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物语 by 后藤信
一共包括以下几章:
春风物语之意外插曲
春风物语之呢喃春风中
春风物语之六月的自尊心
春风物语之赤脚的华尔兹
春风物语之椰菜之梦
春风物语之幽灵杀手
春风物语之彩虹般的琉璃
春风物语之年轻的烦恼
春风物语之四
春风物语之卡农变奏曲春风物语之意外插曲
指梢
“辛苦了,我要先回去。托生,你要留下来吗?”
今天和我一起在图书馆值班的是隔壁班的田岛秀明,他向在柜台整理各班卡片的我问道。
“嗯,如果这个没弄完,明天会很辛苦.我整理完再回去。”
其实我留下来是有别的理由。
“那钥匙就放在这里,剩下就拜托你罗!”
“好!你也辛苦了!”
明把图书馆的钥匙放在出入口附近的柜台上,便离开了。他一关上门,我终于松口气般的松了松肩膀。
书本、桌椅都整理好了,图书馆的窗帘也都拉上了.差不多该回去了。
并不是我喜欢一个人留下来整理,是这样的……
放学后,要连续三天在图书馆值班的我,把教科书整理好准备去图书馆时,义一正巧来了。
只见他一脸困扰地说:“托生,我有书一定要还。可是,好像赶不上关门时间。”
“那明天呢?明天早上拿给我的话……”
“不行,不是今天的话不太好,我会被中山女史瞪,这是禁止带出的书。”
“咦?”
“嘘!小声点,这是我偷偷借的。约定好一定要今天还才借我。所以不好意思,托生,能不能让我去图书馆?”
“好是好,那你说几点呢?”
“五点十五分关门,我想三十分以前就可以了。”
“这样的话可以,我等你!”
“谢谢你帮我!我一定会去,一定要让我进去喔!其他的人就让他们先回去,好吗?”
“嗯。”
图书馆管理员长中山先生今天有事不在。柜台上的金色座钟指着五点三十二分。
“义一差不多要来了吧?”
我望了望门口,义一还不见踪影。
在这远离人迹的山中,沿着山壁比邻而建的全住宿制男校――祠堂学院中有个高二的学生,叫崎义一,是我的同班同学、室友兼我的恋人。
我很自豪自己能拥有这么一个长相标致、头脑又聪明的恋人。
本来每班按日本五十音顺序排列的个人图书卡,适当整理放好的话,可以随意插入抽取、理迅速;但总有粗心跟别班卡片混杂的时候,妨碍出借手续。
“啊!柴田的卡片。”
(你看,像现在这样就是了。)
我忍不住在脑海中翻出对这个人的印象。
柴田俊,目前三年级,上学期是他们班的风纪股长。
他长得高大、骨骼却纤细,有歌舞伎旦角般细长秀丽的脸蛋,堪称美男子。
强硬代名词的风纪股长和他柔和的风采似乎不能连贯,是个令人印象十分刻的学长。
柴田俊跟同班的森山吾郎感情很好,我常看到魁梧的森山,总是像骑士一样.跟在柴田的身后保护他。
不过,柴田俊周围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不采取跟森山吾郎一样的行动,大概是因为柴田俊纤细,所以让人不知不觉地想保护他。
柴田俊被守护得像个尊贵人物,又不被要求回报,这种奇特的感情形式,对我来说简直是个不可思议的存在。
“他只要站着不用厉声说话,就能胜任风纪股长这个职务。”义一曾这么评论。
不管是多么恶劣的家伙,在柴田俊面前,似乎都会变成像小猫一样的乖巧。
“世界上也真有他这么不可思议的人。”我感叹地说。
“但是,也因此会有很多辛苦的事。”义一回答。
“是吗?真让人难以置信。”
“那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苦。”
义一向我眨眨眼又说:“那样的话,也就不容易谈恋爱了!”
虽然我不甚了解义一话中的含义,但我们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柴田俊很爱看书,才七月就已经用第二张卡片,新的那张正静静躺在旧的卡片上面。
我对他借书的狂热感佩服,想着想着才把柴田的卡片收进去。
未料,我发现还有更厉害的人,那是三张重叠的卡片。
“哪个?哪个?是谁呢?”
我把卡片抽出来想看名字时,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是义一!)
我跑出柜台走近门边,转动把手拉开门。
“嗨!晚安,等很久了吗?”
门拉开后,义一手肘倚在门边,微笑着。
就只是这样 我整个人便已融化在他迷人的笑容里。
“也不会啦!反正有工作……”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义一紧抱住。
“都没人了?”
义一把书放在入口旁的柜台上,在我耳边问着。
我的脸颊直到耳根都热呼呼的,只好把脸埋在义一肩头,前后点着头。
我闭上眼,任义一紧抱着,他的白衬衫上有阳光的味道,令我陶醉不已。
瞬时,义一在我颈上吻了一下,我吓一跳,欲逃开义一。
但是,义一用不容我逃脱的力道捉住我,我动弹不得。
“义一,讨厌啦!”
虽然没人在,但我可不想在这种地方亲热。
义一继续用指梢抚摸我的唇。
我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眼,让义一在我脸颊上像风一样轻柔地吻着。接着他的唇游移到我的唇边……
“义一?”
原本极度期待的吻过了很久却没有动静,我睁眼一看,义一只是紧拥着我,往走廊的尽头看。
“义一?”
我再度轻唤义一,视线也不由得往走廊那看过去。
廊下有人站着!有两条长长的身影定住,也往这边看。
义一放开我,把我藏在身后,缓缓地往我前面一站。
§手§
“停止!森山!”
我被义一宽阔的背遮住视线,耳里却突然飞进熟悉的声音。
“柴田?”
我吓了一跳,从义一背后露出脸来,看见大步往这来的森山吾郎和拼命劝阻他的柴田俊。
“喂!崎!”
森山迅速前进,大声唤住义一。
“你真有胆量啊!姑且不论是不是在图书馆里面,你竟然在这个公共出入口, 在走廊上谈情说爱!”
森山手上有两本图书馆的书,该不会也是逾期归还吧?
偶尔是会有人在图书馆关门后,将书默默放在门外。
照规章,他们是遵守归还期限还书了,但基本上,我们还是不允许人家把书丢在走廊上的。
“森山,停止!那是人家的私事不是吗?”
“柴田,你在胡说什么?你也当过风纪股长吧?应该取缔这样的事啊!”
原来是这样!我吃惊地望着柴田。
在祠堂,我和义一这样的关系若被发觉的话,两个都必须接受退学分。
义一向后伸手捉住我的手腕,使劲把我推回背后。
“托生,别出来。”他低声说道。
“喂!喂!别敷衍,这样瞪着我也没有用啦!崎,钓到美男子啦?尽管你有再多的表情也改变不了情况。”
森山嘲讽的声音震振住我的心。
“森山,停止!纠缠低年级生很没男子气概啦!”
“罗嗦!这是我跟崎的问题,你别出声。”
“不对吧!是森山跟叶山的问题吧?”
咦?柴田口中突然冒出我的名字令我惊慌地紧抓义一的背。
(为什么非得指名我?我又没做什么坏事!)
“柴田,你说什、什么啊?”
很明显地,森山的声音变得狼狈起来。
“是到如今才想隐藏,没用了啦!对不起,叶山,这家伙要揭发你们的事是因为心里不舒服。他不过是被你和义一交往的事吓到,在闹别扭罢了!”
“柴田,住、住口!”
义一的背忽然从我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突如其来的森山。
只见森山对吓得说不出话来的我莞尔一笑。
“近看你还满漂亮的哩!”
(开、开、开什么玩笑!漂亮的人这里和那里各有一个,哪还轮得到我啊!)
被森山一手推开的义一,不甘心地换了个姿势,远远瞥了柴田一眼。
“喂!叶山,把他甩掉.跟我交往如何?”
“好。”我反射性地接过他递来的书。
“是啦!崎,你看叶山巳经答应了。”
当我为自己这么爽快的回答感到迷惑,抬眼望向义一时,我看到他和柴田眼神交会,那一瞬间,似乎交换了一些默契。
“托生,你干嘛回答啊!”义一质问我。
“因、因为他还书嘛!”
“原来如此,卑鄙的森山!跟今天诱导式的询问手段一样。我们不承认你刚才的裁断,刚刚叶山说的‘好’不算数!”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森山似乎不打算撤销。
而我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时的口快,竟造成这样的情形。
“你……”
义一半愕然半生气地看着我。
“对不起,义一,我没这个意思。”
“如果有那个意思,我一定狠狠揍你一顿!”
义一信誓旦旦地说出可怕的话,我只能轻轻地点点头。
“总之,我已经听到YES了。叶山,今晚跟我约会吧!在宿舍的休息室也可以。”
“不要。” 我快哭出来了。
事实上我并不讨厌森山,应该说对他的好感是出自于对学长的崇敬。可是,这个跟那件事是两回事。
虽然我们知道彼此的长相和名字.却从未交谈过,要我突然跟这样的对象交往,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至于约会嘛……
“不要吗?”
森出勉强地弯下庞大的身躯看我。
“绝对不要!”
“我比崎容易到手喔!我的老家和你是同乡,不绕路的话十五分钟就到。”
森山强硬的态度,让我在情急下,眼泪扑籁籁流了下来。
“喂!喂!别哭、别哭好吗?啊!柴田?怎么办?”
柴田讪讪笑着说:“我说过强迫不行嘛!两情相悦才是上策,不懂事的家伙!”
“要是有保护者同行就可以了,崎,你也一起去吧!”
“柴田学长没去也不行。”
义一立刻插嘴道。
森山吃了一惊,但马上又是一副为难的表情,说:“崎都这么说了,叶山也要来喔!好不好?”
事到加今,我只好无奈地点点头。
§右腕§
这真是个奇妙的约会。
宿舍的休息室、电视间都挤满了学生,因此我们只好穿过漆黑的操场来到前面的学生会馆。
一直沉默的义一在步出操场时,突然握住我的手。
这时双手插在裤子口袋吹着口哨的森山,走在我们前方.而柴田一反常态,满脸担忧地跟在他身后。
“托生。”
悠闲牵着我走路的义一,突然开口唤我。
“嗯?”
“你要相信我。”
义一用平常的神情向我示意,眼里闪烁着满满自信的光辉。
我点点头,反握义一的手。
自从看见义一和柴田眼神交会后,我似乎已能感觉他们之间存在某种默契。
义一知道我为了森山的表白茫然不知所措,柴田一定也知道!
这么一想,我也就镇定了下来,因为只要交给义一理这件事,应该没什么问题。
虽然我也知道义一和柴田之间存在着莫名的紧张气息,不知道两个人到底期望什么结局?但是我愿意将一切寄托在义一身上。
森山把学生会馆的侧门“哗啦”一声地打开,发出喜悦的叫声。
“叶山,我请你喝饮料!唔,什么好呢?”
森山回过头将视线定在我和义一牵着的手上,忽然嘲弄地撇了撇嘴角,捉住柴田的手问道:“柴田,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好像是。你不如放弃啦!行不通就学小孩子耍赖,不好看!”
柴田耸耸肩说。
“你少管!呆瓜!我也请你喝咖啡可以吧!老样子的口味?”
“谢谢。”柴田微笑着走到窗边的位子。
“森山很清楚柴田的喜好嘛!”我很钦佩的说。
“不过,他们并没有同寝过。”义一对我说。
“是吗?”
我怎么现在还以为他们俩是室友?
喔,大概是因为我总看到他们一起作息,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不同班,同一间宿舍的话也可以自然而然地共同行动。
“崎和叶山喝什么?”森山问道。
“我喝黑咖啡,这家伙不加奶精加糖,麻烦你了!”
义一轻松地回答。森山突然莞尔一笑。
“跟柴田一样。我先确认一下!叶山的喜好是不加糖,奶精多一点对吧?”
“那家伙老是这样,一疲劳就会弄反。今晚有点多话,大概……喂,叶山,怎么办?”
柴田看着这么解说完就得意去投币的森山问我。
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只好呐呐地回说:“我、我还是喜欢甜一点的咖啡。”
“喂!森山,再去买一杯,是‘不加奶精、多加糖’!”
柴田愉快地朝森山大叫,然后打开窗。
这是山里的学校才有的特色。夏天里,不需要冷气,就能感受到凉爽的自然风,实在太棒了!
“我们为什么不适合当室友,原因是……”
话到一半,柴田突然噤声不语。
我却感觉柴田的眼睛继续透露出讯息,他说:“早把对方当恋人。”
对于柴田的沉默谁也不发一语,只是自动贩卖机纸杯注入咖啡的哗哗讯号声。
“森山,知道的话就放弃吧!”柴田突然出声,打破寂静。
森山将纸杯取出交给柴田。
“若知道喜欢的人有恋人,就能毅然放弃的话,谁也不用那么痛苦挣扎了!”
森山吐出这样一句话,让人感到刺进心底郁郁不振的思绪。
只见柴田接受纸杯的手.迟疑了一下。
当柴田接手的那一瞬间,森山拿着杯子的手似乎拒绝交给对方,隐约中透出旁人无法了解的微妙默契在传递着。
不过很快的森山把纸杯推到迟疑的柴田眼前。
森山在生气,但是不知道在气什么?
但我清楚地知道不是在气我有义一这个恋人这件事。
义一把一直牵着我的手放掉,走近柴田身边说:“喂!不要再闹这种玩笑了!”
柴田睁圆眼睛,直盯着义一:“你、你说什么啊?崎,那个……”
义一对失措的柴田夸张地耸耸肩说:“当同性恋很累,我已经厌烦了。又不是演员,演完这出戏就可以御任了。”
闻言,森山的脸顿时僵硬。
柴田看看义一,又看看森山,急忙地说:“等、等等,义一,这话不对吧!”
“如果我再坚持下去对森山学长实在不好,知道喜欢的人有恋人,然后得毅然放弃的话,真的会很痛苦。托生是自由的!”
“那叶山,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柴田这回向我求救。
“抱歉,我不能再说谎了!”
说好要相信义一的,所以我便附和义一的话。
柴田面对垂下头的我,只能颓然地坐进沙发。
“喂,柴田,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叶山和崎是一对恋人吗?”
森山两手“咚咚”地拍了桌子一下。
桌子不稳地摇晃着,咖啡也溢了出来。但谁也没空管这些小事。
“没办法,既然都摊牌了,我想你就别生气了!”
“现在太迟了,我已经生气了!”
“对不起!不好意思骗了你。因为你老是提到叶山、叶山的我实在很替你担心。”
“你还真是帮忙啊!”
森山十分生气,忿忿地在柴田对面坐下。
“嗯,我知道你想和叶山交往,但是先不要那么急嘛!我们已经三年级了,你是国立大学的升学班,不该为恋爱而废寝忘食!”
“什么嘛!你是不是想说,我迷恋叶山就会考不好,是吗?”
“不会的话最好,但是我会担心呀!所以,在陷之前就放弃叶山或许最好,对了,你不妨跟义一商量看看有没有什么好方法?”
“多谢关照!这是我的私事,跟你无关吧!”
碰!森山用力往桌上一敲,吓了柴田一跳。
“跟我无……关?”
“你也是一样啦!跟赤池、黑川那些也管风纪的小家伙搞在一起,当心考不好!”
(怎么会在这时候提到赤池章三?)
他不是个纯正的异性恋者,而且还有个叫美奈子的女朋友吗?
义一专注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看到他认真的眼神,我没有询问。
“赤池也没什么……”
柴田似乎想辩驳。
“我知道,你一直想跟赤池交往!你不是迷恋他吗?这样的你没权利说我?”
(咦?柴田对章三?)
虽然曾传闻有人喜欢章三,难道就是柴田?这真让人难以置信!
“说什么权利不权利,我们好歹也是朋友吧!”
只见柴田的眼神闪烁不定,十分忧愁。
“你不用担心我,你只要想赤池的事就好啦!喂!叶山托生。”
冷不防地,森山的矛头指向我,害我吓了一跳。
“什么事?”我整整心绪,郑重地回答。
“别顾虑义一,跟我交往吧!”
“啊?”
(怎么会变成这样?)
森山快步走近我,用力抓住我的后说:“我是认真的。所以我的事也请你认真考虑看看好吗?走,我们换个地方!”
(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时,义一将森山的手猛力一抓。
”好……痛啊!崎,放开啦!”
趁着森山大叫时.我从他手中挣脱。
“抱歉,跟你说实话,我对托生是认真的,你不准带走他。”义一郑重其事地说。
“崎,你别说这么可笑的话啊!”
森山含笑看着我,接着越过我看向柴田。
“不管你在生谁的气,对谁乱发脾气,都请不要利用托生好吗?我也不想被利用。所以如果你不坦率一点的话,就一辈子单恋好了!托生我们走了!”
义一催促我,我立刻跑到他身边,留下他们俩在学生会馆里。
§毫厘之差§
“柴田和森山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义一远远地瞥了一下学生会馆,说:“森山那家伙一直迷恋柴田,柴田能顺利地当上风纪股长也是森山在背后推动的。而柴田对感情的事总漫不经心,一点都不了解其实近在身边,对他最用心的,就是森山!他只要能帮柴田就感到满足了!但是他发现自己愈来愈痛苦,期望对方该回应时,对方不但没回应,还粗心地没注意到自己的苦闷。其实,可依靠的人变成情人,一点也不奇怪啊!”
嗯,我的第六感告诉我,那两个人应该可以顺利地进展。
因为,当森山对柴田说与他无关时,柴田的神情有丝丝的狼狈。
他一直视森山在身边是理所当然,所以当他察觉森山心不在自己身上,才猛然觉醒自己已失去重要的宝物,也才突然发觉自己竟是如此难以忍受……
忽然,义一停下脚步。向我伸出手,莞尔一笑。
“义一,怎么了?”
“假装是恋人……真有趣!”
“是啊!”
我也笑了,把手叠在义一伸出的手上。
“这回多亏托生机灵,谢谢你附和我的谎言!”
“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我们有默契嘛!”
我不好意思地颔首笑着。
“这是谢礼。”
顿时,义一用力拉我靠近他的胸前。
接下来,我们双唇甜甜地重叠在一起。
在不断重复的热吻中,我把手环向义一身后,紧紧抱住他,想藉此真实地感受彼此的体温、彼此的存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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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四月的晴朗星期日。
但我的心情却是半喜半忧。
“居然选在星期天入学,这也太过分了吧?”
眼前是一片的樱吹雪。在粉色的雪片一般的樱瓣的飞舞中,我们行走在,从名为“祀堂学院”的巴士站到校门之间的长长的,遍布樱树的林荫道上。走在我身边的片仓利久身子微微前倾,撑得鼓鼓囊囊的行李包,在大块头的利久手上看起来似乎也显得轻飘飘的了。
“你不这么觉得吗?”
利久希望得到我的同意,不,这种情况下应该说是同情吧。
“我倒觉得没什么的。”
我一边左右手交换拎着沉重的行李包,一边说道,“春假每年的休假日期都是固定的,今年只是正好入学日和星期天撞到了一起。难道说你觉得,再提前一天,和星期六撞到一起要更好些吗?”
我话一说完,利久就一脸不服气的表情。
“托生你故意欺负人嘛!”
我挑了挑眉毛。
“你说对了。”
我无精打采地回答道。
毕竟,我的春假可不是象利久那样,少过一天都会觉得可惜的快乐日子埃对于好久不久的儿子,我的父母依然和以前一样,一副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接触我才好的样子。大概是为了补偿以前对我的态度而产生的内疚吧,他们拼命地为我做这做那。完全不明白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对于长时间以来早已经习惯无人理睬的我来说,突然降临的溺爱只会让我觉得厌烦。
从那件事之后,改变的似乎只有时间,而他们也好,我们也好,最终都还是没有什么改变。今年我也没能鼓足勇气去哥哥的墓地上香,虽然事情已经经过了三年的岁月。
“托生好无情唉”
利久撅起了嘴,“你就说一句,利久你真是可怜啊之类的又能怎样!”说完了还从上方瞪着我。
利久的身高足足超过18公分,而体型也相应地十分结实和健壮。另一方面,我的身高也就17刚刚出头,体型体重都非常的普通。原本在将近1cm的身高差别和体格的差距影响下,我应该感觉到相当大的压迫感才对。
“我又不是幼儿园的老师。再说了,都已经是快17岁的高中生了,还希望别人和你说这个吗?”
“希望!”
“我说你碍…”
这小子还当真埃“如果全学校只有你一个人是这样,那话当然就要另说了。不过这的事情你可没有半点让人同情的余地。
“冷血汗!”
利久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虽说是狠狠地,但依然缺乏魄力,大概是因为他那过于老好人的长相,以及嘟起了嘴,一脸小孩子闹别扭感觉的表情的关系吧。
“你还没说完呢,利久。”
我出于好玩地接着他说了下去,“感觉迟钝,没人情味,讨厌人类,洁癖症,神经过敏症,等等等等。连我自己都很佩服自己,才不过一年的时间就能获得这么多的评价。”
“别说了!”
利久急忙打断了我的话。“别这样!这种事情你自己就不要说了啊!对不起,我叫你冷血汗完全只是在开玩笑。”
“我没有放在心上。”
是啊,我怎么可能回在意呢。我毕竟是老早以前就已经习惯了不被他人理解。现在就算别人在我背后说我的闲话,我也觉得算不上什么了。因为不管他们怎么说,我就是无法习惯和自己以外的人在一起。“而且利久又没有什么恶意。”
“不过还是对不起。其实我可以换个说法的。”
“没关系。”
“对不起,托生。”
利久好象真的觉得很对不起我的样子,再向我道歉。和他看起来有几分粗犷的外形正好相反的是,利久的内心其实相当细心体贴。所以去年一年之间,我才能在宿舍的同一房间内和他和平相。也是在利久的帮助下,原本并不适应集体生活,满身缺陷的我才能勉强顺利度过了自己的第一学年。
“太罗嗦的男人会招人厌哦。”
我轻轻笑了一声,穿过还有些垂头丧气的利久的身边,快步向校门走去。
嗣堂学院高中部是一所建立在远离都市的山中的住宿制男子高中。因为创建在昭和早期的悠久历史,令整所学校都在林木的环抱之中(而且都是私人的林地哦),如果单是以美丽的樱和自然景色的茂盛而论的话,就算是在全国范围内,只怕也没有哪个学校能比得上它。
以前这里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贵族学校,不过近年来,不少出身一般的学生也一样坐进了课堂。当然,听说这里的学费还是要比别贵上一些。
分别拿着相似的行李包,刚刚升上二,三年级的学生们在校门附近形成了一道人流,到回响着精神百倍的打招呼的声音。
不过,这种声音从来不会光顾到我的头上。会理睬我的,不过也就是利久而已。
相对地,充满好奇和恶趣味的目光,却执着地缠绕在我的身上。
因为我是叶山托生。
不管怎么说,只要一个人的反应和多数人有巨大差异,也就无条件决定了这个人必定引起他人的瞩目。只不过,对于这样的人,有时人们会抱着好意的欢迎态度,有时则完全相反。
至少我似乎不是属于前者。
每天在这样的异和感的煎熬下,连我自己都很佩服自己居然没有退学。
“叶山你太不擅长表达自己了。”
突然间,我的脑海中闪过了义一的话。
义一,也就是崎义一。当时我大吃了一惊,因为完全被他说中了要害,所以我当时只会傻傻地凝视着他的身影。
那是去年入学后的一个午休时间。
没有把我异于常人的表现当作是“怪人”,而只看作“不擅长表达自己”的,至今都只有义一一个人。就连医生都认为我是心理本身就有所扭曲。但是,比任何人都更理解我的,当然是我自己。我的问题,只是在于没有任何人教过我,该如何把内心的感情表达出来。或者甚至可以说,我所学会的只有,将自己真实的感受包裹起来,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行动。
感觉迟钝,没人情味,冷血汗,就算人家这么认为,我也没有办法否定。
面对不管过了多久,都没有办法回答是还是不是的我,义一耸了耸肩膀,前去追赶他已经在操场上踢球的朋友了。
然后,就再没有了下文。
虽然和义一同了一年班,但是在那机会并没有怎么亲密交谈过。一是没有这个机会,二来,他也不是象我这样的人可以随便攀谈的对象。
入学不久,他就已经成为了班上的中心人物,不管是谁对于他的存在都要另眼相看几分,和我的境正好成为了鲜明的对照。
不管做什么都能获得赞许的义一,做什么事情都会适得其反的我。
我有时也觉得没有道理。但并不会因此就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因为义一和我,根本就连所在的世界都完全不同。如果我指望可以变得和义一一样的话,那觉对是愚不可及的事情。反正我早就已经习惯了放弃。
“等一下,托生。你生气了吗?”
利久小跑着追上了我,看来他还是很在意。
“我没有生气。”
也真奇怪,象利久这么好心的人居然能和我这样别扭的人成为朋友,看来着世界上的怪事还真多。
“真的吗?”
“真的,希望今年我们也能同班。”
听到我的话后,利久的脸上一下子绽开了笑容。
“恩,我也这么觉得。”
就在他这么用力地回答我的时候。
咚,什么人从我的背后撞了过来。然后踉踉跄呛地往前走了几步,以一种特别引人注目的姿势摔倒在地。
“你,你干什么!?”
跌倒的当事人大叫了起来。那是一个一头茶色卷发,脸孔相当漂亮的小个子男孩。从胸前的校章来看,他和我们一样是二年级。
“你没事吧?高林。出什么事了?”
仿佛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一般,一个学生大惊失色地冲过来抱起了他。
高林?哦,是高林泉吧?他是公认的我们年级最漂亮的男生。我也听说过,不只是学长们,就连同年级的学生,都把他当成是公主或王子般的对待。
高林泉睁大了那双原本就让人大得吃惊的眼睛,狠狠地瞪着我。
“那小子故意撞了我后,连声道歉也不说。”
他所指的人正是我。
咦?
“你说什么?”
那个男生的声调一下子高了八度。
“你这混蛋小子!赶紧好好和高林泉道歉。天啊,刚刚才洗好的制服全弄黑了。你就等着赔偿吧。”
“托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利久茫然向我问道。就算他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应该是他撞了我才对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与其去关心是怎么回事,我现在应该操心的是情况已经向明显不利于我的方向展开了。
往教室走的学生们纷纷停住了脚步,围在了我们四人的身边。投向高林泉的,大都是同情的视线,而非难的目光,自然就倾注到了我的身上。
“又来了,刚一开学又闹事。”
不知是谁的低语传进了我的耳朵。
“混蛋!你没听见我叫你道歉吗!?”
那个男生继续高声怒吼道。用的是一种把我当成小傻瓜一样,自鸣得意的口气。
在邋里邋遢的披在身上的皮夹克前,悬挂着松垮的领带,他整个人看起来就象是个小混混,而且是最底层的那种。
虽然我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他既然让我道歉,我就道歉好了,只要事情能就此得到解决就好。
就在我正准备开口的时候,一个低沉,冷静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
“你还真是威风啊,山下清彦同学。”
一个学生从围绕在我们身边的人群中向这边走了过来。
“赤池章三。”
山下砸了一下嘴巴,吐出了这个名字。满脸都是一副遇到了麻烦的家伙的表情。
“在我看来,怎么说都不应该是叶山撞到了高林,走在前面的人明明是叶山,也就是说,还不如说是……”赤池章三扭头看了一眼高林泉。
赤池章三的特征就是让人无法相信他还只是个高二学生的沉稳态度,和冷冰冰的说话口气。他是义一的好朋友,去年也和我同班。
“什么意思嘛!赤池你居然庇护那种假货。”
高林泉仿佛嘲笑般的哼了一声,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我的方向。
“我没有庇护任何人,我只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看见的情况。”
“你以为我是谁!?”
“是高林泉同学吧!”
一旦意识到自己的魅力对赤池章三毫无效果,高林泉就一下子憋住了,然后猛地转过身去,从人群中硬挤了出去。
被扔下的山下慌忙捡起了高林泉的书包,在留下了“可恶!你给我记住!”这句混混味十足的台词后,追到了高林泉的身后。
看到没什么戏可看了,人群一会儿就散开了。看起来还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无聊的把戏,他也就会做到这种程度了。”
赤池章三自言自语地嘟囔着,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我。
“喂,自己也不清楚的事情就一定不要承认,叶山托生。不要让人把你当傻瓜看。”毫不在乎地吐出了辛辣的词语。
“碍…”
“落到自己身上的火星也想办法自己解决一下嘛!”
赤池章三说完之后就消失在了校门里。
“他这人说话还是这么不留情。”
利久叹了口气说道,“什么火星啊?搞不懂他想说什么。”
“可不是。”
“不过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他救了你。否则你差一点就被人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回头还是去向他道声谢比较好。”
“你说得对。”
我嘴上附和着利久,心里却半点也没打算这么做。
就算他不来帮我,其实也没什么,我反正是半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感激他的。就算是被人误会,如果闭上眼睛就能混过去的话,我绝对会选择这么做。
为自己辩护又有多少价值呢?如果火星要落到我的头上的话,那就一直等它烧光为止好了。
没错,我已经习惯了这个样子,现在再订正的话,已经太晚了。
“我说,托生。”
沿着校门,走向招贴班级和宿舍的房间分配的前庭的时候,利久用一种格外奇怪的声调叫着我的名字。
“什么事?”
“希望这和你同屋的人,也就是在宿舍和你同住的人能理解你就好了。”
“咦?”
我不知所措地抬头看着利久,利久突然露出了笑容。
“你想啊,我们今年是绝对不可能同屋了。学校的方针是为了加强交流,所以同屋过一的人绝对不能再在一起。虽然我觉得这规定很不合情理啦。”
和爽朗的口气相反的是,利久的眼中充满了担心。
“托生,你现在也一样讨厌别人碰你吧?”
我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
不出所料,我和利久不论是宿舍还是班级都被分开了。
我的新班级是2-D。(利久是2-B,就只有发音还有点相似。),宿舍的房间号码是35。
没有敲门就打开房门后,我吃了一惊。
“对不起,我弄错房间了。”
“你没有弄错!叶山同学。”
赤池章三!
“刚,刚才谢谢你了!”
这一年都要和他在一起吗?
“不用谢。管别人的闲事也不是我的本意。谁让咱们学校有那种爱多事的人呢。你说是不是?”
“啊?”
他是什么意思?
赤池章三就好象在等着我的到来一样,面对房门坐了下来。
“你别老傻站在那里,至少先把行李放下来埃那个应该很重吧。”
他真的不在乎和我这样的人同屋吗?
把手上的行李包暂时放在了地上后,我突然觉出了不对。
现在仔细想想的话,当时的情况实在很奇怪。那时赤池章三制止高林泉他们的时候,手里什么东西也没有拿。
然后他也是就这么空着手消失在了校门里。
也就是说,那时他已经放下了行李。那为什么他那时又会出现在校门口呢?
“那个……赤池同学。”
“叶山同学,如果不介意的话,请你使用左侧的桌子,柜子和床好吗?”
“这我倒不在乎,那个……”
“既然你同意那就没问题了。有人拜托我一定要事先和你说好这一点。还有……”赤池章三凑近了我的身边,突然来抚摩我的头发。“好疼!”
赤池章三按着手背呻吟了起来。
我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紧紧咬着嘴唇,狠狠地瞪着赤池章三。同时,我的全身都在颤抖,如果不是扶着桌子的话,我简直就要瘫坐到了地面上。
“嚯。”
赤池章三抚摩着自己的手,“这种反应也还是一点没变唉”
“你是什么意思!?”
“有人拜托我确认一下你的对人接触厌恶症是否还健在。现在看来是完全健在呢。”
“是谁!那个对人什么什么又是什么东西!?”
“2-D班长。那小子把你的情况叫做对人接触厌恶症。”
“班长又怎么样了。我有什么问题和班里又没有关系!”
“关系的话可有的是哦。因为那小子就是你的同屋,崎义一。”
“咦?”
我一时张口结舌,“我的同屋不是赤池同学吗?”
“我只是义一的代理,因为他本人被老师叫去了。虽然故意作些你讨厌的事情是我不对,但你这个样子是不是也有点防卫过剩了?”
他的手背上,红红的一片,清晰地浮现出了我的手樱“真是的,那小子就会把吃亏的事情推给我干。”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章三。”
我和赤池章三全都吓了一跳。因为崎义一他本人,正交叉着双臂,站在大敞着的房门旁边。
”嗨,你回来啦,事情已经办完了吗?”赤池章三装糊涂般地问道。
“我还正要问你呢。事情办完了的话就请走吧。”义一看起来相当不高兴的样子。
赤池章三迅速地离开了房间,在经过义一身边的时候,他突然在义一的背上咚地捶了一拳,“这一来我就不欠你什么了,再见。”
说完之后就象逃一样跑开了。
义一用一种不是疼痛,倒象是火大般的目光目送着他的背影,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我。
好久不见的义一,在假期之后看来又更成熟了一些,面颊上的少年味已经完全褪去,整个人充满了魅力。
他为什么能够让众多人心服口服,以及虽然和高林泉不同,但一样很受同性欢迎的理由,我觉得自己可以理解。
我支撑在桌子上的手臂不知不觉更加用力了。
义一反手关上了房门。
“假期过得怎么样?”
他突然问道。
“没,没什么,就是很长。”
完全不成回答。
身体的颤抖依然不能平静下来,一部分是因为刚才的激动,但我也发觉到,还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没发生什么事情吗?”
“没有。”
“真的吗?”
“嗯。”
“哦……”义一似乎感意外地睁大了眼睛。以日本人来说,他的脸部轮廓相当。眼睛的颜色是仿佛透明般的淡茶色。这也并不奇怪,因为义一拥有四分之一的法国血统。虽然如此,他却是美国出生美国长大,直到去年,才从美国转学到嗣堂中学。
虽然我对于各种传言几乎是个绝缘体,但至少对于义一的事情,我多少还是听说了一些。
不过我所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崎同学是从美国回来的吧?”
“叫我义一就好。”
我闭上了嘴,想要做到那么亲热地叫他的名字的话,一定还要上不少时间。
“听说你今天早上很倒霉啊。托生。”
我一惊,心脏都几乎停止了跳动。托生,他居然这么快就只叫我的名字。
“高林泉虽然长得可爱,做事却不择手段。你最好还是小心一些。”
义一的话完全没有传进我的耳朵,我的心脏跳得好快。
义一他竟然突然这么亲密地叫我的名字。这简直是犯规嘛!
他正在试图唤醒我已经放弃的某些东西,让我想到了可能性这个单词。
以前的那一天,他那一句话就让我产生了天真的期待,认为这个人的话也许能够真正理解我。已经习惯了不被别人理解的我,几乎就要从此抱上了希望。
我内心闪烁着红灯,告诫我这一切有多么危险。
“托生,你脸色很难看。为什么抖得这么厉害,很冷吗?”
义一一脸担心地靠近了我。
“没有!”
我用力摇着头,反射性地向后退去,因为撞到了床沿上,所以很难看地就那么跌倒在了床上。
义一立刻走到了窗边,无声地关上了窗子。
山中所特有的冰冷空气一下子消失了,就好象,义一制止住了那些,刚才还在侵袭着众人的冷风一样。
“我去医务室要一点感冒药,你最好先躺一会儿。”
义一说完之后,不等我回答就离开了房间。
怎么办?
我的心乱成了一片。因为我似乎会误解义一的好心。
你错了,他是崎义一,所以不管对谁都会热心体贴。正因为他重视朋友,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喜欢他。不管他愿不愿意,我都是他要共一年的同,所以他才会勉强自己来关心我。他就是这种人,即使是对于大家都要侧目而视的我,也希望尽量保持适当的友好关系。
我在心中无数地重复着这些话。
我害怕因为自己不习惯于他人的好意,而会对他的行为产生错觉。
“为什么偏偏和义一同屋呢?”
我抓紧了床单,“糟糕透顶。”
不由自主地,我今天没有食欲。虽然学生食堂有预备午餐,但我明明没有做任何亏心事,却下意识地躲避着人多的地方,来到了教学楼旁的学生休息厅。
如果是要上课的平日也就罢了,假日,尤其是向今天一样的入学日,会特意来这里的学生可以说是少之又少。因为这里和宿舍中间,还隔着一个格外宽敞的操场。喝了一口纸杯中的咖啡,我坐在了价钱便宜的沙发上。这是个靠窗的位置,所以可以看得见茂的树木在自己的眼下展开,触目皆是的绿色让人非常舒服。
上午的动摇,似乎已经耗去了我接近半年的能量。今后还要和义一相一年的时间,我该怎么做才好呢?义一看见空无一人的房间,一定会很愤慨吧?如果他就此把我当成无视别人好意的家伙,我反而还轻松一些。
利久关心我的感觉,和义一关心我的感觉,差别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我又喝了一口咖啡。
“好苦。”
吱的一声,休息厅的门被人拉开了。我下意识地朝那边看了过去。蓝色的校章,应该是三年级。那个人的面孔看起来多少有些眼熟。
那张面孔东张西望了一番,看到我后,露出了一个终于找到了的笑容。
怎么回事?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我扫视了一下周围,回答道,
“其他地方还有空位子啊。”再怎么说,这里的座位也才只坐了几个人而已。
“有谁要来吗?”
不是这个问题。
“其他地方还有空位子。”
他没有听见我的话吗?
“如果没有人要来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那个三年级若无其事地坐在了我的面前。简直就象上门推销的保险员一样。(特别的厚脸皮)“外面正流传着很有趣的传言哦。不过看你的样子是还不知道吧?”
“什么传言?”
看来这个人也不知道,我一向和传言绝缘的传言吧?这一点可是有名到了连我自己都听说过了呢。
“这个嘛。你认识我吗?”
“不好意思。”
我扭过了头去,一口起喝完了咖啡。我可不认识这种几乎回让人引起消化不良的甜到发腻的帅哥。
“我叫野崎大介,篮球部的主将,你总不会没听说过我的名字吧?”
听他这么一说,我倒还真想回答说,我一点也不知道。可是,“啊,我想起来了。”
我却偏偏很不幸地想了起来。“你们在去年的全国大赛上得过亚军吧?”
“今年我们就要拿冠军了。”
“啊。是吗?”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就算是自信,如果加上了“过剩”的感觉的话,也是说不出的讨厌。
“现在大家都在传说我和你正在交往。”
我险些将咖啡喷了出来。
“这,这算什么意思!?”
“这个传言好象是在假期快结束的时候流传出来的。”
你没出什么事情吧?真的没有?
义一当时一在追问,原因就是这个吗?
可是,从美国回来的义一都已经知道了的传言,身为漩涡中的当事人的我却毫不知情,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怪不得今天早上倾注到我身上的视线格外的多,而且充满了兴趣十足的感觉。
“抱歉给你添了麻烦。”
我说道,这种事情你不去管它就会很快消失了。
传言过不了75天,在这里的话,更是多半只要2星期就会消失吧。
“我不觉的麻烦啊。”
野崎大介展开了一个甜得仿佛要化开的笑容(我可是比起蛋糕来更喜欢仙贝的人)。“我从以前就很想和你有亲密的接触了。虽然不知道是谁散布的,但我倒是相当感激这个人呢。”
“是吗?”
你的口味还真差啊,野崎同学。我几乎要脱口这么说了出来,但又慌忙地停住了嘴。我还用不着这么糟蹋自己吧。
“我们索性就借着个机会让事情弄假成真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真迟钝。”
野崎的手朝我伸了过来。我想都没想就用力打开了这只手。
“开什么玩笑!”
我气愤地快步朝操场走去。“就算我没有对人接触厌恶症,他那种行为也足够让我给他一拳了。”
不过,义一的命名还真是高明。对人接触厌恶症,听起来就象个标准的病名一样。
当然了,我的反应与其说是疾病,还不如说是由环境所造成的条件反射更贴切一些。
“照这个样子,我怕是连婚都结不了了。”
我也曾经有过喜欢的女孩子。当时我们都还是小学生,但对于结婚和家庭之类已经有了个模糊的概念,于是就在心里暗自决定,等自己到了2岁的时候就和她结婚。那时我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不知善恶,只知道毫不犹豫地描绘出美丽的梦想,坚信自己将来一定会获得幸福。
野崎这种看起来很轻浮的公子,就算在怎么受别人欢迎,也绝对不可能是我的对象。
“这不是被他害得无可去了嘛!?”
我在无人的操场上大叫了起来,真是的,我今天是撞到了什么霉神,尽是倒霉事。
“托生,再多用点力,这样的话根本抬不起来嘛!”
“没,没办法,我这已经是用了全力了啊。”
“真没用。”
利久用半是轻蔑的眼光从柜子后面看着我。“再来一,一,二,三。”
“早知道就不帮你了。”
“你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
体格上的差距就是体力上的差距,而且对方是运动部,根本连锻炼方法都不一样。
“呼,总算弄好了,多谢。”
终于把柜子放到了希望的位置后,利久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坐到了床上。
“干什么非得把它移地方啊?”
我坐到了和桌子配套的椅子上后问道。脸上好热啊。
“这样用起来比较方便。”
利久笑了笑,“你一定渴了吧?我去买杯咖啡来吧。你喜欢的应该是咖啡吧?”
“嗯。”
“那你等一会儿。”利久轻快地离开了房间。
“他的体力还真厉害。”
我不由得佩服起了利久,现在的我已经累得连一根指头都动弹不得了,如果这张床是我的,我一定马上就躺在了上面。“还是说我太缺乏体力了呢?”
无可去的我最后还是来了利久的房间。和他同屋的岩下政史因为交通方面的问题(他是伊豆初岛人,听说是因为风浪太大所以没法发船)要迟一天才能来报到,所以这里就只剩下利久一个人在那里奋斗。
如果岩下同学不满意这样的布局,可怎么办才好啊。
“让你久等了。”
没用三分钟利久就回来了。
“给你咖啡。”
“谢谢。”
这一杯当然是他请客了。
“托生,要吃仙贝吗?”
“啊?”
利久从书包中拿出一个塑料袋。
“妈妈说让我拿给大家吃。”
“看起来好好吃哦。”
“我妈妈亲手做的哦。”
利久得意地说道,“托生你妈妈应该也一样吧?每假期快结束的时候都罗嗦着让你带这个带那个的,真是受不了,每一回家就这个样子,我又不是要去春游的小孩子。”
看着他那一脸笑容,我真的很想回嘴说,谁会象你那样啊。“我的房间里倒是有鸡蛋松糕。”
利久吃了一惊。
“鸡蛋松糕?那不是小小孩才吃的吗?”
“对啊。”
托生你以前最爱吃这个了。我给你放到最上面,免得压坏了。
小孩子的话没人会不喜欢吃那个的,可是我早就已经过了那个年纪啦,妈妈。
“想想看还真让人怀念。”
“你想吃的话我去拿来好了。”
“现在就算了。”
我就知道。
“她可是个美人哦,和我一点都不像。”
“你姐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是她的存在对你而言。”
“嗯?”
利久沉思了起来。“该怎么说呢。那家伙也很罗嗦的哦。我在家住的时候,每天早晨一见面就要听她抱怨个没完。什么头发象鸡窝啦,鞋子没有刷啦,胡子没有剃干净啦。晚上回来以后就一会儿问我做作业了没有,一会儿问我洗没洗澡,衣服有没有放进洗衣机,简直就和多了一个妈妈一样。”
“嚯。”
“年纪也不小了却一点也没有嫁人的意思。”
“她多大?”
“二十二。”
“那不是还很年轻吗?”
“还年轻什么?不趁着卖相最好的时候赶紧找个婆家的话,将来绝对会吃亏的。因为那家伙虽然长相不错,性格却糟糕透顶。”
“那我写信告诉她利久这么说过吧。”
利久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接着,我们两个人就一起大笑了起来。
“你还是饶了我吧,我可不想下回去的时候被她宰了。吃吧。”
“谢谢。”
仙贝的每一个褶子里,似乎都能感觉出利久母亲的那种温暖的感觉。“真好吃。”
“那当然,我母亲的手艺可是一绝呢。”
听到我的称赞后,利久立刻高兴了起来。
咚咚,有人敲门。
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我立刻坐了起来。
“请进。”
会是谁呢?
“片仓同学,不好意思,能帮我一个……啊,对不起。”
吉泽道雄发觉到是我之后,脸一下子红了起来。“那个,片仓同学呢?”
“刚才箭道部的学长把他叫了出去,他说十分钟左右就回来,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是吗?那我先走了。”
“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的忙。”
吉泽道雄和利久一样是箭道部的成员,我们的交情也就是在走廊上见到的话会打个招呼的程度。刚才他之所以脸红并不是对我有意思,而是他这个人原本就非常内向。
“对叶山同学来说太勉强了吧?”
“体力劳动?”
“我想把床和柜子换一个位置。”
“你也对位置很讲究吗?”
果然物以类聚。
“不,不是我……”
吉泽道雄支吾了起来,“算了,再见。”
“等他回来后我会告诉他的,你的房间在哪里?”
吉泽道雄的脸更加红了,
“就在隔壁。”
“真可怕。怎么会乱成这样。”
利久一走进隔壁的房间就脱口而出。整个房间都遍布着行李,“这个样子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啊。”房间里只有吉泽道雄一个人。
“你的同屋呢?”
听到我的话后,吉泽道雄只是无声地报以苦笑。
“你的同屋是谁呀?这些不是你的行李吧?”
“嗯……”
他好象很为难似地低下了头,“因为不好乱动别人的东西,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收拾才好。”
“这种事情让他本人做不就好了。”
利久难得地露出了生气的表情。
“可是人家已经拜托了我。”
“你也太好说话了。”
话虽然这么说,利久还是很快就动手收拾了起来。
果然还是物以类聚啊。我也跟着他在一起帮忙。
突然之间,房门被人打开了。
“什么嘛!到现在还没有弄完啊。”
一个很可爱的声音吃惊地说道。因为他的态度过于理直气壮,我和利久一瞬间几乎要脱口道歉。
“啊!”
利久突然大叫了起来。正在桌子底下收拾着散乱的本子的我,从下面爬出来后也一时哑口无言。
对方见到我后,则立刻露出了露骨的厌恶表情。
高林泉。怪不得。
“快点干吧。”
高林泉无视我和利久的存在,象命令般地对吉泽道雄丢下这句话后,就甩门而去。
“你给我站住,臭小……”
“算了,片仓同学,对不起。”
“为什么你要道歉?”
“对不起。”
利久虽然还是很不满,但也只好转过了身子。
“我知道啦。我们就少管那种任性的家伙,赶紧做事好了。”
“恋爱果然是盲目的。”
“你在嘟囔什么呢?快帮忙。”
拜托别把火发到我身上嘛。
“想到明天的开学典礼,就让人心情沉重。”
利久挂着和白天的感觉截然相反的郁闷表情,边说边用勺子搅动着碗中的咖喱饭。
“拜托别弄了,很脏的,利久。看得我都没胃口了。”
“可是……”
利久嘟囔着,将咖喱弄得更乱七八糟。现在的利久已经失去了听我的忠告的闲心。
和宿舍相邻的学生食堂,现在正是晚饭的高峰时期。虽然因为一年级的入学典礼是后天,所以还只有两个年级的学生,但食堂已经拥挤不堪。
“欺骗,绝对是欺骗。”
利久早上的牢骚又复活了出来。“居然趁我不在的时候决定,简直太卑鄙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对方也不是设计好圈套这么做的。只是刚好在我们帮吉泽道雄收拾他的,不对,是高林泉的行李的时候,利久的班级把他选为了班长。而且,“居然是用抓阄决定的!?”
没错,据说原本是选了其他人,但都被推辞掉了,最后只有倒霉的利久因为不在场而没能推托。
“不过大家都认同你不也挺好吗?总不能再选一吧?”
“我去年只在上学期干过卫生委员。我哪里有什么能力去组织整个班级啊!”
利久对这一点倒是信心十足的样子,可是这好象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吧。
“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我问道。
“这种事不用试也知道,我和你们那里的义一可不一样。”
利久张大了嘴巴,一口咬在了咖喱饭上。光是听到义一这个名字,我的心脏就猛烈跳动了起来。看来我还真是病得不清。
人家好不容易才因为白天的乱劲忘掉的啊。不过吃过晚饭后,就算我再怎么不情愿,也得乖乖去面对他了。
“说曹操曹操到。”
利久把眼光转向了食堂的入口。义一正和赤池章三一齐进来了。大家的目光下意识地都集中到了他们身上。那么吸引别人的目光,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句的不自在呢。
“嗨,我们又见面了,叶山同学。”
糟糕,他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我可以坐在你的旁边吧?”
野崎大介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地坐到了利久对面的椅子上。
利久啊地张大了嘴。气死我了,看来利久也知道。那为什么早上的时候也不告诉我一声。
“托生,听说你喜欢古典音乐啊。”
野崎大介凑到了我的跟前,我急忙把脸孔转到了另一边。
不知不觉中,他对我的称呼以近个从叶山同学转变为了托生。听到他的这种叫法,和义一叫我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讨厌的味道。
“啊,还好啦。”
拜托你别再往我身边凑好不好,我可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你一耳光。这个人还真是不长记性。
“这个月底的星期日,文化中心有一场交响乐演奏会,这是门票。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弄到手的哦。”
滑落在桌面上的票子,显示出座位是在第一排。拜托,哪有人会在最前排听交响乐的。真是受不了。
“多谢你的关心,可是我没有接受它的理由。”
“就算托生你没有,我可是有哦。我是在请你约会哦。”
利久大吃一惊,身体从椅子上探了出来。
“和我这个男人约会吗?”
“这在咱们学校是很普通的。”
他昏了头吗?虽然说此类传言不少,但现实中的数字怎么可能真的有传言那么多。
“托生,我们走吧。”
利久端着托盘催促我。
我正要站起来的时候,
“要走的话你一个人走好了。”
野崎大介冷冰冰地说道。到底是三年级的,而且又是篮球部的主将,说话时的压迫感相当不小。利久手拿托盘地当场僵在了那里。
“托生,我们想要加对彼此的了解的话就需要时间和机会。我并没有抱着什么特别的念头,只是在请你一起去听音乐会而已。应该没有什么可拒绝的吧?”
虽然表面上是在询问,但他的口气已经是肯定的了。
“你的态度可真不客气啊。”
我看也不看他递到我面前的门票。“可你不是还有重要的篮球部活动吗?你今年不想拿冠军了吗?”
“就算再重要的时间,我也愿意为了你而分割。”
野崎大介手扶着桌子,身体前倾面对着我。
“我明白了。你是因为根本没希望拿冠军,所以才想拿我做借口吧。”
听到我的话后,野崎一下子站直了身体。
“而且搞运动的大多五音不全,和你们一起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野崎大介的脸色眼看着越来越难看。
“我实在不认为像野崎同学这样典型的运动员有足够纤细的神经去理解古典音乐。”
“喂,喂,托生。”
你说过头了,利久小声对我说道。
我才不管呢。
“你,你是在侮辱我吗?”
“那怎么会,我只是在担心而已。如果你在最前排打起瞌睡的话,要看别人白眼的人可是我哦。”
“臭小子……”
话没说完,野崎大介已经猛地站的起来,抄起装满了热烫的咖喱饭的盘子,冲我扔了过来。
我紧紧闭上了眼睛,调转过身子,用左手护住了全身。
咔嚓一声。盘子碎在了地板上。石板地面另这个声音在整座食堂里都显得格外响亮。四周充斥着咖喱饭的味道,原本乱糟糟的食堂一下子鸦雀无声。
可是,一点也不烫。
奇怪。
我悄悄睁开了眼睛后,立刻大吃了一惊。
一脸苍白的野崎大介,就好象被人施加了定身术一样,以投出盘子时的模样冻僵在了原地。而在他的正面,半边制服的袖子上全都是咖喱饭的义一,正眼带怒火地站立在他的面前。
“你可是篮球部的主将哦,居然连自我控制都做不到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这个意思那个意思的,我的制服怎么办啊。”
“我会付清洗费的。”
“那还用你说。”
义一的脸上充满了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严厉表情。“你的脑子是豆腐做的吗?拜托你行动前先用用脑子好不好。这幸亏是隔着制服,如果直接浇到头上的话绝对会烫伤的。别以为只是咖喱饭就不放在心上。你年纪也不小了,连这个都分不清楚吗?”
野崎大介慌慌张张地朝左右打量了一下,然后堆起了满脸的笑容拍打着义一的肩膀,“这就先放我一马吧。”
“既然你肯负责就好。”
没想到义一居然很简单就同意了,“那我们去外面谈吧。”
然后带着野崎大介离开了食堂。
眼看着两个人消失在了门外,刚才一直屏息凝视着事态发展的学生们,立刻又重新喧闹了起来。
“义一好厉害,居然可以对三年级提意见。”
利久满心佩服的说道,“这下他的声誉又可以再上一个台阶了。”
义一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但以义一的聪明,他不可能没有那个咖喱饭的目标其实是我。
“不过,这个残局要由谁来收拾才好啊。弄脏这里的元凶已经不在了,就这么放着没关系吗?你说呢,托生?”
这时,我突然在等着排队买饭的人群中发现了赤池章三的身影,他的面孔对着门口,一脸无可奈何地扯动嘴角笑了一下。
“我们学校还真有好管闲事的家伙,不过我可没那个精神奉陪了。”
难道说他是在说义一吗?
“喂,你在听我说吗?托生。”
“利久,拜托你收拾一下。”
“我!?咦?阿喂,托生!”
我飞快地跑出了食堂。
真是的,我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的迟钝。义一他明明就是在保护我啊。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以及是怎么保护我的。但是再怎么想来,扔向紧靠着自己的人的盘子也不可能准头会差到那种程度吧。更何况扔盘子的人还是篮球部的主将。
因为已经过了六点,所以外面一片黑暗。我虽然四周张望了一下,但始终没有见到义一他们的身影。
“该不会是去宿舍了吧?”
我向离食堂只有十几米距离的宿舍跑去。
心跳好快,但并不只是因为奔跑的关系。义一在任何人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不,除了赤池章三,保护了我。
我原以为热心的人是赤池章三,但今天早上的事情分明和义一脱不了关系,不,不只是有关系,赤池章三根本就是被他派遣来的。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我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义一为自己做到这种程度啊。
“叶山托生。”
突然听到叫我名字的声音,我奇怪地站住了。可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
“我听错了吗?”
“叶山,这边。”
树丛刷刷地摇动了起来,虽然因为太暗看不清楚,但似乎是有什么人站了起来。
“关于崎义一的事情我有话想和你说。”
“义一的事情?”
会是什么呢?
就在我走近树丛的时候,脑后突然响起了咚的一声,然后我的脖子后方传来了一阵剧痛。眼前金星乱冒,景物都奇怪地扭曲了起来。
力量从我的全身泄露了出去,我摇摇晃晃地想要伸手抓住什么东西,但最终也只是抓了一个空。在我逐渐朦胧的意识中,仿佛听到远方有什么人在呼唤着我的名字。
“唔……”
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令我苏醒了过来。从脖子到肩膀,都还残留着沉重的痛感。
我被人打昏了。就象是电视上的惊险电视剧一样。不过,在电视剧里,一定只是做个样子而已,不会真的打下去吧?
现实非常不利。
睁开眼睛后,四周一片黑暗,还充斥着腐朽的古老木材的独特气味。
这里是什么地方呢?虽然手脚还都自由,但从被打昏这一点来看,应该不会被带到什么好地方才对。
空气冰冷,地板也很冰冷,但只有我的左上半身有些温暖,简直就象靠在什么人怀里一样舒服。
“还疼吗?”
“嗯,相……”
我原本想说的相当疼一下子堵在了喉咙里。
“你总算醒过来了。你刚才象死了一样一动不动,害我担心死了。”
咦?咦?这个声音是……义一?
义一把手腕环绕在我的肩头上,轻轻地把我搂紧在怀中。在下一个瞬间,我用足了力气把义一撞了出去。
咚的一声。
“疼死了!”
义一发出了惨叫。
“啊!对不起。”
“既然要道歉就不要把我撞出去嘛!好过分。”
在黑暗的另一侧义一苦笑了出来。“算了,既然你还那么精神那就说明不用我担心了。”
“对不起。对不起。”
那声音听起来很痛的样子。
“算了,我也不对,谁让我去碰有对人接触厌恶症的托生呢。”
我能听得出义一不是在讽刺我,而是真心这么认为。
真不可思议,因为看不见样子,所以反而能看得出别的一些什么东西。
“先别管我了,你的脖子还疼吗?”
“我没事。”
“是吗?”
义一松了一口气。我跟着叹了一口气。不知不觉中,我非常的紧张。但不是那种让人感觉沉重的紧张,而是……“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音乐堂。”
“音乐堂?那个音乐堂吗?”
“没错,那个只是听人说过,但从来没有人用过的地方。”
原来如此。当眼睛逐渐习惯了黑暗的时候,就可以看见在足足有文化中心的大会议室那么大的宽敞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一架巨大的钢琴,围绕在钢琴旁边的是学生用的长椅。坏掉的桌子椅子则在房屋的角落堆成了一座小山。
不知是出于当时的流行式样,还是从音效的角度考虑的,整间房子没有一扇象样的窗子,只有在天板留了几小小的采光的地方。虽然在修建的时候应该还算是时髦的建筑,但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东西了,到都是伤痕,近年来由于老化程度过重已经从几年前起就不再使用了。而且这里不仅是位于和宿舍隔着一个操场,相距遥远的地方,而且又是在杂树丛中,周围被野草所包围。我怎么会被人扔进这种鬼地方啊。
想从周围逃脱几乎是不可能的,虽然说已经相当老化,但那墙壁也不是人力所能破坏的。唯一的那一扇一直延伸到天板的沉重的大门,也不是用撞的就能撞开的样子。
可是,为什么义一会在这里呢?
“那个……你别怪我问这种傻问题。”
听到我说话后,义一似乎为了更听清楚一点而支起了身子,在他背后是粗大的钢琴腿。他就是撞到了那上面吗?
应该……很疼吧?
我好象总是在给义一添麻烦。无论是同屋的事情也好,还是刚才的咖喱饭事件。不过我实在没有想到义一会保护我就是了,按说义一没有这种义务啊。
“你说的是什么傻问题?怎么刚开始说话又突然沉默下来了。托生。”
“啊,对不起。”
而且我还好象总是在道歉。“我们是被关到了这里吧?”
“门被锁上了,所以应该算是这样吧。”义一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还有,为什么你也会在这里?还有,为什么会有人袭击……啊,对了。”
你给我记住!
山下清彦当时的威胁!
“可是,要把两个人都关进来,一个人很难做到吧。”
“你在嘟囔什么呢?”
我感觉到义一向我这边爬了过来。我反射性地向后退去,却撞到了墙壁上。怎么办?无路可逃了。
“我,我是说一个人很难做到的!”
我大声叫到。
“咦?”
义一好象被搞迷糊了,“你怎么从刚才起就莫名其妙的,不要一个人在那里下结论,你不按顺序好好和我说明白,我怎么和你说话啊。”
“那个,就是,山下他……”
“哦。”
义一拍了一下手掌。“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凭那几个词?
“也就是说,把我们关在这里的,不只山下一个人。”
他真的明白了,好厉害的理解力。
“而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崎同学会在这里。”
还没完呢,义一。
“叫我义一就好。”
义一苦笑了出来。“理由很简单。我从宿舍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你被人打昏,原本想救你,结果反而自身难保。”
“你也会?”真不敢相信。“我听说你去年曾经一口气收拾了三个三年级的学生啊。”
“很遗憾,敌人一共有四个,如果是三个的话我绝对没问题。”
义一说的就好象在开玩笑一样。还是说他原本就是在说笑话呢?在这种时候还有这种心情吗?
“那个,还有,野崎……那个……”
“那小子已经老老实实给了我清洗费,我也在房间里换好了衣服,所以这件事情算是解决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了,你身上没有咖喱味了呢。”
“我新换的外套可是在美国定做的呢。”
义一好象很得意地说道。
“这么暗我也看不清楚。”
说完之后我立刻觉得有点危险。
“是吗?那我就让你能看得清楚一点。”
一度中止了行动的义一又朝这边靠近了。他再往前我会很头疼啦。
怎么办?心跳越来越快。
“别,别说这个了,还是先想想怎么离开这里吧。”
“出不去的,别看那扇门够古老了,但是却相当结实不管是用椅子砸还是用身体撞都纹丝不动。”
因为义一的行动,包围着我的空气剧烈地震动了起来。他的声音伴随着气息传达到了我的身边。义一就在我的面前,可我后面已经完全没有退路。
“可一直被关在这里的话,岂不是会饿死吗?我的晚饭才吃到一半而已呀。”
“我连一口都还没吃。”
“那更得赶紧想办法逃……”
“会干这种事情的,只有高林泉的那堆傻瓜亲卫队。不要逃。”
咚,墙壁发出了响声。义一用两手封住了我的退路。这一来我更加无法逃避了。
虽然是在黑暗中,我还是能清楚看见义一的表情。那双笔直地凝视着我的眼神,让我好害怕。
“崎同学,请你拿开手。”
我的声音在发抖,他应该能听出来吧。
“今天早上他们之所以为难你,都是我害的。”
“咦?”
