:“看什么?”
楼清羽勾起薄唇轻轻一笑:“看不出来,你对公主宠爱得很。”
迦罗炎夜淡淡地道:“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们离多聚少,对她娇惯点也没什么。何况德馨天真质朴,性子也十分可爱。”
“我还以为,你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呢。”
迦罗炎夜瞥他一眼,冷哼道:“有些事不能看表象,白白会上当!好象有些人外表温文尔雅,内里却不一定!”
楼清羽眼珠子一转,嘻嘻笑道:“说得对。有些人外表看上去冷冰冰,可骨子里……其实热情得很呢。”

悠然缓慢的语调,在狭小的马车里回荡,说不出的暧昧。
迦罗炎夜抿了抿唇,闭上眼睛不予理会。
楼清羽愣愣地望了他半晌,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
迦罗炎夜忍不住,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粗声粗气地道:“怎么了?”
楼清羽迟疑了一下,道:“父后似乎知道……知道我的事情。”
“……嗯。”
“我答应他,再过两年给你纳个侧妃。”
迦罗炎夜皱眉:“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楼清羽苦笑:“你以为我想吗?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新婚,谁想在这个时候提第三者。”
迦罗炎夜虽然没听过‘第三者’这个词,但能明白他的意思,冷淡地道:“我没想过纳侧妃的事情,父后的话别理他。”
楼清羽沉默片刻,问道:“炎夜,你没想过子嗣的问题吗?”
迦罗炎夜修长的美目一瞬闪烁出冷凛的光芒,冷笑道:“说不定哪天我就死在战场上了,要不要子嗣很重要吗?反正大齐国还有皇太子,不怕不能传宗接代。”
楼清羽有些吃惊。
迦罗炎夜冷道:“怎么?刚过门就关心起本王的后嗣问题了?你这个王妃还真尽责呢。”
楼清羽对他嘲讽充耳不闻,轻轻低下头,移开了视线。

可是,我想要。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在嫁给迦罗炎夜的时候他就明白,除非能够摆脱这个身份,不然顶着二皇妃的帽子,今生他怕是难有子嗣了。可是作为一个男人,谁不想要自己的孩子?楼清羽上辈子没有机会,为何连这辈子的机会也被剥夺了?

楼清羽苦笑。两个男人是不可能生孩子的,即使他把迦罗炎夜压在身下再做多少也是无用。
认识到这一点,楼清羽心里不能抑制地涌上淡淡的哀伤。床上
29 床上

迦罗炎夜一旁看他样子,心下立刻几分了然。初时一刹那有些恼怒,待看见他神情暗淡,眉目萧索,不由又有些歉疚。不论怎样,他堂堂一个男儿,总是自己耍手段娶了来的。

迦罗炎夜有时也疑惑自己为何对他那般执著,想不过是那个下午拐角的一瞬,不知怎么就看上他了,难道也是上辈子的孽缘不成?即使后来发觉他并不如想象中的模样,仍是执意要把他握在手中,这番心思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他这辈子都是自己的人,将来也不会有自己的子嗣,说来,他不能不负一些责任。这个世上,又有哪个男人不会想要自己的孩子的。

迦罗炎夜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他却不是个会道歉的主,因而只把脸一偏,佯作不知。

二人回到王府,将太后皇上赏赐的东西交待好,又去焚了香沐了浴,用过晚膳,时候已经不早。

晚上迦罗炎夜回到卧房,宽衣上榻,忽然觉得有些不妥,回头看看楼清羽,见他正坐在桌边发呆。
感觉到他的视线,楼清羽回过头来,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迦罗炎夜不理他,背转了身子去睡,心里却不甚踏实。过了片刻,感觉楼清羽慢慢摸上榻来,掀开被子,在他身后躺下。
迦罗炎夜心里怦怦直跳。想起前两个晚上自己身子萎顿,楼清羽未曾再对他动过大手脚,但入夜挑逗一番总免不了。现在自己身上已经大好,不知他又会打什么主意。转念又一想,明明自己是王爷,他是王妃,怎么便宜反被他占了去?若论武功,他定是打不过自己,这又没有被他下药,这一局怎么也要扳回来!不然新婚不久,上下已分,过得日子久了,岂不更让他反上天去了?

迦罗炎夜一想到这里,心动不如行动,于是立刻翻过身来,舒臂一展,将楼清羽压在身下。

“干吗?”楼清羽懒洋洋地道,神情泰然自若,带着几分疏懒和戏谑,半眯着眼睛望着他。
明明神态随意,却隐隐透出一种说不清的气势。
迦罗炎夜心里一紧,收紧手臂道:“这换本王好好疼惜爱妃。”
楼清羽轻轻一笑,反手搂住迦罗炎夜的肩背,在他背心画圈圈,懒懒的说:“好啊。你来。”

迦罗炎夜气结。

这是什么态度!?
瞧他那样子既不惊慌也不失措,胸有成竹的样子活像在看戏。难道本王真动不了你不成?!

迦罗炎夜怒火冲天,沉下脸来立刻动手去剥楼清羽的衣物。可是他动作生疏,急躁之中一时竟解不开那亵衣的衣带。
楼清羽又是一笑,反手握住他的手,欺上身去,在他耳旁吁了一口气,轻道:“急什么。殿下被人服侍惯了,做不来这服侍人的活,还是清羽来吧。”说着也不知用了什么招式,一个翻身,将迦罗炎夜反压在身下。

按说迦罗炎夜武功不错,内力高,又在军营里这么多年,单打独斗必定胜过楼清羽百倍。但楼清羽上辈子空军出身,为了童又从小习练近身搏斗之术,柔道跆拳道都有涉猎。迦罗炎夜习的是以一档百,战场杀敌的功夫,而楼清羽学的却是近代简练致命的近身搏斗,若放战场上说不定,但放在床帏之中,这优劣便明显多了。再说迦罗炎夜虽然内力厚,实胜楼清羽,但毕竟没人会在床上为了这闺房秘事大动干戈。又不是强取豪夺、奸人妻女的宵小之辈,迦罗炎夜气度高华,虽然性格狂傲冷锐,却是个真男儿,不会在这上面去占楼清羽的便宜。

不过话说回来,楼清羽上辈子是个风月老手,翻身之际手已经灵巧的滑进迦罗炎夜的单衣里。王府的衣物用的都是上好丝料,薄如蝉翼,宽松舒适。楼清羽岂会错过这个时机,双手上下灵动之际已占去不少的便宜,嘴里一边调笑一边撩起燎原之火。
“不愧是大齐国的二皇子,就是保养的好。”

其实迦罗炎夜身上伤疤众多,又在边关风吹日晒,比不得京城里的豪门子弟和皇室宗族。不过他到底年轻,肌肤弹力十足,身材又好,足以让楼清羽爱不释手。

迦罗炎夜一时不察反被他压在身下(承认吧,这不是一时不察的缘故,这是床上实力的缘故~~),心里又慌又怒,急声喝道:“楼清羽,你给我住手!今天本王无论如何也要在上面!”
楼清羽见他面色潮红,又气又急的样子,心里着实有几分喜爱,低下头去吻住他的双唇,手却不曾停顿。

迦罗炎夜被他封住口,咦咦呜呜的说不出话来,舌头被他搅得一阵一阵,汹涌的快感的从唇齿间直涌心头,浑身登时燥热起来。

真正丛中的老手,不必身体力行,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语,都可轻易挑起他人的性欲。在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的前世,人们性观念的开放程度让人瞠目,在欧洲生活多年的肖锐谙其道。何况部队更是同性恋的天堂。肖锐既然并不排斥这种同性行为,自然是有这方面的经验的。

楼清羽承认自己上辈子不怎么清高,性经验对于这些古人,至少对于迦罗炎夜来说,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倍。这几天他就发现,迦罗炎夜虽然贵为一国皇子,但性经验却少的可怜,而且,他应该是一名真正的同性恋者。如果他所料不错,迦罗炎夜对女人,甚或双儿,都不可能产生兴趣。而天生的同性恋者,7%以上都倾向于下位的心理状态。当然,互攻也是他们的选择,可就目前而言,楼清羽不想在下面。

“炎夜,你真是可爱。”
楼清羽觉得他在自己身下挣扎的样子与平日的冷锐大相径庭,因而分外兴奋,拿出所有的手段,三两下就让他弃盔丢甲,并教育道:“夫妻欢爱,求得便是逍遥痛快。既然我能带给你快乐,谁上谁下又有什么分别呢?”

嘴上一边说,手上一边动。床幔微微晃动,大床轻摇,直到一个时辰后,才渐渐归于平静。小吵
3 小吵

第二天一大早迦罗炎夜就黑着一张脸起床,看也不看楼清羽一眼,自去洗浴后用过早膳,然后便去了书房,一整天也没回来。
他不在,楼清羽也不以为意,清晨用完早膳去了后院练剑。剑法是楼清翔教他的。因楼清翔是个双儿,楼相身在朝堂,政敌无数,怕他将来吃亏,因此从小便让他拜了师傅,入了武门山。十几年下来,学了一身好功夫,楼清翔便是仗着这一身功夫,坚决不选女道,所以当年太子选妃时他自动退出,没有参与。楼清羽来到京城的第二个月就对楼清翔说要学武功,不过后来受了箭伤,这事一直拖着,直到‘出嫁’前才学完一整套剑法。

晚上回到卧房,秋儿服侍他宽衣后,见迦罗炎夜还未回来,楼清羽问道:“殿下呢?”
秋儿迟疑了一下,道:“司锦哥哥说,二殿下今夜在书房睡。”
楼清羽听了,只微微一笑,也未说什么,自己上了床休息。
之后一连几天,迦罗炎夜都未再出现,王府里的下人都在窃窃私语,说新进门的王妃新婚不到十天就失了宠。
楼清羽对这些流言蜚语无动于衷,仍然每天做自己的事,直到这晚,他对秋儿吩咐道:“去厨房准备一碗燕窝粥,我要给二殿下端去。”
秋儿眼睛一亮,知道少爷要去找二皇子求和了,连忙兴冲冲地去了厨房,盯着厨娘准备了一碗又香又好吃的燕窝粥。

楼清羽端着粥来到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楼清羽端着东西进去,迦罗炎夜看见是他,愣了一瞬,沉下脸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楼清羽将粥碗放到他面前,微笑道:“听说你最近都睡得很晚,不要太劳累了,我特意让人给你熬了一碗燕窝粥,快趁热喝了。”
迦罗炎夜道:“粥放着,你先出去吧。”
楼清羽道:“你好几天没回房睡了。为何避着我?”
“我没有避着你。”
“言不由衷。”楼清羽哼了一声,忽然叹了口气,道:“算了,我不和你争。今晚回来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迦罗炎夜一听此言,‘新仇’加上‘旧恨’,顿时一团恼怒冒起,偏又憋在胸口,吐也吐不出来,只是盯着楼清羽。
楼清羽微笑道:“明天你就要上朝了,到时皇上恐怕会下旨让你去西岚,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回来。你非要在这个时候和我制气吗?还是说……”他拉长了声音,斜睨着迦罗炎夜,悠悠含笑道:“还是说,你怕了我?”
迦罗炎夜闻言,登时怒火上升,蹭地一下站起,刚要开口喝斥,却冷不防被楼清羽一把抱住。
“好了,别气,我胡说的!”
楼清羽懂得见风使舵,贴在他身上道:“我知道你当然不是怕我。可是我们刚刚新婚不久,你一连在书房睡了这么多天,下人们说的话还不算什么,传到皇上皇后那里就不好了。再说……我也很心疼啊。”
“你心疼?哼,楼清羽,不要在我面前说这种好笑的话!”
楼清羽轻轻一笑,攀住他的肩膀道:“殿下,如果你不信的话,为何不推开我?”
迦罗炎夜闻言,立刻脸色一变,猛一用力,反手折起他的手臂,沉声道:“不要考验我的耐性!”
楼清羽在武功方面于弱势,却只皱了皱眉头,低声嘀咕:“真是没有情趣。”
“你……”迦罗炎夜眉毛一竖,手上不由使劲。
楼清羽脸色发白,却咬着嘴唇没有出声。迦罗炎夜突然意识到自己用的力气太大了,慌忙松开了手。
楼清羽僵硬地把手臂抱到胸前轻轻揉抚。抬头看见迦罗炎夜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微微一笑道:“没事,不疼。”
迦罗炎夜冷哼一声:“谁关心你疼不疼了。”
话虽这么说,还是多望了他手臂两眼。
楼清羽端起燕窝粥,道:“好了,快把粥喝了,今晚回房睡吧。”
迦罗炎夜顿了顿,接过碗,喝了两口,见楼清羽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轻咳一声,道:“你先回去吧。我忙完事……就回去了。”
“好。”
楼清羽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书房。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这样化于无形,楼清羽对迦罗炎夜又多了解了几分。不过这只是占着他在情感上没有经验的便宜,若在其他方面,楼清羽知道自己对这个于勾心斗角的宫闱之中长大的二皇子,所知还远远不够。

迦罗炎夜当晚果然搬回了卧房,不过二人相敬如宾,谁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只不过让迦罗炎夜郁闷的是,楼清羽睡觉的时候为何总喜欢往他身上靠?有意无意的,那气息总是近的喷到他的腮边颈边,害得他一夜辗转反侧,燥热难眠。

第二日迦罗炎夜上朝,果然向皇上提出了领兵出征的计划。恰好前一天边关来报,说西岚国攻下了大齐边关两座城池,屠杀了千名百姓,掠夺了大量粮草。皇上闻讯动了真气,因而迦罗炎夜一提领兵之事,不顾众多大臣的反对,立刻准了奏。并允诺待他出征回来,便正式封他为亲王。

其实迦罗炎夜十六岁搬出皇宫另设府第的时候便应该封王,只是皇上因为他常年出征在外,这道旨意便一直迟迟未下。但他的用度规格,却早已按照亲王的标准办理了。
皇上对这个小儿子其实一直多有偏爱,但他手掌军权,与太子分庭抗礼,虽然迹象还不是很明显,但已经引起了朝廷上一些大臣的注意。皇上虽然时常听到一些传闻,但他对自己的儿子便如天下所有的父亲一般,总是信任过度,不以为然的。出征
31 出征

圣旨既下,迦罗炎夜三天后便准备好出征事宜,带着人马赶赴边关了。临走的前一夜,他又一想努力反败为胜,将楼清羽压下,可惜还是失败了,结果是再被楼清羽吃干抹净。

迦罗炎夜心里郁闷,明明自己武功比他高很多,为何每就是制不服他?而且还常常败在他高超的调情手段下。
暗中派出去调查的人回来,楼清羽的生平真是单调乏味得很,从哪里都看不出他会有这方面经验的可能。
迦罗炎夜心里怀疑,面上却始终不动声色。

楼清羽不知道这些。第二天一早他望着迦罗炎夜领兵远去的背影,心里还在懊悔。虽然昨晚他已经手下留情,可迦罗炎夜这一路马背颠簸,恐怕还是吃力得紧吧。早知道不应该碰他,稍微温存一下就好了。

楼清羽知道,他对这个与他已有肌肤之亲的男人已经有了感情。虽然不是爱情,但却另有动人之。记得上辈子他还是肖锐时,曾和一个英俊的空军中尉保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同性伴侣关系。那是他唯一一段同性恋情。当时只有二十一岁的自己被他勾引,与他上了床。与外表的英武和强壮不同,空军中尉喜欢他把自己压在身下,而中尉在床上的迷人风采和撩人姿态是肖锐乐意与他保持性关系的原因。这段隐秘的关系大概持续了两年,直到中尉在一场飞行表演中意外身亡,不然肖锐毫不怀疑自己也许有一天会有变成一名真正同性恋者的可能。

迦罗炎夜离开后的日子并不平静。楼清羽切地感受到自己和迦罗炎夜的命运是连结在一起的。边关无论什么风吹草动,都会通过楼府、皇宫、甚至府里下人们的嘴巴传到他的耳朵里。包括迦罗炎夜初战兵败的消息。

这日楼清羽回相府看望父亲和两位兄长,晚膳之后,他道:“父亲,我想和您谈谈。”
楼清扬和楼清翔同时抬头看向他。
楼竞天喝着茶,道:“好,待会儿到我书房来。”

楼相的书房干净素雅,楼清羽只来过两,上一正是迦罗炎夜在朝廷上上奏要立他为妃的时候。

“什么事?”
“父亲,我想知道,您对二殿下是怎么看的?”楼清羽斟酌了很久,还是决定直截了当的问。在不可测的楼竞天面前,不要耍过多的招是最有效的。
“二殿下就是二殿下。身为臣子,不应对皇子有太多想法。”楼竞天面色无波的道。
“父亲,我是您的亲生儿子!”
楼竞天抬眉:“你想说什么。”
楼清羽走到南面墙壁前,上面正挂着一幅宽大的大齐国地图。虽然没有二十一世纪的绘制精细,却也是古代难得的珍贵之物。楼清羽上就注意到了。听闻这样的地图整个大齐只有三张,其中一张就在他父亲的书房里。

楼清羽指着地图上的某一,道:“听说炎夜在这一兵败了。”
“嗯。”楼竞天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先败后胜,破而后立,在兵法中也经常运用。”
“可是孩儿听闻,这一败仗并不在炎夜的预料之中。”
楼竞天拧眉道:“你从哪里听到的?不要道听途说。”
楼清羽笑了一下,道:“父亲,市井流言虽然并不可信,可是炎夜的能力我却是相信的。他完全没有必要败这一仗。”
“哦?那你觉得呢?”
楼清羽道:“现在已是寒冬时节,西岚人不善冬战,在这种时候被炎夜围困,应该撑不了多久。而我大齐雄狮,更不应该因为粮草短缺的问题导致兵败后撤五十里的结果。”
楼竞天猛地站起身来:“是清扬还是清翔和你说的?”
楼清羽笑:“父亲,您忘了,我是蒋太师的‘孙媳妇’。”他刻意加重了‘孙媳妇’三个字。
楼竞天盯了他半晌,望着他平静从容的面容,忽然低低一笑:“好。不愧是我楼竞天的儿子。蒋太师和你说什么了?”
楼清羽勾勾唇角,轻描淡写地道:“长辈人家,不过和孩儿话话家常罢了。”
楼竞天望着他,忽然轻叹一声,道:“羽儿,你已经‘出嫁’了,做好王妃的本分就好。”
楼清羽挑挑眉毛,淡淡地道:“夫妻本是同林鸟。父亲,孩儿知道您心系天下百姓。战争不是某些人争权夺利互相倾轧的筹码。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是残忍和残酷的,父亲必定不忍众多将士为了无谓的原因命丧沙场,更加不忍众多百姓因为西岚的侵略和骚扰而流离失所。”

“一将功成万骨枯……”楼竞天喃喃念着这句话,望着楼清羽沉吟不语。
楼清羽见状,恳切地道:“父亲,请向皇上上奏撤换前线负责粮草的将军,再请皇上立刻另派大臣押送粮草赴前线救急。”
楼竞天望了他半晌,沉声问道:“清羽,你知道前线负责粮草的守卫将军,是谁的人吗?”
“谁?”
楼竞天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慢慢吐出两个字:“太子。”

楼清羽怔愣。虽然心里闪过这个可能,也从蒋太师隐晦暗指的语气里猜出了大概,但真的联想到这个人上,却总觉得有些不能接受。
楼清羽沉默片刻,道:“父亲,孩儿知道您一向立场公正。孩儿虽然年轻,许多事都不懂,但这件事关系边关数万百姓和将士们的命运,还请父亲慎重考虑。”
“清羽,你告诉为父。”楼竞天放下茶盏,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字道:“你这么做真是为了边关百姓,还是为了,迦罗炎夜?”
楼清羽低头沉思片刻,慢慢抬头,道:“二者都有。”
楼竞天沉默不语。
楼清羽见他面无表情,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喝茶,一种无形的压力在周围弥漫,并慢慢收紧。

楼清羽感觉似乎等了很久,脚都好像麻了,楼竞天终于道:“你先回去吧,这件事为父再考虑考虑。”

楼清羽顿了片刻,躬身道:“是。孩儿退下了。”

回到王府,径直来到迦罗炎夜的书房,楼清羽在里面呆了片刻,出来回到卧室。秋儿服侍他宽衣,楼清羽忽然道:“准备一下,明日我要进宫向太后请安。”
秋儿微微一愣,随即乖顺地应道:“是。”
边城
32 边城

楼清羽进宫向皇太后请过安,太后的心情很好,显然并未因为遥远的前线一些无伤大雅的战况而影响自己的情绪。
楼清羽陪太后闲聊几句,出来后直接向皇后的凤栖宫行去。
蒋皇后正在书桌前执笔做画,桌案上一幅水墨丹青,清雅飘逸。
楼清羽跪下,道:“孩儿给父后请安。”
“起来吧。”
楼清羽让下人递上一罐包装精美的茶叶,道:“孩儿新得了一些上好的白梅茶,听说父后喜欢,特送来一些给您品茗。”
蒋皇后淡淡一笑,道:“清羽有心了,坐吧。”
蒋皇后放下手里的笔墨,坐到上座,接过宫女递上的清茶,抿了一口,问道:“最近府里可好?”
楼清羽道:“多谢父后惦记,一切都好。”
蒋皇后道:“听说你治理有方,将王府打点得井井有条。”
楼清羽微笑道:“那是孩儿应该做的。”
蒋皇后望望他,挥手让下人们都退下,道:“你本可以翱翔九天,却栖息于巢,心安乎?”
楼清羽措手不及,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道:“虽安之若素,然羽翼不折,不忘九天之乐。”
蒋皇后望着他不语。
楼清羽起身跪下,道:“父后,清羽已经嫁了二殿下,终生都是二殿下的人,同生共死,不离不弃。此二殿下边关遇险,还望父后想法一助。”
“同生共死,不离不弃?”蒋皇后勾了勾唇角,嘲讽似的一笑,突然冷道:“那你爱炎儿吗?”
楼清羽微微一震,抬起头来,直视蒋后道:“现在还没有,但将来有一天,也许会。”
蒋皇后脸色一变,喝道:“楼清羽!”
楼清羽道:“感情可以培养,却不能勉强。父后若今日定要清羽给一个答案,清羽无言以对。”
“你……”蒋后拍案而起。但望着楼清羽清清亮,坦荡荡的眼神,却心中一颤,莫名的有些心虚。

楼清羽早已做好心理准备,面对这种质问并不惶遽,
蒋后渐渐沉静下来,重新坐下,道:“后宫不得参政。此事……你放心,炎儿毕竟是本宫的亲骨肉,本宫会与皇上分说的。”
楼清羽欣喜道:“多谢父后。”
蒋皇后侧首凝望着他,忽然道:“清羽,你说皇上若重新调遣前线粮草,派谁去比较好?”
楼清羽一愣,谨慎地道:“孩儿对朝中大臣所知不多,心中并无主见。不过听说前方粮草的守卫将军吴大人做得很好,一切还望圣上定夺。”
蒋皇后垂了垂眼帘,嘴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

这个孩子果然不简单,比想象中的更难缠!

楼清羽走后,重重幕帘后踱进一个人来。那人在蒋后身旁坐下,望着楼清羽刚才坐过的位子,微笑道:“子风,那个孩子和你很像呢。”
蒋皇后怔愣:“像我?”
那人点了点头,忽然叹息一声道:“娶到他,不知是炎儿的福气,还是……”
蒋后脸色发白,用力握紧手中的茶盏,力度之强,似乎要生生拧碎那青瓷。
那人握住他的手,道:“别多想。他是他,你是你。”
“那你……”
那人微微一笑,温柔地望着他,轻轻道:“朕始终觉得,娶到你,是朕一生最大的福气!”
蒋子风忽然觉得,双目有些氤湿了。

大齐边关 兰朔城

“殿下,前面西岚守卫太紧,我们后线粮草不足,无法在十日内攻城。”陈竟皱着眉,纵马来到迦罗炎夜身旁道。
迦罗炎夜驻马立在高高的山崖上,俯望远的兰朔城,眼神冰冷,没有说话。
陈竟道:“吴连那个混帐已被殿下找借口参下,但朝廷迟迟不派新的后勤将军来,崔太守便有借口不放城粮,这样下去我们的大军支持不了几天了。皇上命您开春之前击退西岚人,可这些龟孙子偏偏扯您后退,岂不是故意为难您。”
迦罗炎夜淡淡地道:“不要急。开战前夕最忌心浮气躁和粮草不足,陈竟,你两样都占了。”
陈竟心中一凛,忙道:“是。属下明白了。”

迦罗炎夜望着远方嚣张的敌人,想到后方看不见的暗中力量,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我迦罗炎夜想要攻下的城池,谁能拦我!”饿谁不饿兵!这是任何一个国家都明白的道理。但是道理人人都懂,上令下行,却未必能做到。

返回临时驻守的边城,迦罗炎夜直接带人闯入太守府,命人将崔太守拿下。在参下原后勤将军吴连之后,迦罗炎夜毫不手软地将姓崔的立斩刀下。
“二皇子,你不能这么做!我并没有触犯大齐律令!我是皇上亲封卢州太守!我……”
“吵死了!将在外军命有所不授!拉出去!砍了!”
迦罗炎夜冷酷地看着亲兵将崔太守拖出去斩必,对其他呆若木鸡的官员道:“与西岚大战在即,崔太守懦弱无能,无法配合前线作战,还寻各种借口短我军粮。今日本王将他拿下,谁有不服,站出来说话!”
卢州府的官员们战战兢兢,无人敢答。过了片刻,一个官吏颤声道:“皇上已调了新的军城将军前来接替吴将军,后日便可到达,这个……”
迦罗炎夜道:“本王自有打算。你们都回去做好准备,十日之后开战。”
“是。”
众人领命,都惶遽退下,此后再无人敢拖这位二皇子的后腿。

“殿下,你觉不觉得刘将军身旁那个副将有些眼熟?”
在斩杀崔太守后的第三日,新上任的后备将军刘宣武到任,陈竟出城迎接,发觉他对身后的一个副将特别关注,因而也多瞥了两眼,竟也觉得有些眼熟,晚上在迎接朝廷命官的宴会上对迦罗炎夜偷偷嚼耳朵。

迦罗炎夜闻言,抬头往那个副将方向望了一眼,大厅之中将士众多,烛火也不是很亮,那人隐在阴影里低着头,一时看不清模样。不过迦罗炎夜心中一动,隐隐觉得他的身姿俊美,确实有些熟悉。想了想,随口道:“也许在京城里见过。或是从别的军营调拨过来的。”
陈竟不语。心道殿下您是没在白天的时候见过,虽然面容有些不同,可怎么看怎么觉得竟与……竟与您家里那位有七八分相像呢?
他在心里嘀咕了两句,但自己想想也觉得不可能,便转头继续招待几位将军喝酒去了。

迦罗炎夜虽在军中长大,却不太善于饮酒,酒过三巡之后有些头疼,便起身离席。
军中行动不似皇城中那么严肃拘谨,大厅里正在推杯换盏的将领喝得正兴,也无人多注意,迦罗炎夜走至门口,觉得头有些晕,回头望望,见陈竟正与新来的刘将军拼酒,便甩甩头,一个人向门外走去。

出了厅门,被夜里的凉风一吹,酒气竟隐隐上头。迦罗炎夜生性骄傲,除了身边亲信不喜别人亲近,因而无人敢贸然上前服侍。
他一人走至自己的后院,头越发晕的厉害,脚下晃了晃,忽然一只手扶住他的手臂。
迦罗炎夜正皱眉要甩开,耳边突然传来轻笑:“我的大将军,怎么才几杯下肚,竟连路都走不稳了么。”

迦罗炎夜瞪大眼睛,瞠目结舌地望着来人:“你、你……”
那人笑咪咪地道:“我扶殿下回去休息。”说着扶着迦罗炎夜回到卧室,此时他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
“你怎么在这里?”迦罗炎夜推开他的手,望着他身上的军服,灵光一闪,道:“你是刘宣武的副将。”
楼清羽帮他解开衣服,脱下靴子,道:“你这里怎么没人伺候?”
迦罗炎夜坐在床上,按住他在腰间为自己解裤带的手,恼怒道:“我问你话呢,别避重就轻!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
楼清羽笑道:“当然不是想来就来。属下可有官职在身呢。”
迦罗炎夜扯住他的衣服,指着上面的官衔叫道:“谁给你封的副将?姓刘的?他可有这本事?!”
楼清羽笑笑,将他推倒,翻身压了上去,扯下自己的衣物道:“我的本事比他大。有话明天再说,咱们现在办正事要紧。”

迦罗炎夜吃了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境。身上一凉,衣物已被楼清羽扒了个干净。大概是喝多了,又或是别的原因,迦罗炎夜竟突然一句咆吼:“他妈的!你要冻死我!”
楼清羽噗哧一笑,道:“属下这就给殿下暖暖。”说着扯下自己的衣物,往迦罗炎夜身上一覆,还不忘扯过床上的大被为他们遮暖。

迦罗炎夜脸涨得通红,暗骂自己头脑错乱,竟冒出那么一句话。可是他又觉得自己忽然变得晕晕乎乎,全身无力,想要夹紧的双腿不知怎么被楼清羽跻身进去,身上被他乱摸,燥热难耐,双手想要反抗,却又好似欲拒还迎。

我喝醉了,真的醉了……
迦罗炎夜闭着眼迷迷糊糊地想着,感觉楼清羽将药膏状的东西挤进他下体的入口,手指在他双股间秘来回揉按。
“呜……你快点……”迦罗炎夜皱眉喃喃,抬了抬腰,将早已涨立的分身在楼清羽身上蹭了蹭。
楼清羽倒抽口气,本已肿胀的分身让他这么一挑拨,更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想不到你比我还兴奋……”
楼清羽低声嘀咕,看着迦罗炎夜双目紧闭,头颅微侧,冷削优美的侧脸从下颌到脖颈再到锁骨,竟无一不充满力量与诱惑。

“啊……”迦罗炎夜无意识地又顶了顶他,双手扣住他的肩膀,将他拉近自己。
楼清羽掐了掐他早已挺立的红色茱萸,看着他颤力地抖了抖,心中笑骂,我这么忍耐是为了谁啊?
楼清羽不再犹豫,将只开拓到两根手指的手抽了回来,用自己的分身取而代之。顶入一半,迦罗炎夜痛得清醒过来,破口大骂:“混……”
楼清羽一低头,立刻封住他的口,同时用力拍了拍他的臀部,待他吃痛张开双腿松了力气,便一入没顶。
“呜……”迦罗炎夜痛得拧紧眉毛。前几欢好楼清羽都做好充分准备再进去,这离得时间久了,前戏工作又稍嫌不足,不由让他吃了几分痛。
楼清羽低头亲吻住他胸前殷红一点,腰部不断挺动,将那灼热之源缓慢而有力的一挺入,撤出。

“嗯……啊……”

楼清羽缓慢地摆动腰肢,在迦罗炎夜体内撞击,持续刺激着他那敏感的地点,击得他的跨下之物在自己手中涨得更大。唇也没有停下,一直亲吻着迦罗炎夜的身体,似乎是最珍贵的宝物一般,在他身上落下点点红霞,最后甚至把他的耳朵含在口中慢慢舔咬。
迦罗炎夜最经不住他这样的情欲挑逗,早已被勾起了浓浓的欲望,浑身软的像滩泥,只是闭上眼反手勾着他的肩背,不断发出急促而渴望的呻吟。
3

清晨府里最早的一声鸡鸣传来,在床上沉睡的迦罗炎夜慢慢醒来,迷茫地眨了眨眼,知道已经天亮了,该起床练兵了。可是不知为何,身上乏的厉害。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腰,又想揉揉自己的腿,但只轻轻一抬,便觉得那地方动起来十分困难,并且股间的秘还有些些的疼痛,从那个入口一直蔓延至身体内。

熟悉的痛感让迦罗炎夜想起昨晚的事,他一跃翻身坐起,却觉身体僵硬得厉害。
如果说刚才初醒时他还在怀疑自己昨夜与楼清羽的几番云雨是在做梦,那此时看见床上狼狈的痕迹,却毫不疑问那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迦罗炎夜找到自己的衣衫,发现身上已经清理干净,后穴的微湿说明已经上过药。他摇摇晃晃的起身穿好衣物,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后院里,那人正和沈秀清站在马棚前说话。初升的太阳薄薄一层金晕笼罩在他身上,伴着清雅温文的笑容,感觉与边境的荒野和冰凉格格不入。
“殿下。”沈秀清看见他连忙行礼,道:“属下正和王、呃……正和楼副将讨论边关的战况。陈将军刚才让属下转告,他先回大营去了。您今天也回去吗?”
“回去。”迦罗炎夜瞥了楼清羽一眼,淡淡的道。
沈秀清识趣地道:“属下这就去通知他们。”说着退下了。

迦罗炎夜看着楼清羽给狮子骢喂马,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楼清羽想了想道:“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迦罗炎夜提高声音。
楼清羽道:“我是很想来帮你,可我没想到皇上会真的派我来?”
“父皇派你来的?”
“……也许是皇后也说不定。”楼清羽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想请父亲和皇后帮你解除边关的绊脚石,并未想到皇上会让我随军。”
迦罗炎夜微微一愣:“你在京城帮我奔走了?”
“我也并非全是为了你……”楼清羽有些窘迫地转过头,“边关这么多百姓在等着返回家园,将士们也在期待早日打完胜仗。拖得一日,苦的还是老百姓。”
迦罗炎夜没有说话。
楼清羽忽然想到:“你刚才说要回大营?”
“嗯。”
楼清羽皱眉。驻扎在卢州城外的大营就在两里之外,沿着峡谷向前不到百里,就是被西岚人占据的兰朔。现在卢州城里挤满了从兰朔逃难而来的百姓,幸亏有迦罗炎夜的大军压镇,不然百姓更加惶恐。
楼清羽迟疑了一下,轻声道:“你打算近日突袭兰朔?”
迦罗炎夜吃了一惊,飞快地扫了他一眼,沉声道:“谁说的。”
楼清羽道:“没有人说,只是我的猜测。昨晚在席上听说你打算在七日内攻打兰朔,怕是掩人耳目的吧。”
迦罗炎夜眯着眼,双眸锐利如剑,直直盯着楼清羽。
楼清羽叹口气,道:“你不要怀疑。你安排的这么周密,身边亲信不会出卖你。”
迦罗炎夜也知道陈竟等人决不会背叛他,沉默片刻,道:“快的话,今夜行动。”
楼清羽微微一惊,脱口道:“这么快?早知道昨夜不该碰你。”
“闭嘴!你胡说什么!?”迦罗炎夜脸色立刻涨红,额上青筋都快蹦出来了。
“呵呵……这里又没别人。”楼清羽干笑两声。
迦罗炎夜怒瞪着他。昨夜要不是多喝了两杯,他也不会晕晕乎乎的忘记今晚的大事,就那样被他拐上床了。

楼清羽也心中懊悔。可是你说一对两个多月未见的夫妻见面的第一夜能干什么?小别胜新婚,除了上床,楼清羽还真想不出别的。直到今天早上遇见沈秀清,从他的话里闲谈透露出的信息才突然猜测到迦罗炎夜可能的打算。

“你放心,本王还没那么不中用。”迦罗炎夜粗声道。虽然下体的隐隐钝痛还在提醒他昨夜的孟浪,但从小到大什么伤没受过的他根本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楼清羽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肃颜道:“你怀疑营中有奸细?!”
迦罗炎夜顿了顿,道:“慎重一点总是好。”说着转头向院外走去,“去吃早饭吧。”
楼清羽几步跟上去,道:“我和你一起去军营。”
“不许!”迦罗炎夜几乎是下意识的道。
“我要去。”
“我说了不许!”
楼清羽地望了他一眼,径直向前走去。
迦罗炎夜在他身后低喝:“我说了你不许去,听到没有!?”
楼清羽回头微微一笑,微薄的唇噙着清浅的笑,淡然道:“听到了,大将军。”
那笑容当真赏心悦目。可惜迦罗炎夜半疑半信,没工夫欣赏。

用过早膳收拾停当,迦罗炎夜一直没有看见楼清羽的身影,心里还在疑惑,待他骑着狮子骢来到城门前,看见楼清羽一身戎装,带着一队押粮的兵马,淡然自若地坐在北苑良驹的马背上。看见他,只淡淡地道:“走吧。”说完纵马先行,把一脸铁青的二皇子甩在身后。战后
35

当天夜里,迦罗炎夜的铁骑精兵对兰朔发动了凌厉的突袭。兰朔里的西岚人大概探到大齐的新锐粮草昨日刚刚送到,也正准备养精蓄锐对卢州突袭,谁知却被抢先一步,让迦罗炎夜先下手了。
楼清羽在来边关的路上早已将这里的形势分析透彻,当迦罗炎夜在大营里看见他自己绘制的那张边关地图时,也吃了一惊。
楼清羽没有跟他解释自己是搜集了多少信息才凭着清晰的头脑和精的绘制功力弄出这份地图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楼清羽多年的空军生涯不是白练的。不过迦罗炎夜的战术非常完美,即使是楼清羽也挑不出太大的疏漏之。

这场突袭从凌晨四点开始(这个时候是防备最弱的时候)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午后。当战争终于结束时,兰朔已经回到了大齐的版图。

古代战场的残酷和严苛,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楼清羽仍然觉得这种惨烈的战况是极大的视觉和心理冲击。上一世就是因为不想太多面对残忍的战争实况才选择空军,并且他入伍和退伍的时候都是和平年代,除了演习,这种真刀真枪的厮杀不曾真正面对过。

楼清羽在后方大营负责防守,他要上战场的要求被迦罗炎夜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再谨慎地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武功半路出家,确实不到火候,若上战场近身搏斗保命有余却不足以杀敌,自己又不会内力什么的,说不定上去只是添乱。再说迦罗炎夜每一步都仔细紧密地安排好了,自己莫名插进去只怕会打乱他的部署,于是思来想去,便留在军营后方和两名副将一起负责防守。

张弓,搭箭。
一箭射穿敌人的脖颈,看着鲜血喷薄而出,敌人颓然从马上跌落。楼清羽面无表情,心里却微微动荡。
第三十三个。
这已经是他今夜杀死的第三十三个人。

他妈的!难怪警察开枪后都要接受心理辅导。不管死没死人,这种心理压力都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楼清羽上辈子不是没动过狠,可是杀人,却是第一。他必须承认,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作为一个在和平年代出生,在平等自由的环境中长大的人,这种视人如草芥的行为让他不耻。可是作为一名合格的军人,生命在手下的流失不可避免。空军中的第一堂心理辅导课,就是培养面对死亡的心理素质。

楼清羽漠然地再张弓,搭箭,瞄准目标,射中。
他的剑法还不到家,但箭法却十分精进,感谢他上辈子还有做狙击手的潜力。这种远距离射杀,可以让他少一些恶心和厌恶的感觉。

抬头看看渐渐升起的太阳,楼清羽望着远方已经厮杀入城的大部队,忽然想到迦罗炎夜。那样强悍的人,现在一定双手鲜血无数,不知道当战争结束后,他会不会厌倦的时候。

兰朔最终攻下了。楼清羽进城的时候,道路两旁倒满了敌人和大齐士兵的尸体,后勤部队正在收拾残局,将双方尸体分别堆积,大概要在明日火化吧。

来到兰朔城的太守府衙,沈秀清正在为迦罗炎夜抱扎伤口。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可是眼神仍然炯炯有神,锐利如锋。

迦罗炎夜对属下交待完事情,让他们去清点战场,又吩咐了一系列措施,都是夺城后的后续步骤。好不容易这些事情理完毕,天色已近傍晚。
楼清羽看着那些将领出入,脸上都带着飞扬和喜悦的神采。他们的自信,来自于对迦罗炎夜的崇拜和信任,在他们心中,这个人不仅仅是京城的二皇子,还是他们心目中的少军神。也许,‘少’这个字很快就用不到了,在他们心中,只怕迦罗炎夜的威名,已经凌越于天威将军赫战连之上了。

“天晚了,吃点东西吧。”外面在开小型的庆功宴,楼清羽将东西端到迦罗炎夜的房间道。
迦罗炎夜有些疲倦地倒在床上,低声道:“放那吧,我累了,先歇歇。”
“好。”
楼清羽把东西放下,走到床边,帮他脱下身上沉重的盔甲,里面白色的里衣变成暗红色,包扎好的伤口上还隐隐泛着鲜红。
楼清羽望了他的伤势半晌,帮他盖好被子,道:“你睡吧,有事我叫你。”
迦罗炎夜似乎已经睡着了,没有说话。

暮霭沉沉,流光点点。
楼清羽在暮色中望着迦罗炎夜的睡颜。脱去外表的冷酷和凌锐,这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年,比自己小了多少岁(清羽忘了他现在的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岁)。可是在战场上,他却犹如修罗一般,血染飞袍。

楼清羽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两个月不见,他消瘦得多了。双颊有些凹陷,下颌也多了些青青的胡扎,身上……更多了许多伤口。
楼清羽忽然感到心疼,不同于对童的那种心疼,似乎,多了几分什么……

—————————俺是叫嚷的分界线~~———————————

攻下兰朔之后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后方有楼清羽和新来的后备将军的配合,加上卢州城内的官员和百姓也十分配合,迦罗炎夜的大军一鼓作气,在接下来的十天里将西岚人彻底赶出了大齐的边境,甚至攻入西岚境内反掠夺了大面积的土地。
最后事情在西岚的投降和求和中结束。迦罗炎夜的铁骑大军终于取得了全面的胜利,其中的辛苦和艰难不足一一道也。

在边境大营两里,寒风冷列的峡谷中,迦罗炎夜仰首闭目,静静地泡在温泉里。
楼清羽只穿了一件白色里衣,赤着足,披着发,端着托盘在池边坐下,看了看迦罗炎夜,将脚伸进温泉里,搬过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腿上,轻轻帮他按摩头顶上的穴位。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迦罗炎夜仍然闭着眼,湿漉漉的黑发凌乱的散在楼清羽的腿上。楼清羽里面什么也没穿,浸了水的里衣下摆在池面上散开,白皙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

“舒服吗?”楼清羽忽然问道。
“……嗯。”迦罗炎夜过了半晌,才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楼清羽看看他肩上和伤口,已愈合了大半,腰腹间的伤势这两天也好了很多,不由暗赞沈秀清的药确实不错。
“过两天该回京城了,不知赶不赶得及过年。”
“你想回去过年?”迦罗炎夜睁开眼问道。
“也不是。”楼清羽微微一笑,“只是将士们该想家了。”
“看情况吧,也许赶得及。”迦罗炎夜无所谓的答。反正他这些年来都是在军中过的节,回京城反而不惯了。
“要喝一杯吗?”楼清羽想到自己端来的东西,拎起托盘上的酒壶问道。
迦罗炎夜轻轻蹙眉,道:“不喝了,有点头晕,回去吧。”
“这么快?”楼清羽惊讶,道:“沈大夫让你多泡一会儿,说这个温泉对你的伤势恢复有好。”
“不想泡了。”迦罗炎夜觉得一阵阵头晕,越泡越浑身无力。以前他也经常受伤后到温泉疗伤,但也不知为何这却觉得特别不舒服,感觉胸口一阵阵憋闷,喘气也压抑起来。

搭着楼清羽的手臂从温泉中迈出,谁知脚下一软,竟然差点栽倒在地。
“炎夜?!”楼清羽惊了一跳,连忙扶住他,问道:“怎么了?你没事吧?”
迦罗炎夜眼前一阵发黑,靠在他身上缓了半晌,才皱皱眉,张开眼道:“没事。大概泡太久了。”
楼清羽帮他上好药,穿好衣服,眉宇紧蹙,道:“我看你是最近失血过多,操劳过度才这样。这几天事情都安顿下来,你该好好歇歇才是。”

迦罗炎夜整理好衣服,抬头望望楼清羽,见他仍穿着半湿的里衣,面色担忧地望着他,不由心下一暖。这些时日楼清羽一直形影不离的陪伴在自己身边,不管上场作战还是商谈议事都不离左右,甚至自己身边的服侍工作也是他一手亲来。有时半夜在帐内睡去,醒来会发现自己睡在榻上,衣物都收拾妥当。有时战后议事完毕,回到营中也是他亲自为自己脱下盔甲,照顾饮食寝榻。比身边的下人仆役都还照顾得仔细周到。而他不仅时时陪伴在自己身边,自己负责的后勤工作也理的有条不紊,沉着稳重。如果说他一天要忙碌上十个时辰,那楼清羽加上照顾他的时间,只怕一天都没有休息的时候。
想到这里,迦罗炎夜心中感动,握住楼清羽的手,道:“你也辛苦了。”

楼清羽一愣,望了望他,忽然噗哧一笑,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属下没有将军辛苦,如今万事太平,属下今晚务必要好好‘报答’大将军。”
迦罗炎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想要抽回手去,却反被他紧紧握住。急报
迦罗炎夜突然想到一事:“你那匹叫奥赛的马,是不是太子送给你的?”
楼清羽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这个,僵了片刻,点了点头。
迦罗炎夜脸色一沉,冷冷地哼了一声,将手抽回,掉头就走。
“炎夜,你听我说……”
“滚开!”迦罗炎夜不知为何那一刹那突然怒火冲天,毫不客气的反手一推。
楼清羽哪能想到他会突然发火,完全没有防备,登时向后踉跄两步,扑通一声跌进温泉里。
迦罗炎夜竟看也没看,几步绕出环绕的大石,出了温泉。
在外面守卫的陈竟听见里面的水声,看见二皇子一人出来,正要开口询问,但一看二皇子的脸色,吓得又闭上了嘴。
迦罗炎夜接过风衣披上,跨上狮子骢,一抽马鞭飞扬而去。陈竟连忙留下一队人等着楼清羽,自己带着另外一队亲卫跟了上去。

迦罗炎夜一口气冲回府衙,回到卧室,胸口仍是一团闷火,乒乒乓乓将屋里的东西砸了个干净,把外面的下人都吓呆了,无人敢靠近。
迦罗炎夜发泄了一通,呆呆坐在床沿,望着满地狼藉,忽然觉得自己这通火有点莫名其妙。迦罗真明送给清羽的那匹北宛良马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清羽嫁入王府后根本没什么机会骑,这随军而来自然骑着它来了,何必为这点小事发火?实在不像自己以往的作风。

迦罗炎夜闷闷地坐了半晌,忽然想起楼清羽还没有回来,又担心起来。似乎刚才自己那一下甩得用力,看他毫无防备的样子,不知受伤没有?
叫来下人把屋子打扫干净,迦罗炎夜又等了半晌,楼清羽还没回来。想回去看看,又拉不下面子,刚泡完温泉,身上正乏,迦罗炎夜等着等着,竟靠在床边睡着了。
楼清羽回来时正看见他那个样子。揉了揉摔肿的脚踝,楼清羽苦笑着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帮他把靴子脱了,在床上扶正,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这个家伙,最近还真是喜怒无常。

楼清羽看着他沉沉的睡颜,竟然连自己回来也不知道。想他大概是大战告捷,难免被军务折腾得烦闷劳累了,发发脾气也是寻常。不过看他样子,不像有早日回京城的打算,只怕回去后烦心事更多。

楼清羽想起那日从皇后的凤鸣宫出来,正遇见回廊下的太子迦罗真明。迦罗真明还是那般温静如水的模样,看着他的眼神闪了闪,最终回归宁静。
楼清羽总觉得像他那样的男子,不像是会暗中做出卑鄙事情的人。只是生在皇家,身朝堂,很多事都难以说的清。即便他不做,他下面的人为了推他上台,也会逼他或者暗中搞些小动作。

“清羽。”
迦罗真明的眼睛在阳光下折出浅浅的棕色,清澈得像一汪泉水,潺潺淙淙,温柔得可以融化。只是那汪清泉下,有淡淡的掩不住的落寞。
“太子殿下。”楼清羽恭敬地给他行了礼,才醒起自己现在是二王妃,应该按照内眷的规矩行礼才对。迟疑了一下,又要重新行过。
迦罗真明轻轻一笑,道:“不必了,还是像以前那样就好。”
楼清羽扯扯嘴角,回了一个清淡的微笑。
像以前那样,却又怎么可能。

迦罗真明低低叹息一声:“许久未见,似乎生疏了。有时在想,那日不和你去纵马兜风就好了。”
楼清羽见他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倒是微微一愣,接着笑道:“世间万事,自有定数。以前这话我是不信的,现在却觉其理。太子殿下,许多事常人是无法推测的,多想无益。”
迦罗真明看他半晌,洒然一笑:“说的对,倒是本宫执拗了。看你似乎过得不错,本宫也就放心了。”
楼清羽见他释怀,略觉心宽,含笑问道:“听说太子殿下最近把一些保守的老臣和学子都调到下面去了?”
“是。让他们学学什么是情商。”迦罗真明也笑。让那些迂腐的书呆子们去底层当当差,体察一下民情,看看人事百态,让他们固执的脑袋在别的方面也开开窍。
楼清羽听了他的话,噗哧一笑,道:“太子果然英明,真是个不错的办法。”
两人相视一笑,心底里都有一种暖暖的东西在蔓延。也许他们以后可能会有纷争,甚至各行其道,立场对立,但在这一刻,他们是朋友。

楼清羽想到这里,忽然想到刚才炎夜突然发火,该不是在吃太子的醋吧?
看了一眼在床上沉睡的人,楼清羽又觉得不太可能。像迦罗炎夜这样倨傲城府的家伙,应该不会做那种无聊的事,怕他是为了自己和太子曾经那么接近而生气吧。可是迦罗真明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难的谈得来的朋友之一,不论以后怎样,至少目前为止自己仍然对他抱有好感,也并没有想过要刻意的疏远。

唉!真是麻烦!
楼清羽叹息一声。迦罗炎夜是他在这个世界将相伴终生的人,感情可以培养,他也慢慢喜欢上他倨傲又有些别扭的个性。尤其通过这随军,楼清羽更是觉得他是个值得钦佩的家伙。对于男人来说,能力和实力总是让人尊敬的。

楼清羽脱了衣物,上床在迦罗炎夜身边躺下。他来军中隐瞒了身份,只有陈竟、沈秀清和刘将军等寥寥几人知晓。他被安排与迦罗炎夜住在同一个院落里,有自己的房间,不过方便时自然还是住在迦罗炎夜这里。像今夜,本来很期待的,结果却这么莫名其妙的夭折了,真是扫兴。(嘿嘿,你期待什么呢~~)
楼清羽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迦罗炎夜渐渐气色好转的面颊,心里冷哼。

敢把我推下温泉,还扭伤脚,看我回头不好好‘教训’你!

迦罗炎夜在梦里皱了皱眉,挥开他的手,一撇头,面向里接着睡。

这家伙……最近也睡得太死了吧= =

楼清羽无语。

第二天醒来,迦罗炎夜看见楼清羽‘重伤’的脚,心里内疚了一下,道:“昨晚是我不好……对不住了。”
不错不错。敢作敢当,有错就认。
楼清羽认为这是男人应该具有的最基本的素质。所以他笑眯眯地道:“没事,就是摔了一下而已。小事小事。你不生气了?”
“嗯。”
楼清羽指着脚道:“那你今夜怎么补偿我?”
迦罗炎夜咬牙:“楼、清、羽,你不要得寸进尺!”
楼清羽委屈地望着他,眼神幽怨。
迦罗炎夜觉得自己好像是被狐狸盯上的兔子,后背的毛都竖起来了。
“你别想!”
虽然还是肯定句,可是语气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坚定了。
楼清羽一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将正要起身的迦罗炎夜拽回床边,紧紧抱住他的腰,神态暧昧地在他颈边道:“战事好不容易结束了,咱们也放松放松嘛。再说,都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憋久了对身体也不好。”一边说着,一边箍住他的腰,手在他身上点火。

迦罗炎夜就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经不住他的挑逗?这家伙以前到底有过多少经验,怎么做起这种事来这么驾轻就熟?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问,就被楼清羽堵住了嘴。

早上本来就容易情动,让楼清羽这么一煽火,迦罗炎夜本来坚定的立场渐渐动摇。再加上对昨夜的事又有点内疚,结果不知不觉又被拐上床了。= =

待日上三竿,二人才从床上爬起来。好在现在战事结束,西岚国已经正式递交了投降书,大家都知道二皇子辛苦,因此没有特别的事也没人来他的院落打搅。

这几日,楼清羽和迦罗炎夜商量了一下,既然现在还没有圣旨下诏让他们回京,那就准备在这边过年吧。迦罗炎夜心情很好,对楼清羽笑道:“其实在军营里过节也有军营里的乐趣,到时候你可以看看咱们大齐男儿的豪爽,可别被他们的酒量吓到了。”
楼清羽也很期待,挑眉笑道:“我倒是怕被你的酒量吓到。”
迦罗炎夜知道他是在嘲笑自己酒量不好,正要反口相讥,忽然京城来了急报。

这份急报,改变了一切。大齐国的天,变了……回京
37 回京

那份急报传来,说皇上于半个月前的酒宴之后突然中风,瘫痪在床,太医们束手无策,恐有性命之危。
迦罗炎夜闻讯立刻带领一百近卫人马,和楼清羽日夜不停的赶回京城。

楼清羽初时还对马车反胃,现在已经没有感觉了,浑身的骨头架子散了似的随着马车的颠簸而上下运动。一路上迦罗炎夜几乎没怎么说过话,脸色十分苍白。楼清羽去握他的手,冰凉凉的,没有往日的温度。

“你说,京里现在是什么情形?”
迦罗炎夜闭目靠在榻上,极轻地道:“不知道。”
“皇上正值壮年,应该不会有事的。”
迦罗炎夜沉默良久,才缓缓地道:“父皇近些年来,身体十分不好。”之后便不再说话。
楼清羽想起每看见皇上的脸色,确实不像康健之人。古人的寿命本来就没有现代人长寿,中风又是极为凶险的,即使是上辈子那般先进的医疗措施也有许多人过不去这个坎,如此只能祈求皇上平安了。

马车在驿站停下。为了节省时间,他们一般都是在驿站稍作休息,吃点东西,然后继续上路,大部分时间都是宿在马车上。不过今晚夜色已,迦罗炎夜决定在驿站休息。
陈竟等人闻言都松了口气。他们不是铁打的,这样不分昼夜的赶路就算功力再的人也受不住。
迦罗炎夜的脸色也很难看,楼清羽也不比他好多少。不过楼清羽本身没什么武功内力,吃不消也正常,看炎夜的状态就有点担心了。
迦罗炎夜似乎没有胃口。楼清羽和陈竟等人在楼下吃了点东西,疲劳过度,胃口也不大。端了些吃的上楼,见迦罗炎夜已经在床上躺下了。

“炎夜,起来吃点东西。”楼清羽过去唤他,可迦罗炎夜动也不动。楼清羽也累极了,不再叫他,自己洗了把脸在他身旁躺下,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第二天早上起来,按时出发,迦罗炎夜仍然没有吃东西。楼清羽有些担心,硬让他喝了半碗粥。可上了马车没多久,他竟然呕了出来。
楼清羽错愕地看着他:“怎么你也和我一样晕马车吗?”
迦罗炎夜没说话,只是白着脸擦了擦嘴角的秽物。
“以前有过吗?”楼清羽问道。
“没有。”
“要不要让马车停下来休息一下?”
“不用。”迦罗炎夜皱眉向后靠在软垫上,疲惫地道:“睡一会儿就好了。让他们继续赶路。”
楼清羽张了张口,还是没说什么,挥挥手让马车继续前行。

他们一路急奔,近一个月的路程,用了十天就赶了回去。下车的时候,楼清羽觉得双脚虚浮,踩地都不踏实。
二人没有回府,直接进了皇宫,可是却被拦在了外面。
“二殿下,太后有旨,皇上病重,没有宣诏不得入内。”大内总管刘侍人道。
迦罗炎夜的脸色不好:“让开,我要见父皇。”
“请二殿下莫要为难奴才。”刘侍人低头站在那里,宫外围了一圈羽卫军。
楼清羽上前道:“那麻烦刘侍人帮我们递牒,我们先去参见太后。”
“太后在内宫照顾皇上,传命说了,谁都不待见。”
迦罗炎夜沉声道:“那太子呢?”
刘侍人恭敬而平淡地道:“太子殿下这几日都在里面侍驾。”
迦罗炎夜望了一眼那沉甸甸的宫宇,沉声道:“父后现在在何?”
刘侍人沉默了片刻,道:“皇后殿下照顾皇上多日,身体劳累,太后让他回凤栖宫休息了。”
迦罗炎夜握紧拳头。

楼清羽心中一惊。难道蒋皇后竟被软禁了?

二人从皇宫出来,回了王府,迦罗炎夜直接叫了陈竟去书房。
楼清羽招来秋儿,询问这段时间京城里发生的事情。
皇上昏迷多日,听说前些日子醒来过,怕是有些不妙的预感,招了迦罗炎夜和另外一个封了北郡王的双儿皇子回京。可是没过两日又昏了过去,所有政事都交由太子打理,除了太子、太后和蒋皇后,别人都无法见驾。

楼清羽暗感风雨将来。皇太后一直对炎夜多有偏颇,虽然同为皇孙,但她明显看重太子。迦罗炎夜现在手执军权,更是她最大的顾忌。蒋后现在于宫之中境不明,皇上昏迷未醒,太子代理国事……似乎一切都向着对迦罗炎夜不利的方向走。现在他们刚刚回京,想必已经有人盯上他们了。北郡王的封地遥远,尚未抵达,这个节骨眼上,楼清羽也说不好会发生什么。

“最近有没有回楼府?相爷那边怎么样?”
秋儿道:“相爷每日还是老样子,按时上朝下朝。不过听二少爷说,相爷就在皇上醒的那几天见过皇上两面,后来皇上再昏过去后,相爷每日去请安,也未曾被召见过。”
楼清羽眉头锁。目前来看,只怕这朝廷上下,都已被太后把持住了。

屋外忽然一阵脚步凌乱,司锦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楼清羽问道:“怎么了?”
司锦道:“二殿下在书房晕过去了,陈将军叫我来找您。”
楼清羽连忙奔到书房,迦罗炎夜已经被放在长榻上,脸色苍白。
“怎么了?怎么回事?”楼清羽过去摸摸他的额头。
陈竟道:“殿下可能是太累了,刚对属下交待完事情,正要起身时突然晕了过去。”
楼清羽见炎夜没什么大碍,道:“多谢陈将军。你先回去吧,殿下交待了事情你就赶紧去办,这里有我。”
“是。王妃,您也注意身体。”陈竟行了礼,匆匆离开办事去了。心想这几日大家都旅途劳累,也亏得王妃一娇滴滴的双儿竟能撑到现在。疑惑
38

之后发生的事楼清羽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如果说皇上病危是天大的噩耗,那这个消息就是惊天的原子弹大爆炸,就算没把他炸得尸骨无存,至少三魂也没了七魄,浑浑噩噩的。

楼清羽住在渔乡小镇的时候,因为‘初来乍到’,又赶上这个身体娇滴滴的孱弱,所以着实费了不少心思调理和锻炼。那时候楼清羽对这个世界充满不信任感,每日又闲得无事,整日躺在床上病怏怏的不是他的风格,于是书房里偌大的书架从头到尾让他翻了个遍。以前的楼清羽显然是个爱读书的主儿,毕竟出身名门,在那种乡下小地方仍然有一个齐全丰富的书屋。里面的东西原来的楼清羽十之八九都读过,许多地方还写着注解。不过换了这个楼清羽,还是不得不从头读了一遍,许多古文古字以及以前那位原主的笔迹他都是那时候搞清的。

因为对这个新世界的不安和不信任感,楼清羽对这幅新身体格外上心和注意,那些大夫的什么药方诊断他都要一一确认,明白的明白,不明白的也要想办法搞明白。当时他很怀疑这个身子作为一国之相的儿子被扔在那种乡下地方只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所以着实钻研过一阵医术和解毒之术,加上这幅聪明的头脑,钻研了这么久,没有大成也有小就,简单的把把脉之类的他还是能摸清一二。所以那日陈竟走后,楼清羽看着迦罗炎夜昏睡过去,想起他近些日子身子似乎有些异常,便随手搭到了他的脉上。
他不是专职大夫,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他们刚从边关回来,多事之秋不想引人注意,而且迦罗炎夜生性多疑不喜别人亲近,最信任的大夫沈秀清还在回京路上,所以楼清羽并没想到给他请个御医,只是自己把脉给他搭上了。随后的日子里楼清羽无比庆幸自己当时的这个做法。

怎么回事?
楼清羽侧侧头,有些疑惑地蹙起过于秀美的双眉,望了望昏睡中的迦罗炎夜。换了只手,楼清羽又试着确认了一。

奇怪……
我的功夫果然不到家。
楼清羽好笑地撇撇嘴。
那种事怎么可能。

楼清羽用力挥去那抹疑惑,想想还是沈秀清回来帮他仔细看看吧,自己这点本事不要班门弄斧了。
司锦抱了一床棉被进来。书房里的软榻上只有一条长毯,楼清羽怕炎夜冻着,让他去取的。
“放下吧,我来。”
“是。”
楼清羽抖开被子,给迦罗炎夜盖上,忽然回头望了望司锦。
“你是双儿吧。今年多大了?”
“回王妃的话,今年十九。”
“哦。”
楼清羽现在已经能够辨别出未婚男双和女双在服饰上的区别。已婚的不用说了,男的穿男装,女的穿女装,像楼清羽这样穿着男性服装逛来走去的已婚‘双儿’基本没有。不过这也仅限于府里,迦罗炎夜并不约束他,但在一些正式常合,楼清羽就是再不甘愿也必须屈从于这个世界的规则。
未婚的双儿男双女双区别不大,统一都是双儿的服饰,不过看色和打扮还是能辨别出来。大部分的双儿都有耳洞,但女双的要精巧美丽一些,衣装也更为艳丽。

楼清羽看着司锦一身朴素的装扮,问道:“你选的女道?”
司锦抿唇一笑,道:“王妃笑话了,奴才这么低贱的身份哪里有什么资格选,主子让我们选男道就是男道,让我们选女道就是女道了。”
楼清羽有些吃惊,随后想起这个封建社会是没有人权的,奴才就是奴才,比个物件都不如,主子让他们娶老婆就娶老婆,让他们生孩子就生孩子。再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嘛,除了不能生孩子,让他从男人变成双儿还不是得照做。

楼清羽想到这里,低头看了一眼炎夜,眼神有些淡漠。
这个男人,野心很大!他是所有人的威胁,所以大家都想毁了他,可惜谁也做不到。
蒋皇后是个聪明人,太聪明了。他不把儿子留在皇宫,而是送去了军营,因为他知道,只要手握军权,就没人敢动他儿子一根毫毛。
可是他也算错了。他的儿子,野心比他想象的大。军权,就像把利器,可以伤人,也可以伤己。
在这个封建社会,谁不想做皇帝。做了皇帝,就是天下最大的主子,所有人都是他的奴才。别人的生死,任意掌握在自己的手掌间……

“王妃,是不是、是不是司锦说错话了?”司锦从没见过楼清羽脸上的那种神色,怯怯而乖巧的道。

啊,想得远了。
楼清羽拉回神志,对他笑了笑:“没。”突然饶有兴趣地道:“那你想做男人还是女人?”
“啊。”司锦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他,慌忙道:“奴才不敢。”
楼清羽奇道:“有什么敢不敢的?”
司锦微微红了脸,咬了咬唇,低声道:“奴才是前年皇后送来给二殿下侍寝的……”看见楼清羽的脸色,连忙道:“可是二殿下从来没有碰过奴才。真的。”
司锦慌了,扑通一声跪下:“奴才错了,王妃不要生气。二殿下绝没有碰过奴才。奴才明白,在王妃有正室子嗣之前,奴才们绝不敢妄想的。王妃饶恕。王妃饶恕……”
楼清羽脑子好像轰然一下被敲了记闷棍,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向对他下跪连连叩头的司锦道:“起来,我又没怪你什么。”
司锦的额头都破了,渗出血迹。
楼清羽把他拉起来,微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真没怪你,反正是早晚的事。”

司锦真的吓坏了,王妃的脸色和语气让他有点害怕,他真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
“你下去吧,让秋儿给你上点药。”
秋儿正好进来,茫然地看了楼清羽和司锦一眼,然后看见司锦额上的伤,吓了一跳。
楼清羽把司锦推给他,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

司锦的话提醒了他,子嗣,是他和迦罗炎夜早晚要面对的问题。

呵,现在风雨飘摇之际,我竟然还在想这个。
他妈的!我爱上他了吗?!

楼清羽看着长榻的迦罗炎夜,面孔有些扭曲。

知道他为什么用尽力量和手段也要在上面吗?因为这种不平等的地位,让他绝对绝对不可能雌伏于他的身下。
这是楼清羽最后一点坚持!
至少仅剩的这点尊严,他要在别的地方留住。

哈!
看清自己内心的可怜境,楼清羽觉得可笑的厉害。
他走过去,给迦罗炎夜掖了掖被角,忽然视线在他的腹部停住。

双儿,几万个里面有一个,暗双,可以男子之身,受孕。焦灼
39 焦灼

楼清羽拉过迦罗炎夜的手,又把了一脉,然后坐在那里发呆。直到天都暗了,他还是有点浑浑噩噩的。

迦罗炎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动动身子,右半边是麻的,回头一看,楼清羽把他的那半边当枕头用了。
迦罗炎夜皱皱眉,让脑子沉淀了一下,看清楚这里是书房。

对了,昨天自己好像昏过去了。

迦罗炎夜脸黑,觉得自己这丢脸丢大了,竟在属下的面前那么直愣愣的倒下去,战场上也没遇过这事。

长榻没有卧室的床榻那么宽,两个人躺在上面楼清羽把下床的道挡得严严实实。迦罗炎夜侧头,楼清羽靠得他极近,可以感受到浅浅的呼吸一下一下拂过他的脸颊。
有那么一刹那,迦罗炎夜心里充满了柔软。晨曦的阳光下那个少年的面容清雅安详,带着温暖的气息,紧紧与他拥在一起,好像大千世界只剩下他们俩。

迦罗炎夜忍不住靠过去,轻轻吻住他柔软的唇瓣。虽然眼前的人严重的表里不一,但在这个时候迦罗炎夜根本没有想到那里。
浅浅的吻渐渐变得入,对方不知何时回应起来,舌头也搅了进来。两人唇齿纠缠了好一阵,直到彼此的呼吸都已浓重得受不了,才不得不分开。
楼清羽的手由于惯性使然,伸进了迦罗炎夜的衣襟里。火热的掌心微微薄茧,摩擦着炎夜的肌肤,带来粗糙的快感。
迦罗炎夜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是能轻易挑起他的情欲。他微微动了动半麻的身体,把手伸到了楼清羽的下体,那里已经和自己一样硬了。
楼清羽知道他想做什么,要是平时,他早就精虫灌脑一骨碌把他吃了,可今天弄了一半,突然想起大事,硬生生的停了手。
迦罗炎夜有些疑惑的望着他:“不想要吗?”他早已食髓知味,迷恋上楼清羽带给他的畅快淋漓的快感。
楼清羽冲他笑了笑,那笑容有些难看。用手帮迦罗炎夜释放了出来,自己那里还涨得厉害,可是又不想在他面前自己解决。楼清羽一翻身坐了起来,道:“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让他们送早膳来。”说着匆匆下地,跑了出去。
迦罗炎夜当然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刚才听他一说才感觉自己果然饿了,真要做怕还真撑不住,心里觉得楼清羽难得这么体贴。
嗯,虽然他自己也想要。

迦罗炎夜觉得这些天楼清羽有些怪。怎么说呢,好像对他特别关注,而且比以前关心的更广泛更细致了。
比如说吃饭。楼清羽会异常细心的观察他喜欢什么菜,哪个入口哪个不入口,会不会太酸了,是不是太辣了,多吃点寒凉的不可以,多碰点性热的不可以。而且还会亲自检查膳谱,每日盯着厨师做菜。在其他方面也更加细心入微,对他关怀备至。
迦罗炎夜本来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后来连陈竟等人都看出来了,他才察觉到。虽然没说什么,但迦罗炎夜对楼清羽的关心很感动,在这波涛暗涌的动荡时刻,楼清羽的温暖和体贴多少缓解了他焦灼的心态。

皇上的病情没有好转,宫里传来的消息,每况愈下了。迦罗炎夜每听完消息都是面无表情,可是楼清羽却能感觉他心底里的悲伤。
那毕竟是他的父皇,虽然聚少离多,但他真的爱他。

迦罗炎夜的五万大军已经抵达京城,在城外驻扎。北郡王带来的一万精兵也兵列城西,与迦罗炎夜分庭而立。赫战连带着十万大军在回京路上,太子迦罗真明控制着京城一万禁军。
情况看来似乎是迦罗炎夜不利。他这边只有五万人马,但实际上原西北边关的二十万大军却对他忠心不二,虎视眈眈的矗立在他身后。如果撤销军权的诏书一下,迦罗炎夜绝不会束手待毙,而放手一搏的后果就是大齐的一场劫难。所以双方僵持着,京城此刻是暴风雨前的寂静。

皇上一直昏迷不醒,朝廷上已经乱成一团,全靠楼竞天在压着。皇太后的侄子严尚书和蒋皇后的父亲蒋太师已视同水火,丞相楼竞天中立。
楼清羽知道迦罗炎夜的准备还不充分,皇上的突然病危让一切都措手不及,事情过早的爆发了出来。现在不是炎夜想怎样,而是太后要逼他怎样。如果皇上就这么去了,太后必定会想办法除掉炎夜这颗太子的绊脚石,而迦罗炎夜又怎会任人宰割?

皇上,你快醒吧,不然天下要大乱了。

楼清羽为了避嫌,最近连楼府都不敢回去,楼竞天的立场暧昧不明,让他忐忑不安。可是更让楼清羽担心的是炎夜的身体。那渐渐明显的双脉,那渐渐明显的症状,让他怎能不忧心忡忡?上天在作弄人吗?不要在这个时候跟他开个大玩笑。离京
离京

可是一切却出乎意料快的结束了,在事情即将到达爆发的临界点前,以一种最平和最意想不到的方式落幕了。

元月十五,夜,皇上苏醒,传太子、二皇子、北郡王及丞相楼竞天等人一一入宫觐见,一夜密谈之后,一切尘埃落定。皇上于日清晨在蒋皇后的怀中阖目而逝,太子继位,江山换代。

楼清羽在宫外等了整整一天,清晨时丧钟响起,九九归一,宣告先帝的驾崩。
先皇遗诏,太子即刻登基为帝,大赦天下。迦罗炎夜封安亲王,赐岭南遥西三省领地,先皇下葬后即刻离京,不得皇命不得回京。北郡王同样返回封地,受制与安亲王同。皇太后年迈,赐住皇陵西郊永华宫,颐养天年。

谁也没想到,这场差点动摇大齐根基的风波,就在皇上清醒后的最后一刻尘埃落定。也正如所有人都没想到,一向功勋在外的军神赫战连真正效忠的,自始至终都是先皇。

楼清羽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也许有些惋惜,也许又有些庆幸。
皇上果然高瞻远瞩,想必早已预料到会有今日。他虽然疼爱炎夜,却毕竟不想江山不稳。让炎夜带着自己的亲兵去封地,可谓变相的发配,既可保住太子的江山,又可给炎夜活命的机会。而将太后软禁永华宫,则是他最后留给蒋皇后的一点心意和保障。

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剩下的就是萧索悲凉的静寂。楼清羽看着收拾王府的家丁穿梭来去,人人脸上有着不安和退缩。

“秋儿,遥西偏远荒僻,你若不想去,我可放你自由,赎回卖身契。若是你想回相府,大公子也不会亏待你。”楼清羽身穿素白孝服,端坐在桌前,对秋儿道。
一刻之前他刚刚下了命令,凡王府中不愿随去的下人,未买断终身的可以请辞,买断终身的可以极低的银两赎回自由。而奴籍和家养的奴才,不愿去的也可留下照顾王府。
“秋儿跟着少爷,少爷去哪里秋儿就去哪里。”秋儿坚定的道。
楼清羽笑了笑:“好。”
来到院子里,将所有人招到面前,楼清羽淡淡地道:“大家都想好了吗?想好的到司锦和秋儿这里登记,王爷给每个人选择的机会,并不勉强。愿意留下的明日随王爷启程,不愿留下的今日办好手续就可离开。”说完对司锦和秋儿吩咐了几句,自行离开了。

来到卧室,沈秀清正为迦罗炎夜把脉。
先皇驾崩,诸多琐碎事宜。先是守孝七天七夜,接着从京城一路送葬到皇陵,下葬后又至太庙祭奠,早已把人折磨去了一半。回京后太子登基,又是一通大典。皇太后心中不忿,以孝道为名让炎夜在太庙前为先皇祈福,整整跪了两天两夜。要不是楼清羽以先皇遗命下葬后即刻离京为由让蒋皇后去皇上那里讨来圣旨,只怕炎夜……

“怎么样了?”楼清羽看着自昨日从宫中送回后就一直昏迷不醒的炎夜,忧心如焚。
沈秀清沉吟片刻,蹙眉道:“殿下积郁在心,本哽气难平,这几日又劳累过度,休养失调,至血脉不畅……胎气不稳。”
楼清羽喃喃道:“他果然……”
沈秀清点了点头。他回京后一直没有机会见到迦罗炎夜和楼清羽,昨日被急召入府,诊断出二皇子的脉象,着实吓了一跳。那喜脉已近五个月,推算回去竟是二皇子领兵出征之前就有的了。
沈秀清当时下巴颏都快惊掉了。一来震惊于二皇子男子之身竟有喜脉,二来震惊于……这个楼清羽果然不可小觑啊。= =

“我们明日必须启程离京了,秀清,王爷的身子可撑得住?”因为封了亲王,楼清羽对炎夜的称呼也变了。每一句王爷,都在提醒他他们的身份已经不同了,从此皇城再无九五至尊的庇佑,只剩下兄弟之间的猜忌和疏远。
“不能再缓两天吗?二皇……安亲王已露落胎之相,遥西路途遥远,旅途艰辛,我怕……”
楼清羽苦笑:“如今的情势,容得我们缓么?晚走一步不定再有什么变数。”
沈秀清叹息一声:“也是。如今京城尚不安稳,早走早好。只是……”回头看看迦罗炎夜锦被掩盖下的腹部,“这件事,王爷是怎么想的?说句冒昧的话,孩子……真要留下吗?”
楼清羽微微一颤,凝目淡道:“王爷还不知道此事,孩子要不要,由他决定吧。”
沈秀清惊诧道:“王爷还不知道?”随即想到一般男子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孕在身的,不怀疑也不奇怪。虽然近五个月的身孕,但迦罗炎夜身材修长,腹部结实,孩子并不怎么显形,何况这些日子如此混乱紧张,想必也疏忽了自己的身体。

迦罗炎夜缓缓醒来,只觉全身沉重,酸软不堪。慢慢抬头,看见楼清羽正坐在床边,双目望着他的腹部发呆,神色有一丝哀戚和茫然。
“清羽。”轻唤出声,才发觉声音暗哑无力。
“你醒了。”楼清羽关切地问:“感觉怎么样?”
迦罗炎夜迟缓地坐起身来,只觉腰腹酸胀,小腹隐隐坠痛,全身挪一挪的力气都没有。
“还好。”
楼清羽端过一旁小炉上温的药,道:“喝药吧。”
“什么药?”迦罗炎夜一边问,一边把药喝了。
楼清羽从他手上接回药碗,道:“保胎药。”
迦罗炎夜一愣,又问一遍:“什么药?”
楼清羽静静望着他,重复一遍:“保胎药。”
迦罗炎夜皱眉:“胡说什么,不要开玩笑。”心里却忍不住惶惑。
楼清羽似乎叹息了一声,又似乎什么表情也没有。他只是拉住炎夜的手,伸入被中,按在那已经隐隐厚实鼓胀起来的小腹上。

安亲王的马车逐渐驶离京城,蜿蜒的车队和整齐的护卫队伴随着骨碌碌的车轴和清脆的马蹄声,渐渐消失在皇城之外。
迦罗真明站在城楼上,看着安亲王的车队消失在眼前。
北郡王站在他身后,冷道:“皇兄,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你这是放虎归山,终有一日要后悔的。”
迦罗真明淡淡地道:“这是父皇遗诏,皇弟不要再多言。”
北郡王还要说话,一个娇小的身影奔上城楼。
“皇兄,我不要二皇兄走!我不要二皇兄走!”迦罗德馨红着眼眶冲过来,冲着迦罗真明叫道。
迦罗真明温言道:“德馨,不要胡闹,快回去。”
“是你赶二皇兄走的对不对?!”
迦罗真明脸色一变,尚未答话,北郡王上前一步喝道:“德馨,你越来越不像话了,竟敢这样和皇上说话!”
迦罗德馨瞪着他:“父皇不是同样下了诏书让你回自己的封地吗?为何二皇兄走了你还不走?!”
“我明天也要回去了,你何必着急。你眼中只有你二皇兄,却忘记了谁才是你的亲兄长,谁才是大齐国的君主。”北郡王冷笑。
迦罗真明淡淡地道:“好了,你们都退下。德馨,你二皇兄总是会回来的。”
德馨听见皇上的语气,看见皇上的神情,嘴边的话不由咽了回去,心底里打了个颤,浮起一层模糊的不安。怔愣的看着皇上,不再言语。
北郡王拉住她的手,道:“德馨,我们退下吧。”

下楼之前,迦罗德馨回头望了一眼,正看见迦罗真明单薄的身影静静站在城楼前,寒风吹鼓起宽大的龙袍,更衬着他秀美的身姿如谪仙临世,飘然欲飞。
忽然脑海里浮现出二皇嫂曾经吟过的一首诗:“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不胜寒。”

十四岁的迦罗德馨,好像一瞬间了悟了些什么。滑倒
1 滑倒

“殿下,再过半个时辰就要进入德徽府了。”陈竟来到马车前恭敬的请示。
此时已经离开京城半个多月,迦罗炎夜的人马一路缓行渐进,过了德徽府就将进入遥西的领地。
马车里传来安王妃的声音:“知道了,大家继续前行。若德州府尹出来迎接,像往常那样即可。”
“是。”陈竟领命下去,不由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车门。王爷一直身体不适,从出了京城之后就没怎么露过面,即使到了诸城郡,郡府诸官出来相迎也闭而不见。沈大夫一直随行再侧,王妃眉宇间清淡如初,只是似乎隐隐泛着一丝空乏和忧虑。

“炎夜,就要到德州了。”
“……嗯。”过了许久,那斜卧在软榻上的人才极轻的应了一声。
车里的气息令人窒息的沉闷。楼清羽望着那面无表情、憔悴苍白的面容半晌,才开口道:“可要让他们准备什么?”
迦罗炎夜极缓的睁开眼,眸中闪着莫名的光芒:“准备什么。皇上有旨,让我们不得耽误,三十天内必须到遥西属地报到,难道还有闲工夫和那些地方官吏勾搭拉拢吗。再说,”他慢慢沉下视线,黝黑的眸子落在自己腹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笑:“我这个样子,怎么出去见人。”
楼清羽在长袖下握紧双拳,语气却十分平缓:“我已让秀清配好了药,等我们到了遥西属地,留或不留,你做主。”
迦罗炎夜抬头,见楼清羽面色如常,似乎刚才说的话再正常不过。迦罗炎夜看了他一眼,又把眼睛闭上,假寐起来,不再说话。

马车进了德州府,对那些官吏视而不见,也不去官方接待的府园,只先遣派了人去包下了城里最大的客栈。
马车直接驶进后院,迦罗炎夜和楼清羽先后下了车,进了上房。迦罗炎夜眉色疲惫,在床边坐下,道:“身上乏了,让他们备水,我要沐浴。”
楼清羽顿了顿,道:“好,我去安排。”

迦罗炎夜外表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春寒露重,身着又厚,看不出什么。可是脱去衣衫,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便一览无遗。
楼清羽不由直直望着那里,直到迦罗炎夜抬头看着他。楼清羽的目光与他在空中相碰,似乎有一层看不见的东西隔在其中。

楼清羽避转开了视线。迦罗炎夜目光里的冷锐和漠然,让他觉得,这个孩子好像是他给他的罪。

门外都是侍卫,将上房守护的滴水不落。屋里只有清羽和炎夜两个人。自从知道那件事后,迦罗炎夜再不让任何人伺候,一切都由楼清羽来。
迦罗炎夜泡进浴桶里,温热的浴水将他包围,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疲惫。
水的浮力减轻了身上的沉重,小腹忽然蠕动了一下,猛地胀开,肚皮凸了起来,然后又慢慢收了回去。
迦罗炎夜不由将手放进水里,按在腹上。他知道那是孩子在里面动作,似乎微微挪了个身。

这种感觉很奇妙。迦罗炎夜有些出神。这个孩子很少动,沈秀清说胎儿在四个月时就会有胎动了,可他当时却完全没有感受到,直到最近才有了些微的动作。而且除了严重的嗜睡、疲惫和微微的恶心之外,他几乎没有什么明显的妊娠症状。

迦罗炎夜的心情很矛盾。他从没想到自己竟然有暗双体质,此事如果让别人知道将会动摇他的根基,何况现在这个时候更是雪上加霜。
他知道这个孩子不能留,可是皇命在身,他已被逐离京城,必须在一个月内到达自己的封地。孩子已经五个多月,如果强行落胎再加上一路奔波露宿,只怕自己性命堪忧,因此不得已听从了沈秀清的意见,尽快赶回封地,安顿下来后再想办法置这个孩子。可是那时胎儿更大,只怕更加难以落下了。

难道真的要生下来?

迦罗炎夜想起刚才楼清羽望着自己小腹时那复杂莫名的神色。他想要这个孩子,他知道。记得新婚不久他们就曾说起过这个话题,当时楼清羽虽然没有表示,可是他知道他是想要属于自己的子嗣的,只是这个权力被他剥夺了。可是此时此刻谁又能想到,为他孕育子嗣的人竟然是自己。

迦罗炎夜心中烦乱,从浴桶里站了起来,可是由于用力过猛,眼前竟一阵发黑。
“小心!”幸亏楼清羽一直在旁留意着他,连忙上前将他扶住。“怎么样?哪里难受?”
“我没事。”迦罗炎夜有些粗鲁的推开他。他现在不想看见他,可是偏偏又离不了他。
迦罗炎夜抬腿要迈出浴桶,楼清羽扶着他道:“地上水滑,我扶你。”
迦罗炎夜闻言联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更是恼怒,莫名火起,甩开他的手道:“走开!我自己能行。”
话刚说完,好像要应验他的逞强,迦罗炎夜突然脚下一滑,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炎夜?!”楼清羽大惊,连忙扑了过去。

迦罗炎夜半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地板,一手护着腹部,脸色也是惨白。
他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手不像往日那样灵活,自父皇过世后又一直身体欠佳,竟然一时脚下发虚滑倒了。在倒下那一刻,他下意识的捂住腹部,脑子里什么也没想,竟只想着一定要护好它。

“炎夜?炎夜你怎么样?”楼清羽见他一直不说话,紧张地追问。
迦罗炎夜强自镇定下来,刚才的意外竟让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心脏怦怦直跳。他镇静了一下,淡道:“我没事。”说着撑着楼清羽的手臂,慢慢站起身来。可是刚刚披上外衣,腹中突然一阵紧烈的收缩,爆起尖锐的痛。
“啊——”迦罗炎夜猝不及防,低叫了一声,弯下腰去。然后,他感觉到粘滑的液体伴着淡淡的腥檀味,在他的双腿间蔓延。故事一
2 故事

沈秀清坐在床边,搭着迦罗炎夜的脉,一声不吭。
楼清羽心急如焚,压抑着低问了一句:“怎么样?”
沈秀清迟疑片刻,没有回答他的话,看向迦罗炎夜问道:“王爷现在觉得怎么样?是否仍然腹痛?”
迦罗炎夜向里微侧着头,看不见神情,但是半边脸颊很是苍白。
“嗯。”他过了良久,才低低应了一声,
沈秀清面色凝重。刚才折腾了两个多时辰,好不容易才把血止住了,可是……

楼清羽轻声问:“孩子……”
沈秀清低声道:“王爷必须安心休养,不然随时会有小产的可能。”
楼清羽望向迦罗炎夜,炎夜慢慢回过头来,却没有看向他。
“若是小产,会怎么样?”
沈秀清微微一抖,看见楼清羽虽然面无表情,却在听到那句话时刹那间苍白得彻底了。
“怕会折损王爷贵体。”
“哦。”迦罗炎夜淡淡应了一声,半垂的视线不知望向何。“那如果生下来呢?”
沈秀清顿了顿,低声道:“王爷有孕之后一直不曾好生休养,胎儿根基不稳。之后王爷又颠簸劳累,身体欠佳,加之这大动胎气,只怕孩子已体质受损,生下来……也会比寻常孩儿孱弱。”

这已经是他很婉转的话了。说实话,这孩子能活到现在已是命大。迦罗炎夜在受孕初期奔波沙场,本就未曾固好胎息,接着又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先皇驾崩更是给了他极大的打击。再到太庙罚跪,被贬出京……
沈秀清没有把握,而且二皇子的心思也揣测不明,不知道他到底想不想要这个孩子。暗双生子本就艰难,何况若此事泄漏出去,只怕安亲王的身份和地位都难以保全,就算皇上手软,朝里也自有人不会放过他。

沈秀清看向楼清羽,不知他是什么想法,却见楼清羽神色极淡,冷硬地吐出两个字:“打掉。”
“什么?”沈秀清吃惊的张开嘴。
楼清羽道:“打掉。”过了片刻又道:“现在还来得及。”
迦罗炎夜没有说话,屋里的气氛沉闷的吓人。
沈秀清结结巴巴地道:“王爷现在气血两亏,实在不宜落胎,若是强行……不仅危险,怕还会落下病根。这个、那个……属下还要给王爷熬药,先告退了。”
沈秀清不敢久留,慌慌张张的退下了。

不知道楼清羽和迦罗炎夜是怎样商量的,第二天大队人马竟然照常上路了。

沈秀清拧着眉坐在马车里,身前放着一小小药炉,上面正在煎着药。安亲王躺在华丽厚软的锦榻上,闭目沉睡,楼清羽坐在一旁静静地看护他。
沈秀清见安亲王睡得沉,忍不住道:“王妃,您也歇歇吧,这些天熬得消瘦了。”
楼清羽微微一笑:“秀清,不是说了没有外人的时候叫我的名字么。王妃王妃的,我不都知道自己是谁了。”
沈秀清脱口道:“王妃这么大的殊荣,你以为是个人就能称呼的。”
楼清羽伸手拂了拂肩头垂落的发丝,淡淡一笑。这两年他已经习惯了自己的满头青丝。女双出嫁后就要像妇人一般束发,不再行冠礼,因而头发也是不能剪的了。

“最多还有半个月的路程就进入遥西了,不知那里是什么样子。”
沈秀清道:“遥西虽然地境偏远,但幅员辽阔,民风淳朴,也是一个好去。”
楼清羽笑道:“委屈风流好动的沈大人随我们来这样偏远的地方。”
沈秀清笑道:“哪的话。这些年来跟着王爷东奔西走,哪里没去过。”

这沈秀清乃是医学世家出身,其父曾是皇宫里最炙手可热的太医之首,医术高明,无奈生性耿直不懂进退。先皇一名后妃生了病,其他御医都说是寒症,唯其父说是中了热毒,力排众议以热毒之法救之,竟不治而亡了。一道懿旨下来几乎满门抄斩,不知怎么遇到当时年少的迦罗炎夜,将他一家救了出来。从此沈秀清专心医术,一身本事只对安亲王效命。

这事前些日子无事,马车里沈秀清曾将这件事跟楼清羽说过,只是遇到迦罗炎夜那段有些含糊其辞。楼清羽也不喜刨人隐私,没有问,不过从他的只言片语知道迦罗炎夜的许多心腹都受过他的大恩,不由感慨这冰冷冷的人收买人心的手段竟是从小就拿手。

楼清羽与他随意聊了两句,忽然道:“秀清,你的医术十分高明,老实告诉我,这个孩子平安出世的机会大吗?”
沈秀清没想到他的话题会突然转到这么敏感的问题上,僵了一下,没有说话。
楼清羽望着迦罗炎夜苍白的脸,似喃喃自语地道:“他不想要这个孩子,可是又不能打掉……果然是我的错吗?”
沈秀清忍不住问:“你有什么错?”
楼清羽发了一会儿呆,道:“秀清,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沈秀清有些意外,点了点头:“好。”
楼清羽静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从前有一对夫妻,他们很有学问,心地也十分善良,可是结婚十几年一直没有孩子。大夫检查后才发现,那个丈夫因为工作原因,接触了太多射线,破坏了体内机能,不能生育了。可是他和妻子都十分想要一个孩子,于是他就去了精子银行……就是找了另外一个男人,让他的妻子怀孕,生下了一个男孩。”
“啊。”沈秀清轻呼了一声。
楼清羽继续道:“那个孩子十分可爱,夫妻二人都很喜欢他。可是随着年龄渐长,丈夫看着孩子与自己越来越不相像,越来越像一个外人,心里渐渐不舒服起来。可是孩子是他强求来的,他无权指责妻子,只是心中的郁闷无发泄,脾气渐渐变坏了。然后他在外面又遇到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他的学生,青出于蓝胜于蓝,在专业领域比他还要优秀。他和那个女人相爱了,可是让他想不到的是,那个女人竟然利用先进的技术,想办法有了他真正的孩子。”
“啊。”沈秀清忍不住再轻呼了一声。这个故事是他从未听说过的匪夷所思。
“然后呢?”他忍不住催促道。故事二
3 故事

“啊。”沈秀清忍不住再轻呼了一声。这个故事是他从未听说过的匪夷所思。
“然后呢?”他忍不住催促道。
借腹产子这样的事情他以前也曾听说过,楼清羽虽然说的一些词汇他不是很明白,却能猜测到大概的意思。他不知道什么样的工作会让一个男人不能生育,随后又能治好,也不知道哪个地方的方言会把成亲叫做结婚,还有什么射线之类的,不过居然有女人能在一些地方比男人还出色,却是很少有的,可见那个女人一定有些本事。

楼清羽的神情有些遥远,似乎听到了沈秀清的话,又似乎没有听到。他垂着头,一时没有说话。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对不起,明华。我实在不能忍受……”
“可是孩子当初是你想要的!是你同意的!是你让我生的!!!”
“可是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明华……我看见他就受不了……”
“你受不了!?那我呢?我呢?!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付梅已经有了我的骨肉,我真正的骨肉,我真正想要的孩子……”
“肖正你混蛋!你混蛋!!!”

母亲歇斯底里的叫喊,父亲的愧疚和痛苦,好像一幕遥远的电影,在脑海中晦涩缓慢的流放。

我不是你们真正想要的孩子吗?那为什么当初要生下我?既然生下了我,又为什么要后悔?
原来我的到来让你如此痛苦。爸爸,为什么你后悔了?为什么你后悔了?
难道,是我的错吗?

四岁的小男孩默默地站在门后面。幼小的他被父母之间如此激烈的争吵吓坏了,透过昏暗的灯光,穿过门缝,他看见了那狰狞可怕的一幕。从前温柔慈爱的父母形象,在那一刻,扭曲了。
许多年以后,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当初创造一个生命的时候能那么不负责任?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对自己创造的生命居然会后悔……

“清羽?”
楼清羽呼口气,从久远如梦的回忆中清醒过来。他顿了顿,继续道:“后来,那个女人为丈夫生下了一个男孩。丈夫很高兴,他想和妻子分开,再娶这个女人,可是妻子开始不同意,他们纠缠了一两年,妻子最后终于同意了,谁知就在那个时候,那个女人竟然因为意外身亡了。”楼清羽垂下长长的眼睫,声音清远模糊,“丈夫很伤心,只好一个人抚养自己的孩子。过了几年,经过重重磨难,他的妻子带着原来的孩子又回到了他身边,两个人重新开始。没想到经过这么多事情,两个人的感情竟然越发好了起来。丈夫对原来那个孩子不再那么隔合,妻子也接受了丈夫另外一个孩子。可是他们幸福了,却忘记了他们在原来那个孩子心中种下了什么样的伤痕。那是一种永远无法忘记的痛,即使过去再多年,幼年的种子种植在心中,对那个孩子的伤害永远不会消失。”

楼清羽停了下来。沈秀清有些莫名地问:“然后呢?”
“然后?”楼清羽轻轻一笑:“然后就完了。”
“这样就完了?”沈秀清不可思议地道:“那那个孩子呢?那对夫妻呢?后来怎么样了?没有结局吗?”
“结局啊……”楼清羽侧头想了想,拂了拂垂在腮边的发丝,轻抿唇角,淡笑道:“后来那对夫妻就和他们的两个儿子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呗。”
沈秀清露出一个明显你耍我的表情。显然他搞不懂楼清羽跟他讲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不过他没来得及问,因为迦罗炎夜醒了。

楼清羽帮他垫了垫身下的软枕,问道:“觉得怎么样?”
迦罗炎夜微微拧眉。他腰酸背痛,腹部滞胀,又一直卧在颠簸的马车中,委实不太舒服。可是他从军多年,隐忍惯了,极挨得了辛苦和疼痛,因此只是淡淡蹙了下眉,道:“还可以。”抬头看了看他们两人,问道:“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王妃给属下讲故事呢。”
“哦?什么故事?”
沈秀清摸摸头,含糊道:“属下也没听明白。”
楼清羽淡淡岔开话题:“秀清,给王爷看看脉。药我来煎。”
“是。”沈秀清挪到迦罗炎夜身边帮他切诊。
迦罗炎夜的视线落到楼清羽身后,眼神幽,看不出任何思绪。但在他回身的时候,却又淡淡撇了开去。

迦罗炎夜的情况很不好。自从那滑到之后,下体一直断断续续的有些落红,赶路又十分辛苦,胎儿被沈秀清用药保着,却一直不稳定,若不是迦罗炎夜的身体素质十分好,只怕撑不住。
沈秀清这一路上真是愁得头发都快白了,一辈子的脑汁都用在这里了。亏得他年纪虽轻,医术却非常精湛,竟真的将孩子保到了遥西属地。遥西
遥西

“这里就是遥西了啊。”楼清羽趁着迦逻炎夜沉睡的时候,出来透透气。骑在奥赛背上,望着眼前风貌迥异的异地风情,不由心情好了许多。
遥西虽然偏远,但土地辽阔,许多少数民族混居,气候也很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荒芜。只是遥西山广人稀,民族又多,难于管理,农业发展也比较落后。

“王妃殿下,翻过前面那座山,就是遥远首府——裕阳。”
“好。”楼清羽两个多月来第一露出了一抹欣喜地笑容。也许来到这里,并没有那么糟糕。先皇毕竟给他最疼爱的儿子留下了一个安身之地。
楼清羽这些天来一直伴他左右,迦罗炎夜似乎回到了最初相遇的时候,醒来时眼中总是闪着锋利的光芒,疏离而冷漠,让人难以接受。不过还好,一路上迦罗炎夜沉睡的时间比较多。一来他有孕在身,难免嗜睡。再来又动过胎气,身体损耗大,马车颠簸,沈秀清怕他撑不住,在药里下了安神的草药。

回到马车里,在迦罗炎夜身旁坐下,细细看他,发觉他憔悴许多。迦罗炎夜原本便刀削般俊秀的面颊越发尖削,面色有些苍白,下颌光洁。
大概是有孕的关系,迦罗炎夜这些日子发须生长极为缓慢,皮肤也比以前滑腻细致,楼清羽猜测大概是他体内的雌雄激素分泌失调的缘故。迦罗炎夜似乎也发觉到这些,因而心情越加起伏不定,喜怒无常。

迦罗炎夜是在傍晚时被楼清羽唤醒的,当时马车已经停在了裕阳王府面前。
二人从马车里出来,面前是一座有些颓落的老旧王府,和京城的安亲王府无法相提并论。自从上届遥西亲王去世后,这里已经二十多年没有主人了。虽然派了人提前来修整,可是时间有限,只能大致修葺的整齐些,若要重新翻建,还需要时间。

迦罗炎夜看着眼前斑旧朴素的王府,庞大的院落一砖一瓦都用得是最好的石料和木材,可毕竟时代久远,斑落驳旧的墙壁和石板,仍然昭昭显示着与华富丽相反的落寞。

迦罗炎夜只淡淡看着,面无表情。陈竟却暗中攥紧了拳头,为王爷心生不忿。
楼清羽扶住炎夜,温声道:“我们进去吧。”

跪在前院的奴仆们大部分是在当地招募的,剩下都是随王爷从京城里出来提前来打点的旧府老人。原来京城里的管家因为年纪太大,实在无法奔波千里之路,楼清羽便将他留在京城看守,现在这个府里,新任了司锦当家。

迦罗炎夜旅途疲惫,没有心情理会旁的事。楼清羽扶着他回到房间,里面的陈设都是按照京里的那套布置的。
帮迦罗炎夜脱下宽大厚重的外衣,楼清羽问道:“要不要躺下歇歇。”
迦罗炎夜冷道:“在马车里还没歇够吗。”
楼清羽已经习惯了他的冷嘲热讽,也不多说什么,只道:“我让沈秀清进来。”
“等等。”
楼清羽立住,回首望他。迦罗炎夜按住腹部,道:“你去理一下外面的事务,府里的人仔细筛选,让陈竟他们都先安顿下来。没事别让人进来。我不想节外生枝。”
楼清羽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轻道:“你放心,我会理好。”

迦罗炎夜望着消失在门外的身影,若有所思。
这个孩子……到底要不要……

不过这个问题迦罗炎夜并没有考虑太久,因为随后的发生的事情让他无从选择。

“圣旨?”楼清羽诧异地道。
“是。宫里的内侍大人已经到了,正在大厅等着王爷王妃接旨呢。”司锦急匆匆的跑进来道。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好好招待内侍大人,就说我和王爷换好衣服即刻出来。”
“是。”司锦退了出去。

楼清羽面色凝重地进了内室,心里不安。他们刚刚在遥西王府里安顿下来三天,宫里的圣旨就追到了,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迦罗炎夜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坐起身来望着楼清羽,冷笑道:“没想到他竟如此迫不及待。”
楼清羽道:“还不一定……”
“你觉得他的圣旨会是什么好意吗?!”迦罗炎夜打断他。
楼清羽不语。
迦罗炎夜冷冷一笑,站起身来:“帮我更衣。我倒要看看,他会把我这么样!”

二人来到大厅,宫里来的秦内侍已经等待多时,看见安亲王夫妇出来,缓缓站起身来。

六个多月的身子已经显形,若不穿厚重的外衣,宽大的官服也掩饰不住。不过因为胎位靠上,顶在胃部,炎夜又身子高挑,肚子不若一般人的大,看上去倒像天酒地中人常常养出的富贵肚。

秦内侍慢慢扫视了面色不佳的安亲王一眼,本想再细细打量,却被他冷锐狠戾的视线冻住,狼狈地收回视线,抖开圣旨,唱道:“安亲王、安亲王妃接旨。”

迦罗炎夜和楼清羽跪下,听着秦内侍那服过药后双侍特有的尖细嗓音,缓缓道出圣旨。

迦罗炎夜暗中攥紧双拳,冷硬的脸上扯出一抹冷笑。
原来,竟连呆在遥西都不能让皇上安心,竟以为先皇守孝为名,再度将他被贬到遥西最南边最荒凉的苍州去了。

苍州,和大齐国最北边的凉城,一向是皇族的发配之地。阴谋
5 阴谋

“圣旨……现在大概已经到了吧。”
斜卧在高贵华丽的白色虎皮软榻上身姿,松懒雍容,一头青丝沿着雪白玲珑的背脊缓缓披下,白与黑的衬托,越发映得那人的双唇和胸前半露的两点朱樱红润妖艳。
“早该到了。”
那人身后,一个矫健英俊的男人缓缓摩挲着他雪白的身躯。
那人忽然咯咯笑了起来,低声道:“你说,他会去吗?”
“不去,那是抗旨。”
“若去了。”那人微微侧首,眉眼如丝,吐气如兰,“你说,他能平安到达吗?”
男人低低笑了,掳起他一捧青丝,放在唇边嗅了嗅,道:“宝贝,你说呢。”
那人反手勾住他的肩项,仰起雪白秀美的脖子,贴在他的面颊上,呼出一口香气,柔声道:“那就全靠你了,我的大将军……”
男人猛地低头,一口噙住那人香唇,用力吸吮,辗转蹂躏。
瞬间,淫靡暧昧的气息,在华丽隐秘的内室里荡漾开来。

“放心,有我在,谁也保不了他!就是皇上,也不能……”

苍州之行再不若来遥西那般平坦顺利。失去了王府的护卫和随从,轻车简骑,只有安亲王、安亲王妃和几个贴身侍人。就连陈竟,也被以驻守裕阳为名留下了。路上‘护送’他们的,都是京城里来的人。

楼清羽心里很不安。他们在秦内侍送来圣旨的第二天启程,在皇宫来人的监视下离开了裕阳,离开了那个他们只停留了三天的地方。司锦和秋儿执意跟随,也让他们来了。

迦罗炎夜靠在车窗边,望着外面陌生而荒僻的景色,右手垂在榻上,手指轻轻在长剑的剑柄摩挲。
“炎夜。”楼清羽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的动作。从离开裕阳,他的随身长剑斩啸就未曾离手。“休息一会儿吧。”
迦罗炎夜左手落到腹上,回头望了一眼楼清羽。“你担心它?”
“不。”楼清羽将手覆在他的手上,望着他的双眼:“我担心你。”
迦罗炎夜顿了顿,道:“清羽,你老实告诉我,你的功夫和谁学的?”
楼清羽道:“和我二哥。”
迦罗炎夜挑了挑长眉:“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楼清羽迟疑了一下,道:“在乡下时,王伯曾经给我请了个武师。那时我身子弱,让他教我些拳脚,也好长得强壮一些。”
迦罗炎夜调查过那个武师,原是个江湖人,五前年重伤倒在渔水镇,被当时楼家的乡下管家王伯所救,后就留在了楼家。三年前旧伤复发,已经过世了。
“那个人名唤莫回,在江湖上听说也小有名气,为何不传你内功和他的独门绝技?”
楼清羽知道迦罗炎夜肯定早已把他的过往调查的一清二楚,因此也并不慌张,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因为我的身子太弱,年纪也过了练武的最佳时机,他的功夫并不适合我,所以根据我的情况,另编了一套简单的功夫传授。”
迦罗炎夜盯着他,没有说话。
莫回这个人他也调查过,确有几分本事,只是性子鲁莽不知变通,又仗着几分本事在江湖上闯荡,得罪了仇家被人追杀。以他的性子来看,不像是会因材施教的人。被王伯所救时,更是武功全失。只是那人过世已有三年,死无对证,楼清羽的话也摸不出几分真实性了。

楼清羽静静与迦罗炎夜对视,神色镇定,嘴角甚至还含着浅浅的笑意。他并没有撒谎,莫回这个人确实教过楼清羽两年功夫,不过不是此‘楼清羽’,而是彼‘楼清羽’。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好奇你的好身手。”迦罗炎夜淡淡的道。
楼清羽轻笑:“你是好奇,我怎么能把你压在床上吧。”他有意舒缓气氛,故意出言调笑。
迦罗炎夜果然薄怒:“你胡说什——唔……”
马车忽然一个剧烈的颠簸,迦罗炎夜措手不及,腹部登时一阵翻搅。他按住肚子,霎时间被胎儿顶撞的脸色发白,剧烈的胎动让他的心脏几乎窒息。
楼清羽连忙搂住他,道:“山路不平,你还是躺下吧。”
迦罗炎夜咬唇不语。马车却忽然一声清啸,停了下来。

“什么人?!”
“你们干什么?!”
“啊——”

外面一片混乱,刀箭之声传来。
迦罗炎夜脸色一变,握紧斩啸。
楼清羽按住他,低声道:“你不要出来,我去!”
迦罗炎夜要起身,楼清羽一把将他按了回去,喝道:“你给我留在这里!”说着冲出了车外,反手扣下车门的机关,将马车从外面锁住。

来的人不少。楼清羽初步判断至少有二十人。不知道这里的高手是怎样定义的,但楼清羽觉得以他没有内力的身手来说,这些人,还不够看。

杀人,其实很简单。只要你杀过人。

鲜血从第一个人的脖颈直喷到楼清羽身上时,他根本没有时间思考。这是另一个战场,你不杀人,就要被杀。让楼清羽意外的是,司锦的功夫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这批护送他们去苍州的卫队大概有五十来人,里面有几个是王府暗中培养的死士,还应付得过来。
一支利箭射来,楼清羽滚到草丛中,匍匐向暗中的狙击手潜去。他不喜欢这种敌暗我明的状态。近身搏击,才是他的拿手好戏。
必须尽快解决这些人,不然他可不认为那辆经过加工过的马车锁得住迦罗炎夜。

“秋儿!”
秋儿不会武功,狼狈的躲下马蹄下,一个黑衣人举剑刺去,他惊吓的不知躲闪。
楼清羽大急,顾不得后门大开,飞掷出去的匕首坎断了那人的咽喉。同时一只风声鹤唳的利箭以极快的速度从他身旁掠过,噗的一声射穿了他身后另一人的胸膛。
楼清羽回首,迦罗炎夜正手持黄金弓箭,定定的立在马车上,脸色铁青的瞪着他。
……

一炷香后,所有的杀手全部伏诛,不过不完全是楼清羽他们做的。
“刚才那是什么人?”楼清羽仍然惊异莫名。
刚才突然从暗跃出的蒙面人手法迅如惊雷,十几名杀手在他的剑下顷刻间失了性命。帮他们解除危机后,那人没有任何停留,像出现时一般诡异的迅速消失了。
“不知道。”迦罗炎夜略略弯腰,靠在车门上,一手按着腹部,一手仍然持着箭弓,低低喘息,脸色苍白。
“不过暂时看来不用担心了。他还想我活着到苍州。”迦罗炎夜冷笑,撑着车门想站起身来,身子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腹部钝痛,竟又跌了回去。

楼清羽来不及问他口中的那个‘他’是指谁,连忙将他搀起,扶回车里。
沈秀清跃上马车,手里提剑,左臂上有道口子,衣襟满是血迹,形容有些狼狈。
“王爷,您没事吧。”
“我看有事的是你。”迦罗炎夜打量他一眼,冷道。
“属下知错。”沈秀清放下剑,过去搭上迦罗炎夜的手腕,沉声道:“属下怠惰,功夫退步了。日后定当勤加练习,找回场子。”
迦罗炎夜腹部痛得厉害,冷哼了一声,咬着牙不再说话。
楼清羽皱眉望了他片刻,转身离开了马车。

宫里派来护送他们的侍卫均已毙命,剩下几个都是自己人。司锦临危不乱,叫他们收拾好东西继续赶路。秋儿虽然受了惊吓,却仍撑着惨白的小脸紧紧跟在楼清羽身后。
“少爷,您、您没受伤吧?”
“我没事。”楼清羽和司锦正在检查一个黑衣人的尸首,回头看见秋儿心有余悸的小脸,拍拍他的面颊,道:“回你的马车上,别看这些。”
秋儿张了张口,还是没说什么,乖乖的回了自己的车上。
司锦蹙眉道:“王妃,他们的身份经过伪装,看不出来。”
楼清羽沉吟道:“你觉得他们是宫里来的吗?”
司锦想了想,道:“不像。大内侍卫的身手不是这样。这些人手法迅捷,出手狠辣,像、像……”司锦蹙眉,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楼清羽道:“像从刀风血雨中走出来杀人不眨人的死士。”
司锦点头:“是。”
楼清羽厌弃的看了一眼染满血迹的双手,低低道:“回去吧。”早产
6 早产

“炎夜,好点了吗?要不要让他们把车停下来歇一歇?”
楼清羽担忧的望着他,将温热的布巾取下来,重新用凉水投洗过,再给他覆上。

马车仍然在向苍州的方向行进。自从那日遇袭后,迦罗炎夜不知道做了什么安排,路上再没有遇到过刺客。楼清羽敏锐的感觉得出有人暗中保护着他们,不然凭着他们一行只剩下十几人,很难一路平安走到现在。
从裕阳到苍州并不太远,但因为山路不好走,东拐西绕,大概也要半个月时间。加上上遇袭后换了另外一人领路,竟然还走错了一段,绕了一个大圈,耽误了四五天,才回到去苍州的官道上。

这几日迦罗炎夜的情况很不好。大概因为一直以来精神紧张,南方气候又与北方大不相同,炎夜前几日突然开始发热,进入七个月的身子也有些撑不住了。

炎夜躺在软榻上,山路崎岖不平,虽然马车速度缓慢,但从离开京城开始竟在路上走了近两个多月,是人都受不了了。马车每一颠簸,他都晕眩难忍,吃的东西也大半都吐了出来。他从来没在马车里呆过这么久,兼之有孕在身,不能像楼清羽和沈秀清一般偶尔出去在马背上透透气,或下车走一走,身体简直像散了架一般,绵软无力。

“不用了,继续走吧。”迦罗炎夜低低的道。过了片刻,喃道:“苍州还有多久才到?”
“最多还有两日就到了。”
其实楼清羽也受不了了。他本来就觉得古代的马车颠簸难忍,虽然已经适应很多,王府的马车也华丽舒适,但连续坐了两个月也要吐了。这几天炎夜身体虚弱,下体偶尔还有落红,沈秀清说很可能会早产,这个时候楼清羽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他出去透气了,因而也日夜盼望早日到达目的地。

“呕!……呕——”迦罗炎夜捂住嘴,忍了忍,没忍住,撑起身子扑到前面,呕在了楼清羽及时递过来的痰盂里。
天翻地覆一番干呕,迦罗炎夜无力地倒回软榻。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这辈子从没有如此软弱狼狈过。就是当初行军之中身负重伤,也没有像现在这般疲惫无力,精神上也是萎靡不振。

“开、开开窗子,我想吹吹风。”迦罗炎夜苍白着脸,靠在榻上,乌黑的长发没有束起,有些凌乱的披在肩头,更是衬着原本古铜色的肌肤苍白若雪。
“你现在还有些发热,还是不要吹风的好。”楼清羽像个小媳妇一般,小心翼翼的道。
“打开!我说打开就打开!”迦罗炎夜不耐的皱眉,狠狠地瞪着楼清羽:“我的话你不听吗!?”
楼清羽只好上前推开一扇车窗,四月清明特有的湿寒气息一下子涌了进来,带着阵阵清凉的同时,还有一丝丝的寒气。
“好热……怎么还这么热……”迦罗炎夜扯了扯衣襟,闭着眼喃喃道。
楼清羽皱眉,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按住他的手,把他的衣襟重新系好,将毯子往上提了提。

迦罗炎夜终于不再折腾了。他也没什么力气了。这些日子腰酸背痛还是小事,但腹部渐渐的涨坠却让他无论坐着还是躺着都不舒服。孩子本来顶着胃,吃什么都吃不下,现在渐渐胎位往下走了,却更加不舒服。而且在车里呆久了,憋闷得也让人受不了。

“呃……”迦罗炎夜觉得腹部一阵钝痛,不由伸手覆在那里哼了一哼。感觉下体隐隐有些湿润,怕是又落红了。
迦罗炎夜心里明白,孩子怕是快保不住了。
这样想的时候,心里莫名的有一丝惶恐。

“王爷,王妃,苍州到了。”司锦在车外禀报。
从裕阳出来又走了近一个月,他们终于抵达了苍州。
如果说裕阳的遥西王府是陈旧,是落寞,那现在苍州守孝的禁忌之府,就是荒凉,破旧。
楼清羽的心颤了颤,扶着炎夜下车。

迦罗炎夜包裹在厚重宽大的外衣里,低着头靠在楼清羽身上。他对这里早已有心理准备,出生皇家,这种事见多了,反不像楼清羽那么震动。现在让他难受的,只有腹中的胎儿。
“清羽。”他不得不低声提醒楼清羽,他感觉自己几乎快站立不住了。
楼清羽连忙回过神来,扶着他慢慢走进简陋的平院。他们的卧室司锦刚刚收拾好,朴素简单得和以前的房间无法相提并论,就是楼清羽以前在乡下住的房间,都要比这里舒适得多。

楼清羽扶他躺到床上,收拾好东西,想去叫沈秀清进来,回头一看,炎夜已经睡着了。想了想,带上门出去了。

傍晚的时候,楼清羽打点好外面的事情,安排好人手,端了晚饭进来,看见炎夜面向里侧躺着,似乎已经醒了。
“炎夜,该用晚膳了。”
迦罗炎夜没有说话。楼清羽将托盘放在桌上,走到床边,拉起床幔,弯下腰唤道:“吃点东西吧,待会儿还要喝药呢。”
迦罗炎夜微微动了动。
“怎么了?是不是不想吃?”楼清羽轻轻扶住他的肩膀,想让他翻过身来,却见炎夜半侧过的脸颊,骇了一跳,提高声音道:“炎夜,你怎么了!?”
迦罗炎夜满头冷汗,左手抓着床褥,右手紧紧按在腹上,低低喘息,双眉紧皱,闭着眼不发一言。 早产 二
7 早产

“秀清,这是怎么回事!?”楼清羽焦急地问道。
沈秀清皱紧眉毛,低声道:“可能是要早产……”
“早产?!”楼清羽只觉晴天霹雳。
虽然曾经想过不要这个孩子,但当皇上将他们发贬至苍州时,他还是忍不住怀着一丝侥幸,觉得这个孩子也许可以留下来。可是早产,才七个多月,在医疗技术落后的古代,没有保温箱,没有点滴,一个七个月的孩子能活下来吗?
楼清羽无措,慌乱地望着床上的炎夜。

沈秀清掀开丝被,在迦罗炎夜臃肿鼓胀的腹部按了按。胎儿似乎比六个月的时候大了些,但仍然与足月的肚子无法比。
迦罗炎夜沁出满头冷汗。沈秀清的动作加剧了他的疼痛,他忍不住喝道:“拿开你的手!别碰我!”
沈秀清神色凝重,对楼清羽道:“我先去准备一下,可能今晚……应该很快……”
楼清羽茫然地道:“我、我能做点什么?”
沈秀清看着桌上的晚膳,道:“先喂王爷吃点东西吧。没有体力是不行的。”说完匆匆出去了。

楼清羽在床边坐下,扶起迦罗炎夜,道:“炎夜……”
“我不想吃。难受!不想吃!”迦罗炎夜不等他说完就不耐的道。
“炎夜,你没听见秀清的话吗?!”楼清羽有些急了。
“我不想吃!不想呃……”迦罗炎夜咬着唇,绷直了身子挺了挺,过了片刻才松懈下来。他抓住楼清羽的手,紧紧的,用力的道:“我不想生孩子!楼清羽,你听清楚,我不想生孩子!”

楼清羽心脏一紧,没有说话,走到桌边端过饭菜,拌了拌,重新回床边坐下,伸出勺子递到炎夜唇边,道:“张嘴。”
迦罗炎夜烦躁的别过脸去。他现在浑身难受,腹部一阵一阵的痛,哪里有心情吃饭。
“张嘴!”楼清羽提高声音。
迦罗炎夜仍然不理会。
楼清羽恼怒道:“你干吗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你知不知道早产有多危险?!”
“我不知道!”迦罗炎夜终于忍耐不住。从父皇去世后一直积累到现在不甘和怨愤,还有发现自己竟然是暗双后的惊恐和恼恨,以及这个孩子带给自己的种种挫折和痛苦,在这一刻统统爆发了出来。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生孩子!这都是你、都是因为你……”迦罗炎夜忽然捧着肚子倒了下去,蜷缩在床榻边大口喘气。

碗落在地上,跌了粉碎。楼清羽僵直了片刻,缓缓道:“我知道。生下这个孩子,你再也不会受这种罪了。”

楼清羽没有看他,推开门,走了出去。司锦站在门边,怔怔地望着他。
楼清羽低声道:“进去照顾王爷。这件事若泄露出去半分,所有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司锦轻轻道:“司锦明白。司锦会闭好嘴巴,不会再有别人知道。”
“秋儿和其他人呢?”
司锦迟疑了一下,道:“刚才沈大人让我点了所有人的穴道。除了外面的侍卫,院子里的人都睡着了。”
楼清羽点点头,让他进去,自己出了屋,在院子里碰上提着药箱的沈秀清。
沈秀清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楼清羽顿了顿,道:“我去烧水。”说完绕过他,向屋后走去。

天上的晚霞大片大片,红彤彤的燃烧着。四月已是初夏,南方的天气湿气重,总是带点闷闷的感觉。

楼清羽心里烦乱不堪,脑袋木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或者什么也没想。他只是觉得有些烦,有些累,有些……失落。担忧,焦急,无奈,紧张……种种情感纠结在一起,混成抹不去的心痛。
无意识的抬头,望见远方渐渐沉下的天空,太阳西下,余霞犹存,淡淡的红正在慢慢消散。

楼清羽忽然很想飞。像以前一样,在晚霞的余辉中自由自在的飞一回。什么样的烦恼都能烟消云散。
他不由自主地往外迈了两步,却愣愣的停住。
他现在是一只折翼的鸟,如何还能感受飞翔的快乐。

“王妃,您怎么这么久没回去?”司锦匆匆跑进厨房,看见他焦急地道:“你快回去照顾殿下吧。殿下、都出血了。”
楼清羽惊了一下,道:“沈秀清不是在里面照顾他吗?”
司锦道:“您快回去吧。殿下的脾气……谁的话也不听,沈大人也没办法。”
楼清羽迟疑地望了他片刻,终于还是放不下心中的担忧和焦急,匆匆回到卧室,里面的情形让他吃了一惊。

沈秀清跪在地上,正在向炎夜恳求什么。可是迦罗炎夜那个家伙,竟然半靠在床榻上,手抓着床杆,死也不让他靠近。

“去、去准备药……不、不用你动、动手……”迦罗炎夜浑身冷汗,气喘吁吁的道。
沈秀清快要抓狂了:“光用药,胎儿怎么下来?!”
看见楼清羽进来,沈秀清好像看见救星,扑过去道:“殿下胎位太靠上,胞衣未破,不想想办法难以安产啊。”
楼清羽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看那样子,好像沈秀清要帮迦罗炎夜推腹,却被他拒绝了。
他早就发觉,每沈秀清给炎夜检查身体的时候,炎夜从不让他多碰自己的腹部。似乎对于怀孕这件事,他的抗拒心理极重。

楼清羽走到床边,道:“炎夜,起来,我扶你走一走。”
“什……么……?”迦罗炎夜虚弱地看着他。
楼清羽掀开丝被,扶住迦罗炎夜,强迫他坐起身来,道:“走一走,孩子下来的快些,羊水也可以早破。” 无声
8 无声

“你……”迦罗炎夜咬着牙,任由楼清羽将他从床上拖了起来。他现在动一动都觉得受不了,却不肯在楼清羽面前示弱。
沈秀清眼睛一亮,知道这是个好办法。只是一般人都认为临产之人不宜妄动,何况迦罗炎夜这样身份尊贵的人,谁敢叫他拖着待产之身下地乱逛?
迦罗炎夜双脚酸软,本来坐了长久的马车,身体疲惫,晚上又任性未吃晚膳,其实已经没什么体力了。可是他一声不出,靠在楼清羽身上,撑着腰摇摇晃晃地随着他在屋子里慢慢走动。
楼清羽架起他的手臂,左手有力地托着他的腰,尽量让他轻松一些。右手放在他隆起的小腹上轻轻揉抚。

“炎夜,坚持一下,走一走待会儿生产时会轻松些。”
只走了一圈,楼清羽便感觉迦罗炎夜的衣衫已经湿透了。心里一紧,只觉说不出的酸楚,看着他苍白的脸上隐忍的痛楚,楼清羽觉得心疼了,不由放柔了声音在他耳边道。
迦罗炎夜一言不发,只是难受地随着他走动。走了几圈,终于有些受不了了,下体越发沉重,双腿渐渐打颤。
楼清羽对生产之事并不怎么了解。上辈子不知从哪里看到过产前运动有助于生产,但也不清楚该做到何种地步。眼见迦罗炎夜快要撑不住了,不由望向沈秀清。
沈秀清过来,小心翼翼地在迦罗炎夜的腹部上摸了摸,忐忑地道:“羊水还没破,再多走一会儿吧。”
楼清羽只好将迦罗炎夜扶得更牢一些,继续在屋里走动。
迦罗炎夜已经冷汗淋漓,不知又走了多久,下身终于喷出一股湿润,哗的一声溅湿了地面。
他有些吃惊的望着地面,好像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是下意识的抓紧楼清羽的肩膀,腹部越发涨坠难忍起来。

沈秀清道:“好了好了,羊水破了,快扶殿下上床。”
迦罗炎夜此时几乎举步维艰,楼清羽半拖半抱将他扶上床榻。
沈秀清动手去解他的亵裤,迦罗炎夜立刻低吼道:“别碰我!……”
沈秀清无奈地望向楼清羽。楼清羽让沈秀清后退,自己过去动手脱下他的亵裤,露出修长的双腿和赤裸的下体。在那低垂的分身下,楼清羽可以清楚地看见一汩汩透明液体,从那扩张至三指宽的后穴中缓缓流出。

迦罗炎夜不是真正的双儿,而是外表与男子无异的暗双。没有女穴,意味着胎儿没有正常的产道出入,只能依靠那下体唯一的出口。
种子从哪里撒进去,必然要从哪里破土而出。

楼清羽呆呆凝望着那他们数欢好的地方,心里突然恐慌起来。
胎儿真的能从那个地方出来吗?那里那么狭小紧致,真的能扩张至足以容纳胎儿通过的大小吗?
疼痛被分为十级,而分娩之痛是最高级,远远凌驾于其他疼痛之上。十级痛苦,只有柔韧性极强的女性才能忍受,而男人却缺乏这种持久地忍耐力。炎夜……

迦罗炎夜已经疼得顾不过来了,他此刻只希望早点结束这种痛苦,低哑的催促道:“快点……快点让它出来……我不要生……不要生了……”
楼清羽紧紧握住他的手,微微发颤,却说不出话来。

当夜晚的黑幕降临时,幽静的内院里,只有主卧室隐隐传来粗重低哑的喘息声。
迦罗炎夜终于进入产程。半躺在床榻上,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身下的床褥,低低的呻吟也不受控制地从高傲单薄的唇边溢了出来。

怎么能够这么痛?真的……真的太痛了……

迦罗炎夜紧咬着下唇抬起身体,辗转扭动。以前受了再重的伤,都没有像此时这样痛楚的呻吟过。这与以往的箭伤枪伤不同,一波一波,越来越厉,无休无止。

“炎夜,疼就喊出来,不要憋着。”楼清羽拍着他的双颊急道。
缓下一阵阵痛,迦罗炎夜张大口急促喘息,神色苍白而迷茫。
楼清羽忙用干布巾帮他擦汗,可是很快布巾就湿透了。司锦换了一盆又一盆清水,床褥也抽出换过了一床。
因为不让别人碰触腹部,沈秀清只好让他自己用力。可是时间过的缓慢,又是初产,孩子迟迟无法出来。

“用力!殿下,再用点力!”
迦罗炎夜攥紧束缚在床头的布巾,下唇咬出血渍。下体胀痛之极,感觉庞大的物体卡在那隐秘之,随着他每一用力向外移动,却在力尽之时缩了回去。反反复复,迦罗炎夜快被这种极痛逼疯了。

“啊——”
他终于因为一阵强烈的痛楚喊了出来,模糊地听到沈秀清惊喜地在耳旁喊着什么。
“清羽……清羽……”
迦罗炎夜痛得有些意识不清了,紧紧抓住那双握着自己的手,惶恐而疲惫的低唤。此时此刻,他只记得这个名字,只唤得出这个名字。
“炎夜!炎夜……”
“啊——呃……”
迦罗炎夜最后爆发出一阵极强的猛力,然后感觉那巨物滑出了体内,身上一阵轻松,不由气喘吁吁地倒回榻上,微张着口喘息。

一阵短暂的昏迷之后,迦罗炎夜迷蒙的睁开双眼,楼清羽正怔怔地守在他身边,无声的望着他。

怎么了?为什么……那样望着他……?

屋子里静静的,下体还在灼痛,感觉得到沈秀清的双手轻柔地在帮他清理伤口,双腿间仍然湿漉漉的。司锦在一旁,似乎在清洗着什么。无声的房间里,只有轻轻的、哗哗的水声。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安静……夭折
9 夭折

我知道半夜的星星会唱歌
想家的夜晚
它就这样和我一唱一和
我知道午后的清风会唱歌
童年的蝉声
它总是跟风一唱一和
当手中握住华
心情却变得荒芜
才发现世上一切都会变卦
当青春剩下日记
乌丝就要变成白发
不变的只有那首歌
在心中来回的唱
啊~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光 鲁冰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
妈妈的心啊鲁冰
家乡的茶园开满
妈妈的心肝在天涯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 鲁冰
啊~闪闪的泪光 鲁冰
啊~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光 鲁冰
啊~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光 鲁冰
……

优美轻柔的歌声在山谷间回荡。那么轻缓,温柔,好像怕惊醒了梦中的宝宝一样……
迦罗炎夜默默地站在山坡上,第一听到那个人在唱歌。那满腔浓烈而悲伤的慈爱,似乎都溶化在歌声里。

七月份的苍州,十分暑热。桃的娇艳不在,茂密的树枝撒下浓浓的阴影。
迦罗炎夜挪不动脚步,就那样望着那个人坐在树下的背影,听着他缓缓的歌声,看着他轻轻抚摸大地的动作。

迦罗炎夜的心脏突然狠狠地扭曲起来。
怎么了?不就是一个孩子吗?一个……他并不期待来到世上的孩子。
对!他本来就不想要那个孩子!他是男人!他不是双儿!他是大齐国的二皇子!他是大齐国的安亲王!他怎么会生孩子?!他怎么会……

迦罗炎夜紧紧攥住胸口,抿住双唇。
我不痛!我一点也不痛!我、不痛!

歌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楼清羽仍然背坐在桃树下。他呆呆的坐了良久,然后拍拍那片宁静的泥土,轻轻道:“宝宝,爸爸以后再来看你。”
他站起来,回过身,望见伫立在身后不远的人,不由微微一愣,道:“你怎么在这里?”
迦罗炎夜茫然了一瞬,回过神来:“出来透透气,看见你的奥赛,便过来看看。”
“哦。”楼清羽应了一声,与他擦肩而过,淡淡的道:“走吧。”
迦罗炎夜仍然望着那棵桃树,过了片刻,才僵硬的转身,跟上楼清羽的脚步。

二人顺着小溪向外走了不远,便看见奥赛和狮子骢悠闲地在溪边晃悠。
楼清羽道:“你身子还没全好,还是不要跑这么远比较好。”
迦罗炎夜冷硬地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楼清羽沉默,牵过奥赛,低声问道:“回去吗?”
迦罗炎夜很想再回头望望那个小山谷,但还是忍住了,跨上狮子骢,淡淡的道:“回去吧。”

二人默默地纵马回府,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自从那个孩子消失之后,他们之间就变得异常沉默。一层无言的阻隔矗立在那里,沉重得几乎让迦罗炎夜窒息。

那天他从昏迷中醒来,静寂无声的房间让他产生一种莫名的不安。他张了张口,很想问一句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然后看见司锦用小巧的锦被裹着什么,站在那里。
迦罗炎夜当时真的不知道,他……真的一点都不懂,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他只是看到那个襁裹,他知道那是孩子,他生下来了。然后生产后的疲惫和松懈,让他放心的躺了回去。

他睡着了,或者是昏迷了过去。反正他记不清了。当第二天傍晚他醒来时,楼清羽不在身边,只有沈秀清和司锦在。
司锦给他喂药,他看见司锦的眼睛红红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沈秀清给他诊脉时,他才好似突然想起什么。
当时他的口气可能有些冷淡,有些紧张,但他终于问了。
“孩子呢?”
司锦的手一抖,手里的碗差点落下。他扭过头去,用袖子抹了抹脸,却没有说话。
迦罗炎夜有些莫名的望着他,然后看向沈秀清。
沈秀清迟疑道:“殿下,您、您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迦罗炎夜这个时候隐藏在心底里的不安慢慢浮了上来。他终于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他盯着沈秀清问:“孩子呢?清羽呢?”

迦罗炎夜曾经想过,这个孩子生下来将对他是何等大的负担,若能除去自是一了百了,若不能除去,生下来便是最大的麻烦。届时他将如何解释孩子的由来,他将如何面对身份暴露的危险?可是他千算万算,算不到命不由人,这孩子最终还将来到这个世上。但是当他已渐渐接受孩子的存在,并面对自己生产的事实后,上天却又一作弄了他。

“你说什么?”迦罗炎夜攥紧被角,瞪大眼睛狠狠地盯着沈秀清,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颤抖。“你说孩子怎么了?!”
沈秀清跪在地上,重重俯首,颤声道:“属下没用,保不住小世子。小世子出生后不到一个时辰便……夭折了……”
迦罗炎夜茫然地望着他。
司锦也跪在一旁,低低抽噎道:“殿下,小世子身子太弱了,生下来还不到三斤重,实在……沈大人已经尽力了……”
迦罗炎夜怔愣的望着他们,呆呆地靠在床上。他从没想过,从没想过,他的孩子……不能活……
“清羽呢?楼清羽呢?!”迦罗炎夜忽然厉声问道。
“王妃殿下……把孩子带出去点土了……”
大齐国的习俗,生下来便夭折的孩子不能起名字,并要在十二个时辰内埋葬,名为‘点土’。这说明孩子与尘世无缘,让它们小小的尸首即刻回归大地,才能希冀它们在下一世投得好胎。

迦罗炎夜闻言,豁然掀开丝被,挣扎下地,踉跄地向门口奔去。
沈秀清和司锦大吃一惊,连忙拦住他。
“王爷,你要去哪里?”
迦罗炎夜甩开束缚他的手,低吼:“放开!放开我!”
“王爷!王爷不可以!”沈秀清用力拦住他:“您现在还不能下地。您现在不能出去。您……”
司锦拦腰抱住迦罗炎夜,跪在地上哭泣:“您现在去也来不及了,小世子已经入土了……”
“不、我不信……”迦罗炎夜面色惨白,长发凌乱,状似癫狂。
“我不信……我不信……放开我!我要亲眼去看看!我要亲眼去看!……你们放开我!”
沈秀清见迦罗炎夜已经失去理智,不得已拂了他的睡穴,和司锦将他抱回床上。

楼清羽夜才精疲力尽地回到禁锢的宅院。听了司锦和沈秀清的转述,他漠然应了一声,低声道:“你们下去吧。”
内室里静悄悄的就剩下他和昏睡中的炎夜。楼清羽望着他苍白的面容,默默握住他无力的手。

“你也很伤心,对不对?……我知道你不想要他,可你还是生下了他……宝宝太小了,看不出来长的像谁……我希望长得像我,不过也许还是像你多一些,毕竟生下他的人是你……我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一个美丽的地方。宝宝留在那里会很开心……很幸福……”楼清羽凝视着迦罗炎夜,喃喃自语。不知胡言乱语说了些什么,楼清羽终于忍不住落下一滴清泪。
“他是我第一个孩子,也许也是最后一个,我却连名字都没来得及给他取……炎夜……炎夜……”
楼清羽伏到无知无觉的迦罗炎夜身旁,低声抽噎。那隐忍的痛楚与悲哀,都从那抑制不住的哀泣声中一点一点流出。睡梦中的人好像也被悲伤感染,紧紧合着的眼角,慢慢湿润了无言
5 无言

第二天醒来,楼清羽没有对迦罗炎夜提过孩子的事,他知道炎夜已经知道了,可是二人却对此事都避而不提。楼清羽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炎夜是怎么想的,渐渐的,也就把悲伤一个人黯然的埋在心里。

“那首歌……很好听。以前没听过。”
迦罗炎夜突然开口,让楼清羽微微一愣。
“啊……那首歌啊……”
那是上一世小时候,母亲最喜欢的歌。在父亲离开的那段日子,母亲经常唱给他听。后来父母过世后,有一段时间他和童在孤儿院里相依为命,那时候童年纪小,天天吵着要妈妈,锐就耐着性子一遍一遍唱给他听。

遥远的回忆让楼清羽沉默。他几乎已经快把上辈子的事情忘光了。有时候半夜惊醒,他会怀疑上一世只是他的一场梦。可是大梦醒来,前世残留的点点滴滴仍然萦绕在他的心底,让他始终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有种不认同,不归属的疏离。

迦罗炎夜并没有追问,沉默了片刻,忽然轻轻道:“我从来没有听过。”
楼清羽顿了一瞬,明白了他的意思。迦罗炎夜于宫之中长大,蒋皇后不擅长女道,照顾他的时间也不长。在皇太后那里,他更是没有得到过多少关心,恐怕幼时从没有人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唱着儿歌哄他入睡过。

楼清羽不知道该说什么,踌躇片刻,有些笨拙地道:“其实,我也没怎么听过……”
他说的是上辈子父母去世的早,他也就听母亲给他唱过这首歌。迦罗炎夜则是想到他从小失母,被楼相送到乡下抚养,同样缺少亲人的关怀。

两人都沉默着,气氛压抑的回到守陵的宅院。苍州附近的百鹿川是迦罗氏的发迹之地,立国之前迦罗祖先的坟墓都葬在这里。后来反复修葺,十分巍峨庄穆,但远远看去,让人心生畏惧苍凉之感。

虽然名为守孝实为发配,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马上就要到中秋,自然要准备祭祖的事宜。迦罗炎夜对这些事情并不关心,反正也是做做样子,于是所有的事情都压在楼清羽身上。他比较关心的是上的行刺事件,一直暗中联络下属去查,得到的消息并没有告诉楼清羽。
两人各做各的事,有时一天也碰不上一面。晚上即使同床共枕,也不再有任何亲密的行为。这种情况沈秀清和司锦等人看在眼里,暗暗着急。秋儿却毫无所觉,仍然一心一意的照顾他的公子。

司锦看见他们俩一起骑马归来,十分高兴,迎上去道:“王爷,王妃,沈大人今天带着秋儿道百鹿河边钓鱼,收获不错,今天晚上咱们吃鱼可好?”

苍州府虽然奉命照顾被贬的安亲王,但对于这位朝中失势的王爷并不上心,蔬粮配给也有一搭无一搭。世态炎凉,此时尽显。司锦撑得吃力,楼清羽看在眼里,便想别的办法贴补。迦罗炎夜对这些事不懂,但他并非一味的王孙贵胄,在军队中也是吃过苦的,因而并不挑剔。

迦罗炎夜点了点头,随意道:“好啊,就吃鱼吧。”
秋儿此时蹭了上来,得意地对楼清羽道:“少爷,我吊了好大一条鲇鱼,差不多有四斤重呢。”
楼清羽笑道:“了不起。秋儿本事渐长啊。”
秋儿嘿嘿一笑,想起什么,拽拽楼清羽的袖子道:“少爷,咱们吃鱼,就吃那个吧。”
“哪个?”
“就是咱们在乡下时您做过的那种鱼啊。好久没吃了,好想吃啊。”
“水煮鱼是吗?确实好久没吃过了呢。”楼清羽笑笑,摸了摸他的头,道:“你怎么就想着吃啊。念书如果也记性这么好就好了。”
“少爷你嫌我?”秋儿瞪眼。
“不敢不敢。幸亏秋儿你提醒,今晚有好吃的啦。”

楼清羽与秋儿言笑无忌,自有一种轻松的气氛笼罩。他们主仆多年,感情厚。秋儿在乡下时与楼清羽随意惯了,进了京城收敛了一年,来到这个荒凉的地方之后见楼清羽心情黯然,便刻意放松态度与他宽心,渐渐好似回到了乡下的时候。
楼清羽则一直视秋儿为亲人。他是他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自然有特别的感情,这么多年来积累的东西,已经超越了真正的血缘。所以在秋儿面前,楼清羽也是极为放松的。

迦罗炎夜在旁看着他们说话,默不作声的将缰绳递给司锦。
司锦看了一眼他的脸色,拉过秋儿道:“好了,别说了,快和我去厨房。再不收拾妥那些鱼,晚上你就别想吃了。”
秋儿吐吐舌,乖乖的和司锦走了。

楼清羽回头,见迦罗炎夜正默默望着他,不知在想什么。楼清羽对他微微一笑,道:“晚上给你做道好菜,你会喜欢的。”
迦罗炎夜从他身旁走过,淡淡地道:“随意。”
楼清羽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升出无力疲惫之感。迦罗炎夜本就性子狠戾冷绝,楼清羽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做什么。就像他同样不了解他一样。在边境战场之时,二人同患难,共生死,终于走得近一点的关系,也在后来发生的波波折折中消磨殆尽。

晚上司锦在院子中摆上酒席,沈秀清不知从哪里摸来两瓶陈年老酒,也一并摆在桌上。
楼清羽不喜以身份压人,叫了沈秀清和司锦秋儿一起上桌。可沈秀清也就罢了,司锦和秋儿却无论如何不肯。秋儿对迦罗炎夜始终隐隐畏惧,楼清羽也感觉迦罗炎夜对自己的这个贴身人有些冷漠不善,见状也不再勉强,让他们下去了。
沈秀清给二人斟上酒,举杯道:“如此佳节,秀清敬王爷王妃一杯。”
楼清羽笑着饮了。迦罗炎夜也端起自己的酒盏喝了。
沈秀清吃了口菜,道:“想不到王妃还有这般手艺,秀清今日真是大饱口福啊。”
楼清羽笑道:“过奖。这水煮鱼口味偏辣,还怕你吃不惯。”
沈秀清道:“我这人,什么都不挑,就挑口饕餮之餐。王妃这鱼做的与众不同,口味独特,真真是好味道。”
他大口大口吃的不亦乐乎,席间只他和楼清羽二人浅笑言言,迦罗炎夜却未怎么说话,菜也只是淡淡吃了几口。

酒席过半,迦罗炎夜放下筷子,道:“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吧。”说完起身走了。
沈秀清望着他的背影,叹息一声,道:“你和王爷……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楼清羽晃晃酒杯,呵呵一笑:“我也不知道……”他突然吟道:“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他只吟了李白此诗的上半部。沈秀清听出了其中流露出的孤独和清冷,不由微微一震。

诗是好诗,但这意境……

“你会离开王爷吗?”沈秀清沉默片刻,忽然道。
楼清羽哑然一笑,摇了摇头,道:“你想太多了。”
“我总觉得你并不属于这里。你会一直陪着他吗?”沈秀清凝视着楼清羽正色道。
楼清羽饮尽杯中酒,将酒杯往桌上一放,定定望着沈秀清,慢慢道:“只要他需要我,我就一直陪着他。”

半夜楼清羽回到内室,意外的看见迦罗炎夜竟还未入睡,甚至衣衫未宽,坐在床边等他。
这些日子二人不经意的都在彼此回避,不是楼清羽忙到半夜回来,就是迦罗炎夜在书房睡。就算同床共枕,也必是一个先睡一个后回。

楼清羽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怎么还不睡?”
迦罗炎夜看着他,没说话。
楼清羽走到床边,慢慢宽衣。迦罗炎夜坐在一旁看着他。
楼清羽叹口气:“你有话要说?”
迦罗炎夜伸出手:“给我宽衣。”
楼清羽走到他身边,帮他解开衣襟上盘扣。天气炎热,彼此都只穿了一身单衫,脱下后便只剩下单衣。
迦罗炎夜握住他的手,哑声道:“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迦罗炎夜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腕。
楼清羽无语。
迦罗炎夜的声音恍惚,幽远得像从最暗的黑夜里飘来。“为什么……从没对我那样笑过……”痛苦
51 痛苦

楼清羽并非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楼清羽有时回忆从前,他与迦罗炎夜从初相遇到定下终身前只见过两面。如果说在猎场的第一面迦罗炎夜对他的态度是好奇和审度,那第二在楼府外的相遇,就让他的态度转变得极为微妙了。兼之后来楼清羽隐隐感觉出他对自己身边人的冷漠和敌意,有些事便暗暗明了。

“炎夜,你……和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迦罗炎夜半眯双眸,手握得越发紧了。
“他是我的亲人。你……”
“我怎样?”迦罗炎夜紧紧盯着他,语气平静低沉:“我是你的什么人?”
楼清羽倏然无语。
迦罗炎夜是他的什么人,有时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爱人?可他们相爱吗?亲人?可他们……

迦罗炎夜放开他的手,别过脸,冷冷道:“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
楼清羽怔怔地看着他,忽然道:“炎夜,你爱我吗?”
迦罗炎夜僵了一下,冷道:“你胡说什么!”
楼清羽却有些明白了,伸手去握住他的手。
方才不觉得,此时才觉得他的手凉凉的,摸过手心粗糙的茧子,掌心方溢出一丝温热。
此时已是炎炎夏季,距上早产已过去四个多月,迦罗炎夜的身子也已调养得差不多。楼清羽不知道是他从前便如此,还是早产留下的病根。

“炎夜,我喜欢你。”
迦罗炎夜身子一僵。
楼清羽继续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和秋儿的关系。可秋儿只是我的亲人,我在乡下的时候就是他照顾我,我把他当自己的弟弟般看待。炎夜,我既然已决定和你相伴终身,便不会三心二意。但你……”
迦罗炎夜转过头,直直望着他。
楼清羽斟酌着词语,缓缓道:“我知道大齐国三妻四妾是平常事,你身为王爷,虽然现在失势,但再纳几个服侍的人仍是小事。这是我和你身份不同的地方。我是你的妻子,只能从属于你,永远不能有自己的选择。可是这个命运不是我自己选的,是你强加给我的。我不甘,也怨过,可是人生短暂,我不想在这些事上浪费时间。我向你承诺,只要你不背叛我,我永远也不会离弃你。”
“背叛?”迦罗炎夜冷冷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他话虽然这么说,却没有挣开楼清羽的手。
楼清羽苦笑道:“我自然没资格。不过……”楼清羽紧紧盯着他,道:“这是我给你的选择。你可以不予理会,我却会放在心里。”
两人彼此对视,过了良久,迦罗炎夜垂下眼帘,视线落在二人相握的手上,微不可察地应了一声:“好。”
楼清羽心中剧颤,忍不住伸出双臂,将他拥在怀中。
迦罗炎夜忽然道:“可是你必须告诉我,你从前到底和谁有过肌肤之亲。”
楼清羽微微一愣,放开他道:“你不信我?”
迦罗炎夜道:“你当我是傻瓜。”
楼清羽皱眉道:“我说过我没有,你纠缠着这件事做什么?我有问过你从前有过多少双侍,有过多少人服侍吗?”
“你……”迦罗炎夜说了一个字,忽然想到楼清羽对他二人的身份之差始终心怀芥蒂,于是质疑的话硬生生顿住。

楼清羽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他说的是实话,在这一世,迦罗炎夜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有过肌肤之亲的人。难道他能告诉炎夜他之所以在房事上那般老道熟练是因为他有上辈子的经验?这话不但他不会信,就连自己时间久了都恍如一梦般的不真实。

其实迦罗炎夜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总在这件事上纠缠。当初新婚之时他虽说信了楼清羽的话,有段时间也把此事抛之脑后,但此时失势,又被贬到这荒凉之地,却忍不住有些胡思乱想。尤其看到他与秋儿嬉笑无忌,竟差点为了他不顾背后刺客倾身相护,迦罗炎夜便觉得心里有把火在烧,翻江倒海般难受。

楼清羽慢慢推开他,起身道:“你不信就算了,我不想再多说。你累了,早点睡吧。”
迦罗炎夜抓住他的手:“你去哪?”
楼清羽道:“我去书房睡。”
“别……”迦罗炎夜慌道:“别走!我信你!”迦罗炎夜道:“你不是说过夫妻之间的相之道信任最重要么?我只是、只是……”

迦罗炎夜不明白,越是在意一个人,越是想得到更多。

楼清羽第一在他脸上看到那种恍然无措的神情,不仅有些茫然。
“炎夜,你到底怎么了?”
迦罗炎夜抱住他的腰,低低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清羽,今晚是中秋,别走……”
楼清羽迟疑道:“我不想……你……万一……”
迦罗炎夜没有说话,手指却笨拙地扯开他单衣的系带,近乎粗鲁地将二人的衣物扯下。
“炎夜,别这样,你不怕……”
“我不怕!”迦罗炎夜欺上前去,吻住楼清羽的双唇,将他按倒在床上。“我不怕……清羽,你如果真的想要,我可以……我可以……”
迦罗炎夜的话没有说话,楼清羽已经震惊的瞪大了眼。

迦罗炎夜明白,楼清羽那么期待那个孩子,可孩子却夭折了,他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一定很难过。这件事虽不算自己的过错,可迦罗炎夜却知道,在那沐浴后不小心滑倒,他就很少感受到孩子的胎动了。后来沈秀清给他的安胎药他也未曾用心服过,楼清羽每看到他把剩下的汤药倒掉,眼里总是闪烁着一层悲伤的光芒。
迦罗炎夜觉得,那个孩子与其说是旅途辛劳流产所致,不如说是他下意识害死的。
迦罗炎夜无法原谅自己。间接杀死自己的亲生孩子,这种罪让他无法忍受。那种锥心的痛苦和悔恨,让他午夜梦回,寝食难安。
有些事,只有做了才知道后悔。有些人,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清羽,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那我……也可以给你一个孩子……”春宵
52 春宵

“说什么傻话。”
“呵呵……”迦罗炎夜笑了笑,“你到底做不做?如果你没兴趣,我不介意在上……”
楼清羽一翻身把他压到身下,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紧紧吻住他的唇。
两个人气息都急促起来。自从战场返回京城后,他们便已许久不曾做爱,此时再度的亲近,让二人都感觉陌生和恍惚起来。

楼清羽知道迦罗炎夜刚才的话未必不是真心的。可是在这种特殊情势和环境下,人的心态很容易软弱和妥协,谁也不能保证将来有一天迦罗炎夜不会后悔。而楼清羽,是绝不会让一个可能的小生命在这种心态下产生的。不过做爱……他并不反对。

楼清羽熟练地挑逗身下人的敏感。而迦罗炎夜早产之后变得更加敏感的身体经不住这久违的欢愉,竟不到一会儿工夫便抑制不住了。
感觉到手中的火热微微一颤,撒出灼热的液体,楼清羽伏在迦罗炎夜耳边嘀咕:“这么快……”
迦罗炎夜喘息稍缓,闻言羞恼之极,忍不住反击道:“你以为你能有多久?”
楼清羽拉着他的手摸到自己的跨下,轻笑道:“那你帮我试试。”
迦罗炎夜僵硬。他一堂堂皇子,什么时候为别人做过这种事。可看着楼清羽戏谑的眼神,他的自尊又让他说不出来‘不’字。
迦罗炎夜学着楼清羽的样子,笨拙而僵硬地帮他套弄着。
楼清羽初时并不觉得舒服,但迦罗炎夜生疏的手法奇异的取悦了他,竟让他更加兴奋起来。
“好了没有?!”迦罗炎夜弄了几下,不耐烦起来,手劲加重。
楼清羽拨开他的手,笑道:“这就好了?那待会儿怎么办。”说着慢慢探向他的后身,手指在他的后穴摩挲。

迦罗炎夜下半身已经全裸,楼清羽分开他的双腿,抬高他的双臀。迦罗炎夜渐渐兴奋起来,蜜色的的肌肤在激动的情绪下,竟然染上淡淡的粉红色彩。原本有些粗糙的肌肤,经过这几个月的调养,渐渐丰盈起来,看起来更是光彩夺目,秀色可餐。
楼清羽忽然觉得迦罗炎夜此时的样子竟有些说不出来的娇媚。他的身体修长结实,肌肤光滑,摸起来让人爱不释手。
迦罗炎夜在他的抚摸之下,情欲再被挑起,喘息越发急促,双手攀上楼清羽的胸膛,肌肤紧密相贴。
楼清羽只觉全身气血上涌,再也难以控制,手指滑进他的体内,略略扩张了几下,待到三根手指宽度,便将身下早已勃发的欲望便猛地进入他的体内。
“啊……”
迦罗炎夜忍不住惊叫一声。许久未曾敞开过的身体像要被撕裂开来,有一瞬痛苦得直喘气。
楼清羽低下头吸吮他胸前的茱萸,吞噬挑逗,双手架高他的双腿,在他全身上下游走。
迦罗炎夜渐渐适应了体内的灼热,随着他缓慢而入的律动缓缓摆动自己的腰肢。

月光从窗外流泻而入,给黑暗的卧室里映进一地光华。
一声声沉重而压抑的喘息和难以抑制的快乐的呻吟低低流出,交缠在一起,在内室里缓缓回荡。一时之间,简单朴素的内室里春意无边,暖意无限。

“啊……嗯、呃……”
迦罗炎夜紧闭着双眼,在黑暗中感受着楼清羽的爱抚和进攻。手指在他的背后细细摸索,看似单薄的身体下蕴藏着无限的力量。
月光的反射下,楼清羽原本白皙的身体犹如镀上了一层金边,曲线优美,惑人心魄。迦罗炎夜看着,只觉目眩神迷,不由慢慢合上双眼,细心感受着他带给自己的身体上的欢愉。

在急促的呻吟和喘气中,两人双双达到高潮。
楼清羽吻了吻迦罗炎夜的唇瓣,倒在他的身畔。高潮后的余韵让两人一时动都懒得动。
迦罗炎夜侧头望着床外,楼清羽知道他没有睡,看不清他的表情,慢慢摸过去,握住迦罗炎夜的手。
迦罗炎夜静了片刻,回头望着他。楼清羽微微一笑,用沙哑的嗓音低声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迦罗炎夜轻轻一震,忽然用力,回握住他的手。

***********

“皇上,今夜是中秋,您早点歇息吧。”秦内侍躬身道。
迦罗真明放下毛笔,揉了揉额头,低低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丑时三刻了。”
“皇后呢?”
“皇后还在等您。”
迦罗真明微微一顿,起身走出书房。
外面一轮明月皎洁如盘,映照着大地一片月华银白。
迦罗真明走了两步,秦内侍在后面低声道:“陛下,您走错路了。”
迦罗真明,顿了一下,转向左边。
秦内侍小心确认道:“陛下,您要去哪里?”
“皇后的寝宫。”
秦内侍微步可察的叹息一声,道:“陛下,皇后的凤藻宫在右边。”
迦罗真明有些挫败的揉揉头,再转向右边。
快到凤藻宫的时候,迦罗真明忽然想起什么,轻声问道:“那人的情况怎么样了?”
秦内侍道:“二殿下已经察觉,似乎调了他的暗卫过去。”
“让阎罗继续守着。那边继续查。”
“是。”

迦罗真明停下脚步,望着前面皇后寝宫里的幽幽烛光。
迦罗皇室的直系血脉,如今只剩下他和炎夜两个人了。
迦罗真明摊开双手,低头望了望。
五指如葱,掌心青白如玉。
这是一双富贵的手,一双掌握天下的手。可惜掌心内乱纹纵横,而生命线,尤其的短平淡
53 平淡

阴霾的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空气湿漉漉的,有些阴寒。
一匹高大健美的火红骏马转出山头,一个挺拔的身影静静端坐在马背上。
山坡下有棵枝叶茂的桃树,树旁小溪流过,潺潺淙淙,清澈的水面被细雨打破。

此时已是中秋,桃早已榭了,再过不久,树枝上就会结出硕大美味的红桃。待桃子落下,桃树就圆满地完成了今年的任务。
那人在马背上端坐良久,马鼻不耐烦地喷出一口气,前蹄在地上刨了两下。
那人松开马缰,比一般马高大一圈的狮子骢抖抖头,信步迈开脚步,好像知道主人的心思一般,竟慢慢向桃树摇晃而去。

那人跨下马背,站在树下,低头望着泥湿的地面。
大树根下微微隆起的土包,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不见痕迹。
那人半蹲下身,也不嫌脏,双手在泥泞的地面上缓缓抚摸,一点一点,细细描绘。
雨珠似乎突然变大,一滴滴打到泥土上,慢慢渗入地底。

那人在树下坐了良久,双手满是污泥。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狮子骢晃着硕大的脑袋蹭过来,在那人身边来回的拱。
那人拍拍它的大头,起身上马。
“走吧,老伙计。”

祭祖的东西都已准备好,可迦罗炎夜一大早不见了踪影。楼清羽忙里忙外,让他们把东西送到皇陵,刚准备妥当,抬头见迦罗炎夜慢慢跨进院里。
“去哪儿了?”楼清羽迎上去,见他一身湿衣,衣摆满是泥泞。
楼清羽弯腰帮他抖了抖,从衣上捡起一片青绿的叶子,看了片刻,低声道:“快回去换身衣服,我们该去祭祖了。”
迦罗炎夜应了一声,转身回屋。

过了中秋,寒意渐盛。楼清羽和迦罗炎夜渐渐习惯了这荒凉之地的平淡生活。每日早上起来,先到后院里练武习身,然后用早饭,之后各自去做各自的事,中午在一起用午饭。下午的时候两个人多半一起去山上转一圈,打些野味。要不迦罗炎夜就去书房里看书,楼清羽带着秋儿在院子里种些蔬菜果。
沈秀清已经回了遥西属地裕阳。陈竟将军派人送来了一些冬用的物什,遥西有他镇领,暂时无虑。

楼清羽很喜欢这样的日子。虽然无聊了一些,平淡了一些,但是宁静纯朴,与他在乡下那几年生活十分相似。可迦罗炎夜初时却明显不适应,经常有些茫然和无所适从的感觉。有时一人纵马进山,不到半夜不回来。楼清羽为了给他解趣,偶尔也陪着他进山呆上两三天再回来。日子久了,天也冷了,迦罗炎夜渐渐便不进山了。
楼清羽原来还担心那些黑衣刺客再来,但这么久了也不见踪影,慢慢也放下心来。他自己和当地老农学着酿了些酒,又回忆上辈子的知识改良了一下,味道还不错。迦罗炎夜喝久了,玩笑说他以后可以开个酒馆。楼清羽大笑,道:“那你可要给我出本钱。万一卖不出去你给我包圆。”
迦罗炎夜笑道:“你尽管酿就是了,大不了本王一人都喝了。”
“那你可要变成酒鬼了。”
迦罗炎夜笑而不语,却真的将一坛清酒饮了干净。
晚上看着醉醺醺倒在床头的人,楼清羽无奈地撇撇嘴,叹道:“再这样下去,可真成酒鬼了。”

喝醉了的迦罗炎夜比平日可爱多了。他本不善酒力,喝点酒便上头,脸颊会满是红晕,浑身热得吓人,欲望更是比平常坦率热情。
他会直接把楼清羽按在床上,去扒他的衣服。然后还没有行动,便会被楼清羽反压到身下。
喝醉了的他总想翻身在上,不过却比平时更容易被楼清羽制服,最后只能呻吟着在他身下喘息,纠缠。渐渐的,楼清羽也喜欢上他酒后的醉态,不时灌上他一杯,晚上更得情趣。

其实迦罗炎夜和楼清羽都是自制力极强的人,绝不喜放纵自己。但是现在被贬边疆,迦罗炎夜很清楚周围自有皇上的人监视着他们的举动,因而便刻意放纵自己,纵情酒色,渐渐颓落。
楼清羽明白他的心思。他这颓落里面,一半是做给别人看的,还有一半,却是真的。
迦罗炎夜何等骄傲凌锐的一个人,落到如今这个地步,除了韬光养晦,掩其锋芒,还能做什么呢。楼清羽除了极力配合他、宽解他之外,也没别的可以做的了。

“呕——”
迦罗炎夜趴在床头,将晚饭全呕了出来。
楼清羽帮他收拾干净,司锦端着解酒汤进来,见状抱怨道:“王妃,您太惯着王爷了。天天喝成这样,早晚要把身子喝坏的。”
楼清羽接过汤碗,微笑道:“不碍。我心里有数。”
他亲自酿的酒,养身之用大于求醉,度数也不高。迦罗炎夜之所以易醉,一来是他自己酒力不胜,二来只怕也是他自己一心求醉。
已进入十一月,山里天气冷了,也没什么猎物了。迦罗炎夜入不得山,在家里憋得难受,渐渐养成每日小酌几杯的习惯。

“炎夜,把汤喝了。”
楼清羽把他扶起来,给他灌下解酒汤。迦罗炎夜倒在他怀里,圈着他的腰,手在他身上上下摸索。
司锦退了出去。迦罗炎夜闭着眼,呢喃:“清羽,我要……”
楼清羽道:“你最近火真大。”
迦罗炎夜醉蒙蒙的睁开眼,解开自己的衣襟,扯着楼清羽催道:“快点。”
楼清羽撇撇嘴:“你这样让我感觉自己像妓女。”
“妓女?”迦罗炎夜睁大双眼,似乎有一瞬清醒过来,扳着脸正色道:“你是我爱妃,堂堂安亲王妃!什么妓女。”
“是。”楼清羽嘻嘻一笑,抱着他滚到床上,轻笑道:“王爷,臣妾这就伺候你。好好伺候你。”
迦罗炎夜醉喃喃地道:“……狐狸……你每这样笑……都像狐狸……”
“亲爱的,谁让你遇人不淑呢。”
迦罗炎夜被他撩拨得浑身燥热,听到‘亲爱的’这个词,竟僵了一下,任由他直捣黄龙,作声不得。

年底的时候,楼清羽将沈秀清叫了回来。除了从裕阳带来许多过年的年货,还让他置备了许多药材。
楼清羽千算万算,仍有算不到的时候。别说这种生产力落后的古代,就是科技发达的现代,避孕套和避孕药的安全率也只有95%。
果然,凡事是没有百分之百的。鱼殇
5 鱼殇

这楼清羽和迦罗炎夜的态度完全不同,让沈秀清有些迷惑。他完全没想到会再有这种可能,所以当楼清羽沉着脸让他为王爷把脉的时候,他并未多想。谁知脉象的显示再把他炸懵了。
结结巴巴的说出自己的诊断,迦罗炎夜似乎不太意外,只是点了点头,淡淡说了句“知道了。”
楼清羽却面色僵硬,呆立了半晌,甩开门帘走了。
沈秀清面色忐忑地望着迦罗炎夜:“王爷,您……”
迦罗炎夜打断他,道:“陈竟让你转交的东西呢?”
沈秀清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递了过去。
迦罗炎夜道:“你下去吧。”
“是。”
沈秀清走到门外,踌躇了一下,终于大着胆子问:“殿下,这个孩子……您……?”
迦罗炎夜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心情似乎不错,也未看他,只微微一笑,凌角分明的面容柔和下来,俊美逼人。
“这把匕首,以后可以留给世子用。”
沈秀清微微一震,明了了。躬身道:“王爷该戒酒了。”然后退了出去。
他在外面寻了一遍,不见楼清羽的踪影,奇怪这个时候他跑哪里去了。遇见秋儿,告诉他楼清羽刚才骑马出去了。
沈秀清想了想,牵了自己的马出去,在外面溜了一圈,在已经收割空旷的稻田地边找到了他。

“看什么呢?”
楼清羽正望着远渐渐西沉的硕大圆盘,闻言回过头去,低低道:“他怎么说?”
沈秀清苦笑:“王爷似乎想留下来。”
楼清羽默然不语。
沈秀清晃晃脑袋:“真是没想到。”看了看楼清羽的神色,喟叹道:“主子的事,本来沈某不该妄言,可王爷现下的境……敌暗我明,出了一点差错,便是万丈渊。”
楼清羽道:“我知道。我会和他说。”
沈秀清忍不住道:“我以为你会为王爷着想,怎么会……”
楼清羽苦笑:“我被他算计了。”
沈秀清大惊:“王爷算计你?我以为王爷不想。”
楼清羽叹了口气:“以前或许不想。现在……我也摸不透他。”
沈秀清看了他半晌,忽然低低笑道:“看来,王爷对你是认真的。”
楼清羽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有些事,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沈秀清自然看得出王爷对他用情已,只怕他二人还犹自蒙在谷里。王爷那个人自不必说,只会做,不会想。何况那等的性子,心太广,心太,怎指望他在儿女私情方面多用心思?而楼清羽,看似玲珑剔透的一个人,于情爱上却还懵懂未知。而且他的心太静,心太淡,只怕不是个轻易动情的人。

沈秀清觉得王爷像冰山下埋藏的火山,若是软了冰凌,下面便是冲天热焰。而楼清羽是潭温水,不论你怎么搅,怎么掀,总是温温静静的沉在那里,弯弯沿沿,按照自己的脚步律动,不以他人意志为转移。
若是平常时候,这冰与水的搭配,冷与温的交融,再合适不过。只是当冰化为火,水火相遇,却不是那么好相融的。

沈秀清晃晃脑袋,觉得自己想得忒多。他二人的事,如何轮得到他插手。何况想到这二人,一为王爷,一为王妃,却偏偏阴阳颠倒,位置相佐,真是……
沈秀清黑线。用力拍了一下脑袋,大骂自己胡思乱想的快没边了。

楼清羽看天色不早,道:“回去吧。”
二人放缓马缰,沿着田边慢慢踱回去,随意聊了些裕阳的事。
沈秀清道:“三个月前皇上大选,新纳了数名嫔妃。当今皇后嫁入皇家,三年无所出,后宫嫔妃也无一有子嗣,此乃头等大事。朝上已经接二连三有人上奏,让皇上多纳后妃。听闻……”
“听闻什么?”
“听闻……”沈秀清迟疑片刻,看着楼清羽的脸色,慢慢道:“听闻皇天监为皇上卜卦,言迦罗氏此脉必为楼氏所出,因而……”
楼清羽果然脸色一变,道:“因而怎样?”
沈秀清道:“只是传言而已。听说楼相闻知此卦,当夜进宫面圣,却不知与皇上说了什么,半个月没有上朝。如今朝上分为两派,一派主张按皇天监所言,将楼府二公子送入后宫,立为皇妃。一派言此卦诡异,恐楼相居心叵测,欲把持朝政等等。总之是吵得不可开交。”
楼清羽眉宇紧蹙。沈秀清想开口宽慰,他却突然淡淡一笑。
“算了。如今我已是‘出嫁’之人,楼府的事,我管不着,也管不了。”
沈秀清道:“楼相何等样人,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怎会被这点小事难倒。朝上那些人也是糊涂,若没有楼相,大齐国犹如缺了半条臂膀。皇上对楼家的倚重众目所知,不会奈何楼相怎样的。”
楼清羽笑了笑,道:“你说的是。”随即却掩了笑容。因为他担心的不是楼相,而是他的二哥,那个骄傲的男双,楼清翔。

二人回到府第,司锦正忙着收拾沈秀清从裕阳带来的东西,秋儿跟在他身后帮忙。秋儿这阵子长高了不少,看上去像个少年郎了。
楼清羽把奥赛交给他,和沈秀清又说了两句,回了内室。
迦罗炎夜正把匕首封好,看见他进来,冲他招招手,道:“看,陈竟送来了好东西。”
楼清羽接过匕首,从剑套出抽出剑身,剑柄上镌刻着清秀的‘鱼殇’二字,不由微微一惊:“上古鱼殇剑。”
“怎么样?不错吧。”迦罗炎夜微微一笑,按住剑柄两侧,向下用力一抽,竟又是一把三寸左右,细长锋利的小剑。
“子母剑?”楼清羽惊道。
“给你的。你留着用。”
“哪里来的?”楼清羽有些爱不释手,拿在手里把玩。
迦罗炎夜道:“问那么多干嘛。喜不喜欢?”
楼清羽反手挥舞了几下,麟光烁烁,锋芒如刃。
楼清羽的眼睛亮了,真心地道:“喜欢。”
他把玩了一阵,想起正事,抬头看向炎夜,见他正凝视着自己,忽然心中一跳。
迦罗炎夜的神情很奇怪,似乎有几分欣喜,几分安慰,还有几分……满足。种种神色糅合在一起,让他的面容分外沉静。失了往日的冷锐,好似融化的冰凌,流露出少见的柔和。算计
55 算计

楼清羽愣愣望了他片刻,道:“你好象很高兴?”
“为什么不高兴。”迦罗炎夜低低地笑,站起身道:“快过年了,也该喜庆一下。明天让司锦去城里置办些年货,我们也好好过个年。”
楼清羽道:“炎夜,孩子……不能留。”
迦罗炎夜站住,眼神闪了闪,淡淡道:“为何不能留?”
楼清羽愣住,迟疑道:“我们……现在这种情势,你……”
迦罗炎夜勾起唇角,慢慢道:“我说能留,就能留。”说着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楼清羽猜不透迦罗炎夜在想什么,他留下这个孩子的意念似乎十分坚定。楼清羽感觉得出他似乎抱着某种莫名的欣喜和目的,期待着孩子的临世。

沈秀清对外宣布,安王妃有了身孕,要安胎静养。别院里的下人不多,听了也不觉得什么,倒是秋儿吓了一跳。
他家少爷是男是女,他这从小服侍的人自然清楚,因而着实吃惊不小。待楼清羽把他叫去仔细解释了一番,他才晓得怎么回事。

“秋儿,以后这内院除了你和司锦还有沈大夫,别人都不得随意出入。外院的人你盯紧点。咱们从京城带来的老仆不用说,但那几个不熟的下人却要看严了他们。告诉他们,哪个善闯了内院惊动了……咳,惊动了我,定要严惩!”
“是,少爷。秋儿晓得轻重,司锦交待过我了。”
“那就好。”
楼清羽奇怪秋儿什么时候把‘司锦哥哥’换成‘司锦’了,不过秋儿近些日子跟着他,确实学了很多东西,成熟了不少。

迦罗炎夜这受孕的时间和上一差不多,算算日子,孩子应该在来年的六七月份左右出生。
楼清羽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他对这个孩子已经失去了对第一个孩子那种最初的期待。他有些不安,有些忐忑。这个孩子也许可以给他和炎夜带来幸福,带来快乐,但更多的,却可能是灾难。但奇怪的是迦罗炎夜却似乎铁了心要留下孩子。
炎夜用求醉求欢的手段算计了他。楼清羽虽然每都以极大的意志力进行体外射精,可总有那么几被夹住不放,无法控制地射在里面。虽然他都有及时理,可酒醉的炎夜总是不太配合,因而错失了机会。

因为去年这个时候迦罗炎夜身在战场,筑胎初期的根基没有打好,后面再一连串的奔波和打击,终于使那个孩子早夭。所以迦罗炎夜这一格外注意,不仅戒掉了每日的几杯小酌,甚至连大门也很少出去。
沈秀清劝他:“适当的运动对孩子有好。现在已经三个月了,胎儿基本稳定,只要不做剧烈的运动没有关系。”
迦罗炎夜听了这话,这才每日出去转转,不再拘于内院。

不知是迦罗炎夜身体太好,还是孩子太老实,他基本上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胃口大长,吃的比以前多了。楼清羽有些担心,这个孩子以后会不会长得太壮了?
因为刚三个多月,沈秀清除了知道脉象稳定外,其他的也诊不出什么。只是按照惯例,开了最好的安胎药让迦罗炎夜按时服用。
迦罗炎夜对上的事记忆犹新。他对生产这类事完全不懂,只是上做错的这就极力更正。不仅每日按时服药,还让沈秀清准备了许多对胎儿有好的药材交替服用。

到了正月的时候,迦罗炎夜的肚子已经有些显形了。不过因为穿的衣服多,根本看不出来。
今年的年夜饭虽然没有以往的奢华丰盛,可迦罗炎夜却似乎挺高兴。
吃完年夜饭,楼清羽让司锦备置了许多焰火,除夕晚上大放特放,去去晦气。迦罗炎夜心情很好,一直站在檐下看着他们放。
南部的冬天很少下雪,但湿寒的天气有时比北方更冷。屋子里生了地龙,温暖之极。
楼清羽搓搓手,和秋儿将一大串爆竹挂在内院高高的枝头上,准备燃放。忽然想起什么,拉过迦罗炎夜的手,道:“你进屋里去。”
“干吗?”
楼清羽看看他的肚子,道:“对孩子不好。”
迦罗炎夜挑眉,怀疑地道:“不会吧?我还想放一挂呢。”
楼清羽道:“孩子这个时候说不定已经有听力了。如果被爆竹声吓坏怎么办?胎教!胎教啊。”
迦罗炎夜虽然没明白他的意思,不过听到可能会吓坏孩子,还是举步回了屋。
沈秀清在旁咂舌:“殿下怎么这么……听话。”最后两个字说的格外小声。

好不容易守完夜,过了新年,楼清羽和迦罗炎夜回到卧室。
“累不累?”
迦罗炎夜打个哈欠,道:“还行。”
司锦端着热水进来,楼清羽接过来,道:“今天大年夜,你早点下去休息,这里我来。”
司锦收下王妃的红包,笑着退下。
楼清羽拧好洗面巾,转头要给炎夜擦脸,却看见他已经歪在床边睡着了。
楼清羽愣了愣,过去帮他脱下衣服,盖好被子,然后自己也收拾好上了床。
躺在床上,楼清羽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转身看看炎夜,却见他睡得沉沉的。
楼清羽有些不安,喃喃道:“炎夜,你为什么这么想要这个孩子?”
没有人回答他。楼清羽把手伸进迦罗炎夜的被里,摸到他的小腹上。那里已经圆润温厚起来,硬硬的,胀胀的。
那是他们的孩子沉睡的地方。
楼清羽心里涌起一股激动,却伴随着莫名的不安。他侧了侧身,抱住迦罗炎夜缓缓睡了过去。

过了正月,很快就到春天了。皇城里传来喜讯,皇上新纳的段贵妃有喜,举国同庆。
迦罗炎夜听到这个消息,冷冷笑了一下:“这下他可安心了。”
楼清羽道:“什么意思?”
“这是大齐国的喜讯,朝堂上那些人也都安心了。”迦罗炎夜嘴边仍噙着一抹冷笑,伸了个懒腰,道:“清羽,陪我出去走走。”
楼清羽其实也安心了。这样一来,那个什么大齐国迦罗氏此脉楼氏所出的谶言也就不攻而破了。

而远在万里之外,一个明媚娇艳的人躺在白色的虎皮软榻上,听到京城传来的消息,狠狠攥紧手中的白玉羊脂杯。
幕帘后的暗卫继续禀报道:“听说南边的那位,家里的也有喜了。”
“什么?!”那人脸色一变,白玉杯狠狠摔了出去,在地上裂得粉碎。
“主子,我们怎么做?”
那人没有说话。有个高大的身影从后面的暗门缓缓踱了进来,从后面抱住软榻上的人。
“别着急。南边那个起了戒心,不好应付,我派人慢慢去查。至于京里的……”
怀里那明媚的美人忽然娇娇一笑,回身搂住男人健壮的脖颈,低低道:“京里……我去。” 名字
56 名字

炎夜身上渐渐重了。过了春节天气转暖,南方本来也比北方气候温暖,衣服添得少了,身形就有些掩不住了。
“这肚子好像比上大。”迦罗炎夜坐在桌边,摸着肚子自言自语。
楼清羽拿着书在旁听见他的话,微微一僵,道:“自然。这个宝宝肯定健康。”
迦罗炎夜似无所觉,比比肚子,还在道:“大多了。”
楼清羽想起第一个宝宝心里就难受,但见迦罗炎夜似乎已经忘怀,淡淡道:“你这么用心的养胎,宝宝自然长的快。”
迦罗炎夜听他着重‘用心’二字,一时沉默。过了片刻,转移话题道:“清羽,你说这个孩子咱们给他改个什么名字好?”
“是男是女还不知道,这么早想名字做什么。”楼清羽听出他话里不易察觉的讨好味道,心情更加烦躁,淡淡的回了过去。

其实孩子的名字他早已想好,在第一个宝宝的时候就想好了,只是没有用上。大齐国的风俗,刚生下来就夭折的孩子是不能起名字的,不然孩子被凡世束缚,不好投胎。

迦罗炎夜吃了冷钉子,也不生气,道:“你说叫坤泽怎么样?”
楼清羽的视线从手里的书上移向炎夜,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个名字里包含的意味不言而喻,楼清羽不喜欢。

迦罗炎夜见他不说话,道:“你要是不喜欢,还是留给你改好了。”
楼清羽想了想,垂下长睫,低低道:“童……”
“什么?”迦罗炎夜心中一跳,脸色微沉。
“童,迦罗忆童。”
“不行!”迦罗炎夜立刻喝道。
“为什么不行?”楼清羽蹙了蹙眉,奇怪的望着他。
“我说不行就不行!”迦罗炎夜一掌拍在桌上,猛地起身走了。
楼清羽望着他的背影,不明所以。

迦罗炎夜不悦地回到卧室。他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方便出去遛马,只能烦躁地在屋里转来转去,终于抑不住暴躁的脾气,抡起屋里的摆设摔了出去。
屋里的东西一阵乒乓乱响,楼清羽寻声赶来,刚踏进房门,正一个瓷瓶摔在他面前。若不是他躲得快,只怕要落头上了。
“你在干什么?!”楼清羽惊诧地上前拦住他。
迦罗炎夜冷冷甩开他的手:“滚开!”
“到底怎么了?!”楼清羽抱住他,皱眉道:“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你这么折腾,小心伤了孩子。”
迦罗炎夜听到孩子两字,稍稍敛了怒火,推开楼清羽,在床边坐下。摸摸肚子,倒不觉得孩子有什么,就是腰背些微酸痛,气喘急了些。
楼清羽道:“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个名字?那就不要用了。不值得为这点事情生气。”
迦罗炎夜听了这话更是怒火高涨,好像自己自找气受似的,越发冷了下来。
楼清羽知道他现在这个时候脾气不好,不想惹他不高兴,便避重就轻地道:“其实坤泽这个名字挺好。披泽乾坤,很大气。就不知道若是女儿能不能用。”
“楼清羽,那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什么?”
“忆童。忆童。你忆的是哪个童?”
楼清羽微微一惊:“你什么意思?”
迦罗炎夜冷笑:“若是那个孩子,你也不用忆他。夭折了便夭折了,那是他的命。我这个辛苦生他的人都忘记了,你还难受个什么?”
楼清羽脸色一变,颤声道:“你说什么?”
迦罗炎夜道:“我说那个孩子死便死了,我再生一个赔给你。”
“赔、给、我?”
迦罗炎夜双拳在袖下攥得惨白,面上却冷冷笑道:“只怕再生一个你也忘不掉。因为你忘不掉的不是那个孩子,而是那个童!”
楼清羽的眼神闪了闪:“你说什么?”
“你连梦里都唤着那个人的名字,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谁是!”

楼清羽到这个时候反而冷静下来了。
肖童是他上辈子唯一的亲人。从他两岁那年圆圆胖胖,像个小面团似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六岁的锐便在心里发了誓,一定要对父亲的这个亲生儿子好。不仅因为他是他的弟弟,还因为他那双黑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嫩生嫩气地唤他:“哥哥。”
锐喜欢他的黑眼睛,喜欢他叫自己哥哥。虽然他们后来被童的外祖父家族收养后,童便改了口唤他锐,但他一刻也没有忘记自己是他哥哥这个身份。
保护童,照顾童,让他不被孤儿院的人欺负,让他不被付氏集团的亲贵算计,已经成了他时时刻刻的责任。即使后来童已经可以展翅高飞,在锐心里,他还是那个拉着他的手晚上蜷在一张床上取暖的弟弟。

想到童,楼清羽的心里痛了痛。那场人为的飞机失事让他和童永远离别。他已经抛弃了前世种种,今生只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他曾经在刚来到这里时发誓,如果自己有了子女,第一个孩子一定要叫童。因为那是他对上一世唯一的留恋,最终的缅怀。
当知道迦罗炎夜有了第一个宝宝时,楼清羽感到如此不可思议,如此欣喜若狂。可是他也知道那个孩子也许不能留下来,甚至亲口说出了让炎夜落胎的话语。但是他仍然在心里无数地对着马车中昏睡的炎夜的腹部,默默地唤着童儿。他把那个孩子完全当成了自己对童的寄托和祈祷,祈祷童也能像他一样在新的世界里得到新生。
可是那个孩子还是夭折了。孱弱幼小的身子承受不了生命的重量,在生下来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只微弱的动了动自己蜷缩的手指,微弱的呼吸便静静的停止了。
亲眼看着自己的骨肉消逝,犹如看见童在自己的身边粉身碎骨。那种痛,让楼清羽窒息。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楼清羽的声音低沉冷静,似乎不为所动。“你说的童是谁?!”
迦罗炎夜感到更加愤怒。竟然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承认。在当初第一见面的夜晚,在京城外的营帐里,迦罗炎夜亲耳听见他唤自己童。然后,在来遥西和苍州的马车上,迦罗炎夜昏沉之中也曾数听见楼清羽模模糊糊的低唤。
童这个名字,决不是一个孩子的名字那般简单。

其实童是谁对迦罗炎夜来说并不重要,他并不是真的在乎楼清羽的过往,也不会斤斤计较于他过去的人或事。但是‘忆童’‘忆童’,这个名字的好像时时刻刻在提醒他,他与楼清羽之间除了那个失去的孩子,还隔着另外一个不知名的陌生人。
迦罗炎夜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暴躁地吼出了心里的不满。他最近的脾气自己根本无法控制,这个一刻,他好像只有和楼清羽大吵一架才会痛快。

“你告诉我他是谁?他究竟是什么人,竟能让你如此念念不忘?!”
面对迦罗炎夜的质问,楼清羽笑了笑:“殿下,他是谁有那么重要吗?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
迦罗炎夜攥紧拳头,没有说话。
楼清羽轻淡地笑:“如果你嫉妒,那是我的荣幸。如果你怨恨,我无能为力。你想知道他是谁,就自己去查吧。我只能告诉你……”楼清羽慢慢倾身向前,紧紧盯着迦罗炎夜的双眼,缓缓道:“他是我很、重、要、的一个人,重要到无人能够取代。”
楼清羽的神情,清楚地在说:“即使是你,也不能!”

“臣妾失礼了。王爷早些休息。”楼清羽以标准的女双之礼,向他行了一揖。不再理会满屋狼藉,淡然转身。走到门口,他微微侧头:“顺便告诉你,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活着的人,永远争不过死者。”遇险
57 遇险

楼清羽头也不回的离开卧室,冲出后院。司锦正端着药过来,看见他刚想行礼,却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
“王……”
楼清羽好像没看到他一般,直接冲进马棚,上了鞍子,跨上奥赛就奔了出去。

楼清羽一路策马狂奔,风从耳边呼呼刮过,双颊逐渐变得麻木。

山里的空气十分清新,也十分清寒。
楼清羽漫无目的地在山里跑了半天,紊乱气闷的心情渐渐平息下来,不知何时松下缰绳,茫然地望着眼前层峦叠嶂的群山,隐隐可看见远山脚下巍峨耸立的旧皇陵。
山野茫茫中,古老苍凉的建筑耸立当中,孤独和寂寥霎时涌上心头。
楼清羽蜷缩起身体,静静地伏在奥赛背上。

楼清羽忽然感到如此无力,如此悲哀。

“那个孩子死便死了,我再生一个赔给你。”

炎夜,你在想什么?赔给我?孕育一个生命怎可以如此草率,如此不负责任!?
不,不要撒谎!其实你根本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你自己!

迦罗炎夜身份尊崇,性格高傲。他是如此卓尔不凡高高在上的一个人,怎会心甘情愿为自己生孩子。
楼清羽十分明白这一点。这个孩子的意义,与第一个孩子是不同的。

楼清羽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前世他为了童,放弃自己翱翔天空的梦想,毅然离开空军部队踏入商圈,为了给童一个安稳的环境,不得不在尔虞我诈的世界里斗争。
这辈子他本来只想为自己而活,哪怕被楼竞天推向朝堂,他也可以求得从容而退的办法。可是因为迦罗炎夜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让自己成了他的王妃。从此只能仰赖他的鼻息生活。

楼清羽很努力,很努力的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生活。他欣赏炎夜,甚至喜欢炎夜。纵使两个人的性格和生活环境如此迥然不同,楼清羽仍然认为只要有足够的包容和付出,与他共度一生似乎不是什么难事。
从‘嫁’给炎夜之后,他做的每件事,所走的每一步,都不敢有半分差池。身为‘安亲王妃’,他为炎夜着想。他困窘战场,他跑去与他并肩作战。他痛苦于先皇逝世,他陪伴于他身边。甚至他不接受腹中骨肉,他也让步了……

楼清羽仰天长叹。
除了童,迦罗炎夜是他第二个如此付出的男人。
宫里的规矩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开始明白那些生活在后宫中的女子是何等的可怜,而自己的身份与她们也没什么不同。被发配到边远的遥西属地,他反而松了口气。他从骨子里厌恶宫廷斗争和政治阴谋,可是迦罗炎夜皇权压身,即便在这里,他也时时刻刻不能忘记自己身为‘安亲王妃’的身份。

童。童……
楼清羽想到这个名字,感觉如此遥远而悲伤。
曾经最亲近最重要的人,现在只是他的一个模糊回忆。难道他连缅怀的资格都没有吗?