怎么会。
“因为高林泉知道我喜欢托生。”
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因为震动过大,他在说什么我都完全不能理解。
“高林很久之前就开始说想和我交往。不过我这个人没办法和完全没有感觉的人交往。不管对方是男是女。结果也不知道高林泉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了我喜欢你,所以他在放假的时候就开始散播你和野崎的无聊传言,煽动野崎那个笨蛋,甚至还玩出早上那种把戏。我原本就在想新学期开始后他多半会对你使坏,结果果然不出所料。”
“所以你才叫赤池同学……”
“原本我是想亲自保护你啦。不要逃。”
可是,谁让义一一个劲说那种荒唐到极点的台词啊。从来没有人说过想保护我这种人。
“可是,可是,崎同学,比起我来,高林泉要漂亮得多,又有人气,而且又没有毛病。”
“少说傻话!”
咚!我脸边的墙壁被狠狠捶了一下。我吓得蜷起了身体。
“你给我听好了!我喜欢的人是你!除了你以外我不需要任何人。就算是在这里冻死也好,饿死也好,没吃上晚饭也算不了什么。总之我没有后悔,我就是喜欢你。”
义一的脸孔靠近了我。我好象全身麻痹了一样无法动弹。义一的气息接触到了我的嘴唇。
“我爱你……”
仿佛嘶哑般的低语伴随着甜美的气息,从合拢的嘴边泄露了出来。
义一的双手离开了墙壁,缓缓地把我抱进了怀中,好强的力量。义一比外表看起来要强壮得多。
“你应该,并不讨厌我吧。”
嘴唇离开之后,义一很担心地问着我。
你一直都是我的偶像啊。
“你并不讨厌我啊。”
义一说完之后,再一吻上了我的嘴唇。
“外面的声音一点都听不见让人有点毛骨悚然呢。”
义一在和我隔开一个人左右的位置抱膝而坐。他边说边偷偷打量着我,“刚才对不起了。”
“没关系,这只是条件反射而已。”
我尽可能地露出最灿烂的笑脸,但是身体还在颤抖不已。这虽然还没有到打耳光的程度,但第二的接吻还是成功诱发了我的厌恶症。所以义一才会和我划分开距离。
他真体贴啊。
“先别说这个了,接下来怎么办?崎同学。”
“对啊。”
义一手托下巴注视着天板,“我们好不容易才相亲相爱,现在就死未免太可惜了。”
我不知不觉中笑了出来。
义一简直就好象在享受这种情况一样。和他在一起的话,有种好象什么事都能轻松解决的感觉。
“笑出来也不会有改变啊。”
义一微笑了起来。
“咦?”
“现在几点了?9点吗?食堂已经关门了。托生,你想人类的叫声和钢琴的声音,哪一个能传得更远?”
话题转换得好快啊,这个样子我怎么能跟上他的思路。
“这个……人的叫声最大也就能传出去3米,如果一般人的话1米就算很厉害了。”
“钢琴呢?”
“至少会比我的声音大。”
“那就这么定了。”
义一站起身来冲着房间中央的钢琴走了过去。
“什么定了?”
我也慌忙地跟在了他的后面。
“呦,还上着锁呢,打不开的。”
“就算没有钥匙,托生应该也能有办法吧?”
……?
“我去打破那扇窗户,钢琴这边就拜托你了。”
义一,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僵立在了钢琴的前面。
“托生。”
“反正我就是不通世故。我对信息迟钝到连我自己也受不了。你也好,其他的同学也好,对你们的事情我确实一点也不知道。可是,你自己不也并不是都清楚吗?那就不要装出什么都懂的样子。我受不了啦!不要再干涉我!”
“托生,你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下好了。”
“不是!”
“如果冷的话就穿上这个。肩膀受凉了可不好。”
义一脱下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
“这样好一点了吧?”
他自己就只剩下一件毛衣。
“我不冷。”
我把外套还给义一。“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迁怒到你身上……”
“没关系,你是精神太亢奋了。突然被卷到灾难里来,会有这种反应也很正常。你真的不冷吗?”
“我经常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这明明是我的心,为什么我却偏偏无法自由支配呢?”
无法实现的愿望。是我不该有这种奢望吗?我只是也希望被爱而已。就想其他人一样。就只有这样而已。这不算什么特别的要求吧?小孩子都是这样。义一,只要我放弃的话,一切都会得到解决,只要我放弃的话。”
“谁都会这样的。”义一说道。
我惊讶地抬头看着他。
“谁都会?”
谁都会吗?
“就算是我,如果遇到不如意的事情时也会焦躁不安。我也会失败,会后悔。但如果就此放弃的话,那一切才真的是完了。THE END。没有继续了。对不对?”
义一凝视着我的眼睛,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的笑容好温柔啊。
我所筑下的心之墙壁,似乎都要融化了。
“就算是完了也没关系。”
在我的视线中,义一的身影扭曲了。“放弃的话还比较轻松。”
我的声音在颤抖,而且非常的嘶哑。否定的热量正燃烧着我的咽喉,试图来到嘴边。
我不想放弃,真的不想放弃。可是,我不知道不放弃的话我该怎么做才好,因为从来没有人救过我。也许这只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是谁都不曾挽留过我啊。义一好象理解了我的无声的诉说,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对啊。”
他弯下身子,紧紧地把我抱在了怀中。“托生。”
义一抚摸着我的头发,就好象安抚小孩子的母亲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我。义一手上的温暖,仿佛解除魔法的咒文一样,逐渐地融化了我心中的冰块。
这里多么的舒服啊。
“托生。”
义一叫着我的名字,我闭上了眼睛,嘴唇上感觉到了义一的气息。
突然,门口响起了剧烈的敲门声。
“你们把学校的器材当成什么了!胡闹也要有个限度!这里可不是给你们玩捉迷藏的地方。”
在那之后还没到一小时的时间,我们就受到了学生指导部的岛田老师的严厉训斥。
“可是,这事关人命。而且他们两个也是被害者……”我们的班主任试图插嘴给我们解围。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损害就是损害。既然是因为游戏玩过了火就更不能原谅。”
岛田老师自始至终都毫不留情。他按顺序打量着我,义一,以及站在一旁的赤池章三,“做好受分的心理准备吧。明白了吗?”说完之后,他就沿着林荫道向教职员宿舍走去。
“请等一下,岛田老师!”
我们的老师不死心地用冲刺的速度追了上去,不愧是我们的班主任!
“路上很黑的,给你手电筒!”
看来我们的不利立场已成定局。
“这惨了。”
义一苦笑了出来,“没想到岛田老师会亲自出马。”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踢着地上的玻璃碎片。
“没办法,音乐堂的钥匙是由岛田老师保管的啊。”赤池章三若无其事地说道,“奇怪,这么说的话那帮家伙是怎么锁上门的?”
“保管又不等于看守。”
义一说完之后,坐在了门前的半圆形门廊上。
“原来如此。”
找到我们的人,果然还是赤池章三。
“连义一都不见了的事情,还真是让我吃了一惊。”
一开口他就这么说道。然后把目光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没想到在嗣堂还能听到名曲荟萃。对了,第二首曲子,拜托下再用更好的钢琴为我弹一遍吧。
义一的朋友真让人羡慕。
风吹动了他的头发。
“还不回宿舍吗?”
我用义一的外套紧紧包裹住自己问道。我最怕冷了,不过义一倒是表示过他很耐冻。证据就是他只穿着一件毛衣还是若无其事。“再陪我一下。”
义一冲我招着手,我坐在了他的旁边。赤池章三越过义一的肩头偷偷看着我,“离得这么近,没事吗?”他好象真的很担心的样子。
“一个人左右的间隔,就是我和托生的安全最近距离。”
对吧,看到义一在征求我同意后,我暧昧地点了一下头。
“嚯,大发现,可喜可贺。这么说你已经找到了这一年平安相的窍门了。”
赤池章三哈哈哈地笑了出来。
“对了。”他的语调突然又正经了起来,“义一,你打算怎么做个了断。”
“高林泉和这件事情有关吗?”
“你说呢。”
“是那小子拜托人把我和托生关进来的吧?”
“嗯。”
“对了 ,岛田老师有说什么吗?”
“还好啦,因为我和他说这只是因为游戏玩过了火。”
“明智。”
“真心把人关起来,和出于玩笑而这么做,罚也完全不同啦。”
“等一下。”我吃惊地说道。“你的口气怎么就象是特意在替对方减轻罪名一样。”
“就是这样。”义一很爽快地承认了。
“我可被他们打了。”很疼的,非常非常疼。“他们不也对你动手了吗?”
“他们也没有动真的。”
“可他们是偷袭啊,太卑鄙了。”
“山下他们也是迫不得已。虽然他们打了我们,却没有捆绑,也没有派人看守啊。”
“为什么你这么替对方说话?”我实在无法接受。
义一耸了耸肩膀。“因为我知道单相思有多么难受。”
“托生,他们并不是想加害我们,所以没有对我们动用私刑,虽然多少包含了出出早上那口气的成分,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高林泉身上,他们想让高林泉对我死心。”
“我没法理解。”
“他们真正的愿望是和高林泉正好相反的。山下执行高林泉的命令时也一定很不情愿。他们毕竟是亲卫队,也就是说他们喜欢高林泉。那你想他们为什么还会积极来促进我和高林泉的关系呢?”
“可他们不已经做了吗?”
早上的使坏是事实,我被殴打的事情也是事实。“如果不是我被打的时候你正好路过的话,说不定我已经……”
“没办法。”
义一将一只手支在下颚上,用长长的手指压住了嘴唇,看起来说不出的帅气,就象是以前所流行的电影里的外国演员一样。虽然我已经不记得那部电影的片名和演员名了。
“算了。”
义一很轻松地敲了一下膝盖,“如果事情曝光的话,等着山下他们的毫无疑问就是退学,这就先卖他们个人情也不算吃亏。”
“那么,就放着他们不管吗?班长。”
章三好象等着看好戏一样说道。我也挺直了脊背。
“不要以为这个世界什么都会按着自己的意思走。设计陷害别人的话,早晚都会受到报应的。懂了吗?”
突然,义一旁边的杂树丛剧烈摇晃了起来。
“!!”
我浑身僵硬地动弹不得,闹鬼吗?鬼我也一样害怕。
“章三,别让他跑了,快追!”
赤池章三不愧是义一的搭档,在义一招呼的同时已经跑了出去,当然了,义一也已经离开了长廊。
“你给我站住!”
三个人影在树丛中摇晃。
“讨厌!放开我!”
这个声音好熟悉。啊!
“高林泉!?”
我不由得叫了出来,然后急忙用双手捂住了嘴巴。
树丛中,高林泉正仰面朝天地被赤池章三按在了地上。听到我的叫声后,他立刻狠狠地冲我瞪了过来。那是一种充满挑战,但不知为何又有些悲伤的目光。
“你在那里干什么?”
义一的声音非常冰冷。
“不愧是义一,什么也瞒不了你。”
高林泉毫无畏惧地说道,“让开,赤池章三。你想在我身上趴到什么时候?还是说在我上面太舒服了?”
赤池章三愕然地看着高林泉,“你是不是男人啊?”然后让开了。
虽然两个人都说的若无其事,但这其实是相当过激的对话,不过这个我要到后来才明白了过来。
“我还想问你呢,你和那小子俩个人单独在一起都干了什么,义一?”
高林泉拍打着衣服上的尘埃,站了起来。“看起来不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的样子啊。”他的视线停留在了我所披的义一的外套上。
“这和你无关吧?”
义一干巴巴地说道。
就好象是匆忙赶到后却正巧碰上商店关门的客人一样,高林泉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看着义一。
“根本就不屑于理我吗?”
高林泉仿佛很可笑般地扭曲了脸庞。“你总是这个样子,无情,冷淡。伤透了别人的心也一样若无其事。不只如此,还让对方觉得自己受伤都是自找的。”
“今早的事情我就不再追究了。晚上的事情也一样,你这么转告山下他们好了。”
义一端正的面孔,在毫无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就象是面具一样。但就只是这样,已经充满了说不出的魄力。“但是,如果你们今后还敢对托生出手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高林泉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将手插进裤兜里,穿过义一和章三的身边,摇摇晃晃地向我这边走来。
“我说,叶山托生同学。有了义一这个保镖的话,可是比躲在耐火金库里还要保险哦。”
他若无其事地走到离我只有几步距离的地方时,把手从裤兜里抽了出来。
月光下,他高高扬起手上闪动着锐利的光芒。
咦?
“高林!”
义一飞奔了过来。
额头划过一道热线。
高林泉的眼中充满了泪水。
“即使如此,我也喜欢义一,象你这种人……”,当他再扬起手臂的时候,一个人影从旁边冲出来将他撞飞了出去。
咚的一声,小小的身躯倒在了地上,站在他身边的人影,一边剧烈地喘息着,一边将双手在腰边握成了拳头。
“混蛋!”
他大叫了一声之后,一把抓住高林泉的衣襟,然后响起了一声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耳光声。
义一和赤池章三哑口无言地呆立在了现场,我也忘记了额头的伤口,只知道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一切。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怎么可能……”
可是事实就在眼前。
吉泽道雄全身抖动着对高林泉怒吼道,
“道歉!快向叶山同学道歉,高林同学!”
他真的是那个吉泽道雄?不过再这种情况下还不忘在名字后面加上同学的,也就只有他了。
吉泽道雄强行将高林泉硬拽到了我的面前。
“道歉!”他的口气十分严厉。
高林泉就好象被枪弹打中的鸽子一样,将原本就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一圈。即使如此,他还是被吉泽道雄的气势所压倒。
“对不起。”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向我道了歉。
玻璃碎片从他的手中滑落到了地上,消失在了黑暗中。
“托生,你太过分了吧。半途跑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结果只剩我一个人打扫,足足了我半个小时呢。”
利久不满地撅起了嘴,即使如此,他还是将仙贝装进塑料袋分给了我。
包含利久在内,宿舍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这里还是和平时一样热闹平静。话说回来,今晚的熄灯时间是什么时候啊?
“这些应该够了吧?”
“我觉得足够了。”
我不知道义一的食量大概有多大,如果不够的话,再加上我的鸡蛋松糕总行了吧。
食堂早已经关门了,只靠饮料的话义一未免太可怜了,所以我到利久的房间来,希望他分些仙贝给我。
“隔壁怎么样?”
“什么?”利久不明所以。
“感情还好吗?”
“我怎么知道。”
这倒也是。
“对了,你要这么多仙贝做什么?”
“吃啊。”
“谁吃?”
“什么谁吃?”
“你该不会是给义一吃吧?”利久的声音好吓人。
“怎么会,你怎么说这个?”
“我很担心你啊。”
利久靠近了我的身边,我不由自主向后退去。
“是,是吗?”
“我一想到托生接下来这一年怎么过,就担心得要死。”
“是,是吗?”
怎么回事!利久应该是正常人啊!
“分开了这一段时间之后,我才第一发觉。”
利久更加地靠近了我。“对我来说,托生有多么的重要。”
“啊,那多谢了。”
我更加地往后退,一手拿着仙贝一边进行炽热的告白,这也太搞笑了吧?
“所以啦,”
利久伸出手来,“这个也拿去。”
他把另一个袋子递到了我的眼前,
“咦?”
“用这个也义一打好关系,好好过好这一年的生活。”
利久一边说一边用手支着额头,“嗨,我现在觉得自己就象你的哥哥一样,一点都不敢分心。”
“了不起。”
义一嘻嘻地笑了出来。
“你还真是有好朋友呢,我是说那个片仓。”
我一回到我们的房间,就立刻目瞪口呆,因为义一的桌子上,已经堆起了一座食物的小山。
“我只是在去自动贩卖机那里买咖啡的时候抱怨了一下肚子饿而已。”
虽然如此,义一还是最先盯上了我手中的仙贝。
“好好吃。”
“这可是利久母亲的爱心结晶。”
“也包括了托生的心意吧。”
眼看义一冲我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我一下子想到了音乐堂里的事情,急忙躲到了床上。
义一很不可思议地用目光追逐着逃避的我。
在明亮的电灯下,还是和在黑暗里大不相同。
“你也没吃晚饭不是吗?过来一起吃吧。“
“不用了。”
我就好象初经历接吻的少女一样,心脏莫名地跳得厉害。特别是在义一每张开嘴唇说话的时候。这也难怪,因为他就是用那个嘴唇和我接吻的啊。“我困了,要先睡了。”
“才11点啊。”
“晚安。”
“喂,你就穿着衣服睡吗?”
“无所谓。”
“你的衣服不是已经脏了吗?”
“碍…”
我忘了。
“困了的话你先用浴室好了。”
义一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浴室。
嗣堂的地点虽然偏僻不便,但浴室却是一大优势,因为附近有温泉,所以每个房间都配有浴室,随时可以洗澡,就算在家里都没有这么方便。
我从柜子里取出衣物的时候,义一面向着桌子,也就是说背对着我,默默地吃着点心。
“那我先去了。”
我抱着衣服,从义一的背后,离他最远的地方悄悄地溜了过去。
“山下他们也许会解散吧。”
我停住了脚步,“为什么?”
“我看到高林的表情后就有这种感觉。”
义一把椅子旋转了半圈。
我们的目光碰触到了一起。
那之后,吉泽道雄拉着高林泉的手把他拖回了宿舍。那个高林泉居然半句也没有抱怨,就那么老老实实地跟他回去了的事情,让我们再地吃了一惊。
“高林泉的表情怎么了?”
“那是很幸福的表情,就和我现在一样。”
义一无声地站到了我的面前,“托生,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刚才的?”
“我喜欢托生,那托生你呢?”
我也喜欢你。但这句话怎么可能简单地说出口呢,因为我害怕说出后的情况。如果每天都生活在一起的话,很难想象还能有保持精神恋爱的恋人吧。
“请你让开,崎同学。”
“叫我义一,托生。”
我试图从义一的身边穿过,却被他伸手挡住了。
“请你不要刁难人,让我过去。”
“幸好你额头上的伤口不。”
我反射性地用手按住了头上的创可贴。就在我这注意力分散的一瞬间,义一将我抱在了怀中。
你太狡猾了,义一。你是不是已经发现到了,这里是可以让我放松警备的地方。
“求求你,不用逃。”
咦?
义一的声音好无助,他在哭吗?
“我不会让你说你喜欢我了,所以至少叫我义一好不好,托生,好不好?”
“义一……”
没想到义一也会有这么缺乏信心的时候。
“求你不要逃避我,不要讨厌我,托生……”我轻轻地将手环绕在了义一的背上。
“义一”,我轻轻地叫道,
“义一,我不讨厌你,我真的不讨厌你,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
义一的毛衣好柔软,蓬蓬松松地接触到肌肤上,好可爱。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
“是吗?”
义一一下子放开了我,坏坏地笑了起来。
“义一!?你,你骗我!?”
“我只是本领高超而已,请叫我天才艺人。”
“刚才说的不算!我最讨厌你!”
“是吗?好高兴。”
“我说我讨厌你!”
“我爱你。”随着他在我耳边的低语,他强行吻上了我的嘴唇,和我用足力气给了他一个耳光的事情,几乎完全是在同时发生的。
-完
[color=darkorchid]春风物语之六月的自尊心[/color]
雨水,在逐渐地浸透石造的,古朴的建筑。
如果留意一下的话你就会发现,祀堂学校的宿舍,在很多不显眼的小地方都充满了时尚的精雕细琢。比如说在镶嵌着玻璃的窗框的四角上就浮雕出了祀堂的英文缩写的第一个字母“S”。而这些,就好象是只有那些注意得到的人才能分享的乐趣一样,静悄悄地隐藏在那里。
也或者,它们是在那里屏息静气地等待着能够发现自己的人的到来吧?在胸口蕴藏着热情的同时……
“星期天就应该出去走一走嘛!
一大清早义一就对我这么说,看我没有动身的意思,他又说,“最近是梅雨季节,天天都在下雨,我觉得自己都已经快发霉了。
“不好意思,我想看看书。
我还是拒绝了义一的好意。
义一盯着我看了一阵。
“是吗?”
然后他遗憾地耸了耸肩膀。
“好吧,那我就走喽。
于是他便和站在我们寝室外面的赤池一起走了出去。
其实我并不是想看书,只是因为这个借口很好用而已。
今天是六月八日,距离十五日刚好还有一个礼拜。
六月十五日是一个我非常想忘记却又无法忘记的日子。
我坐在床头,茫然地看着雨水在窗子的玻璃上留下道道的痕迹。
“我爱你。
这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当我因为辗转难眠而在不知第几翻身的时候,义一在对面的床上嘀咕了一句。
我搞不清楚他是在说梦话还是在自言自语,于是转过身想一探究竟,没想到刚好和他的目光撞个正着。
“你还没睡啊?”
“我还正要问你呢。你最近好象经常失眠啊。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半开玩笑地说,但义一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仿佛在说,请你正面接受我的真诚。
“你知道我很爱你吗?”
“托你到上个月为止的频的告白的福,我已经知道得足够清楚了。”
“你别想糊弄过去!
义一瞪了我一眼。
“对不起。
虽然义一的话里带着刺,但我还是只能用笑容来糊弄过去。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义一才好了。义一自从体育考试之后就没有再频地进行“我爱你”攻击了,不只如此,现在回想起来的话,我已经有好久都没有听过这句话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
“你知道我说我爱你是什么意思吗?” I
我突然回答不出来了。
在上个月的耐力跑的打赌时义一所表现出来的真心,我当然不可能忘记。而义一也同样很清楚,我希望无条件地在两人中间划开一条界线,不想拥有非必要以上的接近的心情。
义一那狂热的感情是如何理的,我并不清楚。也就是说,他所说的“意思”就是指这个吧?我想对托生出手,就是这个意思吧?
“我……知道……”
对于吞吞吐吐地回应的我,义一就好象早已经计算好了我的反应一样,还没等我说完就笑了出来。
“你还是一点也不懂。”
他间不容发地否定了我。
“没有那种事!”
“你既然说你懂,为什么却没有任何的改变呢?托生你不是一点也没有变吗?这样到底算什么懂了呢?”
“我已经变得够多的了!毕竟就连义一那样……”
我慌慌张张地闭上了嘴。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了。因为现在义一对我而言比任何人都要重要,所以我不想失去他。我因为义一居然会变得如此的胆小,但这种事情我实在说不出口。
算了,已经这么晚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义一说完之后就用棉被盖住了头。
“你快睡吧!晚安!”
我独自坐在床上,在黑暗中紧紧凝视着义一的床。
我知道义一是想化解昨晚的尴尬,才特意要约我出去走一走。
但是我现在需要一点静下心来单独思考的时间。
义一他真的很关心我,他连我最近睡不好的事情都发现了。
然而就是因为他这么温柔体贴,所以我更不想失去他。
我又开始犹豫了。
虽然义一他现在说他很爱我,但是,等他了解到所有的真相之后,他还会一样爱我吗?
他还会用他那充满热情的眼神看着我吗?
在我心中有一股危险的预感,不禁让我的胸口一阵苦闷。
(“虽然我很爱你,但没想到你有这样的过去,我还是无法接受,实在抱歉。”)
“连你的父母都这样了,你要我如何接受你啊?别开玩笑了!”
(你是个没用而又肮脏的人哦!)
我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这恶意的语言,那出自一个熟悉的声音,没错,那个声音的主人就是……
“喂,我回来了。”
义一连门也没敲就走了进来。
“啊,你回来啦?”
我吓了一跳,心脏都差点停止了跳动。
“你怎么吓成那个样子?我有那么可怕吗?”
“没、没有……”
义一将被淋湿的外套挂了起来,然后走到了我的身边。
“书看完了吗?”
义一的表情有点惊讶,大概是因为我的身边连一本书都没有的关系吧?
“啊,那个……”
完了,他一定看出来那只是我的借口了。
义一看到我因为心虚而说不出话来的样子,眯起眼睛笑了笑,然后在我的床边坐了下来。
“对于我的邀请,你用不着每都这么认真,不想去的话直说就可以,我不会在意的。”
义一的口气非常的温柔。
“因为我知道托生不是那种会计算的人,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
计算?是指 l+1什么的吗?我对数学确实是不太拿手啦。
“外面人多吗?”
“对,挤死了!所以我很快就回来了。哦,这个是给你的。”
义―一边说一边从裤子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包装得十分可爱的小纸袋。
“虽然只是在文具店买的,不过最近不管什么东西都会给你弄个包装。”
义一瘪了瘪嘴,好象是嫌这样很麻烦似的。
“是啊,义一似乎喜欢朴实的样子。”
“别管这些了,你先打开看看吧!”
“啊,那个,这个……”
我把小纸袋拆开来倒放后,从袋子里面掉出了一小块的东西。
“橡皮擦?”
我有点惊讶地看着那块学校福利社里面没的卖的“橡皮擦”。
这种高级橡皮擦据说非常好使,但是学校里面根本没的卖。
“送你一块橡皮擦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吧?”
义一问我。
“我有跟你说过我想要橡皮擦的事情吗?”
“我看你每用橡皮擦时的表情,就知道你现在用的那个橡皮擦不好用了。”
“你真的好细心。”
我很感动地表示。
“那是因为我在乎你呀!”
义一用手拍了一下大腿之后说,“你还没吃午饭吧?趁餐厅还没关门前赶快走吧!”
“咦?你刚才没有在外面吃吗?”
放在我枕头旁边的闹钟显示现在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
“是你还没吃吧?”
“我忘了!”
我完全忘记去吃午饭了,因为“那件事”……
“我还能吃,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我的胃可是个无底洞哦!”
义一笑着说。
吃完饭之后,我们并肩走在返回寝室的路上。
(义一刚才又吃下了一人份的咖喱饭。)
“我去看看有没有信。”
义一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表示。
“今天是星期天,邮差又不上班。”
义一没有理会我的话,径直走到了宿舍大楼的信箱,在35室的信箱里有一个白色的信封。
“就算是星期天,快递还是会工作的。”
义一打开信箱把信拿了出来,然后交到了我的手上。
“给,是你的信。”
“谢谢。”
“还是我比较厉害吧?”
义一得意洋洋地说。
反正我就是笨嘛!
这是我妈妈寄来的信。
“你妈妈的字很漂亮啊。”
义一说完就转过身朝寝室的方向走去。
我停在原地望着义一的背影,过了一会儿就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喂!托生!”
义一发现我反常的动作后对着我大叫。
我不断地跑,拼命地跑,直到双腿无力,蹲坐到地面上为止。
我压抑着想向义一吐露一切的冲动,差点就哭了出来。
(我该如何才能让你知道真相,又不会失去你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握在我手中的信已经被我捏得不成形状了。
我真想直接把这封信撕了丢掉,但是双手却又不由自主把信放进了口袋中。
不用看也知道内容写的是什么。
六月十五日是我哥哥的忌日,今年是第三年了。
信的内容一定是要我回去拜祭哥哥,说什么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现在再去责备死去的人也已经无济于事,还是原谅他吧。
“是谁该原谅谁呢?”
真是太可笑了,他们只不过想要借哥哥的名义,让我原谅他们而已。
那种信还有什么看的必要吗?
我讨厌我自己,也同样地讨厌爸爸,讨厌妈妈,讨厌哥哥。
你们从小就不管我,不理睬我,而我也习惯了这种环境和相模式。你们就象至今为止那样生活不好吗?可是我和哥哥的立场才一发生逆转,他们就立刻18度大转弯地把爱情和期待全部投注在我的身上,而且希望我立刻做出回应,这是不是也太自我中心了一点呢?
当初不问理由就扔下我不管的人不就是你们吗?
冲我大叫,你这样的人不是我的孩子的人不就是母亲你吗?
你们真的以为我就不会受伤吗?
所以我为了保护自己,而在自己的心灵上建筑起了厚厚的墙壁,所以我通过放弃一切来保护自己的心。
不管户籍上是什么样子,我只是个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任何亲人的孩子而已。
事到如今又要让我去原谅你们吗?
可是不要说是仇恨,就连绝望的感觉,我也一早就已经放弃了。
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一切我都已经放弃了。
“叶山,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为什么一直对着墙壁?”
我抬起头来时,发现和我说话的人是赤池章三。
“啊,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对了,义一呢?他为什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赤池,你有没有喜欢上一个人的经验呢?”
“喂!你的话题转得也太快了吧?”
赤池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时的表情却显示出他对我的话非常感兴趣。
“到底有没有嘛?”
“你也不想想我都多大了,怎么可能一也没有过。
“那你有没有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希望不要失去他的体验呢?”
“所有人都不会想失去自己心爱的对象吧?”
“那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向对方告白。如果对方也喜欢我,那么就开始交往。这样不就皆大欢喜又不会失去对方了吗?”
“算了,谢谢你。”
看来从他身上我得不到什么很好的建议,于是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要走回寝室。
“喂!叶山!”
赤池一把将我拉回了椅子上。
“如果你是在担心义一对你的感情的话,我可以用人格向你保证,你大可以放心,就算你是个杀人犯,义一对你的爱也依然不会变的。他对你的感情绝对不是那种三分钟热度的东西。
“那么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不会失去义一?失去了义一的话,我该如何活下去?”
“你今天脑筋是不是有问题啊?你听不懂我的话吗?真是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章三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就一个人先走开了。
“赤池!等一下!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突然之间,我的视线模糊了起来,耳边也响起了阵阵耳鸣,然后在一阵呼吸困难之后,我就昏了过去。
“一定有问题。
我隐约之间仿佛听到了赤池的声音。
“他最近连着几个晚上老是失眠,所以我想他可能有某方面精神压力吧?”
这是义一的声音。
“我觉得不对劲而回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倒在地上了。”
“校医说是因为贫血的关系。”
“叶山还真是个会给人添麻烦的家伙。刚才他问我事情的劲头就好象讲不清道理的酒鬼一样。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一点也听不进去,这样下去可很糟糕哦!”
“我会等待的。
义一的声音非常的柔和,直接地穿透了我的大脑。
“你要等待是无所谓的,可是万一在等出结果之前他已经先发狂了怎么办?”
“他没有那么软弱啦!
义一轻声地笑了一下。
“这可不好说哦!如果性格上的问题不会成为人格上的问题就好。
“我知道真正的叶山托生。早在他变成这个样子之前,在任何人都还没有注意到他,甚至在托生自己都还没有认识自己的时候,我就已经了解到了真正的托生。从那时起我就已经爱上了托生。也许说出来章三你大概会笑我,但我老实告诉你,其实托生是我的偶像。”
总觉得他们的对话好奇怪。
我一定是在做梦,否则义一怎么可能说什么我是他的偶像。
我的周围好象被蒙起了一层厚厚的纱帘,什么也看不清楚。
那片雾也终于侵入了房间吗?
好浓、好浓的雾。
好、好……
等我猛地睁开眼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这里是什么地方?”
在我的双眼习惯了周围的黑暗之后,我发现自己正躺在35室的自己的床位上。
“现在几点了?”
当我正要伸手去摸索放在枕头旁的闹钟的时候,门“喀嚓”一声,有人开门进来了。
义一将脚步放得很轻,生怕发出什么声音惊醒我的样子。他的一只手上还拿着一个托盘。
(啊!已经是晚餐的时间了!)
义一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后,轻轻地关上房门锁上门,然后又悄悄地走到了书桌前面。
我迅速地闭上了眼睛,假装在睡觉。
“托生。”
“托生,你还没醒吗?”
义一轻声地在我耳边说着,然后吻了我一下。
我吓了一跳,好象有一股电流穿透了我的全身一样,我被电得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我虽然紧闭着嘴唇没有回应他,可是义―一定发现我醒过来了,所以他变本加厉地不停吻着我。
“不要!不要!不要!”
我心底不断地呼喊着,但是,我终于忍不住了。
“义一!你放开我!”
义一压住了拼命想要逃开的我。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还是一开始就这么做比较好。”
义一很快地掀开了棉被,然后压到了我的身上。
“好重!你给我走开!”
义一接着将手伸进了我的衬衫里面,但我却连一点反抗的力气也没有。
“我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义一在我耳边轻声说着。
我开始极力反抗,并且大叫了起来。
“我不要……”
义一瞬间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你这么讨厌我吗?你不愿意让我拥抱吗?”
义一的语气中充满了哀怨,我看见了他眼中露出的落寞。
“对不起。”
除此以外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喜欢义一,但是,但是……
义一原本放在我胸膛的双手,很快地开始往我的下半身移动。
“不行!”
在我叫喊的同时,义一以他的双唇封住了我的嘴。我虽然备受冲击,但是却下意识地回应了他的吻。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吻竟然能产生这么大的能量。
“义――……
我闭上了眼睛,热情地回应着义一的吻。渐渐地我不再感觉得到义一压在我身上的重量,而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
义一抚摸着我的双手也是异样地温柔,我们的双腿紧紧地纠缠到了一起。
“托生,这才是最好的办法,你也明白吧?”
义一的声音就象他的双手一样轻而温柔。
“义一。”
当义一再度亲吻我的时候,我的思绪早已经飞到了遥远的天边去了。
现在在我沉醉迷朦的视线里,只能看得见义一的笑容。
“托生……托生……”
义一呼唤着我的名字,然后再度吻了我。
“托生,你还好吗?”
他又吻了我一下。
“托生,拜托你睁开眼睛,托生?”
我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义一非常担心的表情。
“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呢?”
“一看到你,我就好很多了。对了,我妈妈寄来的信是不是在你那里?”
义一想了一下才说,“对!章三他把信交给了我。你等一下,我去拿。”
义一下了床走到他的书桌前面。
虽然我承认你的身材是很帅啦,不过……
“义―,你光着身子不觉得冷吗?”
“不会啊。”
“那你也不觉得害羞吗?”
“没什么呀。给你。”
在把信交给我之后,躺到了自己的床上。
“你母亲在信里说了些什么?”
“啊……”
我打开床头灯,拆开了信封,从里面拿出了信纸的时候,有什么别的东西也从里面掉了出来。
“那是什么?”
义一弯下腰,捡起了那张东西。
而我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车票,义―。如果你想知道信里的内容的话,可以过来和我一起看。”
“好啊。”
义一从床上跳了起来……
“STOP!拜托你先穿上点什么!义一!”
义―一手捞起一件薄薄的睡衣披在身上,然后就顺势滑到了我的身边。
动作快得惊人。
“那么,你是去还是不去呢?”
义一看完信后问我。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我一都不肯去扫我哥哥的墓呢?”
义一用他那淡褐色的眼眸注视着我,我真的好喜欢这种淡淡的褐色。
“原因……出在你哥哥身上吧?”
“对,他叫叶山尚人。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今年应该二十二岁,他住院三年后死于医院。”
“他得的是什么病?”
“别人和我说过几病名,名字很复杂,所以我一直记不清楚,是先天性心脏方面的毛病,但医生说上体育课也没有问题,所以应该不是特别严重的毛病。”
“不严重也会死人吗?”
“只要具备了必要的因素的话就会。”
“也就是说他的老毛病只是导火线吗?”
“听说他一整天都光着脚,也不打伞地在雨中的森林徘徊。在护士发现他的时候,感冒和肺炎同时发作,结果他原本就最虚弱的心脏就支撑不住了。”
“你哥哥当时是在哪家医院?”
义一似乎觉得这样的问题有点难以启齿。
“立川精神病医院。应该是这个名字没错。”
原来如此,义一在嘴里嘀咕了一句。
“我哥哥很象义―。虽然你们的为人完全相反。他不但学习成绩好,而且脸孔也端正到让人无法相信我们是亲兄弟的程度。虽然他没有多少体力,但是体育上面表现得也不错,而且非常有人缘,一直都是班级委员。在小学的时候还曾经当选过儿童会长。我的父母非常地疼爱他。尤其是因为哥哥还有心脏上的毛病,所以我的父母更是对他格外关心。以至于到了对我这种肉体上没有问题的孩子视而不见的程度。现在的话,我倒是觉得自己可以理解他们的做法。父母的关心大概就是这样的东西吧?而且哥哥的表现又一向让他们引以为傲,我父母的期待当然也就全都投注在了他的身上。”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非常不可思议地,我表达得竟然如此的镇静。原本那么害怕被他知道的过去,居然如此简单地就能流利地表达了出来。
“你父母对你很冷淡吗?”
“该怎么说好呢?我不清楚。要是说过度的差别待遇啦,竟然拿我和哥哥比较然后训斥我的事情的话倒是没有。我父母只是很纯粹地对我没有兴趣。他们的脑海中永远都被哥哥的事情占据得满满的。我是在考试里拿满分还是拿零蛋,他们的反应都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真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
“这样的还算什么父母?”
“我父母的全副身心都放在哥哥身上了。他们对他的态度只能用溺爱来形容,因此自然而然忽略了我。在我的记忆里,甚至找不到他们真心生我的气或是夸奖我的时候。在口头上的话,妈妈也会说做得不错啦,下要加油啦什么的。可即使在那时占据着她的心的也是哥哥。虽然和她在一起的人是我,但她的心却并没有放在我身上。在我小时候,为了吸引父母的注意力,也不是没有做过努力。比如说故意弄坏东西,或是反抗他们,我能想到的全都尝试过了。但最终我也还是敌不过哥哥的存在。逐渐的,他们连我的考试成绩都不关心了。成绩表什么的也是在暑假结束前盖个章就交回学校了。说老实话,哥哥那时其实是我的救星。真正听我说话的人就只有他而已。我从小嘴就很笨,再加上因为出生月份比班里其他人小,所以行动比起同班同学来总要慢半拍。因此我是那种在学校也交不上什么朋友,每天放学后就早早回家,伸长脖子等着哥哥回来的孩子。”
“哦,那倒是个不错的哥哥啊。”
“对,我是那种脑子想的比嘴快的人,所以有时就算心里有好多事情,可嘴上就是表达不好。哥哥能把我那种颠三倒四的话全听完,也可以说忍耐力很强了。”
“那他不是应该算站在托生这边了吗?”
义一觉得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他原本是个好哥哥,但是后来就变得不对劲。在我哥哥上初中的时候,我还是小学二年级学生。就是对男孩和女孩的区别还懵懵懂懂的时期。从那个时候起,哥哥就开始找各种借口在我的身体上摸来摸去。最初我并不是很在意,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开始了解这里面的意思。”
“你没有抵抗吗?”
“没有。我做不到。不光是因为从体力上来说就是不可能的,而且是因为哥哥原本该是我的救星。他是我和父母间的桥梁。只有等哥哥提到我的时候,我父母才会对我多少关心一些。真的。那时我好高兴。简直就象上了天堂一样。而哥哥就利用了这一点。”
义一皱起了眉头,咬着大拇指的指尖。
“可是还是好奇怪。我哥哥是个完全的洁癖主义者。是不是很奇怪?明明是个会对弟弟出手的人。也许就是这个反差逐渐地侵蚀了哥哥的心灵吧?被摸的话,就会出声,有感觉的话,身体上就会反应出来,而哥哥似乎觉得这样非常的肮脏。所以他摸弄我的时候,就好象我是罪恶的化身一样。每都是这样,直到那一天为止。”
我向义一伸出了手,义一贴近我的身边,把我连毛毯一起抱进了怀里。
我把脸孔埋进了义一的肩膀,继续着刚才的话。
“那天下着雨。一个郁闷的梅雨天气。那天哥哥因为发烧而向学校请了假。而我因为社团活动由于下雨终止,所以早早回了家。正好妈妈刚刚出去买晚饭,哥哥就毫不客气地把我拉进了他的被褥。结果他正做到一半的时候,妈妈突然回来了,因为她在半路上发现忘了带钱包。你猜我哥哥是怎么做的?”
“不可能……庇护托生吧?”
“我一下子就被说成了是诱惑哥哥的变态者。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滑稽,哥哥他满脸泪水地向妈妈哭诉。我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感觉上就象是彻底斩断了原本就只有蜘蛛丝那么细的最后一缕希望。就算父母再怎么对我发火,我也完全无所谓了。我的父母甚至不问问我的解释,就径直把我带去了精神病院。虽然我很快就被放了回来。我父母发觉到哥哥的精神异常,已经是在那一年之后的事情了。”
“这一年都一直误会着你?”
“哥哥在高中也惹出了麻烦。听说他硬要把低年级学生带进体育仓库。哥哥的学校是男子校,所以问题闹得不小,而且那时哥哥的精神状态已经很明显地脱离了常轨。我父母慌忙地为他办理了退学,然后把他送进了离家很远的立川精神病院。在那之后,我父母才终于得知了真相,可是我那时已经连这都无所谓了。因为放弃一切成为了我生活的原则。十二年啦!这是我出生后了十二年才好不容易找到的生存之道,他们以为凭借一句真相大白了,就可以那么简单地改得过来吗?事到如今又要求我再去爱父母吗?可他们在我心里早就已经比陌生人还要遥远了。”
“你恨他们吗?”
“也许吧,不过……”
不过,义―。“义―,你讨厌我了吗?”
“你怎么又忘了我说的是我爱你?”
义一说完之后,在抱紧我的双臂上又增加了几分力量。
“可是我没有让你如此珍视的价值啊。”
“你这么觉得?托生你还真是没有看人的眼光呢!”
义一轻笑一声,在我的面颊上吻了一下。
我也用力地抱紧了义一。
风景在列车的车窗上飞驰。
“想到就要去做!刚好今天又是个好久不见的大晴天。很好很好!”
义一把我的便服扔给了我。
今天是星期一,应该是上课的日子。
“请假的理由就尽管交给章三好了,那小子是找借口的天才。”
义一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后就把我推进了早班列车。“路上小心哦!”在义一的目送下,我握着母亲寄来的车票,走上了面向哥哥墓地的道路。
对人接触厌恶症,在心底的最,小时侯从哥哥那里受到的打击的下意识的具体体现。
因为不能率直地把心灵和身体所感受的事情表现出来,因为封印了一切而造成的后果。
是义一替我化解了这一封印。
托生……我爱你……
不断重复的甜美情话至今还回荡在我的耳边。我的心里充满了满足感,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的体验。
列车逐渐行驶进了非常偏僻的山里。
立川村,不过这里的人们并不把那里称为精神病院,而是叫做疗养所。从车站行走约三十分钟后,就可以看见那座在自然包围下外观明亮爽朗的建筑。
而在它的背面,就是位于山丘上的墓地。崭新的、西洋风格的墓地。在这里,你感觉不到任何会从精神病院这个名词上所联想到的阴郁、压抑的气氛。
哥哥就曾在这里呆过吗?
我进人医院之后,在服务台查询了哥哥的墓地的场所。
“你是尚人的弟弟吗?”
原本在角落里书写着什么病历的护士推开了回答我问题的工作人员,向我问到。
“啊,是的。”
“是这样吗?”
她露出了一个发自心底的笑容。“这个拜托你了。”
她把病历交给了旁边的护士以后来到了我的身边。
在她胸口的名牌上写着青木两个字。
“那孩子的墓地不太好找,我来替你带路吧,托生。”
她对我说话的态度很亲密。咦?
“你知道我的名字?”
青木把我带上了一条小路。
“小心脚下,因为直到昨天都一直在下雨,所以路上还很滑。”
我们走上了前往墓地的山坡。“尚人的墓地就在林子旁边!就是那个!”
在青木手指的方向,有一个孤零零的小小的坟墓。如果不是她告诉我,我也许真的无法找到,因为它已经快要被林边茂密的绿色所覆盖住了。
“为什么在这种地方?”
“其实应该是在树林里比较好吧?”
不过她补充了一句,树林毕竟是国有的。
即使如此,墓前还是整理地相当整齐,还树立了两个用来放的小石筒。
“你不和哥哥打个招呼吗?”
对于只是呆呆地站在墓前一动不动的我,青木忍不住询问着。
“我怕自己会说些不好听的话。”
“这样啊?”
青木将两手插进了薄薄的兰色制服的口袋里,然后犹豫了一阵后低垂下视线开了口,“算了,我就干脆说了吧!那个,尚人去世的那一天,发现在他在这个树林中徘徊的人就是我。自从来到这里的时候起,那孩子对于下雨就非常敏感。一到雨天就变得很不对劲。那天虽然我也多加了些注意,但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他跑了出去。”
“下雨?”
“那对于他好象是什么关键宇。不过我到最后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你知道他那天在树林中彷徨的时候都做了什么吗?“
“不知道……”
青木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托生,你在哪里?托生,对不起!”
什么?
“他一直在说着这几句,直到断气为止都不断重复着。他一定是在树林中寻找你。我一直很想见你一面,见到你后将尚人的话转告给你。我拜托过尚人的父母不只一。不过这话的内容我还没对任何人说过。我希望能直接见到你,原原本本将尚人的意思传达给你。”
我茫然地呆立在了原地。
“尚人住院的时候我还是个新人,所以对他的情况不是特别清楚。不过我的第一号患者就是尚人。你不要笑我哦,在我的印象里,尚人谈起你的事情的时候就象是在谈自己的恋人一样。我对他说,看你说起来这么幸福的样子,你的弟弟一定很可爱吧?他说我的托生就是非常非常可爱。他还说,因为托生还太小,所以自己这个做哥哥的不好好照顾他不行。”
青木从口袋中拿出了手,交叉到了胸前。“我那时就想,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有时疯掉的人反而要更加的幸福。因为有的人是要在发狂之后,才会第一毫不掩饰地暴露出自己真正的感情。”
“对不起,请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我的声音已经哽咽了。
“啊,对不起,我一个人自管自地说了这么多。对不起。那我一会儿再过来好了。”
青木对我挥了挥手,迈着熟练的步伐返回了医院。
我茫然若失地呆立在那里,动弹不得。
刚才的话都是真的吗?
就算那只是谎言……哥哥。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象听到自己的世界崩溃的声音。原来,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软弱的吗?
雨是关键字,这一点我可以理解。
他一直、一直都在后悔那天的事情吗?
他一直都想要告诉我吗?
哥哥的墓地,因为泪水而迷糊了起来。
我跪在了那里,双手捂住了自己的面孔。
回忆在逐渐转变为美丽的色彩,我可以原谅哥哥了。
“是因为这样吧?”
我想起了义一在我迈上巴士之前冒出的那句话。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大概会是我最大的情敌吧?”
如果我把今天听到的事情告诉义―,他会怎么说呢?
啊,我突然好想见义一。
我爱你,这句话的意思,我想我多少可以明白了。
我缓缓地站起了身来。
抬起头来后,是万里无云的晴空。
义―,今天的天气非常好哦。
-完-
春风物语之赤脚的华尔兹
本年度 祠堂学院定期音乐欣赏会
演出节目:小提琴演奏会
演奏者:井上佐智(钢琴伴奏:近田保夫)
演出日期:七月九日(周四)一点三十分开演
会 场:文化中心 中厅
说明:七月九日当天第四节停课,预定搭临时
专车前往者,车号和发车时间,请各班的班长
向学生课的远山先生询问。
学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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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放学后,中庭的布告栏前围着一大群学生,宛如热情的歌迷围住偶像似的热闹不已。
(没错,就是这样的情形!)
只听到学生们异口同声地感叹说:“了不起的学生会!太漂亮了!”
这么说来,本校的学生都十会热爱古典音乐,倒不是因为拥有这样的兴趣可以炫耀自己高尚。
“喔!真的请来了!”
义一双肘支在走廊窗台上俯视中庭,用十分赞叹的口吻说道,“那个井上佐智竟然会到这种乡下学校主办的庸俗欣赏会表演,真让人不可思议啊!”
“嗯!”
我点点头,打从心底同意义一这句话。
“是啊!说不定这样的演出很难成功,听众条件这么差!”
的确是这样,跟想听演奏而自己钱买票去听音乐会的听众比起来,一般学校的演奏会一定会妨碍演奏者。
例如不懂欣赏音乐礼数和涵养的同学每乐章终了都会拍手,这样可能很难让演奏者发挥百分之百功力。 但是话说回来,对我们这些喜爱他的乐迷而言,能到现场欣赏他的演奏,实在是再幸运不过的事了。
说起井上佐智这个人,那可是现今没听过古典音乐的人们也都晓得的天才型小提琴家。
他年纪轻轻就崭露头角,现年十七岁,与我们同年。
“那些学生会的家伙,因为全校问卷调查井上佐智好几都排名第一,就真跑去和他交涉演出事宜,实在是不自量力!”
“是啊!不过……还真要谢谢他们,哈……”
义一奇怪地看着我问:“托生,你干嘛那么兴奋?”
“因为,我真的好想亲自听一他本人真正的演奏嘛!他一年到头几乎都在海外巡回演奏,偶尔回来日本演奏,地点不是在东京就是大阪,即使我想去听,也没什么机会。”
(井上佐智要到这个城镇来了!)
这对我来说,宛如做梦一般,我快乐地嘟嚷着:“我第一觉得能进祠堂就读,实在是一件幸运的事!”
义一不以为意的拿起手里的课本压着我说:“是吗?啊!我得要去问远山先生巴士的车号,这个帮我拿回宿舍房间。喂!托生,不要老是在这个地方发呆啦!给太阳晒出病来也不知道!”
“嗯……好……”
我对义一的话充耳不闻,目光始终无法离开布告栏上的告示。
那千真万确是写着有关井上佐智的事耶!!
“托生,我问完之后就去学生餐厅,先走罗!”
“嗯……”
“你到底听到了没有啊?”
“到七月九日还有五天,还要等好久喔!”
义一拿我没办法,只好颓然地耸耸肩,匆匆步离中庭。
“啊!叶山同学,你在啊!”
在学校餐厅和义―一起午餐时,教音乐的太田老师把我叫住。
星期六的学校餐厅格外地拥挤嘈杂,原因是下午没课,明天又是星期天,学生心里没有负担,自然而然洋溢着活泼生气。
不过,太田老师似乎融入不了周围轻松的气氛。
他无辜地皱起眉,求救似地推开人群,往我们这边走来。
“老师,有什么事吗?”
看他一副难以忍受的样子,我不禁同情起他来。
“事实上是这样啦……”
太田老师说到一半,稍微瞥了一眼在我旁边静静用餐的义一。
“呃,是这样的,你以前不是说过你会调音吗?”
“钢琴的吗?要调到正好四四二赫兹的话有点勉强,不过,如果只是调个大概的话,应该是可以吧!”
“那下午可以拜托你去音乐教室帮那台大钢琴调音吗?”
太田老师又匆忙地朝义一偷瞄一下道。
对刚从大学毕业来任教的太田老师来说,义一这种学生可能并不好说话。
“没问题!我下午没打算要去哪里?”
我一答应,老师马上松了一口气,但还是直盯着义一。
义一自始至终都保持缄默。
我苦笑着,心想这个老师还真神经质!!
“那么,我先走了!这是音乐教室、器材室和大钢琴室的钥匙。工具在器材室的架子里。”
“是的,我知道了。”
“那就拜托你罗!原本请的人突然不能来,也没办法找到代理的人,我还真伤透脑筋,真多亏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太田老师留下钥匙,转身便离去。
“如果要叫学生做的话,自己去弄不就好了!有名的音乐大学毕业生,难道连调音这样的事也不会吗?”
义一终于开口了。
太田老师霎时住了脚,没做任何回答。
“义一,音乐大学出来的也不一定全部的学生都会调音不是吗?除非是专门科系的才另当别论嘛!”
我接着急忙转移话题道:“老师!我会去弄的!”
“那、那再见了,叶山同学,就拜托你罗!”
太田老师转身僵硬地笑了笑,急忙冲进人群里。
“那家伙不知怎么搞的,总是畏畏缩缩的!老师的坏毛病!”
义一单手支住桌子托着腮,相当不以为然。
“老师才刚上任,你就欺负人家。”
“哼!没有实力光有头衔的傲慢家伙,最下流!”
义一说着把餐后咖啡仰首一饮而尽。
确实,义一说的没错,太田老师今年四月一上任,就一副以毕业的母校为豪的样子,行为太过傲慢,难怪不得学生缘。
像他这样言行不符的人,任谁都不会喜欢。
“但是,义一,你也说得太一针见血了唷!”
“什么?”
“就是太田老师这件事啊!”
“是吗?”
我肯定的点点头。
“不过,我想义一是不能理解太田老师为什么会这样的!”
“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被人说了什么,也绝对不会当一回事。”
义一是那种虽然会恨一个人,却不会放在心上,即使那个被憎恨的人反唇相讥,也完全不在意的人。
依我看来,他的缺点和优点简直是一体两面,一目了然,说好听是不与人计较,说难听则是对人事相当冷漠。
“我下午要去调音,那你呢?”
“呃,时间突然多了出来……对了,调音,好玩吗?”
“这个嘛……至少不算是一种娱乐。”
义一愕然地看着我说:“唉,今天的笑话好像都不能发挥效用。”
(笑话?我怎么感觉不出义一有说笑话?)
“总之,我觉得我的个性是满适合做这样的事。”
“你啊,总有一般人想不到的特技。”
“哈哈哈!谢谢啦!这算是你的笑话吧?”
“有一技在身,也是不错的!”
义一耸耸肩的说。
我紧接着问:“那义一,你现在并不是在赞美我喽?”
“是赞美啦!”
“也就是说,我不是一般人就对了!”
要当义一的恋人,还真不容易呢!没事还得猜他的话中有什么含意。
餐毕,我拿起托盘起身,义一也跟着起身对我说:“托生,咖啡和可乐哪个好?”
“都好。”
“你等一下,托盘先借我一下。”
“咦?”
只见义一很快地把托盘抢过去,拿到柜台边。
“真是的。都已经……”
我摇摇头,真是搞不懂义一老是这样不经意地捉弄人,究竟是温柔还是坏心眼。
我们来到音乐教室,将所有的窗户都打开。好让空气流通。
在宽阔的大空间里,义一手拿着罐装咖啡,舒服地伸了伸懒腰。
音乐教室里没有桌子,要演奏的话,就要把折叠椅组合好,将乐谱放在扶手伸展的空白板子上。上课的话,就把这个当桌子。
而放学后的现在,这些椅子都被折叠好,整齐地并排在墙边。
“四楼的通风果然是比较好!”
义一在偌大的阶梯状石材地板上,随性地坐了下来。
“看样子,爬这阶梯很费劲。”
对义一的幽默我只是笑了笑,接过他递来的可乐,拉开拉环,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
“哇!好冰喔!”
音乐教室在第三栋教室大楼的四楼,比一般教室还大上一半。
若从这里出去打开连扇的门,就是相当宽阔的屋顶,这里还有一个与音乐教室等宽的时钟台。
从外面远眺,好像一个建筑物上载着畸形的大积木般。
音乐教室的前方,有稍具历史感的大钢琴,
此时正掀开大盖子等着我。
“托生,距你上调音到现在有多久时间了?”
义一边喝着咖啡一边问道。
“三年了,在我国中二年级时,突然不想跟老师学了,所以自那之后就没做过。”
“那有学过小提琴喽?”
“咦?我的事情,你到知道得很多嘛!”
“不知道的也很多!”
义一做出要干杯的样子,把咖啡罐举到眼前,向我眨了眨眼。
“人生是流满刺激与惊险的,托生。”
“这样对心脏不好。”
“这没什么不好。”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事的?”
义一微扬起眉看着我说:“我常被认识的人强迫带去某些音乐发表会,如果说我偶而看到过你出现,你相信吗?”
“嗯……”我陷入沉思。
这种可能性也不能说没有。
指导我的须田老师在这方面相当具有权威,门下的学生专业级的演奏家辈出。
他的教法独特,包含各个方面,为了增进对音阶的敏感度,也让我们学钢琴,我们连调音都要学。
“对声音要更敏锐!”
这是须田老师的口头禅。
我怎么也想不到在多年后的现在,竟能派上用场,真要感谢须田老师,这样的老师的确很罕见。
义一翘起腿,缓缓地左右摇晃咖啡问。继续道:“而且……你啊,不管是音乐也好,小提琴也罢,总是那么投入!我是这么认为啦!”
“啊,我也不太清楚自己。”
我吞吞吐吐地不知该怎么回答。
“那是因为内在的托生不易被人看到,所以才会把外在的托生误当成另外一个人……啊!这跟刚才我的那件事是异曲同工吗?”义一注意到我和他的个性真有那么点类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是的,还真像呢!”
我也笑了。
“喝完了!很好喝!”
我将空可乐罐和咖啡罐并列,解下的手表则放在谱面台上。
“抱歉,义一,现在能不能请你安静一下?我要开始工作了。”
“OK!我在这里睡觉。”
“会弄脏衬衫喔!”
“洗一洗就干净了,晚安!”
说毕,义一便横卧在石材地板上。
“呃,晚安。”
白天这么说有点奇怪,但这是属于义一的幽默,我要配合他。
我把音叉拿出来,用手指弹了几下放在耳边。
当!当!当!
寂静的初夏午后,让钢琴悠悠响着单音,霎时让我忆起三年前的往事。
当年我停止学习调琴的同时也卖掉了小提琴。
“虽然说你哥哥发生了那样的事,你也不需要停止学琴吧!”
当时被须田老师这么问时,为什么我只是默默不发一语呢?
接到哥哥在医院病逝的通知,我打了电话给老师。
藉着哥哥的死,我忽然一个念头想步上别的人生,也许想舍弃至今所有的一切,重新开始。
因此不由自主地,我开始考虑起离家的事。
这里离家很远又是私立的,而且没有限定应考资格,又提供宿舍,让我觉得更放心的是,周围应该都是些不认识我的人。
义一的出现不在我预料之中,但却是个令人欣喜的意外!
嗯,义一说得真好,人生是充满刺激与惊险!
此刻,我偷偷地看了义―一下,又慌张地收回视线。
(别在意!别在意!)
我一边在心中不断叮咛自己,一边进入调音的最后完成阶段。
我跟义一开始交往至今已有四个月,但是我仍然只单单凝视着义一就会不由自主地脸红。实在很奇怪!
事实上,我也没刻意要让我们这段恋情成为柏拉图式的形式。我也希望能跟义一更亲密自然一点。
“这样就可以了吧!”
我弹着和弦来确识音准,在弹完简单的曲子后,便收拾工具。
“已经弄完了吗?”
义一慵懒地起身,往我的方向翩然走来。
“哼!说什么要睡觉,都是在骗人!”
我慌乱地收着工具,装做不在意地继续说着:“托你的福,害我精神不能集中。”
“能看见托生认真的神情,真好!想压抑自己的欲望却很难办到。”
闻言,我不小心将音叉“锵!”的一声掉到地板上。
“哇!掉下去了!”
我急忙弯下腰去捡,义一却立刻捉住我的手。
“偶而也该换换场所了!幸好!这里谁也不会来。”
“不好啦!今天,我有一点……”
“我等你工作完毕已等了一个小时,忍耐已到极限了!”
“我、我还有事情!”
不知怎么回事,我担心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用力甩开义一的手。“我得拿钥匙去还太田老师!”
丢下这句话,我从音乐教室飞奔而出。
早晨的阳光突然射入室内,将我的眼睛弄得一阵刺痛。
“义一,好亮喔!把窗帘拉上啦!”
我反射性地拉住棉毯盖在脸上,发出了不满的呻吟声。
“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喂!懒虫!”
义一压在我身上,用嘲弄的口吻就这样劈里叭啦地开骂。
“托生,已经六点半了,今天是星期一,快点起床啦!”
“喂!好重喔!”
虽说义一很瘦,可是到底是一个男人,就这样整个身体压下来。
我的呼吸瞬间也变得有些困难。
但是,义一却动也不动,好像一点也不怜惜的样子。
“托生,今天天气很好,要不是要上课,我好想去海边游泳喔!如果学校里也有游泳池就好了!”
他悠闲地说着,接着不由分说就把我身上的棉毯掀走。
“我眼睛、眼睛不能适应光线啦!”
“很快就适应了!早安!托生!”
我勉强地眨了眨眼睛,奋力睁眼。
末料一睁眼,迎面而来的是张俊秀的脸。
义一的睫毛似乎触到了我,我又脸红了。
“已经不早了。”
义一没打算起身,也没打算把脸移开。
我继续抗议道:“义一,起来啦!你简直重得让我喘不过气了!”
“还可以呼吸不是吗?还活着嘛!”
义一吃吃地笑着,像小狗一样地贴近我的耳朵和鼻子。
“托生还是和以前一样纯情唷,不在床上就没办法安心。喂!音乐教室的那个过失还没完呢!那之后,全部都是我在帮你收拾善后耶!”
“怎么那样说!昨天和昨天一整晚又怎么说?”
我立刻加以反驳。
“我爱你!”
“喂!有人这样接话的吗?起来啦!重死了!”
我往义一的头槌了一拳。
“OK!知道了,我起来就是!”
“谢啦!”
(呼!得救了。)
“但是,如果有个早安吻是不是更好呢?”
说着说着,义一又任意将棉毯丢到床上,开始动手脱我的睡衣。
“咦?等、等一下,义一……”
“想在哪里来个早安吻啊?”
在义一问我这句话的同时,我的眼睛已经渐渐习惯朝阳,身体也不再僵硬,开始自然地活动。
“决定了!”