为什么?炎夜,我已经准备把他忘记,你却要纠缠不放。

楼清羽觉得胸口犹如被一块巨石堵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来到这个世界四年多了,他修身养性,闲情度日。今天是他除了上被逼婚后第二忍不住大动肝火,而两的始作俑者,都是迦罗炎夜!

这便是孽缘吧……
楼清羽自嘲地想。他的脾气一向不错,不论前生还是今世都很少与人冲突,可是迦罗炎夜却能逼得他一破戒。

天边的太阳渐渐西沉,天色慢慢暗了下去。
楼清羽意识到自己已经出来很久了。
炎夜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发火,还是怒气已平?
回想下午的那场争吵,自己也说了气话,估计炎夜气爆了吧。
不知道安胎药按时服了没有。刚才发那么大火,希望别伤了身体。

楼清羽发觉自己在想什么,忽然暗暗苦笑。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把迦罗炎夜的事情如此牢牢记在心里。即便如此大吵一番,还不忘惦记他的心情和身体。

奥赛不安地喷出两口气,身体在不停摇晃。
楼清羽紧紧缰绳,拍拍他道:“我们这就回去,别着急。”
奥赛仍在后退。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稀薄起来。
楼清羽警戒地望向四周,左手摸到腰间的匕首。

风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息。
楼清羽抽紧缰绳。
奥赛忽然长鸣一声,跳跃起来。
楼清羽措手不及,从马背甩落。

一只硕大凶猛的吊睛白虎,咆哮着从林中扑了出来。脱险
58 脱险

奥赛被虎掌拍中后臀,血剌剌的口子涌出猩红液体,更加刺激了老虎凶性。于是一个嘶鸣,很没义气地抛弃主人跑了。

楼清羽以前看《水浒》,武松三拳打死母大虫,热血沸腾兴奋之极,如今亲眼面对,才知武松若不是喝了十八碗三碗不过岗,此时面对如此巨物也是免不了心惊胆战的。
他没有佩戴利器的习惯,身上只有一把匕首鱼殇。
显然对面老虎认为那把小小的匕首奈何不了它,所以眼看失去奥赛这个目标,便毫无顾忌的向楼清羽扑了过来。

楼清羽灵敏地闪过,浑身出了一层冷汗。
太阳几乎快要落下,等天全黑了,不能视物的形势将对他更加不利。
楼清羽此时宁愿来的是刺客,也不要是这样一头猛兽。

握紧手中的上古神器,楼清羽伏低身子,紧紧盯着老虎的双眼,一刻不敢放松。

母大虫低声咆吼,树叶发出哗哗的声音,空气的流动都变得缓慢沉重起来。

楼清羽身手敏捷,再从虎口下避过,反身跃上虎背,一刀刺下。
可那鬼东西反应迅速,竟一扭身拍来一掌,血盆大口闪着利牙咬下。楼清羽左侧一避,扑了个空,但肩部还是被扫中,血流如注。
楼清羽滚着地面擦过,匕首刺中老虎腹部,子剑脱出握在手里。
受了伤的老虎更加激起凶性,巨大的虎掌踩在泥中,发出沉闷的响声。它连咬数咬,见连咬不中,不由更是仰首狂吼。突然一转,再扑来。

楼清羽见一匕未中心脏,心中已是一凉。如今手中只剩下鱼殇子剑,只怕今天这关难过,对准了老虎一目,射了过去。
一剑射中,白虎哀嚎一声,更加发狂地扑了过来。
楼清羽本待后退避过,去拔虎腹的母剑,谁知脚下一根枯藤,不备之中竟被绊倒。
眼见巨虎发命扑来,楼清羽立时惨然,此生休矣。

他已是死过一的人了,面对生死并未感到极剧的恐惧,只是丧生虎口之下让他有些不甘心。
往事种种扑面而来,楼清羽脑海中浮现出迦罗炎夜暴怒苍白的脸。
心中叹息,合上双目。
原来不知不觉中,那人竟是他今生最亲的人了……

忽然急风掠过,‘噗’的一声——
楼清羽猛然睁开双目,只见一直长剑贯穿虎颈,力气之大,竟将老虎射到一旁。
腥臭的鲜血溅满楼清羽一头一身。抬头望去,只见一蒙面人正急速奔来。

那人奔至身旁,低头检视老虎死透,拔出长剑,望着楼清羽哑声道:“你没事吧?”
楼清羽愣然望着眼前之人,忽然认出正是当日来苍州路上半路协助他们歼灭刺客的那蒙面人。
“是你……?”
楼清羽要站起身子,却因为失血过多,晃了一晃。忽然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楼清羽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山洞之中。坐起身来,那蒙面人坐在对面的火堆之旁,正在烧烤一只野兔。
“你醒了?”
楼清羽动了动身子,发现左臂上狰狞的伤口已经包扎好。
那人道:“你刚才失血过多,晕了过去。我帮你止了血,伤口也抱扎好了。好在你躲得快,并未伤到筋骨,休养几日便无碍了。给你。”说着扔过一个东西。
楼清羽用未受伤的右手接过,正是匕首鱼殇。子母二剑已经套好,完好无损。
“多谢……大侠出手相助。”
此人似友非友,似敌非敌,身份不明。楼清羽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
那人淡淡地道:“不用客气。”
“两承蒙大侠出手相助,请问贵姓大名?”
“江湖小卒,不足挂齿。”

楼清羽听他故意压低嗓子,又蒙着面,知道他欲隐瞒身份,也不多问。站起身来,慢慢向洞口走去。
“你去哪里?”
楼清羽道:“在下出来多时,该回去了。”
“天色已黑,外面正在下雨,天明再走吧。”
楼清羽微微一惊,走到洞口一看,果然天色已经全黑,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现在正是初春时候,南方梅雨季节,经常小雨连绵。而且山里的夜路也十分危险,山洪也多有发生。
楼清羽看了看黑漆漆的天色,想到自己若一日不归,府里不知怎样,炎夜也不知会怎样,咬了咬牙道:“大侠救命之恩,楼某紧记在心,告辞。”
那人忽然身形一闪,挡在他面前,似有不悦道:“这种天气连火把也用不了,你怎么回去?不要命了吗?”
楼清羽低声道:“家中还有亲人在等我,若不回去恐他们担忧。这山里在下进来过几,还算熟悉,应该摸得回去。”
那人毫不客气道:“你重伤在身,行动不便。黑灯瞎火的出去,又满身血腥,迷路是小,若再遇到猛兽或滚落山涧,我岂不是白救了你!”

楼清羽被他这样一说,倒不知如何反驳。他自然知道夜下山的危险,何况还下着阴雨。只是想起炎夜,楼清羽有些焦急难安,不知他会不会担心自己,还是恼恨自己彻夜不归?
那人看出他的心思,道:“你怕家人担心,但冒险回去更为不妥。不如忍过这一夜,好好休息休息,明日天色一亮,我便送你回去。”
楼清羽想了想,确实别无他法,只好叹了口气,道:“如此,多谢恩公。”
那人道:“恩公不敢当,你不必如此称呼。”
楼清羽随他回到火堆旁坐下,看着火光那边忽明忽暗的身形,道:“不知大侠是否知道在下是谁?”
那人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楼清羽道:“那日在下与家人来苍州路上,也曾承蒙大侠相助击退歹人。两救命之恩,楼某不知如何报答。大侠……”
“不要问了。你是聪明人,有些事不到时候,还是不知道的好。”
楼清羽微微一凛,不再多言。
那人撕下一条兔子腿递了过来,楼清羽接过,两人默默食用。

吃完兔肉,楼清羽倒在洞角的草铺上休息。不知为何,他对这个来意不明的蒙面人有种莫名的信任,还有一种朦朦胧胧的……熟悉感。
楼清羽望着蒙面人的身影暗暗沉思,但大概是失血过多的缘故,看着看着,竟很快睡了过去。病发
59 病发

清晨在寒凉中醒来,楼清羽打了个寒颤,慢慢睁开眼。坐起身来环视四周,山洞里只有他一个人。外面天色已经大亮,晨曦的微光淡淡洒了进来。
火堆只剩一些余灰,摸摸还有余热,看来灭了没多久。
那蒙面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昨晚被救时混乱,后来在洞里没有交谈多久便睡着了,楼清羽本打算早上再仔细观察观察他,谁知竟一直睡到现在。
那人显然已经离开了,地上用草枝画了一个简单的下山图。
楼清羽和迦罗炎夜进过几山,对这里还算熟悉,看了一眼,便收好东西走出洞外。

辨别了一下方向,向山下走去。
一路上头昏沉沉的,手足发软,下山的速度非常慢。楼清羽额上沁出一层薄汗,察觉自己的状态不是很好。
胸口突如其来的一阵绞痛,让他足下一软,坐倒在地上。

不好!
楼清羽拧紧胸口,大口喘息,暗叹倒霉。
这种状态他曾经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在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这具身体几乎一直在这样苟延残喘。

老天!你这是跟我开玩笑吗?
楼清羽苦笑。
刚刚脱离虎口,又要旧病复发。

那位该死的神秘大侠,救人救到家啊。不是说好送我下山的吗?这么半路把我丢下,就不怕我挨不回去吗?

楼清羽靠在树下稍作休息,努力舒缓胸口的疼痛。时间太久,他都忘记这具身体的底子不是那么健康。
楼清羽一直怀疑他有心脏方面的宿疾,所以楼相从小将他送到那个宁静安详的小镇居住,为的就是让他修身养性,少有大喜大悲。后来见他好的差不多了,才接回了京城。
楼清羽的性子一向淡薄,兼之实际年纪已过而立之年,性子沉稳成熟,不易动气,又注意锻炼身体,对这具身子来说其实是个好主子。但过去一年多来风雨太多,经历了太多事。从去了战场开始,到奔丧返京,到流放属地,再到被贬苍州,他的身体也一直于透支状态。后来好不容易终于安定下来,却由于炎夜早产,生活条件下降等原因,他既要照顾炎夜,又要理府里诸多琐事,一直不得安心。自炎夜再有孕之后,他更是忙里忙外,对里照顾炎夜的起居生活不必说,对外还要顾好府外诸人,不能让秘密外泄,又要应付府里大大小小的内事,这番心力也极是耗人。
昨天下午与迦罗炎夜吵了一架。关于孩子的事情委实把他气的不善,一直以来的隐忍和付出让他又是伤心又是难过,跑到山里来吹了半天风,好不容易心情平静下来,却遇到猛虎来袭,又是一番惊心动魄的搏斗。
他的心情经历大起大落,晚上在山洞大概又受了些凉,此时体力已到极致,竟有些迷糊起来。

楼清羽知道这样不是办法,撑着树干站了起来,继续下山路。
忽然听见远传来熙攘之声。楼清羽凝神听了听,似乎是昨日遇虎的那个山崖。心中一动,拨开树枝,向那边寻了过去。尚未转出山角,嘈杂的叫嚷声中一耳便听见秋儿于变声期的少年特有的沙哑嗓音。
“少爷——少爷你在哪里?!”
那声音中已夹杂了太多的惶恐和哭音,让楼清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跌跌撞撞地转过山角,围着死去白虎的一行人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秋儿……”
楼清羽唤了一声,然后看见众人中间那个披着黑色风衣皱着眉宇脸色苍白的人。
“炎夜?”
楼清羽的声音有些无力,嘈杂惊慌的众人初时并没有注意到,但迦罗炎夜却几乎立刻回过头来,看见他时眼睛霎时睁大。
沈秀清看见他,猛扑过来:“好家伙!你还活着!”炎夜
6 炎夜

迦罗炎夜望着楼清羽白皙的面颊消瘦苍白,双颊尖了下去,露出越发显得坚毅的下巴,只是眼神仍然那般清亮。因为病中,比平时更加多了一抹柔和的温意。

楼清羽看着他,微微一笑:“炎夜。”
迦罗炎夜走到床边,慢慢坐下,问道:“好点了吗?”
“好多了。”楼清羽拉拉他的袖子,让他坐过来点,细细看看他,道:“那天我错了,你别生气。”
迦罗炎夜微微侧过头,没有说话。
楼清羽道:“你那天怎么上山了?看见你真是吓了一跳。让你着急了,真抱歉。脸色好象有些不好,身体没事吧?”
“脸色不好的是你吧。”
楼清羽笑笑,摸摸自己的脸,问道:“真的不好?”
迦罗炎夜说完那句话就觉得自己的口气不太好。他明明是关心清羽才来的,怎么那态度好象有点太高高在上了?
他努力缓了缓口气,尽力轻缓地道:“还好。比前两天好多了。”

楼清羽并不在乎迦罗炎夜把夫妻间的关怀弄得像领导视察似的,他已经习惯了,毕竟不能指望一个出生以来就身居高位的王爷学会关心他人。
楼清羽想起那天自己贸然上山引起的后果,迟疑道:“那天山上去了多少人?他们看见你……你怎么理的?”
迦罗炎夜道:“你别管那么多了,好好休息吧。”
楼清羽皱了皱眉。迦罗炎夜的这个回答和这种态度,让他有些不安。
“那些人……你到底……”
迦罗炎夜看了他一眼,道:“我会让他们闭嘴的。”
楼清羽微微一惊,想说话,迦罗炎夜不耐烦地道:“这件事你别管了。”
楼清羽闭口。
二人一时沉默下来。迦罗炎夜心里有些懊悔。

他并不是故意要这么说话,可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和脾气。其实那天的事仔细回想,还是自己做错在先。清羽改的那个名字他虽然不喜欢,却没有理由随便怀疑他的用心。而且……他后来说话也确实过分了一些。
炎夜自己心里也很后悔,毕竟孩子的事也是他的心头伤,但不知为什么,那时候就是不想示弱,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内心的软弱,所以冲口说出了让两个人都受伤的话。

楼清羽负气离开时说的那句话,让他被重重击倒。

活着的人,永远争不过死者。

迦罗炎夜觉得自己那刹那好像不会呼吸了,胸口涨得要爆开,整个人被种陌生而愤怒的情绪虏获。
卧室的东西被他砸了个干净。如果不是腹部的隐痛和酸涨的腰腹提醒了他,他真想抽起剑追出去,狠狠地和楼清羽过上两招。

司锦进来的时候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叫来了沈秀清。迦罗炎夜靠在床头,脸色铁青,愤怒中竟有种说不出来的……悲伤。
他疲惫不堪地躺在床上,看着司锦和秋儿轻手轻脚的收拾着屋里的狼藉。沈秀清蹙眉道:“王爷,您动了胎气,但不是太厉害。我给您开了安胎药,您注意点,如果不想这个孩子像……就好好休息,别再轻易动气。”
迦罗炎夜面无表情的听着,也没说话。服了安胎药,他实在累了,虽然心中还是怒火难平,但还是早早困顿地睡下了。
半夜盗汗,从梦中惊醒,浑身酸痛不堪。往旁边摸了摸,竟摸了个空,这才发觉楼清羽竟然没有回来。
以往这个时候,如果他从梦中醒来,楼清羽总是会随着他的动作睁开眼,温柔地帮他按摩腰背,或者轻声和他说两句话。但今夜身旁一片冰凉,让他的心也沉了沉。

迦罗炎夜为自己瞬间产生的不安和失落感到厌恶。他从不依赖任何人,也不习惯依赖任何人。他努力让自己甩开那一瞬的情感,撑着身体坐起来。身上的沉重和酸软让他非常不适。
“来人!”
他向外间唤了几声。以前楼清羽不喜欢有人在外间小阁留夜,说屋里的人做什么外面都会知道,要保持隐私权什么的。但自从他有孕之后,楼清羽怕自己一人照顾不来,便让司锦和秋儿轮流在小阁宿夜,贴身伺候。
司锦点着灯进来,问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渴了,口干。”
“是,您等等。”
司锦去桌边倒了一杯茶,摸了摸,道:“茶凉了,我去厨房给您烧壶热的吧?”
“不用了,正热的厉害。”迦罗炎夜浑身燥热,接过茶杯一口饮干。见司锦垂首立在一旁,淡淡地问:“王妃今夜睡在哪里?”
司锦迟疑片刻,道:“王妃尚未回来。”
“什么!?”迦罗炎夜吃了一惊向外面望去,已是黑幕沉沉,喝道:“都什么时辰了他还没回来?!”
“……是。”
“怎么不派人去找?!”迦罗炎夜怒道。
司锦道:“沈大人已经去了。”
“就他一个人?”
“还、还有秋儿。”
“混帐!现在什么时辰了,就他们两个人?!”迦罗炎夜掀开被子下床,司锦连忙给他披上衣服。
迦罗炎夜裹了一件宽松厚重的长衣,掩住身形,道:“把外面的人叫醒,都给我去找!”
司锦急了:“您要亲自去吗?”
迦罗炎夜看他一眼,径自出了卧室。
司锦追在后面叫道:“殿下,您别去,王妃不会有事的!”
迦罗炎夜已站在后院,唤出隐匿在暗的隐卫,正吩咐他们去找人。
视线在众人中凌厉地巡视一圈,突然冷声道:“土部暗首冥仓呢?”
司锦在后面提心吊胆。
面前跪着三人,为首那人低低道:“冥仓被沈大人带走了。”
迦罗炎夜缓下口气:“去找王妃了?”忽然察觉不对,土部之人善于地遁追寻之术,找人搜捕自然非他们没数。沈秀清虽然是他的心腹,知晓隐卫的存在,但却无权调拨他们。此时竟然带走了其中一人,还是善于追寻觅踪的土部暗首,必定是为了找人而为。
迦罗炎夜摸下腰际,赫然发现自己贴身携带的玉牌不见了。
司锦扑通一声跪下:“请王爷不要责怪沈大人。沈大人也是情急。”
“情急?情急什么!?”迦罗炎夜脸色再变,厉声喝道:“到底出了什么事,竟敢让你们偷了本王玉牌调配隐卫?!”
司锦俯首啜泣:“傍晚奥赛奔回,惊吓嘶鸣,后臀有、有……”
“有什么?!”迦罗炎夜厉声急问,心底升出不祥之兆。
“有、有虎爪之伤……”
迦罗炎夜猛退了两大步,靠在柱旁喘息,心脏几欲跳出胸腔。
此时春寒,山里正是食物最少的时候。周边的村庄经常发生猛虎袭人的事件,还有幼童被叼走过。

手在长衣下按住腹部,迦罗炎夜好不容易稳住心神,低哑道:“他们去了几时了?”
司锦小声道:“戌时三刻左右奥赛奔回。沈大人冒死取了您的玉牌,调走了冥仓大人,现在……已经过了子时了。”
迦罗炎夜算算,竟已过了两个多时辰。
他镇定心神,转向那几名暗卫:“只你们几个不够,你们暗中护卫即可。”
“是。”
那几人退下,隐没在黑暗中。
司锦心惊胆战地看着王爷。
迦罗炎夜对他道:“出去。传我命令,府里所有人都去找。”
司锦颤声道:“那些人……”都是皇上的。况且其中怕也有旁人安插的,如此贸然调动出去,让他们寻到近身的机会……何况皇上那边也可能有人借机生事,若是追究起来,此中错杂纠缠,不能一言蔽之。
迦罗炎夜冷道:“不管什么人,在我府里,都要听从本王调遣!”
楼清羽扯了扯嘴角:“看见你真是太好了。”
沈秀清愣了一下,迦罗炎夜眼神一闪。
楼清羽往沈秀清怀里一靠,闭上眼:“快点……我不行了……”然后身子一软,倒在这医术高明武功高强的大夫怀中,放心的晕了过去。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
刚才发现白虎时大家都以为楼清羽已遭不测,只有王爷断言道王妃还活着,让众人继续找。谁知刚说完没多久,王妃竟然血衣满身狼狈的出现在大家面前。

楼清羽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
他隐约知道自己在发高烧,伤口大概受了风,不知道会不会发炎。现在条件落后,万一发炎引发其它并发症就麻烦了。还有胸口喘息困难,隐隐绞痛的心脏提醒着他,这具身体脆弱的心脏不知道能不能承受这突来的重病。

不行!他还不想死!
想起炎夜和他腹中的骨肉,楼清羽就觉得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死。不论在这个世界怎样活着,他已经有了至亲的亲人,至少他也要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几恍惚地醒来片刻,感觉司锦小心地给他肩膀的伤口换药,还有人给他喂水喂药,似乎还曾听见秋儿微微沙哑的嗓子在那里唤他。
有一醒来,眼前黑沉沉的,房间里很暗。楼清羽朦胧地感觉有人坐在他身旁,他努力眯起眼集中焦距,慢慢摸索过去,伸手握住那人的手,沙哑艰涩地道:“别……别在这里,小心……传染……”
并未听到回声。楼清羽实在病的不清,即使意志力再坚定的人,在高烧和病症的侵袭下也睁不开眼了。那人给喂了几口水,他好像模模糊糊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再度人事不知。手,却一直没有放开。因为意识太过朦胧,以至醒来后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楼清羽在床了躺了三四天,烧才终于渐渐退了下去,人也清醒过来。只是身体还极度虚弱。左肩上的伤口果然发炎了,但好在治疗及时,那蒙面人给他用的也是极好的药,终于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他胸疾旧症却复发了,短时间内好不了,必须好好休养。
楼清羽苦笑。才好了两年多,又要做回病秧子了,他还真有些不习惯。和好
61 和好

夜的山里寒风朔朔,夹杂着南方特有的湿润阴寒,更是让人难以抵御。
迦罗炎夜厚重的裘皮锦袍外甚至罩上了一层寒霜。正是春暖还寒,冷不胜人。
别府里的仆役加上驻守的一队兵卫,皆高高举着火把,夜入山寻找。
司锦陪着迦罗炎夜,望着山上若隐若现的点点火把,忧心忡忡。
“殿下,要不您还是先回去吧。”
迦罗炎夜冷冷盯了他一眼。
司锦在他刀锋一般凌厉的视线下退缩,只觉这春寒的阴冷冻不了他,王爷的视线倒能把他冻成冰块。

天色将明时,山上终于传来消息,似乎找到什么了。
迦罗炎夜抽了一下狮子骢,随众人奔了上去。
半山上那个悬崖边,一具白虎横卧在地,地上满是腥臭的血迹,沈秀清正站在虎尸旁边察看。
迦罗炎夜跨下马背,走过去看了一眼,脸色青白,低喝:“火把照亮点。”
沈秀清看见他,微微一惊。其实在看到众人上山时已知道事情瞒不住他了,但见他亲自上山,竟然还骑着马来,仍是忍不住皱眉。
迦罗炎夜踢踢尸首,道:“翻过来。”
几人上前,合力把老虎翻了个身。
迦罗炎夜微微弯下腰,看见虎目干涸的血水,让人扒开仔细看了看。
沈秀清在旁轻声道:“致命伤口在颈部,被利剑一剑贯穿,力道极强,似从远射来,而且……手法应该不低。”
迦罗炎夜蹙眉。
楼清羽身上从不带利器,他是知道的。那家伙一向只有一把匕首防身。可是此刻杀死巨虎的,却是一把楼清羽绝对没有的凶器。

旁边有人怯声道:“王爷,王妃只怕……”
迦罗炎夜招招手,对身后众人道:“人还活着!都在周围给我仔细搜索,应该不远。”
“是。”
一队人领命散去,还有一小部分留在周围守护。
此时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迦罗炎夜浑身酸重,却仍站在那里。
秋儿自发现老虎的尸首后便一直在发呆,此刻听了王爷的话,突然惊醒了过来,嘶声叫道:“少爷——少爷你在哪里?”
迦罗炎夜皱着眉听着他一遍遍呼唤,忽然心有所感,侧过头去,正望见后面不远的树林中,一人扶着山壁缓缓转出。
四目相对,那人苍白之中染着一丝可疑红晕的面容闪过惊讶之色,然后听到他呢喃似的轻唤。
“炎夜?”

迦罗炎夜说不出当时的心情,好像如释重负,好像恍如隔世,好像……好像整个人提到半空中,又终于踏踏实实的落了下来。
谁知楼清羽只对沈秀清说了两句话,便晕了过去。迦罗炎夜这才看清他身上的血污,和肩部的伤口。
迦罗炎夜不记得他们是怎么下的山。他只记得自己一直提着心看着沈秀清和秋儿把楼清羽送回卧室,看着他们忙忙碌碌的帮他治伤喂药,心口一直茫然纠痛着。
这样的感觉他以前从未有过,后回过神来细细一想,不仅暗暗心惊。
楼清羽昏昏沉沉了好几天,他也跟着难受了几日。
妄动真气,本伤了胎气,好在这不似上那般旅途操劳,连番受挫。沈秀清从裕阳带来的大把大把的珍贵药材养着,孩子终于无事,只是身上难免折腾几日。
其实迦罗炎夜身体甚好,孩子也很是健壮,若非上一确实情况特殊,那个孩子必不会保不住。
没有楼清羽在旁,迦罗炎夜总睡不踏实。半夜偶有抽筋盗汗,他不喜旁人近身,只自己硬撑了过去。那夜忽然反复无法入睡,去看楼清羽,他竟迷茫的醒了来,拉着他的手说什么,为了你,我也不会去死……
迦罗炎夜黑暗中竟脸红了一阵。
他从未想过,竟会有人对他这般情意重。当初他强娶他,实没安着什么好心思。
本以为楼清羽这般清雅淡然的人压在身下,另有一番情趣,谁知……后来见他为了自己竟追来战场,心里便软了些,房事上也不再强求。兼之自己也得了趣味,迦罗炎夜本不是那般顽固死硬的人,渐渐也习惯了与楼清羽这般相。

迦罗炎夜已隐隐察觉自己对楼清羽的感情不一般,可却不愿想下去。此时见他旧症病发,又受了重伤,心里日日担忧,面子上却死咬着说不出来。
“你……”
迦罗炎夜打破沉默,却只吐出一个字,再说不下去。
楼清羽不再提刚才的话题,拉着他的手,看着他的脸色道:“听说那夜你也寻了我一夜,身子真的没事么?”
迦罗炎夜道:“孩子没事。”
“我不是问孩子,我是问你呢。”
迦罗炎夜没有说话。
楼清羽往旁边侧了侧,拍拍床榻,道:“上来躺躺。”
迦罗炎夜蹙眉。
楼清羽笑道:“上来吧。正好小睡一会儿。”
迦罗炎夜犹豫了一下,慢慢脱了鞋子,上床在楼清羽身旁躺下来。
这几日他一直住在耳房,晚上也没有楼清羽相伴,总睡不踏实,又要理府里那日遗留的一些事情,精神委实不好。
楼清羽拉过被子给二人盖上,手在他腹上摸了摸,低低道:“这几日辛苦你了。”
迦罗炎夜皱眉:“以后不要随便跑出去。”
“是。”楼清羽轻轻应了他,道:“那天的事还生气吗?”
迦罗炎夜沉默片刻,道:“那天是我小题大做,原不是你的错。”
楼清羽道:“你不喜欢那个名字,我们不用就好了。其实那人……早已不在这世上。我视他如兄弟,原只为了纪念,以后不会再提。我说那话,也是恼急了,你别放在心上。”
迦罗炎夜静静望着他,楼清羽的神情让他不忍。他慢慢垂下视线,低声道:“你不必勉强,我也没有那么小气。”
楼清羽轻轻一笑:“你说这话,倒像吃醋一般。”
迦罗炎夜微窘,顿了顿道:“那天我也过分了,你、你……”
“我不生气。”楼清羽笑眯眯地看着他,伸手搂住他,额抵在他额上,轻轻道:“其实,那天的话我没有说完。”
“什么话?”迦罗炎夜微微一僵。
“活着的人,永远争不过死者。但活着的人,却永远比死去的人更重要。” 陪孕夫~

62   
“这是什么?”
楼清羽看着秋儿手中捧的物什,睁大了眼睛。
有句话叫福兮祸所附,祸兮福所依。楼清羽现在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经过这段养伤时间,他和迦罗炎夜都变得平静下来,之前的猜忌和争吵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二人都第一正视了彼此的重要,难得温馨和甜蜜的享受着失而复得的宁静生活。
可是此刻看着秋儿手里的东西,楼清羽觉得脸颊有些抽搐。
秋儿道:“这是司锦给您准备的。”又加一句:“是王爷吩咐的。”
楼清羽吸口气,强笑道:“这个不是要我……?”
“对。”秋儿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楼清羽撇头看看一旁躺在软榻上一边吃东西一边看书的迦罗炎夜,讷讷地道:“炎夜……”
迦罗炎夜最近胃口很好,似乎无时无刻不想吃东西,不吃就会饿得心慌,口味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他喝口清茶,翻了一页书,淡淡地道:“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
楼清羽干笑两声:“我平日又不出门。”
迦罗炎夜看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谁,骑着奥赛跑到山上失踪一夜。你当别人都是瞎子吗。”
楼清羽明白他的意思。其实他也起过伪装的念头,但真要实施起来……
楼清羽看了一眼炎夜已经隆起十分明显的腹部,叹了口气,站起身道:“好吧,绑上。”
秋儿低低一笑上去帮他解开衣物,将司锦做的那个‘大小适中’的枕头帮他束缚上,在腰腹部垫起,仿照成旁边那位……咳,的样子,再罩回外衣,完全是一个六个月左右身孕的样子。
“还挺沉啊……”楼清羽喃喃道,想起以前电视节目上体验太太大肚辛苦的模范爸爸们的样子。
秋儿看着他的样子想笑,被敲了一记。
迦罗炎夜也露出淡淡的笑意,挑挑眉道:“怎么?不喜欢?”
楼清羽叹道:“是不是要出去走一圈。”
“当然。”
“明白了”楼清羽再敲了一下一旁仍在窃笑不止的秋儿瞪他一眼,道:“笑!再笑有你好果子吃!还不扶本王妃出去散步?”
“是。是是。”
秋儿连忙伸出手,搭住楼清羽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扶着‘大腹便便’的王妃出去散步了。
迦罗炎夜望着他的背影,见他一手扶在后腰上,一手搭着秋儿,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左右摇晃,好像鸭子一样。
迦罗炎夜有些脸黑,暗忖难道自己平日走路时也是这幅模样吗?怎么楼清羽比自己还像个有孕的人…

楼清羽和迦罗炎夜都是谨慎之人。他在迦罗炎夜面前故意步伐明显,不过是逗弄他,出了院子,他便立刻收敛多了。毕竟一个月前他还肚腹尚未显形,虽然淄衣厚重,也难保多嘴的下人中没有怀疑的。此时司锦做的枕头并不是很大,他只要小心地在院子里走几圈,被些路过的下人看了去,日后渐渐加重,偶尔出来转几圈,便消了他们的疑虑。至于迦罗炎夜……只要有了他这个‘大肚’的王妃,关注王爷的人自然便少了。

楼清羽和秋儿在外面走了一会儿撞上几个采购回来的下人,楼清羽上前检查了一下他们买回的东西,吩咐了几样炎夜最近大爱的菜色,让他们下去做了。路上还遇到沈秀清。
沈秀清看见他的样子不着痕迹的晃了下,笑嘻嘻地过来打招呼:“王妃最近身子大好出来散步啊?”
楼清羽抽抽嘴角,笑道:“有劳沈大夫关心。沈大夫果然圣手丹心,保得我们‘父子’平安啊。”
沈秀清强忍住笑,一本正经地道:“能为王妃和小世子效劳,是臣的荣幸。”
“是世子还是郡主,尚不知晓呢。”
“哪里。王妃一看便是有福之人,定是世子了。”
两人在院子里装模作样地打哈哈,待回了内院,都扑嗤一声笑了出来。

楼清羽自此便偶尔‘盛装出巡’,挺个假肚子出去转一圈,但绝不经常出现。迦罗炎夜的影卫中有一人擅长易容之术,身材也与炎夜相仿,偶尔授命易容成王爷的样子出去办事,将此事瞒得更加天衣无缝。

随着天气渐暖,迦罗炎夜身上越发重了,渐渐行动不便,燥热难耐。
楼清羽的身子好的挺慢,但终于没有什么大碍。其实他很想每日能出去慢跑两圈,或做做运动,但非常时期,只能耐心忍耐。

到了四月末,迦罗炎夜已经很懒得动身了,沈秀清劝道:“王爷,您适当的多运动运动,对孩子有好,生产也容易些。”
迦罗炎夜不耐道:“内院就这么大点的地方,你让我运动什么!”
他近些日子早憋坏了,满肚子闷气,委实无发泄。
楼清羽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你想怎样?我陪你。”
迦罗炎夜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夭折的孩子,火气稍稍消些,忍耐地道:“算了,出去散步吧”
楼清羽让人准备了温热的浴池。南方最不缺的就是水,浴室的清池里蓄满了从后山清泉里引来的清水,微微加热后沐浴有些偏低,但浸泡却足以消暑。

迦罗炎夜现在体温异常的高,在外走一会儿便热出一身大汗,然后楼清羽便会陪着他沐浴。
迦罗炎夜浸在水里,楼清羽坐在沿子边泡脚,就像他们当初在战场的山谷里那泉温泉时一样。
楼清羽想起那个时候炎夜的肚子里其实已经有了那个宝宝,可二人却都恍然未知。此时炎夜的肚子在水池下看得分明,鼓鼓胀胀,胎儿不时的蠕动都清晰可见。
水的浮力极大的缓和了炎夜的不适,所以每天都要泡上一会儿。楼清羽记得前世在电视里看过,似乎有什么孕妇的水中疗法,只可惜那时他对此事全不关注,所以现在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
迦罗炎夜喘口气,道:“真快受不了了。他什么时候能出来?”
楼清羽笑道:“再忍忍,还有一个来月吧。”
古时人说十月怀胎,可实际上胎儿的孕期只有九个月零十天左右,这点楼清羽到记得清楚。
不过看着迦罗炎夜的肚子,楼清羽想起前些时候沈秀清的话。

“王爷的肚子有些太大了,只怕生产的时候不太容易”沈秀清有些担忧,又道:“而且我看王爷的胎位过于靠下,似乎……有些不正。”
楼清羽吓了一跳,道:“那怎么办?”
因为迦罗炎夜不喜欢别人近身,沈秀清偶尔帮他检查,也是战战兢兢。
沈秀清道:“能提前正过来自然最好,只是王爷那脾气……”
楼清羽道:“我去与他说说。”

这还是前两天的事情,楼清羽见迦罗炎夜闭目靠在水池里,全身舒畅的感觉,轻轻滑下浴池,靠在他身边。
迦罗炎夜睁开眼看着他。楼清羽摸摸他的肚子,问道:“你能摸出孩子的手脚在哪里吗?”
“嗯?”迦罗炎夜怔了一下,有些愣愣地道:“这个还能摸出来?”
楼清羽睁大了眼睛:“他在你肚子里,他动的时候你感觉不出来么?”
迦罗炎夜还真……没注意过。过了半晌才道:“有时会踢我这里,大概是脚在动吧。”
楼清羽按照沈秀清教的方法这摸摸,那按按,又在炎夜说的地方探了探。
迦罗炎夜推开他的手,语气不善:“你做什么?太用力了。”
“秀清说你的胎位有些偏了,这两天让他帮你正正吧。”
迦罗炎夜僵了一瞬,没有说话。
楼清羽摸着他的肚子,道:“这是为你好,也是为孩子好。你要知道……”
“好了,正就正吧。”迦罗炎夜打断他,问道:“偏得厉害吗?”
楼清羽感觉迦罗炎夜也是有点担心的,毕竟生孩子的是他自己。
“让秀清好好帮你看看。若不是你固执,也许早查出来了。”
迦罗炎夜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似乎也没有了泡澡的心情。“出去吧。让他现在就过来看。”
楼清羽轻轻揽住他,低声道:“别担心,有我陪着你,不会有大碍的。”
迦罗炎夜漆黑的眸子看着他,忽然忍不住重重在他腕上拧了一记,然后转身慢慢出了池子。
楼清羽苦笑,知道这是他在怨恨自己让他怀孕,可也不知道是谁想要孩子的?揉了揉手腕,跟着爬出浴池,小心地上前扶住他,帮他擦干身子,穿好衣物,回到卧室。

63 暗涌   
皇城   
迦罗真明听到内侍传来的消息,一时间有些茫然。再问了一,才确认是真的。
“安阳内君昨日夜里,殴了。”
“朕前些日子还听说,病情不是有起色么?”
那内侍轻轻回道:“太医说,许是回光返照。”
迦罗真明静了一会儿,道:“朕知道了,传令下去,着内宗府按皇室规仪厚葬。李驸马守孝过后,再升两品。”
“是。”
迦罗真明靠在龙椅上,长叹口气。

安阳内君是先皇的长双子,比他大两岁。十六岁时便被封了皇双子的最高封号,安阳临仪内君,下嫁南安王李家。他身子一直不好,多年来也无子嗣,年前开始缠绵病榻,拖了这几个月,竟然去了。
迦罗真明看到亲手足就这样没了,心里自然伤感。
说来,先皇的两子三双一女中,除了德馨尚未出嫁,安阳内君和另一位皇双子岳阳内君都没有子嗣。北郡王倒是有一个儿子,却不是他自己生的,而是他的侍妾。若不是他有这个儿子,当年先皇也不会将他封了郡王。皇室皇双子的命运,一般都是嫁掉。

迦罗真明让人安排好安阳内君的丧事,出了大殿,正看见德馨公主迎面而来。
迦罗德馨今年已经十五岁,到了及笄出嫁的年龄。性子稳重了几分,却仍是那般神采飞扬,脸上有着一种公主的骄傲和尊贵。
“皇兄。”
“德馨,这几日不要在宫里随意闲逛,回去换身素服。”
“怎么?”德馨有些吃惊。
迦罗真明道:“安阳内君……没了。朕以为你已经收到传信了。”
“什么?我刚从父后那里回来,没有听说……怎么那么快?”德馨大吃一惊,一时没有消化。
安阳内君是先皇第一个孩子,是她实际上的大哥。不过二人年纪相差十几岁,德馨很小的时候他已出嫁,所以感情不是很。但因为先皇子嗣不多,所以这个消息还是让她黯然。
迦罗真明淡淡地道:“朕也刚知道。有时间你去多陪陪父后,这件事宫里也要操办,少不得费心。”
“是。臣妹知道了。”
迦罗德馨已经渐渐明白一个公主该有的责任和礼仪。她与迦罗真明虽然同母所出,却并不十分亲厚。以前她与二皇兄炎夜关系最好,现在迦罗炎夜身在异地,皇城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德馨与皇上的关系不觉也渐渐缓和了些。
“皇兄,你要去哪?”德馨见他向外走,问道。
“段妃身体不适,朕去看看。”
德馨哦了一声,嘴角轻勾:“段贵妃现在身怀六甲,不比当日,皇兄是应该对人家多关心关心。”
迦罗真明看她一眼,道:“朕的贵妃,朕自然关心。”

德馨看着皇上带人向后宫走去的身影,忍不住冷冷哼了一声。
身后的贴身宫女知道她一向不喜段贵妃的为人,低声道:“公主,皇上大婚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子嗣,您怎么不开心些?就算不开心,也不要太露痕迹。”
迦罗德馨道:“二皇兄也快有子嗣了,我倒是开心的很。二皇嫂和皇上的那些妃子不一样,他养的孩子错不了。就段女人那狐媚样,养的孩子也……哼!”
迦罗德馨又重重哼了一声,衣袖一摔,道:“回宫,换素服。”

迦罗真明来到段贵妃的琼祥宫,正听见北郡王说话。
“……如今我们迦罗氏子嗣艰难,段贵妃为皇上孕育龙脉,自然金贵非常。这小小的天山雪莲算得什么,若是有那仙芝琼浆,素轩也要找来给贵妃娘娘尝尝。”
迦罗真明眉宇微蹙,只一瞬,又展了开。跨进内殿,笑道:“爱妃在和郡王聊什么?”
正在说话的二人见皇上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段贵妃大腹便便,行动不便,宫女搀着她起身,刚要弯腰,便被皇上扶住。
“朕不是说过,爱妃看见朕不必行礼吗。”
段贵妃娇笑道:“礼不可废,臣妾不敢因身怀六甲便荒了礼数。”
“爱妃如此明理,真是让朕汗颜。”
“皇上过奖了,这是臣妾应该做的。”
迦罗真明轻轻一笑,看着跪在地上的北郡王迦罗素轩,道:“起来吧。”
“谢皇兄。”
迦罗真明看了看桌子上的东西,对迦罗素轩道:“你倒有心了。”
迦罗素轩道:“这是臣应该做的。”
迦罗真明扶着段氏在主位上坐下,道:“安阳内君的事你知道了吗?”
迦罗素轩微微一惊,道:“还未知。听说他近些日子重病……怎么?难道……”
见了皇上神色,北郡王不仅黯然。
段贵妃见状,连忙在旁安慰。迦罗真明叹息一声,道:“先皇子嗣不多,只有我们几个。如今安阳内君已经去了,岳阳内君远嫁他国,你又封在边陲,炎夜……这宫里越来越寂寞了。”
北郡王忙道:“逝者已去,多想无益。段贵妃不日便会为皇上产下龙子。皇上洪福齐天,这宫里很快便会热闹起来了。”
段贵妃听他说自己将产下龙子,不仅面露几分喜色。
迦罗真明若有意地望了北郡王一眼,又回头看了看段贵妃高高隆起的腹部淡淡地道:“但愿如此”

6 不安   
八个月的时候,胎儿会渐渐下移,进入骨盆。
楼清羽记得前世他接触不多的妇产知识应该是这样的。
看着迦罗炎夜越发庞大的身躯,看着他比从前丰满和宽阔了一些的臀部,楼清羽仍然对这个世界男人可以生育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议。
迦罗炎夜显然也接受不了自己现在的状况。因为第一个宝宝刚刚七个月的时候就早产了,其情形几乎可以说是流产,所以那时他并未体验过完完全全孕育一个胎儿要付出何等代价。
现在他每日腰酸背痛,尿意频,盗汗抽筋,甚至有时会被孩子顶得反胃。种种情形让他越加不耐身上这个重担,只想着能够早日解脱的好。
而沈秀清作为这个世界一位医术不错的大夫,却觉得迦罗炎夜的情况并不十分乐观。
虽然他的身体为了适应生产而发生了转变,但暗双的体质与男子无异,根本无法同真正的女人和双儿相比。而且胎儿似乎挺大,即使是一般女人和双儿,分娩起来都会有一定困难,更勿论迦罗炎夜男子的体型所带来的不便。

迦罗炎夜现在已经看不见自己的脚面,弯腰也已经成为一项十分吃力的动作。由于腹部和胯骨负担过重,让他的腰背时常酸痛,这一点最让他难以忍受。
胎位前几日沈秀清已经帮他抚顺,仍然建议他多多运动,不要总是躺着或卧着。但迦罗炎夜现在坐着都觉得吃力,如何愿意气喘吁吁的走来走去。
不过好在他的意志力十分强韧,又有楼清羽在旁督促着,倒是坚持下来了。当他得到安阳内君的消息时,正和楼清羽在院子里进行每日不落的散步活动。

“什么?这么快……”迦罗炎夜只愣了一瞬,然后继续像变形的企鹅一样散步。
“安阳内君?”楼清羽回忆了一下,道:“我没有见过不知生了什么急病。”仔细看了看炎夜道:“你好象并不怎么意外?”
迦罗炎夜淡淡地道:“他是先皇所有子女中,身体最差的。”
楼清羽扶紧他的腰:“你……”
不难过吗?
二人默默散步。迦罗炎夜忽然停了下来,略略蹙眉,手按着腹部。
楼清羽知道是孩子在踢他了。一般若不是孩子踢得太猛,迦罗炎夜很少有什么大反应。
“我听听。”
楼清羽连忙弯下腰,贴到炎夜的肚子上,一块凸起,正撞在他面上。
“好有力。”
迦罗炎夜咬着牙,强忍不适,看着楼清羽欣喜地表情,道:“我觉得是儿子不然不会这么折腾人。”
楼清羽笑道:“男孩女孩都一样,在肚子里都这样。”
“……我累了,回去吧。”
“好。”

楼清羽扶着他回到卧室。大概安阳内君的消息还是让炎夜有些不好受,今天他没有发脾气,只是说累了,要躺床上歇会。
楼清羽看着他睡下,出了卧室,在外屋看见司锦。
司锦道:“王妃,我觉得最近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
司锦道:“最近宅子四周有些人鬼鬼祟祟,还有人向府里的下人打听王妃的产期。”
楼清羽皱眉:“知道是哪来的人么?”
“听口音不是本地人,似乎也不是京里来的。”
“口音做不得准。再遇到形迹可疑的人,让隐卫暗中跟上,看看和什么人接头。顺着往下追查。”
“是。我已命人去做了。”
楼清羽道:“这件事不要告诉王爷,有了消息禀告我。”
“是。”
司锦出去了。楼清羽坐在椅上,敲了敲把手,心下沉吟。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也许这些人,与去年伏击他们的人有关。还有那天救他的那个神秘人,到底是谁?那人与那伙刺客明显不是一伙,可是他们幕后的人,又分别是谁呢?

司锦下去查了,一时查不到什么,那些人的动作却越来越密。
他们隐蔽的非常好,而且行踪诡异。一在王府周围徘徊,却不露破绽。
楼清羽知道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敌暗我明,已是大不利,何况炎夜现在生产在即,不能出一丝疏漏。认真考虑了几天,楼清羽决定下狠手,在他们出手前,先占据一点优势。
“去抓几个人来。接头的和探风的都要,不用太多,两三个就行。”
司锦有些犹豫:“若是打草惊蛇了怎么办?”
楼清羽冷笑:“现在不是敌明我暗,而是恰恰相反。抓个中间人物来,一来他们会知道我们已有防备,不敢轻举妄动。二来……也让他们猜忌猜忌,我们到底知道了多少。反被动为主动,对我们有利。”
“是。”
司锦听王妃这样一分析,觉有理。他们已经被动了太久,到了这个地步,在不适当反击,恐怕麻烦会来的更快,更措手不及。

隐卫很快抓了两个人来,一个是隐藏在暗接头的人,一个似乎是附近探风人的头头。
楼清羽让他们把两人分开审讯,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敲出点有用的东西。
可是意外的是,虽然搜出了他们身上的毒丸,那两个人还是在五天后分别毒发身亡了。显然早已服用了需要定期解毒的药物。
不过这五天功夫还不算白费。迦罗炎夜手下的隐卫,自有善于逼供的。可是幕后的主使太过狡猾,这两个人知道的情况并不多,能敲出来的内容也有限。

“死了?”楼清羽蹙眉。
他并没想弄出人命,可是现在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是。”司锦道:“那接头人是江湖上一个名为听风楼组织下的小喽罗。他的任务就是负责把消息传回楼里。对幕后主使并不清楚。”
楼清羽第一接触江湖事务,感叹武侠小说诚不欺我,江湖果然无不在。
楼清羽想了想,道:“让陈竟想办法查查。这听风楼的幕后人,必定和京城有关。”
“是。”
司锦领命下去。

楼清羽隐隐觉得不安。江湖人若无背景,一般绝不会找朝廷和皇室的麻烦。而朝廷和皇室的人,若不是有不可告人的事情,也很少招惹江湖人。
这个人到底是谁?竟想透过江湖人的手来对付他们。可见这个人小心谨慎,筹划已久。而且绝对位高权重,才越发不敢暴露自己,所图谋的,必然不是小事。
他派人打听炎夜、哦不,是自己的产期,到底想做什么?

楼清羽忧心忡忡,随着炎夜的产期临近,越发不安起来。可是更糟糕的事在后面。迦罗炎夜日子过去,竟然迟迟没有临盆的迹象。催产

65 催产   
“啊——好痛!好痛……”
“娘娘,用力!用力啊……”
琼祥宫里正是一片紧张气氛。
段贵妃难产,惊动了整座太医院,数十位御医和宫人匆匆奔走,为了娘娘的生产忙碌着。
迦罗真明坐在外殿,眉宇微蹙,面色沉凝。
谁也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但这个时候,皇上应该是满心在等待自己第一个孩子临世。
蒋太后来到琼祥殿,迦罗真明看见他,连忙起身相迎。
“父后。您怎么来了?”
蒋太后在主榻上坐下,问道:“怎么还没生?”
“是。”
“听说已经六个时辰了,是吗?”
“是。”
蒋太后蹙眉:“这帮奴才干什么吃的。六个时辰还没让贵妃安产?”
皇上也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蒋太后沉默片刻,看了看他,安慰道:“别着急。皇上洪福齐天,不会有事。生孩子就是这样的,想当年……”他突然住口,忆起当年自己生炎儿时,也是整整三天三夜。
皇上忽然想起什么,轻道:“安亲王也快有子嗣了,算算日子,好像也差不多了。”
蒋太后袖口微动,点了点头,神色有些轻茫:“是啊……”
皇上望着外面走廊上忙碌不停地宫人身影,似是喃喃自语,道:“不知是男是女……生了没有……”
“呼——热死了……湿巾,给我湿巾。呼——”
迦罗炎夜坐在凉椅上,楼清羽在一旁给他不停地扇风。
司锦把手巾在清凉的水盆里投一投,匆匆拧了递过来。
迦罗炎夜一把接过来,在身上不停地擦,可汗珠还是顺着他的额头和脖颈不停滚落。
南方的天气本就湿闷,今年不巧还特别热。
楼清羽知道古时这个时候的五月,在现代的阳历上,正是六七月份最热的盛暑时候,对炎夜这位待产的孕夫而言,简直是人间地狱。

迦罗炎夜扔下已经变得温热的湿巾,皱紧眉头低吼:“热死了!太热了!呼呼……”
楼清羽看着他捧着大肚子在那吃力喘息的模样,觉得心疼,却十分无奈。
这里既没有空调,也没有电扇,唯靠湿巾和他的手力风扇,根本满足不了迦罗炎夜的需求。要想从根本上解决办法,只能盼着孩子早点出来……

“他到底什么时候出来!”
楼清羽还没想完,迦罗炎夜已不耐烦地叫了出来。他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肚子,微微侧过身。
楼清羽问道:“腰酸了?”
迦罗炎夜也不说话,只是侧靠在凉椅上。楼清羽放下凉扇,帮他按摩酸痛的腰背。
迦罗炎夜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要折了,不论躺着卧着,都整天整夜的酸痛不堪。偏偏楼清羽和沈秀清还一个劲的催他多运动,说孩子还没有临盆迹象让他没事就多走动。可是他带着这么一个十几斤的大负累,连平日的起身如厕都费力,哪里还有精力运动。

“炎夜,好点了吗?”
“不好!太折腾人了!”迦罗炎夜语气不善。他最近整个人又烦又躁,一触就爆。
楼清羽眉宇微蹙。最近院子外面很不安分,他很担心会出什么事,心底也希望孩子早点出生。可是偏偏炎夜这里却没有一点动静。九个月早过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其实他想到一种科学办法。既然运动没什么作用,楼清羽倒很想试试那个办法,不过一直没好意思提。此时见迦罗炎夜一脸烦躁和忍耐,想了想,觉得刺激一下也好。
他的手顺着炎夜的腰背,滑到他丰腴宽阔了一些的臀部,然后摸着厚重的肚皮,慢慢探到前面。
“你在干吗?”迦罗炎夜有些吃惊地回过头。
“帮你疏解一下。”楼清羽轻笑,手指已经灵巧地翻过外衫,探入他的裤中。
“这种时候,你……唔……”迦罗炎夜轻哼了一声,有些笨拙地挺起身子,随着楼清羽的律动轻轻喘息。
这些日子来,一直都是靠楼清羽的抚慰疏解自己的欲望,这样行动不便的身体,甚至让他摸到自己的分身都很困难,所以他已习惯楼清羽这种亲密的行为。不过今天他的动作好像有点不一样。
“你、你要做什么?”迦罗炎夜射了出来,卧倒在宽敞的凉椅上,看着楼清羽欺上身来,更觉诧异。
楼清羽伏在他身上,轻轻一笑,道:“秀清让我想办法帮你催产,我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不如我们试试。”
迦罗炎夜警戒地望着他:“什么主意?”
楼清羽摸摸他的肚子,道:“我们做吧。”
“什么?”迦罗炎夜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
楼清羽流露出委屈的神色,咬着下唇,可怜兮兮地道:“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碰过你了。你还有我帮你,可是我怎么办?”自从知道炎夜有孕之后,为了怕伤到孩子,他再没碰过他呢。
“你疯了!?”迦罗炎夜变脸:“我这个样子你还想做?!”
楼清羽道:“放心,孩子都这么大了,不会伤到他。再说,你也想他早点出来不是么。”
“休想!”迦罗炎夜毫不客气地拒绝。
楼清羽耐着性子对他解释,这是一种科学催产的方法,对孩子无害有益,也有助于他顺利生产。
迦罗炎夜初时自然不信。可是楼清羽一边有条有理地对他解释,一边欺负他现在行动不便,上下其手,竟把他弄得招架不住了。
“楼、清、羽!你给我滚!”迦罗炎夜咬牙。
楼清羽此时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孩子按时出来。而且摸着炎夜变形的身材,看着他的大肚子,欲火竟真的蹿了上来,想收手也不行了。
“我滚了,这个小家伙怎么办。”楼清羽完全不把迦罗炎夜铁青的脸色放在心里,有技巧地抚慰他身上的敏感之,勾起他的欲望。
迦罗炎夜有些慌了:“你还真要做吗?!”
“当然!这是最快的方法!”
楼清羽将炎夜小心翼翼地侧压在身下,慢慢褪下他宽肥的衫裤,手指探入那比以前微微松软的后穴。
“住手!清羽……”迦罗炎夜低吼,笨拙地要回过身来,却发现完全是徒劳的。
楼清羽用刚才他自己的精液,缓缓涂抹在他的内壁上。不到一会儿工夫已可以伸进三根手指。
“开的好快……”楼清羽低笑,在迦罗炎夜的耳边轻喃,细碎地吻着他敏感的耳垂。
迦罗炎夜被他挑逗得打了个颤,渐渐也情动起来,却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
“别!这里是通堂……”
“没关系,他们不会进来。”
司锦内力那么厚,刚才听到他的脚步在外面回廊下出现,很快又消失,显然知道此时不便打搅。何况通堂两侧都垂着竹帘,隐隐约约,反而更觉刺激。
楼清羽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分身纳进去。迦罗炎夜侧趴在那里,闷闷哼了一声。

午后的内院,只有蝉鸣声不停地响着。内堂的竹帘随着夏风微微晃动,闷热的空气缓慢流动。成了

66 成了   
“啊……呃……”
迦罗炎夜拧紧双眉,一手气喘吁吁地抓着凉椅边沿,一手扶着肚子,随着楼清羽的缓缓律动而微微摇晃。
这般云雨的感觉十分奇怪。二人久未交合,此临产之即欢爱,腹中胎儿本在静静沉睡,后也似醒了过来,轻轻蠕动,好像二人背着孩子偷欢一般。
迦罗炎夜恍然有种错觉,似乎腹中胎儿正在凝目四望,动手动脚,不明父母在做何事,急欲参与其中……
“啊……不行!慢点……”
楼清羽托起炎夜修长的左腿,正欲分得再开些,听到他的唤声,顿了一下,薄汗轻喘,哑声道:“怎么?”
迦罗炎夜道:“你、你快些吧。我觉得……有些奇怪。”
楼清羽紧张道:“你觉得如何?我伤到你了?”
迦罗炎夜拧眉道:“我浑身酸疼,撑不住了。”
楼清羽道:“这就好了。”说完又抽插了几下,摸出一块方帕,匆匆撤了出来,射在帕上。
迦罗炎夜轻吁口气,任由楼清羽放下他的大腿,帮他收拾利落。迦罗炎夜慢慢坐起身来,觉得腰腹更加酸痛了,忍不住恼道:“叫你不要做了,你偏做。现在让我难受得更厉害了。”
楼清羽摸摸他的肚子,道:“奇怪。做了这么久,怎么没反应?”
“你想要什么反应。”迦罗炎夜拍开他的手,捶腰道:“这下你可知足了?”
楼清羽笑道:“你也知足了吧。”
迦罗炎夜想到自己刚才也甚得趣味,只可惜肚子太大,负累太重,无法纵情欢愉,忍不住有些羞赧,恼羞成怒道:“就知道你在胡说八道,哪里有这般催产的?听也没听过,以后休想再碰我。”
楼清羽道:“一两怕还不成,怕还要再接再厉。”
“你……”迦罗炎夜刚想怒声,忽然一顿,面色有些奇怪。
楼清羽问道:“怎么了?”
迦罗炎夜沉默片刻,捂着肚子,慢吞吞地道:“……成了。”
“什么成了?”
迦罗炎夜蹙起双眉,微微挺起身子,道:“好像……真成了。”说完猛地捏紧凉椅扶手,闷闷哼了一声。
楼清羽呆了一瞬,才明白过来。没想到这么快,刚做完就生效了,不知是太巧了还是太快了,忙道:“我扶你回屋。”
迦罗炎夜忍下一波阵痛,轻轻点头,在楼清羽的搀扶下吃力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进内室,刚至床边,又是一波疼痛,不由痛得身软,一下扑倒在床榻上。
楼清羽骇了一跳,慌忙扶他躺好,出去去找沈秀清。

迦罗炎夜侧躺在床上,很不喜欢生孩子的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不像个男人,可也不是双儿。为什么几万个男子里不见得有一个暗双,偏偏自己就是呢?难道真是上天眷佑,不亡迦罗氏?
“唔……”
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酸酸胀胀的,整个身子像在下沉。迦罗炎夜想起上的早产,心里忽然划过一抹怯意。他在战场无数出生入死,也未曾有过这样的惶恐,而且那种痛……想起来便让人不寒而栗。
“清羽!清羽……”他忍不住惶遽的呼唤。
楼清羽正带着沈秀清和司锦匆匆进来,听见他的唤声,连忙奔过来,握住他伸出的手。

沈秀清看过脉,确实是要生了,不由松了口气。
终于要生了……
不过很快心又提了起来。孩子看来不小,生起来大概很困难,王爷……
沈秀清看了一眼迦罗炎夜,他正半靠在软枕上,闭着眼喘息,肚子鼓胀得像座小山,随着他的呼吸吃力的上下起伏。
沈秀清暗中抹汗,上天保佑,一定让王爷安产啊~!
再一瞥头,望着楼清羽蹙眉看着自己的目光,那眼神暗藏着的忧虑,显然和自己相同。
沈秀清冲他微微点头,示意不用担心,他有把握。
楼清羽安下点心,握紧炎夜的手,问道:“疼得厉害吗?多久疼一?”
迦罗炎夜微微摇头,道:“还可以。不过我觉得……呃……似乎……比……上……厉害……”
他咬着牙断断续续地说完,又是一波剧烈的坠痛,来得又快又猛,让他无法再言语。

沈秀清的担忧是对的。这一生产比上一艰难许多。
从午后开始,到了傍晚,迦罗炎夜仍在辗转呻吟,离生产还有好长时间。
楼清羽喂他吃了一点东西。迦罗炎夜不像上那么固执,明白这个时候不能任性,于是一边痛着,一边艰难的吃了些。可他身上实在痛得厉害,几想狠狠咒骂,却知道于事无补,纯粹浪费体力而已,便都忍了下去。但楼清羽在他眼中,却越来越像罪魁祸首了。

“呃……啊——痛!!!”
时间过得异常的慢。屋子里有些闷热,众人都是满头大汗。迦罗炎夜浑身都湿透了,在疼痛的海洋中不停地翻滚。
阵痛越发剧烈和密集,他觉得自己像一只挣扎的野兽,除了大口的呼吸,再做不了别的事了。而这可怕的过程如此漫长,恍惚间有种遥遥无期的感觉。
羊水终于破了。这楼清羽没有扶着他下地走动,实在是看他太吃力,身子又重,不忍让他再辛苦。
沈秀清也没说什么,因为胎位已经矫正,孩子下来只是迟早的事,并不想让他浪费体力。何况古时的人大多还是相信生产时躺在床上,是最好的办法。
不过楼清羽坚持让炎夜半靠在软枕上,不让他平躺下来。他曾对沈秀清说过,这样有利于胎儿向下走。沈秀清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再看王爷的体型,也明白这个孩子比上一个要艰难。

这个时候没有静脉注射的止痛药,生产无疑是一种酷刑。迦罗炎夜从午后痛到半夜,还没有到进入最后的关键时刻。
他在楼清羽的搀扶下上过两净桶,除了排出一些秽物,淅淅沥沥地便全是透明浑浊的羊水。
这些液体已经断断续续地流了很久,后穴被撑开了些许,却只有四指宽度,根本无法容纳胎儿的出入。
迦罗炎夜只觉这生产的坠痛有种撕裂之感,整个身体好象要被劈成两半,让他在阵痛之中上下沉浮难产

67 难产   
秋儿端着一盆新烧好的热水,匆匆来到里屋。内室的房门紧闭,但站在门外,那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呻吟声,还是可以清楚地听见。
秋儿很难想象平素高高在上,冷傲如铁,狠厉如剑的安亲王生产时会是什么模样。事实上他也没有机会见到,因为司锦不让他踏进内室一步,他只能在门开门合的瞬间,透过朦胧的屏风,看见少爷坐在床边的身影。
王爷好像是从午后不久开始生的,怎么过了五六个时辰还没生下来呢?

秋儿并不知道迦罗炎夜曾经生过一个孩子,在他单纯的脑袋瓜里,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生产是怎么一回事。关于暗双的传闻,他也是小时候听老人家提起过。他对他家少爷,是完全的信任和崇拜,而且他的忠心,让他下意识地对这件事不去揣测。他只是乖乖地捧着热水,等着司锦出来。

唉,好久……晚饭都凉了,少爷也不出来用点,累坏了怎么办?

夜已经了,秋儿似乎完全没想过现在需要体力的是王爷,而不是他家少爷。事实上他下午的时候并不怎么紧张,也没有什么事要做,只是守在后厨房,看着司锦进进出出,忙忙碌碌。他几送水送饭到门边,也未听到里面有声音。直到傍晚的时候,房里才传出低低的呻吟声。
第一听见那声音,他还吓了一跳,尤其在司锦开门的瞬间,更是清晰可闻。

王爷……好像挺痛的啊……
秋儿当然知道生孩子是会痛的,但是没想到王爷那般尊贵冷凛的人,也会痛到呻吟。
想到这里,他瑟缩了一下。他可忘不了第一看见王爷的时候。那时候王爷还是二皇子,骑在一匹高大得像狮子一样吓人的大马上,身穿金黄色的外甲和血染一样的大红色风衣,整个人威风凛凛,犹如……犹如从地底最的地方奔出的修罗战神,就那样冷冷的站立在楼府外那条静寂的街上。夕阳的余辉中,他冷漠的神情和凌厉的视线,让秋儿吓得躲到了少爷身后。
说到这里,他可不得不佩服他家少爷啊。他家少爷这样一个温温静静、淡雅如仙的人,竟然能、能、能让王爷那样的人物……
不愧是我家少爷啊!真是了不起!

“啊——”
秋儿还在胡思乱想的当,忽然屋里一声高起的叫声让他骇了一跳。
门扉打开,司锦匆匆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盆污水。昏暗的烛火下,秋儿可以看见搭在盆边的布巾上,还染着暗红色的血水。
他打个寒颤,匆匆将手里干净的热水与司锦交换过来,见司锦的脸色不好,不由担心地问道:“司锦,你没事吧?”
“我没事。”
“那……王爷还没生吗?”
司锦嗯了一声,低声道:“还没。”
秋儿从门缝里张望,什么也看不见,但是隐隐能听见少爷和沈大夫的说话声,王爷的声音却低弱不闻了。
他心下慌张,小声问道:“刚才、刚才是王爷在叫吗?”
司锦看看他的小脸,道:“你去外间候着吧,可能还要好些时候。如果有时间就打会儿盹,咱们人少,需要的时候一定要伺候周到,知道吗?”
秋儿点点头,担忧地看着他,忽然道:“阿锦,生孩子都这么痛吗?”
司锦听他这么唤自己,心下一热,淌过一丝甜蜜,强自镇定道:“是啊。生孩子没有不痛的,痛完就好了。”
“你、你也会这样吗?”
司锦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不由有些羞赧,但看着秋儿清澈认真的双眼,又不忍心骂他,只好含糊道:“当、当然。不过我是双儿,应该……好点……”
秋儿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血盆,忽然道:“以后我不会让你这么痛!”说完,端着污水匆匆走了。
司锦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又喜又甜,竟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心下笑骂,傻小子,你这话说晚了……

司锦端着热水进屋,正听见王妃焦急的声音。
“秀清,炎夜好像晕过去了……”
沈秀清道:“无碍。王爷太累了,这会儿胎力正弱,让他休息会儿。”
已经快一夜了,孩子竟然还没有出来。楼清羽开始感到慌张,催问道:“秀清,他到底什么时候能生下来?都这么久了,怎么孩子还不出来?”
沈秀清额上也出了一层汗,安抚道:“生孩子都是这样的。双儿生产本就比女子困难点,大都要一两天的时间。”
“这、这么长……”楼清羽惊住,颤声道:“上没用那么久啊……好像、好像只有五六个时辰吧?而且他又不是第一胎了,怎么……”
沈秀清叹道:“上王爷是早产,胎儿不足月,身量也小,所以快些。”
楼清羽皱紧眉头。
司锦连忙过去,道:“王妃,您别慌,王爷吉人自有天祥,不会有事的。王爷还要您照顾呢,您不要太紧张。”
楼清羽勉强道:“我知道。我不紧张。”
其实哪个要做爸爸的人会不紧张。楼清羽一直陪在炎夜身边,心已经快跳出来了。为了不影响炎夜,他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虽然有过一经验,但再看到这种场面,仍是让他坐立不安。
“开了几指了?”楼清羽问道。
沈秀清掀开薄被,检查了一下,蹙眉道:“六指左右。”
“怎么那么慢?!”楼清羽接过司锦递过来的布巾,帮炎夜擦拭身上的汗水。只一会儿的功夫,他身上已满是汗水,整个人湿漉漉的,像从水里捞出来。
“呃……”
迦罗炎夜幽幽转醒,只觉温热的湿布巾擦去了粘人的汗水,身上清爽了一些,胸口也不那么憋闷了。他睁眼双眼,看见自己半靠在楼清羽怀中,腹部仍然高高隆起,孩子还没有生下来。
“什么……时辰了……”
楼清羽柔声道:“过了丑时了。”
迦罗炎夜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沈秀清看看天色,低声道:“王爷,若到了清晨,孩子还不落地,属下要给您服催产药了。”
迦罗炎夜此刻痛得没有昏迷之前厉害了,闻言轻微地点了点头,痛楚地抓紧床褥。

68 难产(下)
“呃……啊──啊啊──”
迦罗炎夜用力挺起身子,狠命地咬牙,脸孔涨得通红。他紧紧绷起身子有一两分锺之久,又颓然倒下。
楼清羽被他一狠命的挣扎吓坏了,紧抱著他的双手渐渐无力,肌肉开始发麻。不得已,他采纳了沈秀清的意见,将炎夜的双手双脚绑在了床头。
到了清晨,迦罗炎夜已经没什麽力气了,惨兮兮地半躺在床上,身子无力地向下滑,全靠楼清羽一直抱著他。

沈秀清喂他服下催产的汤药,对楼清羽道:“待会儿产道完全打开,我要帮王爷推腹,你一定按住他。”
“什麽?!”楼清羽真的快疯了。上一的生产过於急促和悲伤,并未让他感到如此可怖。看见炎夜苍白扭曲的俊容,楼清羽恨不得能替他分担痛楚。听到沈秀清要为他推腹,可以想象出那是如何痛苦。
迦罗炎夜因为受不了後半夜的剧烈疼痛,四肢被束缚在床头上。他紧咬著双唇,下唇已流出血来,楼清羽怕他咬伤自己,给他塞了一块拧好的布巾。沈秀清和楼清羽的对话他一点也没有听见,因为他的全部精力都用来对付腹中再绞烈起来的剧痛上。
他的头发全部凌散开来,胡乱而粘湿的沾在身上枕上,脸色苍白如纸。随著剧痛的来袭,他猛然仰起头,用力攥紧束缚的白布,整个身体痉挛起来,牙齿狠命地咬著嘴中的东西,喉咙发出撕裂的闷哼声。
楼清羽颤声道:“能不能给他喝点药……减少一点痛苦。或者……昏过去都可以。”
“不行!没有王爷的助力和配合,孩子下不来。你要是不行,让司锦来。”沈秀清也十分焦急,出了满头大汗,语气有些不耐。他正在专心检查迦罗炎夜的下身。由於羊水流得很快,再不快点大概就要流尽了,到时干生,以王爷的状况更加困难。

迦罗炎夜熬过这阵痛楚,再也受不了地松开嘴里的布巾,粗重地喘息片刻,面色清白地干哑低喊:“好痛……快点……快点让它出来……清羽!清羽我……啊──”
楼清羽拉著他,极力镇定声音道:“没关系,你放心,很快就好了。很快就好了……”
催产药发挥了功效,腹部又一阵猛烈的收缩,整个肚子都坚硬起来。迦罗炎夜痛得眼角溢出泪水,猛然大喊了一声,拼命挣扎。
他真的没想到会这麽痛,比上痛这麽多。他想大骂楼清羽,甚至想掐住他的脖子狠狠揍他一顿。这麽痛!让他这麽痛!
可是他连说话的力气都很困难了。时间太长了,体力都快熬干了,而真正的催产才刚刚开始。
“楼清羽我恨你!……啊──啊啊──”
迦罗炎夜赫然大叫,司锦骇了一跳,手一滑,水盆!啷一声落到地上。
迦罗炎夜之前一直低低呻吟,即使昨夜羊水破了,进入产程的时候,他的自尊也不允许他像女人一样发出痛楚的尖叫。後来後半夜嘴里咬著布巾,更加发不出声音。可是此时此刻,他真的再也忍不住了。
“楼清羽你混蛋!我恨你……啊──混帐!把你的手拿开……拿开!呃……好痛──”
迦罗炎夜咒骂楼清羽,然後又开始怒骂沈秀清,整个人进入癫狂状态。
“炎夜,别叫了!别叫了!我求求你省点力气吧。”楼清羽又急又痛,倒不像刚才那般慌张了。
“啊──滚!别碰我……别碰我──”
迦罗炎夜绝望地冲沈秀清嘶喊。可是沈秀清迟疑了片刻,还是将手重重按在他的腹上,用力向下揉抚。
“啊──”迦罗炎夜完全被这种剧痛打败,竟挣著坐起身来,眼睛瞪得通红,脸上似乎憋出血来。
“按住他!快按住他!”沈秀清惊了一跳,见他剧痛之下竟几乎挣脱了双手的束缚。
楼清羽将迦罗炎夜紧紧按住,司锦也慌忙扑上来,按住王爷的上半身。
迦罗炎夜就这样被他们按著,犹如案板上一条待宰的鱼,只能不断挺起沈重的腹部,反复辗转痛呼。

催产药的效用十分惊人,不过半个时辰左右,後穴已经完全打开。沈秀清一把孩子向下推,可是在看到孩子的头壳的时候,却不由忧虑起来。
“炎夜,呼吸!用力呼吸……吸气……呼……”楼清羽鼓励著炎夜呼吸。
迦罗炎夜随著他的声音张大嘴巴,反复吸气,可是仍然抵抗不了疼痛的折腾。他只觉得腹中的坠痛卡在那里,孩子在里面不停挣扎,迫不及待地想要挣脱母体的束缚。
“怎麽样了?!怎麽样了?!”当迦罗炎夜终於抵抗不住,再昏迷过去之後,楼清羽冲沈秀清急切地问道。
沈秀清面色沈重道:“孩子太大,卡住了。”
楼清羽面色煞白,司锦也十分恐慌,颤声道:“那、那王爷……”岂不是难产?
可是话在他嘴边打了个转,没敢说出来。

沈秀清也有些害怕。孩子这麽大,怎麽出来?就是女人碰到这种状况,也不知要熬多久。有些人两天两夜也生不下来,好不容易下来,可能孩子也憋死了。而且容易引起产後大出血。那样的话,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楼清羽知道就是在现代,遇到这种情况必须使用产钳,生生把孩子钳出来。如果不行,也必须立刻剖腹产,不然後果十分危险。
他脸色煞白,低头看著半昏过去的迦罗炎夜,见他面色青白,满头冷汗,发丝凌乱,只有微微半张的双唇中呼出的急促而虚弱的喘息。
楼清羽呆了片刻,对沈秀清命令道:“保大人!万不得已一定要保大人!”
司锦捂住嘴巴,轻轻颤抖。
王爷上一个孩子因为不足月早产,生下来不到一个时辰就夭折了。难道这个好不容易足月的孩子也……
沈秀清没有说话。这种情况,如果孩子保不住,大人也一样危险。

冷静!一定要冷静!
楼清羽掐著自己的额头,拼命让自己冷静。
想一想!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想一想!快想一想!难道你想看著炎夜因为生产而死吗?!
迦罗炎夜呻吟一声,幽幽转醒。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明亮的阳光温暖大地。可是他却丝毫享受不到这种愉悦,因为他被自己腹中的孩子推到了危险的境地。

“该死!”
楼清羽咒骂一声,解开束缚迦罗炎夜的布巾。
“你要干什麽?”沈秀清吃惊地道。
“呃……”迦罗炎夜低低呻吟一声,被楼清羽硬抱著半坐了起来。可是由於双腿不由自主地大分,臀部似乎还坠著胎儿的感觉,让他浑身酸软,无法坐直。
楼清羽对司锦低低吩咐了两句,看著他脸色苍白的匆匆下去,对沈秀清道:“我曾听说过一种生产的办法,现在试一试。如果不行……用剪子剪开後穴,把孩子拉住来。”
沈秀清也想到了後一个办法。可是王爷不是真正的双儿,他的体形更接近男子,髋骨恐怕无法容纳孩子过大的头颅通过。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如果放弃了孩子而保住王爷,想必王爷也不会放过他,还不如放手一搏。
69 生了
沈秀清和司锦对楼清羽都有一种奇怪的信任感。这种信任来自长期的接触和了解,是生活中一点一点积累的信任。所以当楼清羽把狼狈的王爷从床上半抱起来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阻止。
“做、做什麽……”迦罗炎夜虚软地被他架起来,双腿无力地垂在床上,浑身都在痛,肚子重得好象快要坠下去了。
楼清羽在他耳旁低声道:“坚持一下!很快就好。”
“不、不要……”
迦罗炎夜恐惧地看著他分开自己的双腿,抬高身体,将他架到床下。司锦竟准备了一个洗衣服用的木盆,里面盛满温水。
“炎夜,坐进去。”
“不行……清羽……住手……”迦罗炎夜挣扎著。他不要如此狼狈,如此羞耻的生产。虽然剧痛消耗了他的体力,但他的神志却一直清醒著。
楼清羽摸摸他的肚子,忽然又变硬了。迦罗炎夜脸色一变,猛然抓紧楼清羽的手臂,力气之大,几乎生生折断它。
“啊、啊啊──”

太痛了!该死的!比再重再的伤口都要痛!痛得快让人丧失活下去的欲望……
迦罗炎夜仰起头,拼命用力抵抗这疼痛。楼清羽趁机压著他跪到木盆里,双膝孱弱地抵在木盆的里侧边缘,水面没到他凸起的肚脐。
“啊──不要……”
半脆的姿势让迦罗炎夜无力支撑,腹部的涨坠让他觉得肚子快要破掉了。他不得不屈著身子跪坐在木盆里,水的浮力和律动稍稍缓解了他的不适。
楼清羽紧紧侧抱著他,将手探到他的後面,伸进产道,当手指摸到硬物时,不由惊了一下,叫道:“秀清,我好像摸到了什麽……你快看看!”
“是孩子的头。可是还出不来……”沈秀清检查後道。
迦罗炎夜紧紧攀在楼清羽身上,司锦在另一边架住他,两个人合力撑著摇摇欲坠的炎夜。

“唔……”
“炎夜,用力!再用力!”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羊水终於流尽,迦罗炎夜面临著最困难的干生阶段。木盆里的温水虽然润滑了产道,可还是开的不够大,孩子仍然下不来。
迦罗炎夜无望地坠著身子,一又一狠命吸气,再用力呼出,双手紧紧抓这木盆边缘,指尖劈出凄厉的血痕。
太窄了。胯骨和产道都太窄了,孩子挤不出来。
迦罗炎夜吃力倒在楼清羽身上,身子向後仰著,越来越无力。水已经凉了,司锦换了几新的温水。肚子的下坠十分明显,抵在木盆边缘。沈秀清用力掰开他的双臀,穴口又开了些,孩子生生的又挤出来点。
楼清羽的心情无法形容,简直焦躁到极点。这种恐惧和紧张让他觉得时间过得分外的慢。

又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煎熬了一天一夜的迦罗炎夜,终於在正午时分,精疲力尽地诞下了一个男婴。
楼清羽不记得是怎麽结束的了,像噩梦一样,只记得炎夜最後突然撑住木盆,猛地抬高身体,用力嘶吼了一声。一个巨大的物体猛然滑落到盆中,鲜红的颜色迅速晕染了水面。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麽回事,迦罗炎夜已像泄了气的皮球,松松软软的倒了下来。
楼清羽茫然地抱住他,听著他低低幽吟了一声。

沈秀清将孩子捞了出来,剪断脐带,不过片刻工夫,孩子放声哭了起来。声音中气十足,宣示了他的健康和茁壮。
沈秀清匆匆将孩子交给司锦,然後抚上迦罗炎夜的腹部,帮他揉抚肚子,排出体内的胎盘。
迦罗炎夜被产後的余痛惊醒,幽幽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仍然坐在木盆里,楼清羽紧紧地抱著他。
“呃……”
他低低地幽吟了一声,腹部又是一阵疼痛,什麽东西排出了体外。下体疼得厉害,但因泡在水里,这痛似乎缓和了许多。
楼清羽此时已到极限,整个人有些惊恐过度後的茫然,如果不是他心理素质强,一般男人这个时候早晕过去了。
迦罗炎夜听到孩子嘹亮的哭声,视线在房间里搜索,看见司锦抱著一团肉乎乎的东西正在另一个水盆里清洗。因为离得近,迦罗炎夜能够清楚地看见孩子每一个细节。那肉乎乎挥舞的小手,那紧闭的眼睛,大张的嘴巴,还有动来动去蜷缩的小腿,甚至鼓鼓的小肚子上那半截剪断的脐带。
一种奇怪的感觉从迦罗炎夜心里升起。他感到如此不可思议。
这就是上一刻还在腹中折磨自己的小东西吗?这就是那个和自己骨肉相连十个月的小东西吗?他竟然会动,会哭,会大声地宣示自己的存在……
迦罗炎夜忽然有一种落泪的冲动。当楼清羽和沈秀清抬著他挪到床上时,他的视线仍然盯著那个新生的婴儿。
7 抚育
当一切都整顿好後,楼清羽面色煞白,有些虚软地坐在一旁。现在他真切地怀念上辈子名为咖啡和香烟的东西。这个时候,他真想喝杯浓浓的咖啡,再点根烟,放松一下自己快要崩溃的精神。
楼清羽不知道後来他们怎麽安顿好的,反正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秋儿正在问他要不要去休息。
楼清羽看了看已经入睡的炎夜,虚弱地点了点头。孩子被司锦抱到外屋,楼清羽过去看了一眼,很想抱一抱。可是刚出生的孩子不要抱来抱去的好,他也觉得自己现在状态不好,还是算了。
去了偏房,楼清羽吃了点东西,然後一头倒在床上。他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入睡,但是生产的恐怖和当爸爸的喜悦犹如冰火相交,让他激动的怎麽也睡不著。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又忍不住跑去看了看孩子,再去看了看炎夜,直把自己折腾得精疲力尽,才终於踏下心来,感觉一切都过去了。

这一觉竟昏昏沈沈地睡到第二天正午。楼清羽一睁眼,一时有点迷糊。过了片刻,才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做了爸爸。
他匆匆穿好衣服,跑到炎夜的房间,见炎夜已经醒了,侧躺在床上,孩子就放在他的身前。

正午的阳光有些灼热,屋子里闷闷的,虽然开著窗,可是空气中湿气很重,还是不太舒服。
不过楼清羽和迦罗炎夜都没有注意这些,二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固定在床前那小小的一团上。
迦罗炎夜伸出手指,似乎有些犹豫和畏惧地探上前,小心翼翼地触了触孩子的脸蛋。
孩子眼睛还没有睁开,眯著一条线,脸上肉肉的,只有小嘴半张著,像金鱼一样不时的动一动。
楼清羽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问道:“炎夜,感觉怎麽样?”
迦罗炎夜皱了皱眉:“还好。”
“身上还不舒服麽?伤口怎麽样了?”
“我没事。”
迦罗炎夜淡淡地道,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身前的小宝贝。
楼清羽也弯下腰去,笑眯眯地道:“我们的小宝贝多可爱啊。”
“是挺可爱。可是我怎麽觉得有点丑?一点也不像你和我。”
“傻瓜,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
“看上去好小”迦罗炎夜摊开手掌,在孩子身上比了比,发现自己一只手就能把他盖住。
“还小?七斤八两,够大了”楼清羽想到那个出生时还没有这个孩子一半大的第一个宝宝,心中微微一痛。但看到这个折磨了炎夜这麽久终於健康平安出生的孩子,楼清羽从心底感谢炎夜为此付出的一切。无论他的初衷是什麽,他都相信炎夜是真心想要这个孩子,期待这个孩子的。

迦罗炎夜的大手轻轻在孩子边缘抚摸,却不敢真的碰上去,好像怕一碰就碎了似的。
楼清羽见他那样子,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轻轻拍抚到孩子的繈裹上。
那锦布下肉肉软软,温温乎乎的感觉,隔著繈裹传来,让二人怦然心动,心中都是无限怜惜。二人一眨不眨地看著孩子,似乎周围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只有血肉相连的三个人,融合在这个世界中。

因为生产给迦罗炎夜造成了巨大负担,之後五天,他几乎不能挪动。生产的伤口让他不能及时进补,每天只能服用流质的药物和补品,因此身体恢复比较慢。
王爷世子诞生的消息还几天後才放了出去。外院的人有些不安分。楼清羽本想再多瞒几日,但一个孩子的出生毕竟不可能瞒太久。
原本楼清羽想让孩子以羊奶喂养,这是最接近母奶的营养奶汁。谁知孩子竟好像对羊奶敏感,喂下去後吸收情况不好。不得已,楼清羽让司锦去找了一个奶妈,住进内院後面的偏房,专门给孩子喂奶。

本来这个世界,女人和生了孩子的双儿都是有母乳的,但因为炎夜是暗双,除了体内隐藏的生育功能,其他机能和一般男子无异。虽然因为生产而双乳微微肿胀,但却无法产奶。
楼清羽曾在帮他擦身时玩笑地摸著他樱红晕暗的双乳道:“涨不涨,要不要我帮你吸吸?”
迦罗炎夜脸黑:“滚!”
楼清羽却更加好奇:“真的没奶吗?如果你能亲自喂养孩子最好了。母乳对孩子身体最好。”
迦罗炎夜气得脑门发晕:“别想让我像女人一样!”
楼清羽轻轻一笑,本想再调笑几句,但想到他刚刚生产,身体虚弱,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刺激他的好。
不过迦罗炎夜对孩子有著独特的占有欲。虽然找了奶娘,但他却不允许奶娘直接用身体喂孩子,坚持让奶娘每日把奶挤到碗里,然後让楼清羽把孩子抱到面前,看著他用小勺一口一口喂饱孩子。
楼清羽对他这种奇怪的占有欲,解释为‘洁癖’。= =

在向朝廷报出世子出生的消息第二天,内院里就来了不速之客。当时炎夜生产只有七天,楼清羽也不方便出面,司锦带著隐卫暗中打发了。可是由那些蠢蠢欲动的情形来看,楼清羽十分忧心。
他们的目的,很可能是孩子……

按照大齐国的习俗,孩子的名字在满月时或百日宴上才会正式改好。但楼清羽和迦罗炎夜已经商量好,名字还是定为坤泽,但小名为童儿。

半个月後,迦罗炎夜终於可以坐起身来,当他把孩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让楼清羽差点喷笑。
“嗨,那是你的孩子,不是定时炸弹。”
他轻快的口气和莫名其妙的玩笑话并没有让炎夜的脸色更好点。
楼清羽过去帮他调整了一下孩子的位置,让孩子趴在他的身上打嗝。
“感觉怎麽样?”
迦罗炎夜呼了口气,道:“他长得够快的。”
“嗯,童儿是个好孩子。”楼清羽微笑。他真希望,这样一家三口在一起的天伦之乐,能更长久一些。
71
半个月後,迦罗炎夜终於可以坐起身来,当他把孩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让楼清羽差点喷笑。
“嗨,那是你的孩子,不是定时炸弹。”
他轻快的口气和莫名其妙的玩笑话并没有让炎夜的脸色更好点。
楼清羽过去帮他调整了一下孩子的位置,让孩子趴在他的身上打嗝。
“感觉怎麽样?”
迦罗炎夜呼了口气,道:“他长得够快的。”
“嗯,童儿是个好孩子。”楼清羽微笑。他真希望,这样一家三口在一起的天伦之乐,能更长久一些。

可惜人世间的事往往事与愿违,楼清羽虽然有心理准备,却没有想到来的这样的快。
孩子满月的时候,迦罗炎夜对外面的事不厌其扰,终於决定动手。
院子里内内外外的人都换了一遍,而万里之外的朝堂上,也是风云突变,风起云涌。
当然,有些事楼清羽并不知晓,也不想理会,可是有些事却不能当作不知道。

“小乖乖,该走了,父王抱抱。”迦罗炎夜熟练地把孩子抱在怀里,捏捏他肉嘟嘟地小脸蛋。
楼清羽看著这陈旧破落的平院,眉宇微蹙。
就这样离开吗?漠视圣意,私自离开?炎夜……你究竟想干什麽……

迦罗炎夜显然已经动过手了,这两个月来身边再也没有来历不明的细作,同时,别的地方却蠢蠢欲动。
迦罗炎夜抱著孩子从他身旁经过,淡淡道:“走吧。”
他们离开了苍州。路上无人惊扰,一路快马加鞭,虽然孩子幼小,但却被照顾的十分周到。迦罗炎夜对他爱不释手,自从可以下地後便经常抱著他,此时更是一路抱在怀里。
孩子与他生来也十分亲近,但凡离了片刻,也是号啕大哭,竟让楼清羽有些嫉妒了。
半个月後,他们来到了曾经只停留过三天的遥西属地──裕阳,陈竟早已领兵恭候多时。
此时,距离清羽和炎夜的小宝贝童儿出生,只有三个月。

三个月大孩子,竟然已经能坐起来了。陈竟看著他坐在王爷的书桌上挥舞小手的时候,惊异地瞪大眼睛。
显然,一向英明神武、睿智冷傲的二王爷已经到了爱子心切过了分的地步,竟然在商量如此要事的时候也要抱著儿子。
童儿软爬爬的身子肉墩墩地坐在书桌上,一双圆溜清亮的眼睛可爱之极,觉得什麽都新鲜,什麽都想看。
陈竟觉得在这样天真无邪的孩子面前,商量那些事情,实在有些不相宜。迦罗炎夜却淡淡地道:“无防。让他听著,学不坏。”
陈竟微微一凛,正色起来,和王爷商谈起正事。

楼清羽从不参与炎夜的事情,但不说明他不关心。可是炎夜在这方面似乎并不信任他,没有和他说及任何事。这让楼清羽有些失望,心底隐隐不安。
晚上迦罗炎夜沐浴完,坐在床边看著同样洗得干干净净的儿子,正在逗弄他玩。
“小乖乖,咬一口吧!咬一口。”炎夜笑眯眯地把儿子的小拳头抓进嘴里,作势含住,用牙齿摩擦他嫩嫩的小肉。
童儿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只穿了一个小肚兜的小身子,拼命踹著一节一节肥嘟嘟的小胖腿。
“哎呀!笑了笑了,清羽,快看,他会笑了。”迦罗炎夜惊喜地叫道。
楼清羽走过去,在床边坐下,看看可爱的儿子,又看看一旁欣喜不已的炎夜,只觉面对孩子的时候,迦罗炎夜整个人变得截然不同,宛如换了个人般,时时流露出为人父的骄傲,竟还有一些孩子气的稚嫩和简单。
“你看著我做什麽?快看童儿。”迦罗炎夜抬头,见楼清羽目不转睛的盯著自己,不由催道。
楼清羽笑道:“我觉得你比童儿好看。”
迦罗炎夜微微一窘,啐道:“胡说。”然後不再理他,把孩子抱了起来,亲亲他的脸蛋。
楼清羽看他如此喜爱这个儿子,心下甚慰,暗叹到底‘母’子连心,想来炎夜不会做对儿子不利的事情。

其实迦罗炎夜对儿子的疼爱,也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这个在出生的时候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孩子,此时活生生地在自己怀里嬉笑长大,让迦罗炎夜由衷地感到一种满足和骄傲。
这是他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继承了他的血脉,秉承了他的血统,是他生命的延续。
迦罗炎夜想到这些,就觉得从骨子里对这个孩子爱逾生命。

楼清羽看看时候不早,叫来奶妈,把孩子抱了下去。司锦最近身子不好,楼清羽也不想让他太过操劳。
“炎夜,早点休息吧。”
迦罗炎夜颇有些恋恋不舍地看著奶妈把孩子抱了下去,这才上了床。
楼清羽翻身压住他,迦罗炎夜道:“干什麽。”
楼清羽解开他的衣襟,吻上他敏感的脖颈,含糊道:“你最近在忙什麽?忽略了我好久。”
炎夜喘了口气,攀住他的肩膀,咬住他的肩膀,低声道:“你不想早点回京吗?”
楼清羽的动作微微一僵,忽然有点做不下去了。
迦罗炎夜按住他停在胸前的头,让他含住自己的乳头,蹙眉低唤:“清羽……”
楼清羽下意识地嘬住那里。
迦罗炎夜虽然不能产乳,但胸部却因为生育而肿胀难忍,偶尔会有半浊的类似乳汁一样的液体渗出。楼清羽在上个月他产後第一和他做爱时,忍不住帮他吸了吸,谁知竟让炎夜大大舒适了一把,未等他动作完毕便射了出来。此後二人厮磨之时,他便总是让他如此做。
迦罗炎夜抽了口气,不耐地按著楼清羽的头缓缓动作,只觉胸前又酸又胀,又痒又麻,说不出来的舒爽,浑身都燥热起来。
楼清羽感觉到他的情动,不由自主地继续了下去。熟稔地用两根手指搓弄起他另一边的茱萸,缓缓按动挤压,嘴上一用力,迦罗炎夜忽然倒抽口气,乳头渗出了点点的液体。
楼清羽舔了舔,味道淡淡的,有些腥甜的奶味。只是量太少,稍稍舔噬便已没了。
可迦罗炎夜已经受不了了,他兴奋的分身顶在楼清羽腹上,双手用力攀住他的臂膀,难耐地扭动了一下修长的身躯,沙哑地催促:“另一边……快点……”
楼清羽转移镇定,攻向另一个小小圆粒的珠子,手在下面套弄他的分身。
迦罗炎夜被上下夹击,兴奋地低低哼吟。
楼清羽只觉他有越来越淫荡的趋势,自己也按耐不住起来。帮他吸出另一边的肿胀,身下也几近高潮。楼清羽停了下来,探向他早已痊愈,完好如初的後穴。
迦罗炎夜兴奋而期待地抬起身子,让他可以更快更方便地进入,分身高高的翘立顶端渗出湿润的液体,等待著楼清羽给与更大的快感和高潮。
低哑的呻吟和急促粗重的呼吸从暖帐中不时传出,暧昧而持久,荡人心弦。
楼清羽完成最後一个抽插,猛力地入到底,却迅速地抽了出来,射在手边早已备好的帕子上。
迦罗炎夜低叫一声,大喘了口气,也慢慢瘫软下来。
二人呼吸急促,带著情欲过後的疲惫。
迦罗炎夜只觉浑身说不出的舒爽,人也越加有些慵懒。他抵在楼清羽身边,感到一种满足和安心。
楼清羽看著他渐渐睡去的面容,那曾经冷硬如铁的俊颜,此时看上去竟分外的煽情和魅惑。那眼角和眉梢,似乎都与当年的那个人有所不同。既十分相似,又十分陌生。
炎夜。炎夜……
你变了吗?还是……从没有变……

72 原委
迦罗真明坐在诺大的御书桌前,望著手边一摞奏折,专心地批著。蒋太後轻轻进来,望著他寂寥孤独的身影,眉宇微蹙。
“皇上,休息一会儿吧。”
这个孩子,和他的母亲何等相似。再大的苦,再大的痛,都默默放在心里。但愿他最後一刻,等来的,不是沈寂中的崩溃……

“多谢父後关心。”迦罗真明笑笑,道:“很快就改完了,父後早点去歇息吧。”
蒋子风走过去,视线落在桌子右手边一道红色的密折上,默默无语。过了片刻,他轻轻按住迦罗真明的肩膀,低声道:“安王罔顾圣意,私自离开圈禁之地,请皇上下旨吧。”
“父後!?”
迦罗真明没有问他是怎麽知道的。他感觉得到,在父後貌似平静的语气下,氤氲了多大的力气,那轻轻按在他肩上的手掌,微不可察地颤抖著。
“父後……炎夜是您的亲生儿子。”
“你也是我的儿子!”蒋太後神色冷凝,却没有发现自己竟忘记自称‘本宫’。
迦罗真明望了他片刻,轻声道:“炎夜已有了自己的亲生子嗣。”
“这不可能。那孩子不是……”
“是真的。孩子是他的亲生骨肉。”
蒋太後微微一震,轻喃道:“这不可能……”
迦罗真明微微一笑,淡声道:“朕已命人查过了,确定无疑。”
蒋太後面色微白,沈吟不语。
迦罗真明扶他在椅上坐下,道:“父後,这件事,您是怎麽想的?”
蒋太後看著他:“你又是如何打算?”
“父後,朕的时间不多……”
“皇上!”蒋太後打断他:“你是大齐国的天子,自有上天庇佑,不要说这种话。”
迦罗真明轻叹一声:“父皇也是天子。”
蒋太後心中一痛,无法言语。
迦罗真明道:“如果这是迦罗氏的诅咒,总有一个人要打破他。”
蒋太後痛惜道:“你以为……炎夜……我不想看著你们兄弟相残。”
迦罗真明微微一笑,道:“不,有些事,是可以避免的。就象三十年前,那件事几乎让迦罗氏断子绝孙。现在,历史不能重演。”
蒋太後心中震动,蹙眉望著他。
“父後,您从小照顾朕,把朕当您的亲生儿子养大,真明心中感激。”迦罗真明轻轻握住他的手,缓缓低下身子,伏在他的腿边。
“可是那东西太厉害,父皇躲不过去,朕也躲不过去。”
蒋太後想说话,迦罗真明打断他,轻声道:“父後,不要对他太残忍。他也是您的儿子。”
蒋太後双目氲湿了。虽然保养得宜,但那已年过四旬的清丽面容,仍是染上了抹不去的沧桑和憔悴之态。

夜,蒋太後已经离开。迦罗真明独自一人回到空旷的寝室,忽然望望四周,略带欣喜地轻声道:“你回来啦?”
一个带著面罩的黑色身影自漆黑的幕帘後面缓缓转出,默默地望著他,正是当日在苍州路上帮助过迦罗炎夜,後又救了楼清羽一命的黑衣人。
“站得那麽远做什麽?”迦罗真明轻笑,冲他招手,“过来,让我看看,瘦了没有?”
他并没有用‘朕’,而是自称‘我’,可见来人与他关系不一般。
那人缓缓走近,来到他面前。迦罗真明拉住他的手,希奇地看著他,道:“今儿个怎麽这麽老实?”说著伸手去摘他的面罩。
那人避过头去,低声道:“别闹了。”
“快摘了那东西,带著它做什麽?”
“不想让你看。”那人闷声闷气地说,仍是偏著头。
“受伤了?!”迦罗真明有些吃惊,按著他的肩膀想把他扳过来,急道:“怎麽回事?是不是受伤了?快让我看看,闹什麽别扭。”
那人挣脱他:“我才没闹别扭。也没受伤。你别抓著我。”
“那好端端的……”迦罗真明看见他低垂躲避的双眼,忽然灵光一闪,道:“你刚才在御书房?”
“没有,我一直在这里。”
他回答的太快了,迦罗真明眯起眼睛看著他:“你都听到了?”
那人微微一震:“我什麽也没听到。”说著转过身,避开迦罗真明的视线。
迦罗真明走到他面前,抬起他的头,命令道:“看著我。”
那人被迫抬起头,迦罗真明看见他的双眼,似乎有些意外:“你哭了?”
“胡说!我才没哭!”
“你哭了……是为我哭的吗?”
那人甩开他,撇过头。迦罗真明一把上前揭开他的面罩。
“清翔。”
面罩下,露出楼清翔美丽清秀的面庞。他声音沙哑,低声道:“你为什麽不告诉我?”
迦罗真明愣愣望著他,低低的,缓缓的,轻唤:“清翔……”
楼清翔忽然脸色一变,猛然击出一拳,砸在迦罗真明胸口上,大声道“你为什麽不告诉我!?”
迦罗真明被他击得後退两步,苦笑著揉著胸口,在龙床前的脚踏上坐下,叹了口气,道:“告诉你有什麽用?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也是父皇临终前告诉我的。”
“到底怎麽回事!?我要知道!”楼清翔面目狰狞地瞪著他。
迦罗真明沈吟片刻,缓缓道:“三十年前,太祖皇帝的长双子为了夺取皇位,给他的十一个兄弟,包括五个皇双都下了断香和灭魂。
断香……顾名思义,目的就在於断绝中毒者的香火,让他们逐渐丧失生育能力。灭魂则会让人渐渐神志不清,於无病无痛中死去。好在父皇那时年纪小,中毒时日最浅,毒性也不。後来长双子的阴谋暴露,被发配苍州囚禁而亡。太祖皇帝无奈,从众多子嗣中选择了毒性最小的父皇继承大统。
可是灭魂虽然有解,断香却没有办法。父皇虽然毒性不,经过御医的多方调养和治疗,终於有了自己的子嗣。但其後太医们却发现,此毒……竟然可以遗传。”
楼清翔倒抽口气。
迦罗真明长叹一声,苦笑道:“果然,此药不让人断绝香火,誓不罢休。”
“可是段贵妃……”
迦罗真明侧头笑了笑,那笑容说不出的古怪,楼清翔立刻明白了。
迦罗真明冲他招招手,楼清翔迟疑了一下,走过去,被他拉著一起在脚踏上坐下。
“当初选太子妃,幸好你拒绝了我。不然今日,岂不是要和我一般苦恼。”
“迦罗真明!你!……”楼清翔真急了,竟把皇上的名讳脱口而出。
“好了,我开玩笑的,你别气。”迦罗真明不明白,明明自己都是一国之君了,为何还要容忍这个青梅竹马的双儿?难道真是习惯使然,还是这家夥从没把自己当皇帝看?
迦罗真明心中郁闷,但难得看到他为自己紧张的模样,也就不计较了。
“你怎麽突然回来了?那边现在……是什麽情形?”
73 尿布
童儿满百天了。迦罗炎夜因为男身产子,身体损耗比一般女人和双儿都大,可是童儿刚满月他就迫不及待地发动早已筹划好计划,最近又十分忙碌,难免有些力不从心。但对於孩子重要的满日宴,他仍然要在百忙之中隆重地举行。
楼清羽劝他:“不过是百日宴,你最近这麽忙,还是不要大肆铺张了。”
“不行。我迦罗炎夜的孩子,怎能如此怠慢。”
楼清羽对迦罗炎夜不自觉流露的那种不可一世的语气有些反感,而且他一向不喜这些铺张浮华的事,皱了皱眉,道:“现在非常时期,许多隐患防不胜防,孩子还小,如此暴露在明,怕有心人会对他不利。这里虽然都是你的人,但还是小心些好,我们还是不要张扬了吧。”
迦罗炎夜闻言,心下一警,道:“你说的有道理。”
楼清羽见他松口,柔声道:“我看你最近很辛苦,不要太为童儿操心了。有我们陪他,不是比什麽都重要吗?”
迦罗炎夜听了这话,很是舒心,道:“这倒是。那便简单点办好了。”
二人正商量著,乳娘抱了童儿进来,迦罗炎夜上去接过。
这孩子十分乖巧,很少哭闹,尤其被迦罗炎夜抱在怀里的时候,更是老老实实的。
迦罗炎夜越看他,越是疼爱到骨子里,不由道:“我将来,一定要给童儿最好的。”
楼清羽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噢?你觉得什麽是最好的?”
迦罗炎夜握住童儿的小手,冲孩子轻轻地笑:“凡是我没得到的,都要给他。”
楼清羽闻言,没有说话。许多事,也许正在向著他不愿意看到的方向进行。

迦罗炎夜最近诸事缠身,今日终於有时间和儿子呆一会儿。
他抱著刚吃饱的儿子逗弄了一会儿,童儿忽然哭了起来,他熟练地摸摸肚兜下裹得圆滚滚的小包包道:“尿了。”
陈竟通过禀报,进来的时候,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那、那是他们王爷?那是他们高高在上骄傲冷凛的大齐国少军神?
陈竟忍不住揉揉眼睛,略嫌呆滞地看著他们王爷熟练地给孩子换尿布,连王妃在旁帮手都被他掸了开去。
“你给他包的不舒服,让开。”
楼清羽无奈地将干净精致的新尿布递过去,自己站在一旁干瞪眼。
小世子好像兴致很好,故意和他父王作对似的,高级舒适的新尿布刚在身下铺好,他就裂著嘴笑著,咿咿呀呀地小腿一蹬,一束透明液体呈完美弧状,如同临渊飞射的瀑布一般,喷射到半空中,再经过自由落体,溅湿了崭新的尿垫,还有几滴,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那正弯腰给他裹尿布的尊贵至极的父亲大人身上。
陈竟见状,惊出一身冷汗,不由为小世子担心起来,不知道他如此‘胆大妄为’的行为会不会让王爷不高兴。
谁知他心中一向威风凛凛的王爷,竟然只是笑眯眯地低头看了看胸前的湿渍,然後拍了拍孩子的小屁股,笑骂道:“小坏蛋。给你父王捣乱。”
小世子好像听懂了似的,黑漆漆的眼珠疑似‘挑衅’般看著他父王,咯咯咯地笑著,欢快地蹬著小胖腿。
“咱们童儿这麽厉害啊。嗯?将来一定是了不起的人物。”迦罗炎夜旁若无人地和儿子说话,亲亲儿子的脸蛋,仔细给他擦干净身上,耐心地再换上新的尿布。

王爷家什麽没有啊。这里到底是遥西属地,京城里带来的大部分家当都在这里。这干净舒适的尿布,都是迦罗炎夜命人精心准备的。用的是南方进供的上等寒蚕吐制的极品丝棉锦缎,薄透通气,上面还绣著精致的龙凤祥瑞,穿、呃……是包在身上,舒适柔软,干净清爽。
这般高贵精美的丝棉给孩子做了尿布,迦罗炎夜一点也不心疼,而且绝不重用,用完就换新的。小世子这一个月换下来的尿布,就够寻常人家三年的吃穿用度了。

陈竟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麽感觉,只觉王爷一向高大伟岸的形象,这一刻在心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楼清羽对迦罗炎夜这种溺爱行为,已经到了无奈的地步,侧头看见陈将军瞠目结舌地表情心下不由一乐。

看吧看吧,没想到你们王爷是这种爱子若狂的人吧?要是你们知道这孩子是他生的,还有的惊呢。

不过迦罗炎夜这样的表现,在他属下面前好像有些丢脸,楼清羽上前道:“好了,换好了吧。我来抱,你快进里面换身衣服,陈将军等候多时了。”
迦罗炎夜本来便对陈竟打搅他和爱子嬉闹的时间感到不悦,淡淡扫了他一眼,道:“著什麽急。我看他现在还没回神呢,让他等著。”
楼清羽佯作不悦道:“好啦,正事要紧。童儿你都抱了半天了,现在换我抱抱,你和我抢什麽。”
说著从他怀里抱回孩子,推了推他,著人伺候他进里屋更衣,自己抱著孩子出去了。

等迦罗炎夜换了新衣从里屋出来,陈竟还在发呆。
迦罗炎夜坐到主位上,问道:“什麽事?”
陈竟似乎没听见。迦罗炎夜有些不悦,重重地咳了一声,冷声道:“陈将军,你是来本王这里发呆的吗?”
陈竟回过神来,忙道:“属下失礼了,请王爷恕罪。”
“有什麽事,说吧。”
“是。属下得到消息,北方现在似乎不太安静。京城里有人传言,说……”
“说什麽?”
“说……皇上新得的皇子并非皇上亲生,而是段贵妃与人私通所得。”
迦罗炎夜神色不动,平平淡淡地道:“哦?这倒有意思。”
陈竟摸不透主子这是什麽意思,静静地等待主子示下。谁知迦罗炎夜喝了口茶,忽然道:“陈将军,本王记得你有个女儿吧?今年几岁了?”
陈竟一愣,道:“小女今年刚满四岁。”
“已经四岁了啊。”迦罗炎夜扫了他一眼。
陈竟心下一跳,觉得王爷这一眼不若平时般冷锐不可莫测,竟似……透著一种戏谑和不怀好意的意图。
陈竟背脊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听说你的如夫人也快要给你添儿子了?”
陈竟陪笑道:“是。过两个月就生了。儿子双儿还是女儿的,还不知道呢。”
迦罗炎夜似笑非笑地靠在椅子上,道:“本王看你这一定得子。等你这生了儿子,本王好好奖赏你。”
陈竟成亲有好几年了,妻子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两个双儿。两个双儿都先後夭折了,现在膝下只有一女。他去年将妻女从京城都接了来,又在裕阳新纳了一房如夫人,如今已经身怀六甲,临盆在即。
陈竟听主子说他这一定得子,心下欣喜,一时忘了刚才的寒颤,道:“王爷金口玉言,说是儿子就一定是儿子了。不知道王爷到时要赏属下什麽?”
迦罗炎夜看了他半晌,忽然微微一笑。
陈竟看见那笑容,本能地发毛,就听王爷不紧不慢地悠悠道:“赏你……到时天天给儿子洗尿布。”
陈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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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王爷,您是开玩笑吧?”
迦罗炎夜看见他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由有些好笑,刚才的不悦也消失无踪了。
“怎麽?让你给自己的儿子洗尿布,你不乐意?”
“乐意!乐意!”
想到刚才王爷伺候小世子的样子,陈竟哪里能说不乐意?
迦罗炎夜心情好转,抬手让他起来,道:“好了,不逗你了。京城里的事去仔细查查,看是什麽人搞得鬼,顺便让火烧得更旺点,对咱们没坏。至於北边……”迦罗炎夜轻笑了笑。他的面容刀削般硬朗,露出这种轻柔的笑意,分外让人心惊。
“是时候让我们的人动一动了。那边既然等不及了,我们就推他一把。”
“王爷的意思是……?”陈竟小心地抬眼,等候他的指示。
迦罗炎夜望著窗外,淡淡道:“什麽事都需要契机。找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我们回京的路才名正言顺。”
陈竟仔细想了想,恭声道:“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安排。”

院子里逐渐安静下来,每日来往的人也少了,连陈竟都几日未曾出现。楼清羽明白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可是他却不希望那一天这麽快来临。
“炎夜,我想和你谈谈。”
迦罗炎夜刚从外面回来,跳下马背,却看见楼清羽站在院子里等他。他不甚在意地道:“等等,我先去沐浴。”
楼清羽看著他步履匆匆地向浴室走去,知道他是想赶紧清洗清爽去抱童儿。
楼清羽从小厮手里接过狮子骢的缰绳,亲自牵著它到马棚,随意地问身後的侍卫:“王爷刚才去哪儿了?”
侍卫首领道:“王爷在城里转了转。”
狮子骢身上有薄薄一层汗,皮毛越发油亮。裕阳城十分富足,是遥西首府,城里人多,马跑不起来。何况狮子骢是难得的千里马,奔出这一身的汗,想必行程不近。

迦罗炎夜沐浴完毕,换好衣服,披著湿漉漉的头发回到内室,看到楼清羽正坐在那里等他。
楼清羽从小厮手上接过东西,让他下去,亲自过去帮炎夜擦拭未干的头发。
迦罗炎夜看了一眼,笑道:“怎麽好劳烦王妃服侍。”
楼清羽也微笑道:“服侍好王爷,也好让王爷下出门带著清羽一起去。”
“你又不是什麽大家闺秀,想去哪里就去好了。”
“哦?我真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楼清羽的动作不似那些丫环双侍般小心翼翼,轻柔之中力度适中,顺便帮迦罗炎夜按摩头顶的穴位,让他十分舒适。
迦罗炎夜微微仰起头,享受地眯起眼睛,淡淡地道:“遥西是咱们的属地,有哪里是你不能去的。不过童儿还小,离开你太久不好。你身为王妃,照顾好童儿是最重要的。”
楼清羽轻轻一笑。多麽冠冕堂皇的理由,现在他根本连大门都迈不出去。
不知从何时起,他似乎变相的被迦罗炎夜软禁起来了。
“你刚才说有事情想和我谈?”迦罗炎夜忽然道。
“嗯。新调来的双侍我用不惯,我不喜欢双儿伺候,还是把秋儿调回来吧。”
“司锦最近身子不好,秋儿还要照顾他。你若不是用不惯双儿,我再给你调个小厮来。不然,丫环也可以。”迦罗炎夜侧头笑著睨了他一眼。
“丫环就算了,你想我还不想。”楼清羽佯作不悦地扯了一下他的头皮,看著他微微蹙眉,才笑著道:“还是秋儿好。别的小厮我能让他放心伺候吗?我到底……”楼清羽俯下身子,在迦罗炎夜耳畔不轻不重地呼了口气,低哑沈柔地道:“是个男人。”
迦罗炎夜被他弄得轻轻一颤,脖子边阵阵发烫,热流迅速窜遍全身。勉强笑道:“你就想著秋儿。好吧,等过阵子司锦好点,我就让他回来伺候你。”
楼清羽扔下布巾,修长白皙的手指沿著迦罗炎夜的後脖颈缓缓摩挲,似乎在帮他按摩,却撩起暧昧而沈郁的情欲。
“呃……”
迦罗炎夜不自觉地低哼了一声,笔直地挺起背脊,似在回避,又似在欲拒还迎。
“舒服吗?”楼清羽俯在他肩上轻轻地问,双手渐渐向下揉去。
迦罗炎夜紧闭的双眼聚起眉峰,低哑道:“够了。”
“可是你喜欢。”
迦罗炎夜浑身绷直,僵硬了片刻,倏然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推开楼清羽,站起身道:“可是我现在不想要。”说著也未看他一眼,留下一句:“我去看童儿。”匆匆离开了内室。
楼清羽清亮的眸子渐渐变得清冷。
75
迦罗炎夜逃开了楼清羽,却逃不开自己的情欲。
“都出去!”
他冲进童儿的卧室,立刻冷著脸挥退了奶娘和其他下人。
童儿正趴在床上翻身,侧头看见他,竟认了出来,笑弯著眉眼,小手一抓一抓,在床单上扑哒。
迦罗炎夜看见儿子,焦躁的心情得到了些许平复。他缓缓吸口气,努力压下自己的情欲,缓缓走到床边,握住孩子的小手。

童儿兴奋地在床上掀来掀去。也不知道他精力怎麽那麽旺盛,连翻了好几个身,也不觉得累。
迦罗炎夜心不在焉地看著他,心思却在乱飘。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这样很危险,他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自从有了童儿,他对楼清羽的挑逗便更加敏感,身体也更加渴望被抚慰的温柔。
以前,他也喜欢和楼清羽的纵欲方式,甚至为了有童儿,还曾故意引诱设计过楼清羽。但是他从来不曾真正感受到自己欲望的可怕。楼清羽整个人似乎有种魔力。他的气息,他的动作,他的眼神……让他刻地感觉无法抵挡。每当那个时候,他就有种扑过去,紧紧与他融合在一起的渴望。

难道只是肉欲?

迦罗炎夜烦躁地想起前些天他偷偷去城南南馆的事情。那里是专为好南风之人开设的倌馆,形形色色的男倌数不胜数,可他只在里面逗留了一会儿,便再无兴趣。
那些人引不起他的欲望。可是楼清羽只要对别人多看一眼,他就会觉得胸闷难忍。

不!这种感觉太可怕。他要的不是如此。
楼清羽太聪明了,让人捉摸不定,让他有抓不住的感觉。
迦罗炎夜焦躁地想。
这世上,没有人是值得信任的。只有抓住最牢不可破的东西,只有站在最高高在上的地方,才能留住自己想要的一切。
童儿感觉到他的忽视,哭闹了起来。迦罗炎夜回过神,连忙把他到怀中。
得到父亲的抚慰,童儿好过了许多,很快又高兴起来。
迦罗炎夜看著怀中这可人疼的漂亮的小东西,心情大慰。
至少,童儿是属於他的。在他的怀中,完完全全,是属於他的……
大齐国明正二年冬,北郡王私筹粮饷组备军装之事暴露,於立冬之日举兵而起。皇上不育之症引起朝中渲染大波。楼相遇刺重伤昏迷不醒,京城陷入一片混乱。与此同时,远在遥西属地的安亲王也在伺机而动。
大齐国历时两年之久的双王之乱,正式拉开帷幕。
明正三年春,安亲王妃及世子,消失於战乱之中……

休言万事已成空,独自春风渡。
大齐国郊外的凤鸣谷,历代以来都是皇家猎场。在凤鸣谷三十里外的西南脚下,有一个村庄名叫祥和村。
祥和村向北直达京城,向东便是猎场,向南,则不到二十里就是通往南方的官道,按说地理位置应该极佳。不过因为它夹在群山之前,地理位置偏僻,通行不便,因此少有人知道。
在祥和村和京城官道的中间,有一个大镇,叫瑞山镇。那里是交通要道,城里华热闹,赶路的路人多在那里逗留,村子里的人也常去那里赶集,采买一些生活物资。
祥和村的村边上,有座四合小院,依山傍水,清静幽雅。
院子里有棵硕大的桃树,树下一方薄田,种了些卉果蔬,旁边还架著一碧丝瓜藤。整个院子打理的干净整齐,颇有几分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
一个小童,约摸三四岁的样子,梳著一个朝天!的羊角辫,穿著件淡青色的小短褂,外面还罩了件红扑扑的圆肚兜,打扮得十分可爱。
只见他蹲在桃树下,拿了把小铲子,在地上起劲的挖啊挖,不时还停下来歇口气,擦擦汗,然後再继续挖。
过了一会儿,小童抬起脸来,太阳晒得他眼。他闭闭眼睛,长长的睫毛颤啊颤,然後再睁开。只见一双黑亮明净的大眼睛,好像两颗美丽的玻璃球,嵌在白嫩嫩粉嘟嘟的小脸上,滴溜溜的乱转。
这小童模样长得极好,让人一眼看去就爱到骨子里,恨不得狠狠搂在怀里蹂躏一番才好。难得的是他看上去极为机灵,一双大眼灿灿生辉,盛满说不尽的活力与灵动。也不知是哪样的人家,方养得出这样珍珠一般的孩子。
“哎,童儿,你在做什麽呢?”
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被唤做童儿的小童抬起头,看见一个秀美的身影伫立在院门口。
“岚叔叔。”
童儿欢快地丢下小铲,乐颠颠地跑过来,小羊角辫在圆圆的脑袋後面甩来甩去。
“岚叔叔请进。”童儿礼貌地拉著那男子的手,将他请到屋里,再跑到厨房,小心翼翼地端了他平常用的茶碗,送到桌子上,拿起茶杯脆生生地道:“岚叔叔喝茶。”
被唤做岚的双儿抿嘴而笑,接过童儿的小茶杯,摸摸他的小脑袋,夸奖道:“谢谢童儿,童儿真乖。”
那套茶壶茶杯,还有童儿平时用的小碗小筷,都是他爹爹专门给他做的,形同玩具,只有幼儿可使,怎能拿来招待大人?可任谁见了童儿这般乖巧可爱的模样,都不忍拒绝。
岚两指捏起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赞道:“童儿倒的茶真香。”
其实里面盛的是童儿爹爹给他特制的什麽……什麽豆奶茶,并不是真的茶水,不过童儿分不出来,只是学著爹爹的样子殷勤地招待客人。
童儿听到他的赞赏,十分高兴,小脸更加红扑扑。他爬上对面高高的椅子,两只小脚悬空,端坐正身体,道:“岚叔叔不必客气。”
岚见了他这般小大人的模样,更加爱得不得了,从篮子里掏出一包东西,道:“岚叔叔给童儿做了麦芽糖呢,童儿喜不喜欢吃?”
童儿从刚才岚迈进院子里,就一直盯著他挎在手里的篮子,只是不好意思问岚叔叔给他带了什麽。此时一本正经地接过,点头道:“童儿喜欢。童儿最喜欢岚叔叔做的麦芽糖了。可是爹爹说糖吃多了对牙齿不好。童儿要长健健康康的好牙齿,不能多吃。”
“童儿真懂事”岚叹道。也不知道他爹爹是怎麽养的,怎能教养出童儿这般与众不同,乖巧剔透的孩子?
“岚叔叔是来找我爹爹的吗?”童儿问。
“是啊。你爹爹哪里去了?今日学堂不是放假吗?”
“爹爹去给村东的婆婆送药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那童儿怎麽没去啊?”
“因为童儿要看家呀。”
岚见童儿正襟危坐地坐在高椅上,小身子板得笔直,知道他身子骨软,其实坐不了一会儿就会累了。只是这孩子性子极强累了也不肯轻易显露出来,便冲他招招手道:“童儿,你下来,岚叔叔帮你量量身子。”
童儿从椅子上蹦下来,靠到岚身前。
岚从篮子里拿出一卷软尺,给他比了比,笑道:“童儿长得真快啊,岚叔叔又要给童儿做新衣服了。”
“岚叔叔,你真好。”童儿拉住岚柔软纤长的手,黑亮亮的大眼睛盯著他,笑眼弯弯地道:“岚叔叔要是我母父就好啦。”
岚闻言,清秀的脸上微微一红,窘迫得不知道该说什麽。
孩子的话是最童真的。他们说的都是自己的心里话。在童儿的心中,能有一位岚这麽温柔巧手的母父,该是多麽美好的一件事啊。
而岚的心中,同样把童儿当作了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
他本是一家道中落的双儿,十七岁那年为了生计,抛头露面,出来谋生,谁知因为性子单纯,竟被人贩子拐骗,卖到了青楼。
他在青楼里挨了几年,趁著前年战乱,带著体己逃了出来,却在半路上被老鸨带人截住。眼见著性命不保,厄运缠身,恰逢童儿的爹爹肖锐经过,一时路见不平,重银将他赎了出来。
当时肖锐带著尚在繈褓中的童儿,欲在京城附近寻一安身立命之所,岚闻听,言道他正好有一远房姨母住在这祥和村,他本便是要来投靠她的。肖锐闻言十分欣喜,於是随他来到这里,安住了下来。
肖锐为人十分淡雅乐观,并不要岚报答什麽。见他姨母膝下无子,看见岚欣喜非常,认了做自己的双儿,便自买下了这方院落,带著童儿独住。从此他们各自也都算有了著落。
只是肖锐虽然湘郎无意,岚却是洛水有情。眼见著肖锐一人带著孩子,独臂难支,便不时过来帮忙打点。不仅因著救命恩人这一途,还有便是……
岚羞红著脸,正不知对拉著他袖子的童儿说什麽好,忽听院外一声门响,肖锐淡雅轻快的声音响起。
“童儿,爹爹回来啦。”
77
“爹爹。”童儿奔过去,一下子跳入肖锐怀里,报告道:“爹爹,岚叔叔来了。岚叔叔给我带了麦芽糖,还要给我做新衣服。”
“岚,又麻烦你了。”肖锐抬头看见站在门旁的白岚,冲他笑了笑。
白岚脸色微红,轻声道:“举手之劳,肖大哥不必客气。”
以前他一直坚持叫肖锐‘恩人’,肖锐实在受不了这个称呼好说歹说他才逐渐放开,以‘大哥’相称。
其实说起来,他二人年纪相若,肖锐如今的实际年龄也不过二十二三。只是他现在的模样……颇为老成,被唤‘大哥’也没什麽奇怪。
肖锐举举手里拎著的东西,道:“你来得正好,村东魏大娘家的魏老三送了我条草鱼,我们呆会儿一起吃水煮鱼吧。”
“哦!水煮鱼!水煮鱼!”童儿兴奋地叫著,从肖锐手里抢过鱼,殷勤地说:“爹爹,我帮你拿到厨房里。”说著兴高采烈的举著那条有他半个身子长,还十分鲜活的大鱼,摇摇晃晃地往厨房跑去。
“童儿,慢点,别摔著。”白岚忍不住在後面叮嘱一句。
肖锐笑道:“没关系,他拿得动。”
童儿还不忘道:“岚叔叔别走啊,和我们一起吃鱼。”
肖锐进了屋里,白岚从篮子里拿出一方叠得整齐的衣物,低声道:“肖大哥,这是你上托我裁的衣服,已经做好了。还剩了些布料,我刚才帮童儿量了量身子,小家夥又长高了,过两天再给他做一件。”
肖锐道:“真谢谢你。”说著伸手接过。
肖锐虽然样样皆通,却有一样怎麽也毫无办法,那就是女红。他在这古代独立生活这两年多,唯一头疼的事就是衣服。古代的商铺虽多但大都是卖布料的,就算有成衣也不一定合身合体,往往买回来还要修改。
祥和村是个小村子,没有裁缝。要想裁布制衣,唯有去二十里外的瑞山镇。肖锐轻易不去镇子,去过也觉得那里的裁缝们手艺平平,他也不甚喜欢。於是白岚便自告奋勇这帮他们父子做衣服的事情便交给了他。
其实肖锐自己不觉得,但白岚却感觉得出他以往的生活定不一般,若不是什麽高门大户,也必是富庶的官商之家。虽看著他平时平易近人,生活琐事也熟悉异常,但某些方面品位却极高。比如这制衣一事,他便将瑞山镇的裁缝评得一塌糊涂。
白岚当时颇为吃惊。因为那种缝纫手法十分普遍,老百姓一般穿衣都是这麽缝制。那瑞山镇的裁缝也算手艺不错了,肖锐却觉得粗糙之极。而按照肖锐形容的那种缝衣手法,是只有大齐国最为有名的制衣坊──金丝坊,为那些达官权贵们制衣独用的。若不是白岚曾在青楼生活多年,也见过些世面,只怕还裁不出让肖锐满意的衣服。
这只是白岚发现的一个方面。其他点点滴滴,还有许多事,肖锐都不自觉地流露出与常人不同的见识和品位,远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
肖锐拿了那衣服,往里屋走去。白岚道:“你不试试麽?”
肖锐笑道:“岚的手艺,还用试什麽。”
白岚听了这话,心下喜悦,轻声道:“那也比比,看合不合身。哪里不好,我好赶紧拿回去改。”说著拿过那衣服,抖了开来,在肖锐身前细细一比。
肖锐看了看,赞道:“不用改,好得很。岚,你的手真巧,以後谁娶了你,谁有福气。”
白岚闻言,脸上一红。
“嘻……”
忽听一声窃笑,二人回首,见童儿正躲在门口,露了个小脑袋,捂嘴看著他们‘亲密’的样子,道:“爹爹,既然岚叔叔这麽好,那你娶了他吧。”
白岚脸上更红。
肖锐笑骂道:“傻小子!胡说什麽。”转头对白岚道:“小孩子童言无忌,你别放在心上。”说著与他拉开距离,收好衣服,进了里屋。
白岚见他如此,心下黯然。
晚上白岚离开後,肖锐和童儿父子二人一起在後屋沐浴。诺大的一个浴室,水被童儿泼得到都是。
“臭小子,幸亏浴桶爹爹订的够大,不然你还不飞到天上去。”
“嘿嘿嘿……哈哈哈……”
在水里扑搭的童儿被他老爹一把拉过去,按在桶边上打皂角,痒得他咯咯咯地乱笑。
“好了,香不香?”肖锐给儿子洗干净,问道。
童儿抬起自己的小胳膊闻了闻,道:“香。不过没有岚叔叔身上香。爹爹,岚叔叔身上香香的,还软软的,抱著童儿好舒服呀。”
“是吗。童儿很喜欢岚叔叔啊。”
“嗯。岚叔叔要是我母父就好了。”童儿一边玩水,一边烂漫天真的说。
肖锐、不,是楼清羽,闻言微微一顿。
他把童儿拉到身前,正色道:“童儿,岚叔叔不能做你的母父,以後不要在岚叔叔面前乱说话知道吗?”
童儿不解地看著父亲:“为什麽岚叔叔不能做童儿的母父?”
“因为童儿有自己的母父啊。”
“那童儿的母父在哪里?为什麽母父不来看童儿?母父不喜欢童儿吗?”
楼清羽见儿子的大眼睛里满是困惑,渐渐有漫上水雾的架势,摸摸他的小脑袋,安慰道:“你母父最喜欢童儿了,只是他现在很忙很忙,没有时间来看童儿。”
“那母父忙完了,会来看童儿吗?”
楼清羽虽然已经与迦罗炎夜决裂,却不会在儿子面前说他坏话。在他心里,迦罗炎夜无论怎样,都是一个无可厚非的好母父。只是对於儿子的问话,他却无法回答。
“童儿只想著母父啦。有爹爹在不好吗?”楼清羽一边说,一边往儿子身上泼水。
童儿到底是个小孩子,被爹爹这麽一闹,登时又欢畅起来,在浴桶里笑得天翻地覆。
父子俩好不容易洗完澡,楼清羽用薄被裹著儿子,把他夹在胳膊下,一边喊著:“童儿要飞啦!童儿飞走啦。”一边冲进卧室。
童儿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小腿小脚在被子外面乱踹。
楼清羽把儿子高高举起,‘扔’到床上。童儿一个打滚,光溜溜地钻进了大被窝里,猫成一个小圆包,叫道:“童儿不见啦。爹爹找不到童儿啦。”
“哎呀,童儿不见了,糟糕啦。”
楼清羽作势在屋里寻来寻去。童儿偷偷掀开被脚,看见父亲团团转的样子,笑个不停。
楼清羽猛地停住身子,指著大床叫道:“啊!爹爹找到啦!原来童儿在这里。”说著扑了过去,父子二人滚作一团。
这是他们一大一小每天晚上必做的游戏,每都乐此不疲,直笑闹到浑身发软才罢休。
“好了,该睡觉了。童儿今天想听什麽故事?”楼清羽给儿子盖好被子,拍著他的小身子,脑子里想著今天给他讲个什麽有教育意义的故事好。
谁知童儿望著他,忽然眨了眨眼,道:“爹爹给我讲讲母父吧?”
“嗯?”楼清羽微微一怔。
童儿道:“我母父是不是很漂亮?是不是像七仙女那样漂亮?是不是比岚叔叔还漂亮?”
“……不,你母父啊……你母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很严厉,也很坚强。他是个……”楼清羽仔细思考著应该怎样对童儿形容迦罗炎夜。
童儿眨著眼睛:“母父很了不起吗?”
“嗯。很了不起。很多人都听从他的指挥。都很敬畏他。”
童儿似懂非懂地说:“那他是个大英雄吗?”
“……嗯。是的。他是个大英雄。”楼清羽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
对很多人来说,迦罗炎夜是个神一般的存在。从前他是大齐国的军神,而如今……他更是大齐国最最尊崇,最最不可冒犯的天神。若说他是个大英雄,也不过分。
78
其实童儿脑子里并没有什麽大英雄的概念,只是从爹爹给他讲的故事中,朦胧的形成这样一个词语。可是爹爹虽然这麽说,但在童儿的脑海里,母父的形象还是应该和其他孩童的母父娘亲一样,是个温柔美丽的代名词。
他打个哈欠,问道:“那母父美不美啊?漂不漂亮啊?”
楼清羽听他又问到这个问题,也明白孩子是怎麽想的,见他如此困倦,便柔声道:“你母父很美,很漂亮。”
“真的吗?比岚叔叔还漂亮?”童儿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可还忍不住拿自己最喜欢的岚叔叔与母父比。
楼清羽想了想,虽然二人全然不能相提并论,但终究不忍心孩子失望,低低道:“是。比你岚叔叔还漂亮。”
“那母父是不是身上也很香?也很软?抱起来很舒服?”童儿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含糊,却仍断断续续地问著:“母父会不会……也给童儿做最喜欢吃的麦芽糖?母父会不会……也给童儿做……漂亮的新衣服?”
“会的。会的。你母父会的……”楼清羽轻轻拍抚著童儿,看著他渐渐熟睡过去。
他拉好被子,回身吹熄烛火,将童儿搂在怀里。
黑夜中,透过朦胧的月色,凝望著童儿那张稚嫩可爱的小脸,楼清羽无声的叹息了一声。
这几天,童儿的生日就快到了,楼清羽心里算一算,从他抱著未满岁的童儿离开迦罗炎夜开始,竟已不知不觉过去了三年。
因为有童儿的相伴,楼清羽丝毫不觉时间给他带来的漫长和无聊,反而充满了乐趣与快乐。可是将心比心,却总是不由得想到,炎夜此时又是怎麽度过的?
失去了童儿,炎夜必定是愤怒和伤心的。可是,楼清羽却决不能把孩子留在那里。
那里是世上最大的牢笼,是世上最最污浊与无情的地方。他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在那里长大。
哪怕有最疼爱他的生身之人的保护与庇佑,但面对权利与欲望的枷锁,童儿也必定会像个扭曲的树苗,在风雨中失去原本的方向。
楼清羽从不後悔。不论离开迦罗炎夜,还是带走童儿,他都丝毫不曾犹豫过。只是偶尔想到秋儿和司锦,不知他二人下

落如何,对他们倒是十分的担心和愧疚。
当时若不是司锦在书房偷听了迦罗炎夜的谈话,也不会知道他竟派了刺客去京城。楼清羽闻讯后大惊,可恨这个时代没有电话、E-MAIL之类的传讯工具,他又于迦罗炎夜的软禁之下,想通知也不成。
他明白迦罗炎夜这场起兵,与迦罗真明就是生死相搏。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世间永恒不变的真理。楼清羽再如何与迦罗真明交好,但若论取舍,纵使千般内疚万般无奈,

他也肯定是站在炎夜这边的。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迦罗炎夜竟把楼清翔也列入了刺杀名单。

楼相纵横朝堂二十余年,门生无数,虽不曾拉党结派,但盘横错节,势力也不容小觑,迦罗炎夜若是拉拢不成,必定想办
法打压铲除。楼清羽虽不知楼相策略,但以他对这个父亲的了解,必定是站在迦罗真明这边的。如此一来,双方对垒是早晚的
事。

楼清羽若是保持沉默,舍家弃友,作为迦罗炎夜的爱人,他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可是楼清羽做不到。
北郡王已经一步步逼近京城,迦罗炎夜却陈兵江南,按兵不动。楼清羽知他打算坐山观虎,渔翁得利,他派去的刺客想必
也是要嫁祸北郡王,让双方激战更加恶化。
迦罗真明自登基之后便军权旁落,谁也没有想到先皇一向倚仗的大将军赫战连,竟是站在北郡王这边的,如此一步走错,

便步步落了下乘。

楼清羽不由回想起三年前。
当时迦罗炎夜将他软禁在裕阳王府,自己带着大批人马去了翼州找林贤王共谋。楼清羽自听说刺客之事后就一直忧心如焚,

再看到当时的形势,只觉迦罗炎夜每一步都极为谨慎,共鸣者甚多,显然策划已久,只怕用不了多久,天下真能让他拿下来。
楼清羽看明形势,心里不喜反忧。若是迦罗炎夜情况不妙,前途堪忧,他反愿意留下来和他生死与共,但情势却恰恰相反。
战况每一天都对迦罗炎夜有利,且当林贤王将独生爱女送与迦罗炎夜为妃的时候,楼清羽更加确定,打着平定北郡王叛乱

春风渡.中

名义起兵的迦罗炎夜,进退有路,早已给自己留下了余地。
如此一来,楼清羽便下定决心带着童儿离开。
若是迦罗炎夜成功了,他便是一国之君,而楼清羽绝不能把童儿留在那里。那里是世上最大的牢笼,是世上最最污浊与无

情的地方。
他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在那里长大,哪怕有最疼爱他的生身之人的保护与庇佑,但面对权力与欲望的枷锁,童儿也必定会像
个扭曲的树苗,在风雨中失去原本的方向。
而若是迦罗炎夜失败了,便要退回遥西作一方蕃王,只怕永生永世进不得京畿了。楼清羽自己无所谓,他愿意陪着迦罗炎
夜同甘共苦,可童儿届时最大的可能就是被送往京城作质子,也许有生之年他们父子都很难相见。
楼清羽心里反复盘算,无论如何,哪一条路对童儿都是他所不愿见的。何况京中的父亲和兄弟,一直让他惦记不安。而让
他下定决心的,却是迦罗炎夜在翼州纳林贤王爱女为侧妃的消息。
楼清羽承认自己当时狠绝,可那种情况,人被逼急了,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王妃,院外有王爷的一队侍卫轮流把守,城门晚上酉时三刻准时关闭。」司锦报告裕阳的形势,道:「我们若要离开这里,

必须注意城门的关闭时间,保证我们既能顺利出城,又要有足够的时间出去后暂时不会被人追上。」
楼清羽道:「既然如此,我们从城外离开如何?」
「城外?」
楼清羽淡淡一笑,「王爷出行在外,王妃和小世子为保王爷平安,特去城外大雁寺上香祈福。谁知小世子突然发起高烧,

不能移动,在寺庙留宿一夜。你看如何?」
司锦眼中精光一闪,垂首笑道:「王妃好计谋。」
「要准备的东西还多着呢,只怕要辛苦你了,司锦。」楼清羽幽幽地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从没想过,有一天离开也要如

此用计。」
楼清羽让司锦在城内秘密租了一间小院,里面置办了许多食物和生活用品,然后让他雇了四辆马车,从初五到初十,每夜

春风渡.中

二更到五更在城外大雁寺山脚下等候,如果无人前来便自行返回。
如此筹划好一切,楼清羽便以为王爷上香祈福为借口,带着童儿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大雁寺。因为行出突然,而且说好当日
即回,因此只带了府里一半的侍卫。
中午时,楼清羽给不满周岁的童儿吃了一点能让人发热的药,到了下午果然发起烧来。找庙里的大主持看了,说烧得厉害,
最好不要妄动。于是安亲王妃一行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
半夜大雁寺突起大火,庙里一片混乱,待灭火完毕,却失了王妃和世子的身影。众人大惊,连夜搜查,发现山下有四辆马

车曾趁夜向四个不同的地方疾驰而去,立刻分散了大量兵力追查。
而那时,楼清羽却带着童儿和司锦,坐着秋儿驾驶的马车慢慢悠悠地回到了城里。
他们在城里那座荒僻的小院住了两天,然后再乔装出城,安亲王府的兵马都走在他们前面,根本没想到他们居然返回了城

里。
本来一切顺利,谁知他们刚刚离开不久,迦罗炎夜竟连夜带人赶了回来。
楼清羽本以为他在翼州刚纳新妃,又正与林贤王共谋大策,脱不得身,却没想到他会突然跑回来。
迦罗炎夜问过事情经过,立刻便起了疑心,因此命原先追踪的人马即刻折返,重新沿路搜查。
楼清羽在撞上第一波折返后重新搜查的人马时,就知道情况不妙,好在司锦精通易容之术,楼清羽未雨绸缪,让他给众人

化了妆。只是童儿却不易伪装,楼清羽索性就将他放在篮子里,盖上布蒙着,让司锦大大方方的挎在手臂上。
果然,人都有视觉盲点。那些侍卫将马车上上下下查了个遍,却无人想到看一眼那个大肚子双儿手臂上的篮子。最后确认

他们确实是返乡探亲的一户普通人家,收了楼清羽悄悄塞的银子,将他们放行了。
事后司锦和秋儿都出了一身冷汗,司锦颤声道:「王妃,您真是太了不起了,您怎么知道他们不会搜篮子?」
楼清羽将睡得香呼呼的童儿从篮子里抱出来,也长出口气,道:「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搜篮子,我只知道,越是明显的东

西,人越是容易忽略。」说着又拍了拍睡梦中的儿子,笑道:「还好这小子乖,吃饱就睡,打雷都轰不醒。」
司锦笑道:「小世子是有福之人。」

春风渡.中

第十八章

就这样楼清羽装扮成一老翁,带着「儿子」和「儿媳」一路向北行去。只是越到后面,搜查的越紧。
那日司锦突然对他道:「王妃,我和秋儿商量过了,现在我们一行四人目标太大,而且我和秋儿只能拖累您,不如大家分

开行动,在某会合,这样比较容易躲过王爷的搜查。」
「分开走?」
「是。」
楼清羽看见一旁的秋儿神情坚定,显然已经和司锦商量妥了,再看了看低头抚摸自己腹部的司锦,迟疑道:「可是你现在

这样子,若是出了什么事……」
秋儿道:「少爷,您不必担心,司锦是我的人,我会照顾好他,现在您和世子的安危最重要!若是被王爷找到,您的境

堪忧!」
楼清羽微微一愣,没想到秋儿说出这番话来,感慨道:「秋儿,你长大了。」
秋儿小脸一红,握紧司锦的手,道:「少爷,秋儿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永远在您的庇护下生活。秋儿也想为少爷做点什么!」
楼清羽看着他二人紧紧相握的手,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可是那二人态度坚定,楼清羽分析形势,也觉得分开行动会更

好一些,便与他们约好一个月后在江北的应州相会,到了那边,便暂时脱离了迦罗炎夜的势力范围。
谁知一个月后楼清羽先行到达,却在约好的地方整整等了一个月,仍是不见司锦和秋儿的踪影。
楼清羽忧急如焚,却无法再回头去找。直到京畿被北郡王围困,迦罗炎夜不日要挥军北上的消息传来,他再也等不得,只

好带着童儿匆匆上路。
当时大家都带着亲眷向南逃难,只有楼清羽带着孩子向北急行,一路上的艰险自不必多说,越靠近京城,形势越混乱。
楼清羽半路上碰巧救了遇险的白岚一命,知道他的老家就在这祥和村,便顺势送他回来,将童儿托付他照顾,一个人潜入

了京城。
那时由于迦罗炎夜的金甲大军已经逼近北方,北郡王发狠攻入了京城,逼迦罗真明退了位,自立为皇,京里动荡不安,人
心惶惶。
楼相被软禁在府内,楼清羽在外潜伏了几日不得入内。

春风渡.中

那日傍晚,他正倚在小巷的阴暗向楼府大门张望,忽然身后有人靠近。他迅速回头,却见一戴着斗笠的人打了个手势,

小声道:「三少爷,是我!」
「姚管家?」楼清羽一听声音便辨别了出来,正是相府里的大管家,当初带他离开乡下的姚进生,不由惊疑不定。
「小声。少爷跟我来!」
姚进生带着楼清羽左转右弯,悄悄来到城南一荒僻的院落,进了屋,摘下斗笠道:「三少爷是怎么进城来的?」
楼清羽盯着他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父亲呢?大哥二哥都怎么样了?」
姚进生叹了口气:「三少爷不必疑我。半年前相爷便看出情势不对,遣散了大部分家奴,让我去楼家宗宅通知大家避难,

并带了正房几名嫡侄去了沿海苏江,送他们上了二老爷的商船,待他们随航启程后才回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月前。当时北郡王已经逼宫,情况危机,相爷交代了我些事情,让我不必再回相府。可我还是忍不住回来看看,谁

知相爷已经被软禁了。」
楼清羽奇怪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姚进生笑了笑,道:「姚某不才,虽是一介书生,却还有几分长才,实不相瞒,姚某最善于辨人,无论是擦肩而过的巷街

走卒,还是一面之缘的达官贵人,都能一眼认出。
「三少爷虽然化了妆,身材也与两年前大不相同,但姚某仔细辨认,还是可以认出。尤其是……」
他笑了笑,道:「尤其是三少爷的眼神,无论怎么伪装也是不会变的。姚某观察了两天便确定了,直到今日才找到机会与

您相认。」
楼清羽钦叹道:「想不到姚管家还有这本事。」
姚进生正色道:「三少爷,您不该回来。当日相爷交代我的事,其中一件就是让我去遥西找您,让您千万不可回京,也不

可与迦罗炎夜撕破脸。如今您已是安亲王妃,实不该抛夫弃子,冒如此大的风险。」
楼清羽避开话题,道:「你知道怎么能让我见父亲一面吗?」
姚进生摇了摇头,「如今我都回不去,三少爷更加不可能。北郡王急切登基,现在京城里搜查得紧,稍不小心便会被当成

奸细抓起来。
「这宅子是几年前相爷让我以亲戚的名义买的,暂时无人能查到这。客栈危险,三少爷在这里暂住一日,明天速速离开吧。」

春风渡.中

楼清羽坚持道:「我要知道家里的情形!」
「我只知道北郡王将相爷和大少爷软禁在相府,希望相爷软化,能够助他一臂之力,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那我二哥呢?」
姚进生迟疑片刻,道:「一个月前我回来时,二少爷早已进了大内陪伴皇上。如今皇上退位……二少爷应是和皇上在一起。」
楼清羽心下一沉。
姚进生见他不肯走,心下焦急,劝道:「三少爷,如今京城如此混乱,您的身分又特殊。相爷和大少爷、二少爷他们都不

见得有性命之忧,但您若被北郡王抓到,那、那……真是死路一条啊!
「奴才求求您了,您赶紧离开吧,老奴可以为您安排后路。或者您回安亲王身边,都好过这里!」
楼清羽知他忠心,看目前的形势,也实在留不得。何况他也惦记着留在祥和村的童儿,便道:「你能给我安排什么后路?」
「江北三省和江南六郡都有楼相安排好的备用户籍,您可选一合适的地方落户,绝不会有后顾之忧。另外……」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递给楼清羽,「这个您收着!只要看见有清记字样的茶馆和客栈,只要出示这枚玉佩,便有人会

照顾您。」
楼清羽一惊,「父亲竟早已想好退路?」
姚进生摇了摇头,道:「相爷倒不是为了退路,当初只是为了了解百姓们的生活,才暗中开设这些店铺。谁知后来收集到

很多有用的消息,生意也不错,不知不觉便开得多了起来,如今也小有规模。其它一些店铺都落在相府的明帐上,现在都被查

封了。」
楼清羽掂了掂那玉佩,突然道:「父亲交代你的事情中,是否也包括这些店面?」
「是。」
楼清羽沉默片刻,道:「父亲都交代了你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也想想办法,比你一个人理强。」
姚进生道:「我也不是一个人。相府这么多年,也暗中培养了一些忠诚的隐仆。只是规模太小,没有办法救出相爷等人。

相爷只交代了我三件事,一是去找您,刚才我已告诉您了。二就是这些店铺,相爷让我妥善理。三……是去找二少爷。」
「二哥怎么了?你刚才不是说他和皇上在一起吗?」
姚进生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其实……皇上在被逼退位那日,就和二少爷一起失踪了。」
「失踪!」楼清羽一惊,脸上变色。「那皇上和二哥失踪前,你有没有听说他们遇到刺客?」

春风渡.中

姚进生微微一愣,道:「这个倒没有听说。我一直在外面,上回府也是匆匆忙忙,相爷交代好我事情,就让我连夜离开

了。」
楼清羽不再多言。
当晚他在这宅子里住了下来,第二天离开时,怀里是楼府暗帐上清记店铺的名单,和江南江北的两份户籍。
一晃三年时间匆匆过去,楼清羽算算自己竟在这祥和村住了不少日子。
如今迦罗炎夜已经登基为帝,北郡王的叛乱早被平息了下去,只是退位的废帝迦罗真明仍然下落不明。
迦罗炎夜明里暗里也没少查找,只可惜那北郡王在战败的消息传来后便服毒自尽了,再难知道当年逼宫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事。
楼清羽这几年已经慢慢经营起自己的势力,虽规模尚小,但在消息收集方面甚为灵通。他一直暗中打听着二哥楼清翔还有

秋儿和司锦的下落,只是楼清翔与迦罗真明一起消失,至今杳无音信。秋儿和司锦也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让楼清羽担心不已。
他寻思自己在这京畿附近已住了许久,只怕再过些日子该搬家了。何况白岚对他的心思……总要断一断。
只是念着这里离皇城近,童儿又越发乖巧懂事,楼清羽竟不忍让他离得那人太远。
他叹了口气,自己终究还是心软。
何况父亲和大哥仍在京城,现在都被朝廷搁置了,不定什么时候有些事情,他也想守得近些好。
楼清羽这么迟疑着,始终下不了决心。只是偶尔想到那个有情却无情,那个高傲而冷酷的人,楼清羽仍然觉得心脏会阵阵抽痛。也许,这就是爱情。
楼清羽微微苦笑。

转眼童儿的四岁生辰就快到了。
这日他将童儿留在家里,托白岚照顾,自己去了瑞山镇。
瑞山镇因为是附近距京城最近的大镇,一向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这两年,镇上新开了一家一品堂酒楼,据说在京城里赫赫有名,分店也开到这里。
一品堂推出的菜色新颖,价钱公道,又推行什么连锁经营,短短两年,已在全国开了二十多家分店。
楼清羽来到瑞山镇街心的一品堂,绕到後街,从後门进入。一小二等候多时,看见他来,殷勤地接过他手里的缰绳,笑眯眯地道:“先生,您可来了。”
楼清羽问道:“掌柜的呢?”
“掌柜的正在三楼的高级套间等您呢。先生,这您又给我们带什麽新故事来了?”
楼清羽笑而不答。
茶小二急得抓耳挠腮:“上回您那《西游记》还没讲完,那孙猴子因为三打白骨精被他师傅赶走,後来怎麽著了?”
楼清羽道:“李子,你是这里老人,可别坏了规矩,仔细你们掌柜的罚你。”
那叫李子的小二闻言,立刻吐吐舌,不敢再问,规规矩矩地引他上楼。
他知道这位肖先生是一品堂专请来给说书先生编故事的。每他编的故事都大受好评,让店里的生意蒸蒸日上,因此不但掌柜的敬重他,据说连京城总店的大老板都十分看重他呢。所以每他来,不仅要好好招待,还要千万小心,不能让外人知道,不然把这位‘故事大王’拉走了,他们一品堂可就糟糕了。
一品堂分为上下三层。一楼是专给那些散客和过路旅商坐的,堂心有个台子,说书唱曲的都在那里表演。二楼则是些雅间,留给那些消费较高,有点身份地位的贵客的。三楼,则是所谓的高级套间。是给那些来这里谈生意,寻清静,档更高一级的客人的。
楼清羽从後楼梯避开前厅的人,缓缓来到三楼,瑞山镇一品堂的掌柜的赵老高,早已在套间里等候多时了。看见他,规规矩矩地打声招呼:“爷,您来了。”
79
“赵老,您又客气了。”
“哪里,是您不端架子。老奴尊您一声‘爷’,那是应该的。”
楼清羽对他的固执无可奈何,也不想每都和他争论这个问题,问道:“最近京里可有什麽消息?”
“皇上最近肃清了北方余党,正在整顿朝廷,京城有些风声鹤唳。”
“那……父亲那边怎麽样了?”
“老爷目前未受波及,还是老样子,整日在乡下种些草,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那就好。父亲是三朝元老,皇上应不会太为难他。”楼清羽说这话时,都不知自己心里是什麽感觉。
赵老高又低声道:「另外,最近有人说在南边寻着了失踪三年的皇妃和皇子,宫里正闹着呢。皇上下了旨意,要亲自去迎接回来。」
「哦?」楼清羽笑笑,他和童儿在这边住得好好的,倒有人在南边寻着他们了。
突然心中一凛,想到什么,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半个多月了。」
楼清羽蹙眉,「怎么这个时候消息才到?」
赵老高道:「前阵子才传出风声来。而且最近咱们正在整顿接收听风楼的势力,消息是慢了些。」
「听风楼现在怎么样了?怎么进展如此之慢?」
「爷,似乎有官府方面的人暗中出手,也想接收那边的势力。」
楼清羽顿了顿,道:「那咱们暂时不要插手了。官府既然整垮了他们,想要就拿去。民不与官斗,咱们还是做自己的买卖

好了。」
「是。」
楼清羽心里叹息一声。
他一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听风楼当初在苍州也是把他惹急了,在迦罗炎夜快要生产的时候多差点坏了大事,事后他总要报复回来,却忘了迦罗炎夜是个比他更加睚眦必报的人,听风楼落他手里,肯定日子也好过不了。只可惜这势力自己无法染指了。
楼清羽躲着迦罗炎夜还来不及,自然不会与他去抢。听说这两年他后宫也进了不少美人,想必少不了齐人之福吧。
这两年国事初定,后宫还无人给皇上增添子嗣,只怕过不了多久便不一样了……
楼清羽心下一痛,忽然发现自己心思远了,回过神来,面色如常地道:「还有什么其它事?」
赵老高仔细向楼清羽一一汇报。楼清羽在听到德馨公主与皇上新纳的崔淑妃不合,被皇上斥责,贬罚郊外别院思过时,心中忽然一动,隐隐感到不安。
当年他能带著未满一岁的童儿安然自裕阳离开,都是托德馨公主的庇佑。这件事不知炎夜是否已经察觉。
“赵老,这件事让他们再去仔细探查一番,打听清楚德馨公主的近况,及时回报。”
“是。”
楼清羽又在一品堂坐了两个时辰,用过午膳,将方方面面都与赵老高交待好,留下最新的几集《西游记》篇章,准备启程返家。
“爷,您最近不去京里看看吗?大当家唠叨过好几了,说从未见过主子的模样,说起来谁会信他是安园大老板的心腹啊。”
楼清羽笑笑:“你告诉他,重要的不是见面与否,而是信任。时机适当时,我会去的。”
楼清羽加重了‘信任’二字。赵老高了然:“是。”
回到祥和村,楼清羽先将马还了,再去白岚家接童儿。
白岚正抱著童儿躺在院子树下的凉椅上,手里拿把凉扇,轻轻帮他扇著风,赶蚊虫。看见楼清羽进来,白岚在唇边比了比,做了个小声的动作。
“睡著了?”楼清羽轻声问。
“嗯。和隔壁家的小二小三闹了一个下午,这会儿刚歇下。”
“真是精力旺盛。”楼清羽笑笑,见童儿拱得像头小猪,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嘴角还流著口水,鼻尖冒著湿汗。
“肖大哥,童儿快四岁了吧?”
“是。再过不久便到生辰了。”
“不知今年肖大哥想怎麽为他过?”
“还没想好。”
白岚迟疑了片刻,低声道:“童儿和我说,他想要母父……。”
楼清羽微微一怔。
白岚忽然鼓足勇气,抬起头:“肖大哥,我……”
楼清羽打断他:“岚,今日打搅你一天,你也累了,我抱童儿回家睡吧。”说完弯下腰,小心地把儿子抱在怀中。
白岚欲言又止,却终於没有说什麽,眼睁睁地看著楼清羽抱著童儿离开。
楼清羽看著怀里的儿子,心下叹息。
果然……还是想念母父啊……
其实,楼清羽对於炎夜总有一天找到自己,一直是有心理准备的。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现在是君主集权制,只要迦罗炎夜想,除非他带著孩子隐居山林,不问世事,不然很难不露踪迹。
可是楼清羽怎麽忍心让尚是稚龄的童儿与自己过那种单调乏味的隐居生活?何况,还有许多事,让他不得不在这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经营自己的势力。
只是楼清羽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的快,这样的意外。
8
童儿四岁生日这天,楼清羽特意让学堂休了假,一大早便去了瑞山镇,给儿子买礼物。
楼清羽一路上琢磨着那江南找到皇妃母子的事,谁知临到了村门口,才发现自己想得简单了。
他虽想过无数迦罗炎夜找到他的可能,却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么快,简直有些措手不及。
看来安稳日子过久了,人还是疏忽了……

楼清羽被众多侍卫团团包围,刚来到小院门口,还没进门便听到童儿的哭叫声。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认识你!我不让你抱!呜呜呜……爹爹!爹爹快回来……」
楼清羽心下一紧,连忙几步抢了进去。却见一人皇袍在身,金冠加顶,正牢牢地把童儿紧抱在怀中,俊美英挺的面容上一

派慌张和心痛。
楼清羽乍然看见这熟悉的人,有一瞬滞了滞,童儿已看见了他,冲他张开双手,叫道:「爹爹快来救我!」
那人浑身一震,迅速回头,锐利的双眸向楼清羽直射了过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童儿的生身之人,当今大齐国的九五至尊─迦罗炎夜!
原来楼清羽刚走不久,白岚正带着童儿在院子里玩耍,忽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大门被人推开了。
白岚抬头看去,正见一人站在台阶上,向他们望过来。
那人只是那样站着,却有一种居高临下之感,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敬畏。
白岚愣住,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心下慌张,问道:「你是谁?」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童儿。
童儿奇怪地望着他,道:「叔叔,岚叔叔问你是谁呢?你怎么不说话?」
那人微微一震,神色激动。身后似乎有人要上前,被他挥手退了回去。
白岚慌乱间看到,那些人的服侍好像是、好像是京里的侍卫?
那人走了过来,白岚被他的气势所阻,紧张得双腿酸软,一动不敢动,只紧紧搂住童儿。
谁知那人走近,一伸手竟将童儿捞进了自己怀里,激动地道:「童儿!我的童儿!」

“童儿……你是童儿对不对?”那个人的声音微颤,激动地望著他。
白岚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把童儿护到身後,颤声道:“你、你是什麽人?”
那人对白岚的质问恍若未闻,只是小心的蹲下身子,与白岚身後的孩子平视。
“童儿,过来……过来让我抱抱。”
童儿抱紧白岚的腿,低叫:“岚叔叔。”
白岚连忙护著他又後退一步。他隐约感觉到眼前之人与童儿有什麽莫名的关系。
那人似乎刚刚发现这个把童儿挡在身後的人,不由冷冷抬首,盯著他问:“你是什麽人?”
白岚无法形容,只觉他的视线像刀子一般,带著一种凌锐和冰冷,狠狠刺入心底。
白岚瞬间冷汗湿透了衣裳,双腿有些发软,他强自镇静道:“这、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带人擅闯别人家,有何居心?”
“让开!”那人冷冷道。
刚才踹开大门的那个侍卫,立刻带人冲了过来,把白岚扯离,按倒在地,喝道:“大胆!竟敢在皇上面前放肆!”
什麽?!
白岚只觉眼前一阵晕眩。
皇、皇上?!
童儿见白岚被那些人抓住,惊叫一声,扑了过去:“岚叔叔──”
他还没有扑到白岚近前,便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用力抱住。
“童儿!我的童儿!”
“放开我!放开我!”
童儿惊恐地在那人怀里挣扎大叫,可那人却丝毫不受影响,只是紧紧抱著他。
“童儿,我是你父皇!你不认识父皇了?童儿……”
童儿被那人吓坏了,小手在他身上乱捶,放声大哭:“放开我!哇……爹爹!我要爹爹!哇……”
“童儿别哭!乖,童儿别哭……”
那人慌忙哄著哭闹不止的孩子,脸上全是骨肉亲情的疼惜之色。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童儿的生身之人,当今大齐国的九五至尊,迦罗炎夜。
迦罗炎夜两年前平息北方叛乱,逼宫退位,登上大宝,终於将这世上最至高的权利牢牢握在手中。登基之後,他立刻下旨,尽全国之力寻找失踪的楼清羽和童儿。
可是楼清羽实在太会隐匿踪迹,迦罗炎夜寻找三年,竟然一无所获。直到前些日子,才意外获得一丝线索,立刻派人前来确认。
其实楼清羽现在的模样与三年前相差甚远,童儿也早已不是一个婴孩,兼之楼清羽的身份伪装甚好,前来调查的密探也无法确定这是否是当年失踪的安王妃和世子。但奇怪的是,迦罗炎夜获得这一的密报结果,竟产生一种奇异的直觉,强烈的感觉这个名叫肖锐的教书先生,就是楼清羽。
81
与楼清羽共同生活的两年半里,迦罗炎夜已经对他有了一定的了解。他清楚地知道楼清羽有多麽的与众不同,有多麽的大胆谨慎。这种带著孩子就住在离他不到百里的京郊山外的行为,完全符合他的个性。
迦罗炎夜这等不及让密探去把人带回来,而是得到密报结果後便立刻带人出发,连夜出城,於今天一早亲自赶到这祥和村里确认。
当他第一眼看到那个叫童儿的孩子时,什麽都不必再说了,他清楚明了的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童儿乖,快别哭了。告诉父皇,你爹爹在哪里?”迦罗炎夜见童儿如此哭嚎,直哄了半天,也不见他停下来,心下疼惜的同时,越加痛恨那个从他身边逃离的人。
童儿只哭不答,仍然不放弃地要从他身上下来。迦罗炎夜看了一眼那个被侍卫押在一旁的双儿,冷声问道:“楼清羽在哪里?”
白岚此时头脑一片混乱,茫然道:“楼清羽是谁?我不认识他。”
迦罗炎夜眉宇一拧,刚要再说话,忽然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
“我在这里。”
迦罗炎夜倏然回首,那人卓然而立。侍卫在他的威仪面前,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开。

他没有想到迦罗炎夜会找来的这样快,让他毫无准备,可是童儿还在那里,他别无所逃。
楼清羽就这样坦然地出现在迦罗炎夜面前。
他慢慢走近,迦罗炎夜望著他熟悉又陌生的面容,长久的愤怒与怨恨,竟似一刹那变得遥远。
心脏一阵莫名的抽紧,迦罗炎夜不由自主地收紧手臂。
终於近在咫尺,却好像远在天涯。
“爹爹!爹爹……”童儿向他伸出双手,想从迦罗炎夜的怀里挣扎而出。
楼清羽却并没有回应儿子的渴望,只是看了一眼被侍卫押著的白岚,淡淡地道:“皇上,此事与他人无关,望皇上网开一面,不要伤及无辜。”
迦罗炎夜视线在他和白岚身上巡视一遍,下令:“放开他。”
白岚被侍卫松开,下意识地跑向楼清羽。
“肖大哥。”
迦罗炎夜眉间微微一冷。
楼清羽和白岚避开两步,看著迦罗炎夜,轻轻一叹,低声道:“你要怎样都随你,但是不要扯进他们。”迦罗炎夜抱紧怀中的童儿,冷声道:“和朕回宫。”
楼清羽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就这样被拽上马车,和迦罗炎夜踏上了回宫之路。
回宫路上,童儿一直都缩在楼清羽怀里,大大眼睛有些不安地望望父亲,又偷偷望望对面的男人。
迦罗炎夜拿起一个水果,柔声道:“童儿,这个是西岚进贡的鲜果,很好吃,你尝一个。”
童儿瞄了那果子两眼,谨慎地奶声道:“爹爹说了,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
迦罗炎夜脸色一变,被童儿那句‘陌生人’刺痛心扉。谁知楼清羽低头道:“童儿,他不是陌生人,他是你父皇。”
“父皇是什麽?”
“父皇就和爹爹一样,是童儿最亲最亲的人。”
“童儿最亲最亲的人是爹爹和岚叔叔。”他想了想,又立刻补充道:“还有母父。”
楼清羽也被他的话噎了一下,瞄到迦罗炎夜越加黑沈的脸色,心中苦笑。
“童儿,父皇……父皇就是你母父的意思啊。”楼清羽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对孩子解释。
童儿闻言,立刻略带怀疑地望向迦罗炎夜,看了片刻,又转过头,缩在父亲怀里不说话。
迦罗炎夜原本对楼清羽的解释极为不满,但看到童儿望向自己,希望被孩子接受的心情让他一时不计较楼清羽关於‘父皇’等於‘母父’的解释。谁知童儿怯怯地望了他一会竟又缩了回去,让他说不出的失望。
迦罗炎夜知道此事不能著急,既然孩子已经找到,骨肉亲情,总能慢慢弥补回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
他暗中握了握拳,微眯双眼,端详著眼前三年不见的男人。
楼清羽,我该怎麽惩罚你?
82
飞翼宫,原是迦罗炎夜登基之後为楼清羽特别准备的寝宫,名字也是为他改的。
楼清羽是他正妃,又为他‘产下’唯一的太子,按照规矩,他理应是皇後。可是迦罗炎夜登基之时他早已带著童儿消失,楼相也自贬辞官迦罗炎夜虽然对外宣布王妃失踪,心里却明白是他私自带著孩子离开,因而恼怒自不用说。再加上那时他刚刚登基,各方势力急需安抚,许多大臣也纷纷上奏,道皇後之位不能留给一个不知所踪生死不明之人。迦罗炎夜为了更好地安抚拉拢他们,便封原王妃为贵妃,将皇後之位虚空,待找回王妃和太子之後再行定夺。
楼清羽望著这华丽而窒息的大殿,明白自己的後半生大概很难从这里逃脱了。
其实以他的心计和功夫,即使迦罗炎夜已有防备,离开皇宫也并非难事,但是童儿势必很难一起带走了。
楼清羽又怎会放心留下儿子,一个人离开?
“爹爹,这里好大。”童儿在他耳边悄悄的说。
迦罗炎夜听到他的话,微笑道:“童儿喜欢这里吗?”
童儿又望了望四周,说:“我不知道。我不认识这里。”
迦罗炎夜哈哈一笑:“你很快就会认识这里的。以後这里就是你的新家。”
童儿不安地抱住楼清羽的脖子:“爹爹,我们以後不回家了吗?”
楼清羽对他笑笑,轻声道:“以後童儿和爹爹要跟母……要跟你父皇住在一起。”
童儿抿了抿嘴唇,略带忧虑道:“那我种的弟弟怎麽办……”
“什麽种的弟弟?”
童儿不答,只是将脸埋在爹爹的肩膀上。
迦罗炎夜伸手把他从楼清羽的怀里抱过来,柔声道:“童儿累不累?饿不饿?今天是童儿的生辰,父皇让他们给你准备些好吃的好不好?”
童儿奇道:“你怎麽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傻瓜。因为朕是你的、你的……父皇啊。”迦罗炎夜终还是说不出‘母父’二字。
几位宫女进来,迦罗炎夜让她们抱他下去。童儿望望父亲,见楼清羽对他点了点头。
也许是楼清羽的教育方式不同,童儿从小便很自主,胆子也大。他见父亲同意,便由著那几个宫女牵著他的手走了。不过刚走到门口,他又跑回来,对迦罗炎夜道:“你别欺负我爹爹,不然我不饶你。”说著还示威似的挥挥小拳头,这才转身去了。
迦罗炎夜愣了片刻,大笑道:“好!好!真不愧是我迦罗炎夜的儿子,竟敢威胁朕。”
楼清羽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他。不知何时,大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迦罗炎夜回首看著他,神色渐冷。

楼清羽仍是淡淡的模样。他在飞翼宫里走了几圈,四看看。
迦罗炎夜冷道:“你还挺随意。”
“我以为你想让我住在这里。”
“朕有这麽说过吗。”
他用了‘朕’的自称,楼清羽地望著他,感受到皇帝的气势和威仪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你想怎麽做?”楼清羽问道。
迦罗炎夜握紧手心。自己已经不是当年的二皇子、安亲王,可是这个人对他的态度竟没有丝毫改变。
“楼清羽,你可知罪?!”
“身为王妃,私离亲夫,竟还带走唯一的世子,自然是罪不可恕的。”楼清羽淡淡地道。
“那你说,朕该怎麽罚你!”
“随陛下置。”
迦罗炎夜越是见他平静,越是恼怒。
他对眼前这个人爱恨交织到极点,曾无数想过找到他後要如何置,可现在人真的找到了,反而茫然失措,无法下手了。
他咬牙恼恨道:“看看你这样子!哪里还像个贵妃!”
楼清羽淡然道:“我本来便不是双儿,陛下忘记了麽。”
“你!……”迦罗炎夜气急,忽然喝道:“来人!”
几个宫人鱼贯而入,侧立一旁。
迦罗炎夜走到楼清羽身边,在他耳边低声恨道:“把你这胡子和衣饰统统丢掉!只要你还是我的人,你这辈子都是双儿!”说完回首对那些宫人吩咐:“给楼贵妃收拾整齐,好好梳妆打扮。朕待会儿再来。”语毕,转身拂袖,去看童儿去了。

其实迦罗炎夜也曾动过念头,若是他心狠点,对楼清羽最大的惩罚就是把童儿从他身边带走。可是见了他们亲密厚的父子之情,又见他为自己说话,并无隔阂他与童儿之意,便有些松动。何况再想到童儿现在尚未接受自己,後宫之中又泥沼,明争暗斗,若真离开楼清羽的守护,怕也无人能更好的照顾童儿。
迦罗炎夜思来想去,将那父子二人分开的念头终是舍弃了。
自从登基之後,他致力於整理朝堂上下,安抚收拢各方人马,还要时时应付後宫里那些不得不纳进来的妃子,著实有些心力憔悴。夜人静的时候,竟时常思起楼清羽的体贴温柔。
这种对楼清羽念念不忘的情感让迦罗炎夜十分恼恨。
难道离了他还不行吗?
他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只是因为童儿。他只是因为想念童儿,才会‘顺便’想起那个无情如水的男人。
83
来到侧殿,见童儿不肯换衣服,而且一直叫著要爹爹。
迦罗炎夜问道:“童儿,怎麽了?不喜欢新衣服吗?”
童儿道:“我已经有新衣服了,是白岚叔叔给我做的,比那些衣服好看多了。”
迦罗炎夜看著宫女手上捧的高贵精致的皇子服饰,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但在童儿眼里却比不上一个乡野村夫的粗白烂布。
他一瞬间对那个白岚动了杀机,却温言悦色地劝说童儿。可这孩子十分固执,迦罗炎夜无法,只好妥协,不换衣就不换衣吧。
宫人已经准备好丰盛美味的食物,琳琅满目的摆在童儿眼前。
迦罗炎夜伸手要抱童儿,谁知孩子却闪避了开,有些生疏戒备地道:“我要和爹爹一起吃。”
迦罗炎夜对孩子的拒绝感到无奈,挥了挥手:“带楼贵妃来。”
“是。”
迦罗炎夜坐在童儿身旁,见他有模有样的坐的笔直,举手投足间虽然稚气,却充满大家风范,自有一番教养和气度,不由心下甚慰。
又细细看他,眉宇之间与自己颇多相似,却又十足有楼清羽的影子,心里又酸又喜,复杂之极。
他对童儿本来爱若生命。可是三年前祸乱将起,他忙於布置谋划,实顾不上其他。後来林州会师,收服江南七郡,迦罗炎夜以自己亲有子嗣为名收拢余臣。换句话说,他将兄长不育之事公之天下,并揭穿了北郡王之子乃其侍妾与他人所出的隐秘。
大齐国,不,此时天下诸国莫不以血脉正统为传承正道。不孝有三,无後为大。此言一出,顿时天下哗然,动摇了迦罗真明的统治根本。之後种种,更是竭尽心机与手段。
有时候迦罗炎夜也不得不承认,与自己相比,迦罗真明实是宽厚隐忍之人。即使最後自己兵临城下,他仍以劝诫和说服为最後希望。
迦罗炎夜了解真明,但迦罗真明却不了解他。
他要的,从不是一方的安隅,而是天下的权势。
过了良久,楼清羽来了。童儿呆呆地望著爹爹,有些出神。
刮去胡子,变换了新的发型和服饰,楼清羽整个人犹如脱胎换骨,转露出另外一种面貌和气质。
楼清羽来自现代,他不懂古代的易容之法,却谙化妆之道。前世发达的现代生活,女人往往一个新的眉型、新的发型,就可以让自己焕然一新。男人同样的道理。所以楼清羽蓄起胡须,晒黑皮肤,换上男子的服饰和发型,再刻意改变一下姿态身形,便轻易远离了原来的形象。
楼清羽看著儿子吃惊的模样,心里自嘲的想,这也算化妆前和化妆後的差别吧。
“爹爹,你怎麽这个样子了?”
“童儿喜欢吗?”
童儿围著他转了两圈,歪著头想了想:“有点奇怪。”
楼清羽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说话。
迦罗炎夜看著眼前人,感觉时间的痕迹似乎从未在他身上停留过。他的气质仍然那麽清淡,神情仍然那麽悠远,眼神仍然那麽明亮,好像一个脱离世俗的旁观者,冷眼看尽天下事,却没有置身其中的打算。
想到这里,迦罗炎夜心又冷了下来,对童儿微笑道:“童儿,爹爹来了,快来吃东西。”
童儿在马车里睡了一觉,此时又过了这麽久,早已饿了,便拉著楼清羽与他一起吃,嘴里还嘟囔著:“都没有我的小筷子小碗……”
迦罗炎夜闻言,立刻让人去取从祥和村带回来的东西,将童儿的特制餐具‘打包’上来。童儿这才高兴了几分。
吃了好多从没吃过的好东西,童儿小肚子一挺,缩在楼清羽怀里打盹。
迦罗炎夜见天色已晚,虽然极想和孩子培养培养感情,可也知道这事急不来。何况他还未想好如何置楼清羽,便只好将他们留在这里,恋恋不舍的离开了飞翼宫。

第二天,失踪多年的楼妃与皇子找到的消息就传遍了朝野上下。
按说楼清羽是迦罗炎夜的原配正妻,在他登基后理应尊为皇后,只是迦罗炎夜登基时情况复杂,楼清羽又和世子失踪,皇

后之位不能虚封给一个不知所踪之人,所以一直空置到现在。
但是此刻楼清羽回来,想再封他为皇后也不是那般容易了。何况迦罗炎夜仍对他恼恨在心,有意冷淡,便册封他为贵妃。
这个封号一下来,朝上颇起波澜。毕竟楼清羽是皇上目前唯一皇子的「生母」,又是从前的正妻,理应封为皇后。只是从

前楼相门下的旧臣众多,顾忌现在情势,也不好多说什么,其它人又见皇上心意已定,也不再多言。
迦罗炎夜很想看看楼清羽听说自己被封为贵妃后的表情,特意让宣旨的人回来回报。
那宫人回道:「贵妃接了圣旨后神情淡淡的,没说什么,奴才看不出是喜是忧。」
迦罗炎夜眉宇微蹙,「下去吧。」
「是。」
迦罗炎夜心中冷笑:楼清羽!当年你再如何倔强,还是一样成了双儿,作了我的王妃!如今既找了你回来,我绝不会再给

你第二逃走的机会!