义一高兴地在我的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手却往我下半身游移。
“哇!笨、笨蛋!住手!大清早的……”
“就是因为是早上才好啊!”
义一意味远地笑了笑,这吻得更,接着,在我身上游移的手缓缓地加重了力道。
“义一,现在不行啦!”
啊!我的呼吸已经乱了。
“知道了,托生,别出声!”
义一仍没想停止的意思。
咚咚咚!这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到底是哪个想把门弄坏的笨蛋,那么大力敲门!”
义一不满地嘟囔着。
“义一,召集令,请马上到岛田老师那边去!”
是赤池章三的声音。
“我话传到这,BYE-BYE!”
义一张着嘴呆呆地望向打开的门,不久视线又落在我身上。
“挑在这个好时机,是凑巧吗?”
义一溜进教室,刚好赶上第一节课。
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我很难看出这期间他发生了什么事,因为迟钝的我总是对这种事无法判断。
(等休息时间再问好了!)
但是,第一节课一结束,便不见义一的踪影。
我总觉得这其中必有什么原因,实在有点担心,干脆找章三来问好了,他应该会知道才是。
环顾教室,果然章三若无其事地坐在位子上。
我立刻起身找章三搭话。
“章三,我能问你义一的事吗?”
“怎么了?”
章三从桌旁起身,仰视着我。
“你不知道义一去哪里吗?”
“不知道啊!”
啊!我忘了他也是张扑克脸,一副漠然镇定的样子,真让人分不清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今天早上是你来叫他的,我想你大概知道点什么吧!”
我仍不气馁,想问个水落石出。
“是人家拜托我去叫的。那家伙不在吗?”
“嗯。”
章三回头看看义一的座位,确定义一真的不在座位上。
“可能是他知道第一节老师出差要自修,所以跑到哪里去玩也说不一定。”
“如果是这样,他通常都会邀我去啊!”
章三明白似地点点头道:“托生不知道的事,我也没理由知道啊!”
嗯,多么具说服力的说辞。
“是没错啦!”
“你看上课钟已经响了,即使是自习课,也要回到座位上的。”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座位,心神一直不宁。
正当我无意义地玩弄手指时,忽然发现到我星期六急忙跑出音乐教室时,把脱下的手表忘在那里啦。
如果义一替我收拾善后时注意到,应该会带回来给我。
(我的手表还留在音乐教室!)
上课钟虽然响了,班上的同学因为知道老师不会来,便接二连三地跑出去偷个闲。
黑板上早写着国文课的习题,但是,大家似乎都不当一回事。
(去拿吧!趁现在正好有空!)
“喂,托生,你去哪!”
章三疑惑地把我叫住。
“音乐教室,我的手表忘了拿。”
“早点回来喔!上课时在走廊走动,被看到不太好。”
“知道了,再见!”
说完,我向章三挥挥手,步出了教室,把嘈杂的一切全抛在脑后,尽管觉得有点忐忑不安,我还是喜欢在上课中走过走廊。
大家一古脑地栽进上课的框框里,几乎喘不过气。
但是,自由的我悠哉横越众多教室前面,窥探里面的情形,就像测览水族馆里的鱼儿那般轻松自在,有种受到特别特遇的感觉。
不过,我最后还得爬上四楼才能到达音乐教室。
“如果能搭自动扶梯,就轻松喽!”
我边喘气,边爬到了四楼音乐教室的跳舞场。
想起去年我轻轻松松就爬上来,怎么才过了一年,就变成个老公公,体力骤然衰退?
(唉!连自己都觉得很丢脸。)
跳舞场的右手边是洗手间,左手边有扇大木门,进去的会客室有约三个榻榻米左右的空间,它的前面还有一扇木门(跟文化中心的门很类似)里面才是音乐教室。
就在我往左踏出一步时,木门突然被打开,出现了一个人。
“呃,我、我、我……”
来人也被我的出现吓了一跳、惊异地瞪大眼睛,不过,他马上就松了口气微笑着。
“你……这个,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天籁似的清脆声音在我耳边响着。
(天啊!他是井上佐智耶!)
他不等我答应,就把手上的小提琴交给我。
我简直不敢相信站在自己眼前的就是井上佐智。
虽然我在报章杂志和电视上已见过他好几,可是,此刻他竟然活生生地站在我眼前!
(我该怎么办才好?)
井上佐智就像是个不小心降落到几间的顽皮天使,和他同年纪的少年好像没有人像他这么娇小的。
他拥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齐肩秀发,面容白皙、皮肤光滑,虽然没有像义一雕刻似的邃轮廓,但是在外国人之中,也算美得出众了。
井上佐智能跟时下流行的偶像一样受欢迎,除了他精采的演奏技巧外,大概这副长相也是一个原因。
我这么想着,因为不是这样的话,那张有他特写的巨幅古典音乐演奏会海报就不会被偷了。
(啊!他光是站着就能眩惑人,真的有这种人耶!喔!不!其实他不是人类,是天使呢!)
“太好了,我两、三分钟就回来啦,拜托啦!”
井上佐智确定我把小提琴收在手上后,走进洗手间。
(他到底还是人类……)
“你在这里做什么?”
顿时一阵厉声传人我耳中,我吓得猛回头往声音来源看。
一个素末谋面的男人直瞪着我,眼光十分锐利。
我反射性地脱口而出:“对不起!”
男人的背后跟着出现的是太田老师。
“大木先生,这个孩子叫叶山托生。”
这个叫大木的男人似乎对太田老师的话没听进去,他大步向我靠近,低声说道:“先把小提琴还给我!”
我一把小提琴还给他,他就头也不回地进入音乐教室。
而太田老师则是一脸尴尬地望着我问:“叶山同学,你来这有什么事吗?”
“嗯,我的手表忘在钢琴上了!”
“在这里等一下好吗?”
太田老师进入音乐教室,不一会儿便拿着我的表出来。
“那个人是井上佐智的经纪人,只要一碰到小提琴就变得很敏感,没有恶意的。”
“我知道,我先走了!”
就在我要下楼梯时,太田老师又提醒我说:“啊!井上先生来学校这件事要对大家保密喔!”
“好,我知道。”
我点点头,快步地奔下楼梯,不知什么原因,有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在我心底挥之不去。
演奏会十分轰动,会场上如雷的掌声此起彼伏从不间断。
今年学生会的活动,能让无趣做为代名词的音乐欣赏会如此沸腾,真可算是祠堂学院创校以来的一大盛事。
在舞台上如此娇小的他,竟显得十分有分量,我胸中满溢着感动。
“果然很厉害!”
在连连安可的掌声中,坐在我旁边的义一突然使劲地捉住我的手腕。
“托生,跟我来。”
说完,义一便一把拉起我从同学面前经过。毫不在乎地步出大厅,通过环绕的走廊,就这样来到后台的会客室。
“义一,这样不好啦!”
当我发现义一的企图之后,忙阻止义一道:“不行啦!义一,擅自跑到这里来,会被骂的!”
想起大木先生那双锐利的眼和严厉的话语,我没做什么坏事就被骂,真让人感到委屈。
“没关系,没有人会骂。”
义一毫不客气地打开贴着“禁止进入”的铁门。
“但是……”
我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只见义一在面向长廊的几扇门之一,咚咚咚地敲着门问:“喂!佐智,你在吗?”
(啊!怎么用这种口气?)
也没等里面回答,义一径自把门打开。
在挂着镜子约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里,井上佐智上半身还穿着短小华丽的晚礼服舞台装,回头朝我们这儿看。
他看看义一,又看看站在义一身后战战兢兢的我。
“午安。”
他以他一贯优雅的姿态打招呼。
这姿态看了就令人着迷,这个世界仿佛因为他而变得很美好。
(果然不像个人类!)
义一将我拉进会客室,把门关上。
“义一同学,我今天的演奏怎么样?”
“佐智,别叫义一同学了,听了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因为以前就叫习惯了嘛!”
(难道,他们两个人认识?)
“托生,我来介绍,井上佐智,我以前常一起打架的朋友。”
(朋友?)
“佐智,这是叶山托生。很喜欢你,所以就带他来了!”
“好久不见,叶山同学。”
井上佐智伸出手。
啊!即使只有握手我也心满意足了。
“前、前几天真抱歉!”
我回握他白皙细长的手,有些激动。
“我也是,听说你帮了我很多忙,大木先生却对你说了难听的话,蛮不讲理的,尚请见谅。他不知道你的事。”
井上佐智温柔地道歉,抬眼看看义一,似乎要求他接下去。
义一也意会地对井上佐智微笑。
“托生,真是好久不见了是吗?”
(咦?这是怎么一回事?)
“喔,我想到了!义一,你说在须田老师发表会上看到认识的人,也有佐智?”
因为现在的佐智太过耀眼,所以当时我根本不记得自己曾和他同台演出过。
想那时我参加的演出不多,前前后后也只有遇到过那么一吧!
之后,他虽然还是跟着须田老师,却没再在发表会上出现过。
“都是这家伙的关系,害我也得学小提琴。”
“义一是个沉不住气的小孩,学小提琴持续不到半年!”
井上佐智掩嘴窃笑着。
“罗嗦!”义一交抱胳膊撇撇嘴。
“我问过老师,才知道托生放弃小提琴了,他说好可惜,真替你抱不平。”
须田老师会这么说真是难以想像。
当时,老师只对静默不语的我说:“决定的话,就这样了。”
“不好意思,今天没有时间跟你们好好地长谈。真抱歉!”
“不会啦!我们来的时机不对。”
“明天在大阪有场演奏会,如果我能抽空回到这里,再好好和你们聚聚。”
井上佐智毫不掩饰地笑着。
“喜欢演奏会吗?”
我这么一问,他意外地张大眼睛,然后真诚地直盯着我,脸渐染上红晕。
他像在慎选措辞似的缓缓回答:“现在,演奏会对我已是家常便饭了。老实说,我虽然不讨厌,但有时候还会禁不住地想,如果我现在没有演奏会就好了!因为这是工作,我也没办法。”
说着说着,井上佐智的视线突然越过我们身后望向门。
“啊!不好意思,大木先生好像要来接我了!”
旋即,井上佐智两手提着乐器盒和手提包,往外走去。
敲门声响起的同时,门也被打开了。
“佐智,车子已准备好了。赶快!”
原来是那个大木先生出现了。
他怎么会知道呢?我连脚步声都没听到。
“那么,再见啦!”
井上佐智用像小学生那样轻快的口吻告别,然后走出会客室。
虽然,不论是义一或我都不知道哪天还会再和他相见,但是,我真心希望能和他再见面。
跟井上佐智见面后的几天,我都沉浸在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中。
“你该不会是对佐智单相思吧?”
我被义一这么一注视,又不好意思地脸红起来。
虽然我知道义一可能只是随口说说,但今天是星期天,义一却很难得没出去。
“这世界还真是小啊!”
我坐在床上,无意识地任双腿晃呀晃的。
义一则随意躺在床上,从专注的杂志里抬起头。
“也不是全是偶然,我可是精心计划的呢!”
义一自信满满地说。
“哇!太钦佩了!”
“这算是我的长期计划。”
“你不是偶尔喜欢来点新鲜疯狂的事吗?”
“我一直都很疯狂啊!只要是关于托生的事,包括这件事,嗯,我想我这办得很成功。”
“哈!这么早以前就开始计划了啊?”
“出生前就开始了。”
“少来了!”
我用枕头往义一脑后一击。
“好家伙,看你干的好事!”
义一抢过我的枕头,做出准备反击的样子。
“要不然来一分胜负?”
说时迟那时快,我也马上把义一的枕头偷回来。
接着,两个扭打成一团。
然而开战没多久,扩音器却发出锵啷的大杂音,接着才缓缓广播道:“三零五号房的崎义一,你有访客,请到会客室,完毕。”
“真是个粗心大意的广播者!”我脱口而出。
“也没办法,听说负责值班的人都是被迫的。”
义一无奈地把枕头放回去。
“想必今天是松本老师值班喽?”我猜想着。
“如果这样,祠堂的形象要大跌啦!”
“唉,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做这样的事的。”
“说的也是。那托生,我去一下。喔,现在几点了?”
“还有五分就三点了。”
“那就四点吧!”
义一迅速地整装完毕,轻轻在我脸颊吻了一下。
“四点?”
“我和托生的约会啊!四点在音乐教室,OK?”
“好是好,但不要再吓我了。在这里不到一星期,寿命就缩短了三年。”
“保证不会了,好啦!待会见!”
“嗯。”
一关上门,我就大大地吐了口气。
暑假就近在眼前,照理说心情应该很雀跃,然而此刻我的内心竟感到丝丝的不安!
我知道不是期未考即将到来的缘故,那是什么呢?
(是……啊!对了,谁找义一呢?难道是井上佐智?)
“喂!快点!”
忽然间,门外引起一阵骚动。
“来找义一的人,是个雅净的美男子。快点!快点!”
蹬蹬蹬!一阵在走廊奔跑的零乱脚步声传人我耳中。
(既然这样的话,好!我也去瞧瞧。)
会客室在宿舍一楼,休息室在隔壁。
大概是为了避免任意使用,所以宿舍的会客室完全不对学生开放,才一直维持得很干净。
嗯,教师们的判断是正确的,除非真有重要人物,会客室才能被启用。
此时,会客室的门前是人山人海,盛况空前。
“托生也来凑热闹啊?”
不知何时,章三冒出来站到我身边。
“来的人这么稀奇吗?”
他不解地望着我。
“赤池,你知道是谁来找义一吗?”
对于章三的问话,我更好奇了。
“这……我们坐下聊吧!”
在他的催促下,我很快地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坐下。
“喂!我口渴了!”
章三坐到我对面就说。
“是!是!你要喝什么呢?”
“柠檬汽水,一百圆的那种。”
“真是个奢侈的家伙!自动贩卖机也有六十圆的柳橙汁啊!”
“喔!看来托生你好像不想知道了?”
“要!”
我从零钱包拿出一百圆硬币投入自动贩卖机,按下加冰的柠檬汽水按钮后,纸杯便蹦出,柠檬汁缓缓流出,接着我将它拿出来。
“拿去,请喝!”
“谢谢。”
章三边把纸杯送到口边,边说:“对方叫岛冈隆二,义一他老爸的秘书。”
“秘书?小说里常有,是跟着公司里大人物的那种秘书吧?”
“没错,就是那种!”
章三仰起头开始吸果汁,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托生,难道认为秘书只是小说中虚构的职业?”
“因为我没有真的见过嘛!这么说来,义一的父亲是大人物喽?”我发出这么一个疑问,却见章三木然地望着我。
“你啊!真是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人!”
章三一副拿我没辙的样子苦笑着,才说:“没错,义一的老爸是个大人物,他是董事长。”
“咦?真的?那么,义一是董事长的儿子喽?”
“正确说来,是董事长的长男,你连恋人的来历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你们一年到头在一起,到底都谈些什么?”
“嗯……”
“对别人没兴趣,倒也无话可说,至少要知道恋人的事啊!托生,你该不会不知道义一老家的住址吧?”
“呃……”
“真是!败给你了!”
章三愕然地前咕着,把剩余的果汁一口气喝光,对我挥了挥手道再见。
恋人经常在一起聊些彼此开心的事是理所当然的,至于他家的事,我倒是想都没想过要问。
嗯,对啊!至今义一家里有几个人、爸爸在做什么、义一的过去等等我都没问过。
但是不知怎么回事,我总觉得知道对方的背景是件可怕的事。
我内心总有一种义一会到远方去的预感。
但至少也要问一下他老家的住址,不然,我暑假就不能去拜访。
没错,我应该要找机会问他。
四点整,义一也来到音乐教室。
“等很久了吗?”
义一的腋下好像夹着什么东西。
“也不会啦!听说你刚见的人叫岛冈先生,是吗?”
“对啊!听章三说的吗?”
义一蹦蹦跳跳地往我这边跑来,心情相当愉悦的样子。
“义一,你的父亲是董事长?”
“这个……”
闻言,义一忽然停下脚步。
“不过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公司。”
“嗯。”
“那托生的父亲呢?”
义一将东西放在大钢琴上,背对着我。
“我爸只是普通的上班族。”
突然,两人一阵沉默。
此时,义一又开口:“不过家里的事也不会对我们有什么特别的影响,不是吗?”
“也许是这样,可是,彼此什么都不知道,也会产生问题,不是吗?”
“我又不像托生!”
“怎么说?”
“不管我是谁的儿子,我就是我,难道说,如果你不知道家里的事,就不跟我交往了吗?”
“当然不会那样,但尽管如此,这样突然发现义一的事,才猛然察觉我什么都不知道,似乎不大好。”
“你应该还是知道什么吧!”
义一焦急地说着,好像在生气,来回的踱着步。
忽然,义一转向我问:“那我最爱的人是谁?你说说看!”
“那、那个……我吧!”
“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了,其他的不知道也没关系。反正,不久你想不知道都不行,在此之前,这样就够了!”
“对不起!”
听到义一如此坚定的言辞,我对自己这样不信任义一感到抱歉。
“没关系。”
“真的生气了?”
“亲一下就会没事。”
我向站在大钢琴前的义一走近,把手放在义一的肩上,下颚微微向上抬起,轻轻地在义一的唇边吻了一下。
“好了吗?”
“再来一!”
我依言又吻了他一下。
就在从他唇上离开的时候,我被义一紧紧抱住。
“啊!义一……”
“我就是我,托生,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
“我爱你。”
“嗯。”
这样真实又坦然的义一,正紧紧抱着我,我没有做梦吧?
嗯,义一就是这么可爱地令人喜欢。
彼此陶醉在这般温柔的拥抱中,片刻之后,义一才不舍地放开我。
“对了,我有样东西想让你看。”
义一打开钢琴上的包裹。
“是那个叫岛冈的人带来的?”
“这是我的东西,家里不放心就叫他送来。”
“嗯!”
当他打开这精致的包装,映人我眼帘的竟是我曾经很热悉的小提琴盒。
“我在父亲命今下学小提琴时买的乐器,只用半年就收藏起来,之后十年都没人用过,真是可怜的东西!”
“为什么放弃了?”
“音乐毕竟跟我的个性不合,对了,你拉一下看看!”
义一打开琴盒,把小提琴递给我。
乐器到我手上的一瞬间,我感到周围被一阵特殊气味笼罩住。
那是一股属于干燥的,有异国风的气味。
嗯,这也可能是气氛的关系。干燥的木质乐器遇上日本特有的湿气使我置身浪漫的感觉中。
“这应该不是国产的乐器吧?”
“先别管啦!你拉看看嘛!”
“嗯”
我接下小提琴和弓弦调音,接着便试拉克莱斯勒的小调。
十分清澈响亮的声音缓缓自琴身流泻出来。丰盈的回荡声不绝于耳,令人感受强烈。
只见义一满足似地点点头说:“喜欢的话就送给你。”
“不行啦!”我马上回绝。
连我这种只有稍稍接触的人都知道这并不是普通的小提琴,这种礼物太贵重了。
“这是名乐器吧?这么贵的东西,跟我的能力不相称啦!”
“没这回事!托生,我问你,你想拉小提琴吧?”
“这……”
我对义一的这些话感到困扰,为什么他每个问题都那么尖锐呢?
“你并不是因为讨厌小提琴才放弃的不是吗?因为我看到你被野崎差点用咖喱泼到时,下意识地护住了左手。”
我吃惊地看着义一,他竟然连这么小的事也看在眼里。
“而且,托生有拉小提琴的才华。”
“没有仔细听也敢这样说!”
我心头发慌,义一却始终神态自若地笑着。
“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的吗?”
“什么?”我不懂义一话里的意思。
“佐智曾把小提琴寄放在你那?”
“咦?你怎么知道的?对了,他告诉你的?”
“不是啦!那时那家伙不想把小提琴寄放在我这,就带着它到厕所去了。”
“咦?有这种事?”
“知道佐智隔天要来,太田老师才急忙找钢琴伴奏的近田保夫到我们学校排练。也才要托生帮忙调音,佐智是在得知要到我们学校演奏时才想起我在这,跟我联络上知道我有个恋人,便要我演奏会那天带你去。”
“骗人!井上佐智才不会说那么粗俗的话!”
“你别不相信,如果,他明白那天遇到的就是自己知道的叶山托生,一定会讶异地笑倒在地。”
“实在无法想像!”
我认为美少年应该不至于会笑倒在地,啊!也不一定啦!因为他是会上厕所的!
“那天跟你碰面真的是偶然,但是那家伙绝对不会把宝贝的乐器随便暂时交给别人。不是在非常的情况下,连他的恋人也不能碰。”
“他有恋人?”
这真令人惊讶!
“有啊!”
“是这样啊……”
“大木先生非常了解佐智的个性,所以才对你摆出那样的态度,因为他怎么也没想到佐智竟毫不犹豫地把宝贝的小提琴寄放在你那。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吗?”
“嗯,有一点点了。”
“不管无名小卒也好,演奏家也好,一旦跨越这条线就跟别人不一样。金子即使被埋在垃圾堆里,还是金子,能看穿的人一眼就能看穿。但是,我不一样,我对音乐的好坏完全判断不出来,可是,佐智就是专家了。”
(啊!义一,你这段话对我真是至高的赞美。)
“谢谢你。义一。”
“那我可以再有一个请求吗?就那个好了,之前佐智拉的第一首安可曲。”
“‘帕洛丁的达坦人之舞’?那个本来是合唱曲,编曲很具独创性,我没办法跟他拉得一样。”
“无所谓,我只是想听托生拉。”
我点点头,呼吸一口,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拉着弓在弦上滑动。
啪啪啪……
听到义一对我发出的掌声,我一鞠躬,有些羞涩地笑笑。
“啊!真是错误百出。果然我三年没拉,手指都不听使唤了。”
“是吗?没注意到,真是好好听喔!”
“义一好会奉承人喔!”
“我才没有奉承呢!托生很适合小提琴,所以这个你拿去。”
“这样不好!不行啦!”
“我拥有小提琴是它永远的劫难,我不会去拉它,你不觉得被冷落的它很可惜吗?”
“是、是这样没错,可是……”
“这样白白糟蹋好东西,光放着它,会让它渐渐腐蚀坏掉。”
“义一,你在胁迫我?”
“如果这么不想带走,我先寄放在你那,直到我想拿回来为止可以吗?”
我看看手中的小提琴又看看义一。
“如何?还是NO?”
“如果是那样的话,好吧!”
义一折折指关节发出声响,向我走来。
“拜托你喽。”
“知道了,义一,我会好好保管。”
我悄悄地把小提琴抱紧,心里不禁思忖着……
(又能再一学小提琴了,太棒了!)
“啊!还有……”义一突然欲言又止。
“什么?”
“这个乐器的名字……”
义一嘴巴凑近我耳边说道。
我一听到那名字,顿时惊吓得发不出声音,赶忙用颤抖的双手将小提琴还给义一。
“还、还给你!”
“别还给我啦!我那溺爱我的老爸这么爱慕虚荣,我也没有办法。这乐器是在拍卖时买到的,只不过是为了想和佐智的那把对抗。佐智的父亲跟我父亲年轻时是旗鼓相当的对手。感情虽好,潜意识里却喜欢互相比较,只会给儿子们带来困扰。”
“但、但是我一想到若不小心被自己弄坏,可赔不起。”
(即使把我家卖了,也一定不够还啊!)
“你若将它放在我身边的话,迟早有一天会被我弄坏。”
“哦,又在威胁我?”
“虽然是那个名牌的同广,但是这是比较便宜的。”
“便宜的,那我不要!”
“那好吧!还我。反正总有一天我会把它弄坏,那不如今天就在这里把它‘毁了’。”
我吓一跳,急忙将小提琴紧抱在胸前。
“别说傻话了,义一,我不允许你做这样的事。”
义一窃笑着,把琴盒推向我。
唉!我还是拿义一没办法。
“如果慢吞吞地会弄坏喔!”
我只好赶紧将小提琴收入琴盒。
啊!我怎么会有个这么难缠的恋人。
午休时间,难得清闲,我正在教室与同学闲聊着,忽见义一向我信步走来。
“托生,岛田老师叫你到校长室。”
“校长室?岛田老师?”
我忙从座位上起身。
“怎么,托生,你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同学贼兮兮地看着我。
“做什么?我不知道!”
好在跟义一的事还没被老师们知道,否则事迹败露,一定会被退学。应该不至于是这件事吧?
“是岛田老师叫的,如果是整理教科书就没事了。”
我这么说,往那个笑得很贼的家伙头上敲一记。
“喂!这种不吉利的玩笑,这时候不要开!”
“托生,没时间了,快去啦!”
义一见我和那个同学打打闹闹。赶忙催促。
我不以为意、潇洒自若地走过吹口哨嘲弄的同学身旁,把惊叫声四起的教室置诸脑后。
“你最近变得很大胆喔!”
我一走出走廊,义一就对我这么说。
“是吗?”
我为了追上走在走廊另一端的义一,卯尽全力跑过去。
“还是有嫌恶症的时候比较可爱!”
“咦?什么?义一,讲话要能让我听到。”
“没什么!佐智去校长室打招呼,跟校长打招呼后想见托生。”
“真的?”
“我若对你说谎,你说我能有什么好?”
“也对。”
“你一听到有关佐智的事,马上就神采奕奕。”
“因为我是他的乐迷嘛!”
“只是这样吗?”
“我跟义一不一样,才没什么企图呢!”
“什么嘛!我几时对佐智有企图?”
“义一看他的眼神,危险、很危险!”
“傻瓜!”
义一笑着耸耸肩。
正好我们已抵达校长室,敲门之后我们便被邀请入内。
“刚好到这附近,就顺道来看看。啊!说顺道有点不好意思……”
井上佐智说话的同时,自然地甩了甩松软的头发。
看起来十分光滑亮丽的头发,想必他平常有好好地保养。
常保养可是很费时间的!对了,不如下送他一些护发的。
(啊!我怎么老想些跟我无关紧要的事。)
校长室里,井上佐智和岛田老师,义一和我舒适地坐在沙发上。
岛田老师很巧妙地往旁挪出空位让我和义一就座。
我不禁想,如果要让祠堂变宽敞,是需要像义一这类的人。
“这么说来,昨天是偶然在成田机场遇到岛冈先生,不知道我们也来日本了?”
井上佐智说道,若无其事地斜眼看义一。
“又被义一的任性弄出病了!”
“岛田先生只是把小提琴拿来给他而已。”我插口说道。
“咦?从纽约特地搭飞机到这里,只为了这样?”
“不对吗?”
“价值观不同啊!托生。”
井上佐智急忙用话试探我,我心慌了。
“啊!是、是啊!”
我连一句答辩的话都说不出来,真可耻!
“那小提琴怎样了?”佐智又问。
“交给这家伙了。”义一轻松说道。
“什么?我还想把它弄到手呢!好可惜。”
看到井上佐智懊悔模样,我脱口就说:“这样的话,我愿意……”
“笨蛋!”
义一马上用手肘轻轻推我,阻止我的冲动。
“感情真好啊!”
井上佐智看着我们的动作,窃笑不已,但旋即他又问:“托生又要拉小提琴了吗?”
一提到小提琴,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优雅的外表笼罩着一层无法想像的严肃,使周围的空气顿时变得紧张。
“我并没有打算靠小提琴生活下去。”
我的听众只要义一就够了,因为他的存在,使我想拉小提琴。
“这样啊!”
不知何故,井上佐智对抬眼望向义一的我落寞地笑笑。
我们闲聊一阵后,井上佐智表示要走了,我和义一便送他出去。
“今天没和大木先生一起来,要自己搭公车回去吗?”
行经校门旁连绵并排的樱树下,我开口问井上佐智。
“今天有别的雇佣司机。”
校门外正停着一辆轿车,青色的CIMA,好拉风!
穿着西装,带着一副黑墨镜的高大男人看到我们步出校门。便把香烟丢到地上用脚尖捻熄。
“义一,下我们再见面,可能是在纽约歌剧院了。”
“好了,快走吧!人家已经等很久了。”
义一指着男人脚下的一堆烟蒂。
“嗯,再见!托生,下请来听我的演奏会,我送你票喔!”
“好啊!”
“那,义一,保重了!”
“佐智也是!”
那样娇小的井上佐智,蹦蹦跳跳地跑向车子,途中转头向我们挥挥手道再见的表情,就像孩童般毫无防备的笑颜,使人看了心底洋溢暖洋洋的感觉。
(怪不得义一用那种眼神看他,甚至连我都想守护他!)
接着,车子短短地按了声喇叭,从樱树大道滑行而去。
“义一,刚刚那男人是危险人物吗?”
“这个嘛……”
“戴着墨镜给人一种可怕的感觉!艺人好像常跟这类人交际?”
“他应该算是危险人物吧!何时会被杀也不知道。”
“那个人是犯人?”
“正好相反,是保镖,所以会有很多危险。佐智成名后有许多麻烦人物一直恋慕着他,所以需要保镖维护安全。”
我哑然,抬眼望着义一。
(咦?抬眼?义一不是跟我差不多高的吗?他什么时候追过我了,我竟到现在才察觉。)
“等一下,义一,那些恋慕佐智的人都是女性吗?”
“不全然,也有男性。”
(也有男生?)
“我十三岁便认识佐智,至今已经有五年了,好长的时间!”
“那个保镖几岁?”
“应该是过了三十。”
已经是叔叔了,看起来还很年轻。
“佐智那家伙每出去工作,总是下定决心……”
义一说到一半,便转移话题:“那是很危险的工作,嗯,我常看到佐智的忧愁面容,但身为好朋友的我,又不能叫他放弃。”
“嗯……我之前问了不该问的事。”
“关于那个……演奏会有趣吗?没关系啦!别在意。佐智自己也明白,紧迫钉人的男人从以前就常围绕在他身边了!”
“那他不是常会被胁迫?”
“也可以这样说。”
“义一,我想起来了!”
义一听到我突然提高声调,惊讶地看着我。
“佐智的父亲是不是井上产业的井上贞雄,那个大企业家?听说他父亲和你父亲现在还有在来往喔!”
“好了,托生,我是有钱人又怎样?别讲这种无聊的话了。我就是我啊!”
我委屈的点点头后,便转移话题:“义一,佐智要去演奏的歌剧院在哪?”
“雪梨。”
义一面无表情地回答。
“喂!义一,当大富豪的长男是什么感觉?”
“笨蛋!别讲这种不重要的小事。”
“义一是富家子耶!真是个疯狂的形象!不过这个富家子请人家喝一杯咖啡还会拚命抱怨,真奇怪喔!”
“一圆能让人笑,也能让人哭。好啦!回去了!”
“啊!等一下啦!义一……”
这个义一,就是有让人想更加了解他的魅力。
成田机场到充斥着享受度假乐趣的年轻人,和大步赴往世界各地的商人的喧嚷气氛。
前几天,我们顺利地结束结业式。
我跟赤池章三要回老家,顺便到成田机场来送义一。
“此后会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呢!”
我有点伤感地说。
“我一定会打电话给你。”义一安慰我。
为什么离别的场景总是这么罗曼蒂克?
就是因为陶醉在罗曼蒂克的气息里,让人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义一,要每天喔!”
“我知道。”
义一毫不犹豫地允诺我,倒让我感到不好意思起来。
“义一,广播说要起飞了,该走了。”
章三用手指了指前方,提醒我们。
“那么,大家返校日见了!”
义一向我们轻轻挥手,搭着电扶梯下去。
这时的我,突生一抹不安的情绪。
“章三,你听得懂义一今天的玩笑啊?”
“那家伙不是很认真的回答吗?”
章三对我的疑问佯装不知。
“知道办?美国和日本的越洋电话费一定很高吧?”
“别介意啦!反正打来的是义一!”
我心里的不安似乎不是这个问题。
“托生,人已经走远了,我们走吧!”
章三催促着我该离开了。
不经意的,我的视线定在一个人身上。
(井上佐智?)
为什么他的身影总能即刻耀然映入我眼帘,我也很纳闷。
在机场大厅窗户旁,静静屹立的他,光是存在就很亮丽,就像是本身会散发光芒似的。
就算没人发现他是井上佐智,他也依然是那般耀眼不容我忽视。
此时的他直凝视着升空的飞机,不论是否已看不到,还是紧跟着渐行渐小的影子,一直凝望着。
面对那虚幻、难以言喻的表情的井上佐智,我也没去叫他。
“总是下定决心!”
义一的话犹在我耳边重复。
在现实生活上与死比邻,这不只是传闻!
“喂!托生,怎么了?别慢吞吞的,我要走罗!如果搭不上我的车,你就一个人回去吧!”
我依依难舍地追上章三,走出机场大厅时,我还回头看了一眼井上佐智,他手上正紧紧抓着小提琴盒。
(也许他跟我是一个样的!)
冷不防地,这样的想法冲击我的内心。
他或许也像我一样,决心此后要这么做了。
把言语诉不尽的相思由曲子表达,就算站在成千上万的听众面前,也只想为唯一所爱的人演奏小提琴。
宛如赤脚跳华尔滋般的心情,那般义无反顾地令人心醉。
步出机场,手中义一交给我的小提琴盒忽地"平当"响了一下,我不禁抬头向上望。
天空一片蔚蓝,而夏天,才刚要开始呢!
(完)
春风物语之椰菜之梦
“哪个?哪个?有没有长大一点?”
章三蹲到我身边问道。
“才种三天,不可能马上就会长大吧,又不是杰克与豌豆树。”
我不加思索地回答,话语有些怅然。
我和章三正在学校的边陲地,也是园艺社所属的温屋里。
这个如园、值物园等有巨大玻璃笼罩的温室里,井然并列着许多名称不明的草。就我而言是如此,因为我从不记得草的名称。
章三愉快地清清喉咙,又用嘲弄的口吻说:“呆呆地在那边大发牢骚,还不如好好动手整理整理!”
我摇了摇塑胶袋,把直径一公分左右的肥摊在手上。
“我不想做也不行,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因为那个强硬的义一根本就不容我反对,就强迫我做这件事。
“义一老开玩笑不是吗?若都当真的话,不累坏了吗?”
章三笑笑地说要我别放在心上。
“我可不这么想!”
我生着气把肥压进土里。
(天啊! 我真不喜欢肥!)
还记得九月一日,暑假结束 ,新学期即将展开之时,我和义一在三零五室再度重逢……
他依然是个潇洒翩翩的美男子,令我乍见那一刻仍是心跳不已。
“托生,我好想你。”
义一热情的拥抱顿时让我全身燥热不已。为什么我还没习惯呢?
我们的确思念着彼此,我在暑假的最后一周,等于可说是屈指度日。
我正张口要回答,就猝不及防地被义一的唇给封住嘴巴。
那像是要一口气补足十数日不见的相思般,我们激烈地吻着,连站也站不稳了。
为了支撑快要瘫软的双脚,我双手紧抓住义一的背。
未料,义一轻轻地将我抱起,走向床。
(咦?难道他要……)
“等、等等,不、不行啦!”
果然不出我所料,把我放在床上的义一,就这样压上我的身体。
(义一这个笨蛋,到底在做什么!)
“为什么?隔了许久再见面的恋人,难道不能确认一下爱情?”
义一理所当然地反问。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也要考虑一下时机啊!”
现在全校学生正忙着迁入宿舍,到都闹烘烘地乱成一团。
“有比时机更重要的事嘛!”
义一若无其事地说,唇瓣靠近我的颈项。
“等、等、等等啦!义一,门没锁,有人闯进来怎么办?”
“别担心,我已经锁上了。”
“我没看到!”
“万无一失啦!”
义一仍是自信满满地回答。
“可是、可是、可是今天是迁入宿舍的第一天,可能会被负责的松本老师叫去。章三也有可能会来找我,做这种事……”
我真有牵强又说不出口的苦楚。
虽然跟义一接吻已期待很久,但此刻我却感到十分忧心,一点也兴奋不起来, 连往常的心跳加速都没了。
或许是走廊充斥着人来人往、嘈杂的脚步声,让我一颗心总害怕不知何时会有人停在我们房前敲门。
“托生,从一数到十。”
义一突然停止亲吻说道。
“啊?”
“这样你要数几秒?”
“大概四、五秒吧!”
“这不会浪费你的时间,所以,听我的话后闭上眼睛数到十。”我仍旧不清楚义一要我数数到底是要做什么,但我还是照做了。
我闭上眼睛开始数,却感到义一拉下我裤子的拉练,手很快地伸进来。
“义一?”
“嘘……托生,照我说的数,一、二……”
义一在我耳畔,轻声地数数。
他温柔的低语声,渐渐将我引入一种虚幻的空间,也引入义一手中的触感。我只感到像置身在云端,有种飘飘然的快感。
“九、十。好了,结束。”
咦?结束了?我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很快地吞了回去。
“如何?”
义一将我的拉练拉回去后笑笑问道。
突然间,他又整个身体压在我身上,手插在我两肘下。
“简短地确认了爱情啊!我想见你,你也想见我。”
义一如作梦般地眯起眼睛,那种微笑在吸引着我的注视。
(啊!我心爱的义一,我从来都是如此渴望地想着你啊!)
义一隔着前额的刘海,轻吻了我额头一下。
“托生,你真可爱!被动时的托生毫无防备,实在乱可爱的。我真想一直看着这张脸。”
“义―……”
我几乎无法克制地脱口而出。
“怎么?哦,脸都红了!”
“当然啦!你突然做出那、那样的事,稍微反省一下!”
义一不以为然地反驳:“为什么?我以为你不喜欢,所以只能在数到十之间做啊!而且,我已经让步了,为什么要反省?本来该进展到哪里就进展到哪是当然的过程,若中途停下来,就像是在接受严酷的拷问,忍耐的我只有试试看还有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渡过这一关。”
“对不起”
我坦率地对义一道歉,我能了解他的渴望。
义一咻地起身,顺便拉我起来道:“有礼物给聪明的托生。”
他从桌上拿来似乎有些重量的纸袋。
义一的老家只有熟识的朋友才知道,是个连犯法也有办法解决的有钱人家。
暑假前.我刚从他身上诚惶诚恐地接受永久出借小提琴的好意。
(可能是因为要他一杯六十圆的咖啡都很吝啬,所以在金钱感觉上,他跟我们这些平民没有太大差距。)
因此我也不能说他的礼物我一概不喜欢,虽然对他有些抱歉,但是跟过去的情形比起来,再接受一个礼物我多少还是不习惯。
(重重的袋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拿去吧!”
当义一递给我的那一刻,我下定决心收下,小心地往里面看。
(这种东西应该不好过海关吧?)
听说生鲜食品很难带进来。
看到袋子里的东西,我好奇的问义一。
“是啊!但是不论如何,我都想把这个送给你。”
虽然我和义一交往已过半年,有时我还是无法理解义一的行径。
“不用这么麻烦啊!这个的话,附近的超市就有卖了不是吗?”
“日本的不行啦!因为不是美国产的。”义一十分认真地说。
“是味道不同吗?”
对于我单纯的疑问,义一突然大叫道:“谁说可以吃的!”
“不要突然在耳边大吼嘛!”
简直吓死人了,我的耳膜都快被震破了。
“若可以吃,这么小也不知道要吃哪里!而且呢,我要老实告诉你,其实我很讨厌‘椰菜’。”
“没关系,你会喜欢的。”
“但是,这绝对不能吃,因为这是要给托生种的。”
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我觉得很无聊,而义一似乎把我的沉默解释成明白。
在美国,沉默代表承认的意思,但在日本,却有很多相反的情形,这可能是国情不同造成的认知不同。
此时,章三将放入水耕栽培盆里的椰菜交给我。
“慢慢地移值到地面会长得比较好,我们可以找适当的田地好好栽种它!”
我感到气氛正陷入无关聊的玩笑中。
“那时,到最后也没反对的好像是托生喔!”
章三手里拿着一粒肥,兴趣盎然地频频看我。
“可是我没像义一那样,可以让对方放弃相反意见的本事。”等等,章三在干嘛?天啊!他该不会是真的想试吃肥吧?
“章三,别吃!那个对身体有害!”
“是吗?这是植物的营养来源呀!同样是营养来源,人类应该是可以吃,不是吗?如果我无论如何都想实验,你也不敢阻止吧!”
章三直盯着我,静静地把肥重新收回袋中,并说:“我完全不明白,义一为什么会让你做这样的事!”
“我知道,他觉得我不会不答应种这个。”
章三苦笑了一下,看着我问:“是这样吗?”
“他就像寄放孩子的父母一样,把种子郑重其事地交给我。他的目的,无非是要我培植这重要的椰菜。”
“哇!托生的观察力满敏锐的嘛!”
姑且不论章三所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心,我已经不想再听他扯下去了。
“如果说你只是想嘲笑我的话,就别再说了。”
“好、好,知道了。总之我会暗暗地祈祷这个能平安长大。”
“您真是帮忙啊!”
(这个家伙满嘴口是心非,不用你祈祷了!)
“哇!好可怕!我还是早点撤退比较聪明。那么,有空的时候我再来看看它的情况。”
章三挥手道再见,穿过大温室走出去。
“什么嘛!我又不是章三的玩具。”
我对章三说风凉话的态度不满,再度蹲下。
其实我还是对章三保留了一些不能说的事。
(当然那个激情的场面也省略掉了。〕
“托生,你知道吗?在美国,男同性恋者生的孩子来自椰菜。”
这是义一跟我说的话,难道他想和我生小孩?
“笑吧!”
我看着椰菜说,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它的小嫩叶。
那是非常柔软、娇小的叶子。
“哼!谁会相信这种玩笑!现在的小学生,就连从高丽菜生下孩子这种事都不会真的相信。更何况……”
更何况,怎么可能从椰菜里生出男同性恋绝不会生下的小孩?
我自言自语着,再度碰了碰小嫩叶,刚好可纳入双手,我便更靠近那小株的、小小的椰菜,细细研究起它的模样。
“大概我们都是高中生吧!如果生出小孩的话,一定会被退学分。”
义一这个笨蛋到底在想什么?
“你开始自己种菜了吗?”
突然被同学问起,我一脸的木然,有点不知该如何反应。
“没有啦!也没种什么。”
“你不是在种蔬菜吗?”
“嗯,是啊!”
这是义一给我椰菜后,当天傍晚的事。
第二天别班的同学都叫我收成后请他们吃,放学后我就在学长学弟的询问中度过。
甚至连移植的适当场所都还没找到这件事,都被园艺社社长听到,好心来访。
他说若传言是真,有他可帮上忙的地方,他会很乐意帮忙。
托他的福,现在椰菜就算在炎炎夏天中种植,也能在这个温室中顺利地生长。
园艺社包含社长有社员两名,一周一活动。而这个温室好像是生物老师个人专用的。
“你看!大家都已经知道我种椰菜的事了!”
第三天晚上,我和义一在寝室说起这件事。
刚刚才回来的义一显得有点漫不经心。
“咦?虽然听说过祠堂的传言以三倍音速传递,但也应该不会这么快就传得全校皆知吧!”
喂!喂!才三天,几乎全校的学生都知道不起眼的我的事。
不会这么快?什么嘛!对我来说实在是很快哪!
“我怀疑是你到去宣扬的吧?”
我用怀疑的眼神梭巡着义一。
“怎么会?我才没那种闲工天呢!”
“那为什么大家都知道?”
“不知道啦!该睡了!好累喔,我去洗澡。”
(这个冷漠的义一,一定另有企图。)
不过我还是任时间在静默中流逝,暂时将疑惑放在心中。
当我走出温室时,忽然发现温室四周浓密的树林间,有白色的物体一闪而过。
我判断那大概是穿着夏天白色短袖衬衫制服,来到温室用地附近的学生。
突然,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
“这个嘛……”
原来是森山刻意压低声音在说话。
他跳出来,把一百元一杯的咖啡送到我眼前。
看来这是杯奶精放很多的咖啡。
森山吾郎,目前是三年级学生,一直到暑假的结束前,都是橄榄球社的王牌,十分活跃。
他高大、精悍的外型,光是站着就能让人感到威信。
刚刚晚饭后,我在宿舍一楼的休息室跟利久聊着天,森山突然出现,说有重要的事,便约我到操场另一边的学生会馆。
我先绕到离学生会馆不远的温室看了一下椰菜,才走出温室,就遇上了森山。
森山视线落到咖啡上说:“一口把它喝掉吧!变温的话就不好喝了。夏天的饮料,冷的或热的都好喝,温的实在没什么味道。”
“那我就不客气罗!”
“叶山,要不要我帮你进行秘密研究?”
森山就像想知道戏法秘密般的好奇小孩一样的焦急。
“研究?”我楞了一下。
“你不是在培育让DNA重组成功的植物吗?”
“啊?”
怎么这个流言也传到森山耳里了?
“你没必要对我隐瞒吧!崎放完暑假从美国带回来的礼物,那边大学的研究室特别栽培的……”
“等、等一下,森山学长,那不过是谣言罢了!那只是美国产的椰菜而已!”
我急忙纠正他的想法。
“若只是这样的椰菜,那个义一应该不会特地带来啊!”
森山断言,抱着胳膊,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
“是吗?”
我开始感到不安。
“别说丧气话!你若栽培成功的话,会实验出有诺贝尔奖价值的东西唷!这真是很棒的一件事呢!”
(诺贝尔奖?)
“怎、怎么可能啦?”
“这就是证据!听说它长大的话也不能吃吧?”
“咦?嗯,是啊!”
“那就对啦!有诺贝尔奖价值的椰菜若吃了的话,就培育不出能得奖的价值啦!”
(很有可能!难怪义一那么严厉地大叫“谁说可以吃的”?)
在寝室内,我随意仰躺在自己床上失神地望着天板。
枕边的时钟已过了十点三十三分,离熄灯不到三十分钟了,却还不见义一回来。
森山的话是谣言还是真的,我不得不确定一下。
如果义一真有事实隐瞒我的话,就是在利用我。
我可不能让那不正经的义一牵着鼻子走,就像个滑稽的小丑。
所以我实在不喜欢义一的礼物!他送了却什么都不管,我猜想,他一定会做出什么增加我负担的事。
所以我一定要好好想想,森山在哪里听到那些话,又是听谁说的呢?
“哇!我最好要早点澄清事实,免得全校学生都以为事实真是如此。”
完了,我明天一定会被生物老师叫去问!我该如何应付呢?
“我大可不必因为义一老家有很多公司和研究所,就增加谣言的可信度吧!”
我边为椰菜浇水,边喃喃自语。
对于每天不断增多的谣言,我简直是束手无策。
向义一问了森所说的事,他只是愕然地看着我说:“你胡说什么!这么重要的话,我何必特地带来日本?我可以在自家的研究所请专家利用最好设备来进行栽培就好啦!”
我也理所当然地用力点点头。
“总之,你啊!真是个惊扰世人的椰菜。”
我用食指轻轻碰了碰沾着水珠柔软的绿叶。
只见它轻轻一摇,几滴水珠就这么优雅地落到地上,那样不经意,又增加些许娇柔的感觉。
“快点长大吧!好让我能从这种状态中解脱,好吗?”
我双手合十拜托着,椰菜的叶子震了震,好似在说“好”。
我衷心期望椰菜在温室的一角静静地成长,不要受到外界流言蜚语的影响,快快地长大。
“不可能!”
第二天放学后,我如往常一样到温室去照顾椰菜,未料椰菜却不见了。
看来似乎是被连根拔起,土穴中空无一物。
“不可能、不可能……”
我惊慌地来回确认温室中的植物。
虽然没认识几种植物,但是自己培育的椰菜,我还认得出来。
那可是我很用心、很用心地栽种的植物,包含着我满满的爱和关怀。
“怎么办?我怎么跟义一说?”
我到都找遍了,还是没看到椰菜的踪迹。
它又不是宠物,如果自己会跑的话,就算不是一直待在这,也不用担心。
但是这株不会跑的椰菜消失的话,我想只有一个可能……
“怎么办?被偷走了!是谁做的好事呢?”
我垂头丧气地坐下来。
几天前.我不是在这里看到学生吗?出来的时候,我遇上森山,或许还有其他的人……
啊!我真笨!我只知道注视着它,集中注意力在它身上,只一味地照顾它,却不会好好保管它!
此时,温室的玻璃门“嘎嘎”响着,被拉了开来。
我猛一回头,看到义一站在那里。
“托生,我们的孩子有没有好好地长大?”
“义―……”
我立刻奔向义一,就这样紧紧地搂住他。
“义一,怎么办?椰菜被偷了啦!”
一定是有人听信谣言,大概是指望有哪家大企业能以高价收购才偷走椰菜。
一定是被这种卑鄙的欲望驱使,才偷走我珍贵的椰菜的!
“喂!托生你该不会是哭了吧?”
“我没哭啦!”我抬起头。
“那我的肩膀怎么湿湿的?”
“汗啦!这里很热耶!”
我抱着义一,又将脸埋在义一的肩头上,擤了擤鼻子。
“是这么回事啊!”
义一窃笑着,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温柔地问:“真的被偷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我本以为会被义一骂,呼!还好!
“不知道啦!昨天放学来浇水的时候,还好好的。”
“那么,事情就应该发生在这之后罗?”
“对不起!我没用,事情才会变这样。”
这就像是小孩被诱拐的母亲的心境。
我的椰菜不见了,因此,我的心好像被挖了一个洞,直惦记着那幼小、柔软的椰菜去哪里了呢?
虽然农家的菜园里有很多那样的椰菜,但没有一个是我的椰菜,那是唯―一株我用爱心栽培的椰菜。
“这个温室没上锁,谁都可以自出进出。”
义一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都是那个谣言的关系!什么诺贝尔奖的价值,就是有那样的谣言才会被偷。”
“不是谣言啊!”
义一脱口而出。
我呆楞住,离开义一。
“义一,你刚说什么?”
义一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道:“也不完全是谣言。那确实是进行DNA操作过的植物。因为是实验偶然产生的副作物,所以没有诺贝尔奖的价值。”
“好过份!你骗了我!”
“别说得这么难听嘛!我没骗你啊!那个椰菜跟那种研究没任何关系。不然的话,我怎么能把苗带来。”
“是这样没错!可是……”
“是托生认真用心的栽培啊!”
义一眯着眼睛喃喃念着。
霎时,他紧紧地将我拥在怀中,在我脑颊上留下情的一吻。
“你一定觉得很困扰,开始后悔被任性的我强迫交往吧?”
我在义一怀中摇摇头。
虽然觉得困扰是有的,但连我都很吃惊,为什么小小一株椰菜被偷了竟会这么悲伤!
我实在无法想像自己仅为了椰菜被偷就这么落寞!
不知何时,我的感情已经转移到那幼小、柔软的植物身上。
“被偷的话就没办法啦!如果有机会我再带来好了。”
义一这么安慰我。
“义一,谢谢你。”我温柔地回望他。
“所谓生出小孩,是因为椰菜是高丽菜的变种所穿凿附会的。
那个椰菜长大的话,就可以一眼看出是粉红色的。普通的高丽菜,是米白色的吧!”
“嗯,粉红色?”
“你会喜欢上你讨厌的粉红色吧?同样情形,你也会喜欢上椰菜。我没其他想法,只觉得椰菜这东西好美!去年冬天我在家乡的研究室看到时,就想一定要让托生看!”
义一转头想了想,接着“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托生,过来!”
他突然抓着我的手,连痛也不让我有机会喊,便强拉我到室外。
温室的北边有一公尺见方的小坛,因为温室建在南侧,坛一整天都照不到太阳。
而在这一刻,我竟发现那株亲爱的椰菜就在这当中。
“怎么会……”
我蹲下,又惊又喜地摸了摸椰菜。
这时,一个身穿白衣,踏过林中碎石的人出现在我们面前。
原来是教生物的大桥老师,他是园艺社的顾问,这个温室里几乎都是他的东西。
“喔!叶山同学,你今天也来了,我真佩服你啊!”
我从没给大桥老师教过,所以这是我第一和他交谈。
“如果园艺社有像你这么认真的社员,那么这个温室会多更多生气唷!”
“老师,是你替我把椰菜移植到这的吗?”
“是啊!那孩子真可怜!虽然我擅自这样做不太好,可是总比眼睁睁看着它枯萎好吧!”
“枯萎?可是,我每天都用心地为它浇水、施肥啊!”
“问题是这个热度。你看,椰菜是冬天的蔬菜,在稍冷的环境里会长得比较好。昨天我看到叶子有点枯萎,情况似乎不太好,所以就马上把它移到日晒不到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啊!如果我一直无知地让椰菜种在那里的话,不但长不大反而会枯萎。我真要感谢大桥老师替我上了一课。
“非常谢谢!”我低头鞠躬。
“不是被偷真是太好了!”
此时宿舍已过了熄灯时间。
我潜入义一的床上,替他把棉被拉回义一赤裸的胸前。
他以前都会讨厌地把被子弄开,今晚却乖乖地盖着一动也不动,想必是真的很困吧!
“托生,睡了啦!”
“你先睡啊!我好笨喔!椰菜的叶子很柔软,是因为快枯萎的关系。那时候我若注意到的话,就不用这么惊慌了。”
“托生,睡觉吧!”
“睡不着嘛!哎呀!我随便念念,别管我,你睡吧!”
“这样被吵,谁能睡得好啊?托你的福,我整个人都清醒了!这个责任你要负吧?”
昏暗中,我感到义一微笑地欺过身来。
“总算找到椰菜了,我们有小孩罗!哇……”
无视于我的叫喊,祠堂的夜晚依然随着时光的轨迹往前迈进。
(完)
春风物语之幽灵杀手
“嘿嘿嘿嘿,美人,要不要和兄弟们一起出去兜兜风啊?保证会让你爽翻天哦!”
是你自己想爽吧?流氓!
“是啊是啊,哥哥们的开车技术可是好得不得了啊!”
开车?我是车吗?变态!
“别瞪我啊,心情不好吗?让我来安慰你寂寞的心吧!”
呸!安慰我?你滚回老家去自慰吧!
凯一边步步为营地……后退,一边用一双泛出凶光的猫眼万分戒备地盯着三名“毛色”衣着怪怪,嘴角斜叼着劣质香烟,鼻子上架着没有撕掉商标的假冒名牌墨镜的小混混。当然他们并没有从镜片后看他,因为他们的鼻梁都太塌了,墨镜滑到最低,露出六只色眯眯的小眼睛。
“你们不要搞错了,我可不是女人,要找小姐就去对街那家澡堂吧,保证她们都一拥而上抢着伺候你们――”凯不想惹麻烦,压低嗓子,刻意强调出自己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男猫)。
“男人?没关系,我们是男人也可以,更何况是你这种可爱的小弟弟――”
谁是小弟弟?看你青春痘长满脸,一看就未成年,还敢充大辈?
“呵呵呵,你的眼睛好亮啊,就象猫一样,就是不知道你在床上是不是也和猫一样野呢?”
我本来就是猫!你一定没尝过猫的爪子和牙齿有多“野”!
“说得好!哈哈哈哈!”
放屁!王八蛋!没词了就傻笑,吓唬谁啊?
“你们不要太嚣张!小心惹火了我我会教训你们!”凯习惯性地弓起背,发出“呼噜呼噜”的威胁声。
“什么?哈哈哈哈――你已经够‘惹火’了,还是乖乖帮我们降降火吧!”
三个小混混大笑起来,不再只是嘴上调戏,开始把凯逼入胡同里更黑暗的角落对他动手动脚,他虽然试图反抗,但是势单力薄,根本斗不过这样色欲熏心的男人,没两下就被其中两个人从两边抓住手腕压在墙上,四只手在他身上乱捏乱摸,另一个人则二话不说,直接解开裤子掏出里面的东西抽动着让凶器变硬――
恶,好想吐!太恶心了!竟然拉开他的上衣咬他的乳头!还有这个暴露狂,他大概以为这么黑别人看不清楚,可他是猫耶!连那东西前面流出的液体都看得一清二楚!可恶!怎么会这么倒霉?臭老板,都是他让他加班才害他这么晚回家,结果才会在快到家门口的地方碰上流氓!该怎么办呢?难道就这样等着被侵犯吗?――不,不行!他豁出去了!大不了被发现身份,那又怎么样?猫族高傲的天性使他无法忍受任何侮辱和侵犯!
“臭流氓!你们都去死吧!让你们看看老子的厉害!――喵喵喵!”
转瞬间,凯就脱离了人类文明包装的束缚,恢复了猫咪灵活矫健的本来面目,在那三个家伙看得目瞪口呆,迟钝的脑筋还没有转过弯来时,他已经狠狠地跳起来朝面前那个家伙的命根子抬爪挠下去――
“啊!啊!好痛啊!痛死了!”
“喵喵!(哼,活该!看你下还敢不敢耍流氓!)”
凯轻松地一跃窜上屋顶,把杀猪一般凄厉的哀号声远远地甩在身后,他只抓破了他一层皮,没有伤到他的筋脉,算是略施薄惩,那家伙还是小孩子,他并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动物间同样也存在为了生存而进行的血腥撕咬和争斗,但赶尽杀绝不是兽神界的法则――
穿过一条小巷,已经可以看到家里的房顶了,二楼的灯开着,岛已经回家了,他是特意早点下班回家陪他的吧?干脆抄个近路好了,从这片平房的院子里穿过去,一下就能到家了!
打定了主意,凯开始充分发挥猫儿奔跑跳跃的高超体能,很快就越过了几间院子,来到一家黑洞洞的房子外的墙头上,这家的院子里有一间鸽舍,里面大概有十几只鸽子,圆圆胖胖的,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凯忍不住咪呜一声,吞了吞口水,虽然嘴馋,不过还是算了,那是人家的东西,如果想吃烤乳鸽,还是周末拉岛一起去下馆子吧――
叹了口气,他从墙上轻快地跳下,在落地之前突然感觉到有什么部队,可是为时已晚――
“喵喵?喵喵喵!咪呜呜!”
“哈哈哈哈!偷腥的臭野猫!我看你往哪跑!没想到安静了几天,竟然还有你这种下贱的野猫上门,想吃我的鸽子吗?我到要把你先炖成一锅汤!”一个肥头大耳的老头听到凯的惨叫声,狂笑着从屋里走出来,打亮院子里的灯得意地逼近自己的战利品――被捕兽夹夹住一条后腿的凯。
“哎呦,多漂亮的猫呀,好象和那三只野猫不太一样,这小畜生该不会是谁家养的吧?”老头把受伤吃痛,不断抽搐的凯从铁夹上解下来,拎住他颈后那块“死皮”狐疑地上下打量――
幽灵杀手!凯心里猛地一颤――是他!就是这个老头!看他眼中那股残忍的恨意和杀机,以及他手上隐隐散发出的血腥味,他就是杀死三只小猫的幽灵杀手!他落在幽灵杀手手里了!
有了这个恐怖的认知,凯被吓呆了,他瑟瑟发抖,泪水开始在眼中凝聚――他要死了,这个老头要拿他炖汤,他一定会被他吃得连根骨头也不剩!他再也见不到岛了,再也无法回到他温暖的怀抱了!今天早上上班之前为什么没有多腻在他胸前一会儿呢?那个温存的亲吻为什么没有更长一些呢?原来分离和失去远远要比死亡更令人恐惧!
“恩?猫竟然也会哭?真奇怪啊……小畜生,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我今天就要你知道偷吃的后果!我最恨你们这种奸诈狡猾的动物!”
老头恶狠狠地说完,捏着凯的脖子走向厨房,把他按在一块案板上,案板旁边有一个血淋淋的玻璃罐,里面有酒,以及――
露出森森白骨的四只猫爪!
凯惊得差点昏过去,忍不住一阵作呕,好象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了一般!他想起报纸上写的,猫的两只后腿是被硬生生扭断的!
太可怕了!他落在了一个魔鬼手里!岛!岛!快来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就这样离开你!不要啊!
“动什么动?你以为能跑得了吗?我叫你再动!看我把你大解八块!”
老头用力一按凯的脖子,他立刻四肢摊开地趴在案板上动弹不得――好痛!好痛!脖子要被扭断了!
“今天就换个样好了,让你上一断头台!”老头一边阴笑,一边抄起菜刀在磨刀石上蹭了两下,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然后高高地把刀举起――
要完了!
凯绝望的闭上眼睛――
“啊!放开我!狗!哪里来的狗?!不要!不要咬了!”
“咦?”
耳边传来的是老头声嘶力竭的叫嚷,他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
一只高大凶悍,全身毛色黑得发亮的狼犬正趴在老头身上狠狠地咬住他的手臂,锋利的尖牙地陷入皮肉中,咬得他鲜血淋淋――
“啊――不要!我的手要断了!救命啊!”
“唔――”狼犬发出野兽被激怒后特有的威胁声音,它放开老头的胳膊,张开嘴朝他的喉咙咬下去――
“喵喵!(岛,不要!)”凯尖叫着阻止――“喵咪喵喵!(不要杀人!你是警察!不可以杀人!”
“唔――汪汪!”