迦罗炎夜下令,让诸人不得打搅。选去伺候的人也经过严格挑选,不得有半分差池。
楼清羽在飞翼宫接了圣旨,心里也是波澜起伏。
他在民间经营的暗铺刚刚初具规模,不能与朝廷相抗衡。何况士农工商,商在封建社会为最下层,而且他离开的匆促,要
想办法与一品堂接上线还需要些时日。不过通过这两年收集的资料和铺下的暗桩,暂时在这后宫也够用了。
另外,楼清羽想到回了这皇宫,也有一好,便是可以更好的调查当年迦罗真明和二哥清翔的事了。虽然经过了战乱,但
后宫肯定还有许多旧日的宫女侍人,也许可以得到一些消息。
他这边刚接了圣旨,后宫几位有品级的宫妃就纷纷前来拜会,楼清羽虽然厌烦,却也不得不装起笑面应酬。让他吃惊的是
迦罗炎夜这后宫中竟无一个双儿,前来的四位宫妃全是女子。
其中陈妃陈袖儿是陈竟将军的妹妹,楼清羽当年在遥西的时候见过她,那时她才满十五岁,如今竟和自己「共侍一夫」,

当真是世事难料。
至于崔淑妃和林贤妃是初见面,还有一个津国送来的余美人。这些都是有品级的宫妃,也都是迦罗炎夜宠幸过的。
楼清羽看着眼前几个女子,照他的眼光来看都很一般,也就余美人颇有几分姿色,想是津国特意挑选出的绝色。
至于崔淑妃也勉强可算一美人,只是下巴过于尖厉,眉梢上扬,让人看了有些气势凌人之感。林贤妃长相一般,但身材娇

小,有股江南女子特有的柔媚之感。而陈妃袖儿,在楼清羽眼里就是一小家碧玉的邻家妹妹。
楼清羽应酬完这几个女子,与她们哥哥妹妹的一通称呼,胃里的酸液都快涌出喉咙了。作戏果然是女人天生的本领,男人
还真应付不了。
楼清羽火气都压在心里。他实在不屑于与后宫中的这些女人们勾心斗角,可是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很有可能随时威胁

到他和童儿的安全。
该死!迦罗炎夜,看看你把我逼到什么境!
楼清羽的心情糟糕到极点。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看见是另外一回事!
迦罗炎夜这算不算是给他戴绿帽子?
童儿初时一直叫嚷著回家去,可在宫里住了多日,渐渐发现‘回家’无望,便慢慢淡了些。
宫中虽然华奢侈,享受人间至高的尊贵,但规矩众多,受制,童儿身为太子,更是诸多人围绕,让他很快厌烦起来。
楼清羽虽然换回来贵妃身份,却也失去了男人的自由与尊严。他的相貌举止仍然优雅如初,但体形气质却已经与‘双儿’大相径庭。为了避人耳目,不得不居简出,小心事,不敢行差半步。
他以为这回来,迦罗炎夜一定不会放过自己。或者至少要好好质问他,惩罚他一番。可奇异的是,迦罗炎夜并没有这麽做。他每天忙完正务,一定会到这里来看望童儿,与自己倒并不多说什麽。
「童儿呢?」
转眼楼清羽回宫有半个月了,册妃仪式也已完毕。迦罗炎夜这段时间很少来飞翼宫,故意一上来就淡着他,可却每日让人

将孩子抱到他的御书房去。
童儿一开始还喜欢,后来不愿意离开楼清羽,三催四请也不去了。迦罗炎夜没办法,只好到飞翼宫来看他。
「童儿睡了。」楼清羽看着第一晚上过来的迦罗炎夜,淡淡地道。
「这么早?」
「是你来的太晚了。」
迦罗炎夜看了他一眼,在椅上坐下,问道:「在宫里还习惯吗?」
楼清羽略带讽意地一笑:「你是问我吃穿用住,还是你后宫里那些女人?」
迦罗炎夜挑了挑眉,「吃穿用住怎样?朕的那些宫妃又怎样?」
「前者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至于后者……」楼清羽学他挑了挑眉,道:「我不得不说,你的眼光可不怎么高明!」
「你!」迦罗炎夜气结。
「不是你问我的么?」楼清羽不以为然,笑着走到他身边,俯身抱住他,在他耳边道:「再说,我不就是你的后宫吗?你

的那些女人,比我如何?」
迦罗炎夜微微一窒,不动声色地推开他,「朕今日可没揭贵妃的牌子。」
「那又怎样。你都来了,难道还要走吗?」
「朕为什么走不得!这宫里还不是朕作主么!」迦罗炎夜呼吸急促,推开他就要向外走去。谁知忽然手腕一紧,竟被楼清

羽牢牢抓住。
「皇上,你带我回宫这么久了,难道不宠幸我么?」
楼清羽忽然紧紧抱住他,竟伸出舌头,轻缓地舔过他的耳垂。
迦罗炎夜浑身一震,「你……」
楼清羽低低的道:「我这些年来为皇上守身如玉,皇上却后宫佳丽享尽齐人之福,难道现在还要我忍么?」
「是你自找的!」迦罗炎夜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楼清羽身上热得吓人,温热的气息要把他都烧了起来。

春风渡.中

这半个多月来,他已经派人将楼清羽近两年的近况查得清清楚楚,在与童儿的相中又发现楼清羽并未说过自己的坏话,
反而一直向孩子灌输着对自己的爱戴之情,心里也知他对自己还有情意,心下也就软了几分。
但是皇帝的颜面不能如此轻易动摇。他私逃的事情虽然隐密,但仍是迦罗炎夜心上的一根刺、脸面上的一巴掌,怎能如此
就放过他?
「我是自找的。但没回来也就罢了,现在既然回来了,我们夫妻好久没有恩爱,小别胜新婚,自然该好好甜蜜一下。」楼

清羽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段挑逗。湿漉漉的舌头在迦罗炎夜耳根轻轻舔舐,手也不安分起来。
其实楼清羽心中也有气。他回来这么久,迦罗炎夜从没有在飞翼宫留宿过。
后宫最是个恃强凌弱的地方,眼见过了初时册封时的试探之心,见他一直未曾受宠,不仅那些宫妃对他失了些敬意,竟连

服侍的宫人都开始怠慢,暗中弥漫着冷嘲热讽的气息。要不是眼见着唯一的皇嗣还得宠,只怕便要造反。
楼清羽倒不在乎自己,但他是有儿子的人,万万容不得这些奴才和女人有一天欺到童儿头上来。何况这些天来那些后宫的
女人经常来烦他,让他看见便生气,直恨不得把迦罗炎夜压在床上好好收拾一通!
迦罗炎夜是个男人,楼清羽又最是知道他的敏感地带,相信这后宫之中无人敢、也无人能这样对他。此时放开手段挑逗,
迦罗炎夜立刻感受到久违的渴望如熊熊烈火般燃烧起来。
不论男人还是女人,一旦尝过情欲达到高潮时的沸腾感觉,便食髓知味,不能忘怀。何况迦罗炎夜是天生的暗双,从来便

对男人有兴趣,又生过孩子,如今三年未曾与楼清羽欢好过,若不是心里还恼着他,如何按捺得住?
他几想挣开楼清羽,但身子却不争气,被他吻得软意绵绵,下身早已抬头,这个样子也无法离开。
楼清羽紧紧抱着他,下身有技巧地和他摩擦,自然感受到这种变化,心中一笑,故意叹息般轻道:「炎夜,你可知我这三

年里时时想着你?若非如此,我怎会带着童儿住在离你如此之近的地方,又怎会轻易被你找到?」
迦罗炎夜听了心中震动,低低哼了一声,未置可否。
当年他在外地听到他与童儿失踪,以为被敌方虏去,大急之下带着人马匆匆赶回,后来知晓是楼清羽私自求去,不禁又惊

又怒,恨不得将他逮回来碎尸万段。
不过随着局势的发展,他也不由有些庆幸楼清羽带着孩子离开了。不然,他若胜了也就罢了,若是败了,一家三口当真都
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经过近一年的混战和征伐,好不容易他荣登大宝,慢慢扫除了一切障碍,楼清羽竟还没有回来,才让他又渐渐恼恨了

春风渡.中

起来。
「你说,你当初为什么离开我!」迦罗炎夜喘息间抓住他秋后算帐。
楼清羽此时已拉着他坐倒在床榻上,自己压在他身上,手指灵巧地滑进他的皇袍,握住他灼热的分身轻缓的律动着,闻言

不由一愣,抬头微笑道:「皇上,现在是说这话的时候吗?」
迦罗炎夜喘着粗气,狠狠抓着他的衣襟,盯着他道:「回答我!」
楼清羽注意到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朕」,不由低低一叹,轻轻吐出三个字:「息魂草。」
迦罗炎夜脸色一变。
这正是他当日派出的暗探给迦罗真明和楼清翔所下之药,他是如何得知的?
楼清羽的神情也沉了下来,清亮的双眸变得沉甸甸的,不见底。手上忽一用力,迦罗炎夜吃痛,猝不及防地低叫了一声,

拧紧眉毛。
「皇上,你我之间,有帐要好好算算了。」
不说这个楼清羽还不激动,一说起这个话题,楼清羽想起生死不明的二哥和楼家种种,新仇旧恨,怒上心头,便不客气地

将迦罗炎夜一把按倒,扯下床幔覆了上去。
「楼清羽,你不要放肆!」迦罗炎夜低吼。
可惜他这话对天下任何人都管用,偏偏对楼清羽效力大打折扣。
楼清羽一低头,狠狠堵上他的嘴,一手紧紧锢着他的头,一手紧压住他的身体。
迦罗炎夜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极力想反抗。但奈何他在这事上从未占过楼清羽分毫便宜,身子又不争气,对他的手段敏

感之极,如何能够抵挡?何况他多少有些心虚心愧,更怯了几分力。
这几年来,迦罗炎夜虽说后宫有诸多嫔妃,但大多是摆设,真正的宠幸少之又少,偶尔为之又都无趣之极,此时被楼清羽

紧压在身下,双唇纠缠,肢体摩擦,整个身体都要烧起来了,若不是身为帝王的一丝尊严还在那里撑着,只怕便要丢盔弃甲了。
「唔……放开朕……唔唔……」
楼清羽猛力拥住他,几欲揉碎他的骨骼,手指划过迦罗炎夜的胸膛,向下滑到他大腿内侧,眷恋地抚摸揉搓了一番,然后

再握住了他两腿之间那还没有释放的灼热。
「皇上,臣妾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可有人这么服侍过你?」

春风渡.中

迦罗炎夜忍不住绷紧了身子。他的神智已经被刚才那粗暴火热的吻夺走了大半,此时一向冷锐犀利的眸子变得闪烁迷离,

努力想稳住自己急促的呼吸。
「你……不要……」
楼清羽嘴角含笑,清丽俊逸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狂乱和冶艳,竟如胜日中绽放的罂粟,妖艳中夹杂着剧毒的危险。
「皇上会喜欢臣妾和您算帐的方式呢。」说着那双彷佛带着魔力的手,毫不客气地游走在迦罗炎夜的私,不安分地上下

滑动套弄。
微微粗糙温热的手指带来奇特的快感,或轻或重的揉捏让迦罗炎夜的炙热更加旺盛。
「啊……嗯……」迦罗炎夜发出低低的呻吟,心中唯一残存的理智忍不住有些悲哀。自己对他既恼怒又期待,竟还是无法

抵抗……
楼清羽熟练地玩弄着迦罗炎夜的欲望,另一只手趁他放松身体的时候已经探进身后的禁地,来回揉搓,将手指伸了进去。
许久未曾舒展过的后穴一时接受不了异物的侵袭,微微抵制着。可是楼清羽压抑了许久了欲望和满腔怒火无发泄,早忍

不了那么久。
当迦罗炎夜眼前白光一闪,在他手中湿漉漉地泄出自己的白浊时,楼清羽猛地折起他的腿,直插了进去。
「啊─」
过于莽撞的行为让迦罗炎夜疼得低喊一声,立刻清醒过来,愤怒地望向楼清羽。
楼清羽微微一笑,飞快低下头吻住他的嘴,又来回揉搓他身上的敏感点,缓解这初来的疼痛。
迦罗炎夜很快便感受到那久违的味道,在楼清羽有些粗暴和狂乱的进攻下喘息着,调节着自己的不适,渐渐跟上了他的节

奏。
柔韧的蜂腰簌簌地在淫威下颤栗,迦罗炎夜向后仰去,麦色的脖颈绷得笔直,像一张随时要断掉的弯弓,喉结
地起伏,粗重地喘息着。
楼清羽揉搓着他胸前的茱萸,那里有些发暗,在欲望的侵袭下奇妙地挺立着。二人的发散落着,纠缠在一起,落在暗红色

的床被上,旖旎而凄艳。
蜜穴已经适应容纳了异物,自行分泌出半透明的液体,从那股间溢出。每一的抽插都会发出液汁溅动的声音,淫靡之极。
楼清羽低头看了一眼,忽然喉间发出一声低吼,紧紧拥抱住迦罗炎夜,猛烈地进攻起来。

春风渡.中

令人战栗的快感很快就将二人淹没,沉迷在这人类最原始、最野蛮、也最最销魂的运动之中……

贴身伺候皇上的王宫侍感到奇怪。
皇上进了楼贵妃的寝宫后便未再出来,也许是留宿了,可若是如此,应该交代内务府登记,在他那里揭牌。可是直到夜,
里面也未曾传出旨意。
王宫侍自皇上登基后便一直贴身服侍,他原是蒋太后那边的人,蒋太后和皇上虽不亲睦,但对儿子的心总还在的,所以特
意遣他过来服侍。
皇上对他也算信任有加。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寻回了失落民间的楼贵妃和皇子坤泽,飞翼宫的上上下下都是让他打点的,王
宫侍自然知皇上对这位元配的重视和珍惜。
只是这楼贵妃刚进来的时候有些让人失望,那模样怎么看都和个男人差不多,许是在外面一个人带着小皇子日子艰苦,因
劳作人也粗糙了。不过过了这些日子,却渐渐看出这贵妃与其它人的不同来。
他那气质……怎么说呢,似乎天生有种高高在上的优雅,气质泰然,漫不经心,一双秀美清亮的眼睛总像在冷眼旁观地看

这大千世界,便是对皇上也是这般……
呸呸呸!自己真是逾越了,这种事岂是他这般奴才可以妄论的!
王宫侍收敛心神,端正站姿,静静地在寝殿外守候着。两个宫女端着洗刷用具过来,不知是否该进去,恭敬地向他一礼。
王宫侍挥了挥手,「都下去吧。皇上和贵妃已经歇息了,妳们等也是白等,明早再过来。」
「是。」
宫女们退下,王宫侍抖了抖衣袖,准备换个小宫侍来守值。刚走两步,忽听内殿里隐隐传来嘶哑的低吼声。
两个激越的嗓音都十分低沉,一时分不清谁是谁,王宫侍倒没想到这楼贵妃的嗓音怎么像男人般粗哑,只是想着,怎么皇

上好像是叫得比较大声的那个……

春风渡.中

早朝的时候到了,王宫侍已经在门外等候,可是迦罗炎夜连翻身都感觉无力。
他全身酸痛,身体还残留着情欲后的酥软,后穴隐隐钝痛着。想到楼清羽留在里面的东西,迦罗炎夜脸黑。
「来人……」他一开口,就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什么时候嗓子竟如此沙哑了?而且还那般慵懒低软,简直不像自己!
迦罗炎夜咳了两声,调整一下声线,提高声音道:「传令下去,朕今日不早朝了,午后去御书房理政事。」
「是。」
王宫侍暗暗吃惊。这还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因宠幸后宫而罢朝呢。
「朕待会儿要沐浴,去准备浴室。你们都下去吧。」
「是。」
王宫侍带着宫女退下。迦罗炎夜回过头,见楼清羽躺在身旁,闭目假寐,不由心中暗恨。
昨夜二人那番欢爱,简直快要了他的命!
迦罗炎夜一晚上被他翻来覆去不知做了多少遍。初时还能迎合推拒,但到了后来腰都软了,只剩下讨饶认输的分。
他从不知道楼清羽竟如此欲望强盛,一个晚上要了他六,让他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最后他也顾不得什么帝王的尊严了,

只能苦苦求饶,楼清羽却恍若未闻。今天早上自己醒过来,实亏得他身强体壮,保养得宜,若是一般人,只怕连床都下不了。
迦罗炎夜闭上眼,又昏昏沉沉地瞇了一会儿,但浑身汗渍,身下狼藉,既然醒了便再也忍受不了。他见楼清羽仍自顾自的

睡觉,心里气到极点,自己撑着床榻慢慢坐起来。
该死!
迦罗炎夜低低咒骂一声。
他的腰都快断了,身下那个羞耻的地方也火烧般肿痛,让他几乎无法坐住。
因为不能让别人看到他这堂堂一国之君的狼狈样子,迦罗炎夜只好自己拿过衣物,准备穿上。忽然身后伸过一只手,道:

「我来吧。」
迦罗炎夜回头看了他一眼。
楼清羽轻轻一笑,一边帮他穿衣一边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和童儿的?」

春风渡.中

迦罗炎夜哼了一声,道:「京城西边一家小餐馆新上了一道很受欢迎的菜,名叫『水煮鱼』,你可有印象?」
楼清羽愣了愣,仔细想想才记起,年初时村东的牛大妈家来了个侄子,说是在京里开小饭馆。偶然在他那里吃了一水煮

鱼,觉得做法十分新鲜,口味也好,便缠着他学了,没想到那人回去自己做了,这才引来迦罗炎夜的注意。
楼清羽万没想到一道菜便让他找到自己,可见确是用心。
迦罗炎夜见他一睁眼就只问这个,心下着恼。
吃饱就不管了是怎么着?自己是这么好欺负的吗!
「服侍朕沐浴!」他粗声粗气地命令道,却没注意自己的语气活像个充满怨气的怨妇。
楼清羽闻言,忍不住冲他一笑,道:「是。」
这人的脾气还是这般,看来待会儿要好好安抚了。

当日楼贵妃以色侍人,君王不早朝的消息便传遍了后宫。皇上竟然之后还和楼贵妃一起沐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一时
间后宫风向大变,楼贵妃的地位稳健起来。
俗话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楼清羽和迦罗炎夜的矛盾一旦滚上了床,性质就有些变了。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个童儿,有
这个小缓冲剂在,二人纠葛的心结,一时也都压下了。
但这并不说明矛盾消失了,只能说暂时压制住了,一旦有个导火线,说不定哪一天还会爆发。在这一点上,楼清羽比迦罗
炎夜要心里清楚。
当年他是因为迦罗炎夜对自己的不忠,对兄弟的不义,对亲人的无情和对皇权的执着而离开他。现在,他则因为迦罗炎夜
如对后宫其它嫔妃一般,将自己当成他的附属品而郁结难解。
「为什么?」

「因为以后这里就是童儿的家了。爹爹和你父皇都在这里,童儿要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可是这里好大,房子也好多。」童儿想了想,嘟嘴道:「这里没有虎子和小二小三哥他们陪我玩,好没意思。而且爹爹也
不开心。」
楼清羽微微一愣:「你哪里看到爹爹不开心?」
童儿睁着黑亮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他,道:「爹爹好久都没有大笑了。笑的时候眼睛也不亮亮的。」
孩子有时候对大人的情绪非常敏感,尤其童儿又天性聪颖。皇宫这样一个压抑重的地方,与他从前的生活大相径庭,反
让他观察的更加仔细敏锐。

楼清羽微笑道:「这里是皇宫,和咱们以前生活的地方不一样。这里规矩很多,不能随便大笑。爹爹没有不开心,爹爹只
要和童儿在一起就非常开心了。」

童儿张张嘴,正想说话,忽然外面来报:「皇上驾到!」

迦罗炎夜一身皇袍,精神抖擞地大步进来。

楼清羽带着童儿起身相迎。

「臣妾参见皇上。」

童儿小小的身子也跟着要跪下,「儿臣参见父皇。」

他刚跪了一半,便被迦罗炎夜伸手抱起来。

「爱妃和皇儿免礼。」说着一挥手,让宫人们都下去。

「父皇,为什么每童儿和爹爹看见你都要跪啊?」

迦罗炎夜呵呵笑道:「不必每都跪。以后没有外人在,童儿就不必跪了。」看了看垂手站在一旁的楼清羽,补充道:「你
爹爹也一样。」

「那还是要跪。」童儿不满地皱皱小眉毛,道:「而且他们都站在屋子里面,没有外人。」

迦罗炎夜和楼清羽都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童儿不明白何谓「外人」的意思,以为站在屋里的都是「内人」,不由笑了起
来。

「好了好了,不跪就不跪。以后除了正式场合,童儿都不必跪了。」童儿是他身上掉下来的肉,看着这么幼小的身子在自

春风渡.中

己面前跪拜,迦罗炎夜也是心疼的。
童儿道:「爹爹也不跪。」
这个……
迦罗炎夜看了楼清羽一眼。
楼清羽道:「好了,尽缠着你父皇说这些。给你父皇看看你练的字。」
童儿到底是小孩子,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拿起自己的字帖给迦罗炎夜看,得到了一通夸奖,美得小脸直放光。
迦罗炎夜毕竟是他的亲生母父,即使没有柔软的体香,没有美丽的面容,童儿仍然喜欢他。这种血缘之亲无论隔得再久,

都无法抹灭。
楼清羽坐在桌前,看着那父子二人在一起说笑玩耍的样子,心里感慨。
当初没有带童儿离开齐国,看来是对了。

春风渡.中

第二十章

晚上迦罗炎夜在飞翼宫用完晚膳,并没有离开。
前几天因为宠幸楼贵妃而免了早朝,后又同浴,迦罗炎夜不想打破后宫的平衡,所以这几天都没有再留宿,昨夜揭了崔淑
妃的牌子。
其实他对这些女人实在提不起兴趣,平素很少宠幸后宫,一个月也没两。虽然后宫多有怨言,可迦罗炎夜一向我行我素,
积威甚重,再说他刚刚登基没两年,以励精图治、整顿朝堂为借口,也无人敢强他。
不过现在楼清羽回来了,那晚又……迦罗炎夜也是个正常男人,自然有自己的生理欲望。忍耐了几天,待身体好了,今晚

便特意过来,打着童儿的名号,聊得晚了,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
「咳咳……」他咳了两声,有些不自然地在内殿里踱了两圈,瞄了楼清羽一眼。
楼清羽泰然自若地坐在桌边,慢慢翻看着手里的书卷,听见他的咳嗽,平静地道:「皇上累了吗?那就先休息吧。」
迦罗炎夜顿了顿,道:「朕是累了。」说着唤来宫人服侍洗漱,准备就寝,却见楼清羽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心下不悦,

却又不好意思,慢慢道:「爱妃也早点就寝吧。」
楼清羽抬头,对他微微一笑。
烛光下,楼清羽一袭青衣,面目如画,风姿绰约,嘴角含笑,好似炎热夏季中的一湖清泉,让人心旷神怡,宁心静气。
迦罗炎夜一瞬失神,忽然有些恍惚起来。
他记起那一年他们初相遇,那少年也是一身青衣,端坐在他军帐中的床榻上,右臂缠着层层白纱,鲜血浸透,却仍然神态

自若地要自己给他宽衣。
他本来便不是服侍人的人,那时又心下生气,动作笨拙而粗鲁,弄得人脸色都白了起来,可却不哼一声,反而有些挑衅和
讥讽地看着自己。
迦罗炎夜想起那时候自己心下是多么新鲜和好奇。除了父皇、母父和太子,整个大齐国没有人不怕他,所有人看见他都要
敬畏三分,就连皇祖母都忌讳他。只这少年,什么也不是,却凭地大胆猖狂。
可是他大胆得那么可爱,猖狂得那么随意,完全没有因为自己的身分地位而低眉折腰。就连强吻了他,也是无动于衷,甚
至眼角还流露出对自己吻技的不屑一顾……

春风渡.中

不过,他的技巧确实比自己高明啊。
迦罗炎夜想起过去,唇边流出一抹笑意,连楼清羽什么时候坐到身边都没注意到。
楼清羽奇怪地看着他,见他心神恍惚,一个人傻笑,道:「你想什么呢?什么事这么好笑?」
迦罗炎夜回过神来,才发现宫人都已退下,楼清羽也梳洗完毕,正在身边看着他。
他心里还怀念着曾经的美好,不由微微一笑,「我在想咱们刚认识时候的事。」
楼清羽神情微动,显然也心有所感,默默出了会儿神,道:「已经六、七年了吧,时间过得真快。」
「时间是过得很快,童儿都这么大了。」
楼清羽微笑道:「那时候你骑着狮子骢,威风凛凛,一箭就把我射下了马。」
迦罗炎夜叹道:「当时我就该想到,有如此身手的人不该是只鸽子,而是一只雏鹰。」
楼清羽呵呵一笑:「原来你一直把我当鸽子啊。现在知道错眼了吧?」
迦罗炎夜认真地道:「早知道错了。可恨悔之晚矣。」
楼清羽噗哧一笑,心中忽然充满柔情,轻轻抱住他,道:「后悔也来不及了。炎夜,知道我为什么住在凤鸣谷附近吗?」
迦罗炎夜心中一动,愣愣地看着他。
难道是……
楼清羽看出他的疑惑,含笑点了点头,轻轻吻上他的双唇,温柔辗转。
二人唇齿相就,过了片刻才缓缓分开。
「夜了,我们该休息了……」楼清羽嗓音低沉,搂着迦罗炎夜慢慢滚到床上。
这一夜,他们好像抛弃了彼此的身分和疏离,如从前在苍州的无数个夜晚般,恩爱缠绵。
清晨当楼清羽醒来的时候,甚至想如果能一直这样,也许也挺不错。可其实,这夜他本来并没有打算和迦罗炎夜欢好,因

为想到前一天他还留宿在崔淑妃那里,就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如果不爱,他就不会在乎这些。可是一旦动了情,许多事情就无法忍受。
楼清羽侧首望着身边沉睡的爱人,心角微痛。
炎夜啊炎夜,在你心中,我和童儿与你的皇权,哪个更重要?
呵呵呵……

春风渡.中

他心中暗笑。男人的野心,自然是比老婆、哦不,是比老公和孩子更重要的
楼清羽也是男人,这一点他也非常明白。就像他对自由的渴望,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现在的尴尬和痛楚
炎夜,让我们来赌一赌吧,看看我和童儿,能不能融化你心中的冰凌

不知不觉楼清羽入宫也有两个多月了,这两个月来除了头半个多月迦罗炎夜刻意冷落,后来几乎大部分时间都留宿在他这里。
迦罗炎夜也曾召他去自己的蟠龙殿侍寝,但楼清羽淡淡地道:「在那张你的其它老婆睡过的床上,我没兴致。」
迦罗炎夜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发怒,楼清羽又甩出一句:「或者你让我抱着你的时候想着其它女人?」
迦罗炎夜一听,脑袋一晕,立刻吼道:「你敢!」
结果此事就如此不了了之,迦罗炎夜再没提过让他去自己的寝殿侍寝之事。

童儿身为太子,按照规矩应在太子宫生活。因此迦罗炎夜在过了半个多月,见童儿已经渐渐适应了宫里的生活後,下旨让他搬到皇宫东苑的太子殿。
听到这个消息後,楼清羽终於坐不住了,第一以‘贵妃’的身份,闯进了御书房。
“皇上,我……臣妾有事要与皇上谈。”
迦罗炎夜抬眼看了他半晌,挥手让宫人们都退下,淡淡地道:“什麽事?”
“你不能让童儿独居东宫。”
“有何不可?朕看童儿已经适应了皇宫生活,而且你不是一向教导有方吗?童儿的什麽……独立性可是很强的。”
楼清羽道:“我们回宫还不到一个月。童儿虽然很独立自主,但年纪尚小,如此让他离开飞翼宫,我怕无法照顾周到。”
“有什麽无法照顾周到的!”迦罗炎夜沈下脸,“朕自一出生就与母父分离。宫里的皇子哪个不是单独抚养的?难道堂堂大齐国连自己的太子都照顾不好?”
楼情羽蹙眉:“你明明知道,我初回皇宫,在後宫之中尚无势力,自保有余,立足颇难,为何这个时候把童儿从我身边带离?!”
“那你当初又为什麽把童儿从我身边带离!”迦罗炎夜突然大怒,指著楼清羽喝道:“你明知道童儿是我的心头肉!你明知道我对他的感情!你还是把他带走了!现在你说自己在後宫难以立足,都是你自己的缘故!是你自己的错!凭什麽来怪我!?本来这个皇後之位都是你的,你有什麽不满足?!”
楼清羽浑身轻颤,刹那间数年前的纠葛再展现眼前。他明白,迦罗炎夜变了,自己也变了。
“对!我是不满足!”他厉声道,步步逼近,有种摊开一切的决绝:“当年我向你承诺过,只要你不背叛我,我永远也不会离弃你。可是你做了什麽?!你在林州会师的当天,就宣布纳南临王的女儿为侧妃!
呵呵呵……我早就知道,三妻四妾,在这个世界本就悉数平常。好,此事我可以不计较。可是你北上之前,却为何要将我与繈褓之中的童儿分开?!为何要命人给我二哥下毒?!啊?!”
楼清羽神色渐渐狰狞,最後一声厉喝,似从五脏六腑中逼迫而出。
迦罗炎夜闻言,脸色剧变,浑身轻颤。
“你以为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吗?炎夜,你太小看我了!”楼清羽紧紧逼视著他,眸中流露出愤恨与哀痛之色。“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一切手段。可是为什麽……你要对付真明,我可以理解。可是我二哥做错了什麽?!难道你忘了,他还曾在苍州路上救过你我二人的性命!”
楼清羽渐渐抚上迦罗炎夜的脸,修长的手指动作轻柔,却蕴含著难以抑制的力量。“你说的不错!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错!我早该想到……这里没有平等,没有自由,没有珍爱!这里只有权势和野心!”他用力指著迦罗炎夜的胸口:“我错了!我不该相信你!不该嫁给你!不该妄图改变你!因为你根本就是一个不懂爱不懂情的混蛋!你的後位,我根本不希罕!”
“住口!住口!”迦罗炎夜厉声大叫,抓住楼清羽的手腕,力量大的几乎要折断它。
“朕是皇上!你竟敢如此放肆!”
“我就是放肆!”楼清羽反手回搏,突然一个用力,将他推倒在宽大的书桌上,笔台砚墨和奏折纷纷跌落在地。
“我更放肆的事也早就做过了,皇上忘记了吗?!”楼清羽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秋儿跌跌撞撞闯入的身影……
司锦临盆在即浴血拼搏的身影……
童儿哇哇不止的大哭声……
沈秀清背叛绝望的神情……
三年前的初夏,那一幕幕可怕的景象再在眼前迅速掠过。
楼清羽双眼猩红,将迦罗炎夜紧紧压在身下,居高临下的看著他。
“秋儿呢?你是不是杀了他?司锦当年的那个孩子呢?是不是被你一怒之下碎尸万断了?告诉我!”
“楼清羽,你胡说八道什麽!”迦罗炎夜瞠目欲裂:“如果当初不是你要带著童儿离开我,我怎麽会命人去抓你们?!你为什麽要离开?!你为什麽要逃?!”
门外的宫人隐隐听见御书房内声音不对,有个大胆的在门外轻唤:“皇上?皇上,您怎麽了……”
“滚!统统给朕滚!谁敢靠近朕杀了谁!!!”迦罗炎夜暴喝。
门外的宫人吓得纷纷撤退。
“迦罗炎夜,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楼清羽声音沙哑,眼神幽暗,“我是人!是和你一样的人!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没有谁比谁生来就更高贵。秋儿和司锦在你眼里不过是两个小小的下人,他们的命不值钱,对不对?!”
“楼、清、羽!”
迦罗炎夜在他身下猛然用力。这两年他日夜忙於政事,疏於练武,兼之当年战乱时的旧伤未愈,功力大不如前,一时竟挣脱不开楼清羽的束缚。他咬牙切齿道:“你就那麽看中那两个贱人!?若不是那个秋儿通风报信,若不是司锦吃里爬外,你怎麽可能带著童儿离开我身边?还有德馨!连我一向最疼爱的德馨竟也帮了你,暗中给了你腰牌……楼清羽,你就这麽大本事!人人都向著你!”
楼清羽气急。到了这一刻,迦罗炎夜还是不懂。
他忽然感觉一阵绝望的悲哀,也许这就是时代的代沟。正如他永远无法说服炎夜一样,迦罗炎夜也永远无法明白他想要的是什麽。
“炎夜,我父亲已经辞官离京,大哥一身布衣,二哥不知所踪。如今连我的贴身小厮也生死不明……你要逼我到什麽地步?!”
迦罗炎夜狠狠盯著他:“朕是皇帝!”
皇帝……
楼清羽愣愣凝望著他:“炎夜,皇位对你而言,就那麽重要吗?比我和童儿,还重要吗?”
迦罗炎夜咬牙不语。
“你付出一切代价,就是为了得到它吗?为了这至尊的地位,你连最亲密的人也要放弃吗?”
不知何时,楼清羽慢慢松开了紧锢的双手。
迦罗炎夜也渐渐平息下来,不明白他的眼神为何变得悲凉,过了半晌,缓缓道:“……皇位是把枷锁,所有人都愿意为她生,为她死。可对我而言,她却是我唯一能够抓住的东西。即使用尽所有的阴谋诡计,付出所有的情感亲情,无论任何代价,只要拥有了它,哪怕一点点,也许便不会再寂寞。”
寂寞……只是因为寂寞……?
呵呵,原来你是那麽害怕寂寞。原来,我并不能让你忘记寂寞……
楼清羽终於问出那个埋绕心头良久的问题,此刻,他终於明白,在迦罗炎夜那倨傲冷酷的身体,埋藏的是一颗多麽孤独清冷的心。
高不胜寒……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不是麽?可是他的努力,并换不来炎夜想要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就请你,把我打入冷宫吧。”
楼清羽的语气异常平静。
迦罗炎夜浑身一颤:“你说什麽?”
“请皇上,将清羽打入冷宫。”楼清羽直起身子,静静地望著他,神情悠远而冷漠。
原来自己付出真心并不够,远远不够。也许……也许自己从未付出过真心。
如果真的爱他,为何不能为他而改变自己?
可是楼清羽永远无法说服自己,接受这不平等的情感。好像曾经!翔於天际的飞鹰,在见识过广阔的天地後,如何还能安心於囚笼之中?
他比他多了近千年的思想。那些平等自由的观念早已根植心底,如何能在这封建的社会里一笔抹除?
如果不能让你不再寂寞,是我的错,那就请你解脱。
我放弃了,请你也放弃。
荒凉的沙漠里,我不是那泉让你解渴的绿洲,我只是寂寞的骆驼,遇到的寂寞的仙人掌。
85
迦罗炎夜惊愕了半晌,忽然反应过来。
“楼清羽!你竟敢——”竟敢如此藐视皇权!!!
迦罗炎夜又惊又怒,可更让他不安的,是心底涌上的无法抑制的恐慌。他揪住楼清羽的衣襟,色厉内荏地道:“你以为你是谁!你竟然想去冷宫!?”
楼清羽默然不语。迦罗炎夜感觉自己的心脏一阵收缩。
“为什麽?!为什麽你就那麽看不起我给你的一切?!你就那麽把权贵视若敝履?!”
迦罗烟叶好似一瞬间,又回到了三年前。他在林州带兵布战,却忽然惊闻楼清羽带著童儿,与沈秀清、秋儿和司锦等人逃跑了。
逃跑了……
在暗卫来报,说王妃与世子从裕阳王府里消失的时候,迦罗炎夜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跑了。楼清羽带著孩子从他身边逃跑了。
迦罗炎夜知道,楼清羽不喜欢他与真明争夺天下,他从心底里厌恶这场战争,可是他却从来没有阻止自己。因为清羽他……总是那麽纵容自己,忍让自己。即使是如此违背他心愿的事情,他也没有丝毫妨碍自己前进的意思。只是,他不会再站在自己身边,不会再像西岚战场上那样,与自己并肩作战……
这是楼清羽最大的让步。迦罗炎夜其实是明白的。
可是为何他还是不放心?难道他真的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楼清羽吗?所以他才会暗中软禁他,分离他和孩子,一步步试探著他的底线,企图让他牢牢地孤立於自己为他制造的囚笼中?
迦罗炎夜不明白。他对楼清羽的感情越,就越害怕失去他。
楼清羽好像一阵风,一阵温暖滋润了他的春风。可是当季节变换,岁月迁徙,那道底线最终被冲破的时候,春风也可能转变为浓烈的旋风,带著无尽的著恼和厌弃,远离自己的身边。
迦罗炎夜疯狂了。他只带著一只五百人的小分队,连夜赶回了遥西。
司锦大腹便便,已然待产之身,童儿也年纪稚小,嗷嗷待哺。他们必定走不远。
如果楼清羽只带著童儿离开,他不一定能追上。但秋儿对楼清羽来说犹如兄弟亲人,他不会留下他一人在此承受自己的暴怒。而司锦,虽明知是极大的负累,楼清羽也一定会带上他。
追逐之路意外的不顺,却也意外的顺利。
不顺,是因为楼清羽比自己想象的更聪明,更狡猾。迦罗炎夜动用了最善於追踪的暗卫,却还是在二十里外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顺利,是在追捕三日後,林州急报频频传来,迦罗炎夜几乎已经放弃,却意外看到出现在面前的沈秀清。
之後的事情,仿佛顺理成章,却又出乎意料。
迦罗炎夜必须立即赶回林州,否则他辛辛苦苦筹划多年的计划都将付之流水。於是他派了最得意地手下去带回自己的爱妃和世子,可是一切却都事与愿违……
“你到底想要什麽?!楼清羽,你到底想要什麽!?”
“炎夜,放开我。”
“我不放!”迦罗炎夜忽然压住他的头,用力吻了上去,撕咬般啃噬著他的双唇。
“唔……”
“你别想逃开!楼清羽!你这辈子都是我迦罗炎夜的人!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你是我的!是我的!”迦罗炎夜近乎疯狂地将楼清羽扯倒在地。
“你别想再从我身边逃开!死也别想!!!我不会允许……我绝不会允许!!!”
“我不是任何人的!”楼清羽抓住他的手腕,清亮的眼睛定定地望著他。
“我是我自己的!即使身体不自由,我的心也是自由的!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左右我!也包括是你炎夜”
“可是我是皇帝!我是皇帝!如果你再开离开我,我就杀了楼竞天!杀了所有与你有关的人!”迦罗炎夜双目通红,扯开楼清羽的衣衫,将他压在身下。
“你疯了!?”楼清羽震惊:“你不能这麽做!你会被天下人唾骂!”
“那我就杀了那个什麽白岚!你这三年,是不是一直和他在一起?啊?难道朕堂堂一个皇帝,还比不上一个做过娼妓的贱双吗!!!”
楼清羽惊愕地瞪大眼,仿佛从来没有见过眼前的人一般。
迦罗炎夜越发恼怒,剥开他的衣服,双手在他身上粗暴地抚摸。
“你是不是抱过那个贱人了?!是不是?!你是不是背叛我,和他……”
楼清羽忽然猛一翻身,将他反压身下,抓住他的双手,力道之大,让迦罗炎夜一时也吃痛不已。
“迦、罗、炎、夜!”楼清羽一字一字,咬牙切齿道:“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碰他!我们之间,背叛的人是你!”
迦罗炎夜喘著粗气,双眼暴睁。二人像互相对峙的猛兽,紧紧盯著彼此。
86
“朕不会让你去冷宫的!”终於,迦罗炎夜打破沈默。
楼清羽冷冷盯了他片刻,缓缓放开手,再没有看他一眼,起身走出了御书房。
迦罗炎夜忽然觉得心里一阵冰凉。有一瞬间,他竟想冲过去紧紧抱住那个清俊的身影,紧紧抱著他……求他不要离开自己。
迦罗炎夜慢慢闭上眼无声地躺在地板上。他终於明白,即使他做了皇帝,这世上仍然有他抓不住的东西。
没有皇帝的旨意,楼清羽自然去不成冷宫。可是童儿,却仍然被送到了太子的承乾殿。
宫里有太多的事,让已经更名为迦罗坤泽的童儿茫然不解。他不明白这里为什麽有这麽多规矩,这麽多仆人,约束著他。却没有一个可以和他玩耍的孩子。
“爹爹,为什麽童儿不能和你住在一起?”
“因为童儿已经长大了。”楼清羽帮他正正头顶的金冠。在华贵衣衫的衬托下,童儿那张小脸越发可爱动人。
“可是爹爹,我好想阿二阿三、虎子和翠妞他们啊。这里都没有人陪我玩。”
楼清羽不知该如何回答儿子,以後都不会有人陪他玩了。即使有,他们也不敢。
“爹爹,我想岚叔叔了。岚叔叔为什麽都不来看我们?”
楼清羽闻言,忽然正色道:“童儿,以後不要再提你岚叔叔的名字。尤其在你父皇面前,知道吗?”
“为什麽?”
“爹爹让你不要提,你就不要提!知道吗?”
楼清羽难得对孩子如此厉色,童儿心中一怯,乖巧地点了点头。
楼清羽松了口气,叮嘱道:“记住爹爹教你的话,以後在宫里要谨言慎行。你的身份不一般,对人要有礼貌,但也不要让别人欺负了你去。”
童儿又点头应了。
楼清羽如此叮嘱了几句,叹了口气,让宫人领著太子去了承乾殿。
楼清羽当时自请冷宫,除了有些灰心丧气,不愿目睹迦罗炎夜的後宫诸妃外,还有便是想到童儿。迦罗炎夜的後宫此时已有三妃二嫔,还有四个美人。以一个帝王来说,这个数字不算多,但对楼清羽来说,却已经太多了。
皇後之位下,是贵德淑贤四妃。当年迦罗炎夜迫於种种压力,没有立楼清羽为皇後,但现在他既然回来,理应恢复皇後之位。可是楼竞天已经辞官两年,朝中势力微薄,况楼清羽自己也不希罕那皇後之位,因此此事尚无人提起。但即便如此,贵妃仍是後宫之首。
楼清羽之下,便是陈德妃、崔淑妃和林贤妃。
说起陈德妃,楼清羽竟还认得。她不是别人,正是如今边关的兵马大元帅陈竟的嫡亲妹妹陈袖。当年陈竟将家人接至裕阳,陈袖还曾随嫂子来拜见过他,不想如今竟同侍一夫了。
崔淑妃是左相的女儿,便是新进宫就与德馨公主产生冲突,让德馨因而离宫反省的‘罪魁祸首’。
林贤妃则是当年迦罗炎夜在林州所纳南临王的麽女,可算楼清羽之後入宫最久的了。
剩下的几位嫔妃美人,要不是朝臣的女儿,便是西岚、津国等国进献的美人。
楼清羽看著这後宫五颜六色的色彩,心里不是一个冷字可以形容。
自从那日争执之後,迦罗炎夜再没有来过飞翼宫。而皇上和楼贵妃不合,在御书房争执之事更是迅速传遍後宫。飞翼殿受此影响,自然冷落了不少,那些逢势巴结的人也来得少了,倒让楼清羽意外寻得了些清静。不过当朝太子毕竟还是他所出,又是皇帝元配,地位仍然稳固。
童儿搬入承乾宫後,迦罗炎夜便专心致志地与儿子培养感情。可是他本身不是善於与人沟通之辈,而且童儿也已经过了孩童时代对‘母亲’的依赖期,且性情坚定,极有主张。他在宫中生活这些日子,已隐隐明白了许多事情,又有迦罗炎夜给他请的太子太傅教导,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幼儿。他知道父亲不喜欢住在这里,也隐隐明白他与父亲分开,是因为‘父皇’的缘故,因而对迦罗炎夜始终不能完全亲近。
後宫是世上最复杂,最势力的地方。童儿从那些宫仆无意间的言谈碎语间,也知道了父皇对父亲的冷落。他虽不明其中意,但在他幼小的心灵中,对爹爹不好的人,他自然不能全心全意接纳和喜欢。
可这三口之家间奇异的对峙和疏远,很快便因一件意外的事情打破。而这件事,更是彻底改变了楼清羽和迦罗炎夜的关系。

在搬到太子殿还不到一个月时,太子中毒了!
“什麽?!”
楼清羽打碎了手中的玉盏,在听到宫人禀报太子中毒的消息後,奔出了飞翼宫。
承乾殿里正一片混乱,楼清羽几乎和迦罗炎夜一起奔至。御医尚未赶到,内殿里只有惊慌失措的宫人们跪了一地。
“童儿——”
迦罗炎夜扑到榻上,只见童儿圆嫩的小脸一片煞白,嘴角发青,浑身抽搐。
“这是怎麽回事?!说!”迦罗炎夜一见童儿这样子,几乎心神俱裂。
一个宫双跪在地上颤声道:“奴、奴才们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中午时候还好好的……後来德妃娘娘派人给殿下送了燕窝粥,殿下喝下之後就、就这样了……”
“御医呢?!御医怎麽还没来!?”楼清羽顾不得追究事情原委,只是见童儿这情形,分明不好。
“御医已经去叫了,还未到……”
楼清羽知道此刻绝不能慌张。宫里宣传御医层层叠叠,等御医到了,只怕童儿也撑不住了。
他勉强镇定下来,脸色苍白地问道:“太子喝过粥後多久了?此前还吃过别的东西吗?”
“没有。午膳之後只用过燕窝粥,再没有别的。也就、也就半炷香时间吧。”
那就是一刻锺到二十分锺左右。
楼清羽顾不得别的,一把把儿子从迦罗炎夜抱得死紧的怀里抢过来,倒趴在床上,掰开他的嘴,将食指和中指伸进去,用力抠他的咽喉,另一只手使劲挤压他的胃部。
“你干什麽?!”迦罗炎夜大惊。
“童儿,吐出来!快!吐出来!”
“哇——”昏迷中的童儿痛楚地扭动,不由自主地开始呕吐。
楼清羽一边给他催吐,一边喊道:“去拿牛奶!快去拿牛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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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奶很快就拿了来。楼清羽为了给孩子补钙,让他一天喝三大杯,因此御膳房每天都给小太子预备许多特制的鲜奶。
童儿还在父亲的催动下用力呕著,小身子犹如风中落叶,不停地颤抖。楼清羽见他吐的差不多了,将他翻转过来,把牛奶向他嘴里灌去。
童儿的胃部仍在痉挛,奶汁沿著嘴角吐出,楼清羽用力拍打他的面颊,竟毫不手软:“童儿,醒一醒!把牛奶咽下去!”
童儿痛楚地扭紧小脸,半昏半醒地吞下几口,又猛然吐了出来。楼清羽便再给他硬灌下去,如此反复。
迦罗炎夜浑身发颤,在旁直直地看著。他虽不明白楼清羽在做什麽,但相信他是为了救童儿。见儿子如此遭罪痛楚,迦罗炎夜心都快碎了。
御医终於赶到,连忙给太子诊治。
“怎麽样?!太子到底怎麽样?!”迦罗炎夜急切地问。
“太子所中之毒甚是猛烈,且剂量很大。若非楼贵妃及时给太子催吐,牛奶又似乎有缓解毒素的效用,太子殿下怕很难撑到微臣赶来。”御医擦了擦汗,心中暗叹下手之人狠毒,竟对一个孩子下如此辣手。
迦罗炎夜听到此话,瞠目欲裂。
御医道:“殿下虽然已经服下解药,但此毒毒性很大,还需慢慢排解。殿下年纪幼小,五脏受损,解毒之後大概还需休养很长一段时间。”
楼清羽道:“这到底是什麽毒?怎麽如此剧烈?可能完全解除?可会留下後遗症?”
那御医又擦了擦汗,低声道:“此毒为断肠,并非稀有毒物,只是毒性剧烈,一炷香内便可要人性命……不过解法却不难当可完全解除。至於遗症,幸亏楼贵妃的应对及时,太子殿下若细心调养,当无大碍。”
楼清羽与迦罗炎夜这才放下一半的心来。
“来人!命太医院的所有御医都来给太子会诊,早日将太子的毒解干净。”
“等等。”楼清羽制止迦罗炎夜,在他耳畔低声道:“看诊的人多了,只怕反而会出变故,就选两个信得过的御医,轮流医治便可。何况每个人的医术不同,看杂了方子也对童儿不利。”
迦罗炎夜此时已然乱了方寸,听了楼清羽的话,觉有理,立刻照做了。
此时童儿仍在昏睡,小脸煞白,浑身虚汗。御医说现在仍有些危险,需小心看顾。
迦罗炎夜想起下毒之事,立刻传了宫监到偏殿问话,不过片刻,那边就传来了叫嚷之声。
楼清羽正满心忧虑地守在童儿床边,听见声音,连忙奔了过去,只见迦罗炎夜举著剑,怒火滔天的冲了出来,几个宫监追在後面叫著,想拦也不敢拦。
“你要做什麽?!”
“朕要杀了那个贱人!居然敢毒害朕的太子!朕要杀了她!!!”迦罗炎夜怒吼气势骇人,直往外冲去。
楼清羽一把扑过去,抓住他道:“皇上,你冷静点!”
“放开!朕要杀了她!朕要杀了她!!!”
迦罗炎夜力气极大,想要甩开楼清羽,谁知楼清羽紧紧抓住他握剑的手,厉声道:“你要去杀人,就先杀了我!!!”
此话一出,不仅皇帝,连一干宫人都愣住。
楼清羽趁机夺下他的剑,扔到地上,对那几个宫人喝道:“你们都下去!”
宫人退下。迦罗炎夜怒道:“你竟然包庇那个贱人!”
楼清羽‘啪’的一声,一掌拍在他脸上:“你给我冷静点!”
“你!你……”迦罗炎夜又惊又怒。
楼清羽握住他的手,吸了口气,道:“事情没那麽简单。皇上,你现在气昏了头脑,若去杀了陈德妃,你会後悔的。现在没有什麽事情比童儿更重要。”
迦罗炎夜咬紧下唇,仍气得浑身发抖,双目竟布了层雾气。
楼清羽看著他,低声道:“皇上。没事的。童儿不会有事,有我们在,没人能伤害他。”
迦罗炎夜双唇轻抖:“我要杀了那个贱人!”
“你觉得会有人那麽傻,在自己送来的食物中下毒吗?”
迦罗炎夜一下子脸色煞白,竟比内室里的童儿还白上几分。
楼清羽握紧他的手,低低叹息了一声。
“所以……我不愿回到这里来……”
夜,楼清羽和迦罗炎夜分坐在童儿的床榻边,默默地守护自己的孩子。内室里只有他们俩,宫人都在外殿守候。
“皇上,夜了,你去睡吧。”楼清羽轻声道。
迦罗炎夜抿著唇,轻轻拿下童儿额上的锦布,放到盆里洗了洗,然後拧干,再小心翼翼地给孩子敷上。
因为毒性无法一下子除尽,童儿已经高烧三日,身上还起了许多暗红色的脓包。御医说无防,这是毒性发出来的症状,只要服了药,等烧退了,便会好转。
“皇上,你已经在这里守了三天了,童儿有我照顾,你还是去休息吧。”
迦罗炎夜只是专心地看著童儿,仍然固执不言。
楼清羽揉了揉额角。这三天来,迦罗炎夜不吃不喝,就一直守在这里,所有政事一概不理,连早朝都不去上。现在大家都知道太子中毒的事,朝堂上下,後宫内外,俱惶惶不安。
楼清羽看著迦罗炎夜,见他面色憔悴,神情暗淡,下巴上已冒出些许胡扎,哪里还有往日威严冷锐的模样。此刻,他不过是一个关心孩子的……母父罢了。
楼清羽心下一痛。他对这般的迦罗炎夜,最是无奈。
“炎夜……”
迦罗炎夜微微一动,抬首望来。除了御书房争吵那日,这还是三年来楼清羽第一低低唤出他的名字。
楼清羽看见他投来的目光中,茫然、惊异、欣喜、委屈、渴慕、伤感……种种情感混杂的一起,一瞬间击中他心底里最柔软的地方。
“炎夜,你累了……你该好好休息。”
楼清羽靠近他,轻轻伸手抚摸他削瘦的脸颊。
这一刻,在这种氛围,这种心境下,在连系著他们血脉的孩子床榻边,楼清羽觉得自己可以放纵一回自己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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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罗炎夜轻轻一颤,缓缓低头,握住他的手,将那只温热的手掌紧紧按在自己脸上。
“我们差点失去他……清羽……”他的眼神流露出一抹疲於遮掩的脆弱。
“我们不会失去他。”楼清羽摩挲著他冒出青青点扎的下巴,低声道:“童儿很坚强,他能撑过去。”
迦罗炎夜望著孩子,脸上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神情。
楼清羽忽然一阵心痛。那种痛,让他瞬间忘记了一切。他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迦罗炎夜。
紧密地呼吸,就在耳畔,两个人的心跳,似乎重叠在一起。
“炎夜!炎夜……别害怕。我们不会失去他,永远不会。”
迦罗炎夜反手抱住他。二人的面颊相互摩擦,夹杂著浓郁的气息。
不知道是谁先寻到谁。双唇交织在一起,彼此吸吮,带著安慰,带著心痛,带著发泄般的情感,似乎都在妄图从对方那里获得力量。
亲吻的声音在内室里暧昧而诱人的响起。楼清羽抱著怀中削瘦而挺拔的身体,有一种涌动的感情在奔腾。他激烈地拥吻著迦罗炎夜,双手粗鲁地将他压向自己,让他与自己贴得更近。
迦罗炎夜紧紧攀著他的背脊:“清羽……清羽……”
这个名字有一种安心的力量。似乎有他在身边,迦罗炎夜便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双手扯开彼此的衣物,一个比一个更急切。
男人的欲望就是这麽奇怪。悲伤的时候,他们需要抚慰。愤怒的时候,他们需要发泄。
彼此厮咬著,衣衫已经凌乱。
童儿安静地躺在榻上,呼吸低弱却平稳,身上慢慢发著热汗,将毒素一点一点排出。他丝毫不知,他的两位父亲已为他焦虑担忧多日,也不知他们此刻就在他床榻旁的长椅上,做著激烈而亲密的动作。
长椅是因为迦罗炎夜执意不肯离开这里而特意让宫人放进来的,累了的时候他就在上面小憩。反而楼清羽,却会在疲惫的时候去偏殿休息。
长椅不够宽,只有一人身量,却十分舒适。
楼清羽将迦罗炎夜拉到椅上,有些惊讶他三年来的消瘦。他扯开他的衣衫,吻上他的茱萸,那里的敏感一如当初。
迦罗炎夜粗重地喘著气。他有些意识模糊,手掌无意识地蹂躏著楼清羽的长发。他知道童儿还在昏迷,心底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恐慌和渴望。他想让楼清羽把他抱得更紧更紧一些,可是帝王的尊严让他无法开口。
楼清羽撩开他的蟒袍,手指探到他的分身,那里已经火热如柱。他压低迦罗炎夜的身体,掏出自己的东西,将两个挺硬在一起抚慰摩挲。
“呃……”迦罗炎夜闭著眼,似乎无法抵御这种诱惑。他紧紧抓住楼清羽的双肩,身体微微律动。
楼清羽分开他的双腿,低低地道:“炎夜,跨上来。”
迦罗炎夜还没有反应过来,已被楼清羽拦腰抱到身上,探入那隐秘地後穴之中。
“你!……”迦罗炎夜一瞬清醒过来,睁大双眼。
楼清羽已将他的蟒袍全部撩开,长裤剥到膝盖,整个人呈现大开的姿态。
迦罗炎夜忽然意识到他们在做什麽!童儿就在一旁,还没有从昏迷中醒来,可是他们在做什麽?!
“不……”
他倏然紧眉,想要推开他。可是楼清羽紧箍住他的腰,将他向後倾倒的身体用力按在腿上,一根修长的手指已经滑入紧闭的後穴。
迦罗炎夜三年没有承欢,那里紧致如同初,钝然一痛,让他更加清醒。
“清羽,放开我!”
楼清羽犹如充耳未闻,仍然固执地开拓著那块禁忌之地。
迦罗炎夜费了极大的意志力,咬牙道:“楼清羽,你放开我!”
“我想要!”楼清羽的声音意外的坚定执著。
“你……朕是皇帝!”
“那又怎麽样。”楼清羽忽然用力吻住他的双唇,两根手指一并加入。
迦罗炎夜被他吻到几乎窒息。楼清羽撤出手指,带著一丝粗鲁与蹂躏,将自己的分身猛地插入一半。
迦罗炎夜痛得险些叫了出来,原本炙热的分身也颤了一颤,软下几分。
“你疯了!?童儿还在那里!!!”他苍白著脸,带著恼怒与羞耻道。
楼清羽听到孩子的名字,却更加用力的将整个分身没了进去。
“唔……”迦罗炎夜终於低低硬哼了一声,双手掐紧他的肩膀,指节有些泛白。
楼清羽不管不顾的大力抽插起来。迦罗炎夜跪坐在他腿上,无所借力,只能紧紧抓著他的双肩,被他顶撞得摇摇欲坠。
89
久违的欢爱虽然有些粗暴,却很快带来熟悉的情欲与炙热。迦罗炎夜紧皱著眉,急促地喘息,感受著体内激烈的撞击。
其实他并非不想要。刚才与楼清羽的抚慰纠缠,早已点燃火种,只是想到童儿,为人母父的焦虑之心让他无法坦然欢好。可是此时此刻,男人的欲望终於让他妥协了。
“慢、慢点……唔……”
迦罗炎夜有些晕眩地抱紧楼清羽。这样的姿势,每一进入都十分,让他觉得自己快被贯穿了。
楼清羽感觉比起三年前,怀里的人消瘦得似乎只剩一把骨头。迦罗炎夜身材十分挺拔英武,在华丽厚重的衣物的掩饰下根本看不出来什麽,只有这样紧紧地贴近,的接触,才能发觉。
楼清羽心脏一阵紧缩,更加用力地扣紧他的腰肢,好像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一阵一阵激流在体内涌动,迦罗炎夜几乎快要呻吟出来。只是帝王的身份还在提醒他,门外还有许多宫人伺候著,决不能让他们听到自己承欢他人身下的声音。
感觉到楼清羽对自己激烈的情感,迦罗炎夜一瞬间,觉得他还是爱著自己的。他竟恍惚产生错觉,也许三年前的隔阂从未发生过,楼清羽与自己依然甜蜜恩爱如初。
“炎夜……”低低的声音,带著情欲的沙哑,犹如幽幽的叹息。
迦罗炎夜心中一颤,猛地俯下头,而此时楼清羽也正仰起头来,似乎同时感应到对方的渴求,他们热烈地吻向彼此,互相索取纠缠,仿佛永无止境一般……
楼清羽慢慢将怀中人放到长椅上,抚摸著他犹带汗渍的面颊。
他没有想到,迦罗炎夜竟如此不堪欢好,在最激烈的时刻,骤然昏了过去,把他吓了一跳。想到这几天他不眠不休地守著童儿,比自己还劳累几分。何况自他登基之後,只怕便没有好好休息过。
楼清羽摩挲著他削瘦健美的身躯上,那多了数道的伤痕。尤其是心脏右侧的部位,有一道让人骇然的伤口,明显是利刃刺入後所留。
楼清羽想起从一品堂收获的资料,传闻迦罗炎夜逼迫迦罗真明退位後,曾在皇家祖庙前刺心,以向先祖谢罪。
当时他只以为这是迦罗炎夜收买人心、拉拢旧臣的手段。可如今看著眼前的伤口,由不得他不信传闻的真实性。
最是无情帝王家……炎夜,你选择了让自己最最寂寞的方式呢……
楼清羽心痛地低下头,在他的唇边吻了吻。
清晨的时候,迦罗炎夜从昏睡中醒来,忽然一阵警醒,猛地坐起身来。後腰酸软,下体钝痛,让他险些折到长椅下去了。慌忙扶助扶手,向床榻望去,只见童儿正靠在床头,一小口一小口吃著楼清羽味送的清粥。
“童儿,你醒了?”迦罗炎夜惊喜地冲过去。
童儿望著他,唤道:“父皇。”
迦罗炎夜在床边坐下,问道:“什麽时候醒的?可还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吃点别的?怎麽喝清粥?御膳房怎麽送这个?”
楼清羽道:“他刚醒来小半个时辰。清粥是御医吩咐的。童儿伤了脾胃,暂时只能喝这个。”
“你怎麽不叫醒我?”迦罗炎夜不悦地瞪他。
楼清羽微笑道:“我看你太辛苦,没忍心叫你。”
童儿道:“父皇,爹爹说这几天您一直在看顾我,辛苦您了,都是童儿不好。”
这还是童儿第一如此乖巧地和他说话,迦罗炎夜心中又惊又喜,道:“只要你没事,父皇就放心了。”
“父皇,您真好。”童儿眯著眼笑道。
他醒来的时候爹爹就告诉他,他母父一直陪著他呢。他侧头看见长椅上昏睡的父皇,所谓‘母子连心’,他年纪小,一下子就对母父释怀了,此时真切地感受到来自母父的爱。
迦罗炎夜一阵激动满心的欢喜,只想为儿子做些什麽。看了一眼,从楼清羽手中抢过粥碗:“我来喂。”
楼清羽笑笑,大方地起身将位子交给他。看著他有些笨拙,却小心翼翼地给孩子喂粥,楼清羽忽然心中一阵感动。静静望了片刻,轻轻转身,离开了内室。
来到外殿,他面无表情地对身後的宫侍道:“随本宫去见德妃。”
陈德妃这几日一直忐忑不安。那日事发之後,她惊慌失措,在太子的宫外向皇上长跪请罪,却被请了回去。此时风平浪静的样子,让她暗暗心惊,忽闻楼贵妃到来,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楼清羽也不与她客套,只道:“那日送粥的宫女已经自尽了,德妃可知道?”
陈德妃脸色一白,颤声道:“臣妾不知……”
童儿中毒後的第二日,楼清羽便命人将那日所有有关的人都押了起来,可那送粥的宫女第二天傍晚便上吊自尽了。
“德妃,你入宫多久了?”楼清羽冷冷地看著她。
陈袖儿当年便慑於楼清羽的威仪,此时更是恐慌,跪在地上哭道:“娘娘,臣妾真的不知……不是臣妾做的,请娘娘相信臣妾……”
楼清羽坐在椅上,看了她片刻,叹道:“袖儿,就算我相信你,别人却不见得。陈将军现在驻守关外,不知有多少人盯著他,只要他行差半步,便是皇上,也很难保住他。”
陈袖儿马上道:“娘娘放心,臣妾立刻给兄长写信,叫他不要妄动。”
“你明白就好。这宫里的事情你不是不知道,怎会如此不小心。”楼清羽容色一变,将她从地上扶起,柔声道:“此事你我心中都明白,只怕要为难你了。”
陈袖儿哭道:“只要能保住家兄,让臣妾做什麽都可以。”
“瞧你说的。陈将军是皇上心腹,皇上绝不会为难他。为了他,本宫和皇上都会尽力保住你。”
“娘娘……”
“快别哭了。告诉本宫,你可有什麽怀疑的人没有?”
陈袖儿见他如此信任自己,感动地低低抽泣,道:“臣妾入宫之後谨守本分,未曾与什麽人结下冤仇。”
“太子虚岁方才五岁,又与何人结过冤仇了?你身为德妃,原是後宫之首,怎知没有人暗中记恨你?”
“娘娘才是後宫之首,臣妾不敢擅越。”
“所以,便有人巴不得我们两败俱伤。”楼清羽苦笑,脸上露出凄然之色。
陈袖儿心中一颤。她虽入宫三年,却也只有十八岁。当年随嫂嫂去拜见楼清羽时,便仰慕他的为人,此时见他清雅俊美的容颜露出如此神色,不由芳心柔软,将自己所知之事尽可能的一一倒出。
楼清羽离开德妃宫的时候,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楼清羽啊楼清羽,你何时也会这般算计一个单纯的女孩了。
9
这日傍晚,楼清羽回到飞翼宫,意外地看见迦罗炎夜坐在内殿里,似乎在等他回来。
“你怎麽在这里?童儿呢?”
“童儿早睡下了。”迦罗炎夜看著他,问道:“你最近好像很忙。”
“嗯。”楼清羽应了一声,走进内室。
迦罗炎夜跟在他身後,问道:“你想做什麽?”
楼清羽慢慢道:“我要立威。”
这不是请求,而是陈述。
迦罗炎夜闻言,心下竟掠过一丝喜色。
他终於愿意承认自己的贵妃身份了?
“随你怎麽做。童儿这件事,就算你不管,朕也一定要大肆追究。”
“我怎麽可能不管。”楼清羽苦笑,轻垂眼帘,看著自己的双手道:“就算这双手沾满鲜血,就算用无数人的生命去换,我也要保护童儿。”
迦罗炎夜微微一震。觉得这一刻的清羽,陌生的让人心悸。
他一直觉得楼清羽的心地没必要的宽厚,甚至有些妇人之仁,而且清高地不似凡人。可是就是这份与众不同的仁爱和温柔,才让他眷恋。但是此时此刻,迦罗炎夜听著楼清羽冷漠的话语,看著他眼底的寒冷,竟感到一丝心痛。
“清羽……如果你实在不忍心,可以让朕来做。朕可以下旨,将那些人……”
“不!这件事必须我来做!”楼清羽抬起头,坚定地望著他:“必须由我,来惩罚那些人!从做粥的御厨,到送粥的宫女,甚至所有有蛛丝牵连的宫人,全部都要仗毙!”
“而且,这还不够。”他继续面无表情地道:“所有牵连此事宫人的亲属,也必须株连伏法!”
迦罗炎夜一时无语。
“不如此,不足以杀一儆百。我要那些人明白,充当幕後黑手的卒子,不是自己自尽就可以逃脱的。他们保护珍爱的所有人,都要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只有如此,他们才不敢妄动。不敢随意被收买,不敢随意被鼓动。而那幕後人,也会明白若是被发现,下场将比那些下人更惨烈!”
“清羽,你……”
楼清羽漠然地望著不知名的地方,淡声道:“为了保护我最重要的人,我会不惜任何代价!甚至成为一个刽子手!”
事实上,在封建皇族出身的迦罗炎夜眼里,毒害太子是何等大的罪名,就算为此斩杀上百人,甚至上千人也都不是什麽大事。
这些人命在皇家眼里不足一晒,犹如蝼蚁。可是对一向讲求平等和尊重的楼清羽来说,这多麽违背他的人格和原则。他要以一种什麽样的心情来下达这个命令?
91
第二天,迦罗炎夜撑著纵欲过度的腰去上朝了。楼清羽将宫里的所有嫔妃都召集来,当殿宣布了他的审判,所有涉案人员全部仗毙。
众妃哗然,议论纷纷,自不多言。
楼清羽对那些嫔妃的话语并不理会,只是撇过头,不去看下面那声声求饶的宫人们。
“爹爹……”
忽然一个清脆虚弱的童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只见童儿苍白著小脸,被一个宫女抱著进到大殿。
“爹、父妃。”童儿仰著脸,向楼清羽伸出双手。
楼清羽连忙将他抱进怀里,又气又急地疼惜道:“童儿,你病还没好,怎麽能出来!?”
“父妃,不要打那些人的屁股好不好?”童儿大大的眼睛里含著泪水,可怜兮兮地望著他爹爹“打屁股很疼很疼的,比童儿生病还要疼的。父妃不要打他们,童儿已经没事了,不想让他们那麽疼。”他以为仗毙就是打屁股。
善良童稚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这……”楼清羽做犹豫状。
“父妃……”童儿拉了拉他的衣袖。
楼清羽看著儿子纯真苍白的小脸,叹了口气道:“好!既然童儿不想让他们疼,父妃就不打他们。”
童儿这才高兴起来,欢喜地在爹爹面上亲了一口。
楼清羽对下面的人道:“你们都听到了,既然太子为你们求情,本宫就网开一面”
众人大喜,连忙向太子磕头谢恩。
楼清羽将童儿交到宫女怀里,道:“童儿好好回去休息,早日把身体养好,别让父妃和你父皇担心”说著对那个宫女使了个眼色,“还不带太子回去休息。”
“是”
待童儿离开楼清羽冷面转向众人:“你们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你们的家眷全部充军发配,贬为奴人。至於你们自己……”楼清羽扫视了一眼大殿,尤其在德淑贤三妃身上停留了几秒,眼神足以引起她们的颤栗。
“罪不可恕,自己了断吧”
迦罗炎夜下朝回宫的时候楼清羽已经将事情理完了。他听说那几个宫人都自尽了其他受牵连的宫人和他们的家眷也全部充军为奴,不禁惊奇楼清羽的手下留情。可随後又听说是太子求情的缘故便隐隐明了了。
“你在帮童儿铺路,为他收拢人心?”
“嗯”楼清羽有些疲倦的揉揉额心靠在椅上。
“那也不必自己做恶脸”迦罗炎夜忍不住道。
楼清羽冷笑一声:“若是从前我是楼相家的三公子,便是什麽也不做也无人敢动分毫。如今我倚仗什麽?不过是你的恩宠罢了。不论我做恶脸还是做善脸,那些人都一样嫉恨於我。既然如此我何不仗著你的‘宠爱’早早为童儿铺平道路。” 迦罗炎夜不喜他这麽说,可又找不出话来反驳他,於是沈默。
楼清羽大概感觉到气氛沉闷,笑了笑过去帮他宽衣,又让人送上香茗甜品,殷勤的服侍他。
迦罗炎夜多少对他这种态度感到不适应,拉住他的手道:“你别忙了这些事让他们去做”
楼清羽呵呵一笑,在他耳边哈了口气轻声道:“我在讨你欢心让你专宠於我啊”
迦罗炎夜对他这不正经的样子有些束手无措便起身道:“我去看看童儿”
楼清羽并未跟去,只是看著他走出宫外,转身安排自己的事去了。
“父皇,爹爹今日好凶呢”童儿躺在床上软绵绵的说。
“那是因为有人要伤害童儿,你父妃生气了。父皇也很生气,若不是你父妃拦著,父皇就要亲自去教训那些人了”
童儿垂下眼低声道:“父皇童儿不喜欢这里。童儿这么听话,为什么还有人要伤害童儿呢?爹爹也不一样了,都不和我住在一起,也好久不和我玩飞飞了。”
迦罗炎夜听了儿子落寞的话语心下一阵心疼道“什麽玩飞飞啊?父皇陪你玩。”
童儿躺进被窝里,闷闷地道:“不玩了,要洗过澡才好玩的,童儿现在不想玩”
迦罗炎夜忧虑地望著他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脸蛋。
童儿困倦地打个哈欠,喃喃地道:“母父的手好大,好暖和……”
迦罗炎夜心下一动,抱了抱他,问道:“父皇和那个白岚叔叔你喜欢哪个?”
童儿已经闭上了眼,闻言模模糊糊地道:“不一样……白岚叔叔好温柔,对童儿好好……可是父皇是我母父……更喜欢……父……”
迦罗炎夜听了他前面的话伤心欲碎,可是听到後面却觉得一阵窝心与高兴。
果然血缘亲情是谁也斩不断的,只要给他时间,童儿会慢慢接受他,也会忘掉那个一度占据了他的位置的白岚!
“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叫秋荷。”
迦罗炎夜望著眼前这名宫女,正是她在早上楼清羽下旨的关键时候,抱著太子赶到了大殿。
“以後好好服侍太子,若是再出什麽差错,朕决不饶恕!”
“是。”
“下去吧。”
承乾宫里的宫人已经全部换了新人,原来那些自不必说,已经被楼清羽置了。这些新人都是经过仔细挑选的,迦罗炎夜并不管楼清羽如何收揽心腹,只要为了童儿他不会反对楼清羽建立自己的势力与威信。
如今楼清羽是折了翅的飞鹰,伤了腿的狐狸,飞不远跑不快。迦罗炎夜有时扪心自问,如果他二人异位相,恐怕他会更不甘心,更难驯服。可是楼清羽毕竟乖乖的回来了,甚至三年来都没有走远。迦罗炎夜既然再把他抓住,自然决不会再放手。
92
陈德妃被连降三级,贬为美人,迁至冷僻的别宫。
虽然她是无辜被利用,可是後宫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说不清谁对谁错。这场明显的嫁祸没有要了她的性命,已是楼清羽和迦罗炎夜明察秋毫,手下留情了。
旨意是皇上下的,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楼贵妃的意思。这极大的暗示了楼贵妃在後宫的地位,因而一时间後宫上下无不以贵妃马首是瞻。
另外,因为太子为那些人求情,收获了大部分人心,甚至连朝堂上的一些重臣都赞扬太子人小心大,气度宽宏。迦罗炎夜听了哈哈大笑,高兴得不得了,更是趁机多拉拢了几个重臣支持太子。
自太子中毒事情後,短短两个月间,楼清羽在後宫逐渐掌握了一定势力和影响。可是作为一个没有後台的贵妃,他的地位犹如空中楼阁,只能依仗皇帝的宠爱。这种情况,即使是楼清羽,一时也没有办法。迦罗炎夜毕竟不是唐高宗,凡事都要武则天拿主意。何况二人刚刚和好,关系没有牢靠到可以让楼清羽插手朝堂的地步,楼清羽也并不想引起迦罗炎夜的反感和猜忌。
迦罗炎夜进来的时候,正看见楼清羽立在窗边眉宇微锁,望著庭院中的桃树,不知在想什麽。秋风拂过,轻轻吹动他的发丝,让他的面容有种忧郁沈静之感。
迦罗炎夜心动了一下,过去他身旁,轻轻问道:“你在想什麽?”
楼清羽回过神来,微笑道:“怎麽这麽晚才回来?用过晚膳了吗?”
“刚才陪童儿用过了。你在想什麽?”
“没什麽。发呆而已。”
“发呆?”
“呵呵。”楼清羽笑了笑,并未接话,只是从宫侍手里接过衣服,帮他更衣。
迦罗炎夜虽说不能长住这里,可是这两个月来他却几乎夜夜留宿飞翼宫。这番“专宠”更是惹来众人侧目
迦罗炎夜自己心里也明白,可是他喜欢楼清羽需要他,思念他,这些都是他不能控制的,虽然心里知道,可还是渐渐沦陷。哪怕楼清羽只是这样对自己虚笑,却仍然是这诺大的皇宫中,唯一能给他温暖的人。
“你不开心吗?”迦罗炎夜问道。
楼清羽奇怪道:“干吗这麽说?”
“我觉得你不太开心。”
楼清羽心想这种勾心斗角沈闷算计的生活怎麽能开心呢?可是他只是笑了笑,道:“你天天来陪我,我就开心了。”
这话说得五分真,五分假,迦罗炎夜忍不住皱眉。
楼清羽漫不经心地道:“你这麽久也不去其他嫔妃那里,没关系吗?就算你对她们不敢兴趣,不过为了她们身後的势力,是不是也该去应付一下?”
这下轮到迦罗炎夜奇怪了:“你竟让我去她们那里?”
“冷落得也差不多了,我想她们也明白你的警告了。再对我‘专宠’下去,我怕自己承担不起了。”楼清羽淡淡地笑道。
迦罗炎夜没有理会他的话,转移话题道:“宫里伺候你的人还习惯吗?”
“还可以”楼清羽解开自己的衣襟,脱下外衣,放到一旁,冲他勾魂一笑,道:“皇上,我来服侍你。”
迦罗炎夜心中一热却轻咳一声道:“清羽,你、你不想问问秋儿和司锦的下落吗?还有…他们那个孩子”
楼清羽脸色一变,似乎十分震惊。
迦罗炎夜低声道:“司锦的孩子生下来了。他毕竟服侍了我那麽多年,我当时盛怒之下,确实想死他,不过陈竟背著我把他救了。”
楼清羽惊喜道:“他在哪里?”
“在太後那里。”
“在太後那里?”
“嗯。他原就是母父给我送来的人,陈竟可能不知该如何安排他,偷偷把他送了去。”
“他还好吗?那个孩子好吗?秋儿呢?秋儿是和他在一起吗?”楼清羽的惊喜无法言语,他激动地抓著迦罗炎夜的双肩,兴奋得脸颊发红,一向清冷俊雅的容颜一下子生动起来,有种让人怦然心动的魅力。
迦罗炎夜看著他这模样,心中有些失落和不悦。
难道自己在他心中,竟真的比不上两个奴才吗?
他後悔自己一时口快,说出了这个消息。都是他刚才看楼清羽寂寥忧郁的神情,心中一软,口一张就说了出来,原想让他开心,可是看见他这麽开心,自己却郁闷了。
“秋儿还没有他的消息。司锦的事我也是今日刚知道的,具体的也不清楚,孩子应该和他在一起吧。”
迦罗炎夜那日与楼清羽在御书房大吵之後,其实一直耿耿於怀,便命人去查司锦和秋儿的下落,只是没想到查来查去,人竟被陈竟送到了他母父那里。
楼清羽听到没有秋儿的消息,不由心中一沈。
迦罗炎夜并不知道他暗中让一品堂的人找了秋儿很久,此时忍耐地安慰道:“你放心,我已经派了人仔细去找,定能很快找到他。”
“知道司锦的消息,我已经很开心了。炎夜,谢谢你没有杀他。”楼清羽笑得有些勉强,但最後一句话却是发自肺腑。
他抱住迦罗炎夜,头低低地蹭在他的肩上,真心地道:“真的谢谢你。炎夜,我很开心。”
大齐国高傲尊贵的皇上,忽然觉得心里膨胀得满满的。这个皇宫之中,谁敢如此亲近皇上?便是太後对著自己的亲身儿子,都要保持半丈外的距离。後宫里的诸妃,也个个谨遵宫规,半步不敢逾越,谁能给他如此温暖,谁能让他如此安心。
以前做皇子,做王爷的时候还不觉得,做了皇帝之後,却越发觉得清冷。
迦罗炎夜回抱住他,贪婪地汲取这个人的气息。
楼清羽兴奋得几乎一晚没睡。虽然秋儿还没有下落,但炎夜没有杀司锦,这让他安慰许多。
这原本是隔在他们之间的一堵的墙,即使大家都假装看不见,但还是存在的。现在这堵墙摇摇欲坠,二人也许有一天,真的可以打破所有隔阂,真正的身心相守。
这一晚他们没有做爱。迦罗炎夜最近太累了。白天上朝,下午批奏折,晚上还要去陪童儿,整个人像个陀螺,没有一刻能真正休息。只有在楼清羽怀里,才能踏踏实实地睡个好觉。
93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上朝的时间就到了。楼清羽起来服侍迦罗炎夜换好朝服,用过早膳,等他离开後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去後院做运动,而是立刻让人备车,赶到郊外离宫去看望皇太後。
蒋後自迦罗炎夜登基後一直住在那里,德馨前不久也搬去与他同住。楼清羽和童儿回宫後,蒋太後只来过一,是童儿中毒後不久的时候。当时蒋太後得到消息,匆匆来看望孙儿,只在宫里呆了三天。太後似乎一直对迦罗炎夜对待真明的事情耿耿於怀,炎夜去请安,他也冷淡得很。
楼清羽这去,不仅想看看司锦,还希望能努力化解蒋太後与迦罗炎夜间的心结。虽然真明的事他也很介意,但是毕竟他已经接受了炎夜。任何事,都需要努力向好的发展。
他是这样想的。
从皇城到离宫,并不太远,马车快的话一个时辰左右便到了,楼清羽晌午前到,傍晚回来。
他回到飞翼宫时,一个宫侍匆匆迎出来,道:“殿下,您总算回来了,快去看看陛下吧。”
“怎麽了?”
“皇上下朝回来後,听说您去了太後那里,立刻想追去,谁知竟然晕了过去,现在还没醒……”
“什麽?”楼清羽吃了一惊,问道:“御医呢?给皇上看过了吗?怎麽说?”
“御医来过了,可是什麽也没说,只是一直在殿外跪著。淑妃和贤妃娘娘也都来了……”
楼清羽没等他说完,已经奔进了内殿。见迦罗炎夜正躺在龙榻上昏睡,面色有些苍白。崔淑妃和林贤妃都在旁陪著。
“哎哟,贵妃娘娘,您可算回来了,您快看看陛下这是怎麽了,一直都不醒。王御医这奴才死活不说话,真是气死人了!”崔淑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道。
林贤妃比较知礼数,先向楼清羽请过安,才道:“我们也是担心陛下,才在这里守著,打搅了贵妃娘娘,望娘娘见谅。”
“大家都是陛下的人,贤妃莫要客气。”楼清羽匆匆应酬道,坐到床边,握著迦罗炎夜的手,道:“去把王御医叫来。”
可是王御医来了後,仍然跪在榻前,默不出声,把崔淑妃气得半死。
此时楼清羽已为迦罗炎夜略略把过脉,那脉象明显,让他暗自吃了一惊。沈吟片刻,道:“淑妃贤妃两位妹妹,皇上应没什麽大碍,你们守了这麽久,先回去休息吧,待皇上醒来後我一定将你们的心意转达”
两位嫔妃磨蹭半天,楼清羽又安抚了几句,她们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楼清羽让所有宫人们都退下,只留下王御医。
“陛下什麽时候能醒?”
那御医趴在地上,道:“皇上只是昏睡,如今已过了两个半时辰,应该快醒了”
“嗯你先下去吧,待会儿陛下醒了再叫你。”顿了顿,又补充道:“不用跪著了”
“是”王御医默默退下。
楼清羽陪著迦罗炎夜,过了一会儿,他果然悠悠转醒。
“炎夜,你醒了?”
迦罗炎夜一时还没有清醒过来,不过很快想起发生的事,立刻坐起身来:“你去父後那里了?”
他起身过猛,眼前有些昏眩。
“你慢一点!”楼清羽连忙扶住他。
“……我怎麽了?现在什麽时辰了?”迦罗炎夜觉得身子有些虚弱无力。
“你晕过去了,现在都快酉时了。”
“什麽?”迦罗炎夜有些吃惊,不过又想起刚才的问题,道:“你去过父後那里了?”
楼清羽顿了顿,道:“是。”
“那你……”
“炎夜,你怀孕了。”
这一记猛炮,本以为会砸得他震惊,谁知迦罗炎夜只是愣了一瞬,淡淡道:“是麽。”
这下轮到楼清羽惊异了,见迦罗炎夜靠回软枕上似乎自言自语地道:“难怪最近这麽容易疲累,还以为……”他瞪了楼清羽一眼,後面的话没再说下去,摸了摸小腹道:“御医来过了吗?这事还有人知道吗?”
楼清羽一时摸不透他的意思道:“王御医来了不过什麽都没说,在外面跪了一下午现在还在外面侯著呢”
“这人倒懂事得很。”
楼清羽迟疑片刻,问道:“炎夜,这件事你怎麽打算?”
迦罗炎夜瞟了他一眼,道:“你去父後那里做什麽?去看司锦了?”
楼清羽没有说话。迦罗炎夜疲惫地闭上眼,道:“那这件事你怎麽打算?”
楼清羽仍未说话,迦罗炎夜等了半晌,终於睁开眼怒道:“难道你真要为了个奴才与我作对!?”
“我们别说这些了,我叫王御医进来帮你看……”
“不要转移话题!”迦罗炎夜低吼,努力压抑著满腔怒火,道:“清羽,我本不打算告诉你司锦的消息。可是司锦和秋儿的事是你的心结,我知道你一直耿耿於怀……秋儿和那个孩子我会让人努力去找,司锦我也会让人尽力治好他。我只希望你能早点忘记那件事。如果秋儿真有什麽万一……你不是说过,死去的人永远没有活著的人更重要吗?!为什麽你不能一心一意地对我?!为什麽你不能对我宽容一点?!”
“炎夜,我没有那个意思,你……”
迦罗炎夜已经撑著身子从床上下来,冷冷打断他:“你不必说了。朕现在什麽也不想听!朕回去了,你自己好好想想!”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9
楼清羽有些错愕地望著他的背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迦罗炎夜的指责犹如一把利剑,刺进了他的心窝。
他今天去看了司锦,见了他的情况确实感到心痛。可是他已经放下许多,并未曾想再为此事与炎夜交恶。炎夜肯告诉自己司锦的下落,也派了人去寻找秋儿和那个孩子,已让楼清羽十分欣慰。只是他突然问他对此事作何打算的时候,楼清羽只是单纯的没有想好而已,因而犹豫未答,却没想到竟惹恼了他。
莫非他还以为自己在怪他?
其实楼清羽反省过去,自己也不是没有做错的地方,何况现在他已经重新与炎夜在一起,许多事必然要放下了。
不过楼清羽回想迦罗炎夜刚才的话,又不由轻叹口气。
是的,他可以对别人宽容和忍耐却为何独独对炎夜如此苛刻?也许正是因为他是他最在乎,最爱的人,所以这件事才会让自己难以接受。
可是人对於自己的爱人,不是最包容,最宠爱的吗?
楼清羽觉得这事不能再想了,越想越糊涂,越想越迷惑。迦罗炎夜刚才带走了王御医,现在关键的是他对这个孩子如何打算?
楼清羽知道炎夜现在在气头上,因而虽然心里忐忑,却并未追上去。只是让御厨房做了补身的晚膳,命心腹的宫人送了去。
这是几个月来迦罗炎夜第一没有在飞翼宫留宿。楼清羽第二天一早起来,便去看望了童儿。
自从分开居住後,按照宫规,他竟然一个月才能见童儿一面。这让楼清羽大为不悦,尤其在出了童儿中毒事件後,基本上这条宫规已经被废止了。不过碍於众人的眼睛,楼清羽不想落下“贵妃溺子过甚”的话柄,也不想让童儿过於依赖自己,所以还是狠下心不常去看望他。
童儿看见父亲来了,十分高兴。他正准备用早膳,然後去太傅那里上课。楼清羽见他已经穿戴整齐,周身已有了皇太子的气派,再不是当初祥和村里那个扎著羊角辫,穿著小肚兜,天天蹲在树下帮他种豆子的孩子了。
楼清羽既感到欣喜,又感到失落。他伸出双臂,笑著唤:“童儿,抱抱。”
“抱抱!”童儿本来小大人似的站在那里迎他,待听到爹爹的这句话,立时把规矩忘得一干二净,笑叫著跳进他的怀里。
“唉唉,童儿变重了,再过不久爹爹就抱不动你了。”
“那童儿以後不吃饭了。”
“傻瓜,不吃饭就长不高了”楼清羽摸摸他的头笑道:“再说再过不久,童儿可能就不想要爹爹抱抱了”
“不会的。童儿最喜欢爹爹抱抱了。”
楼清羽亲了亲儿子的小脸蛋。童儿掰著手数道:“爹爹已经有八天没有来看过童儿。”
“原来已经那麽久了啊。童儿记得好清楚。想爹爹了吗?”
童儿忽然搂住楼清羽,很认真地道:“想。很想。可是童儿知道爹爹不来看我一定是为了我好,童儿不会怪爹爹。”
楼清羽愣住。他虽然早知儿子聪慧早熟,也从小便刻意培养他的独立能力,可是今日听到这番话,却让他感到一阵心酸。
童儿忽然搂住楼清羽,很认真地道:“想。很想。可是童儿知道爹爹不来看我一定是为了我好,所以童儿不会怪爹爹。”
楼清羽愣住。他虽然早知儿子聪慧早熟,也从小便刻意培养他的独立能力,可是今日听到这番话,却让他感到一阵心酸和疼惜。
其实如此早慧,也未必是件好事。
楼清羽恍惚中,似乎看见四岁的自己,拉著母亲的衣角,告诉她自己以後会听话,会代替爹地好好保护她……
楼清羽紧了紧抱著儿子的双臂,沈默无语。
谴退了宫人,楼清羽亲自给儿子盛好饭,陪他一起用早膳。童儿现在虽已不再叫嚣寂寞,抱怨没有同伴,但是孩子的童年不应该是这样的。
“童儿,过两天我和你父皇说,让他给你找个伴读如何?”
“什麽是伴读?”
“就是陪童儿一起念书的小孩子。”
童儿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好。我要伴读。爹爹早日去和母、去和父皇说。”
楼清羽见他如此高兴,自然把此事放在心上。
童儿眼睛一转,却突然想起件事情来:“爹爹,秋天到了,童儿在院子里种的东西是不是该长出来了?我想回去看看。”
楼清羽微微一愣,没想到他还记得祥和村的小院子,道:“童儿,我们不能回村子了。你院子里的东西岚叔叔一定会帮你照顾的。”
“那童儿种的弟弟怎麽办?!”童儿急了,扔下碗筷站了起来,道:“岚叔叔会帮我照看弟弟吗?”
“什麽弟弟?”
“我攒了好久的头发和指甲…我把弟弟种在桃树下了…”童儿沮丧地眼睛都红了。
楼清羽有些莫名又问了他几句才弄明白是怎麽回事,不由失笑。他把儿子抱在怀里想了想道:“弟弟是不一样的,弟弟是种不出来的。”其实就某种意义上说,弟弟也是种出来的,只不过不是种在地里…“童儿想要弟弟,要去和你父皇商量。只有你父皇才能给你弟弟,明白吗?”楼清羽不想和他说的太复杂他和他父皇的关系绝不是童儿现在这个年纪能明白的,只能简单地和他解释。
“岚叔叔也说弟弟是母父生出来的……”童儿想了想似乎是明白了道:“那我去和父皇商量”
楼清羽心下一动。虽然这个想法似乎有些卑劣,不过让童儿去探探炎夜的口风,也许比他自己去更妥当一些。陪童儿用过早膳,看著他带著宫人小大人般迈著稳健的小步子去书堂了,楼清羽回到飞翼宫等待炎夜下朝。等待是一件漫长而无聊的事情。男人都缺乏耐心,缺乏女人的忍耐力。自从入宫以来,每个白天的这个时间对楼清羽来说都度日如年。他无法像女人或双儿那样用刺绣、下棋或闲聊那样打发时间,最多是看看书,去後院练练剑。可是一日两日也就罢了,如此长久缺乏自由的生活,对一个男人来说是最大的折磨。楼清羽叹了口气,找了本医术,耐心地翻阅起来。
95
到了下朝的时间,楼清羽估摸差不多了,去见迦罗炎夜,谁知却被拒之门外。楼清羽有些意外,没想到他气还未消,只好留下心腹宫人留意皇上的消息,又回转了飞翼宫。
如此这般过七八日,迦罗炎夜竟一直避而不见,楼清羽不安起来。到听闻皇上近日轮番留宿崔淑妃与林贤妃那里,甚至还宠幸了一个美嫔的时候,楼清羽再也忍不住,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虽然他也曾劝过炎夜顾全大局,後宫“雨露均沾”,可是真的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嫉妒与愤怒。
这种事,是个男人都觉得难以忍受……
楼清羽吸口气,努力平缓内心的波涛。他以为自己已经事不惊,淡然无波,不想还是个凡世俗人。
记得迦罗炎夜和他说过,宫里有种秘制的春药,女子和女双服下後可情欲沸腾,产生幻觉不能自己。醒来後浑身无力,大汗淋漓,有种发泄後的快感,会以为自己与人欢好过。这种药,是大齐皇帝历来用来对付後宫那些有异心的嫔妃,或各国送来的身份敏感的女子的。
後宫一向是最复杂的地方,想必历代皇帝面对那些或奸细、或算计的女子也是不胜其烦,没什麽耐心敷衍的(楼清羽始终觉得那种行为让皇帝好像个男妓= =),因而才让人制了这种药。不过迦罗炎夜说过,因为那些嫔妃进宫时都尚是子,所以他最初时还使用过一些器具,才‘真正’破了她们的身。
楼清羽虽然相信迦罗炎夜的话,也知道他对那些女子没有兴趣,可是每个男人心里都会有这种阴影,这是天性无法磨灭。 楼清羽第一知道什麽叫嫉妒,第一理解那些怀疑另一半有外遇的男人是什麽心理。 他焦躁不安,他心情浮躁,他……他恨不得把炎夜紧紧抓在手心里,让他再也飞不出去。
楼清羽觉得自己快要不是自己了。 後宫,真是个可怕的地方。这里只适合女子生存,或者还有女双,但是这里无法禁锢一个男人,无法软化一个来自异世的、崇尚真爱与自由的男人。
“你终於肯见我了。”楼清羽站在御书房的书案前,望著迦罗炎夜淡淡地道。
“什麽事?”迦罗炎夜靠坐在龙椅上,手上还拿著奏折,漫不经心地问。
楼清羽道:“你还在生气?那日我不是有意转移话题,也不想再关於那件事与你计较,只是一时
没有想好,不知该如何回答,又怕说不好你又要生气,这才岔了开去。没想到还是惹你生气了”
“你今日来就是想和朕解释这个?”
“炎夜……”
迦罗炎夜放下奏折,把手放在小腹上,慢慢摸了摸,抬眼看著他,道:“是不是还想看看孩子好不好?”
楼清羽终於忍不住皱眉:“我是来看你的。”
迦罗炎夜沈默片刻,道:“那天我的脾气也不好,我已经不生气了。”
楼清羽面露欣喜之色,谁知迦罗炎夜下面的话却几乎把他打进地狱。
“这个孩子我要留下。可是我身为大齐皇帝,此事决不能传出去,因而最近一直在想,需给这个孩子找一个合适的身份。”
楼清羽听到这里,并不觉得高兴,反隐有不祥之感:“什麽身份?”
迦罗炎夜沈吟片刻,缓缓道:“我想这个孩子过到林妃或陈美人名下。”
轰然一鸣,楼清羽似乎听到一声巨响在耳边爆炸。他晃了晃身子,扶住书案。
“你说什麽?”
迦罗炎夜见他面色,竟也心惊起来,犹豫一瞬,终是大事为重,咬牙道:“此事朕尚未最後决定,可孩子恐不能由你抚养。”
楼清羽面色苍白,愣然良久,仿若不认识眼前人一般。
迦罗炎夜被他看得心惊肉跳起来,想要伸手拉住他。谁知楼清羽忽然低头笑起来,那笑声苍茫,由缓渐烈,逐渐演变成仰首大笑。
“哈哈哈……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迦罗炎夜遍体生凉,不由站起身来,想靠近他。
楼清羽笑不可抑,似乎听到了天下最大的笑话。他缓缓推开迦罗炎夜伸出的双手,直望著他:“你是要报复我是不是?因为我带走了童儿,所以你要报复我对吗?!”
“不!不是!我只是从大局考虑……”迦罗炎夜虽然告诉自己要镇定,可看见楼清羽这番模样,却不由有些慌乱。
“大局。大局……对的,你是皇帝,你是大齐国的皇帝!当然要从大局……哈哈哈,对了,读了那麽多史书,看了那麽多传记,不是早知道了麽?不是早知道了麽?哈哈哈……”楼清羽笑声撕裂,慢慢弯下腰去,喃喃自语:“楼清羽,你来到了一个什麽世界。你的爱人和孩子,都不是你的,都不是你的……” 迦罗炎夜忽然不能再强硬下去了,他冲上去,用力抱住楼清羽,喊道:“清羽,你在说什麽呀?!孩子是你的,我也是你的,我们都是你的,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要从大局考虑。”楼清羽似乎慢慢镇定下来,他尚能理智地推开他,仿佛疲惫不堪,低声道:“好了,炎夜,我不怪你,我不怪你。”
“清羽……”
楼清羽竟然抬首对他笑了笑,道:“你不生我气就好了。我也不生你的气。我们折腾得太多、太久了,我累了,我们……”他忽然顿住,直直地望著迦罗炎夜的脖颈某,脸色渐渐变得惨白。
迦罗炎夜不由自主地摸摸脖子,突然想到什麽,脸色也是一变。 白色内襟下,若隐若现著一道红痕,那痕迹,分明是……
楼清羽微微轻颤。 他犹记得的迦罗炎夜的誓言。他记得他说过,不会背叛自己…
96
“清羽,你听我说,事情不是这样的。这是——”
楼清羽头脑空白,完全不知道迦罗炎夜在说什么。他挥手推开他,立在面前,木无表情地盯着炎夜。
迦罗炎夜一瞬几乎无法呼吸。那眼神,好像一柄利刃,凌迟了他。
“皇上不必解释什么。是臣妾逾距了。皇上公务忙,臣妾不打搅了。臣妾告示退。”
楼清羽空洞的声音,让迦罗炎夜僵立在那里。
楼清羽慢悠悠地走到门前,忽然停住,仍是那般没有感情的声音:“孩子的事,皇上作主吧。”说完,慢慢出了房门。
迦罗炎夜呆呆地看着他离开,过了半晌,突然重重一拳落在书案上。
“楼清羽!你知道朕是有苦衷的!朕是有苦衷的!”
高挑挺拔的身子忽然一晃,连忙扶住书案,手按到小腹上。
迦罗炎夜面色苍白,不比楼清羽刚才的脸色好到哪里去。他慢慢颓然地坐到龙椅上,紧闭上双眼。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总是争吵?为什么他们的步调总是不一致?为什么—他们总是不能互相理解?
“唔——”
腹中又是一阵钝痛。迦罗炎夜疲惫而温柔地在腹部画着圈圈,安抚肚子里的小东西,眼神也渐渐茫然起来。
他摸了摸脖子上残留的吻痕,想起那晚,他接受了林妃药幻中的抚摸,不能否认,那一刻他确实是想做一真正的男人。可是最后——他还是嫌弃地推开了那个女人的爱抚,扑到床尾大呕了起来。
他还是不能接受女人。甚至闻到女人身上特有的香脂味都会让他难以忍受。可是那一刻,他确确实实产生了背叛楼清羽的念头。也许,这才是他无法坦然向楼清羽解释的理由。
楼清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飞翼宫的。他想自己的脸色一定很可怕,因为看见他的宫人都露出那种惶恐无措的神色。
楼清羽强忍着内心的感受,回到内殿,挥退所有的人,一个人呆坐在床头。
双手己经被自己紧攥的指甲刺破,竟溢出血迹。
他都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抑制住大声爆发的怒火妒火和愤怒之情。
生气有什么用?愤怒有什么用?嫉妒又有什么用?
这里不是他的世界!这里是迦罗炎夜的世界!
他所能做的只是随波逐流。无论他的能力有多强,无论他的势力有多大,他都无法捍动这个世界理念的一分一毫。就算他自己是皇帝他都无法完全改变这一切。
他不能怪迦罗炎夜,他知道他也是有苦衷的。他知道这看上去高高在上的帝位是何等孤寂与凄凉。他知道这个身份所要承担的责任有多重,牵绊有多。
楼清羽明白,他什么都明白,可是他做不到。他不是双儿,他是一个男人!一个来自现代、有独立思想,又满身骄傲的男人!他始终无法对这个世界完全妥协。
他忽然想起了太后蒋子风,曾经那样骄傲的一个男双最后也不得不屈从于这个世界的法则,在这重烟锁的后宫中消磨了自己的才华与骄傲。
怎么办?怎么好?要怎么做,才能解脱出来?迦罗炎夜,你让我陷入了怎样的矛盾与痛苦中啊——
迦罗炎夜许久没来飞翼宫了,楼清羽在后宫无所事事,每日不是在殿里看书,就是去陪伴童儿。好在迦罗炎夜并没有限制他出宫的权利,所以有时候他便去宫外的清凉殿,给太后请安。
这日,楼清羽在后宫散步,不知不觉竟来到西南角一座荒凉的殿宇前。
“这是哪里?”
身后的宫侍道:“娘娘,这里是冷宫,我们还是回吧。”
楼清羽看着那落寞苍凉的门匾,忽然想起了苍州那座小院。他没有理会宫侍的话,举步迈了进去。
冷宫里空无一人,瑟瑟秋风卷起满地落叶萧凉纷飞。大齐国己经三代没有废妃,这里也不知空置了多久。
楼清羽在里面随意地转悠,身后的宫侍紧张的满头大汗。这里静寂无声,光看着就吓人。
突然后院落传来扫地之声,楼清羽寻去,见只有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年宫女在打扫。看了他面目呆呆的,竟也不知道下跪。
楼清羽眼光一瞥,忽然看见她身旁的那棵硕大的桃树。虽然秋末叶落尽,但那蜿蜒健硕的树枝仍尽力向外优美地伸展着。
楼清羽愣愣地看着,忽然想起了那个无缘于世的孩子。那个孩子——是否现在仍静静地宁睡在苍州郊外那小溪畔的桃树下?没有爹爹和母父的陪伴,不知他寂不寂寞——
“贵妃娘娘——您、您这是怎么了?”宫侍惶恐不安地问道。
楼清羽抬手才恍然发觉自己己经泪流满面。
啊——!宝宝,原来爹爹哭了——原来爹爹这么的——思念你——

97
大齐国内乱过后的经济中,悄悄地发展出了一股新兴的势力。他们的发展不知不觉,不引人注意,但所从事的行业渐渐涉及了船运、客栈、商号、布匹甚至青楼和赌坊。
楼清羽自从那日误入冷宫后,似乎爱上了那里,有时闲庭信步,便去那里转转。尤其喜欢专心地坐在那棵硕大的南方桃树下,一坐就是大半天。
服侍他的宫侍感到不安,可又不敢说什么。冷宫是后宫里人的最大忌讳,平时无事都会绕开走,谁会向他家主子那样反而流连忘返呢?
皇上已经两个多月没有来过飞翼宫了,这引起了人们的种种猜测。可是皇上虽然不来这里,但去别的后宫也很少。
当今圣上不是个重情欲的人,说来除了这位楼贵妃皇上还未曾专宠过谁那么久。因而众人虽见贵妃现在受了冷落,但也不敢小觑,不知是否只是暂时和皇上闹别扭,说不定哪天二人又和好了。
童儿最近有些欣喜,却又有些迷惑。记得不久前,他去向父皇请安,父后谴退了众人,和颜悦色地把他抱在怀里说话,童儿就想起了那日和爹爹的话于是问道:“父皇,你能不能给我生个弟弟啊?”
“什么?”迦罗炎夜微微一愣。
童儿玩着父皇胸前的绦穗,道:“童儿一个人在宫里好寂寞,都没有人陪我玩。以前我在村子里的时候有好多小伙伴,大家都有弟弟妹妹,只有我没有。父皇,爹爹说童儿要弟弟只能和父皇商量。父皇给我生一个吧。”迦罗炎夜沉吟不语,手却下意识地摸向腹部。
“父皇,好不好?好不好啊?”
童儿亮晶晶的大眼睛闪啊闪,渴望地看着他,迦罗炎夜觉得心肝都软了,在他额上亲了亲道:“好,父皇给童儿生一个弟弟。”
“真的?”童儿大喜,眼睛亮了起来。
“可是童儿不能告诉别人,要保守秘密,好吗?”
“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爹爹也不行吗?”
迦罗炎夜笑笑道:“你爹爹当然可以但是别人不可以。如果童儿告诉了别人,父皇要打那人的屁股的。”
童儿不解地眨眨眼,可还是应道:“好,童儿不告诉别人”说完还郑重地点点头,伸出小手指道:“父皇我们打勾勾,要给我一个弟弟哦。”
“那妹妹你就不要了吗?”
童儿想了想道:“我想要弟弟,可是妹妹也要的。”
“那好,打勾勾。童儿不告诉别人父皇就给你生个弟弟。”
“那妹妹你就不要了吗?”
童儿想了想道:“我想要弟弟,可是妹妹也要的。”
“那好,打勾勾。童儿不告诉别人父皇就给你生个弟弟。”
迦罗炎夜含笑勾住童儿的小手指,可爱的约定就这么定下了。
可是童儿最近很奇怪,父皇明明说给他生个弟弟的,可是这么久了弟弟还是不见踪影。而且爹爹也好奇怪,都不怎么和父皇一起来看他了,他有时去飞翼宫爹爹也不在。
童儿不悦地撇撇嘴,拿起毛笔继续写太傅教给他的作来。
唉,当太子真麻烦怎么要念那么多书啊。

皇上昏倒了,御书房是皇上理前朝政事的地方,后宫不许参政,没有特别恩赦,就算皇后来了也不得进入。不过因为前些日子童儿中毒,迦罗炎夜特别恩准了楼清羽出入御书房和听政殿的权利,好让他随时可以找到自己。
此时楼清羽匆匆赶来,皇上已经被移到内殿去了,尚书李东明还形色惊慌地在外殿候着。
「传御医了吗?」楼清羽急问。
「已经去请沈御医了。」王宫侍回道。
楼清羽在榻边坐下,望着昏迷的迦罗炎夜,道:「怎么回事?皇上怎么会突然昏倒?」
王宫侍低眉道:「皇上议政,奴才一直在外面伺候,并不清楚缘由。似乎是看了李大人的奏折,怒火上涌才突然昏倒。」
楼清羽蹙眉。
沈秀清来了,楼清羽遣退众人,让他专心诊脉。
过了片刻,沈秀清低声道:「皇上是怒火中烧,动了胎气才会晕倒。」说着拿出一个嗅瓶,在皇上鼻下晃了晃,见迦罗炎夜低喘一声,缓缓醒了过来。
「炎……皇上,你觉得如何?」楼清羽连忙上前问道。
迦罗炎夜隐隐觉得腹痛,想起刚才自己气急,知道必是动了胎气,捂着腹部皱眉道:「不太舒服。孩子有事吗?」
沈秀清小心翼翼地道:「现在还未满三个月,胎息不稳,皇上不宜过度操劳动气,请皇上安心养胎。」
楼清羽蹙眉道:「你快去给皇上开副安胎药,帮皇上好好调养。」
「微臣已将安胎药制成了药丸,请皇上服用后好好休息即可。」
迦罗炎夜舒了口气,淡淡道:「拿来。」
「是。」
沈秀清呈上药,楼清羽扶迦罗炎夜起来,兑水服了。
沈秀清又斟酌道:「恕微臣斗胆,皇上当年、当年……在苍州……身体受过损,一定要仔细。」
他说得含糊,楼清羽和迦罗炎夜却都明白他指得是什么,不由心中一惊。
迦罗炎夜不愿提到当年那个失去的孩子,沉下脸道:「以前的事不用再提。你下去吧!」
「是。」
沈秀清极其郁闷的退下了。心道还不如在江南治理瘟疫之患呢,现在王爷作了皇上,当真伴君如伴虎。
楼清羽见没有外人,轻声问道:「为什么事生这么大的气,动了胎气?」
迦罗炎夜看见旁边的矮几上放着那本奏折,心里又来火,冷哼一声,抽过那奏折扔到楼清羽身上,道:「你自己看。」
楼清羽接过来一看,心下一跳,面上却做吃惊状,道:「林贤王和崔相国竟这么大胆?」
迦罗炎夜冷道:「朕已经封了他为贤王,让他在京城颐养天年,他竟私下囤积粮米,在江南抬高物价,置受灾百姓于不顾!
还有那个崔旺,私授官职,买官卖官,好大的胆子!」
楼清羽道:「林贤王虽然世代受封江南属地,但近两代却是商贾起家,执掌大齐经济命脉,囤积粮米哄抬物价,本是商人本色,却有失国丈德行。崔尚书的行为更为严重,买卖官爵之事犹如蛀虫于栋梁,谁又知道他是不是借机结党营私。」
他的话不轻不重,却让迦罗炎夜听了脸色更沉。
楼清羽看了看他,柔声道:「好了好了,他们这些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现在急也没用,还是先养好自己的身子要紧。
别忘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说着又道:「那个李尚书还在外面呢,你看怎样?」
迦罗炎夜疲倦地挥挥手,道:「让他先回去吧。」
「是。」
楼清羽让他先睡下,拿着那奏折来到前殿。
李东明还忐忑不安地候着,见贵妃出来,忙上前道:「娘娘,皇上没事吧?」
「皇上气得不轻。」楼清羽将那奏折放到御书桌上。
李东明束手不敢言语。
楼清羽道:「李大人,你奏折里写的事可都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那你可有证据。」
李东明皱眉道:「微臣现在证据不足,所以特来向皇上请旨,让微臣彻查此事。」
楼清羽微微一笑,「如此一来,只怕大人什么都查不到,反而要连累了自己的仕途,甚至连性命也不一定。」
他记得这位李尚书原是翰林院的首府,为人刚正不阿,在北郡王谋乱时期因拒不臣服而下狱,受了很多苦刑也不肯低头。
后来迦罗炎夜登基,因钦佩他的人品和节操,让他去了吏部,短短两年已升为尚书,成为历代最年轻的吏部尚书。
不过楼清羽见他刚正有余,变通不足,显然智商高过情商,因此出言相劝。
李东明面色一沉,「娘娘何出此言?」
楼清羽微笑道:「李大人可曾见过猫捉老鼠?」
李东明一愣,不解其意。
楼清羽道:「猫都是潜伏在老鼠洞外的阴暗,不动声色,待老鼠探头再一击必中。李大人何曾见过大张旗鼓闯进鼠洞去的猫?猫聪明,难道老鼠就不狡猾么?」
李东明面露沉思之色。
楼清羽道:「崔相国和林贤王对大齐国和皇上来说,犹如老鼠钻洞,贪婪而狡猾。李大人若非有万全的把握,只会打草惊蛇,一无所获。何况他们二人都是国丈,我大齐国以孝为名,难道李大人要让皇上下旨去查自己的两位岳丈吗?」
李东明心中一悚,脸上变色。
楼清羽见他明白了,又微微一笑,紧紧盯着他低声道:「此事只能暗中进行,若李大人有心,便不要让皇上为难。无论李大人做了什么,只要能搜齐证据,皇上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明白吗?」
李东明微微一震,看了楼清羽片刻,慢慢低头道:「是。微臣明白了。」
楼清羽缓缓走了两步,漫不经心道:「李大人,我楼家虽然势微,但家父在朝中二十余载,还是有很多门生的。如今家父闲赋在家,甚为寂寞,若大人得空,不如多去走动走动,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这……」
「啊!对了。」楼清羽眼睛一亮,神态轻松地道:「我记得李大人和我大哥还是同科呢。既然有同窗共读之情,闲时和我大哥叙叙旧,聊聊史经,也是寻常交往,人之常情。」
李东明要是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明白楼贵妃的暗示,他就白长脑子了。
不过好在楼竞天为相多年,为官清廉端正,一直受人敬仰,李东明也对他推崇至极。何况楼清扬与他有同窗同科之宜,当年同在翰林院,也是知心相交,因此并不排斥楼清羽的提议。
其实李东明也明白,想凭自己现在的能耐和人脉办成这件事十分困难,又暂时不能指望皇上,那么与楼家走近实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再往下思量,如今崔相国腐败,林贤王贪婪,都是国家之祸。而楼家,受人爱戴,在百姓和朝中都享有很高声誉,
楼贵妃又是太子的母父,与其自己孤身奋战,不如和楼家携手合作,更为稳妥。
李东明思量明白,终于低头拱手道:「多谢贵妃教诲,微臣一定不会让皇上和娘娘失望。」
楼清羽微微一笑,知道他已接受了自己的拉拢,不过要彻底笼络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轻声道:「夜了,大人回去安歇吧。」
「是。」
静静的御书房里只剩楼清羽一人。他整了整衣袖,瞥了桌上的奏折一眼,红唇微勾,心中冷笑。
他正愁釜底抽薪之计如何下手,机会便送到了眼前。若不好好利用,岂不枉费了上天让他再生的安排?
唔……看来明天得赶紧给大哥暗中送个消息。
至于那个李东明是否是可塑之才,还需父亲和大哥从旁协助了。
楼清羽随手拾起那奏折,漫不经心地放到烛旁,待火苗燃起,扔入了旁边的香炉里,看着它焚为灰烬。
第二天迦罗炎夜醒来,问起此事,楼清羽将指点李东明的事说了,却略去了楼家不言。
迦罗炎夜似乎还挺满意,道:「那李东明是个人才,却不通官务,着实让朕为难。你既指点了他最好,只不知凭他的本事能否办成此事。」
楼清羽笑道:「你也太小看人家了。人既然是你自己选的,就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何况他做了两年的吏部尚书,怎么也有点底子,你只要暗中给些方便就好。」
「这还用你说。」迦罗炎夜瞪了他一眼,道:「朕会交代暗卫暗中协助,便宜行事。」
楼清羽心情好,忍不住抱住他,摸着他的肚子笑道:「炎夜,你说我们这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迦罗炎夜靠在床上,瞄了他一眼,道:「还不到两个月,你着什么急。」
「呵呵……不是我着急,是童儿着急。他早就等着咱们给他『种』个弟弟出来呢。」
迦罗炎夜斜望着他,似笑非笑道:「怎么突然心情这么好?朕要置两个国丈就让你这么开心?」
楼清羽瞪他一眼,道:「反正那两个国家蛀虫早晚要理,我高兴不行吗?」
「国家蛀虫?这词倒新鲜,形容的不错。」
「再说,我爹也是国丈,如今还不是闲赋在家。」
「那可不怪朕啊,是国丈大人自己不愿出仕的。」
楼清羽冷哼:「我二哥一天没找到,你一天也别指望他老人家能回来。」
迦罗炎夜不语。其实他内心很敬佩楼竞天,甚至比起自己的外祖父蒋太师还要更敬重他。只是……楼清翔之事不仅让楼相耿耿于怀,也是他和楼清羽之间的一个心结,轻易碰不得。
楼清羽也觉得气氛不对,岔开话题道:「你也多注意一下自己。这才两个月就动了胎气,往后岂不是更让我担心。」
迦罗炎夜知他是故意转移话题,但听了还是甚觉窝心,故作冷淡地哼了一声:「言巧语。」
楼清羽知道他的脾气,笑笑地抱住他,道:「我可不会言巧语。言巧语的一向是你,连我这个男儿身都被你当成双儿娶进门了。」
迦罗炎夜也微微一笑。
二人说笑闲谈,竟有几分回到从前,眼中只有彼此。

迦罗炎夜听了沈秀清的话后,对自己的身体上了心,免了几日早朝,安心在蟠龙殿养着。只是辛苦了楼清羽两边跑,每日在儿子和「老婆」之间奔走。
崔淑妃等人本来因为太子中毒事件都老老实实的,不敢前去打搅,怕惹起皇上的怒火。可是最近听闻皇上身体违和,却不见她们,只天天招楼贵妃服侍,心里都是又嫉又妒。
楼清羽这边却正好相反,儿子在渐渐好转,「老婆」肚里又有了孩子,李东明那边也初现眉目,不由心情也好了几分。他第一觉得,在宫这个大舞台上,有时客串表演也不是什么坏事。
迦罗炎夜安心休养了几日,身子渐渐好了,害喜的症状却出现了。
当初他怀童儿和那夭折的孩子时几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但这一却十分辛苦,不仅昏过去了两,孕吐反应也十分严重。
这日刚下朝回来,便又开始了。
迦罗炎夜吐得脸都青黄了,趴在榻边容色狼狈。他没想到这这么难受,几乎早也吐晚也吐,什么东西都吃不下,身子也

异常酸软。
沈秀清想了许多办法,可这也是孕期的正常反应,效果甚微。
楼清羽也是第一见他如此辛苦。从前那两他几乎没受什么罪,弄得楼清羽还以为他体质强壮,就应该这样呢,谁知道

这竟连寻常妇人都不如。
迦罗炎夜也烦心得要命。这几日连早朝都不太敢去了,只怕会在大殿上吐出来。而且在那龙椅上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腰

酸背痛,心烦意乱,也实在吃不消。
「沈御医,朕这症状到底什么时候能过去!」
「回皇上,怎么也要三个月后,待胎儿稳定后才会渐渐消失。」
「你就不能想个办法,给朕服点药什么的!」
沈秀清心中苦笑。要是有这灵药,天下的孕妇、孕双们岂不都省心了?
楼清羽帮迦罗炎夜抚抚胸口,递上漱口的清茶,柔声道:「你忍忍,再过一两个月就过去了。」
迦罗炎夜颓然地靠倒在软榻上,缓了缓,忽然道:「日子也差不多了,清羽你准备准备,听说后宫现在已有人在传你有孕

的消息了。」
「知道了。不过……」楼清羽看了看他,担忧道:「你这样瞒得住吗?马上就要新春大典了,开了春还有春狩,你……」
迦罗炎夜不耐地挥了挥手,道:「那些到时再说。秀清,童儿现在怎么样了?」
沈秀清道:「太子已基本痊愈,就是身体还有点虚,需仔细调养。」
「孩子还小,将来不会有什么遗症吧?」
「这个皇上放心,微臣已经仔细诊过,不会有遗症的。」
「嗯。」迦罗炎夜这才放心地点点头。
当年先朝的那祸事,害父皇所有的兄弟丧命,连他和迦罗真明及几个皇双子都受了连累,若不是自己体质特殊,只怕迦
罗氏的直系在这一代都要绝光了。
「清羽,过两天寻个适当的时机,便宣布你有孕的事吧。不过怀孕的日子要往后挪一挪。」
楼清羽问道:「挪多久?」
迦罗炎夜想到现在自己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子,道:「就往后挪一个月吧。」
过了几日,楼贵妃在寝殿「晕倒」,经沈御医诊脉,已有一个月的身孕。皇上闻讯大喜,钦赐了许多物品,并命安心休养,

后宫诸妃无事不得打搅。
这消息一传出,犹如炸了颗原子弹,楼清羽登时身价大涨,连宫里的奴才也各个趾高气扬,楼相府也赏赐了许多东西去,

皇上还下了旨,楼清扬官复原职,并升为翰林院院首,重回朝堂。连一些楼家的旁系子弟,有官职的也都升了官。
楼清羽真切的感到何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楼家的势力再抬头,所有人都揣测这皇后之位楼氏是跑不了了,李东明那里行事也更加便宜。

转眼到了新年,宫里张灯结彩到都透着喜庆。
大年夜要举行宫宴,皇上先在前殿招待群臣,然后过了酉时还要回后宫与太后和诸妃共宴。
太皇太后两年前己经去世,蒋太后许久没有回宫,后宫宫宴的事情便都落在地位最尊贵的楼贵妃身上,让他着实忙碌了一阵。
除夕这天早上,皇上一大早起来带着太子与群臣祭天,接着再带领诸妃祭祖,行程密密麻麻安排下来琐枯燥得令人结舌。
楼清羽带着淑贤众妃站在祖庙外等待皇上,这是两个月来他第一这么近距离地看见迦罗炎夜。
基本上从凌晨四点他就起身了,光沐浴净穿好礼服就折腾了两个小时,然后空着肚子带领大家在这里等待皇上和太子祭天回来,又等了近四个小时。蒋太后己经回宫德馨与他同行,不过太后的行程和他们不一样己经带着公主去休息了。
楼清羽站在祖庙外的寒风中等待的时候想的不是年方四岁的童儿能否抗得住这番折腾,反而满脑子担忧的都是迦罗炎夜近五个月的身子能否撑得下来,不过那个人一向刚硬,断不会支撑不住的。
皇上的仗除浩浩荡荡的从天坛回来了,楼清羽远远地看见他披着明黄披风走下御辇,身姿沉稳一派安然。童儿小小的身子跟在后面,一步一个脚印和他父皇的步伐惊人的一致。
天空灰蒙蒙的沉的好像快附下来,这场瑞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下来,压得人心里沉甸甸感受不到新年的喜气。
楼清羽带领众人跪下,迦罗炎夜从他面前走过脚步未停,直进了祖庙。
童儿在楼清羽面前站了站望着他似乎要说话,楼清羽帮他整理了一下厚软的孔雀白翎披风淡淡笑道:“快进去吧,和你父皇祭完祖先中午和父妃一起用膳。”
“嗯。”童儿有些疲倦的小脸上露出欣喜之色,用力点了点头怀着雀跃的心情走进祖庙。
楼清羽看着庙门缓缓合上,与众妃继续跪在门外等待祭典结束。
迦罗炎夜专心地跪在祖宗的灵位前祈祷国运昌盛。他恭敬地叩拜三首准备起身给先祖上香,忽然腹中一动让他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
迦罗炎夜伸手探入腹部神色不动,脸色却苍白难看起来,不得不一直跪在地上等待这阵闹腾过去。
己经五个月的身子虽然胎儿还不大,但己经渐渐影响了他的正常活动。尤其最近年关事务多,朝廷和后宫都是一摊子的事情,本来就休息得少,今天又从凌晨就开始忙个不停,他不累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快受不住了。

98
安静点,孩子,父皇还有好多事呢。咱们祭拜完祖先父皇就休息,一定让你好好睡一觉。
迦罗炎夜努力安抚著腹中的孩子,可是小家夥不知是不是在祖先面前兴奋过度,打算好好表现,平时的安稳老实全都不见了,胎动得厉害。
迦罗炎夜一手持著香,一手不停地在腹上来回安抚。
祖庙内堂里只有迦罗氏的直系子孙和太後才能进来,因而此时连个宫侍都没有只有童儿和他父皇两个人。
童儿跪在後面直等了半天,却见父皇刚才动了动,却没有起身,心下奇怪。眼角一瞥,看见父皇手中的香都快烧到头了,忍不住小声唤:“父皇,香!香!”
迦罗炎夜回过神来,吸口气,觉得身上好多了,这才缓缓站起身来,给祖先上香。童儿也有板有眼地跟在後面照做。迦罗炎夜看著他,心下安慰。
这是迦罗氏的子孙!是我迦罗炎夜的儿子!父皇,你看见了吗?
他仰起头,带著一种骄傲与自豪,站在列祖列宗面前。
他,迦罗炎夜,无愧於心。
一早上的祭典终於结束了,晚宴傍晚才开始,这期间皇上、大臣和後宫诸妃都可消停一会儿了。
楼清羽带著童儿来给蒋太後请安一起用膳。蒋太後非常喜欢童儿,将他抱到膝上让他坐在自己怀里吃饭。
“乖孙儿,累不累?”
童儿道:“不累。”他虽然这麽说,可是小脸上却是昏昏欲睡状。
蒋太後知道他懂事要强,爱怜地摸摸他的小脸道:“童儿吃饱了睡会午觉吧就在皇祖母这里睡好不好?”
楼清羽微笑道:“皇祖母好不容易回宫一趟,童儿好好陪陪皇祖母。”
“好。”童儿乖巧的应了。他也很喜欢这位温和的皇祖母呢。
蒋太後招来宫女,抱著童儿去後殿休息。静静的内殿中,一时只剩下他与楼清羽二人。
蒋太後忽然道:“童儿越来越像皇上了。”
楼清羽笑了笑:“当然。他是皇上的儿子麽。”
蒋太後静静看了他片刻,缓缓道:“本宫听说,皇上已经两个月没有去过你的寝宫了。”
楼清羽不语。
蒋太後道:“你答应过,会对他好,不离不弃的。”
楼清羽低声道:“我不知道……是他先背离了我。我毕竟是个男人,有些事,我无法释怀。”
“炎夜也是个男人。”蒋太後看著,言辞微微冷淡,隐隐透著锐利之色。“可是他为了你,甚至愿受生育之苦。”
楼清羽要说话,蒋太後抬手打断他:“我知道你要说什麽。炎夜愿意生子,确实有一定目的。可是他是你孩子的母父,这一点你不能否认。”说到这里,蒋太後叹了口气,道:清羽,也许你不知道,其实炎夜并不是那麽在乎子嗣的事。我们迦罗氏虽然在文帝时候出现了惨绝人寰的兄弟阋墙事件,致使皇室血脉几乎断绝,但我迦罗氏子嗣荣,旁支子孙不乏出色之人。炎夜……其实并不一定要冒如此天下之大不韪,以帝王之尊亲自孕子,你明白吗?”
“我明白。”
蒋太後已经把当年文帝时候长皇双子为了谋位而给几位兄弟下毒之事告诉过楼清羽,所以他才知道,若不是炎夜本身是极少见的暗双,他恐怕会和真明一样,今生很难有自己的子嗣。
“你原是飞翔九天之上,自由自在飞翔的翔鹰。是炎夜斩断了你的翅膀,将你困锁於这重重宫宇之中。你其实,并不甘心,对吧。”
楼清羽微微一惊,抬头道:“不!我不是……”
“你不用解释。清羽,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个极有主见之人。炎夜,他栓不住你。”
楼清羽怔愣。蒋太後的语气如此平静,却一语直刺核心。
蒋子风喝了一口香茶慢慢问道:“你还记得你与炎夜刚成亲的那一年炎夜出征西南你来找我说的话吗?”
楼清羽低声道:“记得。”
“当时我问你是否爱炎夜,你说现在没有,将来也许会。“你还说过,既然已经嫁给了炎夜,终生都是他的人,同生共死,不离不弃。”蒋太後的语气并无指责之色,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楼清羽想起当年的话,只觉心脏一阵绞痛,低低道:“是的,这些我说过。”
蒋太後叹了口气,放下茶盏,看著他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相信你当年的话确实出於真心。可是事实往往与预想不一样,你现在发现你当年的承诺无法应对於你现在的境,你感觉自己做不到了,是不是?”
“不!”楼清羽惊道:“不是这样的!”他有些慌乱而迷茫,努力想表达自己的意思,道:“我没有那麽想。我爱炎夜!是的,我爱他!我现在仍然愿意与他生死与共,不离不弃。只是、只是……”
“只是炎夜做的有些事,伤害了你的感情是吗?你对亲人有情,对朋友有义,甚至对下人对奴才,都知心相交。你是个与众不同的人。”蒋太後轻叹口气,道:“因此炎夜、甚至皇家的一些做法,你不能接受。因为和这些比起来,你的自尊、你的原则,还有你的情感和自由更加重要,对吗?”
楼清羽哑然。他没有想到蒋太後会如此了解他。
是的,当初他没有想过炎夜会当皇帝,没有想过他会为了这个帝位做出如此牺牲,也没有想过……迦罗炎夜妻子的这个身份,会让他失去这麽多的东西。
蒋太後轻轻一笑,那笑容优雅,却带著淡淡的回味和苦涩。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因为我也曾经历过。从炎夜来找我,对我说要立你为妃,我就知道你在他心中是不一样的。我从来没有见过炎夜那种眼神,似乎除了权势,你是他第二个感兴趣的事物了。”蒋太後笑了笑,道:“本是只翔鹰,却被当成了鸽子,是炎夜自己的眼神不好,你并没有做错什麽,我也不觉得他选错了人。”
楼清羽慢慢问道:“太後,您到底想说什麽?”
蒋太後放下茶盏,紧紧盯著楼清羽,缓声道:“我要你答应,当你发现你当年的承诺做不到的时候,立即抽身,离开炎夜。”
楼清羽一惊。
蒋太後仍是平常那种淡淡的模样,平静的外表下掩藏著一种锐利。
“我要我的儿子得到全心全意的爱,不然,我宁愿他失去,从此再无弱点!”

99
楼清羽紧紧抿著双唇,默然不语。
蒋太後缓缓站起身来,道:“你好好想清楚。如果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
“为什麽?”楼清羽低低道:“你觉得我是他的弱点?你觉得我会让他彷徨?”
蒋太後背脊笔直,身材修长,优雅地站在那里,道:“心爱之人的爱,可以让人坚定!也可以让人软弱!楼清羽,想清楚你该怎麽做吧。”说完,他缓缓地向後殿走出,慢慢走出了楼清羽的视野。
良久良久,楼清羽低喃:“抽刀断水水更流。也许,是该做些什麽了……”
欢闹的宫宴按时结束。皇上离开群臣,来到後宫‘温馨亲睦’的皇家家宴。蒋太後正端庄地坐在主位上,微笑著与众妃说话。
大殿里和乐融融,丝毫感受不到外面大雪飘飞的寒冷。
迦罗炎夜似乎精神甚好,虽然身体已经满身疲惫,但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倦意。
楼清羽作为众妃之首,得体地回答皇上的问话,细心地服侍太後,周到地照顾诸妃。好像一个真正完美的贵妃,甚至皇後那样,面面俱到。
“皇上,请不要喝得太多,小心龙体。”楼清羽微笑著劝说。
“难得母後也回宫了。大家欢聚一堂,朕当然要多喝点。”迦罗炎夜有些微醺,斜靠在龙椅上,笑眯眯地俯视众人。
“皇儿,酒宜小酌,莫要伤身。”蒋太後挥挥手,示意楼清羽拿走皇上手中的杯盏,然後对众人道:“哀家有些累了,先回宫休息了。楼贵妃,你也扶皇上回去休息吧。大家也该歇了。”
一句话,决定了皇上今晚的去留。暗中较劲的几位嫔妃,也只好乖乖应声:“是。”
楼清羽扶著神志朦胧,步履蹒跚的皇上,慢慢走出大殿,心下不仅赞赏太後英明。
迦罗炎夜现在的样子,除了他这个‘双儿’,其他嫔妃还真搀扶不住。
至於那些奴才,迦罗炎夜是不可能让他们近身的。
“……清羽……?”迦罗炎夜本来便不胜酒力,刚才宫宴上短短几杯,已快让他支撑不住,又在太後这里小饮了几口,此时确实开始糊涂了,不然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和楼清羽走的。
“是,我在呢。皇上,你喝醉了。”
迦罗炎夜忽然低低笑了起来,“朕没有喝醉。朕才不会喝醉呢。”他指指楼清羽的鼻尖,道:“你酿的酒我能喝一大坛。”
楼清羽苦笑。当初他在苍州酿的酒是给炎夜养身的,本来度数就极低,後来因为炎夜开始嗜酒,更是在里面兑了水的。别说一大坛,那时候楼清羽基本天天拿它当香槟给迦罗炎夜喝,然後期待他晚上酒醉之後的热情。当然,直到他有孕为止。
“清羽……我好像有些难受……我、呕——”
回忆被皇上的呕吐打断。
因为大年夜,後宫按例禁止轿辇通行,所以众人只能靠双脚步行,皇上也不例外。此时刚走出大殿不远,离飞翼宫还有段距离。迦罗炎夜被冷风一吹,酒气上头,走了两步,登时胸口一闷,大呕了出来。
真是无法言喻的狼狈和狼籍。
堂堂一国之君,在大年夜吐了自己的贵妃满身污秽。
跟在後面的侍卫们都回过头去,避讳不看。而所有的宫人都在祈祷,看到皇上和贵妃如此狼狈的样子,但愿明天不会被贬去刷马桶。
楼清羽无奈地帮迦罗炎夜拍著背,看著他痛苦吃力地弯著腰,在青石道上吐了一地。
好不容易待他平息下来,楼清羽再小心翼翼地搀起他,低声问道:“皇上,你好点了吗?”
迦罗炎夜似乎清醒了一些,捂著胸口喘吸了片刻,抬眼望向身後众人,见他们一个个都低著头,似乎脚趾头上绣了金子一般,慢慢道:“朕没事。朕没有醉。”
楼清羽抬高些声音,平静地道:“皇上当然没醉。臣妾这就扶皇上回宫。”
望著渐渐走近的飞翼宫,迦罗炎夜慢慢皱起眉,有些回过神来,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臣妾的寝宫。”
“为什麽去你的寝宫?”
“因为皇上累了,需要人照顾。”
迦罗炎夜皱眉:“朕後宫里这麽多人,为什麽……恶、呕……呕——”
楼清羽无奈地望著话没说两句就扑到树旁大呕的皇上,再回头看看身後的人,都离得十步远,规规矩矩地低著头,好像木偶一样。
楼清羽大叹,这宫人的人,都太他妈的识趣了。
“好些了吗?”见迦罗炎夜吐完仍抱著树不放,楼清羽扶著他的腰问道。
谁知迦罗炎夜摇了摇头,靠在树上,低声道:“不太好……”
楼清羽微微一惊“皇上,你哪里不舒服?”
迦罗炎夜眉宇微蹙,闭上眼睛,手在披风下捂住腹部。
楼清羽心下一紧,见飞翼宫就在眼前,夜寂静,那些宫人和侍卫也都知趣,便顾不得别的,双手一弯,将迦罗炎夜横抱在怀里,疾步奔进了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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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什麽?放朕下来!”迦罗炎夜晕晕乎乎地叫道。
这几年楼清羽带著童儿东奔西走,早已锻炼出了良好的体力。不过迦罗炎夜身材比他强壮,又有著五个多月的身孕,抱起来并不是那麽轻松。但他情急之下,竟抱著迦罗炎夜一口气进了内殿。
“皇上,你哪里不舒服?是肚子疼吗?要不要叫王御医过来?”楼清羽将他放到床上,见他双手一直抱著肚子,关切地问道。
迦罗炎夜推开他,摇摇晃晃地要从床上起来,道:“不用你管!朕要……要……呕——”
楼清羽见他情形不妙,早抄过床尾的盆盂过来。不过这迦罗炎夜并没有吐多久,肚子里已经没什麽东西了,只是趴在床沿上干呕。
“来人!端些解酒的酸梅汤来!”
宫人在看见贵妃抱著……哦不,是‘扶著’皇上进来时都已避开,此时连忙有人送了解酒汤上来,又低著头匆匆退下,一眼不敢多看。
“皇上,来,把汤喝了。”
迦罗炎夜无力地趴在那里,挥手推开他,抱著肚子低低呻吟。
楼清羽焦急道:“我这就让人传王御医来。”
“……饿了……”
“什麽?”楼清羽没听清,凑到他耳旁。“皇上,你哪里不舒服?”
“清羽,我肚子饿了……”迦罗炎夜揉著肚子道。
楼清羽瞠目,僵在那里。
看著迦罗炎夜吞下第三盘食物,楼清羽无语。可是迦罗炎夜似乎意犹未尽,还想再来一碗燕窝粥,楼清羽终於忍不住了。
“皇上,你不能再吃了。”
“为什麽?”
“太晚了,吃多了不好消化。而且暴饮暴食,对身体不好。”楼清羽说著夺走了他手中的碗筷。
迦罗炎夜沉下脸来:“你竟然不让朕吃饭?!”
楼清羽叹了口气。别人可能这个时候会以为皇上生气了,而小心翼翼。不过他却非常清楚这家夥现在喝醉了,而且很明白怎样对付喝醉之後的皇上。
他柔声道:“我知道你今天忙了一天,一定很累了。炎夜,我陪你休息好吗?”
迦罗炎夜靠在椅子上,摸了摸鼓胀的肚子,皱著眉。
楼清羽不由分说,将他慢慢扶回床上,细心轻柔地帮他脱下衣物,除去靴子,扶他躺到床上。
迦罗炎夜乖乖地任他服侍,躺好後忽然道:“清羽,我腰疼。”
楼清羽道:“我帮你揉揉。”说著,熟练地抚上他的腰背,帮他按摩起来。
迦罗炎夜舒适地哼了一声,侧过身去,还低低地打了个饱嗝。
“舒服吗?”过了片刻,楼清羽轻声问。
迦罗炎夜没有回答,发出微鼾。楼清羽见他睡著了,慢慢停下手来,凝望著他的睡颜。
大概是怀孕的原因,迦罗炎夜原本清瘦冷峻的面容柔和了许多,胡须也生长得极为缓慢。不过由於操劳过度,再加上怀孕的折磨,他的面色仍然十分憔悴,眼角眉梢都带著抹不去的倦色。
楼清羽轻轻伸手,抚摸著炎夜的容颜。从额头,到眼角,到面颊,到下颌……一点一点,将他的模样镌刻在心中。
“炎夜……炎夜……”楼清羽幽幽低叹,在他面上落下一记轻吻。
半夜,楼清羽被一阵躁动惊醒。他吃惊的睁开眼,发现迦罗炎夜正趴在他身上,扒著他的衣服。
“你在做什麽?”
迦罗炎夜不答,只是低头吻著他。
大腿部的灼热与坚挺让楼清羽明白了他想要什麽。他感到好笑,翻身压在迦罗炎夜身上。
“皇上,你想要吗?”
迦罗炎夜拉著他的手,覆到自己的分身上,微微喘息,低声道:“想要。”
楼清羽摸了摸他的肚子,已经五个月的腰腹明显粗壮起来,肚皮下硬硬的,隐隐还能感觉到胎儿在蠕动。
楼清羽还在犹豫,迦罗炎夜已不耐地抬了抬身,用大腿去蹭他。
楼清羽低低笑了:“皇上,您兴致还真好。”
“快点……”迦罗炎夜笨拙地去扯他的衣物。
这个时候还能无动於衷,那肯定不是男人!
楼清羽非常清楚酒醉後的炎夜是多麽热情。这种久违的热情让他既熟悉又激动。他拉开他急切的手,快速褪下自己的衣服,伏到炎夜身上,吻上他敏感的脖颈和锁骨。
迦罗炎夜的喘息更加粗重起来。霎时,床帐内暗潮汹涌,激情澎湃。
楼清羽怕他第二天腰背酸痛,想让他侧过身去。谁知迦罗炎夜两条修长的腿却紧紧夹著他,不肯放下来。
楼清羽咬牙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谁知迦罗炎夜哼了两哼,更加热情的贴近他。
楼清羽无语。他的做爱手段自然是丰富多彩而富有激情的,既然有人这麽迫不及待,他当然要回以热情。
手指熟练地向下抚去,在那蜜穴附近徘徊了两圈,发现那里竟已湿了,楼清羽几乎没费什麽事就进去了。
圆鼓鼓的肚子横在二人中间,楼清羽不得不一手撑床,小心不压到身下的人,一手不停地在上面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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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啊……清羽,快点……再快点……”
呻吟声从迦罗炎夜的嘴里流泻出来。他闭著眼,腰下垫著软枕,舒适地享受著楼清羽的律动。
“呼……炎夜,你快成荡妇了……”
楼清羽低低调侃著。迦罗炎夜却无所觉,仍然遵从著男人的本能。甚至还不满足地想抬起身子。
“哦不不……老实点,宝贝儿,我会让你满足的。”楼清羽将他压回去,抬起他的腿架在胳膊上,再大力地抽插起来。
只有在床上浓情蜜意的时候,楼清羽才会“宝贝儿”“甜心”“亲爱的”一通乱叫。因为清醒做爱时的迦罗炎夜根本不会理睬他,只会羞恼地叫他闭嘴。不过酒醉後的炎夜无疑是个欲望强盛并诚实坦白的好孩子,他会笑眯眯地望著他,然後更加热情。
楼清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麽唤过炎夜了。可是当激情中的呼唤冲口而出的时候,他由心底涌发出一种爱意。
是的。无论迦罗炎夜做了什麽,楼清羽始终无法摆脱对他的爱。这份爱不是一开始就产生的,而是一点一滴,在生活中慢慢累积起来的。
也许当年在西南边境并肩作战时,楼清羽对炎夜的感情还是喜爱和欣赏,但落魄苍州的那段日子,才是真正爱情的开始。可惜,却过早的结束了。
这些年来,楼清羽仔细回想分析自己的情感,有时也会感到茫然和彷徨。
上一世,他从来没有爱过人。除了与童放不下的兄弟之情,他竟再没有经历过任何激烈的情感。
他本身是一个优雅淡然的男人,而且军人的本质和生活的磨练让他学会克制自己过多的情绪。可是迦罗炎夜却让他第一明白,自己也是可以爱一个人的。
爱的越,痛得越切!
所以迦罗炎夜的背离和冷酷分外让他无法忍受!
但是又能怎麽办呢?如果是敌人,楼清羽会毫不犹豫的打到他。可是这个男人是他的爱人,是皇帝,是这个世界的天!他与自己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身份、地位、思想、原则等等一切,甚至是阶级。
在这个封建社会,主人只有一个,就是迦罗炎夜!其他人都是他的附属品,都是他奴才。楼清羽可以影响他,但不可能改变他。一味的妥协和让步,让楼清羽快要迷失自己了。
他忽然希望迦罗炎夜永远不要清醒过来,希望这场性爱永远不要结束。
只有地埋藏在他的体内,他才能感觉这个男人是属於自己的。他是自己的爱人,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可是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楼清羽搂著迦罗炎夜修长俊美的身躯,忽然想起十八世纪英国的铁腕君主维多利亚女王的一个故事。
女王和她的丈夫阿尔伯特亲王非常恩爱。有一天女王因为议会,很晚才回到房间。卧室的门被她丈夫锁住了,她敲门,她的丈夫问是谁,女王回答是我,英国女王。
她的丈夫没有开门。然後她再敲门,她的丈夫问是谁。女王回答,是我,你的妻子维多利亚。
於是房门打开了。
他们一生生育了九个儿女,爱情坚定,牢不可破。可是即使这样,阿尔伯特亲王对於女王的身份介於他们的婚姻之中,仍会感到不满。
楼清羽摩挲著迦罗炎夜的身体,手指轻轻从他的胸膛抚过。那上面有一些伤痕,是他的战功伟绩,而胸口那道刺伤,更是他夺得皇位的代价。
迦罗炎夜已经睡了过去。刚才的欢爱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而怀孕的身体更不堪重荷。
他睡得很沈,眉宇都舒展开来,头垂在楼清羽的肩旁,呼吸从他的脸上拂过。
楼清羽看著他,轻轻一笑,低声道:“炎夜,你知道吗,我真的爱你。可是……也许我该为自己做点什麽了。这里的生活真是无趣。如果你都不站在我身边,那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还留在这里……”
楼清羽知道迦罗炎夜为掩饰自己的身子,在蟠龙殿也不见得能休息好,便每日让他午后过来小憩一会儿,缓缓精神。
有时迦罗炎夜实在精神不济,连不太重要的奏折都一并带来,让楼清羽帮他小批了。他对楼清羽的能力十分信任,又见他确实做的好,不知不觉便养成了习惯。
楼清羽在桌边坐下,翻了翻他带来的几本奏折,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禁为迦罗炎夜叹息,这封建王朝的皇帝也不好做,连朝廷之间的大臣吵架都要管,甚至谁家的儿子结婚礼数超过了规制,谁家的女双嫁妆过于奢华,都要论上一番,争执不休。
以前先皇在时,这些奏折都直接交给楼相审批。楼竞天为人正直,不偏不倚,批下来的结果让皇上和大臣们都满意。如今朝堂上再没有这样的人才,迦罗炎夜又对崔相等人心生戒心,自然所有折子都自己理。
可是人精力有限,他现在身子又特殊,大事还可以,这样的小事看着就心烦了,干脆拿来让楼清羽做。
楼清羽批完折子,留下小注和理方法,便放置一边,等迦罗炎夜醒来后再看。
回头见迦罗炎夜还睡得香,便微微一笑,也脱了鞋子上了床,小心翼翼地躺在他身边搂着他。
迦罗炎夜在他这里总是睡得特别安心。醒来见自己正枕在楼清羽的胳膊上,不由有些赧然。
「醒了?」楼清羽揉揉自己的胳膊。
迦罗炎夜不知道是他把自己搂过去的,还以为是自己睡着了枕到他身上的,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声:「胳膊麻么?我帮你揉揉。」
楼清羽当然乐意让他「服侍」,也不解释,把手一伸,迦罗炎夜还真帮他揉了起来。
「唉唉,你的手劲真够大的。」
「弄疼你了?」迦罗炎夜忙放轻动作。
楼清羽笑赞道:「不错不错,这力度合适了。」
迦罗炎夜瞪他,「朕服侍你,你还来劲了。」
「你刚才说的是『我帮你揉揉』,可不是皇上的身分。」
迦罗炎夜白他一眼,帮他草草地按摩了两下,道:「行了,就这样吧。」
楼清羽玩笑道:「哎呀,娘子,就你这不耐烦的态度,早晚夫君要和别人跑了的。」
「谁是你娘子!?你说话小心点!」迦罗炎夜沉下脸,接着神色一变,狠厉道:「你要和谁跑了?看朕不刮了他的皮!」
「哈哈哈……还不承认你是我娘子?这么怕我跑了。」
「胡闹!」
楼清羽一把抱住他,和他在床上嬉闹起来。
迦罗炎夜从出生起便没过过什么轻松愉悦的日子,当了皇上更是苦闷之极。
他本是个对自己要求甚严的人,作为军人也从来不苟言笑,只有和楼清羽在一起时才能放松放松,不再冷冰冰地像把没人气的剑,因此这种感受对他来说也是十分稀少和弥足珍贵的。
「哎,炎夜,其实有个事我一直想问你,你要老实告诉我。」
「什么事?」
「你和那些妃子……在一起时到底是怎么做的?」楼清羽将迦罗炎夜压在身下,拨弄着他的头发问。
「还能怎么做?男人和女人能怎么做?」迦罗炎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呵呵……要说从前我还有几分信。不过就你现在这身子……」楼清羽摸了摸他的肚子,红唇微勾,有些邪气地笑道:「别告诉我你带着我儿子还和她们做得起来。」
「你怎么越来越没正经了。」
「别敷衍我!快告诉我!」楼清羽催促他。
迦罗炎夜微笑道:「我一直还在想,你到底会不会问我这个问题呢。」
楼清羽叹了口气,道:「好吧,老实告诉你,我很介意!你知道男人的醋劲是很大的。你要不想我也给你戴几顶『绿帽子』,
就赶紧告诉我。」
「你敢!」迦罗炎夜黑脸,又觉得以他的「身分」不是不可能,想了想,终于慢慢道:「这是宫里的隐秘。我承认她们初进宫的时候我确实宠幸过她们,不过……」他忽然轻咳一声,含糊道:「春药服多了对身体不好,后来我便给她们用药了。」
「你用春药?」楼清羽微微一惊。他还奇怪作为一个只对男人感兴趣的 gay,迦罗炎夜是怎么对付那些女人的,原来是这个缘故。
这也难怪。他在前世的时候也听说过,有些同性恋因为家庭和社会压力而和女人结婚,婚后却只能靠服用伟哥等药物与女人做爱,不然根本无法勃起。
「那你后来给她们用的什么药?」
迦罗炎夜沉默片刻,脸色微红,终于窘迫地给他解释了一下。原来迦罗炎夜实在对女人无法起兴致,便用春药应付,过了
几觉得太为难自己,也没什么意思,便给她们用了宫廷的秘用迷药,让她们产生欢好后的幻觉。
这种药是宫廷的隐密,因为皇上也是人,为了朝廷政事不时要宠幸一些嫔妃,但又不想她们有孕,或其它一些原因,便研制出这种药,一举两得。其实不只大齐国,其它几国的宫廷想必也有类似的秘药。
楼清羽听了唏嘘不已。男人应付不喜欢的女人,最是敷衍了事,可偏偏皇上这个「职业」,这种事简直是日常必备,比男妓还不如。人家起码还有选择的权利,而皇帝大多没的选择,难怪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迦罗炎夜道:「现在满意了?」
楼清羽低低一笑,「你答应过今生只与我一人在一起,现在却娶了那么多老婆。如果有天我让你把她们都休了,你肯不肯?」
迦罗炎夜看了看他,皱眉道:「你不是认真的吧?你现在还不够『专宠』吗?」
楼清羽淡笑道:「我开玩笑呢,不必当真。」

新年一直免朝。在上元灯节之前,皇上和大臣都可以过个好节。
迦罗炎夜第二天睁开眼时,已经过了晌午。 “皇上,浴池已经准备好,您是先用早膳,还是先沐浴?”
“清羽,昨夜、昨夜我们……”
楼清羽微笑道:“昨夜皇上真是热情如火啊。”
迦罗炎夜尴尬地低吼:“那是朕喝醉了!”
楼清羽闻言,淡淡地道:“是啊。皇上如果没醉,当然不会到这飞翼宫来。”
迦罗炎夜微微一僵。
楼清羽见状,笑了笑,道:“皇上,您先沐浴吧,待会儿还要去太後那里请安呢。”
迦罗炎夜泡在温暖的浴池里,看著楼清羽端了早膳进来。因为他现在身子不便,不好其他人伺候,诺大的浴间,只有楼清羽一人陪著他。好在昨夜楼清羽并没有射在他的身体里面,不然此时…不知该有多尴尬。
本来酸重的身体,终於放松下来。迦罗炎夜望著楼清羽沈静的面容,看著他有条不紊地在自己身边忙碌著一切,忽然一种歉疚之情油然而生。
“清羽,你还生我的气吗?”
“什麽?”
“关於孩子的事……”
楼清羽抬眼看了看他,一向清亮的眼眸变得清幽沈郁。他笑了笑道:“我不怪你。你是皇上,你的决定就是一切。”
迦罗炎夜闻言,微微蹙眉,拉住楼清羽的手腕道:“我知道这让你不好受……清羽,我也不知道该办好?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点?”
楼清羽淡淡地道:“皇上,你不用特意补偿我。”
“清羽……”
楼清羽顿了顿,忽然道:“那就让我回家一趟吧。”
“什么?”迦罗炎夜一愣。
“自从父亲被贬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听说大哥前些日子回来了,我很想念他们,想回去看看,可不可以?”
“这个……”迦罗炎夜犹豫道:“你知道,贵妃省亲是件不小的事情。也许,我可以下旨……”
“父亲不会来宫里看我的。”楼清羽打断他,轻声道:“我只是想回去看看他们现在过得好不好。炎夜,不用那么隆重。我知道父亲已经不是丞相了,一介布衣,没资格受贵妃恩泽。可是你能不能想个办法通融一下?他们毕竟是我的家人。”
迦罗炎夜沉默。
楼清羽等了片刻,失望地叹了口气:“那就算了。当我没有说过。”
“也不是不可以……”迦罗炎夜迟疑道。他想了想,觉得楼清羽回来也半年多了,身为贵妃,回家省亲也是情理之中。何况楼清羽在宫里一直郁郁寡欢,迦罗炎夜也是男人,自然明白楼清羽心里的痛楚。再说这孩子的事,无论怎样,是自己的做法过份了。
“我可以让你回去,一切从简,不过童儿不能去。”
楼清羽看了看他,微笑道:“如此,多谢皇上恩典。”
迦罗炎夜叹了口气:“清羽,不要一口一个皇上。这里只有我们二人,唤我的名字可好?”
楼清羽从善如流,唤道:“炎夜。”
迦罗炎夜望着他的笑颜,看见他的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沐浴完毕,楼清羽扶着迦罗炎夜小心翼翼地从浴池里出来,五个月的腰腹已经有些笨拙。他忽然想道:“孩子再过几个月就出生了,到时你怎么打算?”
迦罗炎夜道:“那时便是夏休时候,朕自有安排。现在消息先封锁着,等孩子出生后再做打算。”
楼清羽默默帮他把衣服层层穿好。皇上的龙袍琐复杂,只他一人,动作自然慢些,足用了一炷香时间才全部穿好。
看着那华丽高贵的皇袍下微微隆起的腹部,楼清羽有些失神。迦罗炎夜看见他的神情,拉过他的手按在自己腹上,道:“清羽,不知这是男孩女孩还是双儿。你想要哪个?”
楼清羽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肚子,轻声道:“哪个都好。只要他平安出生就好。”
迦罗炎夜笑道:“童儿想要个弟弟呢。还是男孩好,可以给他做个伴。”
楼清羽神情复杂:“炎夜,你有没有想过,把这个孩子过继到别的嫔妃名下,她们能否照顾得好他?”
“你担心这个?”迦罗炎夜哈哈一笑,道:“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如何敢轻慢朕的皇儿。”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是儿子,那个嫔妃也许将来会为了这个孩子威胁到童儿。难道你忍心看他们兄弟相争。”
迦罗炎夜脸色一变,没有说话。
兄弟相争,一向是皇帝的大忌,更是迦罗炎夜大忌中的大忌。楼清羽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正正戳中红心。
楼清羽见了他的面色,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多言,陪著迦罗炎夜去向太後请安了。童儿昨日留宿在那裏,显然和他的皇祖母相愉快。
看著他们祖孙和乐融融的样子,楼清羽觉得蒋太後似乎亲近了不少。
过了初三,迦罗炎夜果然信守诺言,让楼清羽回家了一趟。不过此事做得极为低调,到没有引人注意。
楼相被贬隐退後,一直住在京城边上一外宅,平日浇浇,喂喂鸟,也还轻松自在。
楼清羽站在小院门口,看著尚未五旬的父亲两鬓斑白,佝偻著腰在圃裏施肥,双眼一酸。
虽然相时间不长,可是这个人毕竟是这个身子的亲生父亲,父子血脉,不能割断。
“爹……”
楼清羽轻轻喊了一声。楼竞天微微一颤,抬起眼来。
曾经沈如海的双眸仍然那麼锐利有神,只是那神采下,多了一层浓浓的墨色,染著看不尽的沧桑。
“……羽儿,你怎麼回来了?”
“我回来看看您。”楼清羽微笑道:“听说大哥也回来了,我还没有看见。”
“就你一个人吗?”楼竞天慢慢站起身来。
“侍卫都在外面,我没让他们进来。”
楼竞天看了看他的身後,问道:“童儿没来吗?”
楼清羽沈默片刻,道:“只有我一人。”
“嗯。”楼竞天掸了掸手上的泥土,淡淡道:“进屋来吧。”
“大哥呢?”楼清羽环视一边大堂。这宅院虽然没有以前的相国府那麼富丽堂皇,但是简单舒适,布置素雅,也是一小富之家的好居所。
“出去办事了,一会儿回来。”
楼清羽看著丫鬟上好茶,慢慢退下。楼竞天道:“以前的下人都驱散了,只有姚管家还跟在你大哥身边东奔西走,剩下这些都是新买的仆役。”
楼清羽点了点头,想必这裏都是皇上的人吧。
他不明白,父亲已经隐居了,迦罗炎夜还顾忌什麼?难道要向秦始皇对付吕不韦那样,斩尽杀绝吗?

春节之后,正月里李东明搜集齐了证据,当朝递交上去,引起满朝的轩然大波。皇上震惊,下令让两位国丈回家「休养」,
慢慢彻查此事。
楼清羽本应该高兴,可不知为何却觉得事情过于顺利,隐隐有不安之感。
李东明第一完成了这样一件大事,十分高兴,更充满了干劲。楼清羽暗中要他小心,那二人在朝堂上党羽众多,何况官官相护,中间不知几多层会出纰漏,一定要慎之又慎。
但李东明乃是书生意气,虽对楼贵妃的话附耳相听,可办起事来仍然我行我素,迫不及待地要将二人捉拿归案。
果然,事情办起来并不是那么顺利,许多证据和证人竟半途莫名失踪,同时又有人举报李东明曾在重孝期间纳妾等事,事情一拖再拖,直拖到了二月。
二月里,江南洛河经历了一场九十年来最大的洪水,灾情震惊朝野。迦罗炎夜急得三天没有合眼,险些又动了胎气。
治理江南水患的能臣黄显,偏偏是崔相的另一个女婿。而国库空虚,林贤王家底厚,又有囤粮在手,迦罗炎夜出于多方

考虑,朝堂上又有众人求情,无奈之下只得屈从目前形势,将二人官复原职,请回朝堂。
一切忙碌都付之流水。这还在楼清羽可以接受的范围,但两位国丈回朝后的第二天,李东明竟在家中暴毙身亡,给了楼清

羽一记沉重的打击。而随后一个意外的陷阱,更让楼清羽被打入了冷宫……
清安殿,位于皇宫西北角,是整座宫宇中最荒僻的角落,也是历代冷妃居所。
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住过了,荒凉,带着一片萧索之气。
楼清羽已经在此住了半个多月,并不觉得日子如何难过。院子外有棵硕大妩媚的桃树,春风中枝摇曳,倒是让他十分

喜欢。
楼清羽吹干笔墨,捉过窗台前的鸽子,将信小心翼翼地塞进信筒里,放飞了鸽子。
他向窗外望去,只见桃烁烁,绿树红,带来春的气息,不由想起半个多月前那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时春祭的时候,他伴皇上祭典,谁知祭典上,他所捧的玉制酒器竟突然碎裂了。
迦罗炎夜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沉声让他退下,之后便有人上书挑唆。
随后而来的,便是不顾他「三个多月」的「身孕」,撤去封号,变相打入冷宫的圣旨了。楼清羽十分镇定,他知道这是场

不折不扣的阴谋,却终究是自己大意了。那祭祀用的酒器头天便送到了飞翼宫,他命人仔细保管,临上祭典前还检查过,谁知……
唉!后宫果然是女人的天下。一介男儿,终究防不胜防。
楼清羽低低笑了笑,想起离开飞翼宫的最后一晚,迦罗炎夜来看他。当时他问道:「如此你满意了吗?」

春风渡.下

迦罗炎夜疲倦地坐在椅上,沉沉地看着他,道:「你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好一句迫不得已。」楼清羽幽幽地叹息一声,想起那日蒋太后的话,终于问出一直藏在心底的疑问:「炎夜,皇位对你而
言,就那么重要吗?比我和童儿,还重要吗?你付出一切代价就为了得到它,你觉得值得吗?」
迦罗炎夜苍白着脸,双手抚到腹上,沉默良久,才缓缓地道:「你不明白……皇位是把枷锁,所有人都愿意为它生,为它
死。
「可对我而言,它却是我唯一能够抓住的东西。即使用尽所有的阴谋诡计,付出所有的情感亲情,无论任何代价,只要拥

有了它,哪怕一点点,也许便不会再寂寞。」
「唯一能抓住的东西……」楼清羽忍不住轻笑。
答案竟是如此简单,也如此意外。自己的付出与陪伴,竟不能让他不再感到寂寞。
多么可悲又可怕,原来只是为了不再寂寞……
难怪蒋太后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他。
楼清羽一直以为他们是相爱的。可是这份爱,在这皇权和宫面前竟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既然如此,楼清羽果然还是应该去冷宫。」楼清羽直起身子,静静地望着他,神情悠远而冷漠。
如果不能让你不再寂寞,是我的错,那就请你解脱。荒凉的沙漠里,我不是那泉让你解渴的绿洲,我只是寂寞的骆驼,遇

到寂寞的仙人掌。
楼清羽慢慢伸出手,感受着清风从指尖拂过的感觉。即使是在冷宫这种地方,春风也是平等地、一视同仁地,彷佛情人一

般缓缓地吹拂而过。
楼清羽微微一笑。
纵有波澜凄苦时,终有春风渡。
寂寞,只有真心的付出与接纳,才会慢慢消融。

经过这事,楼清羽开始反省,觉得自己是心急了点。

春风渡.下

崔、林两家根基厚,以他现在的实力还不能同时扳倒他们,应该各个击破才好。只是李东明性格秉直,手中握有两家证

据,没有听他的建议便递交了上去,果然难以同时撼动他们。
而后宫中那两个女人,经历了此家族之事,大概也会暂时休战,说不定这自己被陷害,还是那二人携手合作的结果。
不过……既然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吧。反正现在在冷宫,清闲不少,时间充足得很。
楼清羽靠在那棵桃树下,忽然强烈思念起那个曾经逝去的孩子。
那个孩子是个双儿。虽然小小的身子,生下来还不到一个时辰便停止了微弱的呼吸,但他知道,那是个双儿。一个聪明漂

亮的,将来可或为男,或为女的可爱孩子。
那个孩子……是否现在仍静静地沉睡在苍州郊外那小溪畔的桃树下?没有爹爹和母父的陪伴,不知他寂不寂寞?
楼清羽忽然发自内心的希望,迦罗炎夜这一胎是个双儿。如果真的,将弥补他和炎夜的一个遗憾。
童儿被蒋太后接走了,暂时由太后教习抚养,如此让楼清羽安心不少。他已被陷害入了冷宫,失去保护他的资格。而蒋太

后亲自接走童儿,自然能护他周全。
楼清羽正在沉思,小兴子忽然进来,在他耳边低声道:「主子,老爷那边来信了。」说着塞给他一张纸条。
小兴子是楼相的人,让楼清羽与家族联系方便了不少。
他打开纸条,上面只有几个字:「少安毋躁,韬光养晦。其它一切安好。」正是楼相的字迹。
楼清羽慢慢思虑片刻,将字条揉碎,散在了风里。

这日楼清羽正在悠然地写着他的企业策划案,忽然小兴子来报,说沈御医求见
楼清羽虽被撤去封号,入了冷宫,但到底还「怀有」皇家子嗣,每月御医都会来诊脉
他收拾好东西来到前厅,看见沈秀清,刚笑一笑想说话,忽然看见他身后那人,不由浑身一震,惊愕当场
沈秀清身后那人看见他,激动地大叫一声,扑了过来

「少爷─

楼清羽愣愣地望着他,过了半晌才喃喃道:「秋儿……

春风渡.下

这人正是当年与他失散的秋儿。如今已过三年,青涩的少年也成长为一清秀的青年,面容也成熟了不少。
「少爷!」秋儿扑倒在楼清羽身前,紧紧抱住他的双腿。
「……秋儿!」楼清羽终于回过神来,一把将他拉起,惊喜得语无伦:「秋儿,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对了,你去哪里了?你那时怎么不来找我?司锦呢?司锦在哪里?你是怎么进宫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迭声地问着,秋儿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热泪盈眶。
沈秀清道:「娘娘,秋儿是进宫来陪您的,以后他会留在这里照顾您。」
「进宫陪我?秋儿,这是怎么回事?」楼清羽疑惑地望着二人。
秋儿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擦了擦眼泪,哽笑道:「少爷,以后秋儿留在您身边服侍您,没人能赶秋儿走。」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这几年去哪了?」楼清羽满头雾水,一肚子疑问。
秋儿终于断断续续地将他们的近况讲了一遍。
原来当年他们引开追兵,要过江去与楼清羽会合,谁知司锦一路奔波,动了胎气,忽然早产。他们没办法,只能在江边的

一个小村先安顿了下来,待司锦产下孩子再做打算。
可是司锦难产,几乎性命不保,产后不能轻易移动。而且江面那时也被北郡王封锁,与迦罗炎夜的大军临江对峙。秋儿和

司锦见此情况虽然焦急,却无计可施。
后来司锦身体慢慢好转后,江边的形势更为紧张,战争一触发,二人不能在此久留,只能先行离开,找了个地方暂时隐居

下来。
内战结束,迦罗炎夜登基,二人也曾数潜回京城和当初约好的应州,却没有寻到楼清羽的踪迹。去年江南水患,沈秀清

带着太医院的几位太医,一起随同朝廷的人到江南治理瘟疫,却巧遇司锦和秋儿。
后来秋儿听说了楼贵妃回宫和册封太子的传闻,立刻与司锦匆匆赶来了京城。
楼清羽听他说得轻描淡写,但也想象得出当时情况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沈秀清见他们主仆重逢,心情喜悦,自己在这里不便,与他们说了会儿话便告辞。
秋儿来服侍楼清羽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楼清羽对此大奇,心下起疑,问道:「你若留在这里服侍我,那司锦呢?而且你又

不是双儿,怎能留在宫里?」

春风渡.下

秋儿眼神闪烁了一下,微笑道:「司锦留在外面照顾孩子,您放心吧,不会有事。我入宫是皇上允许了的,我现在的身分

是双儿。」
楼清羽吃惊道:「皇上没有为难你们吧?我当初还以为你们被他抓走了。」
「没有。皇上其实是个口硬心软的人,我看皇上对您还是十分上心的,特别叫我回来照顾您。」秋儿说着细细观察楼清羽

的神情。
楼清羽没有应他的话,只是道:「你跟着我在冷宫,也过不了什么好日子。我这里还有个小兴子,是宫里的老人了,以后

你和他好好相。他也是楼家的人,不过还是莫让他发现你是男子的身分好。」
「是。」
楼清羽觉得此事真像做梦一样。迦罗炎夜竟如此轻易地原谅了秋儿和司锦?秋儿是他的人也就罢了,司锦却是炎夜的人。

背叛主子是多大的罪过,他真的能原谅吗?还让司锦照顾孩子,把秋儿送来给他,这份荣宠,实在匪夷所思。
楼清羽从不是自以为是的人。他不认为迦罗炎夜竟能为了他爱屋及乌到这种地步,不过当这一晚迦罗炎夜忽然出现在他眼
前时,倒让他有些意外。

这日正是月圆之夜,也是楼清羽来到冷宫的第二个月,迦罗炎夜只带着王宫侍一人,无声无息地来到他的面前。
他似乎有些醉了,面色潮红,脚步有些虚浮。
「你喝酒了?」楼清羽眉宇微蹙。
「只喝了一点。」迦罗炎夜似乎很累,斜靠在椅背上,歪身支着自己。
楼清羽迟疑了一下,走过去轻轻扶住他,低声道:「怎么到这里来了?也不怕别人看见。」
迦罗炎夜低低一笑,道:「看见又怎么样?这里还是朕的皇宫,你还是朕的妃子,朕来看看自己的老婆有何不可。」
楼清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皱眉道:「你到底喝了多少?你现在的身子怎么能喝酒?王宫侍也不劝劝你。」
迦罗炎夜伸手搂住他,将脸埋在他怀里,喃喃道:「我有些想你……」
楼清羽轻轻拍拍他的背,正要说什么,却见迦罗炎夜忽然推开他,脸色大变,「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春风渡.下

吐了满地秽物,迦罗炎夜无力地倒在楼清羽怀里。楼清羽见他神态不好,连忙扶他进内室躺下。
王宫侍早已听到声音,进来指挥着秋儿收拾了地面。楼清羽出来正看见他,厉声道:「皇上最近怎么了?你怎么让他喝这

么多酒!」
王宫侍苦笑,低眉道:「皇上最近心情郁结,谁的话也不听。何况奴才这种身分,有什么资格在皇上面前说话。」
楼清羽平静下来,看了看他,道:「王宫侍,你是皇上身边贴身的人,又是太后派来的,应该知道皇上的近况。如今皇上

身体不比寻常,妄为的时候你应该提醒他,这才是你的本分,这才不负太后的嘱托。」
王宫侍一凛,恭声道:「是。」
他贴身伺候皇上,就算再怎么瞒着下人,皇上的身体变化他还是知道的。只是他虽尽力服侍了,但皇上的脾气又岂是他这

个奴才可以约束的?
他十分清楚这位楼贵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因而今日见皇上离开宴会,只带了他一人来到这清安殿,便知道皇上是想念此
人了。
「娘娘,自从您来了这里,皇上心里很是惦记。皇上这两月都没有召幸任何嫔妃,今日前朝举行宴会,皇上看见楼翰林,
差点脱口唤出您的名字来。」
说到这里,王宫侍抬眼窥了一下楼清羽的神色,见他神色不动,便又道:「皇上这些夜里都睡得不安稳,沈御医开了几副

方子都没用。那天夜里奴才贴身服侍,亲耳听到……听到皇上在梦里唤您的名字。」
楼清羽微微一动。
王宫侍见他终于动色,再接再厉道:「娘娘,奴才伴在太后身边多年,看多了这宫里的起起伏伏。皇上心里也苦,您多担

待些,皇上早晚会放您出去的。」
楼清羽失笑。没想到这王宫侍如此忠心,倒还想着劝和他们。却不知道他根本不想出去,住在这冷宫里倒比那后宫逍遥自
在的多。
他点了点头,道:「劳王宫侍费心了。你去帮皇上弄点解酒药来,看皇上这情形,只怕要在这里歇歇。此事不宜宣扬出去,
你多帮忙遮掩一下。」
「是。奴才明白。」

春风渡.下

第二十四章

迦罗炎夜正闭目躺在床上,双手搭在腹上,见楼清羽进来,侧头望了过来。
楼清羽摸了摸他的额头,问道:「还不舒服吗?」
迦罗炎夜有些倦倦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楼清羽见他一直捂着肚子,便伸手抚了上去。那里早已圆隆起来,只是迦罗炎夜的身材实在好,加上衣物的遮掩,站着的

时候看不太出来。但是一躺下,那里的隆起便无所遁形了。
「已经六个月了啊……」楼清羽似乎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着看见他出生……」
迦罗炎夜蹙眉:「胡说什么呢!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楼清羽低低一笑,「放心,我有能力保护自己。想要我的命不是那么简单的。」
迦罗炎夜慢慢坐起身来,看了看四周,道:「你在这里还住得惯吗?这里……也太清冷了些。」
楼清羽淡淡道:「这里是冷宫。」
迦罗炎夜似是醉了,竟呵呵笑了起来,指着房间道:「你不觉得这里有些像苍州咱们住的地方吗?你看,连桌子摆放的位

置都一样。」
楼清羽知道他不胜酒力,刚才王宫侍说他并没喝多少,只是宫宴惯例,小酌了几杯而已,想是心情不好,所以易醉。
楼清羽拉下他的手,柔声道:「你累了,躺下歇歇吧。」
迦罗炎夜确实十分疲倦,正好王宫侍送了解酒汤进来。楼清羽扶着他喝了,见迦罗炎夜从怀里摸出那瓶沈秀清制的安胎药,

就着汤水服了下去,想他还没醉胡涂,竟记得吃药。
迦罗炎夜身子沉了,又倒回床上歇着。楼清羽帮他脱下衣服,迟疑了一下,也脱下自己的衣物,躺到他身边。
迦罗炎夜忽然侧过身来,长臂一伸,搂住楼清羽。
楼清羽轻柔地抚摸他的黑发,手指一下一下顺过他的发丝。过了半晌,见他还没睡,低声道:「炎夜,和我在一起,也会

让你感觉寂寞吗?」
迦罗炎夜静了静,轻轻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

春风渡.下

「……我也不知道……我以前一直那么以为的……」迦罗炎夜的声音似乎有些茫然。
楼清羽幽幽叹了气,道:「炎夜,你想让我怎么做呢?」
「……你什么也不用做……」迦罗炎夜低喃道:「就这样就好……抱着我就好……」
楼清羽紧紧抱住他,心下一片凄然。
原来炎夜到了这个时候,竟还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出生皇家,身为皇子,那高高在上的位子几乎是他们一出生就不得不去谋算的东西。这种心理目标一旦设下,就会产生一

种暗示,好像达到那个目标自己就能得到幸福。可是这个幸福是否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却很少有人认真的思考过。
楼清羽低头看看,迦罗炎夜已经在他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呼吸安详沉稳,俊挺的容颜在睡梦中显得十分年轻,紧抿的唇

角让他看上去像孩子似的倔强。
楼清羽忍不住在他唇上吻了吻,心下升起怜惜之情。
这个男人,已经二十五岁了,强大得是整个帝国的神,可是在自己怀里却像个孩子……
也许他就是个孩子。他矛盾而茫然,不知道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和需要的,只是固执着那从孩童时开始的梦想,一心一

意要达到心目中的目标。可是当真正得到之后,才恍然发觉,一切都和自己期待的不一样……
但是楼清羽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更加幸福。即使现在放手……似乎也做不到了。
楼清羽摸摸他那凸起的肚腹,心下一片怆然。
他重生后一心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做点小生意,娶个老婆,生几个孩子,然后安安稳稳的终老一辈子,那是当初和童一起

向往过的自由宁静的日子。
可是他越是这样期待,命运却越是作弄人。他一直小心翼翼地躲避各种各样的权力中心,却偏偏被卷入了最高,看来终
生无法摆脱了。

清晨的时候,楼清羽想叫醒炎夜,让他趁早回宫去。可是迦罗炎夜宿醉未醒,又有孕在身,怎么也起不来,仍然沉沉地躺
着。

春风渡.下

楼清羽见他这样子十分心疼,便不忍心再叫了,悄悄出去唤来王宫侍,与他商量怎么办好。
王宫侍道:「娘娘放心,德馨公主已经安排妥当,就让皇上在这里歇息吧,绝不会传出去的。」
「公主?」楼清羽有些意外。
原来迦罗炎夜自有孕后极度嗜睡,常常坐着坐着就睡着了。这种状态下理政事极为辛苦,早朝也十分勉强,便对外宣称

身体不适,安心休养。
可是各种事务还是要理,奏折也要批阅,失去了楼清羽,让他的负担一下子加重了。好在德馨公主这留在了宫里,她
年纪已长,又常年跟在蒋太后身边,此时倒帮了大忙。
他们兄妹本来便非常亲厚,德馨公主又是女子,心细如发,对皇兄的身体变化暗暗留心,不过她十分伶俐,并未多嘴过问
过什么。昨夜迦罗炎夜趁着夜色而来,公主那边已经知道了,暗中安排了下去。
现在楼清羽这边是多事之秋,虽然暂时还没有人要他性命,但后宫里那些虎视眈眈的人无不抱着早日除去他的心思。只是

他是皇上唯一太子的「生母」,又有蒋太后保着,那些人暂时下不了手。
楼清羽相信公主的手段,便不再多说什么,回了内室见迦罗炎夜仍睡着,便又回他身边躺下。
迦罗炎夜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看见身边的人时迷糊了一阵,脑袋还有些疼。想起昨夜的事,他不知该说什么好,过了半晌

道:「秋儿回来了,你高兴吗?」
「自然高兴。」
迦罗炎夜似乎十分欣慰,微笑道:「你高兴就好。」
楼清羽心中一动,道:「你是为了我才没有为难他们,让他回来的?」
迦罗炎夜点了点头。
楼清羽心里感动,轻道:「谢谢你。」
迦罗炎夜低声道:「不必谢我。毕竟,把你送来这里的是我。你在冷宫不比从前,毫无势力可言,若没有贴身的人伺候你,

我也不放心。」
楼清羽见他难得这么坦率,笑了笑,凑上去亲了他一口。
迦罗炎夜竟有些脸红,别过脸去不语。

春风渡.下

楼清羽轻声道:「不用担心我,你还是多注意一下自己吧。这样子昨夜怎么还喝酒?」
「没有多喝,酒也是养身的。」
「以后不要喝了。」
「你怪我吗?」迦罗炎夜抱住他,将脸靠在他肩上,低低道:「我为了这皇位,放弃了你……」
楼清羽亲昵地在他耳边咬了一口,叹道:「其实从『嫁』给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有心理准备了。」
迦罗炎夜忽然呼吸急促了起来,更加紧地抱着他。
「你要做什么?」楼清羽知道他想要什么,笑问道。
迦罗炎夜涨红了脸,瞪了他一眼。
楼清羽轻轻拍了拍他的肚子,笑道:「这样子你还不老实?嗯?」
迦罗炎夜推开他,沉着脸道:「不要就算了。」说着要起身,却被楼清羽一把拉住,推了回去。
「早知道就不等到天亮了,浪费时间!」楼清羽说着扑了上去。
脱了衣服,迦罗炎夜的肚子更加明显。楼清羽怀念地摸了摸,看见他下面翘起的分身,坏笑道:「炎夜,你不老实哦。」
「废话!你早上起来老实个给我看看!」
「哎呀,我要老实了,你的『性福』不就没了。」
迦罗炎夜刚开始没听懂,一琢磨才明白,气急反笑,瞪着楼清羽说不出话来。
楼清羽已经「忙碌」起来,俯下身子,一口含住他的分身。
迦罗炎夜「啊」了一声,紧紧地闭上眼,喘起粗气。
男人和男人做有一个好,就是彼此知道怎么让对方舒服。楼清羽又比后宫那些沉闷的女人放得开,手段高超,没几下就

让他射了出来。
「舒不舒服?」
迦罗炎夜哼了一声,闭眼不语。
楼清羽轻轻一笑,擦去唇边的白浊,拿过一个靠枕垫在他身下,手指缓缓向下,掰开他的双臀,向后面的蜜穴探去。
那里已经有些湿漉,非常方便进入。楼清羽心中一动,忽然兴起,扒着他的双腿仔细观察,见里面粉嫩的肉壁一缓一缓的

春风渡.下

收缩,的暗肉色引来无限遐想。
迦罗炎夜等了半天不见他动作,奇怪地抬起身子隔着肚皮望去,见他脑袋扎在自己下身一动不动,不由惊恼道:「你、你

看什么……啊─」
他忽然惊叫一声,险些跳了起来。原来楼清羽柔软温滑的舌头忽然舔在他后穴上。
迦罗炎夜如同被雷劈中,脸刷地涨得通红,紧张地结巴道:「你……你干什么?」
楼清羽灵巧的舌头正在他蜜穴周围蠕动,没有工夫回答他的话。
迦罗炎夜快要脑充血了,低声吼道:「快停下!你也不嫌脏!」
说实话,楼清羽也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做。前世时看过GV,都是那位空军中尉拿来和他「分享」的。当时中尉也曾要求

过他这种「服务」,却被他拒绝了。
无论是前世的肖锐,还是现在楼清羽,都不是性爱至上的人。虽然是双性恋,但他骨子里其实还是比较喜欢女人的。
如果对方是女人的话也许他不会介意,但对于用自己的舌头来开拓取悦男人的那个地方,却没有太大兴趣,想起来还觉得

有些恶心。
只是今日忽然兴起,做起来竟也不觉得什么。在他心里,迦罗炎夜是他的「妻子」,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是为
他生儿育女,要相伴到老的爱人,所以他心里竟没有丝毫芥蒂,反而认为炎夜此时的反应十分可爱。
感觉迦罗炎夜笨拙地想要躲避,楼清羽按住他的身体,小舌卖力地在他股间来回舔舐,那蜜穴蠕动得更加频,淡色的液
体充盈出来。
迦罗炎夜简直快疯了。这比楼清羽第一帮他口交时还刺激,后面不争气的小穴又搔又痒,让他躲也不是迎也不是,欲望

从心底直冒出来,恨不得楼清羽赶紧进来搅一搅。
「够了!够了……呼……」
他喘息着,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粗笨的身体来回扭动,欲罢不能。
看看差不多了,楼清羽终于停了下来,举起自己的分身,小心翼翼地纳了进去。那小口开始还欲拒还迎,后来便一口吞了

下去。
紧窒的温暖包容而来,楼清羽和迦罗炎夜都不由舒适得长叹一声。

春风渡.下

迦罗炎夜不好意思,眼神闪烁地躲避着楼清羽的视线,后穴却不由自主地紧紧夹住了他。楼清羽缓缓律动起来,看见他的

反应,心中好笑。
好像要故意慢慢磨他似的,楼清羽每一动作都十分缓慢,耐心而温柔地撩动着他。
迦罗炎夜不过一会儿就觉得这种速度受不了了,低低哼吟着,却张不开嘴。身体有心自己去迎合,可是六个多月的肚子像

座小山,压在腰上动弹不得。
楼清羽早看出他的不耐与不满足,却犹自一下一下坚挺的入,无意中撞击着他的敏感之,听他发出不由自主地呻吟。
那萎靡的分身很快又慢慢抬头,尖端莹润出诱人的色泽,楼清羽却偏不去碰,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温柔地摩挲他的肚子。
迦罗炎夜知道他是故意的,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可惜这种时候做这种表情纯粹是浪费力气,那一眼在楼清羽看来分明就是

风情万种的媚眼,带着不满足的爱恨抱怨,让男人一下子生出极大的快感,兽欲与征服欲望并存。
迦罗炎夜看他竟笑了出来,那神情让人又爱又恨,不由恨恨地抬起身子,自己向分身摸去,却被他一把拦住。
「放开……清羽!」
「呼……想要吗?想要……就告诉我……」
「唔……」
迦罗炎夜的后穴被他塞得满满的,充实的快感随着他的进出缓缓袭来,前端却不能释放,就像在欲望的悬崖上摇摇欲坠。
楼清羽慢慢俯过身去,吻住他的唇瓣,与他口舌相交。
淫靡的银线连在二人唇边,楼清羽地看着他,轻柔地微笑道:「还想要吗?」
迦罗炎夜一向锐利冷漠的双眸被情欲染红,湿漉漉地蒙了一层水泽,漆黑的眸子显得异常朦胧诱人。他咬了咬牙,终于闭

上眼,低声道:「要……」
这场欢爱彷佛永无止歇,迦罗炎夜很快被耗尽了所有体力。楼清羽捧住他的身体,犹如在膜拜心中的神祇,一点一点,吻

遍他所有敏感的地方。
迦罗炎夜被巨大的快感和幸福袭击着,在他的攻势下丢盔弃甲。
楼清羽在他圆圆的肚皮和凸起的肚脐上流连忘返。那里曾经的八块腹肌已经不翼而飞,被紧绷的皮肤和淡青的血管所替代。

楼清羽怜惜地摩挲着那里,感叹着有一个生命即将从这里诞生。

春风渡.下

迦罗炎夜被他吻得呼吸粗重,眼角湿润,终于闭目哀求道:「不要了……受不了了……不来了。」
楼清羽已一连要了他三,对现在的迦罗炎夜来说已经足够了。
楼清羽帮他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偷偷出去让秋儿准备了温水,端进来帮他清理。
迦罗炎夜身上还有淡淡的酒味,夹杂着刚才纵欲后的雄麝味道,内室里氤氲着浓郁的淫靡之气。
他的后穴有些红肿,楼清羽仔细帮他收拾好,陪他躺了一会儿,一点也不觉困怠,便穿好衣服精神奕奕地出了门。
现在已经到了晌午,秋儿备好了丰盛的午膳,在外屋候着。
后宫是个最势利的地方,若不是楼清羽身后有着大把银票,又有太后和公主的关照,只怕连碗象样的粥都喝不到。
楼清羽道:「皇上还要休息会儿,你先下去吧,这里我来。」
秋儿看着他偷乐。楼清羽板起脸来:「你笑什么?」
秋儿抿抿嘴,道:「没笑什么。还是少爷厉害啊。」
「去你的!忙你的去吧!」楼清羽笑骂着,一脚向他踹去。
秋儿这几年别的没学到,功夫倒和司锦学了两三成,嘻嘻一笑,腿快的跑了出去。

迦罗炎夜醒来的时候,楼清羽正坐在窗边看书。淡淡的阳光撒进来,映了他一身,轻如彩云,泛着温暖的光辉。
迦罗炎夜浑身酸软,残留着欢爱后的舒爽和慵懒。
他伸了个懒腰。楼清羽抬头笑道:「醒了?」
「嗯。」
楼清羽走过去,帮他翻个身,道:「腰酸吗?我帮你揉揉。」
迦罗炎夜懒洋洋地应了一声,道:「我饿了。」
楼清羽笑道:「冷宫可没好东西伺候你,午膳都凉了,我让他们重做了一,起来吃点吧。」
迦罗炎夜一时懒得起床,躺在那里不动。
楼清羽叹了口气,道:「这位大爷,我喂你。」

春风渡.下

「谁用你喂了。」迦罗炎夜终于推开他,慢慢坐了起来,穿好衣物,自己坐到桌边吃了起来。
楼清羽看着他用餐的优雅样子,心下叹息。不愧是皇家贵胄,明明饿得很,吃起饭来还是不慌不忙,从容端庄。
迦罗炎夜确实饿了,一口气吃了三大碗,最后饭竟然没有了。
楼清羽道:「少量多餐。怀孕的时候虽然胃口好,也不要吃太多,注意多运动。」
「知道。」迦罗炎夜又不是第一了,不过倒想起一事,道:「下个月春狩,我要带人去凤鸣谷,你一个人在冷宫多小心些。

我虽暗中安排了人手,但……」
楼清羽脸色一变,打断他:「你这个样子还要去狩猎?」
「这是祖宗的规矩,不能改。」
「规矩是规矩,可你……」
迦罗炎夜沉默不语。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毕竟下个月身子比现在还重了。七个月……第一个孩子就是七个月时早产夭折的……
楼清羽脸色僵硬,在屋里来回踱了两步,突然道:「不行!你不能去!就算要去,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迦罗炎夜一惊:「什么?」
「我可以易容,换个身分!总之我们有很多办法,别对我推诿说做不到!」
迦罗炎夜皱了皱眉,道:「这个以后再说吧,我先回去了。」
楼清羽望了望艳阳高照的晴空,「你怎么回去?天这么亮。」
迦罗炎夜唇角一勾,微微笑道:「你不知道这宫里有密道吗?」
楼清羽眼睛一亮,兴奋地看着他。

「原来皇宫的密道就是这个样子啊……

黑黝黝的通道,狭长而阴湿,除了异常坚固的青石墙壁,其它都出乎楼清羽的意料
「你以为密道是什么样子的?」迦罗炎夜扶着墙走在前面。

春风渡.下

通道只容一个半左右人的身量,两人无法并行。而且通道高度有些低,迦罗炎夜的身材高@,又顶戴头冠,勉强够他的高

度。
楼清羽望着他的背影,暗叹自己竟然比他还矮上两寸。要知道前世他的身材可是与迦罗炎夜相差无几的。
「我又没走过,怎么知道密道该是什么样子啊。」
其实在他的想象中,皇宫密道应该像前世英国空军总部的地下通道一样,宽敞明亮,通风良好。但是这里过于阴暗狭窄了

一些,而且湿气很重,不过空气流通还不错。
迦罗炎夜回头看了他一眼,黑暗中眼眸似乎闪着笑意,道:「黑了一些,好好记着路。」
他二人匆匆下来,都没有带火石之类,墙壁两边原准备了一些油灯蜡烛,可惜点不着,只能摸黑走。迦罗炎夜路径熟悉,

倒无所谓,却怕楼清羽跟在他后面看不清道路。
楼清羽戏谑道:「你让我记得路做什么?也不怕我摸到你的寝宫对你……心怀不轨?」最后四个字拉得又长又暧昧。
迦罗炎夜刚才说完就后悔了,知道他要打趣自己,暗骂自己胡涂,硬声道:「你当朕怕你吗?没有野心的男人就不是男人!」
楼清羽知道他故意把话拐到另外一个意思上,从后面摸了他一把,低声道:「好哇,你骂我不是男人。」
迦罗炎夜一个踉跄,险些软倒。他们刚癫狂了一夜,身子还有着欢愉后的慵懒和敏感,何况他现下身子不便,楼清羽那一

把不轻不重,正摸到他的敏感之,显然是故意而为。
迦罗炎夜心中气恼。
其实他还真不知道楼清羽的野心是什么。这么多年来,楼清羽始终清清淡淡,让他有看不透摸不着的感觉,一直患得患失,

无法安心。
他想说:「朕还真不知道你的野心是什么?不如你证明给朕看!」
不过想想还是作罢,在这种环境中,谁知道楼清羽又会对他做什么?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了。于是他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谁知楼清羽却并不放过他,从后面摸了上来,贴着他的身子抱住他的腰,摸着他的肚子道:「炎夜,春狩不要去了。」
迦罗炎夜掰开他,低声道:「放手,马上要到寝宫了。」
「不要去了。为了我和孩子,好不好?」
楼清羽很少这么软声求他,黑暗中呼吸温热袭来,让人心动心软。

春风渡.下

迦罗炎夜狠了狠心,道:「再不走,以后朕就不来了!」
「炎夜……」
「放手!」
楼清羽静默了片刻,慢慢松开了双手。
二人继续前行,气氛却僵硬许多。
终于到了寝宫入口,迦罗炎夜沿阶而上,缓缓转动机关,打开暗门。楼清羽随他走了出去,正是蟠龙殿的内室。
楼清羽还是第一来这里,不由多看了两眼,道:「人呢?」
「都在外殿。没有朕的允许,内殿不许任何人出入。」
迦罗炎夜坐到龙榻上。楼清羽见那龙榻一眼望去和其它床榻并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略略宽大了一些,九龙常盘,木雕精美。
「这里除了我,都有谁来过?淑妃?林妃?还有谁?」
迦罗炎夜瞪他一眼,没有理会。
当初他确实曾在这里招幸过崔、林二妃,一来因为这里方便下药,二来也是做给前朝两位国丈看。这些他还可以解释,不

过除了那二妃,他还曾在这里招幸过一个双儿和一位美人,不过当然不会说出来。
楼清羽其实不用他回答,早已查得清楚了。此时想到自己已身在冷宫,实不必再追究这些,叹了口气,道:「你好好休息
吧,我回去了。」
迦罗炎夜听他语气,立刻抬头望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莫名,有欲言又止的犹豫,又有殷殷切切的艳丽,还有一丝愧色和
惊慌。
楼清羽想到昨夜的甜蜜,软下心来,低声道:「我会再来看你,你不要再去冷宫了,被人知道就麻烦了。我先回去了,你

自己注意身体。」
迦罗炎夜取过一盏烛火,帮他点燃,道:「小心机关。」
「嗯。」
楼清羽举着烛火重新回到密道,走了一段回首望去,见迦罗炎夜仍在门口看着他,背影逆光,神色莫名。
楼清羽顿了顿,忽然又疾步返身,奔回迦罗炎夜身边,抱了抱他,在他耳边低声道:「春狩你去,我就去!别想甩开我!」

春风渡.下

迦罗炎夜微微一震。
楼清羽探手摸了摸他的肚子,又略带警告的轻笑道:「乖,别带着我儿子乱跑,小心打你屁股。」
迦罗炎夜突然想起昨夜他在自己身下……的那事,登时脸上一红,呼吸燥热,还来不及说话,楼清羽已松开手,快步走进

了密道。
迦罗炎夜望着他的背影消失,缓缓扣上暗门,回到内室。
过了片刻,王宫侍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皇上,已经酉时了。」
这是他和王宫侍约好的暗号,每过半个时辰进来通报一下时间,确认他回来了没有。
迦罗炎夜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王宫侍应声退下。
迦罗炎夜在内室坐了一会儿,走到外间拍了拍手,四声过后,一个人影从窗外翻进。
「陛下。」
「起来吧。」
迦罗炎夜看了看他,道:「情况怎样?」
那黑衣人低声道:「这个月共发生四,主要是针对娘娘肚中的『胎儿』的,不过都被娘娘化解了。」
迦罗炎夜怒道:「这些人还真当朕死了吗!」
他在内殿里来回踱了两步,道:「春狩楼贵人也去,要做得隐密点,给他换个身分,提前安排下去。后宫若再有人罔顾朕

的旨意,查出幕后主使,朕绝不轻饶!」
「是。」
「你下去吧。」
「是。」黑衣人翻身退下,身姿灵巧,动作迅敏。
迦罗炎夜呼了口气,取了奏折,躺在长榻上慢慢批阅。

春风渡.下

第二十五章

楼清羽回了冷宫,为密道的事情兴奋不已。
以后去看炎夜比想象中要容易多了,只可惜出宫的密道炎夜没有告诉他,不然他便可以出去看看了。
不过想想也知道这事不大可能。有过一「出逃」的记录,迦罗炎夜对他心有芥蒂,怎么也不会将这等隐密的事情告诉他

的。好在冷宫地偏僻,宫卫较少,要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这日楼清羽心情很好,晚上夜人静,翻出一个包袱,里面是一件夜行衣,一把匕首,和一条长索。那匕首,赫然便是鱼

殇剑。
楼清羽换好夜行衣,掩上床帐,偷窥了一下外面的夜色,趁势翻出了内殿。
他不是不知道迦罗炎夜给他安排了暗卫在附近,不过那些暗卫再厉害,也比不过当年的红外线和雷达扫描。作为特种空军

部队,侦查和反侦查曾是他们地面训练的重要项目。
楼清羽虽然没有那些人内力高强,但是敏锐的军人素质还是能让他小心避开他们的监视。
冷宫的外墙非常高,借助攀墙绳索,楼清羽十分迅捷的翻了过去。这条出宫的路他不是第一走了,几个腾挪,他已经奔

出长安街,向目的地隐去。

在大齐国内乱后的经济中,最近悄悄发展出了一股新兴势力。他们的发展不知不觉,不引人注意,但所从事的行业渐渐涉
及了船运、客栈、商号、布匹甚至青楼和赌坊,可谓十分迅速。
谁也不知,这不同名号、不同行业的产业商号,幕后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的老板─楼清羽。他以一品堂为起点,渐渐建立起
了自己的商业帝国。
其实他并不想发展如此之快,如果让有心人留意,也许会寻到蛛丝马迹。但是自他回宫之后一切都身不由己,如果没有强
大的地下力量,他很难有和别人斗的资本。
两位国丈之一的林贤王,军权早在一年前就已被迦罗炎夜转移空置,如今所倚仗的,不过是丰厚的家底。如果抽光他的钱

春风渡.下

财,便是一真正的「闲王」了,楼清羽决定先从他下手。
大齐国的经济和中国的唐朝很相似,盛世荣,虽然经历了内乱,但基础仍存。楼清羽一直奇怪,以唐朝那样的经济实力
为何没有发展成资本主义,而是一直停留在封建社会长达一千多年。
不过唐朝的历史原因十分复杂,并不完全适合大齐国。而在楼清羽眼里,资本主义也未必是好的。对于目前的他来说,在

最短的时间内掌握最雄厚的经济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他来到城南的一普通人家,翻进墙院,闪进卧室。卧榻上的人原本正在酣睡,听见他的声音立刻警醒过来。
「谁?」
「姚先生,是我。」
姚进生立刻起身,披上外衣行礼道:「三少爷。」
「先生不必多礼,我们进去说话。」
姚进生点了点头,领着他进了一道暗门。这院落和屋后的另一座小院,虽然登记在两户人家名下,内部却暗自相连。姚

进生带他来到后面小院的暗室,点燃烛火,翻出近些日子的账本给他查看。
所有的数字都是阿拉伯数字,记帐方式也是楼清羽教给姚进生的现代会计法,甚至包括财务报表,这不得不托福于他当年
在付氏集团的兢兢业业和努力打拼。
不过话说回来,这姚先生也是个奇才,若是放在现代,楼清羽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当然,在这古代的大齐国,楼清羽

也没「放过」他。
「先生果然了得,这个月的业绩又增长了近百分之三十。」
「哪里。都是三少爷的功劳,姚某不敢居功。」姚进生此时对这小少爷的本事,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先生,现在江南洪灾,皇上日夜忧心。林贤王联合江南粮商,屯粮不放,只靠朝廷的力量恐怕不够。先生可有什么好办

法?」
姚进生笑道:「三少爷早有准备,何必再问姚某。姚某一切听从三少爷安排便是。」
楼清羽微微一笑,道:「先生谦虚了。咱们既要插手,就要做得漂亮点,不仅要打击掉林贤王的势力,还要将南方商会的

力量拉拢过来。目前林贤王资产的主要部分你查到了吗?」

春风渡.下

姚进生已习惯楼清羽的「现代词汇」,道:「林贤王在江南有大片封地,都是从宗祖开始世袭的,但生意主要集中在粮食、
茶叶和绢布上。
「目前茶叶部分因为一品堂的平价策略和高端销售而大受打击,绢布又因朝廷颁布了新律法而受到管制,只有粮食还是他
的主要收入来源。另外他在江南和京城的几家当铺和酒楼,也属大项资产。」
楼清羽点了点头,轻轻一笑,漫不经心地道:「那就按计划办吧。商会那边都是见风使舵的人,有钱的是老大,还请先生

多多费心了。」
「是。」
楼清羽不敢耽误时间,看完账本,和姚进生商量好细节,便离开了那里。本想去楼府看看,不过那里想必最近盯哨的人很

多,还是待都安排好再说吧。

楼清羽趁夜回了冷宫,躲过暗卫的监视,回到内室,正要换下夜行衣,忽然门外轻叩,秋儿的声音低声响起:「少爷?」
楼清羽心里一惊,来不及脱衣,连忙翻身上床,没有出声。
秋儿的声音又轻轻响了两遍:「少爷?少爷?」
楼清羽状似被吵醒般含糊道:「什么事?」
秋儿的声音顿了一下,轻道:「听见少爷的房里有声音,怕您被梦魇着了。」
「唔……没事,天亮再说吧。」
「是。」
秋儿离开了,楼清羽的心却沉了一沉。
第二日早晨,秋儿仍向往常般来服侍他,楼清羽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昨晚可有什么事?半夜吵醒我。」
秋儿眼神轻闪,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低头道:「没事,是秋儿听错了。」
楼清羽叹了口气。他与秋儿的情分不一般,终不想与他这样隔着心过下去,拉过他的手道:「秋儿,这里没有外人,你有

什么话就直说。我们相多年,虽名为主仆,实则兄弟,我对你的情分难道你不明白吗?