岛听到凯的声音,回过头看看他,又朝老头凶狠地狂吠了几声,吓得他摊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这才甩甩尾巴,从他痴肥臃肿的肚子上跳下来,来到凯身边,轻轻衔起他,象一道黑色的闪电一样飞快地消失在这个已经小便失禁的“幽灵杀手”面前。
两日之后――
“怎么样?还痛吗?”岛帮凯换好药,将纱布一层层缠上他的小腿,仍有些担心地问。
“没事了,很快就会好的,幽灵杀手也被抓到了,这下就不用害怕了――”凯满足地窝进岛怀里,“反正我们有心灵感应,就算我有什么危险你也一定会及时出现来救我的!”
“其实那只被剁掉四肢的小猫的主人就是那老头的邻居,他一直怀疑是他干的,因为前些日子他的鸽子曾经被附近的野猫咬死了两只,他说过以后要见猫就杀,那些鸽子是他的宝贝,他老婆死掉之后是它们一直陪着他……”岛把凯抱在腿上,抚摸着他的头发。
“他爱他的妻子,爱那些鸽子,为什么偏偏要对猫这样残忍呢?动物只是为了生存维持他们的天性而已,物竞天则,达到自然的平衡,他们却是为了自己的欲望而屠杀动物,他们自称是地球上唯一有感情的生物,但其实最残忍的也是他们啊!他们真的比我们更明白爱的含义吗?”凯对两天前的遭遇仍然心有余悸。
“不知道,但我相信还是有很多象那只小猫的主人那样的人的,他把它埋在了自家的院子里。”岛安慰地吻了吻凯的额头。
“恩……”凯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岛――
“岛,我们永远不要分开――”
“好,我们永远不分开!”
岛温柔地微笑着,低下头,轻轻贴上凯的红唇,在春风融融的空气中与他交换一个甜蜜的亲吻――
完-
春风物语之彩虹般的琉璃
“聚餐?义一,你刚才说要举办聚餐?”我小声地问。
“嗯,说‘举办’似乎有点小题大作。”义一把食指比在嘴唇上,并且轻声地说:“你不要告诉老师哦!因为我们要偷偷地使用教师休息室。
(咦?难道这聚餐连香烟和酒都被请上场了?)
教师休息室是专门给老师休息的场所,里面有冰箱和简单的厨房设备,当然也有咖啡冲泡机可以用来冲泡香醇的咖啡。对了,教师休息室里还有一台可消烟的清净机,在那里你可以尽情抽烟,不必担心全身都沾染上烟味。
当我听到义一的提议,第一个直觉反应便是……
“我不赞同!”我把英文课本当作屏障立在面前,对义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_
我们班上现在正在上“快乐的”英语课,老师在台前口沫横飞地讲课,而我正在被邻座的同学“骚扰”。
从新学期换座位开始,义一就展现他一贯“滥用职权”的作风,凭着班长的特权占据了我隔壁的座位。其实这不算什么,义一还打算在明年宿舍分配时,掀起开校以来最大的风波――颠覆传统。
祠堂学院有项规定,住宿生同寝室居住不能超过一年以上,也就是同寝室一年后就不能再“同居”。但义一决定推翻这个规定,我想要是他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他明年铁定会把我的新室友赶出去,自己直接搬进来。所以他会强占我旁边的位子一点也不足为奇。
虽然义一对我有些“专制与跋扈”,但他却颇得同学拥戴,大伙儿甚至打算推举他当下学年的学生会会长。
只不过这个自大的家伙竟说:“像我这种利用价值很高的人现在已经很少啦!”
义一总是表现出一副臭屁的态度,其实我知道他的内心颇为复杂。
“第一,你以什么名义聚餐?离圣诞节还有一个多月呢!”
“庆祝森田彻入学。”义一简单明白地说。
“什么嘛!你有没有搞错啊?现在都十一月了,美国的习惯是人学以后两个月再举办庆祝会的吗?”
“不是啊!”义一回答的很干脆。
“如果我没记错,你说的森田彻是一年D班的副班长,对不对?如果他是转学生,那么庆祝他转学我还能理解……”
“啊呀!什么理由都可以啦!”义一开玩笑地说。
(无聊!你一定在搞什么鬼。)
“这庆祝会有谁参加?我有些无奈的问义一。
“我、你、赤池章三、野川、片桐和铃木健志。”
“你看,我们全都是二年级的学长,我敢打赌森田彻一定不会来。”我肯定森田彻的回答一定是“不”。
我和森田同样是副班长.在召开全校班级干部会议时时常碰头,有时候会因为某种活动而必须同时出席,因此感觉上较为熟识。而义一也知道我们有这层关系。
“森田个性内向,要他一个人在他都不认识的二年级学长里头活动,他才不愿意呢!”
“所以才要麻烦你喽!”义―一副怅然所失的表情,害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那又干我何事?”我瞪着义一,还是不能理解义一为何执意要森田参加庆祝会。
“请你告诉我为什么非邀森田彻不可的理由!”
“他是一年级里面最漂亮的人,也是聚餐时不能缺少的‘餐’。”
义一露出色迷迷的表情,让我不禁怀疑他的品味,因为森田彻和我根本不是同类型的人。
“你喜欢那种类型的人?”
“托生,请你尽全力把他叫来参加庆祝会。”
“我不干!”
(有谁会把自己的情人和他的外遇对象撮合约会的,又不是智障。)
我越想越不甘心,脱口就说:“义一,你那是拜托人做事的态度吗?”
“我知道了!托生,你是不是希望我当众亲吻你?”
突然间,义一用比现在更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说着,害得我一时之间哑口无言。义一仍是一副自恋的样子.再度用他明亮情的双眼盯视着我。
“到底怎样?你帮不帮忙?”他用手指头戳倒我的课本。
结果,这间只有老师讲课声的教室里,猛然爆出椅子倒地的“啪当”巨响。
“森田彻在吗?”
现在是午休时间,一年D班的学生相当悠闲地享受这段时间,他们尽情地追逐、嬉闹.仿佛在拍运动饮料广告的画面。到了二、三年级,这样的光景恐怕会渐渐减少了!
(高中的黄金时光只有一年级吗?嗯……值得反思。)
“森田彻可能在图书馆。”一位热心的同学告诉我。
(图书馆!真是充满文学气息的少年!)
森田彻长得有点像迪斯奈电影里的小鹿斑比,圆圆的大眼睛露出无辜的神态,就像害怕会被大人们遗弃的小孩。他总是不时地用不安的眼神窥探四周的环境,只有一件东西可以让他的眼睛霎间亮起来,那就是书。我在图书馆值班的时候,就曾好几碰到他来借书。
我进入图书馆,一眼就看到森田彻手里拿着小纸条,在专业书架上认真地寻找书本。
“你在找什么书?’我主动问他。
森田彻听到我的声音.连忙将握着纸条的手往背后藏。
“叶山学长,是你呀!”
“抱歉!!把你吓了一跳。”
“不、不会的。”
他说归说,眼神仍旧露出惊魂未定的样子。
“你找找有事吗?”
“嗯……有一件小事……”
对了,我会答应义一来找森田彻,是因为他答应帮我补习英文。那天在课堂上被义―一闹,害得我被英文老师叫起来翻译两页课文。好不容易念完课文以为终于解脱时,老师又问了一些问题,我支支吾吾的回答完毕后,谁知老师又说;”叶山托生.如果每问你问题你都不能立刻回答的话,我会在联络簿上注明,让你父母知道你上课不专心!听到了没?”
这时,肇事者却在一旁毫不在乎地笑着,让我恨得牙痒痒,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我艺不如人。义一是在美国长大的,英文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但是对我这个地道的日本人而言,即使是教科书上的范例,还是感到很吃力。想要每天都通过老师的随堂测验,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托生,如果你答应去找森田彻,我就帮你补习英文。”
(哼!这简直就是威胁嘛!)
“森田,你这个星期六有事吗?”我呐呐地开口问。
“星期六吗?我没事!”
(帮帮忙!你别那么快答复好不好?)
“难道你没有社团活动或想看的节目?或是和谁的约会?”
“没有啊!”
“啊……真的没有?”
“你星期六有什么事吗?”森田一脸不解地看着我。
“其实你大可以拒绝的。”
“你说什么?”森田一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只是有个聚餐……咦?你刚刚在找什么书?”
“没什么大不了的书啦!”森田含糊其词的回答我。
“在专业书架前说这种话,骗谁呀?”我不禁苦笑,这个书架摆的都是关于物理、化学、地理和天文学等等内容奥的书籍。
“我曾经担任过图书馆的义工,找书的技巧可是一流的哦!”
“喔,说的也是。”森田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笑了一下。
看他的表情,我不禁怀疑自己有什么地方让他需要如此防备。
“我正在找相对论的书,但是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大概是被借走了。”
“相对论!上课要用的吗?”
“倒也不是……”
森田又露出吞吞吐吐的样子。也罢,一般人和亲人都有说不出话的时候,何况是非亲非故的我。
“你对于物理和化学很感兴趣?”
我发现平常话少的他一提到这方面的书籍时,刹那间所出发的热切和踊跃发言的神情,非一般人所能比拟的.或许这一刻才是他应该有的神采。
“没……啦,只是忽然想读看看而已。”森田立刻否认我的猜测。
我觉得“相对论”这种书不是有“想读看看”这种欲望就能读的。物理老师曾经说过.没有像爱因斯坦般的头脑,是不可能顿悟其中的真理的。
“这类书有时候会被误放到别的书架上,你不妨四周找找看。”
就在我漫不经心地浏览其他书架时,森田忽然想到什么说:“刚才说聚餐的事说到一半……”
“喔!我们这伙人周六有个小聚餐,想邀请你一起参加。”
“为什么?”森田原本视线直盯着书背,闻言突然将视线转向我的方向。
“如果你不能去也没关系的,反正都是一些你不认识的人。”
(听到这些话,你应该会打退堂鼓了吧!)
“有崎义一吗?我认识啊!”森田笑了一下。
“但是,野川胜等人……”
“是二A的班长吗?”
“对!那么片桐茂呢?”
“上期中考考第一名的人耶!他和叶山学长同班?”
“是的,那……赤池章三呢?”
“他是这一学期的学生会风纪委员。”
我倒忘了,义一的伙伴一向都是锋头很健的人物,尤其这几个更是个中翘楚.看来只有我一个是井底之蛙吧!不过,我要说的下一个人不论是成绩也好、长相也罢,都是不起眼的角色――冷门科系化学组的组长铃木健志。在我们这一伙儿人当中,铃木健志的知名度属于中间偏后。
“再来是我们班上的铃木健志!”
森田彻听到铃木健志的名字后,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我。
“最后就是我!你想去吗?我不会勉强你的……”
“我会去。”
“森田,如果你不想去的话也无所谓,只是义一会对我吹胡子瞪眼睛……等等,你刚说什么?”
“我说我会去。”森田仿佛下了一番决心般,握紧拳头说道。
(你会去……我的任务达成了。奇怪!我怎么一点也不高兴呢?)
“托生.后天星期六由我和你负责去采购,应该赶得及应付下午四点的宴会。”
“章三,这不是宴会,只是聚餐而巳。”我提醒道。
“我门一下课就马上换衣服,搭一点二十一分的公车.西泽公车站前的SEVEN-ELEVEN早已开幕,我们在那边买好了,知道了吗?”赤池章三在第六节课下课时对我说。
“后天的事不要现在说好不好?我怕我会忘记……”
我一这么说,章三立刻打断我的话:“你‘隔壁那位’会帮你记住的,我先走了。”
“我又不是语音秘书!”我“隔壁那位”听到这句话后.马上用极不悦的语气对着章三的背影抗议。
“章三这么急干什么?对了,义一,你闲得发慌吗?”我将教科书摆在桌子上,想揶揄一下我的情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很难得有空一直坐在这里。”
我们刚开始交往时,义一总是毫不放松地盯着我,仿佛我会出轨似的。再怎么说,我已经是十六岁的高中生了,又不是小孩子,需要大人在一旁紧迫盯人。还好后来义一觉得我们的关系稳定,于是又恢复以往神出鬼没的作风。
“我还是偶尔想在放学后偷偷和你来个小约会!”
(是吗?义一的语气有点不可靠……)
“森田说OK了.对不对?”
听到了没?就是这个口气!一般人都是以询问的方式问:“他答应了吗?”而义一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任何人都不会拒绝他似的,
“他说他很忙!”
“是谁很忙啊?”义一紧靠在我身边,压低嗓子反问我。
(别用那么恐怖的脸贴近我嘛!乱严肃的!)
“他说OK啦!”我赶快不打自招。
义一很满意地点点头说:”我就说嘛!只要亮出我的招牌,保证万事OK!”
(真是个不知谦虚的家伙。)
“你少臭屁了!我一点都不觉得是因为你的关系他才答应的。”
“那么为什么个性内向的他会答应?”义一仍旧一副自信满满的神情,嘻皮笑脸的看着我。
“我怎么会知道?”一说完, 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以当时的情况我认为他会拒绝的。”
(说的也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会答应呢?)
“托生,如果我感情走私,你会怎么办?”义一忽然转变话题。
“你在说什么?”
“你会怎么样?”
“我、我不知道……”
“这时候,你要回答:‘我会把你杀了再自杀!’”
义一露出温柔的微笑,一面用细长的手指轻抚我前额的头发。我心虚地往四周看,因为班上还有其他同学在。
“说啊!说:‘我会先把义一杀了再自杀!’”
“不要!”
“为什么?”
“我连想都没想过。第一,我讨厌死亡.我才不希望只因为你有外遇就把你杀了.只要活着,事情一定有转机的。”这一刻,我感到义一用很赞赏的眼神凝视着我。
“托生,我喜欢你!”
(又来了!他又无端说出这样无厘头的话。)
“你呀!话题变来变去的,我败给你了!”
“哈!我最喜欢看你生气的模样,好可爱!”他凑近我的脸,亲了我一下。
(天啊!在这种场会……他竟然大胆地在众人面前做这种举动!)
“周围的反应如何?”章三在一旁感兴趣地问我。
晚饭时间.我们坐在学校餐厅的一个角落,我狠狠地咬了一口春卷,然后细嚼慢咽地享受它。
“没人甩我们。”
(唉.好复杂的心情……为什么大家都没有任何反应呢?)
“那不是很好吗?你们就不需要因‘诽闻’案而退学。”
“好轻松的口气!章三,你最好警告义―一下,退学分随时等着他,他越来越不像话了。”
“叫他看场合行事?我看等于是对个弹琴。”
“的确,但是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让他不要那么明目张胆吗?”
“有呀!托生.你极力抵抗就可以了。”章三轻松地说着。
“哈!真不愧是章三,对我这么了解。我好像从来没有强力反抗过他。”
章三将手撑在桌子上,又说道:“我想也如此。你对义一的依赖就好像小孩对母亲那般信任。”
“怎么说?”
“如果你们彼此没有那份信赖感,就不会成为情人。所以喽!他听不进忠言的,只能靠你想办法让他顺利毕业。”
(事情才没那么简单,我们俩现在还有些问题需要解决呢!)
“说实在的,我现在感觉满不舒服的。”
“其实你们就算不听我的意见,也能顺利毕业。章三意味长地盯着我.突然间我被他的气势压迫住了。
“章三,你好像对我们的事情很感兴趣喔?”
“你不喜欢这种结局吗?难道你希望情形变糟吗?”
我确信班上有同学看到我和义一KISS的画面,因为在那一刻大家全都停下手上的动作。但后来,大家好像魔法忽然解除一样.装作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似的继续做自己的事。
“我在大家的眼里什么也不是。”我小声地说。
“别这样说!这不是你的问题,只是义一太抢眼了,不过我还是觉得奇怪,满街都是漂亮的女孩,你为什么会对男孩有兴趣呢?”
“我不知道,你去问别人吧!”
“你怎么会不知道……”
“嗯……不是因为义一的‘性别’问题……”我思考着说。
没错!只不过因为我喜欢的人刚好是男人,才扯上性别问题,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管你选择哪条路,一旦出了状况就算大家在潜意识里不认同也不会立刻戳破,再加上义一是他们眼中的偶像,所以你并不会遭遇太多的责难。你要是这么想就会轻松多了。”
算了!算了!第三者总是能说得云淡风轻.当事者又不是他,而且这位第三者并不知道自己也是被列入偶像级的人物。
(唉!有谁能够了解我的立场……)
“搞不好被退学还比较轻松呢!”
我话才说完,章三马上正色地说:“说那是什么话?现实是没有那么轻松的,有些人是万不得已才休学的,‘这样的情形’不要轻易地乱说。”章三说完便转身离开。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不禁觉得奇怪.该紧张的应该是我,为什么他看起来有些惊慌失措。还有,他为什么会说“这样的情形”呢?
“真是罕见!章三也会有慌乱的时候!”义一叼着烟窃窃地笑。
义一斜视着我猛吸一口烟,又说:“我想能被你看出来的话,他的EQ指数应该不算高。”
“你太瞧不起我了……算了,反正你打从心里就觉得我很驽钝。”
“哦!SORRY!不过, 起码你不是属于感觉敏锐的人。’
“三五室从今天晚上起禁烟。”我不满地把义一的烟夺下,将它捏扁丢入在床上的空罐子里
“我才刚点燃耶!”
“我知道,晚安!”我钻出义一的棉被,从床上起身。
“喂!你今天不是要跟我一起睡吗?”
我完全无视义一的叫唤,利落地钻进自己的被窝。
“生气啦?”
(少来! 看你强忍着笑意的口气.一点都没有感到抱歉的意味!)
我没吭声,忽然间有股想哭的冲动,因为我觉得这样的自己很令人讨厌。我也知道自己的反应很慢,但我希望义一能够容忍我的驽钝,至于其他人的想法我完全不在意。
“你还在生气呀?是我不对,我说错话了!”
(义一!我自己也不晓得哪里不对劲了?)
“托生.我向你道歉啦!快回来我这里!”
“你根本没有诚意道歉!”我忽然大声地咆哮。
”托生……”我将脸埋进枕头里,背后传来义一无辜困惑的声音,“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竟然为这种事在意……
(原来在你心里这不是一件重要的事……)
”托生.我并没恶意,我不是在辩解,怎么说?我……唉!”
(什么都不用说,我会努力接受这个事实……义一看不起我的事实……)
不知不觉,我已经泪流满面了。
”怎么啦?’
午休时间我将身体完全靠在阳台的栏杆上,一点都没有察觉到章三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边。
”或许就像井上曾说的‘价值观的差异’吧!”
“井上?你崇拜的那个井上佐智?”
”嗯,章三,我问你,你不管遇到什么大问题都能镇静地思考,不为所动吗?”
‘那怎么可能,你能做到完全不在意吗?”
“一开始我觉得冲击相当大,不过经过一晚就比较好了。”
章三像看出了我和义一之间有些不愉快,耸耸肩道;“是吗?你的意思是义一给了你一个很大的冲击?”
“义一常常开我的玩笑, 也常常直接指出我的缺点,虽然我觉得很不舒服,但是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在他的玩笑里含有体贴的成分……我也受感动。但义一昨大晚上却不一样,如果他只是单纯地针对我说的话,或许我不会那么消沉。”因为我是从义一的态度感觉到他心里的意思,这是无法用言语作事后补救的。”
“这样你就感到很委屈?”
”嗯……”
“难怪义一今天一大早的样子怪怪的。”
“会吗?我倒觉得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他好像啥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令人更生气!
“义一了解你的程度远超过你所想像的哟!”章三望着远的山峦说着。
”反正我是个没大脑的人。”
“困扰你们之间的问题应该不是迟钝或敏锐这种小事,我觉得是个人问题。”
我听出章三“话中有话”,让我的心情更加沉重、无奈……
“我和义一虽然不算交,但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可是尽全力地付出,虽然会有一阵子情况有点不能控制,但他对你是十分认真的,直到现在仍是。当我看见你的情况时不禁替你着急。你不能只一味的要求他了解你,你可曾认真考虑过他的生长环境和习惯等等,如果你不试着做一番努力的话,你会错过很多事的。”
“这是你的经验谈?”
”是的,虽然他对我而言是个很好的伙伴,但我也曾有和他僵持过三个月不说话的纪录呢!”
这我倒是头一听到。
“这是刚开学时候的事吗?”
“除了片仓以外,没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义―一直把我当傻瓜看。”我说出心中的不满情绪。
“不可能。”章三很干脆地否定我的感觉。
“这是真的。”
“那的确是个很大的打击,木头人、白痴……他说你哪一种?”
“啊?什么意思?”我直直地看着章三问。
“我的意思是,义一怎么形容你?”
“一样也没有。”
章三做出昏倒状,斜着头问我:”什么嘛!那你的问题到底在哪里?”
”虽然我和义一交往的时间不长,但对他的评价从头到尾都是相同的――完美主义者,他的信念是“十全十美”,只要你稍微有点偏差就完了。你看他分明是在国外长大的,国语却说得那么标准。”
“没错!说实在的,我和他比起来几乎感觉不出有什么差异,反倒是你相较之下略逊一筹。”章三毫不避讳地说。
“说的也是……喂!你越来越过分了。”
章三完全不顾我的抗议,滔滔不绝地说:“发生事情时,你总是沉默地将所有过错统统承担起来,而义一就会指出到底是谁犯的错,你应该尝试看看才对。”
”我用想像的就够了,我可不敢尝试。”
“不管是谁,头一被义一指责时,都会觉得他这个人很冷血,把我们当成西洋棋一样的摆布,我想其实义一要求的只不过是要达成目标,在达到目标之前,他是不会轻易妥协和放弃的。义一可说是个意志力坚定的男人。”
“是这样吗?’
“我和义一相过一段日子才了解他是对事不对人,也因为了解他,我才愿意和他交往下去,否则被他说的那样不堪.谁受得了。”
“我还是不太能相信义一真的会对你说那么重的话……”
“不要不相信!”
”可是他常说你是他的好朋友……”
“对他来说,大部份的人都是木头人,你知道义一的IQ吗?”
我摇摇头。
“那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是不知道他怎么忽视你.但可以肯定的是,你认为的受伤对他来讲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就是这点,他总是毫不在意我的感受.让我很生气。”
“你必须要了解他就是这种人,他的人际关系很冷淡.或许是因为他不是在这里长大的缘故。”
”是啊!他是美国人。”
“这个理由有点牵强啦!不过他的行为直截了当、毫不掩饰,或许跟他生长的环境有关。”
“对啊!像当众KISS……”
”但是你喜欢这样对不对?”
我忽然回答不上来.只有低头不语。
“总之,现在这个情况对义一有点不公平.他实在太可怜啦!”章三离开阳台的栏杆.地叹了一口气.“你们从一大早起来就没说话了、对不对?义―一直在找原因,你应该回应他些什么吧?”
“章三……”
“第五、六堂课的教室没有固定的座位容易打散,那你们只剩午休时间可以相哦!好好把握,我走啦!”章三仿佛尽完他的义务,轻松地转身走回教室。
(章三……”我连忙叫住他。
“作啥?’章三有点嫌麻烦似的回过头来。
“谢谢你啦!’
章三轻轻地对我挥挥手,浅浅的笑容微扬在他的嘴角。
我通过学校的中庭,从没有道路的杂林下往里面走,两手各握着一杯热咖啡。大约走了五分钟之后,树荫前方渐露光线.在向阳背风的石椅上,一个温暖熟悉的背影马上映入我的眼帘。忽然间.我觉得吸着烟的他看来是那么的寂寞,而义一听到我踩着草丛的声音也立刻回头。这一刻我从他双眼里看到倒映着我脸庞的幸福的笑容。
今晚我们在宿舍里激情地享受鱼水之欢。义一正轻抚着我满是汗水的额头,我将手放在他的手上,他停下动作不解的看着我说:“怎么了?”
义一的声音嘶哑得很有磁性。不过他才一问完,就连忙将我的嘴唇覆盖住.的吻着我。我怕自己体内的欲火再度燃烧,连忙将义一的肩膀推开。
“我有话要说。” 我的声音也是嘶哑无声的.大概是因为经过了一场无法区别现实与梦境的激情之故。
“嗯?”义一支起身体从上俯视着我。
“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我不敢说对你百分之百的理解,不过昨天的事情让我体会到一件重要的事。”
“亲爱的,一直保持这种姿势是很累的,我可以趴在你的胸前吗?”
“那你要答应我在话说完以前都不能做任何事哦!”
“我发誓。”义一话才说完,就靠近我的胸口亲吻我的胸部。
“义一!”
“我只是和它打招呼而已,不说话就靠上去是很失礼的!”义一用额头在我的胸口摩擦着。
“我拜托你静一下好吗?”我将义一的头抱住不让他动.“你这样我根本没办法说活,’
”托生,拜托你赶快说好不好?我的理性快到极限了。”
“好!你知道吗?昨晚我有多难过……”
”对我而言,那也是很大的打击。”义一很认真地说。
“老实说,昨天晚上我对你很失望,我一直以为你不会瞧不起我才对。’
“托生,关于那件事……”义一抬起脸看着我。
看到他那双充满担心的褐色眼眸,我忍不住用双手捧着他的双颊,接着说:“但是,很不可思议的是……我却没办法讨厌你!那么的难过以后,我还是好喜欢义一……”
我话还没说完.义一闪过我的手,一下子又亲吻上我的嘴唇。
(义一!我想今晚不只你理性快丧失,连我也无法压抑自己的热情,我们已经不只一的激情,但为什么我还是意犹未尽?)
“这是我的坏习惯。’他轻轻地抿着嘴唇在我耳边喃喃低语着:“或许我真的是冷血动物也不一定.总是只看到他人的缺点,从小,大人就教我看人要准确,没有用的人就舍弃掉,错误的观察会影响我的生存。我又是长子,将来是要继承家业,虽然明知会让对方难堪,但是我又不能手下留情;不过托生,你不一样,你和公司的利益无关,你和岛冈或者高木是不一样的……可是我还是伤害到你了,真的很抱歉!”义一的嘴唇靠近我的耳朵,亲吻我那湿漉漉的头发。
“我喜欢你,托生!”他又爱怜地亲吻了我的脸颊。
”义一我爱你!’
义一的吐呐不断激起我的热情.我实在无法忍受体内欲望的蠢动而将眼睛闭上。我们两人的呼吸越来越沉重,然后再也控制不住地激烈地狂吻。我贪婪地吸吮着义一的每一寸肌肤,早将理智抛到九霄云外。两个热烈的身体交互纠缠着,我尽力满足义一的需求.也不知足的享受着他的爱抚。义一还是和昨天一样的激情,只是昨天是那么漫长的一夜,而今夜我却是如此渴望白天不要来……
”叶山,我真的能去吗?”尾随在后面的森田裹足不前地问,这是他第七询问了。
“今天你是主客当然要去,而且只不过是个小聚餐嘛,不要理会章三说这是‘宴会’,只有他这么说,所以不要把它想得太严肃。”
“好……”
森田嘴巴虽然说好,可是我看得出来他还在犹豫该不该参加。教师休息室在第二教室大楼,星期六下午老师们都下班了,所以我们毫不费力就借到了这个地方。此刻,我和森田正走在人烟稀少通往第二教室大楼的长廊上。
“你后悔了吗?”
下课后,我和章三买好了东西.并将一切事宜理好后便去宿舍接森田。 当时他的脸色并不好,森田的个性内向且怕生,虽然我以前也曾经犯过”人类接触恐怕症”,但像他这样夸张的情况.连我这个过来人都觉得吃不消。
“我自己也不晓得……”他回答的声音小得都快听不见,停顿了一会儿才说“起初听到你的邀请时,我高兴得几乎得意忘形起来,但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后,才想到崎义一、赤池章三等这些人在学校都是风云人物,我虽然很了解他们.但是他们不见得认识我.早知道我应该婉拒你的好意才对……我不只一这样想……”
“但是你有个理由支持自己不要拒绝我的邀请.因为在这些人里头有你喜欢的人.对吗?”我认为只有”爱”才能给人莫大的勇气来改变自己, 所以随口说说。
没想到森田停下脚步, 红着脸羞赧地看着我说:”没、没这回事。”
他那样的表情摆明“此地无银三百两”,就算是公认非常迟钝的我也能感受到。
”是吗?算了!我不再追问你了。’
话又说回来,森田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呢?我想,在这些人当中,除了铃木以外,任何人都可能。
(相信时间会带给我们答案的。)
像森田那种内向的人在“那个人”面前,绝对会像测试纸一样马上“现形”.但事实上并不如我所期望的那样。
“难道他是双重性格不成?”我边洗咖啡杯,边嘴里喃喃念着。
出乎意料之外,森田与大伙见面时表现得相当镇定,除了脸色稍微带点兴奋外, 在态度上看不出任何异状。
(真是吊足了我的胃口!)
“他是个临危不乱的人。”义一忽然出现在小厨房内。
小厨房与教师休息室虽然只隔了一层布,但在那么热闹的喧哗声中,义一应该听不到我的喃喃自语才对啊!
“你刚才听到我说的话啦?”
“是啊!好清楚呢!”义一回我一个胜利的手势。
“瞧他一副弱不禁风的外表,骨子里却很坚强。’
“我觉得有被骗的感觉。”我苦笑着。
‘如果他真的是个不中用的人,谁会推荐他当副班长呢?”义一说完便把咖啡杯递到我眼前。
”要洗?”
“傻瓜!还没喝完呢!’
”啊?要给我?那我就不客气了。”
杯子的把手还残留着义一热热的体温。
“请!好喝吧?”义一直截了当地问我。
那当然好用罗!虽然有咖啡机,义一仍然用过滤纸冲泡咖啡,这样精心调制的咖啡当然口感十足。
“嗯,好喝!我想就算是黑咖啡也好喝,谢谢你!”我将杯子还给义一,还将洗好的咖啡壶重新设定好。
义一对生活品味极为讲究,根据他长期研究冲泡咖啡的心得,用棉布过滤刚打好的咖啡豆,然后再以滚烫的热水冲泡最好喝。可惜这个豆子不是刚打好的,不能立即展现绝佳的风味,不过他还是―边说明“冲泡好咖啡的方式”,一边秀了一段手艺泡给我喝。
“第二泡开始就用这东西冲泡!”义一指指咖啡壶。
“托生.你不要管他们了,过来一起聊天吧!想喝咖啡的人让他自己去泡、”
“这到底是什么聚会?”我好奇地问义一。
义一直盯着我看,然后才越过屏风往教师休息室的方向看过去,我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桌上的点心琳琅满目.大伙儿止坐在沙发上高兴地谈论着,凡事积极的片桐以及章三并不排斥森田这个美少年。
“大家聊得挺愉快的……健志怎么啦?”义一若有所思地说。
”铃木健志?”
我这才看到健志一个人闷闷地坐在沙发的一角,和热闹的大家混在一起,总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出乎当初我所猜测的,酒和香烟都没有派上用场。但是为什么我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仿佛要发生大事似的,而且不是跟学校有关。
“告诉你一个秘密……’义一喝了一口咖啡.才神密地道:“我和托生间接地亲吻了。”说完,他竟高兴得像个小孩子般手舞足蹈起来。
(真拿他没办法!)
”少无聊了,快点告诉我。”
“别那么严肃嘛!”义一露出一惯的嘻皮笑脸,才缓缓说:”其实这是为健志开的‘饯别会’。”
“别闹了,正经一点!”
”真的!他明天要休学。”
霎时,义一的这句话令我讶异不已,让人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怎么可能,班上的同学知道吗?还是我又是最后才知道的?
“星期一我会对大家说。休学的事是三天前决定的,因为动作必须快一点。”
“健志……他做了什么坏事吗?”
(不会吧!他是个多么纯朴的男孩。)
“不要瞎猜了!是他私人方面的事。”义一耸肩浅浅地笑着。
“啊……”我知道了,所以章三那时跟我说的“这个时侯”是别有所指!
“义一,章三曾经提醒我过,只是没想到原来是指铃本健志的事啊!”
“没错!如果健志太早说,大家会轮番上阵般问他休学的原因,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所以决定隐瞒到最后。行李已经托运走了,明天他将空手离开学校。对了!今天为他饯别的事先别说.有些人不需要知道。”
忽然间,我的心脏跳动得好厉害。
(休学的事哪有那么单纯!)
“托生,怎么了?”
“我想起哥哥当初休学的情形。”
为了顾及学校和家长的面子,哥哥休学的事就在台面下掩盖过去,所以不知何时起,学校里面就已经没人知道哥哥的踪影了。然后他被送到见不到世人的山里头独居,在身边没有亲人的看护下离开了这个人世……
‘你还好吧?’我回过神,发现义一紧紧怀抱住我的肩膀。
“没关系!害你担心了。”义一将放在我肩膀上的双手缓缓放下,我吸了一口气。
“我不应该提起你的伤心事。”
(义一,不要这样满怀歉意的样子,我总要面对事实啊!)
其实两人相时许多事并不一定要说得很明白,在暗中默默地关心更令人窝心。
“义一,你准备和托生两个人聊到什么时侯?”
野川在那头不耐烦地叫唤着,像个小孩子一样急躁地摇晃着屏风,他每不管看到谁和义一聊天就一定会忍不住想打扰,尽管大家一块玩得多么尽兴,他总不忘记注意义一的一言一行。虽然如此,野川对义一却始终不曾表示过心意.还是保持一份纯真的心。
“叶山学长,片桐学长正在教我如何猜中百分之九十的考题方法。”森田大声地呼唤着我。
“不对!是肯定命中百分之九十八的猜题方式。”片桐很有自信地更正森田的”数据”,并说:“下个月的期末考,保证你可以进全校的龙虎榜之内!”
“佩服、佩服!如果真的是这样,我父母年底一定会送你一份大礼。”
义一忽然爆笑起来,然后对片桐说:“抱歉,你那过于自大的肯定数字让我不小心……’
他忍着笑意,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也跟着坐下来享受桌上美味可口的薯片,就在这时候,我终于看出谁是今天的另一个主角了。坐在我正对面的铃木健志没有加入这场热闹的谈话,但是他并不无聊,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森田彻的笑脸。光凭这一点,我就了解健志的饯别会为什么会邀请森田彻了。
(对了.森田彻应该不知道聚餐的主题吧?因为连和健志不熟的野川胜以及片桐也来参加了……)
策划者不管是又一,章三或是其他不知情的人都无所谓.因为这是我第一看见健志洋溢着如此幸福的笑容。
不知道是谁的手表“哗”的响了一声。
“咦?五点了吗?”
义―一问,野川胜便看了手表一眼说:“对啊!五点零一分了。”
“我忘了,上生物课时池田老师交代我跟森田说,你们班下上课要准备什么讲义……请你下午五点到化学准备室去,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吧?”
(化学准备室?有那种教室吗?)
义一说完后.森田立刻从沙发站起来:“我知道了……义一学长,对不起,请问化学准备室在哪里?”
原来他也不知道化学准备室在哪里?
“学校哪有化学准备室?”片桐很肯定地说。
但是义一却不以为然,甚至大声否定片桐的说法:“有啊!嘴巴说不清楚,健志,你带他去吧!”
“咦?”原本还一副悠然表情的健志,突然被义一的话弄得满头雾水。
“健志,有那种教室吗?”片桐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反问铃木健志,仿佛天底下怎么可能有他不知道的事。
健志面对大家的注目,有点犹豫不决地回答:“嗯……那是为了让化学老师准备上课教材及做研究的小型实验室……所以很多学生都不知道。”
“对了!你以前是化学组的组长嘛……干脆你教我怎么去,我可以带森田过去。”
片桐的脸上露出没什么了不起的表情,说完后还很随便地将手搁在森田的肩膀上。
森田望着这双不安份的手,含蓄地表示:“不用麻烦片桐学长了。义一学长,麻烦你告诉我怎么去,我一个人去……”
义一瞄了森田一眼,双手交叉在胸前躺在沙发里,悠哉地说:“出去后一直走到尽头右转,到下一段楼梯以后往左转过了三间教室再往左转,再下一层楼梯,再往右转走到尽头再左转……”
“对不起!”森田打住义一的话,一脸投降的表情说:“我想我太自信了,我对校园的环境还很陌生,根本找不到目的地。”
“没错!你很有自知之明,健志,你快带他去!”
我以为片桐还想说什么,没想到他这倒是挺安静的,没再出声阻挠。
“健志,你再拖,池田如果回去的话,森田就惨了,”
义一语带威胁地说着,健志终于开口说话:“我知道了,我带他去!”
义一很满意地目送健志与森田走出休息室外,然后跟大家宣布:“好了!现在主角已经不在了,聚餐就到此为止。”
自动贩卖机的马达声音低吟着,从注入口跑出一只纸杯,接着咖啡香自然溢出。我一面等咖啡注入杯子里,一面看着远远正在发呆的义一。即使是这么久以来,他端正的侧面、挺直的鼻、有个性的下巴线条、淡咖啡色的瞳孔以及接近栗子色的头发,仍然让我觉得好像初相逢一样的心动。
义一正注视着夕阳逐渐隐没的光影,有些落寞地坐在餐厅的落地窗边。现在是晚餐时间,学校的餐厅早已经开伙了,却不见有任何学生走进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起个话题,即使咖啡已经注满怀子,我仍然站在原地不动。
(义一现在想什么?莫非他在想健志和森田的事?)
也只有义一这么机灵的人才会想到利用池田老师的交代,故意安排他们俩到化学准备室独。我拿起两杯咖啡,一杯放在义一的桌前,他顺口用英语表达谢意。
“你想事情的时候习惯用英文思考吗?”
我站在义一的身旁,就算和他的视线高度不一样,也同样可以和他一样欣赏到窗外恬静的风景,或许借此我能够稍微了解他的想法。
义一说着将咖啡杯举起,拿到嘴边啜饮一口后,笑着说:“American!我用的是美式思考,这咖啡也是美国口味。”
“我还是无法想像美式思考是怎样的情形……”我说出心中的疑问。
义一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咖啡,“这也难怪!日本和美国的距离不只是一条太平洋而已!”
“咦?”
“说近很近,说远很远。”
“是吗?”
义一抬头对着我,眯着眼睛的眼神看来相当温柔“我觉得能够和你相识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我们明明曾相隔那么遥远,现在竟然住在同间寝室,你说对不对?这就叫做命运的安排。”义一的视线又再度往窗外移转。
“我第一看到你时也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你我之间酝酿……所以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会遇到的时候自然会遇到。”
“是这样吗?”
“如果不是这样,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你说第一见面,是指发表会那一?”
“不是。”
义一将最后一口咖啡饮尽,才缓缓地说:“更早以前……我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忘不掉一个人的时候,反而是你比较不可思议吧!”
“你实际认识我之后有没有很失望?”
“没有,因为你还是叶山托生。”
“现在呢?你现在对我的感觉呢?”
“这个嘛……”
“义一你故意卖关子喔!快说啦!”
“嗯……不告诉你。
“你存心吊我胃口?’
“我想,吊胃口不如亲你比较好吧?”义一温柔地说。
我点点头,顺势把手放在义一的肩膀上,缓缓地将上身弯下。
“回忆也是不错的……”淡淡的亲吻后义一闭着眼睛低哺地说。
我拉张椅子坐在义一的正对面。
在这时义一睁开眼睛,也许是因为夕照太美的关系,他突然涌出一股怀念之情,继续说着:“凡事不要记得太清楚,随着记忆一起埋藏会比较好。”
我将这句话当作是又一对过去所有一切的交代。
星期日只有少数几个同学帮忙健志办理退宿手续,并且目送他到樱树下的公车站牌。这就好像两三天的返乡一样轻松,健志单手提着旅行袋,向周围的好友―一话别。
我虽然和健志已同班一年多,如今才发现在这群人里,他竟是那么的受欢迎。从这些同学里,我可以发现到他们流露的感情是那么真实,个个热泪盈眶、毫不掩饰,这让我感受到真实的离别气氛。同样是休学,当初我哥哥却没有受到这样的照顾。
“健志,保重啊!”
“你是班导耶,只有这些话而已吗?”
健志听到义一没好气地对松本老师说,不禁笑了起来。
“说的也是啊!”松本老师一直重复地说,却又找不到更适当的话。
“我真是受不了你,随便说都有几句呀!”
义一忽然中断话题,视线停在一部黑色的宾士车子上,“果然很守时间。”
我听到义一这样说,便疑惑地问:“那部车是来接健志的吗?”
没想到健志竟然出身有钱人家。祠堂的学生其实有很多人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但是健志给大家的感觉像是在小康家庭中长大的,现在见到这一幕着实让我惊讶。
司机相当纯熟地将车子驶近健志,当他坐上车后,豪华的车身立刻将健志瘦小的身躯包了起来。
健志在车内将车窗摇下,抬头看着凑近的同学,“大家可要加油,顺利地毕业喔!”他的眼神仿佛要将大伙儿的脸印在脑中,当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义一身上时,健志将手伸出对义一说:“义一,谢谢你了!”
“健志,你也要加油喔!”义一微笑地紧紧握住健志的手。
“好!我会尽全力的。”健志将车窗关上,车子开始发动了。
转眼之间,车身渐行渐远,直到已经看不到车子,大家仍然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
“为什么那么好的男孩……”
不知道是谁说出这句话,我不禁吃了一惊。
(为什么那么好的男孩?)
“托生,我们回去吧!”
又一拉着我往前走,突然间,我的视线因泪水而模糊。我的脑海里一直浮现出健志摇下车窗时那双纤瘦的手。他以前有那么瘦吗?我怎么都没注意到?为什么健志不能说出退学的理由?为什么他忽然退学,而不是先办休学呢?我抓紧义一的手臂,豪华的黑色宾土轿车里竟然没有一位来接他的家人……
义一扶住微微颤抖的我,生硬的告诉我:“健志患有败血症,所以一入学他就没有期望过自己能够顺利毕业,既然知道自己往后的日子是等死,不如就照自己所希望的方式过下去,他一边在学校念书一边寻找适当的医院,反正治疗的方式只有一种,在那儿都是一样的,即使是个小婴儿,要更换全身的血液也是一项大手术,更何况健志已经这么大了,就算动手术,痊愈的机会也是很小,他小学就曾经换过一血,但并没有改变他的身体状况。”
“这代表什么……”我的膝盖越来越没力气了。
“健志等于是去医院等死。”
等我定下神时,发现义一的眼眸里充满着担心。
“义一”
这时,义一将我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低喃地说着:“所以我不太想告诉你。”又一牵着我微微颤抖的手,将唇瓣轻轻贴在我的手背上。
“健志什么时候动手术?”
“下个星期。”
“我们到时候去看他吧!”
“嗯……好……”
义一不能克制地一直轻啜。这一刻,我心头突然袭上一阵痛苦,但真正令我感到痛苦的不是因为有感于哥哥当初的不幸如今重叠在健志身上,而是义一。义一从一年级就一直陪伴健志到现在,少数知道健志事情的同学也一样,包括松本老师也是。难怪他刚刚话别的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健志真的是一个好人。”
“我知道,我也觉得他是一个好朋友。”
健志在知道自己将死之前,仍旧坚定地说他会全力以赴。我实在不知道外表文静的他是如何渡过这重重难关与煎熬的。
“义一,你知道健志喜欢哪种吗?”
“木莲和百合。”义一泪流满面,声音嘶哑地说。
我将义一那哭得僵硬的身体环抱在怀里,并在他耳边轻声地说:“义一,现在不是木莲开的季节,我们带百合去看他,好不好?”
“他……托生,我不要他死……”
这是我第一听到义一发出这种害怕、恐怖的声音。
“说真的,我一向不会安慰别人,我真是讨厌自己!”每当我有满腹牢骚时一定会去找章三,这也不例外。
“被你安慰的人说不定比较聪明,就算你辞不达意又如何呢?”
我倒觉得章三是个很会安慰人的人。
“你真的觉得我对义一的安慰有效?”
“有效!你对义一的修复力很强,他因为你而得到安定,你的笑容是义一的仙丹喔!”
“那是什么意思?”
“义一还陶醉在他的恋爱史里,所以百毒不侵啊厂’
“哦……”
我虽然装作一副跟我无关的样子,内心却喜悦得快要飞了起来;只是在章三的面前不好意思表现罢了。
“哟――别装了!”
章三嘲弄他说,被他看出来了。我难得到章三的房间,但这我实在有点受不了自己。章三和义一虽然都为健志的事感到难过,但是章三却和平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激动的情绪。
“章三,你该不会像义―一样受过什么伤害吧?”
可能是我的表情过于暖味,章三突然扯住我的头发。
“好痛!”
“还好,你的神经没问题。”章三若无其事地说。
“不用这样确认也知道我是正常的,你真是差劲!”
“你说谁差劲?”
凭良心说,不是我喜欢将章三视为冷血动物,但是有时候实在教人不能不这样认为啊!
“到现在我还不太相信这件事,就算知道健志入院的原因,感觉还是很茫然,情绪上更无法掌握住,要说难过不如说像是有个洞在心里慢慢扩张。健志若出现在我眼前,起码我会有某些程度的紧张感,但他忽然决定入院,我想我还没有整理好情绪吧!也或许这是我的一贯作风,我也不知道?我母亲过世的时候也是这样,我总是在事情发生之后才慢慢感受到那股沉重的痛。”章三苦笑着说,摆摆双手道:“我这样的性格也许会吃亏吧!”
“我从小就被大人们说是生得不讨人喜欢的个性。”
“你是属于厚脸皮型的,虽然有‘人体接触恐惧症’,人家没来惹你,你也不会跑去挑衅别人。”
‘你是指野崎的事?”
“对啊?要是别人早就溜掉了,哪像你自不量力、冲动行事,这还不够厚脸皮吗?”
“你有资格说别人吗?”
“我起码比你细心多了。”
“少来了!你这个风纪股长最无情了。”
“和不关心班级事务的副班长比起来,谁比较好呢?”
“嗯……”
(真是呕!我竟一时回答不上来……算了,算了!反正我和章三是永远搭不上的两条平行线。)
“义一也许很难过吧?”章三又重新问道。
“我也不知道,刚才有人找他,他立刻像没事一样,只说有急事就出去了。”我整理心中纷乱的情绪回答。
“我想他是故作坚强吧!”
“他是那种一拜托他就绝对不会说NO的人!义一那家伙的个性也是满吃亏的。”
“我也不太清楚。”
虽然不能说义一是百分之百的有求必应,但几乎只要有同学或老师拜托他,他都会热心到忘了自己是谁。
(这种态度到底算不算是吃亏?)
不过话说回来,我认为这并不是一件坏事,我喜欢凡事全力以赴的义一。
“对了,章三,你知道健志喜欢森田彻的事吗?”
“当然!”章三用力地点头,
“祠堂学院的建筑最容易让人迷路,每年都有迷路的新生四乱窜,森田就是其中之一,当时带他找到教室的人就是健志,”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对森田一见钟情的吗?”
“嗯……我也不清楚,不过他虽然是男孩,长得还真漂亮。”章三像突然想到什么,有点嫌恶地蹙眉说:“不过,也不是全部的学生都会像你和义―一样的喔!”
“什么意思嘛!”
“不喜欢被别人拿出来当话题,就结束这段对谈吧!”
章三没再说我和义一的事,继续刚才的话题说:“像健志他们那种属于柏拉图式的恋情,在校园碰到面彼此眼神相互交流就可以让他们心满意足,真是纯情得可爱。”
“若只是那样的话真是很可爱。”
我想起我的初恋,虽然自己曾有过很壮烈的往事,但也不见得都是一些辛酸事,我也曾有过那份心动,只要一看到自己喜欢的人,那一整天的心情都会无比喜悦。
“你看到义一时的表情也很可爱喔!所以当我每看到你的笑容,就不忍心阻止你们……”章三把手摆在胸口,动作夸张地将头垂下。
“真是很抱歉罗!”我故意吐槽他,但事实上并没有恶意。
章三表面上很反对我们,但是在事情发生的紧要关头,伸出援手的都是他。
“幸好那的聚会办得很成功,我还以为会失败呢!”
“你们让森田彻做饵?”
“这个嘛……森田的个性本来就内向,但是那天却满有大将之风,若要说谁来当饵,还不如说是谁原意被钓到。”章三露出一脸不知情的表情。
“赤池章三也有不知道的事?”
“什么笨问题嘛!像这种问题应该去问你老公。”
“我老公?”
“义一啊!”
“什么嘛!去你的!”
“好啦,好啦!控制一下,没有恶意的。”
我和章三吃完午饭回到三O五寝室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义一还没有回到房间。我坐在义一的床上,无意识地拿起摆在枕头上的杂志。
“这是什么杂志?”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稍微翻阅了一下这本杂志。这是本有关经济方面的杂志,是我完全陌生的领域。祠堂学院这所住宿制的学校看似将学生与社会、家庭隔离,让大伙儿在相同的环境下成长,但在日常生活里我们还是会不知不觉地展露出每个人的生活背影以及原本隐藏的秘密或习惯。当我不小心撞见我不该看到的东西时,我常会犹豫不决该不该追根究底。这种杂志实在不适合高中生阅读,但却偏偏出现在一名高中生的床上,这不是件很奇怪的事吗?而且这本杂志的主人,还是不愿意我去触碰他的家庭背景和过去的人呢!
突然我想到一个人――森田彻。上我在图书馆看见森田正在找书,我当时竟不知趣地想要去探究他的隐私。
“我该怎么办?”
当我知道义一在读这些杂志后,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好?义一既然不曾告诉过我,我就应该装做不知道的样子,或是……
“相对论?”负责管理图书馆的中山老师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是你要看的吗?”
虽然星期天图书馆关门,但我是图书馆的工读生,所以只要得到中山老师的允许就能进去。
“如果是我要读的话您觉得奇怪吗?”
“也不是这么说……”
只见中山老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说不定她很想笑吧!
(无所谓啦!当我第一看到森田找专业书藉时也是很惊讶。)
“是有人拜托我帮他找看看而已。”
“是义一叫你找的吗?’
“嗯,对!’既然中山老师这样问,我就顺势回答吧!
“但是他不是已经看过原著了吗?”中山老师很奇怪地问。
“原著?”
“义一说里面写的是关于爱因斯坦归化美国的事。”
“爱因斯坦不是德国人吗?”
“那本书描述犹太人系的德国人发生过的一场战争,我不知道原著是以什么语言写下来的,总之义一的英文和德文都没问题。”
“是吗?”
我一点都不知道义一会德语,我连母语都不见得学得好。
“我的外语能力也不好,所以无法和义一入讨论。”中山老师腼腆地笑了笑,又说:“他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学生,有时候我都觉得他比我先生还成熟,他和任何年龄层的人都聊的来,他将来必定有所成就,但我希望他现在只要和普通高中生一样,充满活力带有一点点危险就好!”
我一下子接不下话来。
记得义一曾对我说过:“我必须继承父亲的事业!”
连我这种井底之蛙都知道,义一父亲的公司在日本是属于外资企业,他为了巩固事业,全力栽培义一成为优秀的领导者。
义一和我本来就是属于不同世界的两个人,若说他只是个普通高中生,总觉得不太切合实际。
“托生,你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不想让你烦恼喔!” 中山老师笑容满面,随即又说:“相对论现在不在书架上,我记得好像是池田老师借走的。’
我走进图书库存资料,发现那本书的借书栏里插着借书卡。这一刻,我的心跳突然加快,好像被义一的个性感染到,一股强烈的好奇心涌上心头。
“对不起!卡片能不能借我?”
“请便!不过你要记得还喔”
中山老师信任的答应我。
我将卡片抓过来,仔细看着借书人的名字。
我们下了巴士,医院就在前面。
“好大的一间医院。’
我看着高耸的白色建筑物,这是所具有现代感的某财团法人医院。今天是星期三,因为怕在手术前造成病人的心理负担,所以班上只派我和班长来探视健志。
“从这里到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我们可以当作是散步,托生,你冷不冷?”义一说完随即将他的夹克披在我的肩膀上。
“秋天已经结束了。”
义一口吐着白色的气息,环着我的肩膀,缓缓地漫步在枫叶飘落的街道上。从医院隔壁的停车场到大门口,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丰富而复杂的,或许这代表他们所要探望病人的病情各有不同吧!秋天的冷风吹得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跑进屋里。
“天空整个暗下来了。’义一望着天空说:“好像快要下雪了。’
“我们尽可能活泼地向他打招呼吧!”
“傻瓜!那还用说?百合带了吗?”
“有啦!’
我笑着将手上的提袋凑近胸前,里面包着的百合的香味扑鼻而来。
义一开玩笑说:‘健志的嗜好还真有趣。”
“会吗?”
“你不妨想像森田和木连、百合的排列。’
我依言在脑海里想象着,“果然,气氛很协调。”
说它纯白,不如说是和缓宁静,在众多的朵中隐晦着自己的光芒,望着它你会觉得心灵平静。
“森田如果是女孩,一定是个三从四德的女性……”
我说完之后,义一也感同意地点点头,“谦虚恭谨的人生是种很奥的哲理,随性而为的人生当然轻松,不过思熟虑的人反而话较少,这是我从健志的身上学到的;面对死亡的人,他的心境犹如山里面的湖面一样平静,他不是醒目的男孩,但是班上有他的存在气氛就会柔和不少。
“我完全没有感觉到……”
“托生,这无所谓啦!否则我就没有教育你的乐趣了!你只要一辈子在我的身旁接受我的任性就可以。”
我发现义一自认为他的自大只是一种任性而已。
“你的意思是说我尽管吊儿郎当?”
“吊儿郎当?”
“你不知道?”
“是方言吗?’
“是成语!哦!原来你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
(嘻嘻!好棒!我只要说成语义一就招架不住。)
虽然我对义一有一点抱歉,但是不知为何,许久没有的优越感自我心底油然而生,身为本国人真好。
健志的病房是间豪华单人房,不但有电视和冰箱,窗帘还有蕾丝边,天板甚至吊着艺术吊灯。
“好像饭店喔!有点奢侈。”我虽然感到讶异,但是却不太能适应,因为我实在看不惯浪费。
“托生好坦率!’
在病床上的健志比想象中有精神,我和义一不禁放心。
义一开怀的大笑说:“健志,你尽管说他厚脸皮!’
“义一你再这样的刺激他,小心被休掉哦!”
“对啊!把你休掉!”我顺着健志的话强调。
(等一下!健志已经知道我和义一的关系了吗?)
就在我的脑筋还未转回来时,义一满脸惊讶地看着健志说:“健志……你都知道了吗?”
健志露出促狭的神情回答说:“就算原本不知道,但是在教室里是谁跟谁在亲嘴啊?”
“原来如此…你那时候在场啊?”
“当时你的眼中除了托生之外没有其他人的存在,这种情况谁敢出声说话?那不摆明找死呀!”
(我想起来了!)
当时我一直想将忘我的义一推开,怕两人亲密的举动引来非议,却没想到班上同学对这件事一点也没放在眼里。
“别再谈那件事了!”我也不想掩饰我的不高兴,声音充满威胁性。
“反正义一是班上的偶像嘛!”我一边喃喃自语,一面将拿到厨房找个瓶子将插上。
“托生怎么了?”毫不知情的健志问义一。
“伤心啊!我当众亲吻他,没想到同学却没有任何反应,他觉得自己被忽视,你现在又提起这件事,又引起了他的无名火!你没看到他那张嘴嘟的像什么似的,万一真的引起风波的话,他不知又会有什么不满?”义一自得其乐的看着托生窃窃私笑。
“我是个十足的被害者。”我一面将瓶放在床边,一面抗议着说:“这件事从一开始我就是被害者,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我老是受委屈呢?太不公平了。”
健志轻松地看着我说:“如果这件事的主角不是你――叶山托生,肯定引起校方的注意,到时候你就准备退学吧!”
(为什么因为是我,所以同学不会把这件事看得很严重。)
我不要再猜想了,干脆直接问他好了!
“健志……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呢?”
“突然看到这种画面我当然吓了一跳,接下来一秒钟我开始觉得怪怪的,那么公然大胆的行为我们看到的人反而觉得尴尬。我对你们没有特殊的情愫存在,不会有什么歧视,所以可以马上冷静下来继续看着你们的KISS镜头,说实在的,那个画面挺美的,尤其是义一的表情相当完美,无论是谁看到了,都不会有反对的意见,不过,应该也有人陷入复杂的心情吧!’
“也就是说…… 我沾了义一的光?”
“应该这么说,假如义一亲吻的对象不是你,我们肯定有不同的反应。”
健志抚摸了床边的百合,继续说:“因为是你,所以大伙儿谅解这件事进而获得默许。
我从小就是个药罐子,一直受到特别的保护,永远是备受呵护的角色,所以就算我和同学的关系疏远,我也不会有怨言。但是你在一年级时,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直到到了二年级和义一同寝室后,你摆脱掉了许多桎梏,神经质的性格也都一扫而空,我不再听到关于你的不好的传言,大家并非一开始就讨厌你,会疏远你是因为你对我们一直保持距离,虽然义一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但是在某种情况发生时,他是认真的!
你记不记得一年级时惹的祸,当时义一把它当自己的事陪你一块痛苦?到了二年级,我们才知道你的笑容长什么样子,大家都在观察你的变化,两年下来的相就算你们没有特殊的关系,也可以感受到那种微妙的变化,正因为义一的对象是托生,所以大家才没有把事情闹大。”
这一刻,我觉得鼻头有点酸酸的。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大家私底下都那么默默地关心我,我总是觉得自己的事都顾不了,怎么可能还想要去关心班上的同学?而健志的每一句话,竟神奇的缓缓渗透了我的心。
离开病房后我和义一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走出电梯来到医院大厅时,我心有所感的对义一说:“好想再来看他。”
义一轻轻搂住我的肩,很坚定地看着我:“我一定会再带你来的。”
“如果我能更早了解他就好了。”和健志交谈后,我真的刻体会到义一所说的话,健志是个好人。
“那不行!我不想你被健志抢走。”
听到义一这样的回答,我真的有点哭笑不得。
“义一!”我虽然语气略带无奈的抗议,但是心里却不禁感到一丝丝甜蜜,“你不用担心,健志有他喜欢的人……”我才说到这里,忽然停住脚步,把视线放在大厅门外。
义一顺着我的视线,捕捉到我们刚才走过的小径上有一位气喘吁吁的少年。
“是森田……”我说。
义一也很惊讶的问我:“森田彻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我赶忙拉住义一的手,退到大厅附近的阴暗。
“喂!托生……”
“嘘!”我将手指头放在唇上示意他别出声。
只见森田在柜台外询问了健志的病房,便走向电梯。等他进入电梯后,我将义一拉出来。
“托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森田为什么会答应参加聚餐的理由。”
“哦!你知道?”
我放下义一的手说:“森田喜欢健志所以才会答应参加聚餐,也许是我多管闲事吧!我觉得欺瞒他太残忍,所以就告诉他健志住在这里。没想到他今天就跑来了,如果他现在看到我们一定会感到尴尬。”
“原来如此!”义一听完我的说明后点点头便转身走向电梯。
“义一!”我赶紧追上义一。
“等一下!你干嘛?让他们单独相吧!’
“不行!’义一斩钉截铁地拒绝我的提议,步伐一点也没放慢,“让森田马上回学校。”义一的口气充满愤怒。
“为什么?他都已经来了,他们互相想念着……”
“擅自外出已经违反校规了。”
义一的眼神好严厉,我被他的反应搞乱了。
“健志见到森田一定会很高兴。”
义一忽然声调高昂,把我的手抓得好痛…
“能高兴得起来吗?托生,你知道吗,让他们俩发展下去只会更残忍,就算两人的心意能互通又怎样?你要健志抱着这份‘爱的遗憾’离开人间吗?”说着,他将我的手狠狠放下,自己冲到电梯口又转向楼梯直奔上楼。
我站在原地全身颤抖着,几乎都无法动弹。
“义一……”
义一为什么觉得他们的相见是件很残忍的事?我倒觉得森田鼓起勇气来到这里的行为,让我不禁想称赞他。难道只让健志带森田去化学准备室就够了吗?想到这里,我回过神也冲向楼梯。
(义一,这不应该是我们争执的重点啊!应该是健志自己本身是否觉得不要见面比较好?最重要的是健志的心意如何啊!)
我跑到病房的楼梯转角,却不小心撞到人。我正想说抱歉时,发现被我撞到的人是义一。义一回头看了我一下,又将视线调回前方。只见森田耸立在病房前,怔怔地盯着门。
“是你叫他不要进去的吗?”
“不是,我走到这里时他就这样了。”
“他在犹豫什么?”
我实在不明白森田既然鼓起勇气来到这里,为什么不进去呢?
“谁晓得!”
“义一,那你刚刚在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一直站在这里。”义一的语气像个泄气的皮球。
“就像傻瓜呆站在这里。”
“我承认!”
“别一副认命的小媳妇样好不好?”
义一苦笑一下说:“喂!你真难伺候!总之,先听听森田怎么说……”
当我们一致决定这么做,正准备朝森田走去时,健志的病房门忽然被打开。就在这一刻一伙儿人全部齐集在病房走廊上。而动作最明显的是森田彻,他手持大束百合,一见到这样的意外场面竟惊吓得将手中的束掉落到地面上。
“我好像身在百合的园里,谢谢!我太高兴了。”
森田随着健志的话点头回应着。而我和义一则是没想过还会再折返回病房来,感觉有点尴尬。
“真是的,没想到头等病房里竟然没有厕所……”
健志这一番话,将刚刚那一幕他从病房里走出的罗曼蒂克气氛全都一扫而空。
“这算哪门子的理由。”
义一存心调侃道:“你根本没有上厕所的意思吧!”
健志坐回到床上,喜悦地在百合和森田的脸上来回凝望着。
“我就知道他会很高兴的。”我在义一的耳边悄声说着。
“我不否认。”义一也很坦率地回答。
“我们会不会变成电灯泡?”
“没关系啦!是健志叫我们留下来的。”
他还是一副无关紧要的口吻。
“对了,森田,你是代表哪边的同学来看我的?”
(咦?)
我惊讶地看着健志迸出这句话。
“是……”森田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管是代表谁,麻烦你回学校后转达我的谢意,我又没生什么大病,大家不要太紧张啦!”健志一脸晴朗的笑容,不以为意地说:“森田,今天很感谢你,我已经退学了,以后我们也没有机会见面,你自己多保重!”
健志很干脆地伸出手,森田虽然犹豫一会儿但是仍将手叠了上去。我看到健志紧握的手背浮现出一些静脉血管,接着他缓缓地将手抽离。
“义一,回去的电车是几点?”
“两点十五分。”
“顺便带森田一起回去吧!车程满长的,一个人太无聊。”
“我……”
“你们三个人回学校时小心点吧!”健志阻止要开口说话的森田,翻身下了床将我们一行人送到门口,“托生、义一、彻,谢谢你们,我不会忘记今天的一切。”
(我也不会忘记的,今天的事我将永远不会忘的……)
当天晚上,我辗转难眠。
(为什么找森田聚餐?为什么我会告诉他健志住在医院?我想他应该都知道才对。当时森田参加饯别会时,他又在想什么?他究竟期望什么才决定到医院去?)
“托生,拜托你想事情时嘴巴闭起来,不要喃喃自语好吗?”黑暗当中,义一忽然发出声音:“这种嘟嘟嚷嚷的声音听在耳朵里,我根本睡不着。’
“哦,对不起?”
“要道歉的话,过来这里。”
“干什么?”我不禁笑了。
“我陪你作伴啊!一块烦恼吧!’义一爽朗的说着。
“真的?”
“我骗你会发财吗?’
“搞不好还赔钱呢!’
“差不多哟!’
“或许吧!”
“来还是不来?快点决定!”
“我去。”我赶紧从自己的床上跳起来,钻进义一的被窝。
‘啊!好温暖!”一股温暖的感觉立刻包围我全身。
“你要跟我商量什么?”
“我只是有点在意……等等,义一,你在摸什么?’
“托生,现在是免费咨询时间,把握机会。”义―一脸诡橘的表情,甚至还说:“一件事一……快把握机会。”
“义一,我今晚没有兴致。”
“拜托!我睡不着啦!’
“义一……”
“托生,拜托你让我累一点好吗?最好是精疲力竭什么事都不能想,我有太多事要牵挂,神经再这样紧绷着,我肯定会倒下去。”
“我是无所谓啦!但已经熄灯很久了,剩下没多少时间耶。”
“总比瞪大眼睛到天亮要好吧?”
(义一…)
“我知道了,你先让我把睡衣脱掉。”
“不用,这样就可以了”
床铺紧接着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嘎吱的声音。
‘啊!义一,明天有体育课,你别在我身上留下明显的吻痕呀。”
“我知道……托生……托生……”
两人的喘息声越来越大,但我还是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太过激动,反复的激情渐渐达到最高点,就在我们俩血脉贲张的下一刻,暖暖的爱包围住我们,霎时激情化为温柔。
“嗯……”我撒娇地将嘴唇贴上义一的嘴,同时承受义一瘫软的身体。
一大早,我和义一被急促嘈杂的敲门声吵醒。
“崎义一,请立刻到岛田老师的办公室去。”
我原本是趴在义一坦露的胸膛上,他突然从床上跳起来,连带着我也滚到床下。
“啊!抱歉!托生……”义一连忙将我抱起来。
“我没事!外面发生什么事?怎么这么吵闹?”
现在还不到六点,窗外的天色还黑鸦鸦的一片。这个时间走廊上传来这么多的脚步声,实在挺不寻常的。
“刚才的声音是三年级的岛居。”义一若无其事地说。
“岛居是不是评议委员长?”
“以前是,现在是我。”
(原来如此。)
评议委员长是由各班级班长推选出来的,而学生会会长和评议委员长的关系就相当于市长和市议会议长的关系。
“我先去一下,托生,咱们未完成的乐趣就延到明天吧!”
“别再说那些无聊的话,不快点穿上制服会感冒啦。”
“你好无情喔!”
“好啦!快去!”我拍了一下义一的屁股将他赶出被窝。
“义一!”
“什么事?”
我真佩服义一在黑暗中能正确地穿上裤子。
“昨天回来的路上,森田一句话也不说……”
“说的也是,那又怎样?”
“你还记不记得,健志在离别前说的话?”
“我没忘记!他说:‘我不会忘记今天的一切’。”
“嘻!你回答得很正确!不过我要问的是前面那句话。”
“托生,我们俩今天交换衬衫吧!”
(义一又在转移话题。)
“不行!今天有体育课。我刚才问……”
眼见义一就要将我的衬衫拿走,我赶紧抢回来。
“不行啦!我的衣服还没洗,很脏!”
“没关系,这样我随时可以闻到你的体味。”
“我又不像你用古龙水,在衣服上还留有余香。我的衬衫没有香味只有汗臭味。”
“你太客气了,托生就算不用古龙水,味道也是最棒的。”
“别灌迷汤,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我说的是实话。”
“你别打断我的问题,昨天我们要离开时,健志直接叫森田的名宇,你有没有印象?”
“没有。”
“骗人!你的听力那么好,不可能没听到。”
“衣服换好了,我要走了。”
义一根本不打算和我继续讨论,但我还是继续说:“如果森田也注意到的话,他的感受不知道如何喔?”
“你的意思是说……”
“健志利用聚餐的机会跟森田再一相,而森田也明白健志的心情。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森田对健志的感情早已经很了。”
义一盯着我没说话。半晌,他毫无表情地抓起法兰绒大衣,就大步走出了房间。
“留下休学申请书就失踪了?”
我可以从电话那头的声音感觉到健志的惊讶。
“义一说也许他会到你那儿去,到时候请你跟我们连络。”
我很冷静地对健志解释着:“连督导学生会的岛田老师都知道,可见事情的严重性。要是理不好,森田可能会遭受退学分。”
“他会到这里?’
“对!但是义一请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托生,我办不到!我真的没有勇气再见到他。”
“你不要说得那么悲观嘛!”
“不是我悲观……就拿昨天来说,我已经竭尽一切所能让自己看起来是那么的平静,很抱歉我真的无法再面对他。”
听到健志这么说,我惊讶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健志……”
彼此爱慕的两个人下定决心分离是多么不容易,尤其经过昨天的事以后,更证明健志不是单恋。义一曾经说的“残酷的结局”果然发生了。
“对你来说是有点为难,又是在你手术前,我们实在不想造成你的负担,但是…除此以外没有别的方法了,这个问题很敏感,只能随机应变了。”我抓着电话,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了。”话筒里传来健志平静的声音:“我尽力就是了,我不敢打包票,虽然我能够再动手术,但我明白自己在体力上衰弱了许多,我连有没有办法走到电话亭都不知道!”
“很抱歉!一切拜托了。”
“别这么说,我想麻烦你一件事,请你转告义一希望他不要轻视我中途放弃。”
“轻视?”
“对!你就这样转告他就可以了,他会明白的。”
“我晓得了,我一定替你转达。”
“再见。”
“嗯,再见!”
我放下电话后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走廊上全是精力充沛的学生,仿佛在夸耀自己的年轻和生命力。这到底能怪谁呢?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同样是十七岁的青春年华,谁希望生病?谁又希望自己的生命提早结束?难道这一切都是“宿命’…
(那么样的好男孩,为什么……)
我越想越消沉,突然间有个声音从我耳边扬起,“男儿有泪不轻弹哦!’
原来是义一,他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我竟然都没察觉。
“托生,辛苦了。”义一轻拍我的肩膀。
我内心忽然有股冲动想抱住义一。
“义一”我上前拥抱住义一,只是紧紧地抱住他――我的爱人!
“托生,这里人来人往的 大家都在看喔!”
“我不在乎!’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想和义一相拥在一起,不管身在何……
(咦?不对!这里是教师休息室的门口。)
一起到这里,我立刻推开义一向后退了两步。这时我注意到义一正对着我阴险地笑着。
“我们俩干脆在这里接吻吧!’
“啊!我先走啦!后面的事就让你理好了!”我转身想跑,但是已经太迟了……
第五堂课开始没多久,健志来了一通电话。
“护士看他站在我的病房前好几个钟头,觉得很纳闷才告诉我的。’
听护士描述,森田穿着不适合十一月的明亮色彩的夹克,和像春天一样的暖色布鞋,感觉好像春天已经到来。健志说,当听到护士的描述时他笑了。
“就像木莲。”义―一边回答健志一边对我比了一个腾利的V字型手势,“森田想为健志的心里带来春天的气息。”
义一听完健志的电话,在回教室的途中告诉我这件事。和义一走在没有人的走廊时,我忽然想起健志交代我的话。
“我差点忘了健志要我转告你的话。”
“健志?什么话?”
“他说如果他中途放弃的话,希望你不要轻视他。”
“哦?”
“你应该没有理由轻视健志对吧?’
“怎么会轻视?他突然这么神气活现,真是狡猾!”
‘你现在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喔”我斜视着他。
“我快烦死了。”
“真是的,一点儿也不坦白,不可爱哟!’
“都这个年龄了,我可不想让人家说我可爱喔!”
“哼!自大外加臭屁!”我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这两项优点我承认是输你。’义一故意摆低姿态,一副甘败下风的样子。
“你再油腔滑调,小心我捏你脸颊喔!”
我最讨厌义一每讨论事情时都不正经点。
“喔!不!请不要伤害我的脸,我是明星耶!’
唉,大家可以想象得出来我听到这句话的反应。
翌日傍晚,我接到森田的电话。他的声音听来十分沙哑,简短地说健志病情忽然恶化后,随即挂断电话。义一刚好在我身旁,立刻拨电话到医院去,询问护土健志的病情。
“今、明两天是危险期,健志可能无法撑到手术,他目前是昏迷状态。”义一说完后,立刻走出宿舍往教师宿舍走去。
我一边追着义―一边想起独自面对健志生死的森田彻。
“那森田呢?’
“森田的事没那么重要,岛田老师答应帮他摆平。
“义一我们可以在他身边鼓励他。”
“现在申请不到外出许可证。’
“但是……”
“别管他了,这是森田自己选的路,我们已经尽力避免他们俩的发展,但森田执意要走到这步田地,就要自己承担后果,这件事不是局外人所能插手的。’
看样子义一真的发火了,他似乎对于我的多管闲事很生气。义一粗暴地打开教师宿舍大门走向岛田老师的房间。他站在岛田老师的房门口用拳头敲打门,就在他猛转门把时,忽然回头转向我。
“义一……”
义一将我的脸颊托住,很温柔地吻着我。
“抱歉!我不该对你那么凶。”
我连忙摇头。
“托生,对不起!我刚才突然想和你亲吻,好不可思议喔!我现在的情绪很平静。”
真是不可思议,我觉得刚才义一像一座活火山随时会山洪爆发,没想到一个吻竟然就能让他平息,难道就如章三说的,我对义一具有疗伤功能。
“岛田老师好像不在?”
刚刚义一这么大力地敲门,到现在还没有人来应门。
“难道手术的成功率是零吗?”我提出心中积压许久的疑问。
“我不是医生。”
“他一定要替换全身的血液吗?”
义一地吸一口气,才说:“托生,如果我有办法解决的话,我早就进行了,健志这是并发症,如果你想知道得更清楚的话,去中山老师那儿问吧!”
“难道要去他太太那儿吗?他太太只是负责管理图书馆的老师喔!”
义一好像又快发火了,我赶忙住了嘴。
“是吗?今、明两天是危险期……” 中山老师喃喃自语。
虽然他只是个校医,但穿着白衣坐在椅子上的样子,更像个在医院看诊的医生。实际上,他以前的确在大医院待过。祠堂学院和市中心的学校不同,不是一通电话救护车在五分钟以内就可以赶到的地方,因此需要具有相当优良资格和丰富经验的医护人员。
“我也觉得今、明两天很危险……诊治他的医生分两派,各有各的权威,治疗方式也各有主张。”
“健志到底生的什么病?”
“一言难尽,你们时间够吗?”
“没关系!晚点名已经结束。”
虽然我对死亡曾经相当害怕,但是还是想一探究竟。
“尽管我们相只有短短的一段时间,但如果不知道朋友因为什么而痛苦,那实在太可笑了。”
从森田和健志的身上我想通了许多事。要不是他们,我永远逃不开哥哥已经死去的回忆,并且责自己没有尽到最后照顾的责任。这种悔不当初的痛苦,经常唤醒、啃食着我的记忆。我想我该长大了,我希望凭自己的力量去越过它!
“健志患的是自发性血小板减少紫斑病和血友病,再加上后天的再生不良性贫血并发症,也就是构成血液的三大要素的各自功能都已经丧失了,这就是夺取他性命最大的威胁,但是他还能活了十七年,也算是奇迹。”
“奇迹?”
“健志在学校的期间每个星期天会在你们现在坐着的床上输血四百CC,井且定时服用药剂,平常在生活上也要避免激烈的运动,注意充足的睡眠等等…,万一有出血状况也会立即通知医护人员,他算是很配合的患者。只是这几个月以来,就算输血四百CC也不见好转,这是预告危险的信号。”
“出血会怎样?”
“血会流个不停,健康的人若出血,破裂的血管会自己收缩,然后血小板会聚集到伤口附近防止出血,凝固的因子会将血液管口堵住。而健志的情形是血小板和凝固因子的功能都丧失掉了。”中山老师家从坐位上起来走到窗边,“他的家庭环境很复杂,从小就不断地进出医院,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活着,我真替他难过,对健志而言,能活着只是一个梦,甚至是场空虚的梦吧!”
“他退学那天,家里没有人来接他。”我一直耿耿于怀这件事。
“他父亲十分忙碌,母亲总以他为耻,唯一的一位弟弟也到国外念书。”
“那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吗?”
“是亲生母亲没错,血友病的情形是不会从父亲遗传的,母亲有这样的遗传因子时,她所生的男孩就会发病,和色盲的遗传是一样的。健志的情形是父亲健康,母亲拥有这种遗传因子,所以遗传的机率占一半,也就是说健志遗传到坏的基因,他弟弟则是健康的。”中山老师细心为我解释。
“所以他母亲……”
‘这是无法抗拒的事实,他母亲也是因为生下健志才知道自己有这种病。这是谁也无法预料到的,她母亲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生下健志,责任不在她身上的。’
义一敲一下我的肩膀,“你可以理解了吗?”
我用力地点点头代表我的回答,“中山老师,谢谢您告诉我这么多。”
“哪里?对了,你们要去医院吗?”
“明天下午,我们想坐快车去。”义一回答着。
“我猜医院大概会谢绝会面,如果你们能见得到面,请替我向他问好。”
“好的,我们就此告辞了。”
走出医务室,走了一段路以后我挽住义一的手臂。
“托生,怎么了?”
“以前我认为自己是天下最不幸的人,现在想起来挺可笑的。”
“可笑?”
“嗯,很可笑,而现在我可以骄傲的说自己终于会笑了。”
因为我身旁有义一陪我一起走着,陪我一起做很多的事。渐渐的,我为祠堂一再发生的事所产生的不能适应感,已经一点一点的消失了。
星期六的傍晚,我们总算千里迢迢地来到了医院。“我们”这群人――包括班上的同学,以及松本老师总共十五个人。我们毫不犹豫地穿越过之前已走过好几的医院走廊。这时,我看见护土推着一辆餐车载着医院的晚餐。忽然间我有种预感,那辆餐车再也没有机会到健志的房间了。一行人来到了健志的病房前,有个人正坐在长椅上。
“是森田彻。”有人低声说着。
“那家伙一定是偷溜出来的。”
只见森田彻望着病房门上的小窗,还有门上挂着健志名字的名牌。
“森田!健志的情况如何?”义一小声地叫唤着,并且小步走到他身边询问。
森田坐在椅子上,望着义一和大家。
“健志不在这里,他已经被移送到加护病房了。”
“是吗?’
义一折回,对大家说着:“健志已经被移到加护病房了,我们去那里。’
松本老师就近问了一下路过的护士,大家全转移阵地到加护病房。走廊顿时变得好安静。义一坐在森田的身边,我则在他的另一边坐下。
“你不去吗?”义一用温柔的语气问森田。
“健志的家人刚才来了,我觉得自己变得好多余。’
“是吗?’
“这一个星期都没有人来,健志一直不省人事……他曾经等待着……”森田垂着头不断地忍住鼻息,他的裤子湿成一片,想必是他不能控制的眼泪滴落造成的。
“你和健志说了很多话?”义一问。
他点了点头。
“太好了,森田!’
明亮的夹克和春天式的布鞋,如同健志在电话里的描述,森田在这里带给健志心灵上的安慰是可想而知的。
“森田,一起去吧!你不在,健志一定会很寂寞的。”
义一抱着森田的肩膀想扶他站起来,但是,森田却四肢瘫痪地往地上跪去。
“小心啊!”
我倒抽一口气,义一眼明手快地将森田从腋下撑起来,扶着他一路走到看护病房。沿路森田紧抓住我的外套,小小的手微弱地颤抖着。就在快到加护病房时,从我们正面的走廊角落冲出一张熟悉的脸。
“义一,托生,快!”
我和义一互看一眼,扶着森田快步走过去。等我们走到加护病房时,已经有一堆人围在床边。我所熟悉的脸混在紧张的医生和护士之间,还有第一见到的很陌生的健志家人。健志的身体各部位插着许多管子,氧气罩盖住健志的脸。
“心跳停止了!”在身边的同学向我们哽咽地说着。
我看了一下森田,他一直疑视着健志,仿佛四周的人都不存在了。
“打了强心针也没用,现在还在做心肝按摩。’
医生卷起袖子想再为健志做急救理,不料,健志的母亲冲过去挡在医生的面前。
“不要再对他做任何的挽救了!”
好一位漂亮的母亲!
但是眼泪已把她的脸型弄得模糊,她什么都不在乎地哭倒在医生的面前。
“我求你,就这样让他安静地去吧……”
“妈妈!你这样会让医生很为难的。”
长得很像健志的弟弟抱住母亲的肩膀,一副稚气未脱的脸,应该还是个国中生吧!医生们很有默契地围在健志的身边,其中一位个子较高大的医生用他的大手,对着健志薄弱的胸膛用力地压下,只见床晃动了一下,医生又重新动作一。突然间,一阵劈啪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什么声音?”我吓了一跳问着。
“肋骨断了!”义一蹙着眉头,别开了脸。
而健志的母亲则两手蒙住脸瘫软在她唯一的儿子的肩膀上。
“健志……”
这时,有一阵像微风般的喃喃自语飘过我的耳边,是森田。
小小的山丘上,可以看见火葬场的烟囱飘扬出细长的烟雾。
“就这样结束了……”义一身体靠在树干上对我说。
在这种场合,即使他一身黑色西装也十分抢眼。
“你好像要把一年份的眼泪都流尽似的,小心,得了脱水症就糟了。”我试着让气分缓和一点。
“你能说这样的笑话应该没事了。’
“义一?”
“嗯?”
“稍微振作了一些吗?’我开心的问义一。
“我好多了!我想最站不起来的应该是章三,他眼睁睁的看着健志的死,他是个冲动过后才有反应的人!”
义一总是能一针见血的分析人的性格,更何况那是他的好友。
“风纪股长和副风纪长都很优秀,可以放心交代他事情啦!”我还是帮章三说话。
“没错――喂!托生……”
“什么事?’
“我总算懂健志的话了。”
‘托生,你是指他说的轻视的意思?”
“不是!而是他说中途放弃的那句话,我一直在想健志到底是在指哪件事情中途放弃……’
我还没说完义一便要断我的话:“星期五那天健志病情恶化对不对?那是有原因的。”
“是因为出血导致的吗?”
我一这么问,义一立刻露出很惊讶的表情,“你为什么那么清楚?”
“是中山老师告诉我的。”
“我低估你了。”
“当然。”难得义一会对我另眼相看,我不禁有点得意洋洋。
“我昨晚直接问中山老师健志的死因,他说健志在一出血时必须立刻止血,问题是找出出血的地方得很多时间,也因此对病情更具杀伤力……义一难道说……”
“对,你明白了吗?”
“健志曾经说过他不想再见森田了,他知道如果一见到森田的话他一定会拒绝不了。”
“像这种情况不应该说他自暴自弃吧?”
“义一我觉得我似乎能了解健志不想见到森田的心理。”
我该如何形容呢?健志和森田彻的邂逅,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有如沐春风般的感受,心中的枷锁在一瞬间全部拔除,他可以充分且细细品尝那种奇妙的感觉。
“健志最后没有贯彻始终遵守他珍惜生命的约定,也许是认为与其过着沉重的人生,不如在短暂的生命里拥有一段美好的回忆。”义一帮我诠释了我无法表达的意思。
“如果手术成功的话呢?”
“万一成功的话,他也不可能从病床下来,中山老师曾经说过健志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因为在逐渐腐烂的内部里注入再多的鲜血也是没用的。”
“是吗?”
我看着火葬场终于明白了健志的心。
“我明白了,健志在死前终于得到人生的彩虹。’
(而这个代价是失去一条生命。)
“我觉得健志的生命就好比易碎的琉璃一样。”
“琉璃?”
“琉璃在原本无色的状况下,经过了形状的制造、颜色的添加,才会变成美丽的制品,我说的对不对?”
“没错!森田就是温煦的阳光,为健志折射出更温柔的变化,使琉璃拥有华丽的色泽。”义一微笑着说。
嗯,形容得真好,彩虹般的琉璃陶醉在令人炫丽的颜色中……
(完)
爱情,
不经意的像微风般降临到我们身边。
但是,
也会忽然像狂风般地吹袭着我们。
当你察觉时,
便不断追逐它。
在校园的绿阴暗角落里,
有一群人像拥有神奇魔术般找出它藏在林荫的踪影。
你会看到温柔的眼眸,
而这边以笑容回应着,
绝不是言语所能形容表达的。
在美丽季节缠绕的色彩中,
一双沉默的眼眸一直追逐看一点一点成长的少年。
沉默的眼眸诉说着:
不要求你注意到我的眷恋,
只求你快乐的生活。
这样的希望就如同祈祷一般不断扩散。
因为他的未来是我的爱,
也远远胜过我的生命。
直到生命的尽头……
凄惨苍白的世界中有一双沉默的眼。
他在眼眸的,
在心灵的海里,
刻地凝视着少年的身影。
幻像般的少年好似听到了凉意的男高音,
然而在挥别之后竟化成实像。
少年坦然地看着他,
从一点也不畏惧的清澈眼眸中投射至他的心坎里。
那是有点痛楚,
有点无奈,
有点心酸的眼神
这是属于铃木健志初的悸动。
两个人的春之始。
还来不及感受季节的转换,
春天马上就结束了。
好似被强烈的狂风击碎般。
他的一生竟画上一个休止符。
终于,
一切的一切全都收藏在人们心灵最重要的一部分,
留下的是甜软的喃喃低语,
轻悄悄地滑过从少年至青年的蜕变。
春风物语之年轻的烦恼
“我爱你。”
义一在我耳畔说道。
“我知道啦。”
我小声地回答他后又紧张地说。
“你能不能把头转向前面?”
我真的不希望他这样一直盯着我看。
“什么嘛!你不相信我吗?”
义一的脸色当场垮了下来。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到义一的脸色变得那么难看,我急忙进行着解释。
(嗨,毕竟现在的场合特殊嘛……)
“喂!崎义一!上课时间你还和邻座聊什么天?站起来!”
“你看!被老师抓到了吧?”
现在是地理课的时间,我们班借用了特别教室来上投影机的课,因此义一特地跑来坐在我的身边。毕竟在教室里我们的位置隔得那么远。
而他所找的他需要坐在我旁边的理由,完全也充满了独断和偏见的味道。自从他任性地把我任命为副班长(完全不容他人有不同意见)之后,他就当众宣称过班长和副班长应该经常一起行动。
“崎同学,摩洛哥的人口有多少?”
地理老师玄田向他提问。
“我没有去过摩洛哥,所以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哪些国家的人口?”
玄田的声音里明显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美国、日本、英国、法国、爱尔兰、澳大利亚、意大利、西班牙、斯里兰卡,还有……”
“够了,你可以坐下了,但是不许再说话。”
义一一坐下就不满地说,“为什么他偏偏要挑我没有去过的摩洛哥问我?”
“崎同学!”
老师听到义一的嘀咕声后,再一叫了他的名字。
“是!”
“请安静!”
老师的话音一落,教室的四面八方就传出了笑声。
义一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拿起平时爱用的钢笔,左右晃动了起来。
我则用手撑住下巴,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下绝对不能再让他坐在我的旁边。
但是,义一也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居然去过那么多的国家,他以前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啊?
据说他从出生起到十五岁为止都是在美国度过的,而我则是土生土长的日本人,至今都还没离开过日本一呢!
“可恶!他一定是看我不顺眼!”
一下课义一就开始抱怨。
“玄田那老头,每隔一个钟头就找我一麻烦,我敢肯定他是想整死我。”
“这也不能怪他,谁让你老是在他的课上说话!?”
我觉得这一切都只能说是义一自作自受。
“我哪有!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爱你呀!”
义一一脸认真地说。
(他又来了。)
“这种话要是每天都挂在嘴边的话反而听起来不象真的了哦。”
我想义一他本人可能都没有发现,他每隔一个小时就要重复说一相同的话。
我整理好地理的教科书和笔记本之后,离开了特别教室,开始往教室走。
“托生,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
我又好气又好笑地点了点头。
现在是五月中旬,很快我们就要面临期中考试了。
然而就在期中考试已经迫在眉睫的时候,我们却还在进行着这种对学业毫无帮助的没有营养的对话。
“你真的了解我的心意吗?”
“我了解。”
“如果你真的了解,我要你现在就吻我。”
我险些在平平坦坦的走廊上摔倒。
“你刚才说什么?”
“在这里吻我。”
义一一脸严肃的表情。
这里可是休息时间、人来人往的走廊耶!而且在走廊上活动的学生有不少是义一的爱慕者,他们正在偷偷地观察着我们地一举一动。
在这种情形下,我怎么可能有胆子轻举妄动!?
“我还不想那么早死。”
最近一年级的新生将义一的爱慕者们组织成了一个团体,义一本人并不知情,但我却受到了波及。
“为什么在这里吻我一下就会早死?”
义一还一脸不解地问我。
“走快一点!快要上课了!”
我无视他的疑问,很快地迈开了步伐。
“等我一下!”
义一也很快地追赶了上来。
“真是受不了他的情话大甩卖。”
我一边叹着气一边下意识地一口接一口地吃着蛋包饭。
“什么是情话大甩卖?”
我正要大口吞下蛋包饭,突然听到有人这么问我。
“啊,野川同学!”
我这才注意到A班的班长野川胜正拿着盘子站在我的旁边。
新学期一开始,义一就独断专行地将我任命为了副班长。这使我生平第一开始要出席“委员会”之类地东西。结果就是,不管是不是我本人心甘情愿,我都不能不和到去年为止都绝对和我无缘的学校的顶级阶层(不只是指成绩)熟悉了起来。
“真是稀奇啊。叶山!你今天居然没有和义一在一起?”
“他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
听我说完之后,野川胜就指着我旁边的座位问到,“这里有人坐吗?”
“没有,请坐。”
我很干脆地回答了野川。谁知道野川竟然特意要加上一句,“这里不是义一的专属座位吗?”
“我们又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
就因为义一粘我粘到会被别人这么说的程度,所以在那之后尽管才过了不到一个月,可是大部分的人都以为我和义一已经是交情很久的老朋友了。这位野川同学看来也不例外。
但是……
“叶山,你一直都独占了义一呢!”
野川对我说话时的口气明显带着刺。
“我们只是同寝室,又刚好是正副班长而已。”
不过我自己也不觉得这算是什么很好的理由啦。
“粘得那么紧的话,别人不误会才怪了呢?”
“我们只是朋友,有什么好误会的?”
“你们该不会已经有过肉体关系了吧?”
听到野川说出这么离谱的话之后,我差点把含在嘴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然而野川却依旧若无其事地吃着自己的蛋包饭。
“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涨红着脸抗议。
最近义一常常想要吻我,但我都尽量避开了。
就算我再怎么喜欢义一,我的“对人接触厌恶症”也不会因此就一下子痊愈。
“你们每天晚上不是都单独相吗?”
(野川同学怎么尽问这些无聊的问题?)
“我和义一刚好被分配在同一间寝室里,寝室又是双人住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为什么我要在这里拼命向别人进行解释,明明是义一他自己要粘过来的嘛!)
“你和义一单独两人呆在一个房间里,怎么可能一点事情也没有呢?”
野川这的口气,一半听起来象是在佩服,一半又象是在把我当傻瓜看。
“要是照你这种说法的话,我们整个学校里同寝室的人岂不是都要是同性恋了吗?”
我多少带着点嘲笑的口气问他。
“义一同学是不一样的!”
什么意思嘛!我本来都已经够因为义一而头疼了。
(咦?他该不会是……)
“野川,你该不会是喜欢义一吧?”
我好像猜中了他的心事,野川整个脸都立刻涨红了起来。
“谁、谁说的!?”
(你还真是纯情呢!)
“你千万不可以告诉义一。”
话一说完,他就一把推开椅子,逃命似的离开了。
“托生,给我一个。”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义一已经毫不客气地把我买来的面包塞进了嘴里。
我和义一都坐在学校树林空地的隐秘进行休息。
从刚才开始我就呆呆地看着义一,因为这已经是第四个我买来的面包被他塞进嘴里了。
“还要再吃一个吗?”
我试探性地问了一下。
“好!谢谢!”
义一毫不客气地将纸袋里所剩地最后一个面包也一口气报销掉了。
没想到才过了一会儿,他却又说,“面包和米饭真的是不一样呢!面包好像永远都吃不饱。”
说完他又看了我手上吃了一半的面包一眼。
“你还要吃吗?”
我不忍心看他挨饿,就把手上的面包递给了他。
“还不都是老师不好!偏偏在中午吃饭时间把我叫去,他自己一定已经先吃得饱饱的了。”
“是我们导师吗?”
不过照我想来应该不是才对。
“不是,是地理的玄田。”
果然不出所料。
“啊,肚子好饱呀。托生,腿借我躺一下。”
“等一下啦!”
义一边说边把身子掉转过来,就这么枕在了我大腿上,然后闭上了双眼。
“刚才做了那么久的苦力,也该让我休息一下了。”
“有那么夸张吗?”
我笑着说。
“OHP那么重的机器,可是我一个人从一楼搬到四楼去的呢。”
“那个机器的确很重。”
要是我去搬的话,是否能拿起来都很成问题。玄田老师果然有够狠。
“对了,这个给你。”
义一依然闭着眼睛。伸手从衣服的口袋中拿出了一颗石头。
“这是什么?”
我接过来仔细一看,那是一块大约有大拇指的两倍半左右的黄土色的石头。
“那是绿宝石的原石,拿去磨一磨的话,一定很有价值哦!”
“真的是绿宝石吗?”
“好像是玄田去旅行的时候弄到的。”
“为什么?那不是很贵重的东西吗?他不会那么简单就给你吧?”
“我一个人去搬那么重的机器,没有点相应的报酬怎么可以呢?”
“义一!”
“好了,我说实话,只是打了个赌而已。”
“你用什么和他赌的?”
“我的护照。”
“什么?”
我几乎想要给他一个耳光。
义一是美国国籍,所以如果没有护照的话他就不能再继续呆在日本,他这个人实在是太任性了。
“可是我无论如何都想要送你这颗绿宝石啊!”
“但是……”
“结果好不就没问题了吗?”
义一说完就睁开了眼睛,阳光衬托出了他那淡褐色的眼珠。
他那么情脉脉地注视着我,让我也无法再继续对他进行责怪。
“可是义一,那我该送些什么给你作为回礼好呢?”
“你什么都不用送,只要你的腿继续让我枕着就足够了。”
义一又闭上了眼睛。
他看来并没有忘记我的“对人接触恐惧症”,因此并没有进一步对我做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义一……)
“谢谢你,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块绿宝石的。”
义一闭着眼睛露出了微笑。
当――当――当――
远方传来的上课的铃声,好像闹钟一样地惊醒了我。(顺便说一句,为什么日本的学校要用这种外国的钟声,我至今都还不明白。)
原来刚才我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义一,午休时间已经结束了,快点起来吧。”
躺在我腿上熟睡的义一,睁开了惺忪的双眼之后,伸了一个懒腰说道,“好,起床了。
义一起身之后又看了看手表。
“咦?”
他马上转过来看着正在收拾垃圾的我。
“有什么事吗?”
义一的眼神好奇怪。
“托生,刚才的钟声是第五堂课的下课钟声。”
这一回换成了我瞪大了眼睛。
“什么!?那不就变成我们翘课了吗?”
(糟糕透顶!)
“你说对了。”
“第五堂课是英文课吧?”
我最不拿手的科目就是英文,如果又被老师盯上了的话……
天啊!我已经可以预想到我这学期的成绩单会有多么凄惨了。
“托生,既然事情已经这个样子,我们就干脆连第六堂课也一并翘掉好了。”
“你开什么玩笑!我们现在得赶快回教室才行!”
“我们就这么回去的话会招来别人的闲话哦。”
“为什么?”
“因为在第五堂课的一个小时里就只有我和你单独相。”
“那我们分开回去好了。”
“这样反而会更让人觉得可疑哦。”
“义一!那么你说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既然怎么做都会招来闲话,我们干脆就照他们所设想的那样去做好了,免得让别人失望。”
“肉体关系”,我的脑海里瞬间掠过了野川在餐厅里所说的那番话,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
“义一,我先走了。”
我把纸袋揉成一团后就逃一样地朝教室地方向跑去。
我尽全力地奔跑,直到校舍的附近才放慢了脚步,不过义一并没有追过来。
似乎很习惯于接吻的义一,十五岁之前都住在美国的义一,他对于比接吻更进一步的事情,也一定很习惯了吧?
“胆子不小啊!叶山。”
我一走进教室,才刚坐回座位上,赤池就走了过来,双手交叉在胸前向我询问。
“虽然成绩另当别论,但你一向上课都很认真的,今天是怎么了?”
虽然他的话说得依然那么毒,但很可悲的是我偏偏无法进行反驳。
由赤池所负责的考勤表,在我的名字下面,一定已经被用红笔写上了“缺席”这两个字了吧?
“那个……,我刚才有点事。”
还好第五堂的下课时间里同学们都在吵闹喧嚷着,教室里乱成一片,所以也就没有人注意到我了。这让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叶山,你地运气还真好,今天英文老师刚巧有事,所以刚才那节英语课改成了自习,但可不是每都能这么走运的哦!”
赤池一边说一边用考勤表拍打着我的脑袋。
“刚才的课改成了自习啊!”
(害我之前还白担心了半天,真是的!)
“对了,义一呢?”
“义一?”
听到赤池的话后,我多少有点心虚。
“你们刚刚一定在一起吧?”
“才没有呢!”
我慌慌张张地否定了赤池的话。
“哦!”
赤池从上到下地打量着我。
“那你刚才去了哪里?”
“去树林那边午休,结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糟糕!说溜嘴了!)
真是所谓地“物以类聚”,赤池不愧是义一的好朋友,在套别人的话上果然也和义一一样的高明。
“OK!那么细节方面回头我会仔细盘问义一的。”
赤池丢下了这句好像刑警一样的台词之后,就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教室。
“好了,大家赶紧往图书馆移动。上还没有查完资料的同学动作要快一点哦!”
第六堂课是古典文学的课,老师一走进教室就发布继续查资料的号令。
他不但没有点名,就连空出来的位子也没有多看上一眼。
义一大概真的是要翘第六堂课了吧?
说好听就是大胆,说不好听的话,这个不良学生……
“嗨!”
可是当我们打开图书馆的大门的时候,却发现义一竟然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阅览室里,还开心地向我们招着手。
“崎义一!”
赤池火速地跑向他的身边。
“你在这里干什么!?你竟然敢给我翘掉第五节课!”
因为有老师在场,所以赤池在说后半段话的时候,声音压得极低。
“我一直都在图书馆。”
“哦,原来第六节课在这里上啊?”
图书馆馆长突然从成排的书架中走出来,他对义一说,“崎同学,看来你想连逃两节课是逃不成了。”
奇怪?
“馆长,不好意思,我只好下再来帮你整理了。”
义一说完之后就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来到了我的身边。
“托生,你的古典文学需要查什么资料吗?”
义一靠在我耳边轻声地说着,我隐约能闻见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香气。
“喂!义一!你是我们这一组的!”
对面有人在冲义一大叫。
义一耸了耸肩膀,对我挤了挤眼睛之后才无可奈何地走了过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教职员办公室前的布告栏贴出期中考的范围了。
义一一走进宿舍的寝室里,就放了一张小纸条在我的书桌上,并且坐在一边看着我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古典文学的资料。
“托生,你们那一组的题目好像很复杂啊。”
“对,不过也是因为我原本就最头疼古典文学了。”
虽然都是日语,但我就是搞不懂它。
“你的头脑比较适合数理类,而且你又有洁癖,如果不把所有的答案综合成一个切实的数字的话,你就无法接受吧?”
“你怎么这么说……”
我抬起头来瞪着义一。
“难道不是吗?就连对朋友,你不是也一个个地贴上了标签吗?这一个是同班同学,这一个是只见过几面的朋友,这一个只是刚好同寝室的室友。就算对方有什么心情上的变化,你也只会当作没看见,没听到,不知道。”
“义一,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太迟钝了!”
“义一……”
“因为担心我们的关系被误会才落荒而逃的人却偏偏这么迟钝!”
“哪有落荒而逃?只不过,谁都不喜欢被误会吧?”
“你说什么?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啊!”
义一用拳头敲了一下桌子后说道,“在这个世界上,有谁不希望能和自己喜欢的人更亲近一点?”
我能了解义一的感受,却不知道该如何反映才对。
“托生,拜托你多少也替我想一下好不好?”
“义一,对不起。”
我只能这么回答。
“我又不是要你道歉!”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替义一想过,只是我却没有想过希望他吻我。
义一一看我低下了头,就立刻一扫刚才生气的表情,笑着对我说,“是我太无聊了,托生,你就忘了我刚才说过的话好了。我心情不太好,对不起。”
义一说完之后就走到了门口,然后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听到走廊上的义一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之后,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义一对我的感情我不是不知道,不过我还没办法做出相对的回应。
义一是那种有什么话都直接说出来的人,可我现在却连自己的心意都还捉摸不定。
义一可以对我说上千万句的“我爱你”,但他会不会只是因为我过于冷淡的态度,所以才要格外费尽唇舌地表现对我的爱意呢?
我想我还需要再仔细地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隔天的午休时间。
“啊!太巧了,能在这里见到你。”
野崎大介满脸堆笑地冲我说道。
(他明明就是故意在这里等我的。)
“你还在用这种老套的招呼方式啊?”
我面无表情地回了他一句。
“我和你一开始就已经是老套的关系了嘛!”
野崎大介指的是返校那一天的“咖喱饭事件”。
“你有什么事情吗?”
“你难道有事急着要走吗?”
“我可不想把宝贵的午休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
“和你同寝室的那小子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野崎大介边说边将肩膀靠在墙壁上,双脚交叉站立,一副自以为是美男子的样子,这小子似乎不摆个POSE就浑身不自在。
“什么?”
“那家伙是个公子,你可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你就是为了要说这句话,才一直埋伏在这里等我出现的吗?”
(你也未免太闲了吧?)
“你看!”
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两张票,而且是古典音乐会的票。这家伙还真是学不乖。
“这我是认真的。自从发生了上的事情之后,我就被你那种外柔内刚的气质给吸引了。”
“是吗?”
我不置可否地抬脚就要走人。
“等一下!”
野崎大介一个健步冲到了我的面前。
“因为太晚才去买票,所以只剩下了最前面的位置,但是最起码我买到正中间的票了!而且我保证绝对不会在演奏中睡着。”
“我不去,你自己看看票上的日期。”
我笑着指着票子说道。
“音乐会的日期刚好是我们学校期中考的日子哦!”
“啊!糟糕!”
自从发生咖喱饭事件之后,野崎大介就会偶尔跑来向我献殷勤。
我是觉得他的口味还真是有够独特啦,但也说不上特别的讨厌他。虽然在他给我的第一印象里,他是那种少接近为妙的家伙。
他在咖喱饭事件的第二天就来到了我和义一的寝室,再向我和义一道歉,并且承认是高林泉在背后指使他这么做的。
象他那样自尊心超高的人居然会如此老实地低头认错,说实话我当时还蛮惊讶的。
野崎大介在我们房间的时候,拼命说笑话想要取悦义一,但是义一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那也就是说其他的日子就可以了吗?”
野崎大介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抱歉,我实在没有什么兴趣,你还是和你的崇拜者一起去吧。”
“我才没有什么崇拜者呢!”
“是吗?喂!托生!”
义一突然从T字形走廊的墙角探出头来。
“你在蘑菇什么?还不快一点!”
义一的口气好像很不耐烦的样子,我还是快走为妙,不过也多亏了这样我才能摆脱野崎这个缠人的家伙。
“再见。”
我向野崎大介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头也不回地走向了义一的方向。
“你不要理野崎那家伙啦!”
一到理化教室,义一就立刻对我提出了抗议。
“你在吃醋吗?”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没错。”
义一好像有点恼羞成怒的样子,他敲了敲我的脑袋说,“赶快回座位上去坐好!”
“遵命!班长大人!”
义一也挺可爱的嘛!
理化教室的座位安排和教室一样,我和义一分别坐在遥远的两地。
但是,在六人坐的实验桌上,坐在我正对面的却是赤池。
“我终于知道了。”
就在我走回到座位,正要坐下的时候,赤池突然嘀咕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我足足了三秒钟才确定赤池是在对我说话,因为他不但把脸转到其他方向,而且听起来象是自言自语。
因为桌子边已经坐满了其他成员,所以他又以眼神暗示我到理化教室的阳台上去。
我一走到阳台,赤池便打开厚重的教科书,放在了我的手上。
“我有问过你什么问题吗?”
“这当然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啦,你假装看着书好了!”
赤池压低声音对我说。
而我因为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傻傻地盯着书看。
“我知道昨天第五节课义一在哪里了。”
我的心好像被人一把攥住一样地抽紧了。
“虽然是到如今按说没什么必要再和你说了,但是你知不知道,义一是为了什么人才拜托图书馆的中山老师为他做的假口供?”
“什么人?”
“除了叶山托生以外还能有谁?”
“我?”
“说老实话,你还真会麻烦人啊!”
赤池将声音放得更低了一些。“你为什么老是要让义一那么为你操心?只不过是一起旷了一小时的课而已,有必要要那么隐瞒吗?叶山总是给义一带来多余的麻烦,高林泉的事情也一样,如果当时叶山有好好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的话,义一也就不用特意费心做到那种程度吧?”
我多少有些火大,就算我脾气再好,也不想被人说到这种程度啊。
“不好意思,赤池同学。我先声明一下,这可不是我拜托他那么做的。”
“不只这样,还连看人的眼光都没有。”
“什么?”
“你刚才是不是和野崎大介在走廊上聊天?”
赤池用锐利的眼光紧紧盯着我,就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一样。
“和你无关。”
“真是不知好歹的家伙!”
“你是想故意惹我生气吗?”
我有点气愤地小声问他。
“要惹你的人是野崎才对,而且这件事情弄到最后也和义一有关。”
“有什么想说的就请你直说,不要那么吞吞吐吐地绕弯子。”
“我告诉你,义一和野崎打赌……”,说到这里的时候,赤池咬住了自己的拇指,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才又说道。
“他们赌的就是你,叶山托生。”
“我!?”
我不禁失声叫了出来。
“嘘!”
就在我大叫的时候,凑巧上课铃声正好响起。
“赤池!”
“剩下的事情放学后再说。”
说完之后,赤池就很快地溜进了教室。
不用说,在那之后,上课的内容我半点也没有听进去,一心只想找赤池问清楚刚才的事。
放学之后,赤池强迫我留下来帮他打扫厕所,作为换取他知道的情报的条件。
“你可不要说是我说的哦,因为义一不是那种为别人做了什么就想挟恩图报的人。”
这倒是真的,义一并没有说自己是为了我而做的不在场证明。但是,他所做的不在场证明确实是让我松了一口气。
“野崎会那么低声下气,主要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只要能把你约出去一,想要侵犯你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他在向他的那群死党夸口说哪怕用强的也要占有你的时候,刚好被路过那里的义一听见了,于是义一就向他进行了宣战。”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放学之后。”
“可是义一他什么也没有对我说啊。”
“他怎么可能对你说得出口。”
赤池边说边将装满水的水桶泼向地板。
与其说他是在打扫地板,倒不如说他是在让厕所发大水。
“他们两个对于自己的体力都很有自信,所以他们决定以体育考试中的耐力跑的成绩来分胜负。”
“野崎是三年级,义一才二年级,这样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这种情况确实不利于义一。”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阻止他们呢?”
“你可千万不要去说什么,因为义一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告诉你的。他说他只是出于室友的情分才这么做的,和你没有直接关系。”
“赤池……”
“我也是倒霉,刚好撞上了义一宣战的场面。尽管义一好像认为自己绝对不会输,但情况真的对义一很不利。就算义一一向是体育万能的人,但他毕竟没有参加运动社团每天进行正规的运动锻炼,更何况野崎还是篮球队的队长。”
(啊,义一……)
“你不但不知道义一对你如此的关心,还在走廊上和野崎谈笑风生,真是佩服你的粗神经啊!”
“赤池,如果野崎赢了会怎么样?”
“义一会被揍一顿,而且他必须把你交给野崎。”
“那如果是野崎输了的话呢?”
“那他就得挨义一一顿揍,而且发誓从此不再打你的主意。”
“真是的,我是义一的室友,又不是用来下注的筹码。”
“千万不能让义一知道是我告诉你这件事的哦!”
赤池又补充了一句。
“我还不想在期中考之前就住院。”
“托生,你听好,动词的活用看起来很复杂,其实非常简单,大致的变化我都整理好写在这里了。”
“你有没有在听啊?”
“没有。”
“人家好心好意来教你你最不拿手的课程,你怎么这个样子……”
“英文考零蛋我也不在乎了,随便它怎么样。”
现在我脑子里除了义一和野崎打赌的事情以外,什么东西也装不进去。
“你这样就会输给别人哦!”
“输就输,我不在乎,反正我又没有和别人打赌。”
义一只是开玩笑而已,但我的回答却带上了赌气的味道。
义一皱起了眉头打量了我一阵。
“那个不可靠的家伙!”
义一丢下了这句话后就冲出了房间。
“义一!”
(糟糕!)
我赶紧也匆忙地追了出去。
义一毫不犹豫地冲向了赤池的房间,然后很粗鲁地打开了房门。
“章三!你到底想怎么样?”
义一大声地冲他怒吼。
与赤池同一寝室的太田隆二看见义一气势汹汹、破门而入的样子,立刻一脸害怕地躲到了墙角。
赤池不慌不忙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在看到躲在义一身后的我之后,露出了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然后他很冷静地对义一发了话,“反正事情迟早也会被他发现,不过还是对不起。”
“你……”
义一一个健步冲向赤池,二话不说就揪住了他的胸口,另外一只手则攥紧了拳头。
“义一!住手!义一!”
我从后面抓住了义一的手,大声叫嚷道。
“我最讨厌别人打赌了,就算你有胜算,我也不希望你是为了我去和别人打赌。”
听我这么一说,义一的怒气缓和了许多,于是我接着说道:“放开赤池吧!”
义一松开了手,赤池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赤池将衣领拉好之后抱怨说:“你还真有把傻力气,要是耐力跑也有这个能耐就好了。”
义一的火气明显又冒了上来,他抓住我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赤池的房间。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会在意的。”
我在义一身后表示。
真的很奇怪,我明明对于和义一会出现流言而那么害怕,但是对于野崎的事情却有种随便别人怎么胡说都无所谓的气势。
“可是我会介意。”
义一带着我朝屋顶的方向走去。
“有什么可介意呢?我已经拒绝了他啊。”
“你以为事情那么简单吗?”
“可是野崎那个人感觉上就只有嘴巴厉害而已。”
“那也要看对象是谁。”
这个是在说因为对象是我?还是说因为对象是义一?
打开那扇沉重的铁门之后,一阵凉快的夜风吹了过来。义一很舒服地长吸了一口气。
“你带我来屋顶做什么啊?”
“做耐力跑的练习呀。你愿意陪我吗?”
“好。”
“那么,预备――开始!”
义一自己下了命令之后就跑了起来。
我脱下外套,把它挂在了门把上,然后在大约有三个网球场大的屋顶和义一一起跑了起来。
“有健康的体魄才会有健全的心灵嘛!”
过了一会儿,义一转过头来对我说:“托生,你很担心我吗?”
“不会呀,我才不管你会不会挨打,我、我……”
我的眼眶突然一热。
“喂!托生,你不要再说这种会让我丧气的话好不好?”
义一突然站住不动。
“托生?”
我从后面抱住了义一,义一只隔了一件衬衫的身体好温暖。
“义一,你这么做实在太乱来了……”
我的声音渐渐哽咽住了。你老是这样,老是这样!
“爱哭鬼!”
义一温柔地说道,并用他的双手覆盖住了我的双手,他那骨感的手十分温暖。
“其实你没有必要对我这么好的。”
义一身上的古龙水香味传了过来。
“你可不可以放开我?”
义一说道。
但我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义一。
夜风吹过义一的头发,他柔软的发丝也拂过了我的脸庞。
我把额头靠在义一的肩膀上,嗅着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香味,地陶醉在了里面。
“托生。”
义一咳嗽了一声之后说道。
“啊?”
“你可不可以不要从背后抱住我?可不可以转到正面来?”
义一以交谊舞一般的手法将我转到了他的面前,因为我们的身高相差不多,所以几乎是脸对脸的状态。
“你抱我抱得那么紧,害得我的理性都飞走了哦。”
义一微笑地注视着我,用双手将我紧紧环抱住,然后,他的双唇渐渐地贴近了我的唇。
“我爱你。”
义一吻着我说。
“我也是。”
我闭上了双眼,双手环绕住了义一的背部。
“老天爷也是站在我这边的。”
义一吹着口哨,靠在屋顶的围栏边往下看。
他正在观看三年级的体育考试状况。
“叶山,你不觉得义一常走狗屎运吗?”
赤池说道。
我也依靠在围栏上,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我自己也没想到昨天会下起大雨来,而且更不认为义一在事前也会预计到这一点。
我们二年级体育考试的那一天,大雨从早上起就下个不停。
到了中午虽然天气好不容易放晴了,但是由于跑道泥泞不堪,所以二年级的测试改在了三年级考完了后一天。
这下形势就逆转了。
“接下来就是耐力跑了,野崎是C班的吧?”
义一将一条腿跨在了围栏上。他的腿好长啊!我忍不住赞叹地说:“义一,你的腿好长啊!”
“哦?是吗?”
义一也看了看我的腿。
“义一,你真的好帅!轮廓,又是个美男子,好像外国人呢!”
“什么?”
义一呆楞了一下,然后和赤池对望了一眼之后就大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义一抱着肚子笑个不停。
“不过,这还是第一有人这么当面夸奖我呢!”
“义一的血统里确实有法国的遗传,所以长相和一般日本人不太一样也很正常。”
赤池一边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水,一边笑着解释。
(我说的话有这么好笑吗?)
“可是,这不是很厉害吗?居然有外国的血统呢!”
“托生,你啊,怎么老是在奇怪的地方感动呢?这只不过是因为我母亲是混血儿而已吧?”
“哈哈,和叶山在一起果然永远都不会闷!”
赤池笑嘻嘻地说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狠狠地瞪了赤池一眼。
“啊,午休时间快结束了,我们赶快回教室吧。”
“托生,你先回去好了,我想要知道野崎那家伙耐力跑的成绩是多少。”
“崎义一!你居然当着风纪委员的面说要旷课!”
赤池用手指住了义一。
“想要打架的话我随时奉陪。不过我可是不会输的。”
义一对赤池挤了挤眼睛。
“但是,如果你要翘课的话,我就留下来陪你。
赤池也摆出了死皮赖脸的架势。”
“这样好吗?”
我反而担心起来了。
“反正都已经上了贼船。虽然一有三个人翘课比较扎眼,但是好在第五节课只是发回上的考卷订正答案而已。”
“你们两个都回去吧。用不着陪我。第五节课是英文课,托生,你顺便帮我把答案订正在考卷上。”
“好。”
“一会儿见。”
义一没有再看我一眼,只是表情严肃地盯着操场的方向。
我和赤池对望了一下,没办法,我们只好乖乖地回了教室。
“义一要我帮他订正答案,可是……”
可是义一的答案是被当作标准范本贴在了黑板上。
而我由于有义一帮我临时恶补,所以以六十三分的成绩低空飞过,打破了我目前为止最高分五十分的记录,可以说是大有进步。
赤池替义一撒了个谎,说他因为肚子疼所以去保健室休息了。
但是事实上,义一真的只是要知道野崎大介考试的成绩吗?
还是说他是为了明天的考试而在屋顶练习?
那个愚蠢的赌注依然健在。
今天早上野崎大介特意把我叫出去说话,夸口说什么要为了我而创造耐力跑的记录,我想他还不知道我已经听说了他和义一打赌的事情吧?
看野崎大介那么信心十足的样子,就算他不是三年级的第一名,至少前十名的成绩总是有的吧?
下课后,我立刻冲到了屋顶上。
“野崎的成绩怎么样?”
操场上三年级的最后一组的成绩也已经出来了。
“普通,照这个样子的话胜算应该是五五开吧?”
义一正在屋顶上做体操,因此满头大汗,我想他刚才一定练习过跑步吧?
“义一,你身上有一股味道呢。”
“很臭吗?”
义一闻了闻自己的身体。
“大概是因为流了很多汗,所以有汗臭味吧?”
“不是汗臭味,是古龙水的味道,我好喜欢。”
“我擦的可是便宜货哦。”
义一苦笑着表示。
“你一定要赢!”
“这是我第一听到你对这件事发表意见呢!”
“你绝对要赢哦!”
因为我喜欢你。
“当然,我可是有必胜的决心的。”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为我加油!”
“哦,我会很大声地为你加油!”
“尤其是最后一圈的时候,你一定要竭尽全力为我加油。我跑到最后一圈的时候往往就会支撑不住。”
“我本来觉得输或赢都无所谓,但是现在我希望你能赢。”
我的话似乎给予了义一莫大的动力,他的眼神中闪烁出了光芒。
“明天一定会是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
隔壁床上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泄漏了进来,照耀在义一熟睡的脸庞上。
在这个世界上,有谁会不希望和自己喜欢的人更亲近一些呢?
我逐渐能够了解义一说这句话时的心情了。
我真的太迟钝了。义一和野崎大介宣战的那一天,他回来之后之所以不告诉我,就是因为他打算自己默默承受这一切,努力去赢得这场赌注的胜利。可我不但丝毫不体贴他,反而让他向我道了歉。
我还是把一直埋在心底的话都告诉义一好了。
可是,我好怕,如果就此失去义一的话,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现在的我只在乎义一,义一就是我的全部。
我并不是义一所想的那么纯洁。
虽然我知道一味逃避并不是上策,但我就是没有勇气向义一说出全部的真相。
“对人接触恐惧症”,义一取的名字还真是贴切。可是,只要你抱过我一的话,你就会知道我并不是第一。
这两个月以来,我们一直住在一起,我知道你很多都想抱住我,但你都忍耐了下来。
我也并不是想主动让你抱,但同样身为男人,我知道这样把自己的欲望压抑下去有多么痛苦。但是如果被你发现真相的话,我真的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无法想象那种状况,也不愿意去想象。
我虽然很想回应义一对我的感情,但我目前还办不到……
“那就吻我一吧?”
义一巧妙地化解了尴尬。
但我还从没主动吻过义一,也没有要求过他吻我。
义一,请你原谅我到现在都还在原地踏步,始终不能鼓起勇气向前迈出一步。
为了不吵醒义一,我悄悄地下了床,走到他的床边静静地看着他熟睡的脸庞。
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但是义一却改变了我的想法。
义一虽然并不了解我的过去,但是他却以热情改变了我原本封闭紧锁的心灵。
“义一,请接受我的吻。”
我轻声说着并献上了一吻。
如果义一赢了的话怎么办?我们的关系无疑将更进一步。
虽然我不喜欢打赌,但是为了义一,我也必须好好地下定决心了。
起跑的枪声响起之后,所有在跑道上的学生就一起向前冲去。
“义一好厉害啊!”
赤池有点惊讶地说。
“他一开始就跑得那么快,不知道后面撑不撑得住?一千五百米和五百米毕竟可是差了不少呢!”
义一摆脱了其他人领先跑在前面,就好像长了一双翅膀一样健步如飞。
“男人一旦谈上恋爱就会变成呆头鹅,看来义一也不过是个一般的男人而已。”
赤池仔细地盯着我看了一阵后,突然大惑不解地说:“义一到底是喜欢你什么地方呢?”
“我自己也想知道呢。”
我无奈地笑了笑。
“我想连他本人可能也不是很清楚吧?”
“这倒是常有的事。不过义一对你可是认真的。”
“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说呢?算是直觉吧?而关键则是那个宣战布告。因为义一原本是那种级长体质的人……”
“还有这种体质吗?”
“有啊。所以四月的那件事,我开始也只以为是他的级长体质的关系。他从去年起就有所体现了,所以我们班上才一个退学的也没有。”
“原本该有吗?”
“如果放任不管的话,总会有两、三个吧?”
“我都不知道。”
“义一这个人其实为人非常圆滑,如果他进入社会的话,一定会出人头地吧?不过话说回来……”
话说到这里,我和赤池又同时看向义一,他目前依然保持领先。
“就算以义一的最好成绩,也很危险呢。”
“他本人说是五五开啊。”
“义一虽然说胜负的机率是五五开,但其实应该是四六开才对。”
“哪一边是四?”
我很担心地问赤池。
“义一。”
“啊……”
我不禁轻呼了一声。
“他总是在最后一圈就慢下来,他其实比较适合短跑。他也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最开始才格外拼命。真不好说啊。”
“赤池,你喜欢义一吗?”
“当然。”
“我和他的事情,你看在眼里的话一定也不是很舒服吧?”
“没错。”
“你希望义一输吗?”
“一半一半,不,应该是三分之一吧?”
“我喜欢义一。”
我在心里下了一个结论。
“我知道,你就不用再强调了。”
“我希望他能赢。”
“哦,然后呢?”
“所以最后一圈我要和他一起跑,你跑得比我快,所以请你来为我带跑。”
赤池好像不敢相信这番话会出自我的口里,一脸惊吓地瞪大了眼睛。
“拜托你了,赤池。”
“你还真是会打如意算盘,他们这一组跑完之后就该轮到我们跑了耶!而且你陪他跑的话,一会儿一定会挨老师骂的。”
“我希望他赢。其实就算万一他输了,野崎大介要对我怎么样的话,我自己是不在乎的。没错,只要没有人喜欢我的话,我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
听到我的话后,赤池吓了一跳。不过这也不奇怪吧?
“喂!叶山,你没有发烧吧?”
他甚至还假装要把手放到我的额头上:“你不是明明只要被人这样一下就会昏过去吗?”
“我很清醒。但是,如果因为别人对我怎么样而令其他人悲伤的话,我就不希望让事情变成这样。我不想让义一伤心。所以求求你,请你帮助我。”
“好,我帮你。”
“谢谢。”
“不过,这你可绝对不能把刚才的话告诉义一哦。你可别对他说什么我被任何人侵犯都不在乎的话。因为你可是义一心目中最宝贵的东西呢!”
“好,我知道了。”
义一只剩最后一圈了。
在进入最后一圈的时候,义一的速度果然慢了下来。
“叶山,我们走吧。”
赤池很快地跑进操场,我也全力地追了上去。
我们在跑道内侧的操场和义一并肩跑了起来。
“义一,是叶山坚持要和你一起跑。我算是被强迫的,不过也不能不跑了。我在前面领跑,你要追上来哦!”
“谢谢!”
义一笑了一下,看起来似乎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义一!加油!”
我向义一点了点头。
“那边的那两个!不要影响别人的考试成绩!快点走开!”