春风渡.下

「你若有什么难就告诉我,只要我做得到,必不会让你受委屈。若是你觉得……觉得我再也庇护不了你了,只要你想离
开,我随时……」
「少爷!」秋儿突然提高声音打断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激动地道:「少爷,秋儿对您心意就如您对秋儿一般!自从跟了
您,这么多年来您对秋儿爱护有加,照拂,真如兄弟一般,秋儿怎会有他念?只要少爷不赶秋儿走,秋儿永远服侍您!」
楼清羽连忙将他拉起来,道:「好秋儿,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自你回宫之后似乎心里有事,何况你也是有家的人了。离

散那两年你和司锦吃了不少苦,我心里着实不好受。这你回宫,也不见你提起司锦和孩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秋儿沉默片刻,道:「少爷,昨夜我发现您一夜未归,是不是……少爷,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秋儿眼睛微微一红,道:「我知道少爷对我突然回来有疑心,可我对少爷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少爷若是疑我,以后不该

问的我绝不问,只要少爷愿意让我留在身边照顾您。」
楼清羽默默看了他片刻,摸摸他的头,温言道:「傻孩子,我怎么会疑你?只是这宫里不比外面,知道的越多越危险,我
实在不想再把你连累进去了。说实话,若是可以不让你回来,我倒宁愿你一直住在江南,好好和司锦过日子。」
秋儿哽咽一声,终于忍不住,扑进楼清羽怀里,泣道:「少爷,我什么都告诉你。是皇上把我们找回来的,他把我和司锦

分开,让我来照顾你,将你的一切回报给他。
「司锦被他留在身边了,孩子也不知道哪里去了,皇上说只要您好好的,等他为您恢复身分,就让我们团聚……」
楼清羽只觉一个晴天霹雳,脑袋晕了一晕,颤声道:「他竟威胁你!」
秋儿忙道:「不是。皇上其实也没恶意,他都是为了您。皇上保证过,司锦和孩子都会没事的,他就是想找个可靠的人照

顾您……」
「你不用再说了!」楼清羽脸色僵硬。他知道迦罗炎夜的性情,迦罗炎夜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同时也是最疑他的人。
尤其秋儿是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的人,他怕放秋儿回来却不能为他所用,所以才用这招。
作为一个帝王,迦罗炎夜生来学的就是怎么招揽人心,恩威并施的手段,却从未真正为他人着想过。他高贵而脆弱,他任
性而孤独,所以他永远不能体会别人的感受,尤其那些他不放在眼里的人。
如果不是秋儿,如果他只是旁观者,楼清羽不会这么激动。可是这人是秋儿,是从小照顾他、和他一起长大的秋儿,他怎

春风渡.下

么能对自己身边的人用这种手段?
秋儿见楼清羽脸色都变了,知道自己说错话,慌道:「少爷,您别生气。皇上很喜欢您,很在意您,就是因为喜欢您在意
您,才希望我能为他做事。
「其实、其实这也没什么,我不会背叛少爷的,顶多就是和司锦与孩子分开一段时间,皇上口硬心软,不会对他们怎么样

的。少爷,您、您……」
楼清羽生硬地道:「秋儿,你放心,这件事我会为你做主的。」
秋儿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道:「少爷,您别和皇上对着干!别为了我……再说皇上、皇上又有孩子了,您看在孩子的

分上,别去惹皇上,秋儿求您了!」
秋儿一向对迦罗炎夜十分惧怕,何况当年楼清羽被软禁在遥西,皇上的手段他是尝过的。以前皇上是王爷,还有事可为可

不为,但现在王爷是皇上了,皇上啊!这个世界他最大,少爷若是失去了他的宠爱,以后可怎么活?
秋儿现在万分悔恨自己说出了真相,抱着楼清羽的腿哀求不放。
他是个在这封建社会「土生土长」的下层老百姓,对皇上自然万分敬畏。皇权在他眼里巍峨如山,浩瀚如天,若不是随着

从小伺候的少爷回到京城,他哪里有机会进入王府甚至皇宫这种地方?
皇上对他和司锦做的事,虽然惊心,但以他的身分并没特别觉得什么,难道皇上叫他死,他敢不死么?只是没想到少爷会
如此激动。
楼清羽看秋儿慌张无措的样子,微微收敛了脸色,拍拍他,扯出一抹微笑,道:「好了,瞧把你吓的。就对你家少爷这么

没信心?」
「少爷……」
「放心,我不会再和皇上闹翻了。不过你和司锦的事我一定会管!你不要再说了。」
秋儿不敢再说什么,只好擦了擦眼泪,垂头喏嚅道:「秋儿没用,又给少爷添麻烦了。」
「说什么呢,不是我一直在麻烦你么?瞧,我现在连穿衣吃饭都要靠你呢。」楼清羽摊摊双手,做出个无奈的表情。
秋儿这才一笑:「少爷又说笑了。秋儿给少爷准备早饭去。」
楼清羽搞明白秋儿的心事,虽然气愤,却反而放下心来,知道了他的难。

春风渡.下

他也清楚以秋儿的出身和教育是不会理解他的想法的,可是自己却无法释怀。迦罗炎夜一而再再而三的以他身边的人牵制

他、威胁他,却始终不明白自己与他脚下的那些臣子是不一样的。
都说恋人因为无知而相爱,因为了解而分手,楼清羽现在有感触。
他压下火气,想到迦罗炎夜现在忙于政事,身子也不好,决定找个适当的时机和他好好谈谈。秋儿的事不能硬来,虽然恼

火,但和他对着干也不是明智之举。
唉……炎夜啊炎夜,你怎么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妄自尊大?你这样的性格,这样的身分,我怎么竟然爱上了?
楼清羽揉了揉额角。
当年付家人高高在上的嘴脸,让他恶痛绝。若是放回现代,迦罗炎夜这种人最是让他厌恶的。以权压人,以肖锐当年的

骄傲,不是敌人就是陌路,定是不屑一顾。
爱情果然不可理喻。唉……

转眼春狩在即,迦罗炎夜称病抱养也有一段时间,此时不得不出面上朝了。尤其春狩是大齐国的一项重要祭典,含糊不得。
他现在已有七个多月的身孕,行走还不觉什么,可骑马……就有些勉强了。虽然外表能掩饰,但渐大的肚子对身体的影响
也日益显现。
楼清羽有几本想利用密道去看他,但出行前他自己也有诸事需要安排,直拖了半个多月,才在一个夜人静的夜晚悄悄

潜入密道。
到了蟠龙殿,里面灯火宁静,内殿有人在说话。
楼清羽无声出了暗门,隐到内室的屏风后面,隔着层层幕帘,隐约看见迦罗炎夜躺在床上,一人坐在他旁边,一人跪在地

上。
只听坐在床边的人脆声道:「皇兄,你就听沈御医的话嘛。你这个样子怎么骑马?别说狮子骢是世所罕见的神驹,就是匹
普通的马,我看你现在也难以翻上去。」
楼清羽听出是德馨公主的声音。

春风渡.下

过了片刻,德馨公主催道:「皇兄,你倒说话啊。你以为你瞪我,我就怕你吗?」
迦罗炎夜终于开口,声音很低,但语气平静,道:「德馨,朕的事情妳别管。朕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错了,你不知道,沈御医才知道。是不是,沈御医?」
原来跪在地上的正是沈秀清。
他暗中抹了抹汗,心道:公主,您也错了,皇上的身体我也不知道,楼贵人才知道啊……
他心里嘀咕,楼清羽虽然从贵妃被贬为了贵人,移居冷宫,但他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公主拉着自己在这里诊了半天脉,

说了一堆废话,也没有那人一句话能打动皇上。
想虽然这样想,他还是恭恭敬敬地道:「回皇上、公主,皇上胎位不稳,又劳于心智,有欠安养,实在不宜剧烈活动。」
德馨公主立刻道:「皇兄你听,沈御医这话都说了三遍了,你还不改主意吗?」
「他就是再说三千遍、三万遍,朕的心意已决,谁也改不了。」迦罗炎夜的语气冷冷的,隐有不耐之意。
德馨公主见软硬兼施皆不管用,也有些气馁,道:「那皇兄打算怎么做呢?这些日子天天招沈御医内诊,终究也不是个办

法。」
楼清羽听了暗暗一惊。难道炎夜身子不好吗?要招秀清常伴身边内诊?可是上见他似乎并无大碍啊?
「只是一些抽筋盗汗的小毛病,是王宫侍多心,非要宣御医问诊。秀清,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
沈秀清领了旨意退下,迦罗德馨与皇上说话再无顾忌。
「皇兄,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这么多乱子!你不在朝的这些日子,你的两位好国丈变着法的找麻烦,要不是你已经把军权

收回,只怕要出乱子。」
「让他们去吧,朕都知道。」
「皇兄,我真没想到……要不是那让我撞见你险些掉胎,还被蒙在骨子里呢。不过你总把楼贵人扔在冷宫里也不是办法

啊,你这个样子,身边没个贴心人照应,我和父后都不放心。」
「妳还没出嫁呢,操那么多心干么?朕看妳真要嫁不出去了。」
「皇兄,你取笑我!」德馨公主羞恼,缠着迦罗炎夜笑闹了几句。过了片刻,忽然压低声音,悄悄道:「皇兄,你告诉我,

春风渡.下

生孩子痛吗?」
迦罗炎夜似乎顿了顿,懒洋洋地道:「妳自己生一个就知道了。」
迦罗德馨立刻涨红了脸,怒瞪着他。可过了片刻,神色却渐渐哀沉,「也不知道我今生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胡说什么呢!」
「皇兄,你知道我的意思的。」德馨公主的声音十分黯然,有些恍惚道:「我们兄妹几人,只有皇兄你有了自己的子嗣。安

阳内君和岳阳内君都无后而薨,北郡王的儿子也不是他自己的,大皇兄也是。恐怕将来我也……」
「德馨!」迦罗炎夜突然提声打断她,喝道:「不要胡思乱想!妳是先皇唯一的公主!妳不会有事的!」
迦罗德馨愣了片刻,忽然低低笑起来,凄然道:「正因为我是先皇『唯一』的公主,父皇和父后都不知道我有没有遭到遗

毒。关于我的身世,宫里早有各种传言,皇兄您以为封了他们的口,我就不知道了吗?
「我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敢出嫁?因为我怕……我怕我出嫁后不会有子女,也怕我出嫁后会有自己的子女,那我、我……」
「德馨!」迦罗炎夜突然坐了起来,正色地看着她,厉声道:「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妳不会没有自己的孩子!妳是我大

齐国唯一的公主,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明白吗!」
迦罗炎夜第一对她如此声色厉狠,迦罗德馨吓了一跳,怔愣片刻,低低道:「是。臣妹知道了。」
迦罗炎夜看了她半晌,叹口气道:「好了,夜晚了,妳也回去休息吧,别胡思乱想。」
迦罗德馨见他神色微倦,道:「那臣妹告辞了,皇兄好好休息。」
德馨公主离开了。
楼清羽等了片刻,轻轻揭开幕帘,走了过去。
迦罗炎夜正闭目躺在床榻上,听见声音,睁开眼看见他,微微一惊,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一会儿。」楼清羽轻轻一笑,在他身旁坐下。
迦罗炎夜似有些不安,道:「你来的时候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什么动静?你这来人了么?」楼清羽察觉到他不想让自己知道刚才的事,便状似疑问道。
迦罗炎夜见状,略略放心,道:「没有。刚才沈御医来给朕诊过脉。」
「怎么了?」楼清羽低头看了看他的肚腹,比半个月前又隆起了一些,隔段日子不见,感觉比较明显,忙问道:「身子不

春风渡.下

好么?」
「没什么,都是些正常反应。」迦罗炎夜说着,似乎有些不适,侧了侧身,换了个姿势。
「是不是腰酸了?我帮你揉揉。」
「嗯。还有腿。」迦罗炎夜并没有拒绝。
「好。」
迦罗炎夜让他揉着,过了片刻,道:「怎么这么些天才想到来我蟠龙殿?嗯?」
楼清羽笑笑,在他耳边低声道:「想我了?」
迦罗炎夜瞥他一眼,往里面挪了挪,「上来。」
楼清羽迟疑了下,道:「我不能回去太晚。」
迦罗炎夜心头起火,「你有什么事比陪我更重要!」
楼清羽不想和「孕夫」争辩,便翻身上了床。谁知迦罗炎夜不放过他,质问道:「我问你呢!来了就要走,你在冷宫能有

什么事放不下?和我作对!」
楼清羽忙安抚道:「你别生气。我是想随你去春狩,总有些事情要准备。再说,我也怕每见到你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迦罗炎夜暗暗红了脸,啐道:「你就想着那些事吗?」
楼清羽噗哧一笑,在他面上亲了亲,道:「我是怕每见了你都忍不住想亲你,你以为是什么?」
迦罗炎夜恼红了脸,暗骂这家伙不调笑自己就难受吗?
楼清羽怕他真气到了,刚才听见他们对话,知道炎夜最近身上真不太好,马上又要出行,不敢在这个时候让他动气,忙哄

道:「好了好了,我开玩笑呢。其实我是真的想……你就不想么?」
迦罗炎夜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想是一回事,做是另外一回事。你也挺个肚子试试!」
楼清羽知道他也是个正常男人,又年轻气盛,肯定欲望强烈,只是碍于身子不便,不能正常发泄,必定「窝火」得很,不

敢再撩拨他,忙道:「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今夜好好陪你,什么也不做。」
迦罗炎夜有孕之后脾气暴躁,偏偏楼清羽性子清雅,是个发不起火来的人,无论自己怎样叫嚣,他总有办法安抚下去。
上在苍州时,除了关于「童」的那争吵,他对自己一直是百依百顺。只是楼清羽虽然外表温和柔顺,骨子里却有一股

春风渡.下

清傲之气,时常让他摸不准。
迦罗炎夜被楼清羽哄了又哄,慢慢也降下火气,倦意上涌,倒在他怀里恨道:「你以后再来这么晚,看我怎么罚你!」
「知道了,以后我夜夜来。咱们也来个牛郎织女雀桥会,夜夜梦中见。」
迦罗炎夜想问问他什么牛郎织女,可是身子在他的按摩下实在太舒服了,晕晕欲睡,很快就人事不知了。
楼清羽刚才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暗暗心惊,疑问不少。不过他见迦罗炎夜显然不想让他知道,便装作不知,却决定暗中查

明此事。
本来关于秋儿的事,他还想找个适当的时机和炎夜谈谈,但见了他倦怠辛苦的样子,只好暂时忍了,压下去另做打算。
这一夜他陪着迦罗炎夜睡至天明,直到王宫侍来唤早朝,才潜入密道回了冷宫。
之后果然时常过来,小心翼翼地避开众人耳目。二人虽然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但这样每夜私会,也别有情趣。

春风渡.下

第二十六章

转眼到了出行之日,已是春意盎然的好时节。皇上病体初愈,带领一干将领老臣,浩浩荡荡的前往凤鸣谷。
太子迦罗坤泽原在太后教养,但这是他回宫后第一遇逢如此隆重的传统狩猎祭典,因而也从太后那里接了过来,一同
前往。
楼清羽化妆成一小卒,随着皇上御辇同行。在宫门前,看见太子身着紫衣,足蹬金靴,头束玉冠,披着一黑貂风衣正经端

步的走来,不由心下大是激动。
太子一脸肃容,白玉般可爱的小脸庞活像个小塑人,恭恭敬敬地在皇上的御辇前跪下行礼。
迦罗炎夜也多时不曾看见童儿,心下甚喜,坐在辇内,冲他招手道:「童儿,上来,与父皇同行。」
「是。」
童儿爬起来,踩着足榻登车,旁边一侍卫伸出手来,轻轻托了他一把,将他扶上辇驾。
平日这些都是宫侍做的,童儿微觉异样,侧头扫了一眼,见那侍卫容色陌生,但一双清亮的眼眸却饱含温柔慈爱之意,心

下微微一动。
「童儿,过来这边坐。」
御辇的幕帘垂下,迦罗炎夜迫不及待地牵过童儿小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御辇内空间宽敞,中间还摆了一檀木矮几,角落燃着檀香。两侧另有矮柜,放着笔墨奏折等物。
其实春狩所在的凤鸣谷沐泉宫离京城并不远,纵马半日可到,车行一日工夫。
迦罗炎夜往年都是一骑在先,与众武将行在前面。只是现下陈痾初愈,龙体欠安,这才换了御辇,与众文臣在大军后面缓

车而行。
「童儿这些日子在皇祖母那里过得可好?皇祖母疼不疼你?」迦罗炎夜长袖轻揽,将童儿拢在怀里。
「皇祖母很疼我,还亲自教儿臣读书识字,太傅也夸儿臣进步了。」
「童儿真乖。」迦罗炎夜骄傲地摸摸儿子的头,「那童儿有没有想父皇?」

「想。」童儿的声音脆脆的,眼睛晶亮地盯着迦罗炎夜,道:「儿臣想父皇,也想爹爹!父皇,爹爹这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迦罗炎夜顿了顿,微笑道:「爹爹这不来。」

春风渡.下

童儿有些失望地垂下头。他在皇祖母那里的这段时间,学到了很多东西,也明白了很多事理,知道他和爹爹为什么不能见
面。他现在无限怀念村子里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皇子的身分也让他明白,这种生活已经离他远去了。
童儿在慢慢长大,他渐渐发觉了世界并不如童话故事般美好。他在迦罗炎夜面前开始自称「儿臣」,因为他已经认识到自
己的身分。
但是楼清羽根植在他心里的思想根蒂固,让他在以后的岁月里始终保持着善良的品性和清明的头脑。他像一棵小松般,
健康积极的生长着,直到有一天变成可以给弟妹遮风避雨的港湾。
不过此时的他还是难脱孩子气。迦罗炎夜看着他小脸微沉的样子,宽慰道:「过段日子童儿就能见到爹爹了,父皇向你保
证,好不好?」
童儿初时知道爹爹被降了品级打入冷宫的事,十分生气,在太后那里大哭大叫,但是现在他已经懂事多了,便道:「儿臣

相信父皇,一切但凭父皇做主!」
迦罗炎夜心下大慰,将童儿搂在怀里。
童儿靠在他身上,早发现了父皇肚子凸起,胖了许多。他想起爹爹曾经告诉过他的话,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小手摸上去,

小声道:「父皇,小弟弟在这里吗?」
「你怎么知道?」迦罗炎夜神情微讶。此事他没想过瞒着儿子,一来再添个孩子是喜事,童儿也会高兴,二来童儿早已知

道自己是他「母父」,因而无需刻意欺瞒。只是本来他打算等孩子生下来再告诉童儿的,却没想到他现在已经知道了。
童儿道:「是爹爹告诉儿臣的。」
「童儿有告诉过别人吗?」
「没有。爹爹让我保密。」
迦罗炎夜微微一笑,道:「童儿听爹爹的话,很好。有了小弟弟,你高不高兴?」
童儿忽然道:「有了弟弟,爹爹会回来吗?」
迦罗炎夜一愣。
童儿道:「我不喜欢爹爹在冷宫。」
这句话他说的有点冷,神情与他的年纪分外不符。

春风渡.下

迦罗炎夜心里突地一跳,静静凝视他片刻,道:「父皇也不喜欢你爹爹在冷宫。父皇会很快把你爹爹接出来的。」
童儿嗯了一声,低头摸着父皇的肚子,不知在想什么。迦罗炎夜忽然觉得儿子离他有些遥远,将他搂得更紧,笑道:「童

儿最近念了什么书,给父皇讲讲好吗?」
「好。」
楼清羽化妆成侍卫,骑马跟在御辇旁侧,听不到马车里的声音,但心神已经飞到车里的父子二人身上。童儿短短几个月未

见,比从前更多了几分太子的气派,举止也越发尊贵从容起来,楼清羽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
儿子从前是自己的,现在却是皇家的,多少有些失落。

车队傍晚时候终于来到凤鸣谷的行宫。马车行至内宫,王宫侍上前打起车帘。童儿睡着了,迦罗炎夜不忍心吵醒儿子,便

抱着他出来。只是他身子不便,童儿又重了许多,下车时难免吃力。
楼清羽见状,连忙上前扶他。
迦罗炎夜看了他一眼,随手点去,道:「你,帮朕抱太子去内殿休息。」
「是。」
楼清羽上去接过手,儿子落在怀里那一刻,真是又思念又满足。只是这小子睡得酣熟,一无所觉。
迦罗炎夜进了内殿,下旨让众臣好好休息,明日正式举行狩典。他坐了一日马车,虽然御辇豪华舒适,行驶平稳,但仍感

到腰酸背痛,下午又在车内看了几本奏折,此刻精神也十分不济,便在王宫侍的服侍下上榻休息。
他朦朦胧胧的欲睡过去,不忘吩咐道:「待会儿陈侍卫回来,让他过来。」
「是。」
楼清羽此时化妆的侍卫姓陈,是陈竟将军的一远房子侄。禁卫军大多本是皇上信赖的皇亲国戚的家族子弟,都是亲信,不

仅好伪装,也不惹人生疑。
迦罗炎夜本想打个盹,谁知醒来已是半夜了。王宫侍道「陈侍卫」正在守值,迦罗炎夜点点头,用过晚膳,服了药,便自
睡去了。

春风渡.下

第二日清晨起得早,他睁开眼,见原本应该服侍的王宫侍换了楼清羽,正手捧衣物在旁等候着他。
「怎么是你?」
楼清羽微微一笑,并不答话。迦罗炎夜起了身,楼清羽便抖开手里的衣物,一件一件为他穿上。
狩典的服侍复复杂,重重迭迭,足有六件之多。除了这里三层外三层的正装,还有一件薄软的冰蝉丝甲较为特殊。
这件丝甲楼清羽初见时不知为何用,足愣了一刻钟,才研究出它的用途来。这是迦罗炎夜命沈秀清用津国进贡的天蝉冰丝

耗费半个月赶制成的,正是为了保护腹中的胎儿,同时,也是为了束缚它。
楼清羽来为他穿衣,也是为了亲自帮他穿上这件丝甲。
这东西做得有些像前世的孕妇内衣,能够减轻腰腹的压力,但如果不是还能束缚凸起的肚子,楼清羽会更喜欢这项发明。
将丝甲套在里衣之外,用力收紧。迦罗炎夜咬着牙,拧着英眉道:「再紧点!」
楼清羽轻声道:「孩子会受不了的。」
「再紧点!」
楼清羽抿了抿唇,再收紧丝甲的绳带。
迦罗炎夜扶着床柱,手指几乎抠进檀木里。他吸口气,努力放松自己,吸了吸肚腹。
腹中的胎儿开始感到不舒服,在狭小的空间里蠕动着自己的身躯。迦罗炎夜腾出一只手,在腹上缓缓安抚。
坚持!再坚持一下!
终于结束「酷刑」的时候,迦罗炎夜和楼清羽都出了一身冷汗。
原本七个月的肚子生生变成了四个月大小,再穿上外面的衣物后便看不出什么特别,顶多让有心人觉得皇上过了一个冬季,

有些发胖了。
「炎夜,千万小心,不要逞强伤了自己。」楼清羽望着迦罗炎夜,神色微忧。
「知道了。」迦罗炎夜低头看了看肚子,试着走动了两步,觉得还能忍受,便接过他递过来的马鞭等物,站直身躯,向殿

外走去。
狮子骢已经备好。这匹像主人一般高贵的、独一无二的千里马,此时早已跃跃欲试,硕大的蹄子在地上难耐的刨着。
迦罗炎夜吸口气,拍了拍牠的脖子,提气跃了上去。

春风渡.下

带领众人来到猎场,群臣早已恭候着了。
迦罗炎夜望着风中猎猎的皇旗,扬声道:「大齐国的勇士们,让朕看看你们继承先祖的,矫健而熟练的身手吧!走─」
大齐国一年一度,最隆重也最受期待的春猎,在皇上激励的豪语和抽落的马鞭下,开始了。
开弓第一箭必须是皇帝亲射,早在林子内的侍卫们赶了一只高大矫健的白鹿奔了出来。迦罗炎夜箭法天下无双,当年他和

楼清羽就是相识在一箭之下。此刻他张开金翎弓,搭箭在手,缓缓张开双臂。
猎场瞬间静寂。
「嗡─」
一声箭鸣,如狂风闪电,人的视力目不所及。
金色的箭翎直插飞奔的白鹿脖颈,鲜血喷薄而出,立即倒地毙命。
众人狂呼。迦罗炎夜大笑一声,扬声道:「今日猎杀最多者,食邑千户,晋升一品!」
所有武将无不欢呼,马蹄的轰鸣响起,数百匹骏马纷纷闯入茂林,男人血液的烈性都沸腾起来。
猎杀,是男人的本质!
往年这个时候,迦罗炎夜必定一马当先,不过今年,却微微敛住缰绳。
楼清羽作为侍卫,纵马跟在后面,小心地注意着他的周身安全。他见迦罗炎夜腰背挺得笔直,手中的缰绳却比往日握得更

紧,心口一直提着。
迦罗炎夜刚才张弓的时候,便觉腹中有些不舒服,却强忍着。他曾听闻民间有妇人不过弯腰拾物,或抬臂取东西便落胎的,
因而也是提心吊胆。
好在众臣也知皇上大病初愈,也无人敢上来怂恿皇上猎射。迦罗炎夜便带着侍卫慢慢在茂林中奔驰,并不冒进强行。可狮
子骢却好似比往日兴奋,一直躁动不安,喷着响鼻,几差点脱离了他的控制。
迦罗炎夜暗暗皱眉,不时地收放着缰绳。忽然一只火狐从眼前窜过,狮子骢兴奋地加速,迦罗炎夜想到自己既然上马参加
了狩猎,不好除了开猎的雄鹿再一无所获,便张弓搭箭,打算射下来。
他双腿夹着马鞍,稳稳操控着狮子骢,谁想狮子骢竟突然暴乱起来,撒开四蹄奔了出去。

春风渡.下

迦罗炎夜大惊,连忙抓紧缰绳,弓下身子。
一切发生的太快,众侍卫都没有察觉异样,见皇上突然加速,以为皇上猎兴大起。只有楼清羽一人觉得不对,急速追了上
去。

风声呼呼地从耳边刮过。迦罗炎夜吃力地在颠簸的马背上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狮子骢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神驹,不仅速度可与闪电媲美,也比寻常的马更聪明。当年迦罗炎夜收服牠费了很大力气,整
整被牠带着飞驰了三天三夜。
狮子骢虽然性子暴烈,可一旦认主,便忠心耿耿,十分听话。但今天一切手段都失效了,牠驮着迦罗炎夜如一头猛兽奔进

谷之中,越行越远。
迦罗炎夜早已出了一身冷汗,却仍十分镇定。这个时候他不能紧张,因为马背上的不只他一个人,还有腹中的胎儿。
迦罗炎夜自然察觉出爱驹的异常,发现牠不听从自己的指挥,可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失控的马儿早晚会将他甩下马背,

就算不会,他现在的身子也禁不起再长久的奔波。
是继续坚持还是放手一搏?
他没有多久的考虑时间了。
凤鸣谷是迦罗炎夜最喜爱的猎场,他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呼吸之间,都能判断出风的流向。迦罗炎夜在剧烈颠簸的

马背上咬了咬牙,眼见狮子骢向那条山涧奔去。
山涧地较窄,有一转弯的峡谷,谷边是一条河。
进了峡谷便是最好的伏击之地。而无论狮子骢怎样暴动失性,在刚入转弯和遇水的时候都会略略减速,那,是迦罗炎夜最

后,也是最好的一个机会。
迦罗炎夜纵横沙场多年,也从没一刻像现在这般紧张恐惧。
这是他一生最大的赌博!
提气将所有内息都护在腹部,在狮子骢转弯的一剎那,他身子陡降,双手毅然松开马缰。

春风渡.下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
水四溅中,迦罗炎夜以能掌控的最安全的角度,当机立断,松开双手,滑向迅速后移的水面……
楼清羽在后面紧追不舍,但狮子骢的速度不是寻常马匹所能比,不过片刻工夫,便被远远甩了下来,迦罗炎夜的身影很快

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凤鸣谷十分辽阔广大,当他好不容易追到山涧的转弯时,迦罗炎夜已落马有一段时间。
「炎夜!」
楼清羽老远便看到河岸边那明黄色的身影,不由大惊,种种最坏的念头从脑海里闪过。
迦罗炎夜从马背直落水里,水的阻力救了他。他功夫高强,又选了最有力的角度落马,并没受什么外伤,只是巨大的冲击

和河水的冰冷让他几乎淹溺其中。身上衣服重重,腹部又束着丝甲,他连呛好几口水才挣出水面,吃力的向岸边挣扎。
楼清羽跳下马背扑入水中,将他捞了上来,搂在怀里。
「炎夜,你怎么样?!」
迦罗炎夜吃力地睁开眼,捧着腹部不语。楼清羽飞快地扒他外面的湿衣,扯开丝甲,急切得手指发抖。
好不容易松开束缚,迦罗炎夜喘了口气,低声道:「药!」
腹内胎儿躁动不安,他随身携带着沈秀清特制的保胎药,楼清羽掏了出来,喂他服了一大把,这才觉腹中温暖,似缓了过

来。
「冷……」
楼清羽将自己的披风脱下,裹在他身上。
迦罗炎夜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心里松下口气,勉力道:「狮子骢被人做了手脚,命人追查……」
「知道了,侍卫们马上就来了,你坚持一下。」
正说着话,忽然一阵疾风闪来,楼清羽脸色一变,搂着迦罗炎夜就地翻滚,落到草丛之间。
有刺客!
这个念头同时在二人脑中闪现。只见半山峡谷上,铁制箭头在阳光下烁烁反光。
他们地平地,除了河岸旁高密的草丛无可躲。迦罗炎夜衣衫尽湿,又身怀六甲,反应明显迟钝;楼清羽右手持剑,左

春风渡.下

臂用力,拽着他连番翻滚,跌跌撞撞地避到一矮石后面。
那刺客箭如雨落,在矮石周围落下。楼清羽扯过刚才为迦罗炎夜脱下的软甲,罩在他身上,持剑挡住攻击,心里却是大急。
如此不着天不着地,难道让他们躲到河里去?
他抽出箭弓,回射了两箭,只是那刺客距离极远,弓箭石力远胜于他,奈何不得。
楼清羽正思虑逃脱之法,却见数条黑影从密林窜出,向山谷刺客奔去。
「那是朕的暗卫。该死!这么久才来!」迦罗炎夜低低咒骂,无力地靠在大石上,隐觉腹部坠痛。他心下大急,惶遽莫名,

耳闻禁军护卫的马蹄声追随而来,忽然眼前一黑,再坚持不住,倒在楼清羽怀里。

迦罗炎夜这落马,滋事体大,不仅涉及到护卫不周的问题,还有刺客。幸好众禁军侍卫随后赶来,不然还不知会有何变
故。

迦罗炎夜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行宫。身上还十分高热,因为有孕,沈秀清不敢给他下重药,只能服些发汗的汤药。
还是楼清羽灵机一动,想到酒精降温的办法,让人端来了高浓度的烈酒,一遍一遍给他擦身,这才未曾伤及胎儿,人也很快清
醒。

不过即使如此,也已过了两天两夜。
迦罗炎夜一醒,便发觉周围气氛紧张,殿外似有大批护卫守护。
「水……咳咳……」
王宫侍连忙端来清水,扶他喝下。
迦罗炎夜昏沉地躺在龙榻上,只觉浑身酸软无力,胳膊重得都抬不起来。他将手按到腹上,觉得隐隐发痛,想起昏迷前的

事,心下忧虑。
沈秀清听说皇上已醒,急匆匆进来,迦罗炎夜第一句话问道:「孩子怎么样?」
沈秀清为他诊脉,蹙眉道:「陛下动了胎气,胎息不稳,需仔细调养,不然……怕有早产之忧。」
迦罗炎夜心下一紧。他不会忘记在苍州的那第一个孩子,就是早产夭亡的。

「朕知道了。传令下去,朕暂时不回宫了,就在这里休养。」
「是。」
王宫侍出去传旨,沈秀清又道:「另外皇上高烧初退,身子还有些虚,不要过于操劳,需安心休养。」
「安心……朕怎么安心?」迦罗炎夜闭着眼,皱了皱眉,脑子渐渐清明起来,问道:「刺客找到了吗?清……『陈侍卫』呢?」
沈秀清道:「『陈侍卫』和众人正在追查刺客事件,想必不日便会有回报。」
「太子呢?」
「微臣听说太子殿下十分忧心陛下伤势,一直想来向您请安。不过陛下身体虚弱,王宫侍未敢让他进来。」
「太子无事就好……」迦罗炎夜想到那日混乱。幸好他念在童儿年纪小,不敢让他上马行猎,一直派了侍卫护着他在宴台上观看,没有让他下场,不然后果难料。
想到有人居心叵测,竟想要害他,迦罗炎夜就觉得心中怒火难平。
他吸了两口气,缓下情绪,道:「朕的狮子骢呢?可有找回?」
沈秀清沉吟道:「狮子骢已经寻回,在左后腿臀部发现一枚牛毫银针。经过微臣鉴定,上面淬有可令马匹暴虐的药物,目前刚刚脱了药性。」
迦罗炎夜攥紧身下床褥,腹部又痛了起来。
沈秀清察觉他的异样,忙道:「陛下万万不可动怒,身子要紧。」正好王宫侍端着汤药进来,连忙喂他服下。
迦罗炎夜喝了药,勉强吃了些东西,精神倦倦的,身子也不好,实在没了力气,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陈侍卫』回来让他进来。」
「是。」

楼清羽这两天一直没闲着,除了照顾昏迷中的炎夜,还要以陈侍卫的身分调查此事。
那山谷半腰上的刺客共有三名,逃脱时都被暗卫击毙,可惜没有留下活口。不过经过现场勘察,伏击的刺客应该不只这三人。
楼清羽推测,想必他们的大批人马都安排在山涧另一侧的出口,原本计划在狮子骢暴虐而出的时候伏击皇上。
谁想到迦罗炎夜竟然还未入山涧便跳马离鞍,他们等了半晌,只见狮子骢如闪电般孤身窜出,不见皇上身影,这才急忙折回去,在河岸边发现目标。只是那时楼清羽已寻了过去,岸边又地势平缓,他们不方便下手,便蛰伏在山谷的半腰以远弓袭击。

楼清羽想到若不是炎夜当时身体特殊,怕承受不了狮子骢的颠簸之苦而冒险提前跳马,只怕从另一端奔出山涧的时候就被那群刺客袭击正着。
虽然误打误撞,避过刺客主力伏击,但炎夜同样受损过重。楼清羽心下暗恨,面上却不动声色。刚从禁军统领那回来,忽然看见王宫侍急匆匆的出来。
「『陈侍卫』,终于找到你了。」
「皇上出事了?」楼清羽一惊。
「不是皇上……」王宫侍悄悄将他拉进内院,见四周无人,低声道:「刚才宫里来信,说冷宫失火,清安殿都烧成灰了。」

第二十七章

「什么!」
楼清羽大吃一惊,一瞬间都不能思考了。
他倏然抓紧王宫侍,「我的人怎么样?」
王宫侍轻声道:「发现两具尸身,应是小兴子和化妆成娘娘的替身。」
楼清羽脑袋爆炸了一般,耳边嗡嗡的,挣扎着问:「秋儿呢?秋儿怎样?」
「秋儿受了些轻伤,惊吓过度,现在在公主那里。」
楼清羽脑袋都木了,「怎么发生的?」
「这个……不太清楚。说是底下的奴才违制醉酒,不小心给烧了。」
楼清羽轻轻地念:「不小心给烧了……」
王宫侍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此事内宫的人刚刚报给皇上,皇上很震惊。您心里也先有个底。」
「……知道了。」
王宫侍见他缓了神色,这才慢慢退了下去。
楼清羽在庭院里站了大半个时辰,春暮的寒气都把身上吹透了,才一步一步走进大殿。大殿里空荡荡的,四飘着檀香和薄纱,粗大的柱子越发显得狰狞。
他站了片刻,忽道:「司锦,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吧。」
无人回答,空旷的宫宇寂静如初。
「司锦,此事与陛下有关。你出来,不然我不会离开。」
他静静等了半晌,一个人影从梁上翻了下来。
「殿下……」那黑影迟疑着,始终不肯走近。
楼清羽默默地看着他,忽然轻叹口气,道:「果然是你。」
司锦微微侧过头,面罩下咬紧双唇,没有说话。
「这里还有别的暗卫吗?」
司锦低声道:「没有,他们都在外面。」
「你……一直在皇上身边吗?」
「我本来就是皇上的人。从江南回来,我就在这里了。」司锦低着头,声音平静无波,戴着面罩看不清他的神色。
楼清羽沉默片刻。他本来就怀疑炎夜困禁司锦之事,那日看见几名暗卫从茂林里窜出,身为双儿的司锦身材比其它几名高大的暗卫都明显。而且他曾与司锦朝夕相两年有余,还曾一起共患难,因而对司锦的身材和身手都十分熟悉。
「这是怎么回事?你能解释吗?秋儿以为你被陛下软禁了。」
司锦淡淡道:「我说过了,我本来就是皇上的人,为皇上做事是应该的。」
楼清羽头痛欲裂,「从一开始,你就是皇上埋下的钉子?」
司锦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楼清羽轻声道:「冷宫失火,秋儿受伤了。」
司锦微微一震,终于动色,「他怎么样?伤得重不重?他、他……」
「我不知道,我也是刚得到消息。应该伤的不重,现在人在公主那里。」
司锦紧紧咬着下唇,默不出声。
楼清羽有许多疑问,却思绪混乱,种种措手不及的事情都堵在心口,一时问不清楚。
「你如果想回去看看他,我会和陛下说的。你们的事,我还是希望你们自己做主。」
司锦颤声道:「多谢殿下美意。只是司锦重责在身,身不由己。」
「孩子你都不要了吗?」楼清羽突然觉得恼怒。
就算留在秋儿身边是皇上让你做的,但孩子到底是你亲生的吧!
司锦沉默片刻,低声道:「请殿下不要再问了。秋儿不会离开您,我也不会离开陛下。孩子在楼府,我很安心。」说完不等楼清羽再说话,身形倏然一闪,已消失在大殿内。
这都什么事啊!
楼清羽愣在当场,过了半晌,心中低低咒骂一句,太阳穴一股一股地窜痛。
他压着额角,来到内殿,见迦罗炎夜尚在酣睡。楼清羽看了看他,忽然轻叹口气,在旁边的小榻上坐下,只觉身心疲累不堪,不知不觉和衣倒下,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耳边传来迦罗炎夜低低的声音,似在和谁交代什么事情。
楼清羽豁然一惊,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还躺在小榻上,身上盖着一件薄被。
他环顾四周,听见迦罗炎夜已停下了话语,道:「下去吧,此事就这样安排。」
「是。」
幕帘外似有一人跪在那里,听了皇上的吩咐,立刻领旨退下,纱缝一撩之间,楼清羽隐隐看见盔甲一角。
「醒了?」迦罗炎夜靠在背枕上,转头看向他,淡笑道:「这两天是不是太累了?怎么叫都叫不醒,睡得好沉。」
楼清羽没想到这个时候自己还能睡得这么死,微笑道:「是有些累了。那些刺客太狡猾,马统领忙得焦头烂额,想到你龙威甚重,忐忑不安,不知你要怎么置他。」
迦罗炎夜冷道:「他若只顾着担心朕怎么置他,如何还能办好事?哼!竟连禁卫军里混进了刺客都不知道,一群废物!」
楼清羽道:「此事会有结果的,你好好休养是正经。」说着坐到迦罗炎夜身边,伸手抚向他的额头,道:「烧都退了吗?」
谁知迦罗炎夜头轻轻一撇,让他的手落了个空。
「朕已经没事了。」
楼清羽疑惑地看着他。迦罗炎夜道:「你也累了,不用在这里照顾朕,下去休息吧。」
「我想陪陪你。」楼清羽柔声道。
「不用了,这里还有王宫侍呢。」
楼清羽微微一愣,凝视着他,见他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不由沉吟,正要再说话,忽然听见王宫侍的声音在外室响起。
「陛下,严大人有急奏要向您禀报。」
「让他等一等。清羽,你先回避一下。」
楼清羽无法,只好道:「你别太劳累了,我先下去,待会儿再来看你。」
迦罗炎夜道:「不用了。」见楼清羽神色一滞,又道:「你现在的身分毕竟是禁军『陈侍卫』,还是避些的好。」
楼清羽望了他片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说完转身从后殿退下。
他觉得迦罗炎夜的态度有些奇怪,可又揣摩不出什么来,在外殿顿了顿,向太子暂住的凝泉宫走去。

童儿那日听闻父皇受伤,连忙赶来请安,却被王宫侍挡在外面不得见,不由大怒,在殿外不肯离去。当时楼清羽闻讯赶出

来,也不多说,只上前道:「臣送殿下回宫。」说完不由分说将他抱起,向外面走去。
童儿正要大声斥责,忽听那侍卫在他耳边轻道:「童儿乖,听话,爹爹带你回去。」
童儿浑身一震,大眼睛惊疑不定的望着那陌生侍卫,记起正是那日出宫时扶他上御辇的人。他再细细一辨,果然从那双清亮促狭的目光中认出自己的爹爹。
回到凝泉宫,童儿立刻将下人们都轰了出去,然后一头扎进楼清羽怀里。
「爹爹,我好想你……」
「儿子,爹爹也很想你!」
楼清羽抱着他,心里暖暖的。
他们父子分开几个月,好不容易再重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不过楼清羽惦记着炎夜的伤势,不敢久留,陪了童儿一会儿,

安慰道:「爹爹要去看父皇。童儿乖,听莲蕊姐姐的话,不要乱跑,也不要告诉别人爹爹的事。等父皇好了,带童儿一起回京。」
「嗯。我最听话爹爹的话。」
童儿拉着他的双手,不安地道:「爹爹,父皇不会有事吗?小弟弟不会有事吗?」
「不会。有爹爹在,父皇和小弟弟都不会有事!」楼清羽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
「那回京后,爹爹会和我们在一起吗?」
楼清羽顿了一下,微笑道:「会。爹爹不会离开童儿和你父皇的。」
「爹爹说话要算话!」童儿黑漆漆的大眼睛认真地盯着父亲。
「好!」
楼清羽也认真地点了点头,童儿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他走了。
今日楼清羽被迦罗炎夜「赶」出了内殿,正好去看望童儿。他现在的身分是皇上的亲卫,无人刁难,很顺利的进了凝泉宫。
童儿刚沐浴完,头发还湿漉漉的,坐在榻上由侍女服侍。看见他进来,眼睛一亮,立刻挥手道:「妳们都下去。」
「是。」
宫人们都退下,童儿立刻跳下小榻,三步两步扑过来,一跃窜到楼清羽身上。
「爹爹抱!」
楼清羽噗哧一笑:「你都多大了,还要爹爹抱。羞羞脸!」
童儿摇头道:「不羞不羞!父皇也好大了,还让爹爹抱!」
楼清羽没想到他说出这种话来,不由微微一愣。虽然知道儿子的此「抱」非彼「抱」,还是难得微窘道:「胡说!你父皇什么时候让爹爹抱过了?」
童儿得意的道:「有一我去飞翼宫请安看到了。爹爹别想赖!」
楼清羽闹了个大脸红,暗自检讨当时还有什么「少儿不宜」的镜头,让童儿这个小机灵鬼窥了去?
好在童儿很快抛开了这个问题,道:「爹爹,父皇身体好点了吗?今日我去请安,讨厌的王宫侍还不让我见。」
「你父皇身体好多了,过些日子你就能见到他了。」楼清羽将儿子抱到床上,轻声斥道:「天气还冷,洗完澡也不擦干头发。」
「爹爹给我擦!」童儿嘻嘻笑着,缠着他道:「爹爹好久没有陪我玩飞飞了。还有捉迷藏。」说着一掀被子,钻进被窝里,

嘴里叫着:「爹爹你看,我不见啦!」
楼清羽心下一酸。想起去年今日,童儿还在祥和村过着快乐而单纯的童年,现在却身在危机重重的宫中,像个小老头般被教养稳重。
「爹爹!爹爹!」童儿在被窝里叫着。
楼清羽回过神来,想到儿子好久不曾如此快乐过了,便佯装吃惊道:「哎呀,我们的小太子不见了,爹爹的宝贝不见啦!」

说着扑到宽大的床榻上,按着被子摸索起来。
童儿咯咯咯地笑着,在被窝里滚来滚去。
父子二人许久不曾亲近,不由都是兴起,笑笑闹闹地玩了半晌。若不是怕外殿的宫人起疑,楼清羽真舍不得这么快「抓住」

儿子。
「哈哈哈,臭小子,看你还往哪儿跑!」
「不臭呀不臭,童儿香着呢。」童儿笑咯咯地赖在爹爹身上,伸出小胳膊,煞有其事地说:「爹爹闻闻!童儿刚洗得香喷喷。」
楼清羽作势去闻,然后皱着鼻子扭过脸,「哪里香了,都是汗味,小臭猪一个!」

「切!」童儿一扁嘴,扑上去叫道:「那我也闻闻,爹爹是不是大臭猪一个。」
楼清羽抱着儿子笑倒在床上,忽然一个冷冷地声音道:「你们倒是玩得开心啊。」
楼清羽和童儿都是一惊。他们确是玩过头了,竟没有发觉迦罗炎夜在王宫侍的搀扶下已经走了进来,不知都看了多久了。
「炎、陛下,您怎么来了?」
迦罗炎夜冷着脸道:「朕来看自己的儿子,不行么?」
童儿看见父皇惊喜万分,立刻扑上去叫道:「父皇!」
迦罗炎夜没有防备,一时被他扑个正着。
他高烧刚退不久,身子还虚弱无力,胎息也不稳,只是听王宫侍说太子几来向他请安,他也在床上躺得乏了,这才慢慢踱了过来。童儿这一扑,竟让他踉跄了两步。若不是王宫侍在身后扶着,根本撑不住。
「唔……」他低哼一声,连忙按住儿子。
楼清羽也吓了一跳,轻声斥责道:「你父皇身体不好,毛毛躁躁地干什么!」
谁知迦罗炎夜反不悦地瞪他一眼,拉着童儿在床边慢慢坐下,问道:「童儿想父皇么?」
「想!」
童儿轻轻脆脆地一声想,立刻打散了迦罗炎夜刚才看见他们父子亲密时的嫉妒心。他微笑着摸摸童儿头顶上可爱的小发旋,道:「父皇也很想童儿,所以一觉醒来立刻来看童儿了。」
童儿窝在他怀里,小手摸上他的肚子,道:「父皇要保重身体!父皇病了,小弟弟也会生病的。」
「你知道的倒多。」迦罗炎夜轻笑,抬眼扫了楼清羽一眼,见他正含笑站在一旁,神色温柔,眼露爱意,不由心里一紧,道:「童儿,父皇身体不好,还要在这里多住些日子,明日让你爹爹先带你回宫可好?」
童儿瞪大眼睛,「不要!父皇不走,我和爹爹也不走。我们在这里陪您。」
「童儿,听话。你现在是太子了,太傅还等着你回去上课,何况皇祖母也会想你的。」
童儿咬着唇,委委屈屈地看着他,又回头向父亲求助。
楼清羽已经愣在那里,此时才回过神来,迟疑道:「皇上,怎么突然……」
迦罗炎夜淡淡地道:「你不愿意护送太子回去?」

「不是。」楼清羽皱了皱眉,望了王宫侍一眼,见他没有退下的意思,许多话也不好说出口。
「那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你就随众人送太子回去!」说罢,迦罗炎夜不再久留,作势要站起身来。
楼清羽连忙上前想扶他,谁知王宫侍却快了一步,抢先将皇上慢慢搀了起来。
「朕先回去了。童儿,早点休息。明日不用来向朕请安了,早点上路要紧。」
童儿扁了扁嘴,稳下性子,轻声应道:「是。」眼看父皇快要步出内室,又追上去补了一句:「父皇也保重身体!早日回京啊!」
迦罗炎夜回头对他微微一笑,由王宫侍扶着慢慢去了。
楼清羽一直站在原地,神情默默。
童儿待父皇走了,看见爹爹在发呆,道:「爹爹在想什么呢?」
楼清羽笑了笑,「明天要和童儿回京了,爹爹在想要准备什么东西。」
「这个哪用爹爹操心,自有莲蕊姐姐她们做呢。」童儿坐上床榻,双脚悬空,一边甩来甩去,一边道:「父皇真奇怪。我们才来四天,祭典还没完呢,他就急着要我回去了。父皇病了,难道不希望爹爹和我陪在他身边么?」
「你父皇自有安排。」楼清羽心不在焉地道。
童儿歪着头想了想,忽然叹了口气,道:「我觉得父皇生了小宝宝,会喜欢小宝宝,不喜欢我了。」
楼清羽噗哧一笑,道:「胡说!你是你父皇的心肝宝贝,怎会不喜欢。」
「可是……」童儿眼睛闪了闪,率真而担忧地道:「我怕父皇不喜欢爹爹了。」
楼清羽一愣。
童儿又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神色黯然道:「父皇后宫里有那么多女人和双侍,听说他们都是父皇的老婆。可爹爹只有一个人,这样不好。」
楼清羽凝起神色,望着儿子正色道:「童儿,这些不是你该想的事情,以后不要胡思乱想!凡事都有爹爹呢,知道吗?」
童儿点了点头,却忍不住嘀咕道:「父皇为什么不只娶爹爹一个人?村子里的叔叔伯伯都只有一个老婆的。」
童儿说者无心,楼清羽却听者有意。
人间至尊的皇权,在他和儿子眼里,却不如最最平凡的小老百姓。

他心底颤了颤,握住童儿甩在半空的小脚,笑着将他拖到被窝里,盖好被子道:「该睡觉了,明日早起。」

楼清羽等着童儿睡着后,轻轻出来,来到迦罗炎夜的寝宫,想要求见,谁知却被王宫侍拦在外面。
「陛下累了,已经休息了,『陈侍卫』请回吧。」
楼清羽疑惑地道:「皇上为何突然要我回去?刺客的事情还未查明,冷宫失火的事皇上也只字不提。王宫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宫侍垂着头,低声道:「在下只是个奴才,哪里知道皇上的事情。『陈侍卫』,请回吧。让人看到你在陛下的寝宫外不妥。」
楼清羽皱了皱眉,「不弄清楚,我是不会离开的!」说完甩开王宫侍,执意要进殿。
王宫侍连挡几步,阻之不及,不由沉声道:「如此,殿下就不要怪老奴失礼了!」
楼清羽耳闻身后风声迎来,没想到他会动手,连忙侧身避过。谁知那劲风强劲,封住去路,竟是高手中的高手,他猝不及防,只觉后颈一痛,眼前昏眩。
竟走眼了……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楼清羽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辆行驶的马车上,不由吃了一惊。想坐起身来,却发觉自己动不了,被点了穴吗?!

楼清羽有些失色。说实话,他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还是第一见识到古代高手「点穴」的威力
车外的人似是察觉他醒了。一人掀开车帘进来,楼清羽看清他面容,又是一惊
「司锦?」
司锦穿着普通的仆人衣服,见他醒来,连忙解开他的穴道,道:「殿下,司锦失礼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在行宫吗?我怎么会在这里?还有童儿呢?皇上不是要我和他一起回宫吗?」楼清羽心里发急,一连迭声追问。
司锦道:「是陛下让我送您回京的。至于太子,已经由禁卫军护送回宫了。」
楼清羽掀开车帘,见他们走的不是官道,路上只有他们一辆马车。他再回身看司锦的打扮,一脸狐疑。
司锦眉宇低垂,轻声道:「殿下,您别问了,司锦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按照陛下的安排行事。」
楼清羽靠倒在木榻上,轻轻闭上眼。
他明白了,迦罗炎夜要把他秘密送回京。他不知道迦罗炎夜有什么计划,但现在这种情况,他却不让自己留在他身边,也算变相的将他「舍弃」了。
「我们要去哪里?」楼清羽已经镇定下来。
「陛下命我保护您,让您不要回宫,也不要回楼家。京城郊外有座别院,我们先去那里。」
「皇家的别院?」
「不是。好像是德馨公主的一私产。」
楼清羽沉吟道:「皇上只说让我不要回宫回楼家,没说一定要我住在哪里吧?」
司锦想了想,道:「没说。」
「既然如此,」楼清羽沉下面容,淡淡道:「我们去别的地方。」
「这个……」
楼清羽轻笑:「司锦啊司锦,你可是曾经与我一起出逃过的,皇上就那么放心你这个有『前科』的暗卫?放心,我这不会乱跑,他也不会找不到我们。」
司锦不自然地笑笑,默默垂下头,不再说话。
楼清羽望了望他,见他美丽清秀的面庞有些憔悴,秀丽的脖颈好像一捏就碎,模样让人十分怜惜,不由道:「司锦,你想孩子吗?」
司锦抬头望了他一眼,又慢慢垂下去,低声道:「怎么能不想?我做梦都是他抱着我叫母父的模样。」
「那你怎么舍得?」

司锦眼睛微红,眼神瞟到角落里,轻声道:「舍不得又怎样。我们回京是因为秋儿想回到您身边,可是皇上不允许我们二人都跟着您……」
他忽然住嘴,似是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又道:「我是太后赐给皇上的暗卫,本应终身追随陛下的。而且陛下也并未勉强我们,这些都是我们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
楼清羽默默凝视他片刻,忽然心下了悟,「你是为了秋儿,对不对?因为秋儿想留在我身边,所以你只好跟在皇上身边?」
「不!不是……这个……」司锦不知该如何解释,有些凌乱地道:「皇上没有勉强我!皇上是允许我带着孩子在宫外生活的!只是我、我……」
「不想和秋儿分开,是吗?」楼清羽接过话。
他没想到司锦对秋儿用情如此之,为了他竟然放弃了孩子。留在迦罗炎夜身边,想必也是为了离秋儿更近些,可以就近照顾他。
楼清羽叹了口气,望着司锦,真心诚意地道:「对不起。」
司锦吃了一惊,瞪大眼睛,有些手足无措。
楼清羽拍拍他的肩,微笑道:「等回去见到秋儿,我就让他和你出宫,好好过你们自己的日子。这孩子就是从小跟着我,心里放不开。我会好好劝他,让他知道,他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司锦眼眶红了。他侧过头去,忍住哽咽之声,低声道:「我能明白,秋儿为何舍不下您。若是我,也会这么做。」
「别傻了,我有什么好?」楼清羽笑笑,柔声道:「都是因为我,当年才连累了你们。听说你生孩子的时候还遇到难产,我一直很担心,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司锦红了脸,低下头轻声道:「没有。我身子底好,殿下放心。」
「呵呵呵,那就好。希望你能给秋儿再多生几个孩子,这样你们也不寂寞。」
司锦羞窘,垂头揉着衣角,哪里还见暗卫的老辣和大管家时的沉稳。不过楼清羽倒觉得此刻的他,有些像一个成婚的双儿温柔羞涩的模样了。

第二十八章

马车晃晃悠悠地进京了。楼清羽没有去德馨公主的别院,而是去了自己私置的一宅邸。司锦不知道他在京里有宅子,有些吃惊,楼清羽也不以为意,这个宅子置得极为妥当,即使迦罗炎夜也查不出什么。
除了司锦,还有另外两个暗卫被派来保护他。将马车夫打发走,楼清羽让他们一并留下了,贴身事宜就交给司锦打点。
秋儿因为冷宫失火,受了点伤,被德馨公主妥善藏了起来,楼清羽正好将他秘密接了回来,和司锦团聚。过了几日,楼清羽又将他们留在楼家的孩子也接了来,秋儿一家三口终于团圆了。
此间匆匆过了半个多月,朝上朝下已是暗涌一片。
冷宫失火,「楼贵人」丧身火中的消息早已传遍。皇上身体不适,一直留在凤鸣谷的行宫疗养,听闻楼贵人与腹中龙子的噩耗,病体更重,下令按照贵妃规制厚葬。朝廷上的事,都暂时交由崔相及几名辅助大臣协理。
如此,「楼清羽」这个人名,好似已经随着那场大火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了。而随着皇上的远离京畿,京畿朝堂更是一片微妙形势。

「皇上这是在引蛇出洞。」姚进生看着对面品着香茗的主子,轻轻叹息道:「不过也是在冒险啊。」
楼清羽慢慢放下茶杯,淡淡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了解迦罗炎夜,越是危险,他的手段越是狠辣。
「三少爷,江南的事都理妥了,林贤王的铺子亏损甚重,米粮商会现在也以我们为龙头。」
「做的好。」
「那现在……」姚进生看着他,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楼清羽微笑道:「我发现大齐国的商铺都有一个特点,便是布庄开分店,也是布庄,老子开茶馆,儿子也开茶馆。这种单一的经营方式缺乏多元性,实在不合我脾胃。」
姚进生笑道:「少爷跨行开的铺子还少么?如今又有什么打算?」
他知道少爷的脑子里有的是主意,看着少爷从怀里掏出厚厚几张纸页交给自己道:「下步计划我都写在这里了。你手下的三个大掌柜都是老油条了,让他们照着办。」
姚进生细细看了少爷给他的东西,衷心佩服道:「三少爷放心,老奴会办好的。」
现在他们所跨的行业多,实力强,分布面也广。一个可以控制国家经济和情报的庞大的商业网,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悄悄渗入了大齐国。
楼清羽看看时间差不多,起身道:「先生,我该回去了。有时间去看看父亲,朝上的局势,他应比我更明了。」
姚进生笑道:「前两天刚去看过相爷。相爷说他老了,以后这世界该少爷们做主了,让我尽听您的吩咐便是。」
楼清羽轻轻一笑:「父亲就是谦虚。他老人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我还要多学学呢。」说完不再啰嗦,与姚进生告辞,戴上面罩,从后院翻墙而出。
其实楼清羽与姚进生会面的这暗宅,就在他们现在居住的宅子后面,离得十分的近。不过所谓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那些暗卫反而没有察觉。
他在外面绕了一圈,清晨时候才大摇大摆地回府。司锦经验老到,一闻他身上的脂粉味就明白了,当即又惊又疑,脸上变色。
楼清羽拍拍他的肩,笑道:「放心,昨晚跟着我的人又不是你,你不用为难。」
昨晚跟踪他出去的那两个暗卫被他中途甩了下来,间隔了两个时辰才在楼又跟上了他。迦罗炎夜只交代了司锦来保护他,必然不会信得过司锦向自己禀报,这些事自然都分派到了其它几名暗卫身上。
司锦额上冒汗,喃喃道:「殿下,您这样……陛下……那个……」
楼清羽笑道:「你家宝儿呢?醒了没有?快抱来我瞧瞧,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
司锦和秋儿的宝贝双儿名唤宝儿,比童儿小了一岁,长得粉雕玉琢,楼清羽一眼就喜欢上了。左右住在这宅子里没事,便抱着他教教字学学语,把哄童儿那一套都搬了来,绰绰有余。

再说行宫那边,迦罗炎夜拿到暗卫的密报,眼睛微瞇,半晌不语。跪在屏风后阴暗角落里的暗卫冷汗直冒。
他不怕皇上说话,只怕皇上不说话。刚才剎那间涌来的戾气,差点激得他拔刀出手。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皇家暗卫,这世上可以以戾气激起他杀气的人寥寥可数,而他的主子,当今圣上,就是其中之一。
迦罗炎夜看到密报的初瞬,杀人的心都有,身上自然迸出一股骇人之气。腹中胎儿剧烈一动,才让他反应过来,连忙压了
下去。他脸色难看,看了密报半晌,缓缓安抚着腹中胎儿,慢慢道:「你们看见他进去了?嫖了哪个女人?」
暗卫听皇上语气不善,仍然尽责地平声道:「奴才无能,中途跟丢了两个时辰,没有看见他、他……了哪个女人,只看见他从楼里出来。」
迦罗炎夜闭了闭眼,道:「这就算了。下再有此事,掀了楼也给朕查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
「是。」
「滚!」
暗卫消失在夜色中。迦罗炎夜气倒在软榻上。
「皇上莫要动气,娘娘不会背叛皇上的。」王宫侍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端着汤药,扶皇上小心坐起。
迦罗炎夜闻到那药味就作呕,却还是忍耐着喝了下去,冷笑道:「他若真的做了,他就不是楼清羽!」
「那您……」
「不过是气我罢了!」迦罗炎夜推开王宫侍送上的蜜糖水,心中还是气恼。
王宫侍转移话题:「陛下,太后那边传来消息,朝上的人不安分的都起来了。」
迦罗炎夜淡淡地道:「再等等,不着急。」
「可是太后担心您……」王宫侍看着他锦被下高高隆起的肚腹。这半个多月皇上安胎得辛苦,沈御医私下里和他说,孩子可能会早产。他看皇上这操劳的模样,也暗自担忧,偏偏那楼贵妃还不安分,被皇上秘密遣送回京,还暗地里搞些小动作。
迦罗炎夜道:「总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朕还耗得起。」
王宫侍默默垂手,不再言语。

楼清羽是十分有耐心的人。他相信迦罗炎夜也非常有耐心,因为想钓大鱼的人总是等得起。不过当鱼儿上钩的时候,楼清羽还是有些担心。

种种迹象表明皇上在行宫病重,太后甚至带着太子连夜悄悄赶去,以致京城空置。某些自以为早已暗中控制了京城的人找到大好时机,迫不及待的动手了,可是第二天早上等待他们的,却是皇上埋伏在凤鸣谷外的三万铁骑。
迦罗炎夜还是皇子的时候,对京城唯一的留恋就是凤鸣谷。那里的一草一木莫不熟悉,那里的一沟一壑莫不清晰。所谓养病,不过是掩护他招来京畿的铁骑雄兵。
这一招棋出不意,以崔相为首的逆党全部一网打尽。崔淑妃在后宫自尽,她二哥带着亲卫逃跑,被皇上的铁骑乱箭射死。
其余崔家各人尽皆下狱,等待判决。
短短一个月内风云突变,朝中人心惶惶。自从北郡王兵败被囚,在先帝皇陵守坟时自尽后,皇上再没有出动过自己的铁骑
亲卫,这一却是大动肝火,釜底抽薪了。

楼清羽早已算到他该动手,如今看到一切尘埃落地,不由又是欣喜又是担忧。他父亲楼竞天果然再入朝堂,被皇上重封为相,楼清扬也受重用,调到吏部任职。他本以为迦罗炎夜会接他回宫,谁知却仍对他不理不睬,这日终于按捺不住,半夜潜入了皇宫。

清安殿已是一片废墟,楼清羽借助自己的身手和绳索,轻松地翻了进来。他熟悉冷宫的路径,这里侍卫又少,十分顺利。
黑夜朦胧,月色不明,昏昏暗暗的。楼清羽望着满地废墟,心下一片黯然。
小兴子虽然伺候他时间不长,可也是条人命,还有那个化妆成他的暗卫。按说以暗卫的身手,不应葬身火海,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如此。不过真相已经消失在这废墟中,或者,是被迦罗炎夜掩了下来。
楼清羽来到院中,忽然有些意外。那棵硕大美丽的桃树竟然没有烧死,只是烧焦了半边,另一半仍然傲然耸立,黑夜中还可看见尚未凋零的美丽瓣。
楼清羽拍拍树干,略感安慰。也许是那个安眠在桃树下的孩子在保佑他,所以逃过一劫。
据秋儿说,当夜用了晚膳,大家都困顿不堪,早早歇息了。那日幸不是秋儿当值,所以宿在离主殿最远的偏房里。可是当夜轮值的小兴子,却不幸身亡了。
连那暗卫都不能幸免,楼清羽没有把握若是换了自己,当时能否安然逃生。
唉……一切都是命。此事十有八九是崔淑妃做的,虽然她自尽的时候没有承认。
楼清羽摸到假山后的暗门,小心推开落在上面的废石,慢慢打开机关,闪了进去,沿着记忆中的密道来到蟠龙殿。此时已过了子时,楼清羽以为迦罗炎夜早已歇下,谁知内殿里依然烛火明亮,恍如白昼。
「陛下,好点了么?要不要奴才帮您揉揉?」
楼清羽听出那是王宫侍的声音,接着迦罗炎夜的声音响起,十分低弱,似是精神不济。
「……轻一点。」
「是。」
「沈御医呢?」
「沈御医正和太医院的两位老御医商量药方……陛下,不要再逞强了,还是喝药吧。」
迦罗炎夜低哼了一声,淡淡道:「孩子还不足月,不喝!」
「可是……」
「闭嘴!」
王宫侍见皇上不悦,不敢再说,只是手上继续轻柔地帮他揉抚肚腹。
皇上自从春狩时动了胎气,便断断续续的不曾好转,身下时有落红,一直用药稳着。其实以皇上的身体若好好养着,应无大碍,可是朝上正是多事之秋,又要追拿刺客,又要引蛇出洞,还要理政务……
待终于将崔相一干逆党拿下,前天强行从行宫回来,虽然车马小心,仍是让皇上腹痛难忍,几近早产。
现在沈御医一人已保不了皇上的胎,说道胎儿已经快九个月,就是早产也应没什么问题,但是皇上就是不许,死活不肯喝催产药,硬要他保着。沈御医无法,皇上便让他找来太医院两位专攻妇科的大夫与他一起安胎,折腾了这两天,还是勉强。
其实王宫侍不知道迦罗炎夜对早产一事心有余悸,宁可为难自己,也不想这个孩子再出什么意外。他已在苍州失去了一个长双儿,坚信早产会让胎儿早亡,因此坚持要等到足月。
王宫侍在蒋太后身边服侍多年,可说是看着迦罗炎夜出生和长大的,对皇上的性情也有几分了解。从前虽不亲睦,但自从皇上登基后也服侍了他三年多,有感情。如今见皇上这般为难自己,真是又痛又急。
可惜皇上与太后有心结,太后纵是心疼,也不敢违扭他的意思。
王宫侍心里暗叹,若是楼贵妃在,不知能否劝得了他。他正想着,忽闻内殿隐侧轻微呼吸之声,立刻神情一变,掠了过去,手握拂尘,喝道:「什么人!」

楼清羽慢慢闪了出来。
王宫侍看见他显然大吃一惊,没想到楼清羽能从宫外潜了进来,一时愣在那里。
迦罗炎夜听到声音,强撑起身子,道:「谁!」
「是我。」楼清羽走了过去,见迦罗炎夜支在龙榻前,长发散披,脸色苍白,身形消瘦,唯有高高隆起的腹部比一个半月前圆隆甚多,即使掩在锦被下也十分突兀明显。
「怎么回事?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楼清羽疾步奔到床边,关切地道。
迦罗炎夜看见他,挑了挑眉,道:「你怎么进来的?」
楼清羽没有隐瞒,道:「我担心你,从冷宫那边潜过来的。」
迦罗炎夜扶着腰,慢慢靠回软枕上,道:「王宫侍,送他离开。」
「炎夜!」
迦罗炎夜侧过头,「朕不想看见你。你私入禁宫,朕今日不追究了,你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吧!」
纵使楼清羽这么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了,「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如此对我!」
迦罗炎夜腹中疼痛,暗暗伸入被中按住腹部,不耐道:「朕说了让你回去!」
王宫侍立在楼清羽身后,道:「娘娘,请回吧!」
楼清羽闭了闭眼,努力下压怒火,放缓语气道:「炎夜,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你生气了?我哪里不对,你告诉我,不要赶我走,我想陪着你。」
他很少这么低声下气。迦罗炎夜心下一软,险些就要答应。可是一念之间,又冷道:「楼清羽,你好大的胆子!朕的楼贵妃已经薨逝,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朕让你走你就走!快滚!」
楼清羽终于被激怒了,咬牙道:「迦罗炎夜,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才!有什么话咱们今天说明白了,你到底在怀疑什么?避讳什么?为什么突然要赶我走!当初是你千方百计的把我找回来,现在我老老实实地作你的后妃,不敢出言不逊,不敢逾矩忘规,维护你,为你着
想!在行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样冷落我?我做错什么了吗!你说!」
自从当年关于童的那争吵之后,他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积压的郁闷和愤怒让他整个人爆发了,那种气势连王宫侍都暗吃一惊。
迦罗炎夜却毫不在乎,道:「你老老实实?你什么时候老老实实地作朕的贵妃了?你勾结朝臣,干预朝政的事,别以为朕不知道!」
楼清羽冷笑,「是。我是勾结了李东明,可我没有陷害过别人!这座后宫里,你告诉我有哪双手是干净的?如果人人都干净,那童儿当初是怎么中的毒!」
「好!后宫的事不提也罢!那这个呢?」迦罗炎夜也怒了,前天刚刚送来的密折早已让他怒火中烧,此时都发泄了出来。他突然支起笨重的身体从龙榻前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书桌前,迅速抽出一本密折,反手摔在楼清羽身上。
「你自己看看!看看你背着朕都做了什么!」
楼清羽被他的行为和语气气得发晕,接过密折扫了几眼,怒极反笑,「怎么,我在外面做些小买卖,就让你这么激动?」
「小买卖?楼贵妃,你、太、谦、虚、了!」迦罗炎夜咬牙切齿道:「朕还不知道,朕的爱妃这么有经商的本事,江南的商会都让你掌握了,你还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这就是你说的老老实实作朕的后妃?」
「你是不是时刻盘算着给自己留条后路,好随时可以离开!」
楼清羽将那密折抛到地上,漫不经心地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这些买卖都是我回宫前开的,为的是给童儿一份保障。你要说是我给自己留的后路,也无可厚非。」
「无可厚非?好啊!好啊!你果然是这么打算的!」迦罗炎夜撑在书桌前,气得面色铁青,浑身发抖。
他在凤鸣谷时调查刺客之事,那之前便察觉出江南异状,知道有人暗中打压林贤王财力,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随着冷宫失火消息的传来,竟牵扯出楼清羽与江南那股莫名财力相关的蛛丝马迹,他立刻心中起疑。多年的夫妻相,枕畔厮磨,让他对楼清羽的实力非常清楚。他一直奇怪楼清羽为何毫无野心,安然若斯,此时所有的疑虑都有了答案。
在行宫时他还只是怀疑,没有证据,待送楼清羽回了京,他命人暗中监视,果然见楼清羽神神秘秘,不仅在京中有自己的私宅,还经常半夜三更的出门,这更加重了迦罗炎夜的疑心。
然后,前天收到江南那股神秘财力的调查密函,幕后之人的名字「肖锐」,不正是楼清羽带着童儿流落民间时的化名么?
迦罗炎夜一想到他背着自己做了这么大的买卖,以他的钱财竟然可以牵制林贤王,而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一种不安和被背叛的感觉油然而生。
「如果不是朕查了出来,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也不告诉朕!」
楼清羽面沉如水,淡淡道:「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信任?哈……」迦罗炎夜仰天打了个哈哈,厉声道:「你有资格问朕么!你又何尝信任过朕!」
楼清羽静静看着他,道:「那我无话可说!」
迦罗炎夜见他无所谓地站在那里,气得面色铁青,道:「好!那你就不要怪朕对你无情!王宫侍,立刻将他给朕押入冷宫,没有朕的命令,不许他擅离一步!」
王宫侍暗自皱眉。皇上是气胡涂了,楼贵妃名义上都是下葬的人了,怎么还能押进冷宫呢?岂不把人吓坏了,以为诈尸?
不过他到底是在宫里待了二十多年的老人,立刻不动声色地走到楼清羽身旁,道:「娘娘,请!」
倒是楼清羽笑了,轻轻摸了摸面皮,道:「皇上不必动怒,我自己从密道走好了。这个样子让别人看见了,只怕不好。什么时候陛下想换个地方拘押我,我随时奉陪。」说完衣袖轻甩,径自向密道走去。
王宫侍作为皇帝的近臣,自是知道密道的所在,但却无权进入。眼见着楼清羽关上密道大门,走得无影,局促地道:「陛下,老奴立刻派人去冷宫……」话说了一半,一抬头看见皇上的模样,吓得他惊叫:「陛下,您怎么了?」
迦罗炎夜抵在书桌前,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捧腹,面色惨白冷汗涔涔,双腿都在打颤。王宫侍再一低头,只见皇上那硕大的肚腹剧烈蠕动着,好像随时都要掉下来一般。
「陛下!」
「扶朕……上榻……」迦罗炎夜几乎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挤出这几个字,已疼出满身大汗。
王宫侍立刻扶着摇摇欲坠地皇上往龙榻走去,短短几步路,皇上的身子却好似千斤之重,寸步难行,全身的力量几乎都压在他身上。刚走到龙榻边,便迫不及待地倒了下去。
「快……快传御医!」
「是。」王宫侍匆匆服侍皇上躺下,飞奔出殿。

楼清羽顺着密道返回荒废的冷宫,一时竟感到无可去。
他突然发现,这茫茫世间,他最亲最爱的两个人,一个身为太子教养在太后那里,一个身为帝王卧居宫,他却是一缕孤魂,恍然无依。
这么多年,因为迦罗炎夜,他被束在这里,纵有财富在手,却无法悠然傲行天下。
其实迦罗炎夜查到的以「肖锐」为名的江南产业,只是他所有产业中的一部分,是专门用来帮迦罗炎夜对付林贤王。所以他根本没想隐瞒,连名字用的都是肖锐,只打算等事成之后再告诉他,谁知迦罗炎夜却没有体会到他的用心。
楼清羽暗叹他也不想想,如果自己真想隐瞒,怎会使用他在民间那三年使用的名字?而且又怎会将动作搞得如此之大,让他能够惊觉?
如果他信任自己,怎会看不到这些明显的问题?
想到这里,楼清羽只觉心灰意冷。
冷宫只是一片废墟,连个休憩的地方都没有,可是没有皇帝的命令他不能离开。楼清羽索性就站立在那个硕大的桃树下,静静等待天明。

「陛下!请陛下不要再忍了,还是喝药吧……」沈秀清急得头上冒烟。孩子明明要早产了,皇上就是不肯喝药,硬是这么痛着,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不仅是他满头大汗,身后太医院的两名老御医也是忧心忡忡。他们也是近日才知道皇上身上的事,拼尽医术,此时也是束手无措,却没想到皇上如此固执任性。
「滚!都给朕滚……」
迦罗炎夜紧紧握着床下被褥。这群无用的东西,让他们自己给保胎,却个个都让他喝催产药!迦罗炎夜气得要将他们都拖出去杖责几十仗,可也没那个气力。
沈秀清见皇上这么痛着也不是办法。确切算来,皇上其实从回宫那日起就开始阵痛了,一直被压着,忍到现在胎儿也不耐了,再不生产,只怕对身体不利。何况生孩子这种事,是你想忍着就成的吗?

沈秀清出了内殿,将王宫侍偷偷拽到一边,低声道:「皇上这样下去不行,恐对孩子和大人都不好,您快想个办法,劝劝陛下。」
王宫侍叹道:「奴才哪里有那个本事。」他知道皇上刚和楼贵妃大吵了一架,怒气未消,都迁怒到了御医身上。只是他也没有办法,这个时候谁也无法劝动皇上。
天明的时候,德馨公主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正听见内殿里面的摔打怒骂之声。
「皇上……」
「滚!别碰朕!」
「皇上,请、请您别固执了,已经四个多时辰了,小皇子、小皇子还没有临世的迹象啊,再拖下去……」
「滚……都给朕滚……呃─啊……」
「乒乒乓乓!」
内殿传来愤怒的器皿碎裂之响,众太医皆面目苍白,跪在地上抖着身子倒退而出。静谧的大殿之中,只有厚重华丽的

黄帐内隐隐传来低沉压抑的呻吟声。
德馨公主见到这情形,吃了一惊,将王宫侍拉到一边,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皇上情况如何?」
王宫侍无奈地道:「皇上不肯生,已经折腾四个时辰了……」
德馨公主惊道:「怎么会这样?皇兄为何不肯生产?再说日子不是还没到么?」
王宫侍含糊地将楼清羽夜来的事情说了,道:「皇上早产,可能因斗气之故不肯喝催产药,也不让别人碰触,御医们最多只能号号脉。刚才黄御医要给皇上推腹,却全部被轰了出来……」
德馨公主急道:「皇兄怎能如此任性!怎可拿自己的龙体与腹中的骨肉开玩笑!」
「是,奴才也是这么劝皇上的,可是皇上不听啊!公主,您快想想办法吧。」
德馨公主在内殿走了两圈。她十分了解皇兄的性情,知道便是自己也劝服不了他。如今,解铃还需系铃人,断然命令道:

「去!去把楼贵妃找来!」
「这……」
「孩子是他的!现在皇上临产,他却避而不见,斗气也不是这个时候!把他找来,只有他能让皇上顺利生产!」

「可是、可是楼贵妃已被皇上打入冷宫,不准擅离一步,没有皇上的命令,谁也不敢放他离开。」而且名义上,这位贵妃还是个已经「下葬」了的主啊。
德馨公主美目一瞪,长袖一甩,沉声道:「那本宫就亲自去把他找来,倒要看看谁敢阻拦!」
「……是。」

第二十九章

王宫侍随着德馨公主来到皇宫偏僻的冷宫,果见半焦的硕大桃树下,一人在晨曦中迎风而立,身姿挺拔,眉目清雅,

神情有些淡淡的萧索和冷漠,正是楼清羽。
他还穿着昨夜潜入皇宫的一袭黑衣,发稍微湿,眼带倦意,显是从蟠龙殿出来,便一直站在这里。
德馨公主本来远远望着这人气定神闲、平静无波的神情,气就不打一来,可走近了,抬眼了,望了那比海还的眸子一眼,所有躁乱的情绪都不翼而飞,只剩下心底隐隐的抽痛和无奈的叹息。
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这个人的心,还是没有留下来吗?
楼清羽回头看见他们行来,愣了一瞬,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却不失礼节道:「公主!」
德馨公主这个时候,反不知该和他说什么,刚才的怒火全都消歇,只道:「皇兄要生了,你知道吗?」
楼清羽一惊,忙道:「请御医了么?」
「皇兄不肯让御医诊断。」
「为何?」
「他、他……唉!谁知道为什么!」德馨公主气得跺脚,道:「谁进内殿都被他轰了出来,连我也不例外!你怎么还能这么冷静?就算斗气也不是这个时候,快快随我回去,劝皇兄好好生产。」
楼清羽皱眉不语。
王宫侍看出他犹豫,忙道:「殿下,陛下昨夜与您争执是一回事,现在是另一回事。御医说胎儿早产,可陛下就是不肯服催产药,也不让御医接生,如此下去大人孩子都有危险。」
楼清羽一听此话,再站不住,道:「好,我去。」说着想往外跑,突然想起自己的身分,匆匆道:「我从密道过去,你们先走。」
德馨公主大喜,连忙带着王宫侍赶回蟠龙殿。

蟠龙殿已被封锁,楼清羽再从密道返回,内殿里空无一人。他看着那尊贵倨傲不可一世的人用力咬着殷红的下唇,额上冷汗涔涔,一个人在床上辗转呻吟,不由心下一痛,愣愣站在那里不动。
迦罗炎夜被阵阵紧促起来的阵痛折腾得心神疲惫,躺在床上不论什么姿势要难受得很,腰腹部沉沉的,翻身腾挪都不方便。
他向里侧微蜷了一会儿,又被腹痛折磨地动了动,忍不住舒展了一下身体。谁知肚子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直让他疼得恨不得去撞墙。
「唔……」迦罗炎夜紧紧咬住自己的手背,硬生生将痛呼咽了回去。
楼清羽再忍不住,冲到他身边用力拉下他的手,吼道:「这个时候了你还逞什么强!」再看着他手背上血渍侵染的牙痕,又急又痛。
「你……」迦罗炎夜汗水朦胧中瞪大眼睛,没想到他又回来了。
楼清羽脸色难看,道:「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放到以后再说,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迦罗炎夜已痛得神智半昏,知道孩子是不听话的要提前出来了,可就是不肯接受这个现实,人也脆弱了很多。
「不要早产……清羽……我不想孩子早产……」他紧紧抓住楼清羽的衣衫。
楼清羽听他如此一说,明白了他的心思,心下一阵抽痛,放柔声音道:「炎夜,孩子已经快九个月,不要紧。该出来就让他出来,不会有事的。」
迦罗炎夜蜷缩在他怀里,痛得无力。
楼清羽探入被中,摸上他坚硬起来的肚子,道:「你这样很危险。孩子很健康,不会有事的,平平安安把他生下来,我会陪着你。」说完高声唤道:「来人!」
外殿只有沈秀清。因为被皇上都轰了出来,他不敢让那两位老御医帮忙皇帝接生,要他们退到了外殿。此时听到里面传来楼清羽的声音,惊得以为自己听错了。
楼清羽看见是他进来,明显松了口气。他还怕其它御医在外面守着,进来别被自己的「诈尸」吓昏了。
「快去安排催产药!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别再耽误!」
「是。」沈秀清二话不说,立刻下去重新准备汤药。
「你……」迦罗炎夜攥着他的手,疼得满头大汗。

楼清羽在他耳边怒道:「想让孩子憋死腹中吗?你再任性试试,我把你绑在床头亲自给你接生!」
迦罗炎夜浑身一震,终于软下身体。他的后穴产道已经打开到四指左右,阵痛了一夜,羊水一直未破,催产的药物一喝,立刻反应剧烈起来。
中途楼清羽扶持他出恭了一,但因为胎儿下滑,堵住了肠道,几乎没有排出什么,连羊水都没有。蟠龙殿的闲杂人等早被撤了下去,王宫侍赶了回来,此事不宜人多,只还有那两位老御医在外面帮衬着。
迦罗炎夜不是第一生产了,但因为昨夜拖得太久,胎儿似是活动累了,渐渐没什么反应,就是往下坠着,疼!疼!
可能因为身子劳累亏损得也狠了,迦罗炎夜现在也没什么精神头折腾了,再听了楼清羽吓唬他说再不生孩子就憋死在肚子里,心里也怕了,任楼清羽要他怎样就怎样。
迦罗炎夜这的肚子没有生童儿的时候大,可也不容小觑。沉甸甸的坠在下腹,缓缓蠕动,真有让他下一刻就会死去的感觉。
他突然想起当初生童儿时生不如死的感觉,不能抑制的恐惧了起来,本来对楼清羽的满腹怨言和冷淡,一时都化为了虚无,

只知道抓着他的手,一刻不想让他离开。
「唔……啊啊─」
迦罗炎夜在最后再也忍不住,大声痛呼起来。凄厉的叫声在内殿里回旋,让人无法想象这位九五至尊竟然在忍受着这种非人的折磨,甚至疼得眼角溢出眼泪。
楼清羽看着这样的迦罗炎夜只有心疼!心疼!他抱着他,亲吻他,安慰他。他知道只有这种生产之痛才会让迦罗炎夜流下眼泪,不然这个意志像钢铁一样坚硬的男人,永远不会这么脆弱。
挣扎到傍晚,孩子终于出来了,比生童儿的时候顺利许多。迦罗炎夜浑身松懈下来,几乎立刻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腹部还痛着,但他急切地想知道孩子怎么样。
「是个皇双子!恭喜陛下!是个皇双子!」沈秀清剪断脐带,举起新出生的婴儿,兴奋地向皇帝贺喜。
王宫侍接过孩子,利落地抱到一边洗浴,再用小小的黄色锦被包裹好,送到皇上身边。
楼清羽激动地抱紧迦罗炎夜,高兴地叫道:「是双儿!是双儿!炎夜,我们有了个双儿!我们有了个双儿!」
他想起那个逝去的第一个孩子,就是个双儿!现在那个孩子又回来了,重新回到了他们身边!