虽然听见了老师的叫声,但我们现在可没有时间搭理他。
野崎大介一定正在教室那边注视着我们吧?我才不要让我的义一挨揍呢!
“义一!加油!”
越来越接近终点了,老师开始读秒。
“只要在三十秒之内跑到终点你就赢了!”
赤池在一旁提醒义一。
义一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表情也越发的痛苦。
越过弯道之后就只剩下直线的四十米。
老师的读秒声随着我们接近终点而变得越来越清晰。
“二十四、二十五。”
义一听见老师的读秒声后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了一下终点线。
“二十九、三十。”
不行,时间流动得太快了。
只剩下五米了。
“三十四、三十五。”
义一!四米。
“三十六。”
三米。
“三十七。”
两米。
“三十八。”
一米。
此时义一的脚好像有点支撑不住了。
“义一!危险!”
“三十九。”
天啊!
“第一名,崎义一!四分三十九秒,今天的最高分。”
哇!哇!哇……大家都大声鼓掌叫好。
“体育社团的人如果低于这个成绩的话,放学之后就全都留下来重跑。”
老师的话音一落,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哀号声。
“义一,还好你没有摔倒。”
“真有两下子!居然跑得这么快!”
也不知道义一有没有把我们的话听进去,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操场的中央之后,就以大字形的姿势倒了下来。
他的胸膛起伏得非常剧烈,他一定是累坏了。
“下一组就位。”
我们这一组就要考试了,所以我没办法继续留在义一身边,只好向跑道的方向跑去。
“崎同学,真难得你会为了体育测试这么卖命演出。”
我们的导师蹲在义一身边说着。
义一的呼吸已经恢复正常,他起身盘腿坐在草地上。
“我第一看到你这么卖力跑步呢?虽然姿势难看了一点,但是这个成绩可相当不错哦!怎么样,要不要参加橄榄球部试试?你这种拼搏精神很可贵哦!”
“我只是透支了我的体力在拼命而已,如果让我这样的人成为专业球员的话,一定会破坏橄榄球队的形象哦!”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没有。”
“真的?”
老师露出了怀疑的眼神。
“真的。”
老师转头看了看倒在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我之后说:“你还好吧?振作一点!”
说完之后大家就朝着集合的方向走了过去。
“喂!振作一点!你还活着吗?”
“没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到底是谁发明的耐力跑这种考试项目的啊!简直折腾死人了。
“大家都回去集合吧,托生,你恢复元气了吗?”
“还好我们学校没有马拉松大赛。”
我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到。
“听说明年就会开始举行哦!”
“什么?”
我很快地挺起了上半身。
“骗你的啦!”
义一笑了笑。
“他们在叫我们过去集合了。”
当我正要站起来的时候,义一抓住我的手,然后迅速地吻了我一下。
“啊!”
“托生,谢谢你替我加油,我好高兴。”
“被、被别人看到的话怎么办?”
“谁在看呀?”
我往集合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大家都在忙着集合,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我们。
“你站得起来吗?”
“没问题。”
我虽然勉强站了起来,但两条腿还是软绵绵的没有力量。
“啊,对了。”
我到现在才想起来,我还不知道野崎的成绩。
“野崎的成绩是多少?”
义一突然停住了脚步,双手叉在腰上,故作生气状地说:“你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就来加油!”
然后他又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头。
“算了,这才象是你的为人。”
义一说完之后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然后就走进了集合的人群中。
我大概也猜得出野崎的成绩比义一差,但我还是不死心地追了上去。
“义一!你还没告诉我他的成绩呢!”
-完
春风物语之四
第一章
“义一,不行拉,做这种事的话……啊……”
黑暗中充满两个人热情的喘息声。
“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
义一急促的低语,在我耳际微微地响起。
突然间,义一猛烈摆动腰部,加速我的喘息,我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义一宽厚的背部。
“托生,我爱你……”
低语的最后,我的额头紧紧地埋在义一的肩口上。义一缓缓抬起身,翻过身,向上仰躺,将我拉到他赤裸的胸部上,温柔地拥抱我。
“托生!痛吗?”
义一小声地询问,我则默默地摇头。
“好久没有了,我好象没办法……”
“抱歉。”义一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说。
**在义一的怀里,缓缓地闭上双眼。像这样能让我安心依靠的地方,除了义一的胸膛以外,似乎再也找不到其他地方了。
“义一,我没事。”
才一说完这句话后,突然屋外开始落下足以令整间小木屋摇晃的大雨。
激烈的雨势有如大地悲鸣一般,不断打在老旧的小木屋上,而严重腐蚀的木窗,像是随时会崩落似地摇摇欲坠。
漆黑的夜让人清晰地感受到这样“大粒”的雨,实在是够恐怖的。
“好大的雨。”我说。
“是啊!一定是老天爷嫉妒我们的感情。”
义一说着又亲吻了我的头发。
“不过我倒是吓了一跳,先前完全没有会下雨的征兆啊!”
我们离开别墅时,肉眼都可以判断出这是一个好天气,天空中连一朵雨云都没有浮现。
“可能这里是高地的关系吧!”
义一轻轻地亲吻我的脸颊,又呢喃地说:
“这和山上的天气一样,变化非常迅速。”
暑假期间唯一的返校日结束了,八月下旬,义一邀我到位在旧轻井泽的崎家别墅。
我们现在所在的地点是位在别墅附近、四周杂木环绕的小湖旁、一间看似年代已久的小木屋中。
这间小木屋已经很久都没人使用过,拜此地为“私有湖”的传闻性之福(真实性暂且不论),这儿完全没有好奇的观光客造访。
布满蜘蛛网的小木屋中,腐朽老旧的木板蛀洞斑斑,吵人的倾盆大雨更是不绝于耳。
“我们怎么回家呀?”我担心的问着义一。
“反正已经流了满身汗了,就淋雨回家吧!”
义一若无其事地回答我说:
“从这里到别墅,跑五分钟就到了。”
“我不太想淋湿耶!对了,义一现在几点了?”
义一捡起放在满灰尘的地板上的手表。
“快十点了。”
黑暗中,义一的眼睛凝视着我。
“已经这么晚了,再这样继续躲雨下去,富美一定很担心。”
义一的老爸在国内拥有好几栋别墅,每栋别墅都有专门管理的人住在里面看守。
八月上旬我会到井上佐智家打扰过。我对佐智家别墅面积占地之大惊叹不已,但在惊讶之余,我还是想象义一家的别墅绝对会比井上家略胜一筹。
没想到事实跟我预期的相反,义一家在旧轻井泽的别墅只是栋雅致的小房子。不过,还是比我家的房子宽敞。
至于长年独自管理这栋别墅的大城富美,今年已经七十岁了。
她是个上了年纪的欧巴桑,但是从别墅落成到现在为止,她一直抱着一丝不苟的专业精神管理整栋别墅。
“答对了,富美她很神经质。”
义一抱着我坐起上半身。
“是吗?”
我笑了,因为义一说话的表情,简直就像在说自己祖母事情的孙子一样。
“而且她年纪也一大把了。”义一打趣地说。
我轻瞪了他一眼说:
“富美已经七十岁了,我却看不出来。”
“可能是她外表看起来很年轻的关系吧!感觉好象连五十岁都没到。”
“到现在她的身体还是很健朗。对了!托生,你找得到自己的衣服吗?”
义一话锋一转,我知道是因为自己忙碌的动作让义一察觉到。
“恩,这里虽然很暗,我还是找得到。”
尽管义一嘴里说富美身体健朗,但是他为了顾虑富美,从我们来别墅的第一天到今天为止,都不曾在晚上出去约会过。
可是恋人就在眼前,而且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别说不能同床,就连手都不能牵一下,这种感觉让人倍感煎熬。
今晚义一以到外面乘凉散步为由,带我到他从前发现却不曾接近过的这间小木屋来,这才纾解了我们恋人之间的相思情怀。
我们小心翼翼地拉开门闩,门闩上的铰链已经松掉大半,所以木板门很容易就被我们推开。
朝屋外探去,一阵狂澜般的雨猛地打在我们脸上。
“哇呜,好大的雨!”
“托生,有没有东西忘了拿?”
站在我背后的义一提醒着。
“没有,我没带什么东西来,而且衣服我也穿好了。”
义一捡起代替床单铺在地板上的夏季夹克,用力甩掉灰尘。
“擅自暂借,请原谅。”
义一朝着天板单手膜拜后,从我身边绕到门口,一边朝狂雨中快步跑出去,一边回头对我说:
“托生,走吧!再不快点,我可要把你丢在这里哟!”
“义一,等等我呀!”
我慌慌张张地随着义一的脚步冲进狂雨中,追着义一的背影奔跑。
但是义一踏着矫健的步伐越跑越远;而我被两侧的杂木林围夹,脚踩在全是烂泥且狭窄的小山路上,尤其是在这种倾盆大雨的时刻,想要追上义一,实在是不可能。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跟丢义一了。
我――叶山托生和崎义一,两人都是念住宿制的男生学校――祠堂学院高等学校。
我们不仅是同班同学兼宿舍的室友,而且啊……也是爱人同志。
“既然是我的情人,怎么可以丢下我不管!”我不满地说着。
义一怎么这么放心我?尽管离回到别墅的路程只要跑五分钟,但也不能保证我不会迷路啊!
浓密的林影、漆黑的夜以及大雨的遮蔽,让我连自己身在何都无法掌握,但我仍拼命地跑着。
不知不觉中,我终于穿过了树林,视野豁然开朗。
“太好了,终于走到县道了。”
通往别墅的这条道路没有装设街灯,所以我无法辩识自己现在的确切位置。
虽然这条单线车道非常狭窄,不过幸好铺有柏油,路面平坦,如果我循线一直走,理应能找到我熟悉的路。
豪雨激烈得使我连眼睛都无法正常睁开,此刻斗大的雨滴依旧拍打在我身上,但渐渐的我送了一口气。
因为刚才由于树林的遮蔽,我看不到这里,现在我才发现原来县道的左手边(靠近山边的地方)拐弯道路的尽头,就是崎家的别墅。
“可恶,义一,你这薄情郎!”
我以为他会在这附近等我,没想到竟没半个人影,害我独自挣扎彷徨了好久。
就在我期待破灭、火冒三丈的时候……
“对不起。”
突然间我听到背后有人和我说话的声音。
我吓得缩紧肩膀,手捣在心脏上。
刚才明明没有发现任何人影,那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害怕地转过头,只见一名身材高就,身穿短袖衬衫、年月二十多岁的男子,连伞都没撑,全身淋得湿透地站在我眼前。
我看他淋得比我还惨,实在很不忍心。
“抱歉,请问这附近有公共电话吗?”
那男子谦恭的语气,像被周围的漆黑淹没般,声音极其细小。
一时间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很为难地说:
“啊!这个嘛……我不是本地人,不是很清楚……”
不过我还是努力向四周看一下,发现刚才走过县道稍微过去一点的地方,沿湖小径入口斜对面,就有一架公共电话。
“哈,在那……”
我手指着前方,话还没说完,男子便已经快步地跑向公共电话。
“他一定有很紧急的事情……”
啊!现在不是我悠闲地目送他的时候。
虽然现在是夏天,但如果我继续淋雨的话,被这种高低冷雨侵袭后,还是很可能会引起感冒的。
于是我转过身,准备往别墅的方向跑去。
没想到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刺耳的紧急刹车声在大雨的另一端响起,紧接着是一阵很大的撞击声。
(!)
我连忙回头,黑暗中轿车飞也似的快速逃离了。
此时的视线非常差,别说是确认车号,就连轿车的车型和颜色我都无法判别。而那位手仍握着电话筒的男子则双膝跪倒在地,整个人趴在地面上。
(果然被撞了!救护车是一一O?还是一一九?)
“哎呀!哪个都行总之先救人就对了。”
我拼命跑过去,但趴倒在地的男子竟然在我的眼前像雾般徐徐消失了。我以为是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但当我跑到红色电话所在的位置,刚才所见到的一切都已消失,就连红色电话也不见了。
“到底是……”
我木然地呆立在原地,大雨不知何时起突然停止了。
“怎么拉?从刚刚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说。”
此刻我已洗过热水澡,也换上干爽舒适的睡衣,热水暖和了我被雨淋湿发冷的身体,但是我的心情依然无法开朗起来。
我将身体地埋进沙发里,沉闷的气氛让义一开始担心我。
“生气了?因为我丢下你?”
“不是……”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活生生的人居然在我的眼前消失了!他不是人……还有那场强烈的豪雨,连红色电话也凭空消失了。)
“托生,很抱歉,我应该对你更温柔一点。”
“我已经说不是了。”
“托生,你有话就直说,不要这么不干不脆的。”
要是把这件事情告诉义一的话,他只会把我当傻瓜看。
“喂!你给我老实说出来,否则我就把你丢到后山去哦!”
(义一最讨厌了,每都威胁我。)
虽然这是间小型的别墅,但包括后山的土地都是崎家的。
“义一,不可以欺负自己的朋友。就算是再怎么要好的朋友,还是有些话能说,有些不能说。”
富美端着红茶出现在客厅替我解围。
我点点头,非常赞同富美的话。
但是义一却用富美听不到的声音小声地说:
“我和托生比较特别!”
(义一,如果我说我看到幽灵,你一定会笑话我是胆小鬼!)
要是被义一嘲笑的话,我想我会很难过。
“我要去睡了。”我站起身说。
“托生,喝杯茶再去睡。”
富美亲切地将红茶端到我面前,但现在我实在没这种心情,所以我还是婉拒她,径自回到客房。
坐在弹簧床上,我一再地叹着气。
“那情景实在太过逼真,真的让人很难接受那不是现实。”
虽然我对幽灵、鬼魂或超自然现象非常难以接受,但可能当时我觉得那不是幽灵的关系,所以一时还来不及吓得大叫“见鬼”吧!
要是平常,我会立刻告诉义一,不管他能不能帮我解决都没关系,至少说出来我的心情会舒畅一些。但是只有这我不想说。
或许一觉睡醒后,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我放下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掀开被子躺在床上。
没想到睡到半夜,我整个人从床上跳起来,汗水湿透了睡衣。
“不行,连做梦都梦见那场大雨!”
那场几乎要发布陆上豪雨特报般的大雨,竟然在我的梦中毫不留情地下着。
那梦中如泼墨般漆黑的夜空里闪出诡异的电光,更是让我无法安心入眠。
每当闪光出现,耸立云霄的三棵杉木就如窜出浪头的尖塔,漆黑的影子更让人印象特别刻,不时惊扰我安歇的心。
“我受够了!再这样下去,怎么睡得着嘛……”
怎么办?最令我不舒服的事,竟在梦中完整地重现出来。
我一面换上干净的睡衣,心里一面盘算着该不该对义一说?
“唉!就算会被嘲笑,我还是得告诉义一!”
“可是,被喜欢的人嘲笑实在很不好受。”
今早,义一看起来似乎很不高兴。
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告诉他昨晚发生的事情,但此刻他好象已经察觉到什么似的避开我的视线,居然帮富美做起事来。
就这样,我们什么话也没说就结束了一天。
三个人围坐在晚餐的桌上,义一一直和富美聊个不停,根本没让我有机会加入他们的谈话。看来他是真的生我的气了。
“托生,要不要再添一碗?”
“啊……不要了。”
连饭都快吃不下去了,还要再添吗?
“今天一整天你们两个都待在家里,难怪肚子不会饿。”
富美真是善解人意,她不可能没发现义一对我的忽视,但她仍像平常一样亲切地招呼我。
对了,今天我还没和义一说一句话呢!
早知道会这样,让他嘲笑几句就算了。
不过我想如果说了,义一他一定会紧紧地抱着我说:
“你不怕吗?”
虽然我没事可做,但是我仍草草结束晚惭回到房里,这总比和义一在一起却得忍受沉闷的气氛要好多了。
正当我躺在床上茫然地眺望着天板时,忽然听到敲门声。
“谁?”
“我要进去了。”
我坐起身的同时,义一一脸不高兴地打开房门。
“啊……”我完全没预料到义一会来,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干嘛!”义一的语气相当不满。
义一瞪着我看,我无言地垂下头。
“我要去录影带店借带子,要不要一起去?”
义一用僵硬的语调问着我,好象是尽义务地问,我想一定是富美要他邀我一起去。
“不愿意的话,我就自己去。”
(一副一开始就是这种打算的口气。义一,你这浑球!一点都不懂我的心情,自己乱生气。)
“去就去呀!”我大声地叫道。
义一吃惊地睁大眼睛,但随即露出生气的表情,冷冷地说:
“你不必勉强。”
“我没有勉强,是你自己在生气,完全忽视我。”
“先不理我的应该是你吧。”
“虽然是这样……”我越讲越小声。
“第一,我是没理你,但是我根本没生气。”
“骗人,你生了一整天的气。”
“我没有。”义一苦笑一声、坐在床上,轻轻地拥住我的肩膀。
“我不是生气,只是有点心痛。昨天晚上你不和我讲话,还像避着我似的回到房间,我觉得很难过。”
“义一……因为有很多事情……我感到很抱歉……”
义一摇着头说:
“我也太任性了,我太想知道你的一切,坏习惯,抱歉!”
义一笑了笑紧紧抱住我,并亲吻了我。
“我们出去了。”
我们精神奕奕地对富美说。
“不要以为你们两个一道出去,就可以太晚回来。”
富美像是送了一口气,一脸开心地走到大门口目送我们。
我们说要出去,并不是真的要下山。
我们只是要去这一带高级别墅群中被称做商店街的地方,不过仔细想想,或许只能说这里是乡下。
这里到晚上仍可看到观光客,热闹的商店街位在离崎家别墅二、三公里以外县道的最前方。
我们漫不经心地走在微暗的县道上。有街灯的地方,义一会有意无意地碰我的手,走到四周看不到人影的地方时,义一就会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尽管已经和义一在一起过好几了,但每在一起时,我才发现自己还是不习惯。因此,虽然只是牵着手走路,我的心依旧像个初恋的小情人般小鹿乱撞跳个不停。
义一似乎看出我的羞怯。
“怎么拉?”义一促狭地看着我的脸。
“好漂亮的星空!”我连忙找借口避开他。
“昨晚的夜空也像这样,却突然下起豪雨。”义一笑着说。
我们在房间亲吻之后,我便把昨晚如幻觉般的事件,以及让我无法入眠的雷雨之梦一一告诉义一。
义一果然微微一笑,但他并没有嘲笑我。
他只是温柔地问我:“很害怕吗?”随之又亲吻我的脸颊。
光是这样,我便觉得心底溢满了安全感,不再惶恐。
“今天晚上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丢下你,你放心吧!”
“恩!”我安心的点点头后,抬眼望着给我安定力量的义一。
“刚才光顾着聊天,时间都拖晚了,抄近路吧!”
我们到录影带店借到预约的录影带准备回家时,义一提议道。
“抄近路?”
“商店街和我家的别墅位在湖边树林的两头。树林围绕在湖的四周,南边有一条U字型的道路,假设U字的起点在商店街,它的终点就是别墅。”
“哦!”我望着被绿色包围的杂木树林。
“湖的北边在U字的起点和终点之间有一条林间小路。那是一条直线道路,大概只要一半的时间就能回到别墅,很棒的路线吧!”
我还是不太能理解,怯怯地问: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要穿过树林才能回到家?”
“没错。”
“可是树林里没有路灯。”
“别担心,今天晚上的月亮很亮。”
“我很怕黑。”我不禁有些担心。
“我会牵着你,恩?”
义一向我微微一笑,他的微笑有着不可思议的魅力,就算整颗心冻结的雪之女王,也无法冷淡的回应。我当然也不例外。
义一毫不迟疑地带领着我,走进在我眼里看起来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一模一样的树林中。
“这里就是入口。”
义一手指着任我怎么看都看不出的入口,那只是一道树与树之间的小缝隙。
从湖边连接县道有一条一只能走一个人、两旁杂草丛生的狭窄山路,感觉不比昨晚我自己一个人经过的山路好到哪儿去。
义一拉着我的手缓缓前进。
踩在被夜雾淋湿的杂草上,为了不滑倒,我小心翼翼地踩稳脚步。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我们都沉默不语。不过,被义一牵住手让我感觉非常温暖。
我将一切寄托给义一,像这样倚在他的背后走路让我有一股无法言喻的幸福感。
这和街灯矗立、车辆来往频的县道截然不同,与路人擦肩而过的可能性几乎是零的安心感,让我紧紧地反握住义一的手。
如果这条山路永无止境,那该有多好。
如果可以像这样永远和义一相携而行,那该有多好。
正当我感慨万千时,义一突然停下脚步。
他抬头仰望被浓密的树叶遮蔽得只剩一些隙缝中透出的夜空。
“奇怪。”他小声地嘀咕着。
“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说完,他才又开始向前走。
再度沉默地走了一段路以后,我才开口问:
“义一,这条路真的对吗?”
“应该‘对’呀!”义一立刻回答我。
义一迅速的反应,反而让我看出他的不安。
“义一,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总觉得这条路线比走县道的路还要远。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怎么会迷路?”
我接受义一的回答,毕竟他从小就对这条路相当熟悉,而且义一每隔一会儿就停下来仰望星空,他大概是用星座的位置来确认路线的方位,看来我根本不必担心。
但是他刚刚小声说了一句“奇怪”,语气不是很自在,或许我们真的走错路了。
“既然路线正确,为什么走了这么久还是没走到别墅呢?”
“义一!”
就在我喊他的同时,夜空突然开始聚起黑云,不到十秒钟竟然下起雨来了。尽管有天然的树林遮蔽,仍挡不住强劲的雨势,大颗的雨滴仿佛穿透所有遮蔽物般洒下来,那些雨珠打在身上还真痛呢!
“托生,快跑!”
话一说完,义一就大步跑向前了。
义一依约牢牢抓着我的手,像要一口气冲出树林般飞快地跑着。
可能是跑累了吧!不到几分钟,义一的脚步就变慢了。
“到底怎么回事?”
义一讶异的低沉声音在激烈的雨势中响起。
“义一?”
义一呆呆地凝视着前方,我也越过义一结实的肩膀望向前方。
浓密的树林竟唐突地一下子消失了。
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片豪华的洋式庭院,前方是一栋有如外国城堡般的大型豪邸。
“这是石渡老人的宅邸。”
义一站在原地说。
“本来我们打算朝东面跑、却不知不觉跑到湖的北边了。”
“但是,这儿只有一条路呀!”
“的确只有一条路,但可能是跑错方向了。”义一点头说。
虽然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此刻有不是在做梦,而且我们原本预计会经过的路居然变成别条路,实在令人无法理解。
对于义一果断地提出这样的结论,我只能自我安慰。
“从这里到你家别墅要多久?”我问。
“用跑的,要十分钟。”
简短的回答后,义一再度向前跑去。
“从这里一直下去就可以再回到县道,只是这里比别墅还靠近山边。”
尽管如此,今天晚上的大雨和昨天晚上一样,毫不留情,再度让我们两人淋得全身湿透。
我一边侧眼看着宅邸一边跑,突然发现宅邸里的某个房间内有灯光,便对跑在前面的义一说:
“借把伞吧!”
“我没带伞,怎么借你呀!”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屋里的人不知肯不肯借伞给我们?”
义一“哈”地笑了一声,接着说:
“那是不可能的事,托生,那栋宅邸四十年前就没人住了。”
“但是房里有灯光呀!”
义一突然停下脚步,视线朝被黑暗与豪雨保卫的宅邸望去。
“我没看到灯光啊!”
义一茫然地回头看着我说。
我感到很困惑,正如义一所说的,整栋宅邸根本没有任何灯光。
“奇怪,刚才明明……”我眯着眼睛,小声地说。
“一点也不奇怪,可能是外面的光反射在玻璃窗上吧!”
“可是我看见从二楼右边算起第四个窗子里,有红色的光,我想应该有人在里面……”
“右边算起第四个窗子?”
义一凝视着我说:
“托生,你再怎么眼,那间房间也绝对不会有灯光。”
“怎么说?”我感到奇怪。
“里面根本没有照明器具。四十年前宅邸发生火灾时,火源就是从那间房间引起的,所有东西都被烧得不能使用了。”
“事后没有改装或修理过吗?”
“完全没有。石渡老人……听说宅邸的主人并没有整修,而且房间内没有烧到的东西也完全毁坏了,有烧到的更无一幸免。那么大的豪邸即使有一间房间不使用,也不会造成不便。”
“是这样吗?”
有钱人的想法无法令人理解。
“所以火灾发生后,石渡家族就不曾再踏进那栋宅邸一步了。”
“因为火灾的关系?”
这场火灾并没有造成严重的损失,而且宅邸与邻居相隔这么遥远,也没有造成其他别墅的毁损,我觉得没有必要对这栋别墅厌恶到这种地步。
义一以沉重的语气说:
“唯一继承他事业的独子在那场火灾中烧死了。”
“啊……”
“独生子死后不到几年,石渡老人也跟着过世,血脉断绝的石渡家实质上已经彻底瓦解了。”
“这么说来,那房间里有灯光可就非常不寻常罗!”
即便是我的错觉,但全开的窗子内透出红色的灯光,那景象太过鲜明,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事情就是这样!”
义一以一副“了解了吗”的眼神询问我。
“托生,先别说这个,快跑吧!”
雨势渐渐变强,义一眼见自己的脚踩进积水中,竟失手放开我的手先跑了。
“啊!等等我呀,义一!”
我急忙追向义一。
我一边追,一边回头看着耸立在黑暗中的宅邸。霎时,我发现那座宅邸似乎一直朝我追过来,让我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过度的恐惧让我第一追上义一。
第二章
在大门口迎接我们的富美,带着心疼和奇怪的表情忍住笑意。
她一面将大浴巾递到我和义一的手上,一面说:
“你们俩从昨晚到今晚可真是灾难不断啊!”
她说的没错,这两晚的豪雨前后只不过下了十五分钟,也就是在我们离开石渡老人的宅邸跑到县道时,便瞬间停下来了。
为什么这么巧?只下十几分钟的西北雨,偏偏选在我们出门的时间开始下,真让人受不了啊!
义一接过浴巾,第一个动作就是先擦干装有录影带的袋子,并打开袋子看里面的东西。
“还好录影带没淋湿。富美,麻烦你先帮我拿进客厅好吗?”
“好,我知道。”
富美接过录影带,向着只注意录影带却连脸都还没擦干的义一说:
“义一少爷,夏季若患了感冒会不容易好,请把自己的身体仔细擦干。”
“我知道。”
义一像孩子般鼓起双颊,用下巴指着挂在墙上的时钟说:
“你自己也是,已经十点半了,早点休息吧!”
“好、好,晚安。”
富美看着不服气的义一笑着说,随即关上大门走进客厅。
“老是把我当小孩子看。”
义一不满地咕哝着。
“但是富美至少也喊你一声少爷,分明当你是大人看待。”
“只有称呼而已。她从十几年前第一见面到现在,一直是叫我义一少爷。”
原来如此,称呼和认定只能算两码事。
“算了,反正又不是现在才开始的事,明天再说吧!”
义一洒脱地接受这个事实,他将浴巾挂在脖子上,然后悠哉地踏着脚步,并一把抓住我的手,走向走廊的左边。
“义一,你要带我去哪里?”
为我准备的客房在大门的右边,但义一现在拉着我走的方向刚好与客房相反。
“很多小事情不要太在乎,去洗澡吧!”
义一抓着我的手,强行将我带进浴室。
这间浴室就像温泉旅馆的露天温泉般,用大块岩石堆砌而成,造型相当豪华。
义一用手指放在水面上说:
“恩,温温的,水温刚刚好。”
话一说完,他便将我推进浴缸里,瞬间溅出很大的水。
“义、义一,你干什么!我可没兴趣穿着衣服洗澡。
“反正都湿透了,还在意什么?”
“问题不是这样!”
“是我等不及脱衣服呀!”
那个绝世美男子竟然笑着对我说出这种荒唐的话,话才说完,他自己也穿着衣服直接跳进浴缸里……
我总觉得呼吸困难、辗转难眠,一直想转个身,也不知道为什么,整个手臂重得像铅块般动弹不得。
忽然我浑身不对劲,顿时眼前的世界出现红色的火焰。
对了,就是这个,让我窒息的真正原因就是烟!
向前望去,房间里已经陷入红色的火海。
(火灭!)
来势汹汹的火焰蔓延到房间的每个角落,我的全身依旧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火燃烧屋内豪华的家具。
窒息的痛苦让我明白或许我将就丧命,但我却对死完全不感到恐惧,撕裂般的胸口令我流下悲伤的泪水。
能死在这里,应该是我的心愿,我一直在等待,但我却流泪不止,狂乱的心痛与悲伤几乎将我的心压碎。
(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和义一在一起了,我到底还在等谁?为何还为不曾有过的悲伤泪流不止呢?
“喂!”
“突然间一阵强力的摇晃袭来,我惊讶地睁开眼睛。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双忧心忡忡的瞳眸。
“义……一……”
“你好象很害怕的样子?”
“咦?这里是哪里?”
“咦什么咦!这里是我的房间,我的床上。”
我拉开被单,看到义一赤裸的胸膛。
对了,洗完澡以后我便直接躺在义一的床上。
“我露出很害怕的样子?”
“你已经颤抖到把我晃醒了,是不是作噩梦了?”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噩梦……”
奇怪了,那种绝望悲伤的心,还有如现实般真实的梦,让我的心直到睁开眼睛的现在仍隐隐作痛。
“你到底作了什么梦啊?”
“我作了一场无法理解的梦。那是一场火灾,我正在等待某个人,然而我被留在燃烧中的房里。”
“你在大火中等待某个人?”
“是的,但是他没有来,所以我伤心地哭了。”
“我不是来了吗?”
义一紧紧抱住我,并亲吻了我的脸颊。
“我不是让你睁开眼睛了吗?不要哭得这么伤心了。”
“恩。”
在义一温柔双臂的拥抱下,我缓缓地闭上双眼。
“你梦见你哥哥了吗?”义一小声地问我。
我猛然睁开眼睛说:“不是!”
义一再度紧拥住我。
(抱歉,因为我哭了,让你为我担心,而你小声的询问只为抚平我的伤口……义一好温柔。)
“和哥哥完全没有关系,因为我……”
“是吗?”
耳际边传来甜美的风。
“是的,完全没关系。”
我伸出手臂环抱住义一的背后,接着说:
“那情景好象以前曾经看过,只是忘了,可能是电影里的画面吧!那是个非常鲜明的梦,就连室内燃烧中的窗帘色,我都还记得。”
“哦,这对缺乏记忆力的托生来说,实在很稀奇。”
义一的调侃让我稍微安下心。
“的确很稀奇。床边有一架装饰着中国古典浮雕的木制茶几,上面放着黑色转盘式的古董电话,电话旁边有一本桌上型月历,月历上是八月。”
“哦,再来呢?”义一很感兴趣地倾听我的梦境。
“再来是天板,精细地雕天使图样,还有一盏小型的树枝型吊灯。”
“听起来像有钱人家的房间,充满怀古趣味。”
“或许吧!因为床顶上还有下垂的布帘。啊……”
义一吻着我,让我无法继续说下去。
我地闭上双眼,再度将所有的一切托付给义一结实的手臂。
“托生,你觉得好吗?”
突如其来的询问,让正埋头和暑假作业中最感棘手的英文作业奋斗的我,再也没心情做下去。
“义一,你不是在看录影带吗?”
我向连门都没敲就出现在我房间中的义一问道。
义一像外国电影中的男主角般,耸着肩说:
“我总觉得心神不宁。”
即使很想看录影带,但如果心不在焉,想必也是枯燥无味。
我将自动铅笔放在沙发前的桌上,合上教科书,反正义一出现后,我肯定也不能继续做下去。不过随便打断我做暑假作业是要付出代价的,而唯一赎罪的方法,就是罚他帮我翻译英文。
“义一,你有什么事?”
义一坐在我的床上,伸出食指指着我说:
“是有关这里发生的一连串事件。”
“什么事件?”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坐在义一的身边。
义一的食指随着我移动的方向移动,当我坐在床上的同时,他用食指弹了我的鼻头一下。
“你还是听不懂。”
“我没像你那么聪明。”我摇摇头。
“你不觉得就算是偶然也太巧了吗?”
“什么事太巧了?”
“雨。”
“你是说西北雨?”
“昨天也是,只有这里下雨。”
“恩。”我点点头。
“而且一定是从十点开始,只下十五分钟。”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我看录影带的时候才想到,这场雨简直就像人造雨,好象电影的某个画面般一再地重复。”
“但是在同一个时间下同量的雨,在现实中绝对不可能发生。”
“我知道,所以今晚下雨的时候,我就想这和昨天晚上是一样的雨,因为我觉得雨的味道一样。”
义一斩钉截铁地说。
“你说的那种感觉,我有一点点不能理解。”
“如果我的感觉正确的话,就像拍电影一样,只要在同一个时间重复发生同样的事情,就可以目击到意外现场。”
“咦?”
我刚才还心不在焉地倾听义一说话,现在却因吃惊而集中精神。
“你说的意外,是指那男人被车子撞到的那一幕?”
“今晚下大雨是,我们还在离现场数公里的山边。就算在事故即将发生的前一刻赶到,也会因为前面的转弯挡到视线,要目击事故就不可能了。所以,如果说那场意外不是在那个时间重现的话,我们绝对看不到。”
“义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一向不信幽灵之说的义一。居然也会若无其事地说出不合乎常理的话。
“我当然知道。这是一件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所以我们要想办法确认。”
“我才不要呢!”
(难不成还要我再去和幽灵见面?)
“我接二连三地做着恐怖的梦,难道你还要我再去看那栋没人住的房子亮着灯?还要我主动和幽灵见面?我不要,这不在我容许的范围之内!”
“我不是要你和幽灵见面,只是去看看。”
“见面和看看有什么差别?”我大声抗议。
义一一面点头,一面说:
“你就当去看场特效电影就行了。”
“我对特效电影没兴趣!”
“你不要这么担心嘛,心情放轻松一点,反正只是画面而已,又不会对你怎样。”
“谁说没怎样,那人还和我讲过话。”
“好了、好了,我要去看录影带了。”
“义一,你偶尔也听听我……”
义一完全不理会我的意见,伸了个大懒腰,便自顾自地走出我的房间。
只差几秒就十点的时候,在完全没有前兆之下,刹那间,大雨激烈地落在地面。
我愕然地抬头看着义一端整美丽的侧脸。
义一不为所动,把视线盯向正前方。
此刻我们两人藏在茂密的杂木林草丛里,义一凝视县道的方向,如预料中的一样,雨开始倾盆地下着。我也不再说话,将视线调回到县道上,不知何时,那青年再度出现了。
他全身淋得湿透地走在雨中。
“对不起。”
青年的动作就像在和某人讲话的样子,这一看之下,我不由得吃惊的发出一声:“咦?”
义一立刻回头,食指竖在嘴唇上,示意我不准出声。青年的前方根本没有人,但他仍旧问完之前曾和我说过的话,然后便礼貌的朝前方鞠躬,然后快步地跑向红色电话。
原来上在我东张西望找电话的时候,他曾经向我点头道谢。
青年拿起电话筒贴在耳朵上,硬币滑进投币口,开始拨号。
当他拨完最后的数字,用空出来的手欲擦掉脸上的水滴时,突然一辆轿车急速驶来撞上他。
在强烈的撞击的冲击下,红色电话飞落在地面上,青年手上还握着线头被撞断的电话筒,缓缓地面朝上倾倒。
在他倒在地面上的前一刻,一切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完全一样。”
滂沱的大雨就像已被告知要落幕般瞬间停止,所有的一切也就此消失。
义一像闷坏般脱掉雨衣,并问我:
“如何?我的推理没错吧!”
“不是我学你说,简直就像看电影一样。”我用力地点头说。
这个丝毫不差的重复画面,除非是露天电影院,否则真的令人质疑它的真实性。
“所以你并不是和那男的说过话,你只是和经过特殊效果理过的3D画面里的人物对话而已。”
“你的意思是说,刚才那是经过人工理过的画面?”
“难道连雨也会一起配合吗?”
义一苦苦一笑,接着说:
“凭现代的科学技术,不可能制作得出那么完美的3D效果。”
“那么刚才那些到底是什么?”
“也不能说是幽灵,我觉得用残留影象来解释或许恰当一点。”
义一边说边甩掉雨衣上的水滴。
“说实在的,我不得不对你感到很抱歉,我还是认为刚才那一幕绝不是幽灵搞的鬼。”
现实主义的义一很不以为然地说完话后,便转身离开。
“就算是偶然遇见,但接二连三地发生,总让人觉得怪怪的。”
我和义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富美将红茶递到我们面前时说。
“在南岛,只要一到黄昏,就一定会下雨,不是吗?那是不是叫阵雨?”我好奇的问着。
“那是气候因素引起的必然现象。”
义一喝了一口冰红茶。
“连日来的豪雨,让我感觉不到这是必然现象。”
“明天也会下吧!”
富美叹着气,拉开窗帘看着窗外。
“不管下或不下,反正你都待在家里,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义一笑着说。
“话虽如此,我总觉得那场雨下得不是很好。”
“我倒不觉得这种雨有什么好或不好的。”
富美对任何事的看法都落落大方,这样反而让我感觉她对这雨的说法非常不寻常。
“富美,你好象从以前就很不喜欢下雨天?”义一问。
“没这回事!只是,对晚上下的雨感觉不是很好而已。”
义一轻松地回答她说:
“没错,除了影响视线,说危险也是满危险的。”
“我就是这个意思。”
“开车时只要稍微不小心,发现得太晚,就很可能会撞到人。”
富美皱着眉头说:
“我最讨厌那样,像你经常晚上跑出去借录影带,请你千万不要在夜路上开车。要是让你父亲知道,我肯定会被骂。”
富美逮到机会数落了义一一顿,这时刚好是十点半就寝的时间,于是她跟我们欠了欠身就走进寝室。
“义一,你有驾照吗?”我问。
“我不是日本人,不受日本的法律束缚。”义一说。
“原来如此。”
“富美很不喜欢下雨。”
“没错。”
“就是是不喜欢下雨的人,也不会像她那么忌讳吧!”
“恩,很不寻常。”
义一露出思熟虑的眼神。
“或许在这种下雨的晚上,会让富美勾起不愿回想的往事。”
“或许吧!义一,你明天有什么打算!”
义一对我露出性感的微笑提议说:
“我们去还录影带,顺便出去约会。对了,为了明天,我们要周详的计划一下,不如到我的床上慢慢想如何?”
面对充满魅力的男朋友,我能拒绝吗?
“喂!托生。”
猛烈的摇晃再度让我惊醒过来。
义一望着我,脸上充满不安的表情。
“啊!义一。”
“什么‘啊’义一!”托生,你真的没事吗?连续几天都做噩梦太奇怪了。“
全身的汗水湿透了我的衣衫,让我很不舒服,于是我对义一说:
“义一,很抱歉,可以借一件衣服给我换吗?”
“你到底要不要紧?”
义一迅速地起床,从他的衣橱里拿出一件新的睡衣。
这晚我们什么事都没做,聊着聊着就睡着了,但是没想到我还是做噩梦。
“又做噩梦了?”
义一看着我换衣服,一脸担心地问。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是梦见了……”
换好衣服以后,我坐在义一的旁边。
“告诉我,做了什么梦?”义一命令我。
“一样的梦。”
“哦?”义一发出疑惑的声音。
“下大雨的梦和火灾的梦,和昨天完全一模一样。”
“是连贯的影响吗?”
“恩!是连贯的。”我点点头。
“怎么会这样?”
“所以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托你的福,这我可以更鲜明的记起室内的样子。另外,我也知道初看到雷雨的风景,是我从室内向外眺望是看到的。”
“你说有三棵杉木的事?”
“是的,明明是三更半夜,而且窗帘也没拉开,我竟然能躺在床上眺望外面。”
“当你的视线回到房内时,室内已经起火力了?”
“事情就是这样。”
老实说,我感到很无奈,接连两晚都梦到那么悲惨的梦,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在我身上过。
“托生,你现在知道那个人到底在等什么吗?”
“我知道了。”
“他究竟在等什么?”义一很感兴趣地问我。
“电话。那人的视线最后一定会回到床边的电话上,他在等某个人的电话。”我回答他说。
“果然是!”义一弹了一下手指。
“什么叫果然?”
我感到很无趣,又不是玩猜谜游戏,猜中了会得大奖。
此刻我的心情再度被拉回到梦中,充满忧郁感。我实在无法将那人的悲哀当作别人的事。
“托生,总之今天晚上先睡再说吧!”
“我怕睡着了又会做同样的梦。到时候再多的睡衣也不够换。”
“没事的。我会让你累得连梦都看不到。”
(哼!我才没兴趣!)
隔天还了录影带以后,义一带我到区公所的资料室去。
不论到哪里,义一都有良好的人际关系,到今天我更为义一的人面广阔感到吃惊。
他只说几句话,就让我得到入室许可,堂而皇之地进入资料室。
这个资料室搜集了地方上所有人物,甚至可追溯过去几十年的个人完整资料。
“这里应该有石渡老人的资料。”
义一催促着我说。
资料簿整齐地排列在架上,我们在书背上贴有“石渡”的姓名栏里,找到石渡家的记载。
义一帮我确认从架上取下的资料簿,挑出石渡老人家族的资料后,又到后面的仓库了抱出整束因氧化而破旧不堪的报纸。
他摊开我们一起合力放在资料室中央一张大型桌子上的报纸后,对我说:“你看这个。”
我顺着义一所指的石渡家族的资料簿看过去,发现旁边还有一本崎家族的资料簿,想必是刚才在找资料时义一顺手抽出来的。
“义一,这是你家的……”
“托生,你到底想调查哪一本。”义一调侃地说。
被他这么一问,我很难回答。因为义一不喜欢被人知道自己的隐私,哪怕是跟他有亲密关系的我也一样。
“好吧,就看这本。”
我将石渡老人的资料簿拉到自己的面前。
“到底调查什么好呢?”
义一将自己家的资料簿从中抽出来,自顾自地翻阅。当他听到我的喃喃自语后,呵呵地笑着说:“里面不可能完整地记载你想知道的所有东西。你就以火灾事件为中心,全部翻看看。”
经义一这么一提,我才恍然大悟。
我陷入火场的梦起火点在石渡家,这种关联性我居然到现在还没想到,还要义一来提醒我,我到底在做什么?
“对你而言,迟钝也是一种护身术。”
“是吗?”
“反正遇到紧要关头时,我都会在你身边,放心吧!”
“劳你费心了。”
我一面苦笑,一面翻开资料簿。
石渡典宗・二十岁。
“二十岁!”
“恩?谁?”义一从报纸里抬眼看着我问。
“石渡典宗。葬身火窟,石渡老人的独子。”
“典宗!好象时代剧里的名字。”
“的确像。火灾的当天,正好是他二十岁的生日。
“参加成人礼回到家的晚上被烧死的?”
“好不容易即将可以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时候……”我若有所思地喃喃念着。
“日本法律上,这是个可以不经过双亲允许的结婚年龄。”
“恩。”
“等我二十岁的时候就要把你强夺过来!”
“没什么。仔细的把与典宗有关的事好好调查清楚吧!”
“恩……”
即使是仔细的调查,像他这种没立下任何丰功伟业,又英年早逝的人的资料实在很简单,只记载他的出生、成长及学历程度而已。
此外,其他人都还有提供参考的大头照,典宗却没有。
“不知道他是不是不喜欢照相,还是长得太难看?”
我嘀咕着,为了慎重起见,仔细查阅每一张资料,但还是找不到任何线索。
“有没有发现哪些真实的趣事?”义一问合上资料的我。
“完全没有,你呢?”
义一向我露出颇具意味的微笑。
“火灾是在晚上十点左右发生的。”
“咦?你是说……”
连日来的西北雨,总是固定地在晚上十点左右开始下。
“那一天突然下了一场大雨……果然3D影象和你的噩梦不是完全没有关系。”
“我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我有气无力地回答,义一竟呵呵地笑出声。
“不过,这实在令人难过。雨声盖过典宗房间起火的声音,以致于家人太晚发现,也因此整个房间就这样烧的精光。”
“咦?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居然没有发现火灾,这是为什么?”
“因为那是一栋超大型的豪邸。”
原来如此。那是一栋中世纪童话故事中出现的石造洋房,发出“一点点”的声音,没被同栋的人听到,这点可以接受。
“但也因为岩石墙壁的阻挡,没有延烧到其他房间,是不幸中的大幸。”
“没错!”
假如那场梦的主人并非如同我和义一的推断,而是典宗本人不畏惧熊熊烈火,继续等待电话的话……
“或许是即使被人发现,典宗也并不想被救。”
“或许吧!”
义一一面翻着报纸,一面附和我。
“外界用烧死来报导典宗的死因,说不定他是自杀身亡呢!”
在燃烧的房间里,他正一心一意地等待某个人的电话。
“或许也不是自杀,而是被要拨那通电话的人杀害?”
义一向上瞄了我一眼。
“或许吧!”
义一简短的回答,过后突然惊叫一声:“托生,那边也有记载。”
义一手指着一则在石渡家火灾事件旁的新闻报导,意外车祸事件发生在半夜,肇事者逃逸无踪,死者是笠冈蒿文,二十六岁。与石渡家同样显赫的笠冈家的长男。
尽管粗网点的新闻照片已经泛黄,在加上当初的印刷技术不佳,但我仍能确定照片中的人是那个打公用电话的青年,我简直吓坏了。
但这也让我突然发现一件事情。
“照片!典宗……”
既然报纸有蒿文的记载,理所当然,典宗的事应该也会记载才对。
“居然没有!”
只有宅邸的全景照片。
“真是可惜呀!托生,一切都是缘。”
义一呵呵地笑着,两只手同时指着在火灾中身亡的典宗和因交通意外身亡的蒿文的记载上。
“两人都在同一天,差不多时间毙命。”
义一的这番话令我的背脊窜起一阵寒意。
“义一,这么说来,那天晚上我迷路是看到典宗房间的灯光,并不是我看错了?”
一切讲究现实主义的义一,困惑地皱起眉头。
“我没有亲眼看到,不能否定,也不能肯定。”
“你果然不相信。”
“这个嘛……”
义一微微地耸着肩。
“只是那天晚上的确很奇怪,这点我承认,因为我确定自己没有走错路!”
义一的语气相当笃定。
看到义一认真的眼神,让我有绝对的信赖感。
“义一,我知道了。”
我牵强的语气让义一立刻翻脸。
“你就是这样,所以我才想把你占为己有。”
“咦?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啦!总之不论是房间的灯光也好,火光也好,就可能性来说,我无法否定就对了。”
“恩。”
“像这种有关联性却又无法理解的事情,一直连续发生,绝对不能一偶然来解释。朝着现实以外的某种力量去思考的话,或许比较自然一点。”义一很理性的分析。
“恩。”
“意外事件发生后,还有追踪报导。当时,在日本数一数二的资产家中,石渡和笠冈是世仇。但是在第二大战结束以后,事情有了变化。为了在战乱后重新增大势力,促使两家共存,他们便企画一场政治婚姻,也就是笠冈的长男蒿文和石渡的养女美代子结婚。”
“美代子?等一下,资料簿里应该有纪录。”
我翻开资料簿一一搜寻。
“找到了。石渡美代子,现在的片冈药品社长片冈重忠的太太,石渡老人最小的妹妹的长女。”
“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义一探出身体看着资料簿。
“她是位文静、高雅的老妇人。”
“哦。”
“恩,是她本人。”
资料簿上附有美代子年轻时的照片。
“蒿文意外致死,婚约理所当然作废,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美代子现在应该是笠冈美代子才对。
义一说的没错。
“这表示蒿文和典宗应该认识对方。”
义一合上报纸,靠在我的身边。
豪雨中,蒿文拼命地想打电话。
身陷火中,典宗不顾一切地等待某人打电话来。
“义一,虽然是我突发奇想,只是以假设来说,假设典宗等电话的对象是蒿文的话,那应该是怎么一回事呢?”
“表示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义一未以一笑置之来否定我突发奇想说出来的话,反而洒脱地回应我说:
“我一直在想会发生这么离奇的事情,一定有原因。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到这里避暑已经好几年了,像这么奇妙的事情,还是第一遇到。我现在只想朝在某个时候发生了某些事情所牵扯出来的方向去想这件事。”
“你是什么意思?”
“问题出在那间木造小屋。”
“咦?”
“以前曾经在那里发生过某些事情。因为我们使用过,雨才开始下。”
“恩……有可能……”
一切都是从那天晚上开始。
“但是事实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嘛……”
只见义一脸上写着“我怎么会知道呢”的表情。
“假如他们两个已经在一起的话,他们只能避人耳目,偷偷恋爱。他们两个人都是长男,要是被世人知道一向是世仇、而且都是唯一继承事业的儿子发生那种事情的话,除了政治婚姻会破裂以外,两家的关系一定比现在还更恶劣。”
“世仇相恋,简直就像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样。”我说。
义一凝视着我说:
“不一样。他们像你和我一样。”
两边都是长男,这摆明就是一场没有结局的恋情。
义一竟把我们的事想成这样。
第三章
当我站在区公所外等着在还资料室要是的义一时,不禁想起我在佐智别墅里,曾对义一说过我不能和他去美国,是因为不管有钱人还是普通职员,都必须继承家业……
当我说那些话时,义一的表情立刻变成愤怒。
义一对我渐渐对两人这份感情不能坚持到底的看法感到不悦,眼中露出责备的眼神。
但后来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勉强自己,自然地和义一交往下去,因为将来的事情谁都不知道。
不论我丢下家人和义一去美国,或者选择和义一分手留在日本,绝对不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到的现在限能决定的。
但是,义一却一直觉得我和他关系只能不了了之。
对我来说,我没有自信保证以后的事,所以,在什么都做不到的现在,就算义一责备我,我也无话可说,因为……
(因为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让你久等了。”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我僵硬地转过身。
“义一,你回来了。”
“干嘛吓成这样,好象我做错了什么事。”
义一苦笑地说:
“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
敏感的义一看穿了我的心事。
“没这回事。”我笑着掩饰。
“不要在意刚才我的话。”
“义一……”
“先别说这些,我们到小木屋看看吧!”
“咦?”
“重回案发现场是破案的铁则。”
“又不是杀人事件!而且,什么时候小木屋变成案发现场了?”
我露出一脸夸张的表情说。
义一得意地笑着说:“我爱你。”
这家伙!居然小声地对我说这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眼前是一间破旧不堪的小木屋。
“盖这间小木屋的果然是石渡老人。听说是应典宗的要求下,二话不说就盖起来。”
我才推开因生锈而嘎吱作响的木门,义一便早我一步踏进满是灰尘的室内。
我接着走进室内,环视狭窄的屋内一圈。
“看不出哪里有特别奇怪的地方。”
义一的双臂交叠在胸前,一副思考良久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
“看来果然是那个原因。”
“哪个?”
“就是这个。”
义一话刚说完,便把我推倒在地。
“义一,讨厌!”
“傻瓜,不管怎么说,我可不是那种没有节操的男人。”
或许是,但是,求求你,别在我耳边低喃。
除了体重,还有从薄运动衫透出来义一的体温,都足以让我苦不堪言。
因为现在我可没心情做这种事。
“这里一定是他们幽会的场所。”义一说。
尽管他们是一对不能向世人揭露的情侣,但仍想尽办法与对方见面。
“没错!和我们的行为一样。”
我在义一怀里点头。
“不仅这样。”
义一甜美的唇印在我的额头上。
“因为我们和他们一样,所以让他们感到很难过。”
“难过?”
“而且磁场很接近。”
“和幽灵?”
“与其说是幽灵,不如说是思念的力量。我觉得世界上最强烈的力量应该是人的思念,特别是不能释怀的人。”
“不能释怀的人……”
“想打电话的蒿文和痴心等待的典宗。问题应该是电话的内容,一方想传达什么,另一方想听到什么。即使身体死了,然而那种恋人的思念,却还强烈地留在世间。”
“义一……”
“他们想必很难过!”
“义一……”
我用手环住义一的背部,紧紧地抱住他。
尽管明知没有希望,但彼此却地被对方吸引……
这份障碍重重的恋情真教人不忍!
但我想他们一定没有想过要坚持这份感情。
“义一,他们真的和我们一样吗?”我问。
“恋爱总是痛苦的。”
义一回答我。
“所以我们一定要比他们更幸福。”
我小声地说。
”义一,这是我最终的盼望,你明白吗?”
“从这里到别墅要多久?”
我一边缓缓地沿着湖边走,一边问走在前面的义一。
“有段时喔!绕过湖往树林的北边穿过去,或者从县道往北走,不管是哪条路线,都满适合散步。”
“离那么远啊!就算可以减少秘密被揭穿的危险性,但每都要走这么远的路,一定和辛苦。”
“没这回事吧!”
我的说法被运动万能、体力和气势也高人一等的义一很“阿莎力”地否定。
“但是,光是走到这里就要很多时间,实在想不透他们怎么有那么好的体力。”
对一般人而言,要走这么远的路绝对很吃力。
“怎么可能?”
义一笑到脸都红了。
“难不成你以为他们用走的到这里来吗?”
“咦?因为除此以外……”
既然他们是偷偷跑出来,绝对不能利用会发出噪音的车子或摩托车。
虽然我不知道战后是不是很容易便能买到车子或摩托车,但是,除了走路以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的方法。
“当然是骑马来的。”
“咦?”
义一的这句话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骑马!)
这种突发奇想只有义一想得出来,一介平民的我连想都没想过。
“石渡老人宅邸的后面不是有一间养马的马房吗?”
“有吗?”
“你怀疑?”
“倒也不是,只是记不得而已。”
“既然这样,我带你去看证据。”
话一说完,义一便抓住我的手说:
“反正离晚餐时间还很久。”
说罢,义一便大步走去。
当我回神时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被义一拖着走到石渡宅邸了。
站在日正当中的太阳下,即使之前被宅邸追着跑的可怕印象已不复存在,但是有亮灯的那见房间,窗外还残留着被火烧焦的痕迹,仍令我不寒而栗。
“喂,托生,马房就在那边的后面……”
话说到一半,义一突然停下来。
“仁杉……”
义一手指着马房的方向有一名身穿灰色工作服的老先生,旁边还有好几名身穿同样衣服的工人。
“喂,义一。”对方也发现义一亲切地向他挥手打招呼。
“他是谁?”我小声地问。
“他是负责管理的仁杉先生。”
与其说对方是老先生,不如说是接近老先生年龄。
此刻他正踩着稳健轻快的步伐走近我们。
“好久不见,上一看到你好象是去年的夏天。”
仁衫露出亲切的笑颜。
“久违了,你还是很有精神的样子。”
“哈哈哈,这还用问吗?”
仁杉豪爽地笑着。
“你好。”
他看到我,也向站在一旁的我打招呼。
“啊,你好。”我连忙向他打招呼。
“义一的朋友?”他问。
“啊……恩,是的。”
说朋友也是朋友,我没有骗人。
一时之间我为不知如何回答而困扰着,站在身边的义一却露出有趣的表情看着我。
(恶劣的小子!)
“仁杉,可以开始了吗?”
其中一名手持少见的细长工具的工人喊道。
“啊!拜托。”仁杉回答对方。
义一带着惊讶的语气问:
“你们在测量什么?难不成这里要卖掉了?”
仁杉发出充满感慨的声音对义一说:
“是的,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情。老实说,我也感到很困惑。”
“这里不是暂时由区公所负责管理吗?”义一问。
“我们是受地主片冈美代子委托的。”
“要改建成什么?”
“听说她想把这里改建成研修中心。只打算重建毁坏的宅邸,但不砍伐森林,湖也维持现状,听说已经得到区公所的建设许可证了。”
仁杉回头仰望石渡宅邸,接着说:
“直到现在还没有解雇我们,这点让我们很感动。石渡老人过世以后,对于继承这栋宅邸的美代子小姐而言,这是一个不堪回首的地方。”
“仁杉,你对石渡家的一切很了解喔?”义一的瞳眸发出光彩。
“那当然,我在这里出生,也在这里长大。对这里的一切当然相当了解。”仁杉腼腆地笑着说。
“我第一来这里避暑的时候,这里已经完全是废墟了。一以前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
仁杉一面点头,一面说:
“有四十多年了吧!石渡的宅邸起火、少爷被烧死的当天晚上,受邀请参加少爷生日宴会的美代子的未婚夫,被酒后驾驶的车子撞倒,当场死亡。”
“未婚夫?”
“他是东京最大资产家的独子,叫什么名字,几岁,我已经记不得了。那个未婚夫表面上一仰慕者的名义要订下婚约,实际上却是想利用石渡家来重建自己家族的声望。
尽管他们身为最大的资产家,但只在站前获利,站后声势大不如前,借重有历史的石渡家出名,才是主要的目的。这是一桩不被周围看好的婚姻,但是,听说是美代子喜欢上对方/
“那个风度翩翩、谦默寡言、众人皆称好的青年,个性优柔寡断,在我们看来并不可靠。“
“既然被邀请参加宴会,想必对方也和已故石渡家的儿子是好朋友才对。”
“不!不!”
仁杉在面前用力地摇手说:
“典宗少爷非常讨厌他。现在说起来可能不稀奇,但少爷当时过着的是高级生活,在十家只有一家有电话的时代里,他的房间就有专用电话。总之,少爷为人落落大方,连我们看起来都觉得少爷是个俊美的男孩。像对方那种温吞吞的人,有是表妹的未婚夫,少爷根本懒得理他。”
我忍不住和义一面面相觑。
“像他那种人,也会被邀请参加生日宴会,一定是有原因的。也因为这样,他才会被车撞死。这件事情对石渡老人而言是双重打击呢!”仁杉用着不屑的语气说。
“或许吧!”
义一双手交叠在胸前,一面用力地点着头,一面说:
“仁杉,少爷长得真的那么美吗?我没看过他的照片,不是很清楚。”
被义一这么一捧,仁杉显得更得意。
“怎么会呢?你已经超过十年以上每年都会回别墅,难道从来都没见过少爷的照片吗?”
义一的别墅和典宗的照片可能有某种牵连吧!
我微微地歪着头揣测。
“我完全没有机会看到典宗的照片,区公所里也不可能挂他的照片。”
“啊,对了,少爷很不喜欢照相。他说被照相机拍照的话,连魂魄也会跑出去。但是宅邸里有挂少爷的肖像画。”
“现在还有吗?”义一得寸进尺地问。
“这我就不是很清楚,石渡老爷离开宅邸时,清理了很多东西出去。现在应该还有留下一张吧!”
“我很想看看。”
“大门是开的,你进去找找看吧!”
“我可以进去吗?”义一掩不住内心的惊讶,讶异地问。
“反正里面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回家时和我说一声哟!”
仁杉笑哈哈地说罢,便一稳健的步伐走回测量的地方。
“托生。”义一突然转头看着我。
“什,什么事?”
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我的心头。
“太幸运了!我们进那房间看看。”义一指着典宗的房间说。
我怯生生地跟在义一后面进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室内。
尽管这里已经完全腐朽,仍能看出当年家具的豪华感。
“如何?”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义一的话。
我望着室内的装潢,包括家具的配置以及附垂帘的床,甚至连形状大小及垂吊的位置,都和我梦中的景象一模一样。
“我有一种被追击的感觉。”我说。
义一悠哉地笑了笑,走到其中一扇窗边。
“你看,那个也是!”
我越过义一的肩,从窗外眺望出去。
那高出树林的三棵杉木,有如窜出浪头的尖塔般呈现在我眼前。不论哪个地方,整个画面都是如此的完整。
“看到这里,再也没有任何怀疑的余地了。”
义一走到被吓得躲在门边的我身旁。
“等一下到客厅去看看。”义一抱住我的肩,要我不要担心。
我们走下铺着绒毯的楼梯,我问着:
“为什么只有那间房间起火?”
“报上说,起火的原因是配线错误引发电线走火。”
“典宗很讨厌蒿文,可能是因为那个关系吧!”
“哪个?”义一故意轻柔地抚摸我的脸颊。
“我几乎可以确定他们是恋人。”我轻叹了一口气。
我们经过挂满豪华装饰品、如外国美术馆般的长郎,走向客厅。
“这是一件很离奇的事故。”义一像突然想到什么地说。
“咦?”
“被邀请参加生日宴会的男人,为何会在大雨中穿着轻便的衣服寻找电话呢?”
义一思熟虑的眼神令我感到心惊。
“他虽然被邀请着,但没有赴约。”
我隐藏内心的惊慌,平缓地回答义一。
“如果有参加宴会,不论是来这里或回家的途中,至少都会穿着晚宴服呀!”
义一每一的突发奇想,都让我心惊胆战。
“笠冈蒿文是从东京来的,没有开自用车来已经很奇怪了,就算他是搭电车来的,人到车站,石渡家理当会派车来接他不是吗?他是重要的贵宾呢!”
“电话也是疑点。”我忍不住提出之前就很在意的疑问。
“义一,宴会一般会在几点开始?”
“视目的不同,开始的时间也会不一样。通常宴会大约从八点到十一点为止。”
“成人式的生日算是盛大的晚宴,主角却在十点就回房间,未免太奇怪了。”
“你说的没错。”义一用力地点头。
“仁杉说过,典宗的房间有他专用的电话。”
“恩!”
他们已经约好了,蒿文会直接打电话到典纵的房间。如此一来,他们通话时就不会被家人打扰。
“但是他们可以在 宴会上见面呀!”
“虽然被邀请,但当天蒿文不会出席一事,事先他们两个都已经知道了。”
(为什么蒿文会取消出席呢?)
我们打开客厅的房门,完全清理干净的室内,只剩下天板上几条摇晃的电线。
宽敞的空间留下令人不寒而栗的印象,然而此刻明明还是夏天。
没多久,我们在暖炉上的墙壁发现一张油画。画中是一名倚在暖炉边、正面朝前方的少年。
这个少年眼神清澄,如沐春风般的气魄令人心旷神怡。他全身散发着坚强意志,但却有着如少女般的外表,称得上是个亮丽少年。
“原来他就是典宗,和传闻中完全不一样。”义一嘀咕着。
“如此真实的画出模特儿的气质,这人的绘画技巧很高明喔!”
“没错,看这张图就容易看出主角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一边点头表示同意,一边瞻仰着少年时期的典宗。
“假如去掉那种严肃的感觉的话,很像少年孟达尔。”
义一俯视着我的脸,讪讪地说:
“很抱歉,我不知道孟达尔年轻时的模样。”
我故意忽视义一的注视,继续说道:
“他是个非常俊俏的美少年。只是印象中我见过的孟达尔肖像画是戴着金色的松长假发,感觉完全不一样。
“总之,他长得很美。”
“是的。”我表示同意。
这种人同时拥有好几个恋人也不为过,当然我不能说出来。
“好了,该回家了。”
我正准备随着义一身后离开时,突然发现一件怪事,差点尖叫出声,连忙抱住义一的手臂。而因吃惊转过头的义一,更睁大着眼睛凝视墙壁。
“义一……”
义一抱住吓得全身发抖的我,苦笑地说:
“伤脑筋耶!”
因为墙壁上空无一物,只见墙壁上留下一大片长方形白色痕迹,可能是这地方以前曾经挂着画。
“富美,敢跟我打个赌吗!”
用完餐后,义一对富美说这句话时,我感觉到有一股奇怪的气氛围绕在我们身边。
富美端着冰红茶走进客厅,很感兴趣地说:
“找我打赌吗?想打赌什么?”
“假如你赢的话,这间别墅就送给你。”
义一的回答令富美惊愕地睁大双眼。
“我不要,开这种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富美,你没有亲人,而且等你将来社你不能动,不能继续再管理这里的时候,你就没有栖身之地了呀!”
“到那时候我就到养老院去,你怎么可以拿老来取笑我!”
“难道你想在有很多不认识的人的环境中度过晚年吗?”
“义一……”
“这里是你长年居住的地方。虽然不是你出生成长的土地,但也没有任何地方比这里让你感到更亲切、更习惯吧?对你而言,这里是住了最多知心朋友的地方,不是吗?”
“好吧!既然都这样说了……到底要和我打什么赌?”
“你的记忆。”
“记忆?”
“再一个小时就十点。今天晚上应该也会下很大的雨吧!”
义一说到这了,富美的表情渐渐显得害怕起来。
“假如有下雨的话,那边的转弯可以看到很有趣的表演。”
“赌会下雨或不下雨吗?”富美的声音有些微颤。
“我觉得会下,也可以看到演出,但是只要缺少其中一项,你就赢了。”义一用眼神询问富美。
富美生硬地倒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我知道了,可以获得这座别墅的记忆,我想……”
“那就这样决定!”义一的话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声音。
富美点着头,准备离开客厅,突然间又停下脚步。
“这场赌局,义一少爷你绝对会赢。”富美浅浅地对他一笑。
“怎么说?”义一问。
“我想肯定是那样。这场雨和那晚的雨太像了,空气中满诡异的气氛,令人坐立难安。”
“那晚的雨?你指的是笠冈蒿文被车撞到的那天晚上吗?”
果然不错,富美惊讶地注视着义一。
“义一少爷,我拗不过你。”富美缓缓地左右摇着头。
“当时报纸说,事故的第一目击者是住在这附近的人。住在附近所指的范围相当广,你不喜欢下雨天,应该有特别的因素才对。”
听到这里,我突然恍然大悟,大叫出声。
“难道蒿文遭遇以外之前,询问电话的对象就是你?”
“那种事你怎么会知道呢?”富美露出像见鬼般的眼神看着我。
“太多原因了。”我无奈的苦笑一下。
“富美,如果你知道有关他的事,请你告诉我们。”
富美咬着嘴唇,沉思了良久,才终于开口说:
“可以等我一下吗?”富美走出客厅。
待富美静静地关上客厅的门以后,我才说:
“义一,这样好吗?”
“什么这样好吗?”
“你太卑鄙了,居然要富美和你打一个你一定会赢的赌。”
“不一点技巧,哪里能查出真相,再说结果还是未知数呢!”
“我说的只是万一哦!万一富美赢了,你自作主张把这里送给富美,难道你不怕你父亲会生气吗?”
“有什么关系?反正她比我爸爸,以及任何人都长久地住在这里、守护这里。用这栋房子代替退休金给她,反而还比较便宜。”
就在我想回问义一“是吗”时,富美走回客厅。
她手中拿着一个用布包地很整齐的东西。接着,富美坐在沙发上,嘘了一口气:
“唉,这种时候,竟然要我拿这种东西出来丢人现眼。”富美缓缓地打开布包,在我们眼前出现的是一张泛黄的字条及一个十圆硬币。
“这是什么?”
纸条上有一排用蓝签字笔书写但已经褪色的数字。
“笠冈在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将这字条和十圆硬币交给我,请我帮他打字条上的电话。
“哪里的电话号码?“
预感和兴奋交集着,义一迅速地接问。
我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
“结果我没有做。一场意外把电话撞坏了,我回别墅连打了好几也没有打通。”
“因为那边电线走火引发火灾,所以打不通。”
富美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望着拍着膝盖说话的义一。
“因为火灾才打不通……义一少爷,为什么你会知道?”
“先别说这个,他希望你替他转达什么话?”
富美犹豫了一下,白皙的脸庞微微转红。
“他要我替他转达:‘今天晚上我虽然不能过去接你,但是我一定会过去,请一定要等我,我爱你。’内容虽然只有这样,但听得出他很努力地想表达他的爱意。”
富美无力地微微一笑:
“那天晚上,老爷要我上街到太田商店买东西,那家杂货店是在湖边转弯岔路和县道角边,那家店现在已经没有了。”
“就是红色电话的地方?”我小声地问。
“应该是。”义一微扬着眉毛,小声地回答我。
“就在我买好东西走回别墅的路上,那男的问我有没有公共电话,话才说完的同时……”
富美紧紧地闭上眼睛,将手压在胸口上,继续说:
“本来那辆车差点撞上我,结果方向盘紧急一转,便撞上笠冈先生。”
对富美来说,那真是令她一生都无法忘怀的夜晚,也是一场无法忘怀的豪雨。
“富美,这东西先寄在我这里,我代替你转达他的遗言。”
“但是……”
“你不必再耿耿于怀,也可以不必讨厌晚上的雨了。”
“义一少爷……”
“因为你也是被害者。”
“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富美的眼眶满是泪水,哽咽地说。
再过五分钟便十点的时候,义一催促着我赶快行动。
义一拿着雨伞走出屋外,仰望着星空。
“今晚也是个晴天。”
义一用一种微妙的表情笑着,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纸条和十圆硬币。
“蒿文说过要去接他。”
“恋情一定是被揭穿了。”
没错,两人的畸恋已经被揭穿了。或许蒿文被软禁在某个地方,他千辛万苦地逃了出来,准备去接典宗。
在这个微暗的县道上,我们走向发生事故的现场。
“义一,他们两个打算私奔。”
话才说出来,我的胸口突然像撕裂般发疼。
“终于真相大白了。”
既然无法达成心愿,两人就没有未来,石渡典宗只有选择死亡。
而另一方面,濒临死亡的笠冈蒿文仍一心一意想接出典宗,两个人一起私奔。
他们最后虽然没有成功,但是这样真挚的心却超越时空,向我们求助。
“这场雨也下在石渡宅邸,也就是说,思念的有效区域是包括石渡宅邸。”
“义一,你有什么打算?”我问。
“我想你应该也知道。”
“如果会害怕,你就待在昨天晚上的地方。”义一若有所思地说。
“我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我立刻反对。
(我要跟你一起感受,一起欢笑,一起悲伤。)
义一用力点了头。
此刻!义一站在可以见到红色电话的地方。
“要撑伞啊!”我提醒他。
刚刚仍是明亮的夜空,当义一张开雨伞的同时,官吏的豪雨瞬间打在我们的头顶上。
“快跑!”义一满足地向我眨了眨眼。
紧接着,我们眼前出现红色的公共电话。
义一理所当然地拿起电话筒,将十圆硬币投进投币口。
“嘟”的声音响起,电话通了。
义一向我使了个眼色,开始拨纸条上的电话号码。
就在转速缓慢的转盘消耗时间的时候,蒿文现身了。
“义一,快跑,车子快撞过来了。”
“不要对我说,对它说。”
义一指着红色电话。我看了看蒿文在询问电话的地方。
这时,我听到电话筒送来讯号的声音。
我吃惊地抬头望着义一。
讯号响出第一声,对方便接起电话。
“蒿文吗?我一直在等你,现在在哪里?
这是典宗兴奋的声音。
我的视线再度转向蒿文所在之,看到蒿文礼貌地点了头,接着他跑向这里。
“抱歉,我不是蒿文。”义一回答。
话筒传来一声:“你是谁。”
“我受蒿文的委托传话给你。今天晚上虽然无法接你,但他一定会过去,请你一定要等他。”
“果然没有逃出来!”典宗自言自语般小声地说。
“他说,他爱你。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他绝对会赶过去接你,所以,请相信我,一定要等他。祝你们幸福……”
“幸福?和他吗?”他娇嗔地问。
义一想回答他的时候,突然有一只透明的手腕伸过来,穿过我们之间。那是蒿文的手。蒿文就站在我们正后面,我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我们回头望向黑夜,煞车的刺耳声响起,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
蒿文那虚幻的身体重叠在义一的身体上,尽管没有电话筒,他仍作出取下电话筒的动作,将硬币投入投币口内,开始拨号。
“太好了……”
这时候如风般的低语声徐徐传进我们的耳内。
而刺眼的车灯正向我们急驶过来,明知道只是影象,但恐惧让我丢下雨伞,连忙举起手臂盖住脸。
“托生,没事了。”义一敲敲我的手指说。
我抬起脸,雨已经停了。
“托生,事情结束了。”
“咦?红色电话和蒿文都不见了。”
“富美赢了。演出结束前一切都消失了。”
“哦?到底怎么回事?”
“好了,回家吧!”
“不要……一切尚未结束呢!”
“托生,你是证人。”
“我什么都搞不清楚,如何做证明?中途全部都消失了,一切都出乎预料之外。”
“好了,他们两人总算没有遗憾,我们帮他们达成心愿了。”
义一伸了个大懒腰,然后在我身边小声地说:
“我想对你说的话,已经向典宗说了。”
“义一……”
“所以我一点也不着急,因为我们还活着。只要活着,就能像现在这样拥抱着你,光是这样,我就满足了。”我在义一的拥抱中缓缓闭上双眼。
“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
“典宗在最后向我说了谢谢。在我还没完全听完时,一切都消失了。如果经过四十年以上,仍能借由不同的时空将感情表达出来的话,我想我也不会着急。”
“义一……”
“这些都要感谢他们,FAREWELL!”义一仰天大笑。
再见了!挚爱。
虽然无法再见面,但这却是你们幸福的最好证明。
End
春风物语之卡农变奏曲
“哇!”
砰的一声,只见小提琴的弓弦落在地上。我弯下腰把弓弦捡起来,并愤怒地跺着脚。
“托生,你可以一边练习小提琴,一边做体操啊?”母亲带着满脸的惊讶,打开客厅的门,“你可不要因为太过激动,而把家里给拆了哦!”
“对不起!”我地向母亲鞠了个躬,她只得苦笑地把门关上。
自从放暑假我回到家里住以来,已经过了两个星期。本来我和父母的关系并不好,甚至一见面就会吵架,但随着时间的逝去,我们已经可以稍稍地相互体谅与了解了。而现在,我们就如同时下的正常母子般愉快地相。当然这也是我们双方共同努力所得来的成果,在这样的气氛下,我终于能够重拾最爱的小提琴。不过幕后最大的功臣还是得归功于又一,如果没有他,我绝不会再度站在谱架前。
我从学校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站前商场的乐器行买乐谱。由于当年我放弃小提琴时,把所有的乐谱也一并丢了,因此手边一本可供练习的乐谱也没有。
“好了,现在再来练一吧。”
我把弓弦重新架好,拉起“分散和弦”,华丽的音色立即从小提琴中流泻出来。虽然我的手指还不能灵巧地运用小提琴,但能听到如此优美的音乐,就算死也无憾。
“真的后悔……要是我当初不放弃小提琴就好了!”
三年前,我本来是很喜欢拉“分散和弦”的,可是现在怎么拉也回复不到以往的水准了。
“唉!现在才说这种话,未免也太迟了一些。在练小提琴前,先来复习一下名曲‘哈农’吧!”
虽然我拉不好分散和弦,然而我却记得,在我还不了解什么是断音、什么是装饰音时,我就已经知道要怎么表现它的效果了。
(真是不可思议呀!)
不过现在可不是思考缘由的时候,我还是先找出音感要紧。至少要拉出一点成绩,至于有没有天分晚一点再说吧!
“唉呀!”
毕竟我已经三年没有拉小提琴了,手指僵硬得跟什么似的。我垂头丧气地把小提琴放在钢琴上面,顺势坐到钢琴椅上。
“再这样下去,这把史特拉瓦利可是会哭的!”
(注:史特拉瓦利是世界著名的手工制小提琴。)
我一边叹着气,一边把脸颊靠到椅背上。不管是奥斯特拉夫(俄国已故的著名小提琴演奏家)或是井上佐智,即使他们都拥有与生俱来的天分,但只要遇到难拉的地方,也同样会产生挫折感吧!
“那些天才,到底都练了多久呢?”
一个人就算拥有再高的天赋,若不经过努力,到最后也是白费上帝所赋予的资质。然而,要是那些拥有才能的人天天苦练,那我们这些没天分的庸材得练多久,才能跟他们并驾齐驱呢?算了!别再想了,再想下去,只会让自己的心情更糟而已。我本来就不能跟井上佐智相提并论。
(“相提并论”的想法,实在令人胆战心惊。)
何况我又断了那么久,就算义一说要把小提琴半永久地借我,我想也是没有用的。
“我一定要好好练琴!管他是分散和弦还是什么,我都要练好,让井上佐智瞧瞧我的厉害!”我气势满满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重新架好小提琴,正当我吸一口气,准备要拉的时候……
唉呀呀!是谁在敲门呀!我好不容易才充满斗志,准备要“大展身手”的。
“托生,有你的信哦!”妈妈带着怪异的神情,打开客厅的门,把信拿了进来。
“航空信?”
会寄航空信给我的人,只有义一,但是他应该没有必要寄信给我呀!那么到底是谁寄来的?
“想不到在这个世界上,真有人同名同姓呀!”妈妈喃喃自语地把信递给我。
这封信的信封不同于一般市面上卖的普通薄信封,相反的,它是一个纯白而厚实,看来极为高贵的信封。
在它的右上方,有个非常眼熟的英文签名――S・A,重重地印在信封上,寄信人是井上佐智。
“果然是他……”我拿着信,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妈妈一直用着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我,此时她再也忍不住沉默,开口问道:“托生,这个寄信的井上佐智,是不是以前那个井上佐智?”
“我不认识其他的井上佐智,所以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吧!”
“什么?”妈妈突然叫嚷起来。
“啊。”
“为什么那个井上佐智会寄信给你?”
“这个嘛……说来话长”,今年井上佐智曾经来我们学校演奏,刚好我的室友是他小时候的邻居,两个人感情很好,就因为这个缘故,我也跟井上佐智见了几面。”
“你的室友,是不是那个把小提琴借给你的美国小孩?”
母亲的表情看起来很复杂,这绝不是一个好意的讯息。
“你为什么要这样问呢?”
我的父母亲都极端保守,所以我也没告诉他们关于这把小提琴是“史特拉瓦利”的事,因为我几乎可以确定,只要我一跟他们说明,他们就会开始骂东骂西的,更何况义一的事情也不是可以随便说的。
“可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有很多都是家世良好的小孩呀!这个你也是知道的,不是吗?”
“但是我还是第一听到你有这样的朋友。”
“像利久,他爸就是铁工厂的老板,而他***娘家也是有名的老字号,这样的朋友还不好吗?”
“利久是不错啦!不过话说回来,你那位室友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嗯……他长得很帅,头脑又好,不但在运动这方面很厉害,而且又是我们班的班长……”
“你还是跟普通一点的人做朋友吧!”妈妈打断我的话后,又继续说:“像利久这么有良好家世的小孩,而且你毕业之后还可以跟他继续做好朋友,这样对你才有帮助。否则,你付出那么多心力去跟朋友交往,结果最后什么都得不到,这样太浪费了。”
“是这样没错,但是……”
“为什么要回嘴?我可是为了你好,才这样说的!”
闻言,我便沉默了,再说也没用。
“你一定不晓得高中时期的朋友,是可以交往一辈子的。你若跟那种完全与你没有交集的朋友交往,等到一毕业你们就会永远地分开了。假使在人生最重要的黄金时期,你净交一些没用的朋友,等你毕业之后,就会一个朋友也没有了!”
“妈妈,我知道了。”
“你还不知道人心险恶,所以才会这么天真……”
“我已经跟你说我知道了!”
我拿了小提琴和信,飞奔出客厅,直冲二楼。“砰”的一声,我用力关上房门。虽然这样欺负什么罪过也没有的门,有点无聊,但是至少可以消消我心里的愤怒。妈妈凭什么这样说我的朋友?她有什么资格批评义一?她对义―一点也不了解,怎么可以说什么“等毕业之后”这种种臆测的话语。我心中的愤怒无发泄,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算了,还是先看看佐智为些什么?)
于是我决定把小提琴放在书桌上,拿出买来后从未使用过的拆信刀,将信封的封口裁开后,顺势坐到床边。这是一张美丽的卡片,上头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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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生同学,夏安:
最近一直没有你的消息,希望呢过的很好。上我们在祠堂见面时,我曾经答应要送你演奏会的入场卷,但是因为我最近并没有要在国内开演奏会的计划,只有在每年夏天依照惯例,在我们伊豆的别墅里开家族间的小型音乐会。所以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邀请你来参加。日期是从八月八日起,为期一个星期,欢迎你把你的情人(小提琴)一起带来。
假使你愿意大驾光临,请打下面的那个电话号码,给我一个好消息。
这是一场家族间所举办的小型音乐会,请放松心情来此一游,期待见到你的那一天。
井上佐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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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平常的话,我早就高兴得飞上天了,但是现在,我却没有这种心情。我该怎么跟妈妈开口说我想接受这个邀请呢?
“结果怎么样?”
义一在话筒的那头问着,他的口吻听起来非常担心。
“我会去。”
“哦!”
我倚着墙壁坐在关了灯的走廊地板上,并把电话抱在膝盖上。现在是晚上十一点,通常在这个时候,我爸妈都已上床入睡,何况他们一向睡得很沉,就算发生火灾也不会醒来。多亏他们有这个好习惯,我才得以跟义一肆无忌惮地讲电话。
还记得暑假的第一天,我送义一到机场去。在感伤的气氛下,我情不自禁地跟义一提出了每天通电话的要求,想不到他竟然答应,而且还真的每天从纽约打国际电话来给我。不过我想,他可能只是为了每天叮咛我练小提琴吧!为了不让我那神经质的父母发现我们每天晚上通电话,因此我叫义一每天晚上十点半后,再打电话来。由于时差的关系,纽约比这里的时间慢了十四个钟头,所以现在那里是早上十点钟。
“我想,那是一种偏见吧!”
“嗯。对了,义一你有没有什么好方法可以让我顺利的去赴这场音乐会呢?”
“你不能说服她吗?”
“后天就是八号了,如果到明天晚上还想不出什么好方法,那我就不必去了,而且我也没有自信让她答应。”
“如果你当天才告诉你母亲,恐怕她不会让你出门喔!”
“有可能。唉!为什么井上佐智的信,现在才到我的手上呢?我看信上的邮戳明明盖着七月二十六日呀!”
“大概是跟一般的平信混在一起了吧!”
“嗯。”我无奈地应了一声。
“托生,冷静一点,要不要让我去跟你妈妈说?”
“不好,那样她不但不会答应,反而会弄巧成拙。我妈是个固执的人,如果一件事跟她的想法不一样,她就会武断地认定那是错的。说难听一点,她根本就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我也这么觉的。”
没想到义一也和我有同样的观感。
“可是,我又不能不跟她讲一声就自己去…”
“讲这种话,真不像你。”’义一咕哝一句。
“什么?”
“啊!没有,我只是以为你不会在乎那么多。”
“怎么说?”
我不明白义一的意思。
“没事啦!总之,得赶快想出一个对策才行,这样子你才会安心。”
“嗯。”我点点头。
“对了,你的小提琴有没有进步一点?”
“完全没有进步。不仅如此,我的手指还十分迟钝,实在是惨透了。”
“你千万不要忘记,你跟我约好在开学时,要拉一首曲子给我听的哦!”义一叮咛道。
“放心吧!我一定会拼命的练习。”
“拉小提琴还是要跟老师学才会进步得快。你妈妈会不会反对你拉小提琴啊?”
“就是她要我去学小提琴的。”
“其实我想叫你过来……”
“去哪?”我不解地问。
“美国呀!跟我一起在纽约生活。”
“哈哈,别扯了!”
“是真的呀!你不是有护照吗?”
义一的口气很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可是我没有到纽约的机票钱,如果我要去的话,我也要用自己的钱。”我急忙地说。
“若是这样,那我就不晓得你什么时候才会来了,该不会要我等一辈子吧?”
“不知道耶!”
我实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傻瓜,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啦!如果要我等一辈子,那我就跑到你家去,把你抢走!”
“义一……”
我感动地不知如何是好。
“不管是高中毕业后去念大学,还是出了社会,我对你的心意都不会改变。不管你的父母对你说什么,你都要相信我,因为我对你是真心C的……我爱你!”
“嗯……”
“我现在真想抱着你、吻你!托生,我爱你!”
“嗯……”
义一充满爱意的话语,像轻柔温暖的棉絮般紧紧地裹住我的心。未来会是怎么样都没有关系,反正只要有义一,什么我都不在乎了。在这个世上,我最爱的就是义一,而且这份爱情是真实的,我不在乎它以什么形式存在,只要是真实的就好。
我将一个轻轻的吻经由话筒传给义一。
“喂!不要因为我抱不到你而哭啊!”
义一低声说着,我想他现在一定在苦笑。
我慌乱地拭去泪水,着急地说:“少来,我才没有哭,不要乱猜!”
此时,义一温柔的眼神仿佛就在眼前,而我对他的感谢,也非言语所能形容。因为只有他才了解我的感觉,这种心情岂是语言所能表达的。
“那就好,现在我们该挂电话了吧?不要胡思乱想,好好睡一觉。”
“嗯,我知道。”
“晚安!”
“好,晚安。”
我把话筒挪开耳边,慢慢地放回电话机身。而义一会等我挂掉电话后,才把电话切掉。对了,我想起来了!那是在暑假开始的第一周,我因为舍不得挂掉电话,便一直拿着话筒,舍不得切断唯一连结我们之间的“热线”,其实他也知道我舍不得把话筒放下,所以到后来就变成他一定等我先挂掉电话,自己才挂掉。虽然现在我们分隔两地,但我对他的爱是无法言喻的,只有义一晓得,我是多么地需要他。 隔天,我被电话铃吵醒。铃声很快中断了,代替它的是母亲的声音。我立刻从床上坐起,从打开的窗户中可以看到外面碧蓝又广阔的天空,天气好得简直令人讨厌!我不想再睡了,看着天空,我认真地想着昨天晚上义一所说的话。他叫我不要担心,应该是有道理的。因为我非常清楚义一不是个会随便做出承诺的人,他叫我放心,我应该可以放心了。
“我绝不会死心的!”
真不可思议,就在几个月前,逃避是我用来对付一切的唯一方法,而如今我竟会下定决心要去对抗它,简直令人难以相信。我决定不再逃避,要努力追寻我的梦。而我的梦,就是追上井上佐智。不仅是我,有志于音乐的人,都应该以他为目标,好好地勾勒出自己的梦想。
我在学习音乐的路上曾经打过退堂鼓,因此有这样的心愿简直就像是痴人说梦,但我还是立志要追上他。会有这样的念头,是在遇见义一之后,我发现我喜爱音乐的程度并不比爱义一的心情少,如果我从此不再接触音乐,我一定会死不瞑目的。至于我以前曾说过不想成为演奏家,当然也不是真心的。
“你到底还要骗自己多久?”
我想起义一曾经对我这样说过,就因为他这句话,让我重新审视了自己对音乐的感觉,足以证明他对我的影响力,确实是无与伦比。
我抬头看看床头的时钟,现在已经是早上十点了,在学校时,每天七点就得起床,但我还是改不了爱睡懒觉的习惯。
“赶快起来啦!”我一边说,一边下了床。
我穿着睡衣来到厨房,妈妈听到我走下楼的声音,便把平底锅放到瓦斯炉上。
“吃两个好不好?”
她背对着我问,大概是在问我要吃几个荷包蛋吧!
“嗯,早安。”
我在餐桌前坐下,此时烤好的吐司恰好从烤面包机里跳起来。
“是午安吧!像你这么爱晚起的孩子,要在人家家里过一个礼拜,真是令人担心呀!”
(她说什么?)
我不禁讶异地看着妈妈。
“妈妈?”
“没问题,你去吧!”
“啊?可是…”
“帮我把奶油从冰箱里拿出来。”
“啊,好!”
我慌慌张张地打开冰箱的门。当我把冰冷的奶油拿给妈妈时,她看着我的眼睛笑了……
“你在想什么啊?好像吓到了似的。”
我把奶油递给妈妈之后,便坐回椅子上。接着她又问我……
“你的面包要不要涂奶油?”
“啊!好!”
我已经呆掉了,妈妈为什么这么干脆呢?该不会是天要下大雪了吧?现在可是大热天呀!
妈妈把煎好的荷包蛋盛到盘子上,在拿到我面前后,就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以前,我也曾经有过非常要好的朋友。我高中念的是女校,所以我们的感情非常好。她爸爸开了一家很大的公司,本身也可以说是有钱的大小姐,但她一点也不骄傲,而且是个能为别人着想的女孩。那时我们曾经对天发过无数的誓言,即使毕业后,也要做永远的好朋友。然而,当我们出了社会后,我们的友情还是结束了。并不是我们的感情变了,而是因为我没有办法进入她的奢豪世界,而她也无法适应我的生活,因此约一年后,我们就自然的疏远了。在学校的三年中,因为没有什么利害关系,所以才能够拥有真心交往的朋友。现在回想起来,高中时代那样纯真的人际关系,简直就像置身在天堂之中。我昨天是因为不想让你步上后尘,才会那么说的。”
这还是我第一听到妈妈提及自己的过去,原来她也曾经有过高中时代。这不是废话吗?如果我把她想成是打从出生起,就是个母亲的话,那才好笑呢!
“你说的没错,高中时的好友确实有可能一毕业,友情也就跟着结束了。”
妈妈听了,立刻接着反问我…
“即使那样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
最近,我跟***关系亲近多了。她是真的担心我,才会跟我站在相反的立场。不过,没办法将自己的想法表现得很好的小孩,倒也不只是我而已。
“刚才井上佐智有打电话来。”
“什么?”
闻言,我的心脏突然猛力地跳了一下,他为什么会打电话来我家呢?
“我们交谈的时间虽然很短,但却谈了很多。他其实没有说一定要我让你去,但他的心情我可以了解。因为跟他谈了话,令我有机会回味以前念高中时的幸福时光,我跟他谈得很高兴。挂掉电话后,我自己反省了一下,本来我的出发点是为了你好,但到后来却变成不经思考就反对你做这个做那个,还把你当成小学生,其实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这样做实在是保护过度。总之,今天有机会能够回味从前的幸福,即使只是一瞬间的美梦,也令我觉得很快乐。”
看着认真诉说往事的妈妈,我的心情就像满潮的海水,幸福的感觉涨满我的心。
“你跟井上佐智说了很多你的感想吗?”
“没有,不过是讲些应酬话罢了。我觉得跟他讲应酬话实在很可惜,不过能跟他说话,我就已经很高兴了。他不只是长得像白马王子般帅,而且声音也很好听,既不会太尖锐,也不会太低沉。”
妈妈一口气说到这里时,我突然发现她此时那种高兴的神情,就像是少女谈到了恋人一般。
“妈妈,你是不是比较喜欢帅一点的男孩子啊?”
她听了我的话,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才用可爱的表情笑说……
“当然不是啊!不然我怎么会跟你爸爸结婚呢?”
(喂喂!妈妈,你话说得有点怪哦!)
不过……能这么自然地跟妈妈交谈,我的心情实在是很好。
我所乘坐的黑色大轿车开上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两旁飞逝而过的树木,以及我曾经熟悉的伊豆山林,又再度鲜明地映在眼前。
“主人的房子就在那里。”司机用戴着纯白色手套的手指,指向右前方。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见森林的上方,有一栋被苍翠树木包围住的瓦房。车子在山路上做了一个大幅度的右转,过了几分钟后,司机所指的那栋房子,已经清楚地呈现在眼前了。
那是一栋跟神社一样造型的日式平房,在看到它之后,“总桧造”这个单字(注:指全部以桧木盖成的日式平房)在我的脑海中急速掠过。其实我觉得这并不打紧,重点是这样的一栋房子通常都会涂上白色石灰的墙壁,还可以看到木材纹理的柱子,是那种会令人感到简洁凛然的建筑。
“这是……别墅?”
天啊!这房子的宽度比我们学校最宽的校舍还要长耶!
“我搞不好会迷路……”
“客人们要住的地方,是在另外一栋洋房里,所以不会迷路。”
司机大概是听到了我的自言自语,便用极大的声音回答我。被他听到我的咕哝,真是可耻!由于我家的地理位置算是在井上家的别墅附近,所以司机是直接到我家来接我的,他的车子大得令我颇为吃惊,我还真不习惯坐这么大的轿车耶!
“请问……你所谓的‘客人们’,是不是指还会有很多人来这里呢?”
“嗯,我们每年都会招待五、六位年轻的客人来玩,今年连您也算在内,总共有六位。因为我被指派来迎接您一个人,因此不知道其他的客人到了没。不过他们都是演奏的好手,相信您跟他们一定可以得相当愉快。”
难怪井上佐智会叫我把小提琴带来,可是,他一定想像不到我拉得有多烂。
“既然你说他们年轻,那他们是不是跟我差不多年纪呢?”
“有大学毕业的,也有正在学院中就读的。”
“呃……我想再请教一件事…”
“什么事呢?”
“你说大学,指的是不是音乐大学?”
“是的。”
“啊!这样我不就死定了吗?我这种程度,怎么跟人家相提并论呢?”
在我暗叫糟糕的当儿,车子已经驶过了那栋日本平房,并抵达了跟平房相隔的一座小森林,规模也较平房小的洋房门口。虽然它比刚才的日式平房小,但跟一般的房舍相比,将它称之为“巨大”仍是当之无愧的。
此时,车子停在洋房的正门口,我看着那扇门比学校音乐厅的门还要高的木门,心里不禁想着……我真想回去!我完全沉陷在惶恐不安之中,连司机什么时候到后车门来为我开门都浑然不觉。
“请您下车吧!”
我连一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好顺从地准备下车。
当车门打开的同时,我便听到了悠扬的乐声。乐声中除了钢琴的声音,还有小提琴和长笛,此外还有更低沉的弦乐声,很显然的,是中提琴。
“看来客人们都已经开始在各自的房间里练习了。”
“为什么要练习?不是说来听井上同学的沙龙音乐会而已吗?”
“不是的,这是由少爷主办的音乐会,要表演的是客人们!”
什么?这种事他怎么没有告诉我?瞬间,我的眼前立刻黑成一片。
“到时候我们这些庸人们也会到场洗耳恭听,相信您的表演必定是出神入化的!”
这下子,我真恨不得立刻回家了!然而就在我跨出车门时,突然从楼上传来呼唤我的声音……
“托生!”
我吓了一跳,马上抬起头来。这栋洋房共有三层楼,在院子的二楼左侧窗户里,有一个巨大的身影探出头来,那个人,就是井上佐智。此刻,他正兴奋地对我挥手,他明朗的笑容就像正午的太阳光般炫目。在这种低潮的时候,能看到熟悉的脸孔实在是太好了,我原本紧绷的心情瞬间就放松了。
“我等你好久了!我现在就下去。”他话还没说完,人便一溜烟地从窗边消失了。
平常跟我相时的井上佐智从不曾有过这种孩子气的举动,毕竟他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嘛!要是他不论何时都像在舞台上那般严肃,那可是会吓死人的。就在我沉思的当头,佐智就出现在我的眼前,身后还有一堆人。
“你真的来了,谢谢你!”
“不、不……”
我竟然连话都讲不出来,全身仿佛要喷出火来。
他抬起头来看我,讶异地松开原本紧握的手……
“托生,你怎么了?整个脸都红了!”
“我来介绍。从右边算起,第一位是就读G学院二年级,主修钢琴的栗原康雄;接着是T大三级,主修长笛的杉谷靖信;还有s大四年级,主修钢琴的吉冈胜;F大四年级的松浦久美子,她是这客人中唯一的女孩。最后这位是,去年刚从G学院毕业的寺田邦章。”
井上佐智―一介绍了这沙龙音乐会的所有成员,并接着说:“各位是今年日本音乐大赛中名列前茅的得奖者,相信你们的前途必然无限光明。”
这些话由年纪比他们小的井上佐智口中说出来,听起来实在奇怪。
“这位是叶山托生,现在就读祠堂学院附属高中二年级,这是我硬拜托他来,他才肯赏脸参加的。”
当井上佐智在介绍我时,他们五个人的眼神突然都变得十分奇异。大概是他们对我有所误会了吧?可是这种时候,怎么解释恐怕都是没有用的。
“哦!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开口说话的是拉小提琴的寺田邦章。
他的年龄明明只有二十五岁,却模仿强恩・卢卡斯的打扮,在嘴上蓄上了小胡子。
“栗原康雄,你来伴奏吧!”
这个客厅里刚好放著一架演奏用的钢琴,然而倒楣的是,我手上还拿着小提琴。
“好啊!叶山同学,你想演奏哪一首曲子呢?”
栗原康雄很快地打开了钢琴盖,害我想说些客套或推辞的话都来不及。
“啊!这个……我……”
我就像溺水的人一样,望向唯一可求援的人――井上佐智,但他却微微地笑着。
“没关系的,随便表演一下嘛!”
听了这句话,我差点没把小提琴摔在地上。如果我要演奏的话,要拉什么曲子都可以,当然也可以随便拉一下,但现在不只是在井上佐智面前表演,其他的观众也全是行家,表现得好不好一听就知道,我根本没有胆量,也没有足够的技巧在他们面前表演,井上佐智为什么要让我在别人面前丢脸呢?
“那就拉有名的‘恶魔的练习曲’如何?”
松浦久美子用一种近似命令的语气对我说完后,便坐到离她最近的沙发上。除了栗原康雄因为要伴奏而坐在钢琴前之外,其余的他各自坐到沙发上,至于井上佐智则坐在离我最近的沙发上。
“不然拉莫扎特的第三十八号奏鸣曲第一乐章也行!”说话的是吹长笛的杉谷靖信。
老实说,他这个人实在没有什么特色,五官也不突出,是很典型的日本大众脸,唯一的特征是肩膀宽厚,肌肉结实。
“我比较喜欢贝多芬的‘罗曼史’。”
练小提琴的吉冈胜瘦得跟人干似的,并不时将滑落于鼻梁的眼镜往上推。我的膝盖不断地颤抖着,虽然我全听过他们所说的曲子,但是哪有那个本事表演给他们看呀!此刻,我冻结在原地,丝毫不能动弹。那些人的眼神都很敏锐,自然是把我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因此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不一定要表演我们所点的曲子,不过好歹也露一手给我们瞧瞧吧!”寺田邦章好像把我看成是个白痴似的。
“我听说那些升学高中都流行弹些童谣耶!”久美子格格地笑了起来。
“要不然,你就演奏比才的‘亚维侬少女’吧!”井上佐智终于开口说话了。
凝重可怕的空气因为他这一句话,而变得和缓许多,大家的眼光纷纷向他望去。
“‘亚维侬少女’吗?我知道了。”
栗原康雄就像是等待国王裁决的臣子一样,他看到我点头,便开始弹起前奏。
“托生,开始吧!”井上佐智催促着我。
我认命地把小提琴从琴盖里拿出来,等抓到钢琴的旋律之后,我便开始拉琴。其实我非常了解该如何表现这首曲子,因为我已经不晓得拉过多少了,但是我的手指还是不能像以前那样的灵活,会演奏成什么样,我一点把握也没有。我的头皮都麻了,冷汗也涔涔直流,而那些丝毫不留情的眼光,就像要把我撕裂一样。我实在是不想拉它,更希望这首曲子尽快结束,因为我真的快捉狂了。
“好了,就这样吧!”
曲子结束后,栗原康雄盖上了钢琴盖。
“下让我来演奏莫扎特的曲子吧!”寺田邦章说完后,便直直地站了起来,走向外面。
“好极了,从今天起,我们有五天的时间可以尽情表演呢!”久美子也从座位上站起来,离开了客厅。
“杉谷同学,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跟我合奏‘春之海’吗?”栗原康雄向杉谷靖信提出邀请。
“好呀!那我去拿长笛。”
真奇怪,栗原康雄是不是有表演狂呀?
就在我这么想的同时,他们两个也离开了这间客厅,现在只剩下吉冈胜,他不断用修长的手指推着下滑的眼镜,喃喃自语着:“这算是特别招待吗?”
他缓缓地站起来后,便把眼光转向仍坐在单人沙发上的井上佐智,“他就是叶山托生?”
听他的语气,好像不太相信似的。
“没错,他就是叶山托生。”井上佐智神色自若地回答。
“好,叶山托生,我会记得你的。”
吉冈胜说完,也走出了客厅。我觉得自己全身都没力了,整个人瘫进沙发里。
井上佐智立刻跑来我身边问:“托生,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只是……”我的喉咙干得发痛,手心全是湿粘的汗。
他看着我的脸,很担心地说:“我拜托你,千万不要想回家去!”
他居然看穿了我的想法,而我什么也来不及说……
他俯首看着辞穷的我,平静地道:“起来吧!我带你到你的房间去。”
随后,我跟着井上佐智来到了二楼。
“请稍微休息一下,我去帮你拿饮料,你想喝什么?”
“随便!”
“哦!”井上佐智微微一笑,便关上了房间的门。
他安排给我的这间房间就是刚才他探出身子叫我的地方,位置是在二楼左侧,从窗户看出去,可以看到相模湾,因此可以推论这栋房子坐西朝东。这间客房竟然比我们学校的双人宿舍还大,而这里的每间客房都放了一架演奏用的大钢琴,唯独这间没有,只是让床放在中间,而左右两方各留走道。在门的旁边有个五斗柜,我把旅行袋放在上头,至于靠走廊的墙角,横放着一张非常长的木头桌,我就把小提琴放在上面。
这间房间根本没有装潢,比起其他五个人的房间,简直可说是粗陋。因为我在来到这里之前,曾经偷偷地瞄了其他人的房间一眼,结果我发现不管是哪个房间的天板,都刻着富丽堂皇的浮雕,里面还有极为豪华的缎面沙发,四都挂有中古欧洲风味的摆饰品。
“算了,反正我又不像他们一样,是这个音乐会的要角。”
我坐到床上,顺势躺下。来这里丢脸还是其,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好累好累。这里只有一张单人床,我相信一定是从别的房间挪出来的。床单的样式是黑白两色交错的方格,跟这栋像城堡的洋房一点也不相称。在这空荡荡的房中,唯一的好就是外面虽然好热,但是房中的摆设,却给人一种清爽感。
我把脸埋在枕头里,一把抓起被单。因为义一都没有打电话给我,在担心之余,我便打了一通电话给他,但是对方讲着又急又快的英文,结果我只听得懂一句“business,其他的我都听不懂了。总之,义一定是出门了,因为他都没有打电话来,所以我也没机会告诉他,妈妈终于准许我到井上佐智家来玩的事。
义一平常就是个超级大忙人,虽说现在是暑假,但我想他大概也没有机会闲着,所以我不能期望他会把多余的心思,放在我身上。然而在这么漫长的暑假中,我们俩都没有办法见面,实在是很可惜,尽管我也很期待跟我崇拜的井上佐智见面,但我更想见的人却是义一!我觉得我是彻底的陷入一个噩梦之中了,即不能逃出这里,义一也不会打国际电话来找我。
“义一!求求你,来这里陪我吧!义一……”
我不知道何时睡着了,等我醒来时,天色已经变得有些昏暗,显然现在已经是黄昏了。我从床上坐起,伸了一个懒腰,就在这个同时,我的视线投向放小提琴的桌子上,旁边好像多了些东西。我站起身走了过去,小提琴旁是一个托盘,上面有一杯柳橙汁,但因为它拿出来过久,使得凝结在玻璃杯上的水珠都流下来了。托盘下面压着一张纸片,我打开房中的电灯,准备看清那是什么。
“是乐谱?”
那是一份手写的乐谱,内容则是帕贝尔佩鲁的“卡农”中第一、第二小提琴的表演部分,至于第一小提琴的部分则用较粗的签字笔画上一个大大的红圈。
“这是什么意思?”
我猜这大概是在五天后的演奏会上,我所要表演的部分,也许井上佐智怕引起别人嫉妒,才特地安排了一个没有人会注意的地方让我练习。这个房间甚至连谱架也没有哩!我把乐谱放回桌上,拿起柳橙汁一饮而尽。
“这岂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这个想法一瞬间掠过我的心头,不过我还是把它给否定掉了。
“哪有这种可能!”
然而,我又不禁为这样的好意流下泪来。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气得这么厉害,身体也不听使唤地颤抖,但我就是控制不住。我又看到杯子下压着一张卡片,上面的字迹很娟秀,大概是女人写的吧!
七点时,请到一楼的餐厅用餐。
我把卡片对折,丢回原。哭过以后,我浑身都觉得不对动,眼睛痛,头也痛,为了不让别人来烦我,我锁上了门,就这样倒回床上……
一直到了夜,我似乎感觉有人进了这个房间。我仿佛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接着门被打开了,虽然不太对动,但是我仍没去理它,一转身便立刻又睡死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这个诚实的肚子竟咕噜咕噜地鬼叫起来,毕竟,我最后吃的食物,仅仅是一杯柳橙汁呀!最后,我还是对自己的肚子投降了。
(现在到底几点了?)
就在我准备下床的时候,却意外地碰到一样“东西”,当场把我吓的浑身僵硬。
(我的旁边竟然躺了个人!)
不过在这种大热天里,会用被单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绝对不是别人,我一下就想到是谁了。
“义一?”
我特地把被单掀起来看,但对方又迅速地把自己给包了起来,不让我看,没有错,他就是义一!
“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掀开义一的被单,他又马上把自己包回去。
“义一!你给我说清楚!”
我再掀开他的被单,义一这气得坐起来。
“闭嘴!我还很困耶!”
他说完后,立刻抢回我手上的被单,翻过身就睡。我实在太讶异了,不由得呆立在床边,想不到义一真的来陪我了!这是魔法吗?
“托生……”
被单里传来他模糊的呼唤。
“嗯?”
我觉得自己的眼睛和喉咙都在发热,胸口痛得快要裂开了,但我知道这是狂喜的痛楚。
“井上佐智已经告诉过我了,绝对不能让你从这里逃走!”
“嗯。”
义一裹着被单转过来面对我,并从被单中探出一部分的头和手,对我召唤着……
“来吧!”
我二话不说,立刻冲向床上。我俩激烈地亲吻,仿佛再不相拥就会发狂似地,我们真的大久没见面了。我不断地抚摸义一的背,而他也紧紧地抱住了我,当他迅速地脱去我的衣服时,我俩已亲吻不下数十了……
“居然得等到十点才能吃早餐,未免太怠慢客人了吧!等到十点,我早已经饿死了!”
此刻,又一正在吃第四片吐司。
“的确是怠慢了,真抱歉!”井上佐智着起来似乎很愉快,他轻啜了一口红茶,又继续说:“可是对于刚抵达的义一来说,这是很妥当的安排呀!如果你在睡前吃一点小点心的话,你起床的时候就不会这么饿了,对吧!”
哎呀呀!这句话好像别有含义呢!
“少来,我可是正在成长中的青少年,食量大是正常的!”
一般人在吃饱后,心情和神经都会比较放松,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讲话还是得小心点,免得给人抓到小辫子。
“我是考虑到义一‘可能’会晚起,所以才特地延后早餐时间的!”
“井上佐智。你不要随便乱猜!”
围坐在餐桌旁边的客人,本来就对莫名出现的义一感到突兀,加上又听到义一直呼他们极度尊敬的井上佐智的名讳,纷纷讶异得皱起眉头,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
此时,除了义一以上,所有的人都机械似地把食物送进嘴中,我不禁怀疑,他们这样真能尝出食物的味道吗?
“千绘,再给我一片吐司。”
“是,马上好!”
这个年纪大约二十几岁的女佣,对于义一的夸张食量并不特别惊讶,好像是早就习以为常了。听义一说,她的主要工作是为客人上菜,以及寝室的清洁与管理,还有理我们私人性质的要求。如此说来,昨天傍晚送柳橙汁来的人是她了?真丢脸,我的睡相竟被她给看光了!
“托生,你怎么脸红了?”
“嗯?啊!没事,没什么。”
我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急忙地喝下一大口冰红茶,并试图改变话题。
“啊!对了,怎么都没看到大木的人影?”
“他大概今天晚上才会到,我现在啊!正准备要跟他好好的道歉呢!”
井上佐智用恶作剧的表情对我笑着,他的笑容真是可爱!
“为什么要跟他道歉呢?”义一不解地问佐智。
“哎呀!就是上我们把阿玛迪抢回来的事嘛!”
“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你忘啦?”井上佐智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的记性一向很差。”义一不在乎地耸耸肩。
“怎么可能?哈哈,真不像会从你口中说出来的话!对了,吃饭后,不要直接回房间,出去走走如何?”
“都可以啦!”
我偷偷地瞄了大家一眼,发现他们虽然静默,气氛也十分冰冷,但每个人都在现察义一。虽然他们毫不掩饰地偷窥着,但义―一点也不在乎,甚至连眉毛也不曾挑动过,看来他早就对这样的眼光习以为常了。
“井上先生,是不是该为我们介绍一下这位刚到的新伙伴?”
不用想也知道,开口说话的是松浦久美子。我总觉得她看义一的眼光中,似乎藏有某种特别的含义,和我昨天观察到那种充满敌意的眼光大大不同。义一是个绝顶的美男子,或许她对义一也有意思吧!
“我本来准备等大家用餐完毕后,再为大家介绍的。”井上佐智放下了准备拿起食物的手继续说:“不过也许先说会让大家胃口大增,所以还是现在介绍好了。他是崎义一,我的幼年玩伴,每年都会来听这个沙龙音乐会,跟叶山托生一样,都是念祠堂高中二年级。”
“啊!他才十七岁?”闻言,久美子瞪大眼睛。
“我还以为他跟我一样年纪呢!那义一想演奏什么乐器呢?”
“真不好意思,我虽然是听井上佐智的小提琴长大的,但我本身却对于乐器一窍不通。”
听到义一说出这句话,我的心不禁猛然一跳。
他既然已听惯了井上佐智的演奏,那我的演奏对他来说岂不是烂毙了?然而义―一直对我很包容,这点又令我很高兴。
“我们吃完午餐后准备去伊豆半岛观光,义一,你要不要跟随我们一起去?”
久美子真是个大胆的女孩,我被她的举动给吓到了。即使是祠堂的学生,也没有人敢像她这样邀义一出去玩的,因为大家光是看到义一那张冷漠的脸孔,就可以想到他一定会说 NO,这几乎已成了一种共识。
“真是不好意思,我已经有约了。”
“哎呀,真可惜了!”久美子优雅地耸耸肩膀。
我记得她是F大的,F大是个女子大学,既然如此,为什么她好像很习惯跟男生相呢?就在我转过头看她的那瞬间,义一的第五片吐司已经送到他面前了。
此时,一直看着久美子和义一的寺田邦章开口了……
“松浦小姐,如果他真的跟我们一起去,我担心我们午餐时会没得吃喔!”
寺田邦章话还没说完,栗原康雄就已经发展不住大笑起来。
“拜托!他又不是伊索匹亚的难民,这样说未免太夸张了吧!人家喜欢多吃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样的话,我感到十分不高兴,虽然义一不是个谦虚的人,但他至少不会因为讨厌某个人,而去任意侮辱对方。栗原康雄有什么资格嘲讽别人?
而义一仍然用若无其事的表情吃着吐司,就连井上佐智也始终以平静的表情在用餐。既然如此,我一个人生闷气,岂不是很无聊吗?
吃完早餐后,我把手臂搭在窗台上,目送那五个人所坐的小客车消失在山路上。
“井上佐智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去呢?”
此刻,义一正躺在床上埋头苦读英文杂志,他翻了一个身,把视线从杂志上移开,抬起头对我说:“因为他没那种美国时间,他都快忙翻了,哪有那种闲工夫去?而且他也不想去照顾那些无聊分子!”
“你说的无聊分子是指我吗?”
“不是啦!他主要是在为音乐会而忙。”
我同意地点点头。
“虽然这个音乐会是为了麻理子而开的,但我觉得井上佐智根本没必要找那些无聊分子来搅局!” “你怎么说得这么恶劣呀!”
(咦?慢着,谁是麻理子?)
“你说的麻理子是谁?”
“是井上佐智的妈妈,八月十三日是她的生日,所以音乐会的日期就定在那一天。换言之,这场音乐会是井上佐智送给他***生日礼物。”
“哦!”
真了不起,这可是非常与众不同的生日礼物。
“也就是说,他每年都送这么特别的礼物给他妈妈吗?他妈妈一定很高兴。”
“高兴的人可不是他妈妈而已,还有来宾们对于能够听到井上佐智的表演,也都欣喜若狂。除了他父母之外,来的客人可不是一般的普通人,音乐协会的会长不说,还有一些大企业的老板也会参加。”
“大财团的少东也来了!”我看了义―一眼。
“喂!我不是叫你不准提这件事的吗?”
义一起扬起拳头就要向我挥来,我连忙用两手护住头说:“对不起嘛!我说错话了。”我一边道歉一边笑着。
“总之,像这样的沙龙音乐会,等于是让我们有了初踏入社交圈的机会,至于想成为有名演奏家,也必须靠这样的场合来提高自己的名声,因此对于来表演的人而言,这是个推销自己的大好机会。如果运气好的话,还可以顺利地在这样的场合找到赞助者,即使为了往后的前途,必须要把自己卖给赞助者,也是没办法的事。”
“什么啊!怎么这么恶心,原来古典音乐的世界里,也有肮脏的事存在!”
“不管是什么样的环境,人都不可能单凭自己的实力就获取成功,也没有什么人敢说自己问心无愧,从没使过肮脏手段的。”
“你倒是对于这种事很清楚嘛!”我对于他的世故感到佩服,“你实在不像是个普通高中生耶!”
“有什么办法,我是个不幸又苦命的高中生,就算现在是暑假,我老爸也叫我跑来跑去的,根本不让我有机会好好休假。这能来日本,也是为了工作而来,而且在回去前,还得绕到欧洲去办一件事,办完才能回家!”
“你要做什么工作呢?”
“外交,不过能在开学前看到你真好!这样我就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义一笑着向我伸出手,就这样将我拉到他身旁,并且跟我接吻。
“那你有薪水吗?”
“啊?”
在接吻之后,我问了义一这样的问题,他一下子无法会意过来,只好看着我反问:“你问的这什么问题啊?”
“因为我打电话去找你,接电话的人说了一句‘business’,而美国人又对钱算得特别清楚,因此我想,即使是父子,你爸爸也应该会付给你薪水吧?
“什么?你打电话去我家?”义一惊讶地问。
“嗯,那是前天的事了。”
“真是抱歉,那时我正在飞机上,没办法打电话给你,要是我坐的是新干线,我就可以打行动电话给你了。”
“哈哈哈,你真会说笑话!”我大笑起来。
“你的英文这么菜,竟然可以了解对话的内容,真是令我讶异呀!”
“老实说,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随便瞎猜他的意思罢了。”
“你既然听不懂人家说什么,也敢打国际电话?”
“是呀!这很奇怪吗?”
“我敢保证你一定可以跟麻理子得很好。”
“怎么说呢?”
“虽然你没什么实力,但勇气倒很足够。”
我听了他这句话,便肆无忌惮地往他的头上打下去,就在此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门没锁,请进!”
“喂,很痛耶!你竟然这么用力打我,混蛋!”
义一大喊的同时,门被打开了,进来的人是井上佐智。他露出吃惊的模样,呆在门口没走进来。我把被单扔在义一的身上,自己则急急地走到门口。
“喂,托生!”
我把义一关在房间里,和佐智一起走到走廊上。
“你这样对他,没关系吗?”佐智很担心地问。
“不要紧,像那种只会说粗话的人,别理他!”
“可是刚才你跟义一好像很慌张?”
“哪、哪有!”
我不禁不好意思起来,因为佐智说的是事实。
“虽然我上个月跟他见面时就说过了,但是今年是我逼他,他才特地来的。”
“你是说义一吗?”我问着。
“我看他是把行程表给改了,而且恐怕还大大地贿赂了岛冈,才能来的。”佐智喃喃地说着,好像对义一万分抱歉似的。
“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你有没有拿到乐谱?”
“啊!是说‘卡农’的谱吗?”
“你能不能今天就把它背起来?”
“啊?”我吓了一跳。
“然后,明天吃过早餐以后,带着乐谱跟小提琴到主屋来,这是和这间房间的一个交换条件,本来不应该让你这么不方便的。”
“交换条件?”
“我说完了,先走一步。”
佐智说完后便要走下螺旋梯,我急忙追上去。
“慢着!你说跟主屋交换条件是什么意思啊?”
“对不起,我还有事要做,得走了。”他向下走了几步,又抬起头来对我说:“详细情形到后天再告诉你。我大概要到明天早上才会回来,在这段时间里,你要背到一个音都不能拉错,拜托了!”
他简单明了地说完,便走下楼梯,在我的感觉里,他好像一下从天使变成地狱的魔鬼了。今天一天就要把谱背起来?一个音都不能错?他到底在想什么啊!不过既然他已经这样告诉我,我也不能再退缩了。
“好!要背就来背吧!”背谱可是我专长中的专长呢!但是…
“哼,我又没有巴哈那样的本事!”
于是我回到房里拉琴。现在我只能拉出两、三个音而已,我可不像巴哈,不仅对乐谱过目不忘,而且立刻能把音乐表现得淋漓尽致。而我只是会背谱而已,根本无法演奏出一首好曲子,就算把谱背起来,又有什么用呢?
“嗯,一段时间不见,你的琴音似乎变美了。”坐在床上看杂志的义一如此说道。
“咦?是吗?”
想不到我竟然听到他的赞美,真是意外!
“不过别高兴得太早,我的赞美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可信度,所以未必是事实。”
“哎呀!何必那么谦虚呢?你不是听佐智的小提琴长大的吗?我相信你的欣赏能力一定不差。”
“其实那样的说法太夸张了,我们虽然是邻居,又是一起长大的幼年玩伴,但是实际上一年只能见两、三面而已。何况佐智小时候也很少在别人面前拉小堤琴,一直到了他十三岁第一开独奏会后,我才有机会听他拉琴,要不然在那之前,我可是从来都没听过的。后来我想拜托佐智再拉给我听,他反而叫我自己去学,同样的一把小提琴,交到我手上以后,拉出来的声音就不能听了,所以我根本不会拉小提琴。”
“那为什么他不拉给你听呢?”
“因为在佐智身上发生了很多事情,天才通常都过得不如意,加上大家都只看到他的才能,忽略他内心的感受。在我的感觉里,他就像是一个被大人恶意拎到半空中,不管怎么拼命挥动双腿,就是无法站到地上走路的小孩一样。
他开独奏会时的年纪太小了,所承受的压力太大,因此在独奏会后,他整个人都变了,他变成了一个感觉敏锐,且非常神经质的人,心情很容易陷入低潮,甚至一点小事都可以让他心碎,尤其是关于小提琴的演奏特别会如此。”
“我真不敢相信!佐智从小就以天才少年闻名,而且他的成就远超过自己的年龄,我还以为他的人生一直都很顺利哩!”
“他曾有一段时间舍弃了小提琴。”
“不会吧!怎么可能?这是真的吗?”
“就是那个欧吉桑救他起来的。”
“是那个戴墨镜的男人吗?真是戏剧化呀!”
义一娓娓道来:“在这个世上,我最怕的人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他。”
“另外一个呢?”我好奇地问。
“秘密!”
“有什么关系,告诉我嘛!”
“你真的想知道吗?”义一笑得好贼。
“没错!”我用力地点点头。
“好,那我就为你解答吧!”
“是谁?”
“就是你,托生。”
闻言,我不由得大骂:“去你的,你这个臭小子,混蛋!”
晚餐后,我一个人出去散步纳凉,我之后所以会落单,是因为义一被松浦久美子给缠住了。松浦久美子把义一邀到客厅聊天,除了吉冈胜回房间了之外,另外三个人――寺田邦章、栗原康雄跟杉谷靖信因为没事可做,就结伴到他闲逛去了。说起来,那些人大都是因为知道久美子想约义一所以才识相离开的。说真的。她实在做得太明显了(就连我也这么觉得)。本来我以为他们是打算在客厅里喝个茶罢了,想不到原来是这么回事。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想再待下去,便一个人走出了洋房。
今晚的夜空很晴朗,星星很多,高原上的空气很好,虽然现在是盛夏,但入夜之后还是会有点凉,我觉得这样凉凉的反而更好。令我心情舒畅不少。我沿着往主屋的小路慢慢地走着,佐智给我的谱,我现在已经记住了。那些音符通过我的手指,像落入洞穴般填进我的身体,不知不觉间,我的身体填满了音乐,我的口中哼着自己也没听过的旋律,即使义一不在我身边,我也觉得很充实。
在主屋旁边有一条柏油路,它看起来就像是私人道路,弯弯曲曲地向山坡延伸,因为这条路的两旁全是郁郁苍苍的森林,但是却能通到井上家的别墅。山脚下是热闹的温泉旅馆衔,我便慢慢地往下走,结果走没多久,竟然看到一台果汁自动贩卖机。我的想像力很贫乏,实在想不出来这部机器为什么要放在这么偏僻的路上,大概是为了让不小心闯进私人道路的司机解渴用的吧!就在这个时候,前方有一束灯光向我这里投射而来。
“是摩托车的大灯……”
这部摩托车显然是重型的,它伴随着引擎的怒吼,直朝我所在的位置逼近。我还以为是住在这附近的人,骑经这条路,然后很快就会过去了,然而那辆车的灯光实在太刺眼,我只好用手遮住眼睛,准备走进森林里去。
意外的是,那辆摩托车竟然停下来,我被眼前的情况吓了一跳。
“你好!”
这句话我听得不是很清楚,自然也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呃,你好…”
同时我也在脑海中急速的思考:逃走会不会比较好?可是他有骑车耶!要是逃的话,一下子就被他追上了。何况他那辆车好大,尤其油箱的部分特别大,看起来不像是平常的重型机车,大概不是日本制的吧!那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衣,不知道暴走族是不是都这样穿?至于我们学校有没有这样的不良分子,我也不太清楚。我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一直站在原地发抖。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他,可是现在一点也想不起来,所以对我来说,他仍然是个身份不明的人。对了,他为什么要跟我打招呼呢?一定是因为他找不到路,想问我吧!这样一想,我就冷静多了,我开始重新打量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大概过了二十五岁,眼睛细长,即使在夜里也是黑白分明,此外他有一张很精悍的脸,长得很高,肩膀宽阔,以他的体形来看,很像是个游泳选手。我稍微走近他一些,心想他应该不是坏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叶山托生吧?”