迦罗炎夜十分疲倦,心下却十分喜悦。他挣扎着撑起身子,伸手轻轻碰了碰那放在床头,还在哇哇大哭的孩子包子皱一样的小脸,轻笑道:「真好……」
时隔四年,他终于又迎来了和楼清羽的第二个孩子。
迦罗炎夜看完孩子,几乎立刻便疲倦地睡了过去,一时没有想到楼清羽的事,所以任他这么堂而皇之地住了下来。
楼清羽现在是个没身分的「黑户」,除了皇帝的蟠龙殿,哪里也去不得。既然皇帝没有赶他走,自然没有再回冷宫,而是窝在了内殿那张不逊于龙床的舒服的软榻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迦罗炎夜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摸肚子,随即想到孩子已经生了,肚子消了下去;第二件事就是立刻喊来人,把孩子抱来给他看看,却见楼清羽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过来。
迦罗炎夜看见他明显一窒,不过还是先看自己辛苦生下的宝贝要紧。
见孩子还在打盹,细胳膊细腿,全身健全。小脸好像没有昨天刚出生时肿肿的感觉,现在看上去白嫩了许多。
他想起孩子早产,问道:「孩子没事吧?」
楼清羽微笑道:「没事。五斤二两,很健康,秀清检查过了。」
迦罗炎夜这才放心,轻轻捅了捅孩子肉肉的小脸,心满意足地笑了。楼清羽见他心情好,出去让王宫侍准备了早膳,端进来道:「吃点东西吧。这是人参素米粥,按照御医的吩咐做的。伤口还疼吗?」
迦罗炎夜一直半侧躺着,后面的伤口还没有完全闭合。因为暗双生产与女子和双儿不同,孩子只能从后穴娩出,所以生产
后调养极为不易,不能马上就大补,头些日子只能吃流食。
他见楼清羽仔细地为自己试好粥的温度,小心翼翼地端过来,黑睫半垂,不时地瞟一眼一旁的孩子,眼底眉梢间流露着淡淡的欣喜和宁静之色,不由心中微软,接过粥碗,慢慢用着,道:「你怎么回来了?」
楼清羽顿了一瞬,道:「德馨公主叫我回来的。」
「……用过早膳,你就离开吧。不用去冷宫了,回你宫外住的地方。」
楼清羽默默服侍他喝粥,没有回答。
迦罗炎夜不能多食,勉强吃了些东西,便停了下来。楼清羽将东西收拾下去,又换了补身的汤药来,要喂他服用。
迦罗炎夜皱眉,「这宫里没别的人了吗?朕刚才说的话,你听到了么?」

「快喝吧,药要凉了。」楼清羽淡淡地道,没理会他的话,举起勺子轻轻送到他嘴边。
迦罗炎夜有些恼怒,但楼清羽的神情不容拒绝,微一张口,药汁已被灌了下去。好不容易喝完药,楼清羽还仔细帮他擦拭了唇边的残汁。
「清羽!」迦罗炎夜皱眉。婴儿似被惊醒,忽然哭闹起来。
迦罗炎夜连忙缓下神色,慌慌张张地去哄。
这个孩子分外安静,吃饱了就是睡,他轻轻哄了一会儿,便安抚了下去。
孩子这么一闹,迦罗炎夜也不再大声说话,抬头去看楼清羽,微微一愣。
楼清羽眼底虽然流转着温柔之意,但神色却十分肃穆。他一直在旁静静的看着,此时开口道:「炎夜,我想和你谈谈。」
迦罗炎夜不知为什么,忽然怯场起来,道:「改日吧,朕累了。」
楼清羽轻轻一笑,道:「改日么?我走了之后,你会把密道封起来吧。」
「……好。你要谈什么?」
「炎夜,我们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信任我么?」楼清羽的声音低低的,很平静,平静得听不出语气。
迦罗炎夜愣在那里。
楼清羽道:「当年也是,把我软禁在遥西王府里,怕我坏你的大事?我是不想你作皇帝,可是你真要挣,我不会不帮你。可是你先砍断了我的后路,是我没想到的。」
迦罗炎夜有些出神。
是这样么?我是因为不信任他,才将他软禁的么?不不,我只是不想……不想他参与进来……只是……如此而已……
「炎夜,我是不想你作皇帝!」楼清羽用从未有过的语气道:「皇帝,以一己之身立万人之上,享受天下的人供奉。同样,皇帝,也要以一己之身,回报天下人!」
他抬头环视着华丽空荡的内殿,缓缓道:「帝位能带给你至高的权力,却不见得幸福快乐。你出生皇家,追求帝位,无可厚非,我却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平凡人。我渴望的,和你追求的,并不一样。这一点,你早知道吧?
「你把我卷入你的生活,我顺从,我接受,但我却永远无法把你当一个皇帝来喜爱。我,只把你当一个男人来喜爱。」
这是楼清羽第一对他说这样的话。迦罗炎夜忽然有些惧怕起来,心角抽疼。

楼清羽定定的看着他,道:「你怪我在外面瞒着你做生意,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如果只是为了自己的后路,我没有必要帮你暗中对付林贤王。」
迦罗炎夜微微一震。当日他怀胎暴躁,又刚刚得到消息,根本没有仔细思考,只是一味地以为楼清羽背着自己暗中经营势力,其心不善,却没想过他是为了自己。
楼清羽似是看出他在想什么,淡淡地道:「你不信任我,所以你最先想到的是我的心机和背叛。就如当年在遥西,你要起兵,最先想到的是软禁我。」
「不对!不是这样的!」迦罗炎夜下意识地否认。他害怕楼清羽的犀利和敏锐,即使真的是自己多疑,他也不想承认。所以他反驳道:「你说我不信任你!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如果你信任我,回宫的时候为何不把你在外面做的事告诉我!」
楼清羽冷冷一笑,「告诉你?怎么告诉你?我刚回宫的时候根基不稳,没有任何势力,外面的联系也都断了。后来也曾伺机想坦然相告,然而、然而……」他咬了咬牙,恨声道:「一个李东明你都不容他!我怎敢断了自己的后路!」
迦罗炎夜重重一震。
楼清羽道:「你别告诉我,李东明之死你毫不知情!你宁愿放任外戚势力,也容不得我与朝廷有半点瓜葛!炎夜,你就需要这么防着我么?」
话一旦说开,楼清羽也狠了心,「当年你在西疆作战,我千里迢迢赶去帮你,为的是什么?在苍州的时候,我以为我们共患难,是两心一体的夫妻,可是回到遥西就变了。你、你……」
楼清羽闭了闭眼。他想起李东明是个难得正直的好官,竟是自己害了他。迦罗炎夜始终对自己不能完全信任,这究竟是谁的错?
迦罗炎夜也脸色苍白,想起二人当年的彼此扶持,相依为命,觉得心底如同破了个大洞,呼呼地刮着冷风。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在这重重的宫中长大,他学不会对人完全的信任,虽然他一直努力着,可还是在关键时候下意识的撇开了楼清羽。也许作皇帝,天生便是多疑的。
楼清羽镇静了一下,二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楼清羽忽然有些倦怠地叹了口气,淡淡道:「好,不说了。」他俯身看了看襁褓中的孩子,伸手轻轻抚摸他的小脸,道:「这孩子真安静,以后叫他静儿吧。」

迦罗炎夜没想到他突然转换话题,有些怔愣,随即被他这个样子弄得心慌。他抓住楼清羽的手,迟疑道:「清羽,我、我……我知道我过去错了,可是我也不想!难道让你留在我身边就那么难么?」

楼清羽过了好半晌,才覆上他握着自己的手,幽幽一叹,道:「炎夜,夫妻本是一体。我从嫁给你那天起,就说过愿意与你不离不弃。如果你学不会信任,不能信任我,那么我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说完他掰开迦罗炎夜紧握他的手,慢慢站起身来。

「你要去哪里?」迦罗炎夜慌忙道。
楼清羽低声道:「是你先让我离开的。也许这样是对的,我们都需要冷静。我给你时间,等你想清楚,等你……学会信任我,再来找我吧。不过……」他幽幽地道:「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我不会等你一辈子。」说完,径自向密道走去。
迦罗炎夜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颓然倒回榻上。

楼清羽回到了宫外的宅子,司锦和秋儿已经等了他整整三天,看见他平安回来,都松了口气。
「少爷,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宫里什么消息都没有,急死我们了。」
司锦看了看楼清羽的脸色,拽拽秋儿,笑道:「殿下累了吧?先回屋歇歇。」
楼清羽点点头,回屋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将司锦和秋儿叫来,道:「我已经想好了。我不想你们陪我住在这里,我会给你们一笔银子,让你们出去自立门户,怎么样?」
秋儿和司锦面面相觑。秋儿道:「少爷,你……进宫发生什么事了吗?」
楼清羽笑笑,「没什么,就是暂时不回宫了,还不知要在这里住多久。你们没必要在这里陪着我。」
「少爷,多久我们都和您一起过。」
楼清羽正色道:「秋儿,我不想让你作一辈子的下人。你现在也有妻有子,该过自己的生活了。再说,以后你们也可以随时回来看我。」
「殿下,」司锦蹙眉道:「司锦怎样无所谓,但我和秋儿都非常担心您和陛下的事。您现在突然要我们走,可是发生了什么,我们虽然帮不了您什么,但愿意与您同进退。」

「对!」秋儿握紧司锦的手,对他笑笑,回头看着楼清羽道:「少爷,秋儿无父无母,从小便与您在一起。秋儿知道您没把我当过下人,在我心中,您也不是主子,而是我的亲人。少爷,我和司锦早已商量过了,无论怎样,我们都不会离开您的。」
楼清羽默默看着他们半晌,忽然微微一笑道:「好。既然如此,你们就赶紧准备准备吧,咱们要办喜事了。」
「喜事?什么喜事?」秋儿和司锦齐齐愣住。
楼清羽握住他们二人的手,搭在一起,道:「当然是你们的婚礼!」
二人呆愣。
楼清羽大笑道:「是我的不是,让你们做了这么久无名无分的夫妻,这两日就为你们办场隆重的婚礼,把司锦正正经经的娶进我们楼家!」
司锦立刻羞红了脸。秋儿还傻呆呆的,有些回不味来。
「傻小子,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准备聘礼吧!」
楼清羽拍拍秋儿的肩,司锦已羞得向门外跑去。楼清羽在后面高声提醒道:「新娘子,别忘了准备嫁衣啊!」

秋儿和司锦本以为楼清羽只是说说,毕竟他们「老夫老妻」好几年了,连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补办什么婚礼啊。
谁知楼清羽却是当真,甚至事事亲为,效率神速,两天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还嘱咐司锦这两天什么都不用做,只在房里准备自己的嫁衣即可。秋儿也让他搬了出来,成婚之前分房住。
只有宝儿年纪小,听说可以参加爹爹与母父的婚礼,兴奋得什么似的。
司锦羞道:「哪有抱着孩子成婚的,像什么话。」
楼清羽刮刮宝儿的小鼻子,笑道:「我们宝儿这么可爱,给你爹爹母父作童啊。」
秋儿只在一旁傻乐。他是亏欠司锦的,因而对婚礼也极是期待。
大婚那天,甚至楼清扬也来了,还带了贺礼。楼清羽被司锦和秋儿请上高堂,一下子升辈了。楼清扬还笑道:「小弟,你这媳妇娶得好啊,就不知是弟媳妇还是儿媳妇?」
楼清羽笑道:「大哥,来来来!你要是羡慕,让秋儿和司锦也给你敬杯茶。」

「不敢不敢!无功不受禄,我还是免了吧。」
楼清扬听说冷宫失火,楼贵妃遇难的消息时,差点没晕过去。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弟弟,可不想再失去第二个。还是他爹性子沉稳,不动声色,果然没两天,收到楼清羽送来的密信,才知道是场误会。
如今楼清羽以「肖锐」为名,楼清扬这来参加婚礼也是偷偷摸摸的,好不容易避开了那些细作,见楼清羽今天这么开心,
不由心中暗叹。他这个弟弟,也许一直追求的就是这种平淡的生活,真不知道当初将他从乡下接回京城,是对还是错。
秋儿和司锦规规矩矩地拜了堂,宝儿提着个小篮子跟在后面,摇摇摆摆地给他们撒,高兴得不得了。宅子里楼清羽原本雇来的下人都参加了婚礼,连那些皇上派来的暗卫也都沾了光,所有人都得了红包。
楼清羽终于了却一桩心事,秋儿和司锦也正式成了夫妻。这场婚礼只是他们宅子里自己办的,却是真正的喜庆。
婚礼之后,这小两口和孩子还是与楼清羽住在一起,越发得像一家人。一个月后,竟迎来了一位意外之客,和一份「大礼」。
「德馨公主!」楼清羽看见那神秘来客,慢慢揭开头上的面纱,正是当朝公主迦罗德馨,不由十分吃惊。
「二嫂,多日未见,别来无恙。」
「妳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德馨公主微笑道:「听说二嫂这里前些日子有喜事,皇兄让我给二嫂送份『贺礼』来。」
楼清羽早已注意到公主身旁的侍女怀中抱着一个婴儿,父子连心,一眼就认出这是他的静儿。果然,德馨公主接过孩子,轻轻交到楼清羽手上,道:「皇兄让我把孩子带给你抚养。」
楼清羽微愣,看着怀中刚刚满月,睡得香甜的双儿,道:「为什么?」
德馨公主苦笑,「皇宫里都是陷阱,防不胜防。皇兄本来已安排好了一切,却不想孩子早产,许多事让他措手不及。孩子在蟠龙殿秘密抚养了这些日子,终究要瞒不住的。皇兄左思右想,还是先送出来安全。」
「他……还好吗?」
德馨公主淡淡叹了口气,道:「皇兄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他没有再说什么别的吗?」
「皇兄说,这孩子就叫迦罗坤静,小名静儿。」

楼清羽默然无语,叫来司锦,让他先把孩子带下去。领德馨公主来到书房,道:「公主,妳既然来了,有件事我想问问妳。」
「什么事二嫂但说无妨。」只要能让你和皇兄和好,你问什么我都愿意回答。这是德馨公主的心里话。
楼清羽斟酌片刻,将去往凤鸣谷前那一夜,曾在蟠龙殿听到她和迦罗炎夜对话的事说了,问道:「我想知道,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迦罗德馨没想到他问的竟是这个,不由心慌道:「哪里有什么隐情,只是我向皇兄撒娇罢了,随口胡说的。」
楼清羽淡淡一笑,道:「德馨,妳现在已过双十年华,却迟迟未嫁,难道当真没有什么理由吗?」他见迦罗德馨神色微变,道:「我这话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要打探妳的隐私。只是那日你们的谈话委实让我好奇,便私下调查了一番。」
迦罗德馨紧张道:「你查到什么?」
楼清羽幽幽一叹,盯着她淡淡道:「事到如今,妳还想瞒我吗?」
迦罗德馨结巴道:「二嫂,你、你都知道了?」
其实当年先皇一干兄弟中毒之事极为隐密。先祖皇帝大怒,除了斩杀了长皇双子外,还将所有知情的御医全部血洗。到得今日,知道此事的除了几位当事人外,应再无他人知晓。只是迦罗德馨到底年轻,禁不住楼清羽使诈,稍一用计,便都说了出来。
楼清羽确是在诈她。他是查过,却没查出什么具体内容,只有一些蛛丝马迹,此时越听越是心惊。
莫怪当年迦罗真明忽然将孕育子嗣的段妃打入冷宫,而北郡王以他没有子嗣一事大作文章。而在苍州时几要对童儿下手的那些听风楼的人,想必也是奉北郡王之命要除掉炎夜的子嗣。
原来,当初皇天监卜的卦,言迦罗氏此脉必为楼氏所出,由此而来。那炎夜……
楼清羽闭了闭眼。
他相信炎夜和他在一起不是为了孩子。毕竟身为暗双之事,若不是自己于主攻之位,让他意外怀上,想必迦罗炎夜自己也是不知道的。何况当年有第一个孩子时,迦罗炎夜并不想要……
「二嫂……」迦罗德馨见他一直不语,有些忐忑。
楼清羽微微一笑:「如此,也是天意。」
迦罗德馨似是不知如何是好。

楼清羽看出她的心思,道:「妳放心,此事我不会告诉皇上,只当不知道是了。」
「皇兄为何不亲自告诉你?」
「……许是怕我乱想吧。毕竟是皇家秘辛,多知无意。」
「二嫂,你放心,当年御医诊断过了,此毒只到皇兄和大皇兄这一代而已,再不会延续第三代。童儿不会有事的。而且……而且皇兄的后宫也不会再有所出,你的地位不会有人能够取代。」
楼清羽淡淡一笑,道:「我并不在意这些。德馨,妳不要想得太多,妳正是青春年华,不要被此事耽误了。妳看先帝虽然中毒,还不是一样留下了你们这些子女?不要给自己背负太多的心理负担,人生苦短,尽情享受自己的生活才是首要。」
迦罗德馨迟疑道:「二嫂,你、你什么时候回去?」
回去?
楼清羽轻轻一笑,道:「那要看皇上的意思了。」
迦罗德馨低声道:「皇兄生性好强,脾气是硬了些,不过他对你却是一片真心。还望二嫂耐心等待,皇兄必会接你回去的。」
楼清羽淡笑不语。
迦罗德馨走了以后,静儿留了下来。楼清羽虽然看不见童儿,但有这个孩子在身边,心下也是大慰。可是想到迦罗炎夜竟把孩子送到他身边,又不由为他担忧。
楼清羽现在理江南的产业已完全不避讳,虽然离开了迦罗炎夜,但还是想为他做些事情,至少在商业上帮帮他的忙。他不知道迦罗炎夜什么时候才会完全放下戒心,相信自己,但至少现在他还有耐心等待。
楼清羽没有想到,他这一等,就是整整一年。这一年中,朝堂上翻云覆雨,行事大变。在崔相之后不久,林贤王因勾结外族而落马,林贤妃被查出纵火冷宫之事,打入了冷宫,不久被赐死,朝堂和后宫都是一片新格局。
不过这些事都离他很遥远了。他从不想参与这些事,听过也如清风过耳,淡淡一笑。只是童儿始终让他惦记。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春风到。
三年一届的选秀活动又快展开了。皇上后宫稀薄,子嗣只有太子一人,便有许多大臣催促着皇上纳妃,但皇上一直不为所动。
很快便是静儿满岁,再过几天又轮到童儿的六岁生日。
楼清羽已经一年没有见过童儿,不知他过得如何,心中惦记。想到迦罗炎夜,知道他想必也是如此想念着静儿,一时心下感慨,不知二人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将来是否还有挽回的机会?
他心下暗自决定,如果静儿满岁之际迦罗炎夜还没有决断,那他也无需再等下去了,就此收拾了东西,带着孩子远走高飞。
这日,他像往常一样易了容,上街溜达溜达,想给秋儿和司锦的第二个孩子买点礼物。一个月前秋儿再当了爸爸,这是个男孩。
楼清羽想到这是秋儿的长子,打算给孩子买个护身锁之类的。
他在街上溜溜达达了半晌,买完东西,随意逛着,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打在腿上。
楼清羽心中一动,四看了一眼,没有发现异样,以为是自己错觉,又继续前行,但随即又有一物轻轻敲在小腿上。
楼清羽心下一凛,凝神向物体飞来之看去,并无异常。忽然视线掠过,在一不引人注意的拐角看见一青衣人,头戴斗笠,隐在墙角。那人见他望来,飞快掀起面纱一角,快步向巷子里走去。
楼清羽浑身一震,眼神一亮,跟着闪进了那个小巷。青衣人在前方拐角等着他,看他寻了过来,又快步向前走。楼清羽
紧紧跟在后面,二人在凌乱狭小的巷子里左转右转,直到甩掉了所有暗卫,那青衣人才闪进一座独门小院。
楼清羽紧追过去,大门露出一缝,并未关严。他迅速掠了进去,关好大门,回身一看,见那青衣人已掀了斗笠,浅笑盈盈地站在院子里看着他。
「二哥─」楼清羽激动地叫了一声,扑了过去。
此人正是失踪已久的楼清翔。楼清羽万万没有想到,他和父亲大哥寻找多年的人就这样轻松的出现在他面前,激动不能自已。
「二哥!清翔!」楼清羽紧紧抱住他,几疑是在梦中。
楼清翔轻轻挣开他,「好了,别抱这么紧。几年不见,你的力气渐长啊。」
「我不是在做梦吧?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为什么音信全无?你知道我和父亲还有大哥有多担心么?你的毒解了吗?你、你……」楼清羽激动得语无伦。

楼清翔拖着他的手走进厅堂,「放心,我这几年过得很好。我一直和他……隐居山谷,专心解毒,直到近两年毒已完全解了,才回来找你们。」接着笑道:「你身边的暗卫可真不好打发,我跟了你好几,今日才找到机会和你见面。」
楼清羽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低声问道:「真明……他好吗?」
楼清翔面目含笑,道:「他也很好。」
楼清羽见他眼底蕴着温情笑意,心下一亮,「你们在一起?」
楼清翔没想到他说得如此直接,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过了片刻,才微微窘迫地点了点头。楼清羽想起刚才抱着他时的异样,低头望去,不由吃了一惊。
「你、你这是……」
楼清翔脸红,抚住已经隐隐隆起的腹部,微笑着道:「说来话长……」
原来当年他和迦罗真明被北郡王软禁,利用密道逃了出去。迦罗炎夜当时派了刺客前来暗袭,其实并非要取迦罗真明的性命,只是想把他们截出京城,带到南方。
那刺客确实下了毒,不过那毒对没有内力的人无效,只是让人失去知觉,犹如假死一般,但对有内力的人来说便麻烦了许多。
楼清翔当时守护在迦罗真明身边,发现茶水有问题,代他饮了下去,结果自己中了这莫名其妙的毒物。
二人化妆潜逃出京后,迦罗真明本有翻身的机会,毕竟他是大齐正统的继承人,手下自然有人接应。但是当时楼清翔不仅中了刺客之毒,还被北郡王下了许多药物,内力全失,几乎性命不保。
迦罗真明为了他,竟放弃了皇位之争,带着他千里迢迢去寻找解药。其中艰辛不必多说,这几年来,他们一直躲在江湖上最为神秘的药谷之中,直到去年楼清翔才完全恢复了健康。
「本想着今生我能守护他,保护他,却没想到反而拖累了他。」楼清翔笑道:「原来我真是自作聪明呢。」
楼清羽不知说什么好。迦罗真明是真正一位重情重义之人,可以为了爱人而放弃天下,如此胸襟,让楼清羽钦佩,也……隐隐羡慕。
「可是你怎么会……真明和炎夜不是都中了上代遗毒吗?」楼清羽盯着楼清翔的肚子感到匪夷所思。
「也许是我们的心意感动了上苍吧。我也不知道……」楼清翔想到腹中的孩子,脸上便流露出慈爱温柔之色,微笑道:「总之,今日的一切,我们都不曾后悔!」

离开楼清翔的小院,楼清羽心里说不出的轻松愉快。多年的心结,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最后的释放。
他仰头看着晴空万里,只觉生活如此美好,春风如此醉人,连脚下的步伐都轻快起来。他的眼前好似打开了一扇窗,似乎他和炎夜的隔阂,也可以慢慢消失殆尽。
也许真是想什么便出现什么。
楼清羽刚走到家门口,便看见一人头戴斗笠,站在门前。他呼吸骤停,停下脚步看着那人。那人也回过头来,虽然隔着面纱,但楼清羽却能感觉到那双炙热锐利的黑眸。
「你来啦。」楼清羽笑得清雅悠然,心下却怦怦跳得飞快。
「嗯。」那人低低应了一声,视线一直没有离开他。
楼清羽看着他,歪了歪头,道:「你来做什么?想好了么?」
「想好了。」那人慢慢撩开面纱,露出久违的英俊面容,「我来接你回去。」
楼清羽觉得他消瘦了一些,却更加成熟沉稳,不由微笑道:「你学会信任了么?」
迦罗炎夜也轻轻一笑,「也许还学不会所有,但我会努力!」
一股暖流从心底缓缓流过。楼清羽上前拉住他的手,微笑道:「那回家吧。我们看看静儿。」
迦罗炎夜没想到他如此轻易的便接受了自己,不由望着他,但觉这一刻,从未有过的宁静。
一阵暖风从二人身旁缓缓拂过,楼清羽心下轻笑。
绿树红桃千满枝,又是一年春风渡。
春天,果然是个好季节。

─全文完

番外 回宫

朝中的大臣虽然对楼贵妃的「死而复生」万分惊异,但皇家秘辛,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何况楼贵妃不仅回来了,还抱回了大齐国的第一位皇双子─迦罗坤静。
现在迦罗炎夜的后宫中,可以说只有楼清羽一个妃子了。陈袖儿半年前已被偷偷送走。原来她竟与一位宫中侍卫暗中相恋,迦罗炎夜本来也只把她当妹妹,没有碰过她,偶然知道后给陈竟写了封密函,将此事相告,成全了陈袖儿。
陈竟那边见信大惊,连夜送了三封请罪书,哀叹家门不幸。迦罗炎夜却不以为意,反宽慰了他一番,让他更加死心塌地的驻守边疆。
剩下的几个美人、嫔妃,地位低下,不足道也,楼清羽也不放在心上。如今他恢复贵妃之位,已实为后宫之主。
楼清羽回宫后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手下所有商号的帐簿交代了。
迦罗炎夜只知道他在江南的产业,却不知他手下竟有如此多的商号,已隐隐是大齐国首富了,不由大吃一惊。
楼清羽笑道:「这也没什么。我擅长的怕也只有这个了。」
迦罗炎夜望了他半晌,道:「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朕不知道的?越是相,越是觉得不了解你。」
楼清羽笑道:「你自己慢慢发现不是很好?这些是我的所有,如今都摆在你面前,你可放心了?」
迦罗炎夜没有看那些帐簿,原样交还他手上,道:「既然是你自己的东西,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朕就不看了。」
「真的相信我?」
迦罗炎夜微微一笑,「这些商号掌握在你手里,比在别人手里更让朕放心。」
楼清羽毫不客气地点头道:「这倒也是。」接着窃笑一声,道:「你倒算得精明,如今我竟成了你的『管家婆』了。」
「这也名副其实。」
二人哈哈一笑,前嫌尽去。
迦罗炎夜了解楼清羽的实力。他既然能在短短几年内经营起如此庞大的身家,就是全部舍弃,也可再卷土重来,如今他倒觉得自己「娶」到了宝。
以前总觉得楼清羽淡雅不理世事,现在见他能力出众,且如此相信自己,也不由心中感动,更加钦佩楼清羽。
楼清羽其实倒未想那么多。他早在嫁给迦罗炎夜的那一日起,就暗下决心努力接受这个人,与他同在这个时代走过风风雨雨。经过几番波折,二人折腾来折腾去又回到一起,也是缘分,何不好好珍惜?
这些钱财本是身外物,再说他努力经营自己的势力,也不过是为了自保之余为迦罗炎夜分担些事务。
楼清羽是死过一的人,某些程度上有些大彻大悟。何况他对迦罗炎夜用情已,既然对方主动示好,自己也要为彼此的幸福而努力。

楼清羽回宫,最高兴的莫过于童儿。他已经六岁,长得小大人一般。听说爹爹和小弟弟回来,一路怀着雀跃的心情赶到飞翼宫。
「爹爹─」童儿闯进内殿,看见那熟悉的身影,大叫一声,扑了过去。
楼清羽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爹爹!爹爹!爹爹……」童儿在他怀里一直叫着,父子二人都激动不已。
「呜哇哇哇……」静儿本来乖乖地坐在床上,此时看见爹爹紧紧抱着别人,感觉自己受到了忽略,于是大哭地引人注意。
童儿跳下爹爹的怀抱,来到床边,看着静儿道:「这就是静儿弟弟吧?好可爱啊。」说着伸手摸摸他的头。
「呜呜呜……」静儿呜咽地看着眼前人,一时忘记了哭闹。
童儿越看他越喜欢,转头对爹爹道:「我能抱抱他吗?」
「你抱得动么?」
「爹爹小瞧我。」童儿撇撇嘴,笑咪咪地伸手,笨拙地将快一岁的静儿抱在怀里。
楼清羽将他抱上床,帮他脱下靴子,让他和静儿滚到一起,笑道:「他可沉得很呢。」
「不沉。」童儿吃力地将静儿举到自己的腿上,揉着他的小脸。
可能真是兄弟,静儿已经不哭了,睁着圆溜溜地大眼瞪着童儿,好奇地在他身上摸了又摸。
「弟弟真可爱。弟弟真乖。弟弟真漂亮。」童儿连连夸赞,低头在他小脸上啧啧地亲了两口。静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伸手拉着童儿玉冠上垂下的绦穗,抓在手里把玩。
童儿高兴,从怀里掏出个精美的玛瑙坠子,挂在静儿脖子上,道:「给你!给你!哥哥送给你的,喜欢么?」

静儿拿起来就往嘴里送,童儿吓得大叫:「不能吃!吃不得!」
楼清羽把坠子拿下了,道:「等他大点再给他,现在什么都往嘴巴里放,咽到肚子里就糟糕了。」
童儿吐吐舌,点了点静儿白玉般的额头,哈哈笑道:「静儿是个小馋猫!」
静儿也咧着小嘴傻呼呼地跟着笑。
楼清羽笑道:「你还说他。你自己小时候也这样,抓到什么都要吃,让人一刻不安心。」
「我才不这样呢。」童儿不承认。
楼清羽挑挑眉,「你还不信?不信问你父皇,你那时候比静儿还淘气呢。」
「问朕什么?」迦罗炎夜正好下朝回来,听说童儿从皇太后那里赶回宫来,连忙过来看看,正听见这一句。
楼清羽笑着将刚才的事说了,迦罗炎夜点头应道:「你们兄弟都一样,谁也别说谁。」接着想起什么,对童儿笑道:「你那时候几乎天天把尿撒在父皇的衣袍上,你不记得了吧?」
童儿大叫:「我才不会!我不信!」说着捂着静儿的小耳朵,道:「静儿不要听!爹爹和父皇说哥哥坏话!」
静儿根本听不懂,以为哥哥在和他玩呢,笑弯了一双圆圆的眼,伊伊呀呀地兴奋叫着。童儿看他这么「听话」,不再理会双亲大人,继续喜孜孜地和静儿在床上玩。
迦罗炎夜看着他们兄弟亲密地样子,又见楼清羽含笑一旁,顿时觉得一向清冷的内殿变得暖洋洋,从心底里涌出一股安宁温馨的幸福之感。
楼清羽侧头,看见迦罗炎夜脸上的舒暖之情,不由心下一热,偷偷拉住了他的手。
迦罗炎夜微微一愣,见孩子们就在一旁,外面还有宫人,不由有些羞赧,却又舍不得挣脱。
好在童儿正和静儿玩得开心,并未注意。楼清羽将孩子们交给宫人,拉着迦罗炎夜的手,悄悄出了内殿,来到偏殿。

「炎夜……」楼清羽动情地抱住迦罗炎夜,嘴巴贴上他的脖颈。
迦罗炎夜大吃一惊,「你干什么?」
楼清羽忍不住笑道:「你这么紧张,以为我要干什么?」

迦罗炎夜觉得又被他戏弄了,怒瞪着他。楼清羽刚才被一家团圆的情景所感动,并没想做什么,只是想抱抱他而已。此时
被他这么一瞪,反倒蠢蠢欲动起来。
他最喜欢迦罗炎夜这样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露出这种「恼羞成怒」的神态,不仅感觉亲近了许多,也……分外让人有想要压倒的欲望……
「炎夜,我已经回宫。」楼清羽在他耳边低声道。
「那又怎么样……」迦罗炎夜已很久没有和他这么亲近,而且除了楼清羽,世上也没人敢这样对待他,竟不由有些紧张。
「不怎么样,不过……你今夜在哪里留宿呢?」楼清羽慢吞吞地说,语气和眼神都十分暧昧。
此时只有他们二人,迦罗炎夜也是男人,分开这么久,他一直忙于朝廷上的事,也无心于情欲,此时突然这么亲密,难免欲火上升。
迦罗炎夜看着楼清羽近在眼前的俊美容颜,随着时间的历练,越发成熟雅致,不由心中大动,突然头一偏,主动吻了上去。
他这一来,哪里还止得住,二人立时缠在一起,也不管什么白天晚上,互相搂着跌跌撞撞地倒在床上。
楼清羽将迦罗炎夜压在身下,膝盖顶进他双腿之间,双唇纠缠,手指灵巧地翻入他的衣襟,在他身上探索。
「呃……」
这熟悉的双手,温柔的安抚,让迦罗炎夜觉得自己在这冷冰冰的皇宫中又活了过来。他浑身燥热,急切地扯开楼清羽的衣衫,让二人的身体更紧密地贴在一起。
飞翼宫的偏殿里,熏香缓缓,纱幕轻扬。
宫人们都远远地守在外殿,童儿和静儿也在主殿玩得欢快,却不知他们的两位父亲大人正在大白天里做着爱做的事。
迦罗炎夜从未在白日里与楼清羽在宫内寻欢,而且偏殿还随时有宫人闯进来的可能,二人不禁都有种偷欢的快感。
「慢、慢点……啊─」
迦罗炎夜情不自禁地闷哼一声,赶紧咬住枕面,怕声音太大引来宫人。
楼清羽也十分激动,急切的渴望让他们衣衫都没有完全除下,迦罗炎夜甚至还半穿着龙袍。
楼清羽将他压在身下,猛烈地出入着。他不喜欢急进,在这方面总是持久而有耐心。可是二人实在许久未曾亲热,一旦爆发一时都不可收拾,整整半个时辰,竟没有停歇过。

「不、不行了……差不多了……你、你……」
迦罗炎夜被他弄得实在不成了,不是他体力不支,实是想到此时此刻的时间地点,还有晚上的宫宴……让他不得不出声讨饶。楼清羽也到了爆发的临界点,终于低吼一声,射了出来。
二人相拥着在床榻上躺了片刻,迦罗炎夜最先想起正事,慢慢起身,看了眼狼藉的龙袍。
楼清羽仍趴在床上,冲他低低的笑。
迦罗炎夜简直尴尬的要死。这可怎么办?大白天的,让宫人来重新服侍他换衣服么?
他无奈地白了楼清羽一眼。
以后有他在身边,自己的日子好过不了了……

果然,迦罗炎夜的预想是正确的

十个月后,他和楼清羽迎来了他们的第二个儿子,迦罗坤明

─番外《回宫》完

番外 多年之后

「太子哥哥!」
「嗯?什么事?」
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从御书房缓步踱出,锦衣裘带,面如冠玉,容姿秀美,精神勃发,正是当今太子─迦罗坤泽。
他刚和几位大臣议完事,正要向自己寝宫的方向行去,却被唤住,回头一看,是十四岁的长皇双子迦罗坤静领着二皇子、三皇子和长公主三个弟妹过来。
「老三他们几个想念父皇和父后了,想让太子哥哥带他们去碧澄宫请安。」迦罗坤静微笑道。

谁知他刚说完,十二岁的二皇子迦罗坤明连忙抢着道:「谁想他们了!我才不想,是小四、小五他们想。」
他本来性子便好强别扭,又刚刚进入青春叛逆期,面子比纸还薄,嘴巴比鸭子还硬。
迦罗坤泽道:「不行啊,父……父后临盆在即,我们等小皇弟或小皇妹出生后再去看他们好不好?」
八岁的三皇子迦罗坤岚拽拽长公主迦罗坤燕道:「瞧,我说什么来着,父皇和父后要有新的小宝宝了,不要我们了,妳这小胖妹还不信!」
迦罗坤燕只有五岁,闻言含着手指,嘴巴一扁,立刻呜哇一声哭了出来,「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新的小宝宝,我不要皇弟皇妹,我要父后!我要父皇!哇……」
太子脸黑,长皇双头疼。
「老四,做什么吓唬妹妹!乖,燕儿不哭,燕儿不哭哦……」太子斥责了三皇子一句,抱起五岁的小公主,耐心地哄她,柔声道:「父皇和父后怎么会不要燕儿呢,父皇和父后最喜欢燕儿了。」
二皇子眉梢一挑,冷哼了一声。
三皇子跺脚道:「那父皇父后走了这么久为何还不回来?我们去请安也不行么?一定是把我们忘了!」说着眼圈也红了,十分委屈的模样。
长皇双对他们感到无奈,冲皇兄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这几个不好打发啊。
迦罗坤泽只好哄道:「父后身体不好,父皇怕你们去了打搅爹爹休息。听说这几日父后就要生产了,等父后生完了小宝宝,我们一起去看他们好不好?」
二皇子脸色一冷,「父皇他们都走了大半年了,如果这个月还不回来,我说什么也要带他们去的,太子哥哥,你别想拦我。」
迦罗坤泽心里算算,过了这个月应该没问题,便微笑道:「好。如果父皇他们这个月还不回来,我亲自带你们去找他们。」
二皇子这才怏怏作罢,扯了扯老四老五,道:「走,三哥带你们玩去。」
迦罗坤静忙道:「玩什么玩!刚把你们从后园逮回来,太傅等久了,快去书房!」
「不去!那些个老头子讲话啰哩啰嗦,烦死了。我不听课,我带他们骑马去!」
太子喝道:「胡闹!他们才几岁,骑什么马!岚儿也就罢了,燕儿是个女孩子,都快被你带坏了。你这臭小子,赶紧给我去御书房!非要我亲自拧着你耳朵去不可是不是?」

二皇子缩了缩肩,撇嘴瞪了他一眼。
除了父皇和父后,也只有这位长兄太子能压得住他。迦罗坤静虽然也是他哥哥,但到底是个双儿,没有太子这般威势。
太子见他不说话了,冲他招招手。
二皇子戒备地走到他身边,瞪着眼问:「干么?」
迦罗坤泽一把把他拽到一边去,夹住他的脖子低声道:「小子,再带着他们胡闹,看我还让不让你出宫!」
「我哪里胡闹了!」二皇子不服。
「那为什么不听你二哥的话?」
二皇子撇嘴,嘟囔道:「他就比我大两岁,还是个双儿,我凭什么要听他的。」
「臭小子!老二是个双儿都比你懂事。我看下个月的议事上我也不用举荐你了,干脆还是带你二哥出使津国好了。」
「别!别!」迦罗坤明慌了,连忙拉住他道:「上你就带他去的,这也该轮到我了,大哥你不能偏心眼!」他一急,就忘了称呼太子,直接叫他大哥了。
迦罗坤泽哼了一声,压着他脖子低声道:「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是。」二皇子挣扎了良久,才一脸痛楚,不甘不愿的应道:「我这就带老四他们去书房。」
「还有呢?」
「……去碧澄宫的事我也不提了。」
「乖。」太子满意的笑笑,摸摸他的头,赞道:「真是好孩子。」
迦罗坤明打了个冷颤,觉得他大哥这语气实在恶心,却又不敢吭声。心想大哥笑起来真像只狐狸,简直尽得父后的真传啊。
看着桀骜不驯的二皇子乖乖带着老四老五向御书房而去,皇长双迦罗坤静笑道:「还是大哥有办法啊。」
「辛苦你了,静儿。我最近政务忙,顾不得他们,你多盯着点。尤其是老三,这小子性子越来越野了,父皇和父后又不在身边,可别让他嚣张到天上去。」
「他总说我是个双儿,不听我的。」长皇双子摊摊手,无奈道。
「双儿和女儿又怎么了?父后不是常说男双女平等么。是你性子太温和了,把他宠坏了。」
「大哥,你不是也把我宠坏了么!」皇双子笑道。

「你可是我好不容易『种』出来的弟弟,当然要宠你。」太子笑笑,拉起他的手,道:「走,陪我用膳去。下午我还要去碧澄宫给父皇送奏折呢。」
太子对这个双儿弟弟最是疼爱。因为他无论怎样都记得,静儿是他千求万盼,好不容易得来的第一个兄弟。当然,后来老三那家伙出世时他也是十分疼爱的,可那小子就是没有静儿乖巧可爱,常常让他十分头疼。
唉……想起要带那只小老虎出使大津,迦罗坤泽觉得太阳穴现在就开始突突直跳了。

下午迦罗坤泽来到碧澄宫,在清凉的洛水园畔的青藤长廊下,看见他要找的人。
「父皇。」他高兴的过去,在那人的竹榻前行了礼。
那人微微抬起倦怠的双眸,望着他笑道:「童儿,你来了。过来坐。走了一路热了吧?朕让人给你端碗酸梅汤来。」说着要支起笨重的身子。
「哎呀父皇,不用了,您快快躺下。」童儿慌忙扶住他。
「好了,酸梅汤来了,你小心些,别动了胎气。」楼清羽端着东西从长廊那边过来,将他按了回去。
「朕又不是易碎的瓶。」迦罗炎夜不悦道。
「你当然不是瓶,哪里有你这么胖的瓶。」楼清羽笑道。
「你说什么!」迦罗炎夜抬高声音。
「我开玩笑呢,莫气莫气。」楼清羽含笑安抚他。
「朕这个样子都是谁害的?你敢笑话朕!」
「不敢不敢!哎呀,孩子面前,不要闹气。」
童儿在一旁捂着袖子偷笑,迦罗炎夜气道:「你笑什么!」
童儿赶紧上前,趴在父皇身边道:「童儿错了。父皇不要生气,也不要怪爹爹嘛。」
迦罗炎夜觉得有些吃力,笨拙地侧过身子躺着。
童儿看着他「雄伟」的肚腹,小心地上前摸了摸,问道:「父皇,您这什么时候生啊?」

「不知道!热死了,酸梅汤来。」迦罗炎夜没好气地一伸手。
「是。」楼清羽忙给他递了碗过去。
童儿道:「今儿个小三又闹事,非要带岚儿燕儿他们过来请安,让我拦住了。父皇啊,您这个月再不生,我可拦不住小三了。」
「什么时候生又不是朕说了算!你自己问问它。」迦罗炎夜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又蹙眉道:「明儿是怎么回事?前年朕去江南游巡了大半年,也不见他这么想朕。」
「谁让他有恋父情结啊。」童儿说着瞥了爹爹一眼。
迦罗炎夜闻言,不悦地瞪着楼清羽,「朕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儿子,却原来最着紧的不是朕。」
「怎么会,那孩子很孝顺。」楼清羽忙笑道,暗中瞪了童儿一眼。
童儿连忙转移话题,「父皇,有几封重要的奏折,孩儿做不了主,都带了来,请您御批。」
迦罗炎夜皱眉不耐道:「让你爹爹批吧,朕懒得看。」
童儿忍不住又问:「父皇,静儿也想来看您呢。您产期是什么时候啊?上御医不是说六月末吗?现在都七月初了,还没动静呢。」
「呵呵,这孩子可能不大想出来,和生你时一样。」楼清羽笑着在旁接口道。
「是吗?」童儿眨眨眼,好奇道:「那我那时候赖在父皇肚子里多久啊?」
「反正时候不短。迟了好多天,若不是……」楼清羽想起当初帮迦罗炎夜催产的性事,虽然过去了十几年,但仍然记忆犹新,不由突然噤口。
迦罗炎夜显然也想到那里,登时狠狠地剃了楼清羽一眼,摇摇晃晃地坐起身来。
楼清羽扶住他,问道:「你要干什么?」
「躺累了,起来走走。」
「我扶你。」
「不用了,你和童儿去批奏折吧,朕让王宫侍扶着转两圈就好。」
王宫侍扶着迦罗炎夜在洛水池畔散步,楼清羽和童儿来到一旁的小亭里批阅奏折。童儿还唠叨着迦罗坤明不听话,尽给他惹麻烦,快要带坏两个弟妹了。
楼清羽闻言,无奈地撇嘴笑笑。
他和炎夜本来给这第二个儿子取名「坤明」,是为了纪念已和楼清翔隐居山野的迦罗真明,同时心中也望儿子能有几分迦罗真明的温文尔雅、包容睿智。
谁知这小子竟和迦罗炎夜像了个十足十,性子任性不驯不说,小小年纪便心野得很,亏得童儿还能制住他几分。
楼清羽正和童儿说着话,忽闻池畔传来王宫侍的一声惊呼。
「陛下!陛下!」
楼清羽抬头望去,见迦罗炎夜抱着肚子靠倒在池栏边,王宫侍扶着他摇摇欲坠。
「炎夜─」
楼清羽立刻飞奔过去。

「陛下,用点力,再用力推……」沈秀清扶着皇上的双腿催促道。
迦罗炎夜靠在床头,脸色因为痛楚而变得狰狞。
「秀清,怎么样了?怎么这么慢啊?」楼清羽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心疼地握住迦罗炎夜的手,焦急地道。
沈秀清道:「皇上年纪大了,自然会吃力点,快了!快了!」
迦罗炎夜虽然保养得好,但到底已经四十岁了,生产自然没有年轻时顺利。
其实楼清羽并没想过要这么多子女,他秉持着现代观念,孩子不用多,两三个就足以了。可是在重视子嗣的古代,孩子当然是希望越多越好,甚至迦罗炎夜都不赞成他的想法。
不过如今他们已经有了三子一双一女,已经足矣,却没想到竟又意外有了一个小生命。
这个时代没什么好的避孕措施,这孩子绝对是计划之外的。
楼清羽看着迦罗炎夜辗转呻吟的样子,心下疼惜。因为生燕儿的时候差点难产,还让迦罗炎夜叹息不愧是个「千金」,就是比那些小子们矜贵。当时楼清羽便下定决心那是他们最后一个孩子,谁知他小心翼翼又小心翼翼,还是有了……

「嗯─」
迦罗炎夜已经被密集的阵痛打败,紧紧攥着手中的长巾,痛楚地呻吟低吼。楼清羽现在已经锻炼出很强的心理素质,不停地帮他擦汗,鼓励安慰他。
那高高的腹部小山一样向下涌动着,楼清羽只希望这生产顺利,不要向上那般让他惊心动魄。
这么多年,已有了几个弟妹的迦罗坤泽这还是第一亲眼看到父皇临产,不由惶惧无措地在外殿徘徊。虽然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是在内殿几个宫人时进时出中,他还是能间歇地听到父皇低哑的嘶吼声。
天……生孩子这么辛苦么?父皇以帝王之尊,竟然能生下这么多子女,真是厉害!
听说在他前面还有一个夭折了的双儿哥哥呢,那连这个即将出世的弟妹在内,父皇一共生了七个呢……
迦罗坤泽在那里胡思乱想,看着外面渐渐暮的天色,心里算算已经好几个时辰了,怎么还没生下来?哎呀,急死了……
王宫侍从里面出来,看见他还在,道:「太子殿下,您还是先回去吧,这里还有些时候呢。」
「王宫侍,怎么这么久啊?」
「皇上年纪大了,是吃力点,不过沈御医在呢,不会有事的。」
迦罗坤泽叹道:「以后我一定为父皇分忧,再不惹父皇生气了。」
王宫侍道:「您什么时候让陛下生气过?陛下常说您是他最贴心的儿子。」
「唉……王宫侍,你说父皇生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辛苦么?」
「这个奴才可不知道,您是在苍州出生的,那时奴才还没伺候陛下呢。」
「爹爹还在陪着父皇吗?」
「是啊。陛下每生产,殿下都在身边的。」
迦罗坤泽又伸长脖子向里望望,只觉有些心惊肉跳,仍不放心地守在门外。终于天快明时,内殿里面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迦罗坤泽心下一喜。
王宫侍出来报喜,含笑道:「恭喜殿下,陛下平安生产,给您添了位双儿兄弟!」
迦罗坤泽大喜,「父皇怎样?我现在能进去么?」
「殿下,您怎么能进去呢?放心,陛下没事,已经睡了过去。殿下您先回去,明日再来探望吧。」

童儿知道父皇「母子」平安,也安下心来。他急着想见见新添的小双儿,可是现在又不方便,只好悻悻地回去了。
第二天傍晚,他再来请安,进了内殿,见父皇已经醒了,正和爹爹一起看着新生的婴儿。迦罗坤泽兴奋地凑过去,逗了逗襁褓中的弟弟,喜笑颜开道:「恭喜父皇父后!我又有了一个双儿弟弟了。」
楼清羽笑道:「好了,你今日就赶紧回宫去吧。告诉明儿他们,我们再过一个月就回去了。」
「那我能带静儿他们来看望新弟弟吗?」
迦罗炎夜道:「再过几日,待朕身上好点,你再带他们过来吧。」
「是。」
迦罗坤泽喜孜孜地回了宫,报告大家父皇这个好消息。
番外——蒋后(上)
我叫蒋子风,是礼部尚书蒋彦唯一的双儿。我爹是刘丞相的门下,小时候经常带我去刘相府玩耍。刘相的女儿叫玉柔,比我小一岁,每去,她都会拉着我的衣袖软软的叫我子风哥哥。
我好喜欢玉柔,她总是用那双乖巧明亮的大眼睛望着我,和我玩耍时嘴角会展现大大的酒窝,笑起来好像天边的月亮一样明媚可爱。不知何时,我们悄悄的约好,等我长大了一定选男道,然后娶柔儿做老婆,永远在一起。
可是这一切,都在那年的秋天被一个意外打破了。
那一年,我十二岁,已经是个小大人了,可是柔儿还是那么乖巧天真,所以我在刘府后院的园里陪她玩捉迷藏。
我蒙着眼睛在园里四下摸索,嘴里微笑着唤着:“柔儿,看你往哪里跑,我这一定捉到你。”
柔儿的笑声在耳旁清脆地响着,我寻声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一个温热的身体,又笑又叫道:“捉到了,看你服不服。”
陌生的笑声在耳边低低响起:“我想,你抱错人了。”
我吃了一惊,慌忙扯下汗巾后退一步,不想却踩到脚下的石头,向后跌去。
那人伸手,只轻轻一搂,就把我抱了满怀。
“小心!”
我连忙推开他,站稳脚步。
“子风哥哥。”柔儿跑过来,紧张地站在我身后。
“你是什么人?”我这才抬头仔细看清那人模样,大概十六七岁年纪,容貌端正,笑容沉稳,一双晶亮的眸子正炯炯有神的盯着我。
“你又是什么人?”他侧头好奇地打量我。
我不悦,沉下脸色道:“这里是刘相内府后院,外人不得轻易进入。我看公子衣饰不凡,想必不是登徒子之流。请问公子贵姓大名?”
那人哈哈一笑,道:“有意思,我迦罗佑铭还是第一被人骂做登徒子呢。”
我吃了一惊:“你是瑞王?”
那人含笑点头。
我犹豫了一下,看他衣饰华贵,气度不凡,恐怕不是说谎。何况刘相府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我忙扯着柔儿向他行了礼。
瑞王道:“听她唤你子风哥哥,你是蒋尚书的双儿蒋子风?”
“是。”我只得承认。
“听闻你年纪小小却才华出众,气度不凡,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瑞王过谦了。”我有种不安的感觉,不敢再与他多说,拉过柔儿对他道:“内府女眷不便接待贵客,子风和柔儿先退下了。”
他还想说话,却听见院外远远有人唤他。
“瑞王殿下?瑞王殿下?”
我一见那些侍人就要寻进来了,顾不得他同不同意,连忙扯着柔儿退下了。我还没什么关系,柔儿已是半大不小的女孩子了,身份尊贵,哪里能让那些外人随便见得。
那偶遇之后便再没见过瑞王,我便也渐渐忘记了。后来父亲因为我们年纪大了,不再轻易让我去刘府,可是我与柔儿的情谊却从没有断过。
十六岁那一年,我想向父亲提出提前举行冠礼,选行男道,好迎娶柔儿过门,可是一道晴天霹雳突然传来,打破了我的美梦。
瑞王迦罗佑铭被立为太子,而刘相之女玉柔,被选为太子妃。
我痴痴晃晃不知如何度日,却知道此事无法更改。
我没有流泪,只是将柔儿送与我的东西仔细整理好,让人全部给她送了回去。听说她在家哭了整整三天三夜,还是被太子接入了东宫。
我知她心里痛苦,大婚前几暗中约我私下相见都被我推掉了。早点断得干净,对她对我……都好。
后来听说她生了个儿子,我很欣慰。太子至今只有两个双儿,如今终于得到一子,想必她的地位更加稳固了吧?
十八岁那一年,先皇病逝,太子登基,我正在为举行男子冠礼而做准备,可是又一道晴天霹雳砸在了我的面前。新皇选秀的名单中,我的名字赫然在列。
“不!父亲,我不去!”我冲到父亲的书房冲他大吼“我不要入宫!我不要选女道,我要做男儿!”
父亲沉重地望着我:“风儿,你必须去。你是皇上钦点的人选,皇上为了打压刘家,必定会封你为贵妃!”
我浑身冰凉,脸色苍白。
我都明白。刘相在朝中盘踞二十多年,枝叶茂,下面门生无数,已渐渐成倾轧之态。皇上初登大宝必然要制衡刘家势力,而我爹这个刘相昔日的门生,无疑是打压他的最好人选。
无论我怎样挣扎反抗,都是无用的。当我明白之后,便不再做无畏的努力。我安安静静地等待着入宫为妃,在宫人的监视下连续一月不断地服下宫中送来的禁汤。此后,我将每年按时服用,以保不行男道。
我顺利地和那些女子双儿一起选入皇宫,又顺利地被皇上钦点为贵妃。
新婚之夜,我蒙着喜帕坐在龙床前,忽然眼前一亮,一个神采飞扬的俊容出现在眼前。
“朕一直在想,亲手揭开你的盖头是何等模样。”
他的笑容是那么明亮,眼神是那么有神,里面满满盛溢的都是梦想成真的狂喜。
他喜欢我。
我如此轻易地便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了他对我的情感,而这将是我在这宫重重的后宫中唯一的筹码。

番外——蒋后(中)
再见到昔日的恋人,她已是我必须争宠和打压的对象。
真是好笑。
我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后,按照贵妃的礼节向她行礼。
两年的宫生活将她改变很多,她的脸上不再有哪种天真乖巧的笑容看着我的眼神也不再明媚闪亮。
她嘴上带着客套与虚伪的笑容,拉着我的手说以后我们都是‘好姐妹’,要一起好好服侍皇上,还要我早日为皇上生下皇子,为皇室开枝散叶。
我感到一阵心寒。她不再是我的柔儿了,可是我却不忍像对待别人一样对待她。
自从我入宫之后,她便失宠了。不,不仅仅是她。整个后宫之中,皇上只独宠我。
“风儿,你知道吗?六年前朕第一看到你,便忘不了你。若不是朕把玉柔娶进宫来,只怕你们早已成亲了吧?那样的话朕就无法得到你了。”一酒醉之后,皇上口吐真言,不小心透露了当年的阴谋。
我一阵晕眩。原来,一切都早已在那一年的秋天被注定了。
我恨,我怨,都再也无济于事。
第二天醒来,我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仍然做我的贵妃。对于柔儿,我除了曾经的情义,还莫名的怀了一丝愧疚。可是这一切,却很快就被后宫的冰冷和无情打破了。
我有孕了。在入宫的第二年,我有了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我慌张,恐惧。我从没想过我会有孩子,因为从小我就和柔儿约定将来要做男子,对于生儿育女,我是如此陌生和不安。
皇上更加宠溺我,无论我怎样劝他雨露均沾,他却不肯去别的后宫一步。
柔儿看我的眼神更加寒冷了,这让我很无奈。无论父亲怎样逼我,我总是不愿与她为敌,小心翼翼地和她保持着平和的关系。直到那一天,西宫的谨贵人亲手给我熬制了一碗安胎养身的汤药。
我放心的喝了下去,因为我知道凭她的身份和胆量,还做不出对我不利的事情。可是我错了,我小看了这后宫的风雨,小看了女人因爱生恨,因妒而怨的力量。
半夜我腹痛如绞,在床上翻滚呻吟。
“风儿?风儿你怎么了?”
皇上惊慌失措的抱住我,看着蜿蜒的血迹沿着我雪白的大腿汩汩流下,很快染红了满床满榻。
“御医!快传御医!”
剧痛之中,我透过迷蒙的双眼看见皇上苍白的脸和因为过度担忧而狰狞起来的神情。
我第一觉得自己那般软弱,那般惶遽。我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不断地痛吟:“我要死了……皇上,我好痛……我要死了……”
“不会不会!风儿你不会有事的!有朕在,你不会有事的!”他紧紧握着我的手,用强自镇定的眼神安慰我。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为了这个男人,也许,痛也值得。
孩子终于没有保住。五个月的胎儿,一个已经成形了的,会动了的男孩子,就这样生生的从我的腹中流掉了。
这件事在后宫掀起轩然大波,皇上暴怒,严令彻查此时。事情最后落到西宫的谨贵人头上,被皇上打入了冷宫,而谨贵人的娘家也在此事件中覆灭了。可是我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我冰凉地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之久,元气大伤,太医说以后很难再有孕了。
皇上脸色难看得紧。
我心里发颤。如果以后没有子嗣,我在这后宫之中如何立足?虽然皇上仍然对我疼爱的很,但我知道,男人的情爱是靠不住的,我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再度站起来,还要在这后宫站得稳稳的。
我变了,在这如同坟冢一般孤寂阴森的后宫中变得更加狠情冷硬。从此我靠着皇上对我的宠爱,在这后宫中逐渐建立了自己的势力和地位。而皇后,我也学会了用虚伪的柔情和假意的温柔安抚她,笼络她。
我的孩子,怎样失去的,我要怎样的讨回来。即使那个人是柔儿,我也不能手软。因为在这个吃人的地方,我的柔儿和我自己,都早已死去了。
我渐渐凌驾于皇后之上,成为这个后宫中真正实权最重的双儿。两年之后,经过悉心调养和已经升为太师的父亲从民间寻来的秘方,我再成功的有孕了。
皇上大喜,这更加小心翼翼,在周围为我安排了众多信任的心腹,无时无刻不警戒着那些看不见的双手。
为了顺利生产,我在三个月的时候就避到了皇家别宫,在风景秀丽的华清宫待产。可是大概是因为上落胎留下的病根,这个孩子好似要把那个为曾谋面的兄长的份一起加上似的,折磨得我死去活来。有时我想,也许这个孩子恨我,也许他知道我不是真心想要他,我只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不择手段的得到了他。
为了安胎,我在华清宫的龙床上躺了整整半年之久。可即使这样,我仍是监控着皇宫里发生的一切,并让父亲和手下作出了一系列的防御措施。
大概因为怀孕期间耗费了大量精力和元气,孩子还是早产了二十多天。我在床上挣扎了三天三夜,几乎以为自己熬不过去了。那一刻,我真的有一刹那在心里怨恨这个孩子。
为什么这么折磨我?
“娘娘,用力!您用点力!”
接生妇和宫人的唤声在我耳边不断响起,我痛得浑身痉挛,脑中一片嗡鸣。我只有一个念头:给我一个皇子!我要一个皇子!
我从没想过做母父,可是为了在这后宫中生存,为了我的身份地位,为了蒋家的尊崇,我必须把他生下来。太医说,也许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所以,他必须是个儿子!
我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样生下的他。我只知道自己筋疲力尽在阎罗王的鬼门关转了好大一圈才回来。
当奶娘抱着襁裹中的皇子给我看时,我竟然没有新作母父的欣喜与感动。我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那个几乎要了我命的孩子一眼,确定他是个男孩,一个皇子。
我终于安下心来。
只要有了这个孩子,我在后宫的地位,将固若金汤。
可是我仍然小瞧了刘家的势力。在我抱着皇子返回皇宫后不久,皇上还来不及为这个新生的孩子举行百日大典,就在太后和刘家的施压下,册立了柔儿的皇长子迦罗真明为太子。而刘丞相的义子,边关将领赫战连,因为军功卓越,回京接受皇上赏赐,封为上将军。
面对刘氏势力的再抬头,我父亲蒋太师和为了分散刘相大权而被立为左相的皇上心腹楼竞天,都选择了沉默。

番外——蒋后(下)
皇上仍然宠爱我,自我入宫后已经整整两年未曾再踏进皇后的寝宫。但朝堂上的矛盾越发激烈,婉转而厚的影响着后宫。终于因为刘相和赫战连的势力,皇上不得不妥协,再踏入那冰凉已久的陌生宫殿–凤栖宫。
皇上和皇后的和好,给朝廷带来了一个新的局面。而落入下方的蒋氏一族,也必然影响到我在后宫的地位。为此,我不得不把刚满周岁的儿子送到皇太后的身边,让他和太子一起接受太后的抚养。
“子风哥哥。”
陌生而又熟悉的称呼。我看着那娇小动人的美人唇边绽放的笑容,知道她现在是如何的春风得意。
“子风哥哥,皇上最近好久没去看过你呢。”
“嗯。”我淡淡一笑。无论与玉柔在何等剑拔弩张的境地,无论她曾经天真纯洁的双眸蒙上怎样功利的色彩,我却总是硬不起心肠,似乎在我面前的,仍是那个爱恋多年的轻声耳语,笑意连连的柔儿。
“子风哥哥,你真把皇上放在心上了么?”刘皇后看着我清淡的笑容,忽然轻轻的问。
我仍是淡淡的:“皇上是我的夫君是大齐国的天,不仅是我,这天下臣民谁不把陛下放在心上呢。”
皇后怔愣了一瞬,突然轻笑道:“以前从未想过,我会有和子风哥哥同侍一夫的一天。”
话语里浅浅的寂寞和无尽的悲哀,让我们沉默。
“柔儿……”我忍不住轻唤一声,却还是住了嘴。
皇上不会放过刘家的,尊崇越高,跌得越。
我终于还是没有提醒她。因为我们的命,早已不是我们自己做主。
柔儿因为我这一声轻唤,眼里忽然绽放出夺目的光彩。虽然只有一刹那但那光芒却足以照亮我的心。
心中一颤,避开了她的目光,无视她渐渐暗淡下去的神色。
过去已经过去,我们都再也无法回头。
终于,朝堂中的斗争尘埃落定。刘家大势已去,赫战连也远走边关。三年的忍辱负重和精心筹划获得了回报,我却无法开心。
“贵妃娘娘,皇后要见您。”
我来到那座华丽的凤栖宫,寝宫内空无一人。从未闻过的淡淡清香环绕在身边,我忽然身子一软,歪倒在凤榻上。
柔儿穿着当年我最喜欢的素梨衫,发上别着我当年送她的紫金簪,脂粉未施,轻装素裹,干干净净的走进来。
来到榻边,她的手缓缓抚上我的额,我的颊,我的颈,我的胸……
“子风哥哥,这些年来,柔儿好想你呢……”
她轻轻的笑,眼里蕴着盈盈的光波。
“皇上很快就会下旨,我马上就不是皇后了。”
我轻轻一颤。这一天,终于还是要来到了。
她感觉到我的颤抖,轻轻依偎在我身边,“子风哥哥,别担心,柔儿已经长大了。柔儿不会怕,什么也不会怕了。”她摸摸我的脸,缓缓解开自己的衣襟,温柔地笑道:“子风哥哥,你本来就是我的,我也本来也是你的。可是他抢走了你,也不放过我。子风哥哥,柔儿已经不是皇后了,现在,让柔儿做一子风哥哥的女人吧。”
我大惊,不敢致信地望着她。
柔儿轻轻的,愉悦的,像小时候做了得意的事那般,趴在我的耳边悄悄地道:“你服的禁药,我让人偷偷换了。呵呵……子风哥哥,你现在是个男人了,抱我吧……”
我忽然感觉浑身燥热。那淡淡的清香和柔儿的抚摸,唤起了我久违的男性感觉。我口干舌燥地望着她,在欲望和理智间挣扎。
柔儿推倒了香炉,褪下了自己的衣衫。那洁白的,夺目的胴体就这样展现在我面前。
我的柔儿。我守护爱恋了十六年的柔儿,就这样再在我的面前出现。
理智的高墙终于在我面前倒塌了。恍惚的激情中,我似乎看见炎儿稚嫩苍白的童颜在面前一闪而过。可是我都顾不得了。
我和柔儿赤裸裸的纠缠在一起,抵死缠绵。柔儿的手紧紧攀着我的肩背,那么用力,又那么悲哀,好似拼命想要抓住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无法抓住。
我们曾经的幸福,我们曾经的爱恋,都如同这悲哀的绝望一般,昙一现,逝而不回。
最终,刘家被抄,皇后被打入冷宫。而真明,在朝臣和太后的保举中,保住了太子之位。只是炎儿,太后却始终不肯放回我身边抚养。
我不知道那一夜的事情有没有人知道,也不知道皇上是否知晓,只是不久之后,我听说凤栖宫伺候的奴才们全部换人了。
八个月后,柔儿在冷宫中难产而亡,留下一个娇小孱弱的女婴,即皇上唯一的公主,德馨。
我苦笑。柔儿,你最终还是算计了我。疑惑的种子一旦落下,就不会停止生长。无论德馨是谁的孩子,我都不可能不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来抚养。而有她在,我又怎能对你另外一个孩子无情?何况,我终究是亏欠了你……
“父后?父后?”
轻轻的呼唤唤回我的神志。我望着面前这个清雅俊秀的少年。明明有着十八岁的面容,却又有着三十岁的沉稳。为了炎儿,他来我这里婉转的求过三。
这个孩子,对炎儿究竟抱着何种情感呢?我用了十几年,才最终从当初的恨怨和无奈中解脱出来,而他呢?他的眼里没有爱意,只有坚定,无尽的坚定……
炎儿一直在太后那里抚养。为了不让太后起疑,我不得不对这个儿子一直若即若离,甚至为了分薄赫战连的势力,在他还未满十四岁的时候亲自将他送上战场。
我知道我对这个儿子无情,可是为了保全他,保全蒋家,保全我自己,我没有办法。
楼清羽,无论如何,你是炎儿看上的第一个人。不论你对他抱着怎样的情感,我都要赌赌看。我不能给炎儿的,希望你能弥补。
干涸的沙漠,也有出现绿洲的一天。
去战场吧。楼清羽,让我看看你帮助炎儿的决心!让我看看,你能在他身边,站多久!

番外——锐
“来杯啤酒。”说话的人将钞票放在吧台上,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啤酒。
“不来点别的?”
那人听到说话声,回过头去,惊讶地道:“史蒂文?”
“亲爱的,干吗这种表情。”来人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空军中尉。他穿著合身的军服,肩章显示著他的军衔。
在这个基地酒吧,这样的人很多,但一头金发,还有那双碧绿的美丽眼眸,却很引人注目的。
“我以为你出任务了。”
“临时出了点事情,延期到明天了。”史蒂文点了一杯龙舌兰,在那人身旁坐下,低低笑道:“陪我喝一杯吧,boy。”
那人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待会儿要开车,不喝了。啤酒就好。”
“你要出去?”
“嗯。我弟弟来看我,我要去接他。”
史蒂文有些失望:“那今晚你不能陪我了?Boy。”
“是。”那人笑了,“别那种表情,中尉先生,你要是想要,我相信这酒吧里的男人随便你挑。”
“可是我喜欢你的眼睛,就像天空的颜色。”
那人僵了一下,放下啤酒,起身道:“我该走了。”
“别这样,boy。”史蒂文拉住他的手,“干吗那麽介意你的眼睛,我觉得很漂亮。你难道不是为了它才成为一名空军的?”
“不是,你猜错了。”那人笑了笑:“我要走了,我弟弟快到了。”
“你弟弟是小孩吗?”史蒂文不高兴了,“你总是把他挂在嘴边上,你没有自己的生活吗?”
那人拂开他的手,淡淡地道:“这与你无关,OK?”
史蒂文沈默了一下,说:“Sorry,我道歉。”
“我该走了。”
那人向门口走去,却忽然被人拽住,然後一双温热的唇覆了上来。
“这个是补偿,boy。”史蒂文低低的笑。
身旁传来口哨声,那人无奈地道:“我不喜欢这样。”
史蒂文笑得开心,宠溺的拍拍他的脸颊,“我喜欢你的矜持,亲爱的。中国人都这样?”
“也许。我走了,bye!”那人和他道别,匆匆向门口走去。
“锐!”
那人回过头去,史蒂文坐在吧台上,昏暗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映照著他的脸格外英俊。
他冲他举了举酒杯,笑著说:“别忘了你欠我一杯。”
那人微微一笑,转身出了酒吧。
很久以後他都会想起那一幕。
那是他看到史蒂文的最後一眼。因为在第二天的任务中,这个年轻出色,有著一双翠绿眼眸的英俊中尉,在任务中牺牲了。
从那以後,再没有人用宠溺的口气唤他‘boy’,锐也再没有与任何一个男人交往过。

番外——秋儿(上)
秋儿还记得那晚,他站在新房门外,想起王爷刚才犀利的眼神,心里就一阵胆寒。
呜呜呜……他家少爷真的不是双儿,为什麽会遇到这种事?老爷、老爷怎麽能把少爷嫁给那麽可怕的一个人……
他胆战心惊地守在门外,忽然屋内烛光一闪,身旁一人笑道:“好了好了,二殿下和王妃已经歇下了,大家都撤了吧。”
他红著眼不肯走那双儿笑道:“哟,担心咱们王妃啊?放心吧,王妃长得那麽美二殿下会怜香惜玉的。”
正说著,忽然听见屋内隐隐传来低沈的呼声,几人都不由自主地侧耳倾听。然後众人都在低低地笑,纷纷离去。
秋儿仍然呆呆地站在门口,忽然有人拉了拉他,笑道:“傻孩子,别在这杵著,明儿早上你家主子还要你伺候呢。”
秋儿回过神来,慌张而茫然地望著眼前人。那人见他双目通红,小脸在秋风下吹得楚楚可怜,不由心生怜惜,拉著他的手道:“别担心。我服侍二殿下多年,知他最是口硬心软,不会对王妃怎样的。再说这种事,凡是双儿迟早都要经历的。”
可是我家少爷不是双儿。
秋儿吸吸鼻子,终於还是没有说话,。
那双儿拉著他一边走,一边掏出手帕给他擦鼻子,道:“我叫司锦,是服侍二殿下的内房双侍,以後你叫我锦哥哥便好。你初来府里,不懂的尽管来问我。你年纪小,我会照顾你。”
司锦?真好听的名字。
秋儿侧头望了望他,觉得他气质真高贵,长得也好漂亮。
忽然想起二少爷和他说的话。
“哪个大户人家不会养几个通房丫头和双儿的,何况这等皇亲国戚。秋儿,你可是责任重大,给你少爷看稳点,别让那些不知骚的小蹄子勾引了王爷去。”
秋儿想到这里,立刻心里一凛。他会不会是王爷的通房双儿啊?
秋儿虽然年纪小,但不是不明白这里面的事。他呆呆地任司锦拉著,转到後院的下人们的院子。
司锦拉著他进了屋,道:“你就和我睡一屋吧。”
“什麽?”秋儿吓了一跳,忙道:“不可不可。我不是双儿。”
司锦扑哧一笑,道:“你怕什麽?我能吃了你不成?”
秋儿脸孔涨得通红,不敢吭声。
司锦捏了捏他的脸蛋,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睡外屋,我睡里屋。你是王妃的人,按说应该单住个院子,可王妃贴身陪嫁的人没带几个,另立个院子没必要。你先和我住,待他们分了院子你再过去。”
秋儿红著脸,点了点头。
後房的下人,男双和男人一般不是分得很开,同院不同房是常有的,楼府也是这般。
难道他是男双?
秋儿偷著眼去打量司锦,见他的著装和打扮,分明还没成人。不过他们这些卖断终身的双儿,一般都没有权利自行成人,主子让他们选男道便是男道,选女道就是女道了。司锦若是王爷的人,王爷肯定早已让他选了女道了。
秋儿看著司锦给他搬出被褥,放在外屋床上。
“司、司锦哥哥,我自己来……”
司锦冲他笑了笑,转身回了里屋。
此後秋儿就和司锦住在他的大屋里。司锦在府里的地位显然很高,可以自己单有一幢屋子,不与他人合住。而且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人,除了大管家,剩下的都听他吩咐。
秋儿觉得司锦很了不起,不过才比他大五岁,便完全独领一方了。
少爷去了战场。去找王爷去了。秋儿也想跟去,可是少爷不让。
啊!少爷穿上戎装,真是好看。对了,就是少爷说的,太帅了!
秋儿在少爷走後,天天数著日子等少爷回来。他和司锦已经混得很熟了,对他已经没有了初时的畏惧和生疏之心,渐渐亲近起来。
“司锦哥哥!少爷要回来了!”
秋儿兴冲冲地闯进里屋,却听见一声低叫。秋儿眼前一,愣了片刻,慌忙跑出屋外,心脏怦怦直跳。
司锦匆匆穿上衣服,将湿漉漉的长发撩到身後,推开门,看著紧张地蹲在墙角的秋儿,也有些尴尬。他虽然已经一十九岁,却尚是子,从未有人如此莽撞过。以前他一向和其他双儿一样去後院浴堂沐浴,不过入了冬,天气凉,浴房便不再天天烧水了。他这人最是干净,因此冬天便习惯烧些热水,在房里擦拭。谁会想到今天这毛头小孩会突然闯进来。
司锦掩下心慌,道:“王爷王妃要回来了?”
“啊、嗯……”秋儿低著头不敢看他。想起刚才的惊鸿一瞥,司锦那雪白的裸背,漆黑的长发,还有左肩、左肩上……
秋儿觉得自己好像玷污了他的清白一般,竟然一刹那看得那麽仔细……
“啊、嗯……”秋儿低著头不敢看他。想起刚才的惊鸿一瞥,司锦那雪白的裸背,漆黑的长发,还有左肩、左肩上……
秋儿觉得自己好像玷污了他的清白一般,竟然一刹那看得那麽仔细。那朵鲜红色的,像胎记一样的疤痕,就落在司锦白皙无痕的雪背上。
他见司锦状似平静,也努力想自己镇静下来,伸脚在地上画圈圈,慌慌张张地道:“大总管说,二殿下和王妃连夜赶回,现在、那个……在皇宫,很快就回府了。”
“嗯,知道了。”
“那、那大总管叫你去呢,司锦哥哥你赶紧过去。”说完低著头从司锦身边跑过,钻出了院子。
侧身的时候,司锦看见他红红的耳朵,忽然觉得秋儿真是单纯得可爱。
秋儿跑出院子,按住自己的心脏,轻轻喘了口气。他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在後院下人们的错综复杂的环境中,已经明了人事。可是想到自己竟然对司锦产生绮念,还是骇了一跳。
不可以不可以!他怎麽可以对司锦哥哥产生这种念头,太可耻了!
秋儿谴责自己,努力把自己的非分之想抛之脑後,可是刚才里屋那惊鸿一瞥,还是在未来的日子里长久地徘徊在他脑海中。
皇上驾崩了,二殿下终於被封了王,却被贬出了京城。
少爷似乎心情不好,不再让他伺候。一路上,他都只能留在後面的马车里,和其他几名小厮随著马车的颠簸打瞌睡。即使到了客栈和驿馆,少爷也只让他在外屋伺候。
秋儿觉得十分低落。可是他从小便跟在少爷身边,以前在乡下时,少爷身子不好,总是有气无力,但对他也是十分疼爱,还让他和朱儿跟著自己一起念书。後来少爷大病之後身子渐渐好了起来,忘记了许多事,但对自己仍是疼爱有加。秋儿从小便觉得少爷的话是不会错的,在他看来,少爷的话就是圣旨。所以虽然心情低落,但秋儿仍然乖乖地听话。
在去苍州的路上,发生了那样可怕的事情。秋儿冲出车外,要去保护少爷,却发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还差点连累了少爷。幸好王爷及时一箭,救了少爷。
司锦一把把他拉到身後,他瞪大眼睛,看著司锦一剑狠厉地割断面前刺客的咽喉。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司锦。冷酷的身手,沈著的表情,灵敏的速度……
秋儿忽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虽然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大半年,可还是相知甚少。秋儿第一,对他产生了畏惧和防备的心情。

秋儿(下)
到了苍州的第一个晚上,秋儿实在太累了,竟然糊里糊涂地睡了过去,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他醒过来後,匆忙跑到屋外伺候,却见司锦出来,对他道:“王爷王妃赶路累了,还在休息。这里没有什麽事,和我去厨房吧。”
秋儿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後。他隐隐感觉气氛不对,可是却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也许是刚刚来到这个荒僻简陋的地方,大家都不习惯吧。
少爷傍晚的时候才回来。神色十分憔悴,衣服全都湿透了,上面还满是泥土。秋儿心中诧异,却没敢多问。少爷在书房独自坐了整晚,脸色苍白。
他很担心,一直在书房外守候。天亮的时候少爷出来,看见他在门外,愣了一愣,然後微笑道:“我没事,傻孩子。去睡吧。”
秋儿虽然听少爷这麽说,却觉得还是发生了什麽事。可是他私下去问司锦,司锦却不告诉他。
他们就这样在苍州住了下来。他觉得不仅少爷变了,王爷似乎也变了。可是二人到底哪里变了,他却隐隐的说不出来,只觉那二人之前似乎比以前更生疏,又似乎比以前更亲近。
少爷常常会在王爷不注意的时候凝视著他,而王爷,也常常会在少爷看不见的时候,流露出一种淡淡的,近似悲凉的忧伤。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悠闲而静雅。
秋儿并不觉得在这里有多麽难过,毕竟他从小就是陪伴少爷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因而对这种乡下的清闲日子十分熟稔和适应。不过样样都强的司锦却十分不习惯。他的穿著打扮,说话办事,还有生活习惯,都透露著京城的影子。若是主子们也就罢了,但像他这样伺候人的双侍,在这种乡下地方就会吃亏。
没有人比秋儿更了解,在乡下人守旧顽固的思想里,双侍,尤其是大房里的双侍,是多麽的不干净……
那天司锦去镇子上办事,秋儿要陪著他去,他却说不用,很快便回来。於是秋儿留下来帮少爷酿酒,可是直到了傍晚,也未见司锦身影。秋儿担心,跑到小镇上接他,谁知刚刚走进镇子,便看见司锦被几个地痞堵在巷口。
“小美人,装什麽嫩。谁不知道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小侍都是不干不净的。和哥哥玩玩,哥哥喜欢你。”
“滚开!”
“哟!脾气还挺大,不愧是京里出来的,就是够味。”
“还是辣味。”
“哈哈哈……”
几人放声大笑,把司锦围在中间。秋儿认出其中一个是当地县太爷的侄子。他们第一来镇上买货,那家夥便色迷迷地盯上了司锦,想不到今天看司锦一个人进城,竟带人堵在了这里。
司锦脸色微白,额上急出冷汗。其实以他的身手,这几人不在话下。可前些日子出去办事,和几个来历不明的探子交过手,受了些内伤。这几日又正逢他身上不舒服,内息紊乱,无法运功,此时竟浑身虚软,有些力不从心。
他心里大急,抱紧手中的东西,戒备的盯著面前不怀好意的几人。他们在这地界还都小有势力,司锦不想给主子们添事,便盘算著怎样逃脱出去罢了。谁知正当他要与这些人继续周旋时突然一个人影冲了过来。
“秋儿!?”司锦大吃一惊。
秋儿小脸气得通红,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冲这那几个人便扑了过去。
“你们这些无赖!嘴巴不干不净,还想侮辱我司锦各个,我和你们没完!”
“秋儿,快住手……”
“啊呦呦,来了个小情人……”
“敢说我们是诬赖?!教训教训他!”
“上!”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秋儿!秋儿……”
场面混乱成一团。司锦本来准备手里的暗器怕伤到秋儿,也撒不出去。
眼见秋儿拼了命似的毫无章法地和那些人浑人厮打,身上早已挨了数拳数脚,不由大急。推搡挤拿中,竟扯不出那固执的小子。司锦最后急了,不得不勉强运气功力,出手点了那些人的穴道,抓住那仍不依不休的小子跑出了镇子。
“呼——呼……司锦哥哥,你放开我,我要好好教训教训那些混帐。”
司锦使劲拽着他的手,靠在树旁休息,啐骂道:“傻小子,是你教训他们,还是他们教训你!”
“可是司锦哥哥干干净净的人,他们竟然那样侮辱你。我、我……”
司锦心中一动,抬眼望去,只见秋儿浑身是伤。脸上青青紫紫,衣裳都扯破了,双眼却气得通红,满脸愤怒。
司锦忽然心中一软,有股酸酸柔柔的情绪莫名地膨胀开来。他轻声道:“秋儿,你司锦哥哥本来便是伺候人的双儿,有什么干净不干净,让人说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的,司锦哥哥是好人是最干净的…他们、他们是坏人!他们浑说就不行!”秋儿小脸涨得通红那模样竟似气得要哭。他突然猛力甩开司锦的手道:“我要回去找他们算帐!绝不允许他们再这样羞辱你!”
司锦大急,忽然捂住肚子哀叫:“哎呦!好疼……”
秋儿跑了两步,听见他的唤声,连忙回头,又匆匆跑了回去。
司锦抱着肚子,一脸痛苦道:“我肚子痛。大概是刚才跑得太急了。哎呦……”
秋儿一听这话,立刻把刚才报复的念头抛在脑后,扶住他道:“我扶你回去。我们快回去让沈大夫帮你看看。”
秋儿现在个子已经和司锦一般高,竟隐隐比他还高了点。他怕司锦不舒服,一时忘了避嫌,紧搂住司锦的纤腰,半扶半抱着他往回走。
司锦浑身一阵发烫他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即便当年宫内的内侍调教也是浅尝辄止,兼之他八面玲珑,为人事确有手段,何曾这般被人占过便宜。可不知为什么,心中竟隐隐喜悦,甚至…还充满了期待。

番外——祭天
皇帝祭天的大队,晃晃悠悠地向天下第一山——岳山行去。从京城到岳山约二十来天的路程,但因皇巡的淄车行重,人马众多,皇上又不肯走水路,所以速度很慢,拖了近一个月才行入东山省境内。
华丽的十六乘御辇行驶速度很慢,也很稳健,从外面看就是一个行动中的金房子,高贵奢华,透露著主人天子的身份。
“混账!这个李晏朕让他去查江洲水患,他却把朕的几品官员全杀了个干净连江洲兵马总兵都不放过!”
皇上把新呈上来的奏折往矮几上重重一扔,倒在靠垫上喘气。
楼清羽拿过折子看了看,淡淡道:“那些贪官污吏趁著水患天灾鱼肉百姓,杀一不足以儆百。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
“好!他用得好手段,烂摊子却要我来收拾。”
“皇上不必动气,李大人也是为了百姓社稷。再说有封王爷和隋将军在,应该不是问题。”
皇上怒道:“他杀一个两个也就罢了,却把江洲内的官员杀了十之八九,你让我回朝後如何理?难道还要夸他杀得好杀得对!我大齐内全是贪官污吏,全是统统该杀的……唔……”
“怎麽了?”楼清羽连忙上前扶住他,手在他腹上轻轻抚摸。
“你别那麽激动,小心身子。”
皇上也不说话,捂著腰腹倒在软榻上,任由楼清羽帮他按摩腰背,缓解身上的不适。
楼清羽见他仍然拧著眉,面色不大好看,取过一旁的药炉,将刚刚煎好的药倒了出来。
“该喝药了。”
皇上厌恶的望了药碗一眼,别过头去:“不喝!”
楼清羽叹道:“别跟身子过不去,快快趁热把药喝了。”
“不喝!朕说了不喝就不喝!”皇上厌烦地挥手,撞翻了楼清羽手中的药碗。
金漆镂的上好银碗跌落到雪白的地毯上,泼了一毯子药汁,御辇内登时满是药味。皇上脸色一变,捂著嘴扑倒软榻边上干呕连连。
楼清羽原气得脸色发青,却见皇上这样子,忙取过痰盂给他接著,伸手在他後背拍抚。过了片刻,忍不住皱眉道:“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为何总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皇上好不容易停下来,直起身子捂著肚子道:“你是心疼我呢?还是心疼孩子?”
楼清羽扶他躺下,道:“我说心疼你,你信不信?”
皇上冷笑:“什麽时候楼贵妃对朕这麽在意起来了?”
楼清羽又好气又好笑,在他高高隆起的肚腹上轻拍两下,道:“我不在意你,这个孩子哪来的?”
皇上哼了一声,没有说话,面色却缓和了些。
楼清羽又倒了一碗药,送到他面前,道:“江洲府的事你就别再担心了。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选了李晏,又赐了尚方宝剑命他便宜行事,便给他些信心。何况现在江洲府情况不比往常,大换血有利无弊,对朝中和後来的人也有个警示。现在不高兴的只有你和朝中的众人,而高兴的却是天下百姓。孰重孰轻你分不清麽?”
皇上沈吟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好了,快喝药吧,待会儿童儿要来请安了,别让他看了笑话去。”
皇上皱眉,端起药碗一点一点喝了。
“躺下歇会儿,舟车劳顿的,再不注意休息吃不消的。”
七八个月的身子本就不应离京,偏偏遇上江南水患江北大旱不去祭天百姓不安,皇上也不是那麽好当的。
皇上也委实疲了,躺在榻上侧过身子,道:“剩下的折子你替我看了吧。能批的批了,不能批的留著,回头我再看。”
“好。”
楼清羽帮他盖好锦被,坐在他身侧,拿过矮几上一摞奏折慢慢翻看。
宽大舒适的御辇慢慢前进,角落里的香炉燃著嫋嫋檀香。宁静安详的御辇内,只有楼清羽轻轻翻阅奏章的声音,和皇上清浅的呼吸声相伴。

番外——七夕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嗯?什麽事?”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从御书房缓步踱出,锦衣裘带,面如冠玉,容姿秀美,精神勃发。他刚和几位大臣议完事,正要向自己寝宫的方向行去,却被唤住,回过头一看,正是十四岁的长皇双子领著二皇子三皇子和长公主三个弟妹过来。
“老三他们几个想念父皇和父後了,想让太子哥哥带他们去碧澄宫看看。”皇双子迦罗无双道。
“谁想他们了我才不想。是小四小五他们想。”十二岁的二皇子迦罗无忌连忙指著老四老五声明。他这人性子别扭,绝不会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何况现在又刚刚进入青春叛逆期,嘴巴比鸭子还硬。太子童笑道:“不行啊,父…父後要给父皇生小宝宝,我们等小皇弟或小皇妹出生後再去看他们好不好?”
八岁的三皇子迦罗无忧拽拽长公主迦罗无愁道:“瞧,我说什麽来著。父皇和父後要有新的小宝宝了,不要我们了。你这小胖妹还不信!”
迦罗无愁含著手指,闻言嘴巴一扁,立刻呜哇一声哭了出来:“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新的小宝宝,我不要皇弟皇妹,我要父後!我要父皇!哇……”
太子童脸黑,长皇双子头疼。
“老四,做什麽吓唬妹妹。乖,乖,无愁不哭,无愁不哭哦……”迦罗忆童斥责了三皇子一句,抱起五岁的小长公主,耐心地哄她,柔声道:“父皇和父後怎麽会不要无愁呢,父皇和父後最喜欢无愁了。”
二皇子眉梢一挑,冷哼了一声。
三皇子跺脚道:“那父皇父後走了这麽久为何还不回来?我们去探望也不行麽?一定是把我们忘了!”说著眼圈也红了,十分委屈的模样。
长皇双子对他的斩钉截铁感到无奈,冲皇兄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这几个不好打发啊。
太子童道:“父後身体不好,父皇怕你们去了打搅爹爹休息。听说这几日父後就要生产了,等父後生完了小宝宝,我们一起去看他们好不好?”
“是啊,父皇父後他们很快就回来了,你们乖乖等啊……”迦罗无双也在一旁哄劝。
二皇子脸色一冷,道:“父皇他们都走了大半年了,如果这个月还不回来,我说什麽也要带他们去的,太子哥哥,你别想拦我。”
太子童心里算算,过了这个月应该没问题,便微笑道:“好。如果父皇他们这个月还不回来,我亲自带你们去找他们。”
二皇子这才怏怏作罢,扯了扯老四老五,道:“走,三哥带你们玩去。”
迦罗无双忙道:“玩什麽玩,刚把你们从後园逮回来,太傅等久了,快去书房。”
迦罗无忌道:“不去!那些个老头子讲话罗里罗嗦,烦死了。我不听课,我带他们骑马去!”
迦罗无双蹙眉。太子童喝道:“胡闹!他们才几岁,骑什麽马!无忧也就罢了,无愁都快被你带坏了。你这臭小子,赶紧给我去御书堂!非要我亲自拧著你耳朵去不可是不是!?”
二皇子缩了缩肩,撇嘴瞪了他一眼。父皇和父後离开皇宫小半年,除了他们,也只有这位长兄太子能压得住他。迦罗无双虽然也是他哥哥,但到底是个双儿,没有太子这般威势。
太子童见他不说话了,冲他招招手。
二皇子戒备地走到他身边,瞪著他问:“干吗?”
迦罗忆童一把把他拽到一边去,夹住他的脖子低声道:“小子,再带著他们胡闹,看我还让不让你出宫”
“我哪里胡闹了?!”二皇子不服。
“那为什麽不听你二哥的话?”
二皇子撇撇嘴,嘟囔道:“他就比我大两岁,还是个双儿,我凭什麽要听他的。”
“臭小子!老二是个双儿都比你懂事。我看下个月的议事上我也不用举荐你了,干脆还是带无双出使津国好了。”
“别!别!”二皇子慌了连忙拉住他道:“上你就带他去的这也该轮到我了。大哥你不能偏心眼!”他一急,就忘了称呼太子,直接叫他大哥了。
迦罗忆童哼了两声,压著他脖子低声道:“那你知道该怎麽做了吧?”
“……是。”二皇子挣扎了良久,才一脸痛楚,不甘不愿的应道:“我这就带老四他们去书房。”
“还有呢?”
“……去碧澄宫的事我也不提了。”
“乖。”太子满意的笑笑,摸摸迦罗无忌的头,赞道:“真是好孩子。”
二皇子打了个冷颤,觉得他大哥这语气实在恶心,可是却不敢吭声。看著笑起来像只狐狸的大哥,迦罗无忌不得不感叹,太子确实尽得父後的真传啊。
看著桀骜不驯的二皇子乖乖地带著老四老五向御书堂而去,迦罗无双笑道:“还是大哥有办法啊。无忌就是不听我的。”
太子童道:“辛苦你了,无双。我最近政务忙,顾不得他们,你多盯著点。尤其是老三,这小子性子越来越强了,父皇和父後又不在身边,可别让他嚣张到天上去。”
“他总说我是个双儿,不听我的。”长皇双子摊摊手,无奈道。
“双儿和女儿又怎麽了,父後不是常说男女双平等麽。是你性子太温和了,把他宠坏了。”
“大哥,你不是也把我宠坏了麽。”长皇双子笑道。
“你可是我好不容易‘种’出来的弟弟,当然要宠你。”太子童笑笑,拉起他的手,道:“走,陪我用膳去。下午我还要去碧澄宫给父皇送奏折呢。”
太子童对这个双儿弟弟最是疼爱。因为他无论怎样都记得无双是他千求万盼好不容易得来的第一个兄弟。当然,後来老三那家夥出世时他也是十分疼爱的,可那小子就是没有无双乖巧可爱常常让他十分头疼。
唉……想起要带那只小老虎出使大津,迦罗忆童觉得太阳穴现在就开始突突直跳了。

这是迦罗炎夜和楼清羽的最后一个孩子,一个月后赐名迦罗坤雅。
大齐史册上记载,齐威帝一生与皇后楼氏共孕育了三子二双一女,分别是太子迦罗坤泽,二皇子迦罗坤明,三皇子迦罗坤
岚;皇长双迦罗坤静,二皇双迦罗坤雅;和唯一的长公主迦罗坤燕。
而齐威帝此生除皇后楼氏外,再未册立过其它嫔妃。恩爱之情,后世钦羡。

─番外《多年之后》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