闻言,我反射性的倒退一步。
“你干嘛那么害怕呀?”他苦笑着又继续说:“看来我长了一副坏人的脸,真是不幸啊!”
不!那不是坏人的脸,而是因为他带给人一种冷酷的感觉,很像是一把锐利的刀,因此我才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我、我们在哪里见过吗?”我虽然很害怕,但仍然鼓起勇气来问他。
“七月的时候,我们曾在你的学校见过面的,当时你正送佐智到校门口。”
“啊?那你就是佐智喜欢的那个欧吉桑?”我说完后才发现自己失言了,连忙用手遮住嘴。
“叫我欧吉桑真是太狠了,我还很年轻呀!”
“真对不起,因为义一都这样叫……他那时也在现场。”
“崎义一吗?我见过他两了,他最近好吗?”
“嗯,托您的福,他很好。”
对了,义一说他怕这个人。但是我想,他说的怕应该不是真的怕,难不成也是跟我们之间的事一样?
“你是不是喜欢佐智呀?”
“哪有,没这回事!”我慌张地摇着手,“我对他可没有什么不正当的念头!”
“是这样吗?”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像是要看我有没有说谎似的。
真坏呀!这样很伤我的自尊心耶!
“佐智在洋房里吗?”
他不经意地问着,但是,我猜这搞不好是他最关心的事呢!
“佐智因为有事,从中午就出去了,他大概要到明天早上才会回来吧!”
“这样啊!”
他好像想讲“我不知道”,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微笑地道:“真没办法,不过能遇到你也不错。不好意思,我有事情想拜托你,不知道可不可以呢?”
“要拜托我?”
“请你把这个转交给佐智。”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我应该早在他生日的时候,就把这个交给他了,但是当时太忙,所以……我现在因为工作的缘故要去伊豆,又刚好离这里还满近的,就过来看看,想将礼物亲手交给他。”
“既然如此,那你明天就再来一趟嘛!”既然他希望亲手把礼物交给佐智,应该会乐意这么做,于是我大声地说:“就这么办吧!我想佐智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可是我今天晚上一定要赶去清水港。”他沉静地说。
我不禁为自己的莽撞感到后悔。这下子,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早知道我就不跟他提了。
“对不起,我不晓得你还有事…”
“没关系,这是我自己不对,我经常好几个月都没有音讯,虽然佐智从不抱怨,也不会责备我,但我还是不免会感到内疚。”
“别这么说,我听义一说,你从事的是十分危险的工作。”
“那不是理由,我跟佐智约好今年要多见几的,结果,我见到你的数比跟佐智见面的数还多!”他的表情开始变得沮丧起来,“我甚至连这的约定都没办法遵守,实在是太对不起佐智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道歉才好。其实上个月我们见面时,我就想把这个拿给他,结果还是不能如愿,真是惭愧!”
“我知道了,交给我吧!我拿给他。”
我伸出双手,收下小盒子。我觉得他的目光比盒子本身的重量还重。
“那么,我要走了,帮我跟义一问好。”
“好。”
他再度戴上安全帽,紧紧系上下颚的带子。当他跨上车子,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掀起面罩对我说:“你好像比我上个月见到你时,要强壮多了,而且给人的感觉也变了,虽然我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说完后,一下就消失在下坡路上。我在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果汁,漫步回到洋房。
在经过客厅时,我望了里头一眼,看到还有几个人在里头谈天说笑着。回到房间后,我拿着果汁坐到床上,一边从打开的窗户眺望夜景,一边喝着果汁。现在这个样子,令我有置身于学校的错觉。
“刚才那个人真是可怕!”
他的眼神跟一般人不同,那是非常锐利,仿佛可以看穿人心的眼神。跟他比起来,我的那个自称“不幸又苦命”的爱人,显然逊色许多,不过他毕竟还是高中生,所以不该这样相比。
“要是叫我跟那样的人再久一点,大概不到一个钟头,我就会因为太紧张而开始胡言乱语了!”
但是,我还是跟他说话了啊!而且他还说我变得不一样了,被他这么一说,我可真是陶陶然的。
“他的工作果真很辛苦,他跟我见面的数竟然比跟佐智见面的机会还多,对佐智真是不好意思。”
自言自语到这里,我竟然说不下去了。现在的我,没有办法冷静思考。既然他跟我见面才两,难道他们唯―一见面,就是那天在校门口的时候?换句话说,那天我去机场送义一的时候,他俩也没见到面?
“不会吧!难道他们今年才见了一面而已?” 我不禁被自己的推论吓到了,我不过两个礼拜没见到义一,就寂寞得无法忍受,再想起佐智那天在机场,看着我和义一时所浮现的寂寥笑容,我就不禁替他感到难过。
“不过,还不到放弃的时候吧?”
我想起了义一对我说的话。没错,我们是不该为这样的恋爱哭泣的,如果不是自己决定要拥抱这么痛苦的恋爱,也不会有这么刻的感受。在遇到义一之前,我并不在乎我会跟谁谈恋爱。可是现在不同了,我希望我们不只是每天在一起而已,最好是每分每秒都永远在一起。
“我也知道这根本不可能,唉!谁叫我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恋爱对象呢?”
我不禁想起***忠告,即使感情再怎么好,毕业后,也可能会疏远。不过就算毕业后,我们的感情会有所改变,也比现在就失去他要来得好。即使我们到头来还是要分离,我依旧要努力作梦,抓紧现在这个美妙时刻。
(妈妈,你的话竟让我有了相反的体会,你知道吗?我其实并不晓得义一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爱我,但是我对他的感情,早在我还没发觉之前就已经不可动摇了。)
如果有一天我们都要面临抉择时,一切势必都会改变,所以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失去义一,就算我会追得很辛苦,甚至连追的气力都没有,我还是要这么做……
隔天早上,我因为被义一翻身打到而醒来,他的眼睛张开了下,随即又沉沉睡去。看到他睡觉的样子,我不自觉地红起脸来。
“哎呀!真是的,怎么到现在还会不好意思呢?我应该要早点习惯才是。”我按着仿佛就要跳出来的心口,送给义―一个早安的吻,其他也有向他致谢的含义在。
“义一,你还是个学生,却要做这么辛苦的工作,一定很累吧?谢谢你在百忙之中特地来陪我,能跟你在一起,我真的好高兴!
我又轻轻地吻了义―一下,他依然沉沉地呼吸着,看来睡得很熟。昨晚,义一回到房间来时,似乎非常不快乐,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抱紧我。他一直没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说了一句令人不甚了解的话:“我是在替佐智做面子!”
枕边的闹钟指着七点半,佐智应该已经完成工作回来了吧?我看义―一时也不会醒来,便下了床,准备去找佐智。当然,我也没有忘了那个小盒子,我把它放进口袋里后,就离开了房间。
我走出洋房,往主屋所在的日式平房走去。在阳光下,这栋房高雅地耸立着,似乎环绕着一种不可侵犯的气息,像透了佐智给人的感觉。佐智的外表看来虽然很温和,但是内心绝不软弱,我就这么边走边想,不久便来到了主屋的门口。
我一走进玄关,就出现了一位穿着和服系着围裙的女待者。
“叶山先生,您早!”
语毕,女待者就地向我一鞠躬,我吓了一跳,只好慌慌张张还她一礼:“早安,请问佐智同学回来了吗?”
“是的,但是少爷昨晚很晚才回来,所以现在还在房里休息。”
“这样子啊!”
“如果您不是很急,能不能等到早餐时再来这里找他呢?那个时候,少爷应该已经起床了。”
“可是到时候大家都在,恐怕不太方便。”
“我知道了,那么我去请他,麻烦您在这里稍候一下。”
她说完就走进房间里,不久后她回来对我说:“请进!让我来为您带路。”
这房子给我的感觉,和毕业旅行时,在京都所看到的城堡一样。走廊到尽头全是木制的,而走廊的两侧是绵延相连的纸拉门,上面画有各式各样的图画。一眼望去,实在很壮观,而在我头顶上方的,是挑高的天井,我就在女侍者的带领下,走入回廊的。
“还是住在木头房子里好!”
“是啊!因为我们是日本人嘛!我要是走进没有榻榻米的地方,就会觉得心慌意乱,定不下心来呢!”
女侍者微笑着说。
“我也是,只要我从学校宿舍回到家里,一定要踏到家里的榻榻米,才觉得真的回到家了。”
“可是现在的年轻人都比较喜欢西式的房子,不要说很少踏在榻榻米上,说不定也有人从来都没见过榻榻米呢!”
“我们家算是在乡下地方,住在附近的朋友,没有人不知道榻榻米的。”
“在榻榻米上,可以无拘无束的,非常舒适,不必像聆听古典音乐般正襟危坐。”她笑笑地说完后,便拉开纸门道:“到了,请进。”
进去这个看似接待室的房间后,我不禁为之愕然,里面铺的榻榻米,全部是蓝色的,先前经过的日式房间,都只是铺木头地板而已。
这个西式房间的四壁都是纸拉门,上面画着鸟风月等传统的日本绘画题材,它的中央放了一台演奏用钢琴,旁边放了两个谱架。这是一个非常华丽的房间,虽然这个房间没有挂挂轴,也没有吊日历什么的,然而比起我和义一的寝室,还是美极了。
“请您在此稍候一下,少爷马上就来。”
我依着她的话,站在房间里等。本来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要坐在沙发上的,但这个房间里,唯一的椅子就是钢琴椅,所以,我总觉得我应该要站着才对。没等多久,佐智拉开了一扇纸门走进来。
“早安,想不到我才睡一下,就已经这么晚了!”
他大概是今早才去睡的吧?可是他还是准时起来了。
“这么早来打搅你,实在不好意思,但是我有一个东西,一定要尽快交给你。”
我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小盒子,接过盒子的佐智十分讶异地看着我,他的眼神也含有某种程度的警戒,像是怕我有什么不良的企图。
“不是我给你的!”我紧张地补充着:“是昨晚有个人拿来给我的,他说这是补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哎呀!我不晓得他的名字耶!)
“呃!他就是你来祠堂时,开着酒红色的CIMA在校门口等你的那个男人。
“是圣矢!你怎么会遇到他?”
佐智突然握住我的两臂,想不到他纤细的手,竟有这么大的力道,被他紧抓着的痛楚从手臂一直传到我的指尖,痛得我说不出话来。虽然佐智的眼睛已蒙上一层泪雾,但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像是要把我钉在原地似的。
“他因为工作的关系经过伊豆,顺便托我拿给你的。”
“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昨天晚餐后,正确的时间我不晓得。”
“喔!那么,他好吗?”佐智的声音在发抖。
“嗯,还有,他对于没能遵守跟你的约定,感到非常愧疚,并一再道歉。”
“他、他看起来好吗?”
佐智又问了一。
“非常好,他还骑着一台很大的摩托车,在那么陡的山路上来回呢!”
我相信那就是他心意的表现。
“哦!”
“他其实非常想见到你的。”
一瞬间,我看见他眼中的泪光在晃动了。
(求求你,别在我面前哭出来,不然我会为你们感到心痛的!)
“那他没有受伤吗?”
“应该没有吧!要是受伤了,怎么骑得了摩托车呢?”
然而佐智并没有哭,只是一直定定地看着我,这简直就像印象中,圣矢看着我的感觉一样。
“你说他叫‘圣矢’?”
“对,意思就是‘神圣的箭’,他的名字听起来满耸的,人字听了都会笑。他姓山田,全名是山田圣矢,这样的名字很好笑吧?”
“不会啦!要是叫‘银河圣矢’才好笑呢!”
我话还没说完,佐智也大笑起来。
“没错,他要是叫‘银河圣矢’,真会把人给笑死了!”
他捧腹大笑,顺势翻滚到地上。可是,我看到他的肩膀在颤抖。我不了解,他为什么要一边笑、一边哭呢?
“你还好好吧?”
我担心地问着,佐智却没有抬起头来看我。他像是在忍耐什么似的,身体绷得紧紧的,使得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我蹲下去陪着他,希望能给他一些安慰,不知道过了多久,佐智才抬起头来对我微笑:“我没事了,谢谢你,托生,你真是个好人!”
“才没有!我连一句安慰你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丢脸!”
“可是,你一直陪着我呀!你一直在等我冷静下来呀!”
“我不晓得,我不像义一那么聪明,会说话……”
“朋友就是这样的呀!”
“啊?”
“我真的没事了,我只是因为事出突然,心情有点激动罢了。让你担心,真对不起,对了,圣矢到底给我什么东西呀?”
“打开看嘛!”
哎呀!我说错话了,我怎么可以对人家的礼物这么好奇呢?
“说得也是!”
佐智并不介意跟我一起分享,真令我感动。他打开包装纸,里头有个裹着软棉的天鹅绒盒子,佐智一手捧着它,一手将它打开。
“好可爱哦!”我不禁喊出声来。
盒子里放了一对黄金袖扣,上面雕着玫瑰,但由于那是玫瑰盛开的模样,因此原本是平面的雕,看起来就像是立体的。
“托生,你要不要拿着看?”
佐智把袖扣递过来,我也老实不客气地接过来。
“好厉害呀!就连背面都有这么细致的雕刻,真漂亮!咦,你看,这是大藏省的鉴定标志!”
那是面在飘动的日本国旗。
“这表示说……”
“圣矢真是太客气了,一个公务员,一个月能领多少钱呢?”佐智苦笑着。
“如果领得少,能买CIMA跟昨晚那一型的重型摩托车吗?”
“车子是我家的,否则他顶多开中古车而已,他本来准备五年后再换车,不过我想,与其让他等那么久,不如我给他一台好车子开,五年后车子差不多也可以换了。
我果真是个平民的老百姓。说起来,义一也经常往返于巴黎美国之间,所以,佐智的家境应该也不会输给义一。而我跟义一的关系,或许和佐智与圣矢差不多。
这个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很安心。本来我是不能跟圣矢相提并论的,不过我用彼此的情况来相比,应该是没关系吧!
我回到我们的寝室,看到义一把手肘撑在窗台上,眺望着外面的景色,嘴上还叼了根烟。
“我好像看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哦!”
我说完,义一便冷淡地回过头来看我。
“哟,早!你去哪了?”
“去主屋。义一这个房间是禁烟的哦!”
“抱歉,这里从以前就预定做吸烟室了。”
“是谁决定的?”我嘟起嘴,不平地问。
“我!” “这算什么嘛!”
我也来到窗台。
“可是,这里是我的房间呀!”
义一含着烟,有点口齿不清,我忍不住问了他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这是我的房间,四年前盖这栋别墅时就这么决定了。在盖之前我提出设计上的要求,其他充满法国风味的房间,是为配合麻理子的嗜好;她喜欢华丽耀眼,如果任由他们设计,结果便可想而知了。”
“是吗?”
难道这种简单的风格,只是为了配合义一的意思?
“不是因为便宜的关系?”
“便宜?”
“算了、算了,我误会了。”
“这房间很清爽舒适吧!”义一露出自豪的眼神。
“是很清爽俐落,但东西会不会太少了点?”
“反正我只有夏天才会来这儿,自己感觉凉爽就好。”
“你为什么总能保持超然的立场?”
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义一猛然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我。
“怎么突然转变成严肃的话题啦?”
“抱歉!”
“不用说抱歉,我给你超然的感觉吗?”
我点点头。
“那一定是你在我身边的关系,因为你,我开始变得不像我。”义一笑了一下。
“我不懂你的意思。”
“因为我爱你,所以不论周遭发生什么事,我总是要显得比其他人超然一些,对不?”
“你越说我越听不懂了。”
(什么理由嘛!)
“不知道也无所谓,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
义一猛吸了一口烟后,便将短短的烟屁股在窗栏上揉灭。
“那佐智为什么看起来也那么超然?”
“那是本性!天生是那种性格。”
“喔!”
“佐智只有在和圣矢交往时,才会像个俗人。”
义一的口气有点不悦。
“你讨厌圣矢?”
闻言,义一吃惊似地看着我,我被他这突来的表情给弄糊涂了。义一的沉默代表某种程度的肯定,但他为什么讨厌圣矢?理由实在令人费疑。难道义一讨厌他是因为他喜欢佐智的关系?天!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我从没有想到喜欢或讨厌这上面去。”义一面无表情地说着。
“啊?”
义一抓着头皮,露出困扰的样子。
“我大都是从佐智的口中得知他的事情,加上只看过他几,谈不上喜欢或讨厌。”
听他这么说,我顿时放下一颗心。
“嗯,说的也是。”
“这个地方再来一。”
严厉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回荡着。
“错了!再缓慢一点,就因为你没有把一个一个的音充分地拉出来,音才会滑掉,如果手指不紧紧握住,再拉也是一样!”
我呼吸一口气,重新再复习一遍。我的双膝不停地颤抖着,头一这样全身紧绷地拉着小提琴。上回在大家面前演奏时,我倾出全力表演,这回却过于拼命,反倒失去了集中力。
“等一下!你到底懂不懂?后半段是重点,不可以马虎带过!”
“是。”
“你的耳朵是干什么用的!你听不出声音有没有拉出来吗?”
佐智拿走我的小提琴,重新奏起刚刚的那一小节。不愧是天才型的音乐家,演奏起来果真不同凡响,我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
“托生,自信不代表自我陶醉,而是努力的累积,这是你最大的缺点,唯有不断的努力,不要畏缩,才会成功。”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我最近常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总想做点什么,却又在失败面前裹足不前。我拿回小提琴重新摆好姿势,耳边不断回想佐智方才奏出的乐音。
(就算一丁点也好,只要能够接近他的水平……)
“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在用餐时,松浦久美子把话题带到我身上。
“能接受佐智一对一的训练,真令人羡慕呀厂”她用一副言不由衷的表情继续说着。
“所谓孺子可教也,不正是这个道理吗?”寺田在旁附和了一句。
“可是对于一个没有基础训练的人来说,佐智恐怕不知从何教起呢!”栗原也插上一句。
栗原不管做什么事都要跟着寺田,好像橡皮糖粘着不放。
“仅仅三天能够有什么造化?又不是泡面,冲入热水就可以吃了,假如可以达成的话,我们何必吃苦?”杉谷冷冷地道。
“杉谷,不要说得那么明白,你看可怜的高中生快哭出来了。”寺田利用机会又损了我一下。
我并不想哭,反倒在心里升起一股不可思议的稳定感,不知为何,我竟对杉谷的话起了莫名的共鸣,即使他那样批评我。我想他并非存心糗我,而是出自真心,说不定这是他自己的刻体验。
“杉谷,你该不是遇到困难了吧?”我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杉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并慌张地瞄了大家一眼,见自己被众人注视着,便发出不自然的狂笑:“开玩笑!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顺利,你在胡说什么!”
“对不起。”
我又低下头顺便离开饭桌。而义一始终是沉默地吃着饭。
“果真会叫的狗不会咬人,古人真是聪明啊!”
义一正对着天井吞云吐雾。
“不用把那些家伙的话放在心上,喂!这里禁烟……咦?怎么这么冷。”
我把被子拉到脖子上。
“在炎夏的日子喊冷?”
义一狐疑地瞄了我一眼。
“原来窗户是开着的,你去给我关上!夜风很刺骨耶!”
“是,遵命!”
义一轻巧地跳下床,他将烟熄灭后,一面用手挥散烟味,一面走到窗边。
“哇!好棒的夜景,这个房间的确不错。”
真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
“对对对!我真佩服你的选择。” “没错!所以我选择了你。”
义一回过头来,害我不禁红起脸。
“我又不是在说这个。”
这样我岂不真的变成老王卖瓜了?
“还不快把窗户关上,如果你想让谁看到你的裸体,我倒是无所谓。”
“哇!你真是语出惊人耶!”
义一嘲弄两句便迅速回到床上。
“我可没有那种自信。”
“要看就看你的。”
“啊!”
义一大动作地扯我的被子。
“你、你想干什么!义―……”
“你说我想干什么呢?托生。”
又一笑得很贼。
“因为我们年轻力壮,一是不够的。”
义一开始亲吻我。
“今晚就到此为止吧!晚上是睡觉时间,保留明……天……的精力……义一,不要缠我的脚!”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混乱,心脏开始狂跳起来。
“拜托今晚就免了吧!”
“不要!”
义一断然地拒绝后,又重新将唇覆盖在我的唇上,牢牢地吻住我。我想推开又一,却无法抵抗,只好紧紧抱住义一的背。
“托生,我爱你!”
用过早餐,我拿着小提琴向主屋走去,忽然听见有人叫我。
“咦,谁在叫我?”
杉谷靖信站在树荫下,向我挥手。
“很抱歉,昨天对你说了失礼的话。”
我走过去慎重地向他道歉,杉谷反而露出惶恐的表情。
“应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你说我遇到困难,事实上真是这样,后天就要表演了,我却演奏不出满意的声音,仿佛跌到泥淖,越挣扎陷得越。”
“咦?”
“我甚至比竞赛时还要糟糕。”
原来如此,但那还是我无法了解的领域,因为本身对管弦乐不熟,就算有微妙的变化也感觉不出来。
“我真羡慕你,假如能让佐智指导个十分种,就算死也甘愿。
“你太夸张了!”
“我说的是真的。”
杉谷的眼神的确很认真。
“不,倒不用煞有其事的安排课程,一句建议也好,那样就够了。”
“要我传达给他吗?”
“拜托!”
杉谷突然跪在我面前。
“喂!杉谷不要这样!”
我赶紧将杉谷扶了起来。
“你这样简直是折煞我!”
我相当了解杉谷的心情,谁都希望提高自己的程度,所以一旦碰到无法突破的瓶颈时,便会非常沮丧。
距离约定的十一点还有几分钟,我开始紧张起来,并考虑要如何将杉谷的事提起。还有后天佐智要和我一起在演奏会上表演,而且是没有伴奏的。相差甚巨的水准,要如何掩人耳目,我实在无法想像……
“早!托生。”
佐智毫不出声地打开纸门,他今天自备了小提琴。
“早安!”
“今天很遗憾没能和大伙一块吃早餐,他们还好吧!”
佐智随即将小提琴放在钢琴盖上。
“嗯。”
“昨晚睡得好吗?”
“睡过头了,早上晚了一小时起床,幸好赶上了早餐。”
“是义一的关系吗?”
“啊!不是,是因为……”
“之前我说的‘条件交换’,现在懂了吗?”
“啊!一点点。”
佐智轻吐了一口气道:“我本来已帮你准备了其他的房间,但义一认为无所谓,并坚持你去住他的房间。”
“我也满喜欢那间房间的。”
“是吗?”
“夜景漂亮,风景也不错。”
“的确,那是眺望风景最好的房间。”
佐智挺不服气似地又说:“就算如此,也不用把你给扯进来呀!”
“不过被扯进来也挺有趣啊!”
“我经常从义一口中听到你的事喔!他对你可是用心良苦,即使是换新年度又同寝室,仍是害怕失去你,因而显得裹足不前,每我们一见面,他就这么跟我说。”
“嗯?”
“当时因为不太了解你,所以也是听到就算,他说是你一个极为敏感的人,如果不得要领地追你,会把你给逼上死角的。我现在回想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义一讲的话,像他那样嚣张的人。唉!多亏你不嫌弃他,我实在感动。”
我一面听一面笑,如果不笑的话,我真怕眼泪会夺眶而出。
“今天怎么那么早?”
回到房间,我看见义一正在桌上写东西。基本上这里的每间房间,都具备隔音设备,从外面听不到任何声音,相信现在谁都没有心情打开窗户练习,因为演奏会就快到了。
“佐智今天晚上要去东京,所以练习到四点便结束了。”
我将小提琴放入琴盒里。
“你在忙什么?”
我从义一的肩膀探过头去窥视。
哇!笔记里全写满了英文。
“人家叫我把内容记下来,对了,你的练习进展得如何?”
“今天我们一起练习‘卡农’我的手指灵活多了,仿佛被佐智牵引似的,在表达曲子方面进步很多,霎时感到很有成就感,明天就要预演了。”
“这样啊!”
义一合上笔记站起来说:“心情很舒畅吧!”
“嗯,舒畅极了。”
“我们去散散步吧!”
“好啊!到那边走走。”
我朝向杉谷房间的回廊走去。
“哪边?”
义一满脸疑惑地跟在我后面。
“杉谷那边。”
“杉谷?”
我走在发楞的义一前面,把佐智转交给我的纸条,塞在杉谷房间的缝隙下。
我们悠闲地走在树林中,义一开心地问着:“你找杉谷有事吗?”
“我只是帮忙佐智将纸条给他罢了。”
“只是纸条啊!” 义一扫兴地说,却故意将步调减缓,我猜他一定在猜测纸条的内容。
“杉谷陷入情绪低潮,于是向佐智发出SOS的求救信号,而佐智也回应他了。”
“我又没问你。”
义一白了我一眼。
“哼!不要装了。”
“傻瓜!”
义一轻轻地敲了我一下。我不禁缩着肩笑了,义一整个脸都胀红了。
“想知道里头写什么吗?”
“不想!”义一斩钉截铁地说。
“那就算了。”
(真是嘴硬!明明脸上就写着想知道。)
我加快脚步走向前,义一这时小跑步跟上来。
“托生,等我一下啦!”
“我才不管你,不懂事的小孩!”
“我才不像你!”
“一点都不干脆。”
“等一下嘛!”
义一从背后抓住我的肩膀,猛然绕住我的手臂。
“我要永远抓住你。”
我从不知道义一曾为了我那么痛苦过,他始终表现得那么洒脱。
“你太难捉摸了。”义一露出落寞的样子,“不了解自己又尽作任性的事,好像小孩子似的……”
我打断义一的话,热情地表白。
“义一,我爱你!”
“真的吗?我第一听到你这么说。”
“嗯,尤其是今天,我更加爱你了,比以往更爱,份量更重!”
“多重!”
“约有两个纯金袖扣吧!”
“那是什么玩意?”
“义一,谢谢你让我能够来这里,我这趟真是不虚此行。”
“去谢谢佐智吧!这是他的招待。”
“不!是你,义一。”
表演前一天,从早就闹烘烘的,原来为了演奏会,一楼要重新装潢,从天板的吊灯到壁纸全部重新换过。
“明天要在庭院烤肉,然后周围架起摊位,就像游园会一般。”
“我想吃烤章鱼丸。”
“遵命!感谢你和佐智有同样的要求。”
我和义一在房间闲聊着,佐智还没从东京回来,已经过了十二点,这下子没有办法一起配合练习‘卡农’了。
“托生,你不用练习吗?”义一问着。
“我提不起劲来。”
我终于明白佐智会那么苗条的原因了,像这么忙的行程,想胖也胖不起来。
“可别累倒了。”
“嗯?你说谁?”义一漫不经心地问。
“我说佐智。”
“喔!我想他应该没问题吧!”
“说的好轻松。”
“等演奏会的表演过后,佐智有一个礼拜的假期可以好好休息,就算累倒了还有救。”
“休假?”
“对,他正是为了这一个礼拜而奔走,恋爱中的男人总是勇往直前的。”
“你是说他会和圣矢有一个礼拜的休假?”
(太棒了!)
“可是我为什么没听他提起呢?”
“谁?”义一不解地看着我。
“圣矢。”
义一突然揪住我的胸口,我简直快透不过气来了。
“喂!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义一的眼睛认真地令人害怕。
“我们是偶然碰到的。” “何时?何地?为什么我不知道?”
“那……那是因为当时你和松浦小姐聊得正热络啊!”
“不要管我的事!”义一吼了一句。
(好不讲理!)
“干么这么认真,圣矢来找佐智时,我和他在路上碰到的嘛!”
“你该不会在隐瞒什么吧?”
“我只是没有机会说而已,谁隐瞒你啊!
“还是很可疑。”
“有什么好怀疑的,你和佐智才可疑呢!”
我在说什么呀?话一出口,我立刻就后悔了……义一放下手,带着难以形容的表情,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间。
“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同时爱上两个人,会有这种事吗?”
杉谷斜着头,朝吉冈胜看了一眼。
“并非不可能。”吉冈不疾不徐地说着。
自从昨天发生那件事后,我的心情紊乱得无法收拾,于是跑到杉谷的房间,恰好和杉谷伴奏的吉冈也来了,于是我便和他们商量这件事。
“情不自禁吧!这也是难免的事。”杉谷说道。
“这是你情人的问题吗?”
被吉冈这么一问,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义一和我都是同性恋的这种事,能正大光明地说吗?
“你有情人?”
杉谷面露惊讶的表情,难道我看起来不像?
“杉谷,你这个问题挺难为人的。”
吉冈苦笑着,看来他已经知道了。
“算了,我搞不懂。”杉谷举起双手故作投降状,“我到楼下拿饮料,你们慢慢谈吧!”他旋即走出房间。
我重新面对吉冈坐定,初见面时,我只觉得他是一个颇为特殊的人,因为只有他没有侮辱我,虽然他对我的态度并不特别友善。
“他是崎义一吧!就是F集团董事长的长子。”
“F集团?”
“这个名称听起来或许很陌生,但若列举出一个个的企业名称,相信没有人不会知道,你可别说你不知道。”
“我就是不知道。”
“我真是败给你了。”吉冈摇头大叹,“这样也能交往得那么。”
“赤池也这样说。”我点点头。
“赤池?”
“嗯,他是我的同学。”
“我对同性恋是没什么兴趣啦!但从爱一个人的出发点来看,我倒不难理解。”
“是这样吗?”
“因人而异啦!你察觉到他同时爱上谁呢?”
真要全盘说出吗?我有点忧郁。
“比如说吧!”吉冈扶正了一下眼镜道:“以我本身为例子好了,如果对方是佐智,我一定会被他吸引的。佐智长得太完美,几乎找不出缺点,就算一个正常的男人,恐怕也抵挡不了他的魁力,不过我没听过井上是同性恋的事,倒是听过他和经纪人大木先生的绯闻。”
“啊!”
真是人言可畏,若被严肃的大木先生听到,一定会当场昏倒的。
“抱歉,我把话题扯远了。”吉冈抱着膝盖,娓娓道来,“在我的心里,一直有个结婚对象,所以我就不能对其他的女孩乱来。”
“说的也是。”
“我只有两支胳臂,能够全力以赴抓住的,也只有一个人而已啊!”
我望着自己的手掌,陷入的思考中。
“还有,万一我对其他的女孩稍微亲切一点,而被自己的女友误会,那是很难堪的事,对了,你的他会怎么样呢?”
“吉冈……”
“大家都知道他的事,一定有人想趁虚而入,要知道F集团的魅力远超过井上企业喔!”
“我先走一步了!”
闻言,我立刻冲出房间。这是义一讨厌的事,当别人都知道他的背景后,就不会用平常的眼光看他,这么一来……我在楼梯间与杉谷擦身而过。
“喂!叶山,你的果汁……”
我没有理会地往楼下走,心里只想着义一会在哪儿?出去了吗?我匆忙地走到外面,这进候我看到松浦久美子很亲密地挽着义一,正往树林的方向缓缓散步。
我使尽全力喊:“义一!”
其实,是我太过保护自己,怕受到伤害,几度想要放弃义一,才会如此畏缩不前。他那样重视我、呵护我,甚至心积虑地带我来到这边,我可曾考虑过义一的感受?我从头到尾都在想些什么?
“义一!等等我!”
我不是存心漠视义一的感觉,只是害怕受伤,就好像三年前放弃学音乐一样,都只是在逃避问题而已。
义一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继续和久美子一面走一面愉悦地聊天。
我拼命地追,心里慌得要命。
“义一!等一等!”
我拼命地追,心里慌得要命。
“义一!等一等!”
我终于赶上了,并一把抓住义一。
“什么事?”
义一摆出一副冷漠的表情。
“叶山,你有何贵事?”
久美子宛如义一是她的专有物品似的,把义一的手握得更紧。
(我不会让步的,我不会将义一交给任何人!)
“啊!天啊!”霎时,久美子发出一声尖叫。
因为我亲吻了义一,而义一也惊讶地望着我。
“托……生……”
“义一,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是说,因为有我,你才能自在地面对一切吗?你说你爱我也是骗人的吗?义一,你怎么可以骗我?你那温暖的臂弯是我一个人的才对,而我的臂弯也只会拥抱你而已!”
义一听完我的话,忽然紧紧抱住我,我也埋入义一的胸口,细细品味义一的体温,我就这样被拥抱住,真的只要这样就够了……
因为佐智傍晚才回来,结果预演安排在晚餐后开始。彻底改造过的大厅仍然残留法式宫殿的洛可可风格,由于考虑到音响的效果,在放置钢琴的舞台边缘,则另外设计了一组大型的回音板,这么一来,便可将音乐发挥得淋漓尽致。
钢琴的正前方排列了七张折叠椅,除了佐智,所有演出预定者均带着自己的乐器聚集在一块。将原有的沙发椅取走后。大厅变得非常宽广,越发突出并列在大厅中央的椅子。
就在这个时候,义一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眼光,一把抓住我的胳臂道:“你也来!”
义一自顾自地拖着我往前行,这时我似乎感到松浦久美子的眼光直朝我这儿射来,当我转头看她时,她却把眼光移开了。
“她的脸色很臭呢!”我小声地告诉义一。
“不过是一般女人的反应罢了。”义一露出很稀松平常的表情。
大概是有自知之明吧!义一倒没有坐正中央。他很识相地坐在面对钢琴的左边。
“啊!”
我被钢琴盖上印着的厂商名称所吸引住。
“你知道大桥钢琴吗?”义一问我。
“它很有名呀!不过这是我头一看到。”
义一点头说:“当然,因为它是限量生产,而且还是上一代所制的精品。”
“上一代?那是很久以前的钢琴罗!库存量一定不多……”
我又忍不住看了钢琴一眼。
“那是中古品。”
“怎么会订购中古品?好怪喔!”
“你若想知道详细情形,就去问佐智,他订的他自然会知道。”
“这架钢琴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
“烂声音!”义一鬼笑着。
“真的吗?”
“当然是开玩笑的!”
义一像个无事人般地大笑着,真像一个调皮的小孩。在和义一闲聊的当中,大伙儿开始各自坐下,而久美子则挑了一个离我们最远的位置。
吉冈坐在我的旁边,从头到脚看过我一遍后,悠然地说:“不错嘛!喜剧收场。”
我悄悄地送给他一个V字型的手势。这时,吉同看到印在钢琴盖上的厂商名称了,他的眼睛不禁为之一亮。
“世上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名品,虽然时有耳闻,但总是少有机会亲眼目睹,日本制的大桥钢琴就拥有这种身价,总是让人惊讶。”
“不错,还是这间房间最舒适!”
佐智坐在义一的床上,轻轻地弹了一下手指,我和义一则坐在另一边。
“好安静。”
佐智望身窗外,欣赏自然美景。
“你这样偷溜出来没关系吧?”义一问他。
“当然不行,可是我总觉得意兴阑珊的。”
佐智笑了一笑。那是一抹随即消失的笑容。
“人若过于勉强,是很容易倒下去的喔!”
义一虽然曾批评过佐智,但说归说,其实还是很担心他的。
“我并没有逞强。”
佐智看似稳定,但我却感觉他有一股挥不去的危机感。
“那预演为什么早早就结束了呢?”义一坚持到底地反驳。
“那本来就预定好的内容,当天的流程和演奏者的顺序都已安排妥当,钢琴是因为被换曲,所以才让弹奏者先弹过一。”
“本来有很多人想听听你的评论的……”我从中插了一句。
“自己的音乐不需要别人来肯定吧!”
“你可以这样,别人可不一样。”
“一样的,只是大家都误解了,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要成为演奏家,实在可笑。”
“你是天才型的音乐家,所以才会说得那么轻松,实际上…”
“我说的是事实啊!为什么多数的演奏者,都拿自己参加竞赛的自选曲作表演,除了老师所教的曲子以外,其他的乐曲都不会吗?我最讨厌像这种没有灵魂的曲子,也不想聆听。”
佐智认真地望着我道:“所以我邀你来这里,让你看看这么多有才能的人却误解了音乐的本质,音乐本来就是自由的东西,大家却把它的精神给僵硬化了,如果只有依靠别人的塑造才能建立信心,那不会出错的演奏不是更好?”
“佐智……”
佐智苦闷地皱着眉,虽然表面上他是在批语别人,然而却像在伤害自己。
“这样的音乐太可怜了。”
他的眼中闪烁着泪光,我的心仿佛被纠结在一块似的痛楚。
“我能感受你在内心,寻觅音乐的渴望,那首‘亚维侬少女’使你的才能可见一斑,因此我放心多了,如果连你也失去那份真,那我的卡农就不见天日了。”
我惊讶地盯着佐智,“你的‘卡农’?”
那份手写的乐谱?编曲的是佐智!
“不!应该说是我和你的,因为‘卡农’是没有办法一个人演奏的。”
(一个人没有办法演奏……)
“托生,你还没睡吗?”睡在隔壁床的义一问我。
“睡不着。”
我翻过身,脑海里无法拂去佐智那双充满泪水的眼眸。
“没有充分的睡眠会影响明天的体力哦!”义一开玩笑地说。
“我看睡不着的人是你吧!你在担心我还是佐智?”
“两边都担心。”义一马上回答。
“我就说你对佐智有意思。”
“那不同于我对你的爱,他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位从小到大的好友,我最了解他的苦,你曾经问我是不是讨厌圣矢,老实说,我是很讨厌他,佐智为了圣矢不知道哭过几回,我对他个人行为是没什么意见,但他既身为佐智的恋人,就不该如此!”
“圣夫说因为工作忙碌,所以无法时常和佐智在一起。”
“我还不是很忙,但我就可以掌握和你见面的机会,这是恋人应尽的责任。”
“但那还是有差别的,社会人士和学生是不一样的,我无法形容圣矢在说那句话时……相当……好像早就知道没有什么自由,可是仍旧义无反顾。”
“是吗?”义一不以为然地冷哼了一声。
“再辛苦再无奈,甚至于替对方承担也无所谓。”
“那叫做被虐待狂!”
“不要嘻皮笑脸好不好,你或许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不要摆出一副不肖的模样,你大概怕佐智讨厌你,才这样对不对?”
义一突然跑过来大力摇晃我的床,我好像变成暴风浪里的小船。
“托生,说话要经过大脑哦!”义一瞪着我。
“因为我说到你的心坎里了,你才会那么火大。”
“谁说的!”
“你会对圣矢有警戒心,是因为你怕佐智被抢走!”
“托生!”
我怕他揍我,因而反射性地闭上眼,然后将脸背向义一,不过他并没有出手。
“你……真是无法理解。”义一叹了一口气,“你看似疏远,却常常一针见血地说出让人无法招架的话来,又那么冷静地折磨我、玩弄我,然后再说我很超然,你最诈了!我从没听你说爱我!”
“我说过!”
“没有!”
义一很肯定地喊着,见他这样我反而变得心虚了。
“真的……没有吗?”
“一都没有!”
“不会吧!我应该有说过才对。”我搔了搔头。
“没有就没有,绝对没有。”
“我记得我有说过……”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声,难道义一要我现在说出来不成?
“说啊!说完之后还要抱我。”
“什么?”
要我抱他?我……
“等等、等等!哪有这样的,现在就……”
真奇怪!我们一开始根本就不是说这个,管他的,先来装睡。
“zzzzzz……”
“喂!不要给我装睡!”
义一用力推着我。
“zzzzz……”
“托生最奸诈了!”
义一抱怨完后,飞快地吻了一下我的脸,然后回到自己的床上。
“晚安。”
我偷偷地睁开眼睛,发现义一正在看我,我慌忙把眼睛闭上。其实我并没有察觉到,我被义一巧妙犀利地摆了一道,真是高手。
表演当天,我七点就起床了,但是义一却不在房。我跑去餐厅找他,义一也不在其中。
“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我反省了昨天的事,虽然我以打马虎眼的方式混了过去,可是义一似乎也动怒了。我望了一下四周,不意在走廊上碰见杉谷。
“托山。用过早餐了吗?”
“待会再用。”
“练习室的使用时间是八点到十点,只有两个小时,很多人要用,私事最好往后挪比较好。”
“好。”
“就这样,回头见!”
杉谷说完便返回餐厅。一想到演奏会,我就紧张起来。每一紧张,我就想跑厕所,义一到底在哪里?既然不在这里,那就表示他去佐智那边罗?果然不出我所料,到了主屋,一位女侍者说他在庭园里喂鱼。义一在喂鱼?真令人无法想像…
“去庭园最好绕过前面会比较近,从玄关出去往左边走几步,有一扇咖啡色的小门,从那边通过以后就是庭园了。”
我照她所说的,往庭园走去。那是一个典型的日本式庭园,远有假山,林立的灌木矮树、巨型的大石,葫芦形的宽广池塘边,而底上则铺着小石砾。
义一就蹲在葫芦形的宽广池塘边,洒着面包屑喂食鱼群。我离庭园还有一段距离,不大声叫他可能听不到。于是我吸了一口气,两手靠在嘴边作成圆筒状,正准备呼叫时,佐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将手上持的拖鞋丢在小石碟上,把脚伸出,再卷起蓝色的和服边缘,露出及膝的小腿,糟糕!他穿上拖鞋走向义一了,我心想怎么办?我错失了和他们打招呼的机会。
“让你久等了,义一。”
没想到用普通的声调就可以听到他们的对话,还是因为这里比较安静的关系。
“原来你早就醒了。”
义一将全部的面包屑一古脑地全部扔下,然后站起来。
“不好意思,穿着睡衣见客。”
“无所谓啦!你穿和服看起来很有魅力。”
义一顺便往佐智的脸颊亲了一下。
“早啊!”
天啊!KISS也算打招呼的一种?
“你不怕我向托生打小报告吗?”
“啊!不行!就算我没说好了,他好像对我们有点误解,逼得我快招架不住了。”
“打是情骂是爱,对不对?”
“没错,我们已到了互相坦白的阶段,比刚开始时,要进步太多了。”
“那不错啊!”
佐智依旧带着昨天那抹昙一现的笑容。以前的佐智看起来是那么有生命力,而如今……如果原因是在圣矢,义一对他的谴责倒不为过。
“今天的主角麻理子小姐何时到达?”
义一没有再去触碰那件事了。
“十一点的特快车,从东京出发,一点半到达这里,然后三点演奏会开始表演,还有一些客人,今天可有得忙了。”
“加油啊!我会尽我所能的支援你。”
“你已经相当帮忙了。”佐智感激地说。
“那就是不用帮忙喽?”
佐智欲言又止地看着义一,但一对上义一的眼光时,却放弃似的淡淡一笑。
“我没说不用,义一,你实在很坏!”
“从明天开始,你就有一周的假期了,可是我看你一点也不开心的样子。”
“没那回事!”佐智马上否认了。
“而且你最近也都不再提那家伙的事了。”
“你一有痛苦就自我压抑,从以前到现在一点儿都没变,你啊!要适当地对他说出你的想法,别忍气吞声的,不然有一天你会疯掉哦!”
“可是我说不出来啊!”
“我知道说了也没用,不过有说总比没说好,反正你从来没有用撒娇的方式取得约会的机会,对不对?
你可能不知道,有时候被人撒娇是很窝心的,托生要我每天打国际电话给他,就算那不是他的本意,但一听到他那样说,我高兴得不得了,并尽可能满足他的要求,你懂吗?像这种事不要老是用理性来搪塞,那样的爱情不会有生命力。”
“我也懂这个道理,但我怎么样也做不到,他是无法替换的,我不能对他施加压力。”佐智低着头道。
“你怎么那么脆弱?”
“我就像被沙堆砌成的城堡一样。”
“你是说,你没有自信他也会爱你?”
“不是,但这当中的经营也很费心,如果因为我增加他的负担而使他痛苦,那我宁愿不这么做。虽然我们不常见面,但他仍是想尽办法对我好,而且我们从不怀疑对方。你说的那一种方式,我没办法做到,我不能去控制他…”
“佐智……”
“义一我不想再说下去了,抱歉!”
“佐智!”
佐智逃避似地往屋里跑去,留下义一紧握着拳头,痛苦地仰天大骂:“混蛋。”
我装作没事似地回到餐厅吃早餐,义一垮着一张脸走了进来,平常的冷静不知道跑到哪去,只露出一双愤怒的双眼,当他看到我时,露出很狼狈的表情,好像相当意外有人在这里的样子。
“早!义一。”
我先向义一打招呼,他将两手插入口袋,大摇大摆地向我走来。
“早!又睡过头了吗?”
他一面问一面亲我的脸颊,因为有点痒,我闪了一下。
“我比平常早起,但有人比我更早。”
“还是很晚呀!都已过八点了。”
“说得也是,我还以为你去大厅了。”
我暧昧地点头。
义一没回应我,他将身旁的椅子拉过来,不客气地对餐厅的千绘小姐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坏情绪。
“千绘小姐,来一杯咖啡。”
“发生什么事了?”
我剥了一口面包吃。
“没事。”
义一回答得很简单扼要。
“不能对我说吗?”
“没事。”
“我不可靠吗?”
“什么事也没有,是我一个人在生闷气。”
“是吗?”
“我想不通。”
“什么事想不通?”
“叫他把工作辞了不就得了,社会多得是值得干的工作。”义一脱口而出。
“那是因为你是美国人。”
人说美国是讲求自我主义的地方,不论你身什么职位,只要想换工作便可轻而易举的换掉,我起初颇不以为然,直到听到义一的话后,才算有了实际的感觉。
“不是人种的问题!”义一瞪着我道。
“日本人一旦就职,势必被人情事理所困,所以我可以理解圣矢的心情。”
“是吗?”
“我父亲就是这样,他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公司职员,一天到晚批评公司的缺点,一旦发生什么事又马上护着公司。”
“那你来我爸的公司!”义一马上接口。
“啊?”
“这样子我们就可以一辈子在一块了。”
“神经!”
我捶了一下义一,他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的怒气消失了,现在倒是嘻皮笑脸的。
“你奸笑的样子,看起来好没个性!”
“我和托生的前途似锦耶!”
“是的,只要你不变心的话。” “那是你吧!”义一别有含义地看了我一眼。
“谁都好,肚子填饱了,去大厅加入排练吧!”
“你去学学英语吧!我可以作你家庭教师。”
“你的意思是叫我去美国?”
我认真地看义一。
“正是此意。”
义一肯定地点头。
“义一我现在是独生子。”
“然后呢?”
“我得继承家业,就像你得继承公司一样,不管是有钱人也好,普通的职员也好,继承上一代的事业是必然的事,所以我不能和你去美国。”
说完之后,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我压根儿也没想过这些事,为什么现在说得头头是道呢?
“托生……”
我往大厅走去,刚好松浦久美子正在拉中提琴,撇开私人方面的事不说,她的琴艺的确精湛。当然,被招待来此的人,都是音乐大赛的入围者,如今我才觉得自己只是局外人,不过这不会影响我演奏的心情,因为支持我的是佐智的一句话:“一个人是没办法演奏的”,这代表我也有相当的分量。(嘻!就算是自我陶醉好了。)
在短短的五天里,发生了很多事,除了心境上的变化以外,我的小提琴也进步不少,虽然一切都在进行中,还没有任何结果,但我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
久美子的演奏完毕了,她放下弓弦,不安地看着佐智,而佐智则微笑地鼓掌,久美子优雅地一鞠躬后,带着安心的笑容从舞台下来。后来又有人陆陆续续地上台表演。
“只要维持目前的水准,就不会有问题的,加油!”
这是佐智给杉谷的意见,仅仅是普通的评语却带给沮丧不堪的杉谷,宛如一颗定心丸及莫大的力量。这时候佐智看到我站在门边。
“早啊!托生,大家都已经演奏完毕了。”
“对不起,我晚到了。”我赶紧道歉。
“不用道歉,你没有迟到,来吧!换我们练习。”
“好。”我缓缓地将小提琴从琴盒中取出。
原本应该是我先做主导部分才对,但却被随后追上的佐智将我的部分圆满地带动起来,他先制造每一小节的嬉闹气氛,等我作出回应后,再一起将间奏的地方拉升。
我不禁回想起小时候,附近的小孩们在原野上翻滚玩耍的景象(虽然现在已变成住宅区),心中便充满了充实感。转眼间,佐智已贯穿最后一个音节,曲子华丽的结束了,一片掌声响起,我宛如从沉的睡梦中被叫醒般,不由得一阵战栗,并睁开了眼。
列坐在台下的每个人都洋溢着笑容,热烈地鼓起掌来,佐智则对我伸出右手。
“真是精彩的演奏会!谢谢你,托生。”
我也握紧他的手,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得到那么多的掌声。
“如果我们不快乐地演奏,别人听了也不会快乐。”
我跟着佐智向观众席一鞠躬。
演奏会的最终曲目是佐智为麻理子表演的“卡农”变奏曲。这是麻理子最爱的一首曲子,她特地向佐智央求,但是实行上有困难,用钢琴弹奏也无法完成整曲。因为这首“卡农”变奏曲,是需要三种乐器来演奏的。
我拿着小提琴回到座位上。
“我送这把名琴给你,果然没错。”义一满意地说。
闻言,大家的眼光全落到我的小提琴上,我下意识地抱紧小提琴,并警戒地注视着众人。
“我不会给任何人的!”我结结巴巴地说完,结果惹来一阵笑声。
“喂!托生,没人要抢你的小提琴。”
义一羞赧地把我拉下座位坐好。
“谁叫他们要猛盯着!”
这下子换我不好意思了。
“好、好、好!大家静一静,佐智的安可曲要开始了。”
义一催促着大家,专心地朝舞台看去,佐智重新调弦,摆好架势,美妙的乐音旋即流泻而出。
“不愧是专业的水准。”坐在我后面的吉冈喃喃地说着。
我对近代作曲家的作品不甚了解,更不要说是曲名子,原想向吉冈请教,但一下子被曲子吸引,而不能自己。
演奏结束以后,我一面拍手一面问吉冈:“那是什么曲子啊?”
“这首曲子叫‘逝去的女王’,是首很短却很重要的乐曲,佐智竟用小提琴来编曲,真是厉害!”
“它听起来很悲伤。”
在我和吉冈的交谈中,又是一阵安可掌声,原来佐智应大家要求又再奏了一曲,当他刚拉上一个音符时,忽然停顿下来。
这时大家都暗自讶异他的行为,并猜想他会不会忘了谱呢?就在我们担心之际,只见佐智又重新调好姿势,大幅度地奏出这首沙蒂的“JEVEUX’。这首曲子主要叙述一对恋人互相需要彼此,而慵懒闲逸的风格就如同作曲者沙蒂的性格。
“其实,他原先并不是要演奏这首曲子的。”义一喃喃自语着。
今天的来宾大多数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在我们看来只是普通的叔叔阿姨罢了,善于外交的义一也许认识他们吧!
佐智礼貌地和大家打完招呼后,即匆匆退出大庭,我们也由庄严的演奏会上,移转到溢满烤肉香的庭园。
“托生,我来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义一把我的到一旁去。
“等一下,我先回房间将小提琴放下。”
“好吧!快回来。”
我放好小提琴后,再快速地从螺旋梯下来,但却看到在大厅的后方,似乎有两个影子在晃动,而且动作颇为隐密。但我没有多想,便往庭园走去,义一正拿着小碟子叫我。
“我在这边!托生。”
“让你久等了!”我连忙跑过去。同时,我看到义一的身旁有一位高个儿的老外。
“这位是MR艾瓦特,杰立亚特学校的小提琴科主任。”
“How do you do?”他笑容可掬地伸出右手。
“H……How do you do?”我用僵硬的英语回答他,还好这英文很简单。
艾瓦特转过身向义一说了一连串的话,夸大的手势和连串的快语,而义一也煞有其事地回答,随后,我又听到老外问了义―一句“OK”旋即对我豪爽地笑了一下,便走到别。
“太棒了!托生。”义一拍手叫道。
“什么?”我满头露水。
“他说什么时候去都可以耶!”
“去哪里?”
“当然是杰立亚特学校。”
“哦?那是所音乐大学吗?”
“你那么惊讶做啥!”
义一捏了捏我的鼻子。
“你从来没和我提过这件事啊!”
“一开始我就说他是杰立亚特学校的小提琴科主任。”
“可是……”
“以你现在的程度够资格入学,但要毕业的话一定得下工夫,否则会很危险。”
“听说美国的大学是进去容易毕业难,不努力是不行的。”
“那还用说,去那边是要求学问的。”义一往我头上敲了一下。
“可是我很满足目前的情况,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是吗?”
义一有点遗憾地说着,随即递给我一串烤青椒。我一愣,天!这一串烤青椒共四片,我只能勉强自己吃一片,义一应该知道才对。
“原来托生讨厌吃青椒。”我身后传来麻理子的声音。
“没这回事,他最爱吃青椒了!”
义一竟然在旁趁胜追击,存心欺负人嘛!
“了不起,我们家的佐智应该向你看齐才对,他始终不吃黄绿色的蔬菜,真是伤脑筋,蔬菜充满维他命,既健康又能养颜美容。”
“说得也是。”
看来我是非吃不可了,于是我狠狠地吃了满嘴。
“佐智在哪儿?”义一问道。
“大概和圣矢在约会吧!”麻理子若无其事地回答义一。
闻言,我差点没噎住。
“托生,你还好吧?不要被青椒给噎死喔!”
(臭义一!不要一边憋着笑,一边帮我拍背,这样一点诚意都没有。)
止住咳后,我正准备将剩下的青椒吃完时,义一突然把我手上的那一串抢走,取而代之的是一串鸡肉。
“谢、谢谢。”
那是我最爱吃的东西。
“麻理子小姐,你为何会知道佐智在约会呢?”义一问。
“因为安可曲突然变了,而且我和大木看到圣矢了。”
“原来如此。”
“那首曲子是佐智在对圣矢传达爱的讯号哦!真令人羡慕!”麻理子感动地闭上眼睛,但她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张开眼睛说:“这件事绝不能让我先生知道,否则我和你绝交,知道吗?”
“遵命,对了,先祝你生日快乐,请问小姐今年贵庚?”义一调皮地作了一个鬼脸。
“想挑衅?胆子不小哦!”
“岂敢!”义一立刻打躬作揖。
“你就是有那个意味。”
“没有!”
“有!”
“您那么在意的话,就表示您已经加入欧巴桑的行列了,不过像您这么美,岁月是不会在您身上留下痕迹的。”
“讨厌!我才没有在意呢!”
义一的一句“很美”让麻理子心情转好,女人都是这样的吗?
“麻理子小姐,很抱歉,那边的尾崎夫妇想和您聊一聊。”
“OK,你们不要客气,请尽量吃,才会快快长大。”
麻理子对大木先生点了点头,再和我们寒暄了几句,便招呼他人去了。
“好像在对小学生讲话。”
义一说完,我忍不住大笑起来,这时忽然看见大木先生还在旁边。
“您好。”
“上一我粗鲁地从你身上取走小提琴,实在抱歉。”
“哪里,我能了解你的立场。”
让年长的人说抱歉,反而让我不知所措。
“之后,我被佐智少爷骂了好久。”大木以仿佛被父亲骂了似的口吻说着。
“以后请多关照佐智少爷。”
“啊?”
“大木先生,请过来一下!”远有一位夫人喊他。
“我先失礼了。”大木缓缓走向那位妇人。
晚上还有场小型宴会,今天表演的五个人,可以透过佐智的介绍,向一些财团佬“自我推荐”,希望每个人都心想事成。
“这些人的体力实在让人佩服,站了三个小时,还一副没事样儿。”
义一从窗外看着一楼的宴会庭,感慨地说。而我可是累昏了,倒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义一说完就骑在我身上。
“义一,你好重哦!”
“昨天因为你要表演,所以先饶过你,现在可是解禁了!”
“我真的很累。”
我挥开义一的手。
“托生,你好无情喔!”
“撒娇也没用!”
“那我只有来硬的。”
“你!”
义一将我的衬衫从裤子里拉出来。
“不行!住手、等一下……”
这时有人敲门,但义一仍继续将我的衬衫向上翻。
“义一,有人来了!”我一面抵制一面说。
“想骗我?”
此刻敲门声更大了。
“你听!有吧!”
我理直气壮的大声对义一说。
“谁敢破坏我们的好事,看我怎么修理他!”
义一气急败坏是将门打开,但随即又换上一张小丑的笑脸。
(原来是佐智。)
佐智歪着头,笑盈盈地说:“你要修理谁呀?”
“这个、这个……啊!你好。”
在佐智的后头还站着一个人,义一连忙打招呼,对我挥手示意。
“托生,这下可精彩了。”
其实我早已整理好衣服坐在床上。
“来的不是时候吗?那我们下再来。”
“没事、没事,进来吧!圣矢也请进。”
义一关上房门后说:“如果要讲的是无聊事,那请回吧!”
“虽然没什么事,但我要借用一下贵宝地。”佐智也不甘示弱地回嘴。
“是,请慢用。”义一耸了耸肩,无所谓地道。
“坐我床上吧!”
“义一,我是来谢谢你的。”
“谢什么?”义一不以为然地看着佐智。
“我听圣矢说了,是你要他来这儿的。”
“有吗?我不知道。”义一蹙起眉头。
“一听到你打电话去清水警察局,我着实吃了一惊。”圣矢苦笑着说。
“义一?”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义一。
“我才没打什么电话!”
“我们的所长熊先生接到你的电话后,打电话来痛骂我一顿……”圣矢顿了顿又说:“义一不但和熊所长谈判,还把他骂得焦头烂额,紧接着又谈及我的未来,随即咔嚓一声切断电话,差点没把他给气死呢。不过也因为这样,我比较好说出这几年累积下来的辛劳,并合理争取到应有的休假。”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的也是,义一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佐智似乎话中有话,接着他又调侃地说:“不知当初是谁利用在机场过境的空档,打国际电话央求我打电话给托生的母亲,求她让托生来参加这的表演呢!”
“什么?”我诧异地看着义一。
“然后又因延误班机,而拼命拜托航空公司的人……”
“佐智!”义一欲阻止佐智再继续说下去。
岂知佐智推开义一,大喊一句:“义一。我爱死你了!”
义一只好尴尬地沉默着。
“你知道我多想见圣矢吗?我想他想得快发狂了,当我发现圣矢出现在我家时,真不知有多高兴!”
“你那时拉另一首曲子时,我就知道了。”
“义一,你说过头了。”
我打了一下义一。
“托生,他就是那种人,对朋友总是掏心掏肺,也不愿让人知道,假如我们忽略了,他也不会吭声。”
是啊!就因为义一这样呵护我、保护我,我才能悠然自得地在学校生活。
“听说你和佐智的合奏相当精彩,我因为迟到没能亲眼目睹,真是可惜。”圣矢露出遗憾的表情。
“对,真的很精采。”佐智像个小孩般勾着圣矢的肩膀。
“佐智真幸福,有这些好友照顾着。”圣矢也毫不避讳地握住佐智的手。
“嗯,我也这么觉得。”佐智认同地回答。
这时候义一斜看了我一眼:
“你不是有问题要问佐智吗?”
(有吗?可是又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钢琴的事啦!”义一敲了一下我的头。
“对、对!大桥钢琴,为什么…”
话才说到一半,我便停止了,因为佐智靠在圣央的身旁睡着了。
义一意气风发打开了门,走进房间来。
“做啥?穿成那样?”
我把行李包好,往后看了义一一眼,他穿着POLO衬衫和短裤,额头上还绑着长带,肩上则背着网球拍。
“附近有网球场,我去打了一场。”
(难怪一大早不见人影。)
“你不是很忙吗?还不快点准备!”
“反正后天就是返校日,又不能回美国,有什么好紧张的,你呢?”
“嗯,我现在正考虑着。”
“要不然你来我家,我们再一起去学校。” “我在考虑是否要坐火车回家。”
“啊!搞了半天,你这小子根本不想多和我相!”义―一副失望的模样。
“想是想,但不知为什么我好想回家,大概是被麻理子小姐给影响了吧!”
“想见你母亲?”
“义一,难道你不想见你母亲吗?”
“我家的情形是我可以离得开父母,而父母离不开小孩。”
“是吗?我想你的母亲一定是个美人罗!”
“她自己始终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在我眼中托生才美。”义一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爱情使人盲目。”我笑着。
“不要想太多,对了!那两个人呢?”
话说两人(圣矢和佐智),昨晚因为佐智睡着的关系,因此就地让他们俩在义一的床上休息。大约在十点钟时,我被佐智给叫醒(当时义一刚好去打网球)。
“昨晚真不好意思,最后一晚还那样打扰你们。”佐智脸上闪过一抹羞涩,向我道歉。
“不要放在心上。”
我爽朗地回答后,才突然明白他道歉的含义,害我不禁难为情起来。
“没、没那回事!”
他该不会知道我和义一的交情已超过柏拉图式的爱情吧!但话说回来,如果住同一间寝室的情人,一直保持精神恋爱,岂不是很奇怪?
“义一没生气吧?”
我这才发现义一的床上还躺了一个人。
佐智无奈地摊了摊手,“昨天我先睡着,结果换成早上他才睡,好不容易有个相的机会,弄成这样真没情调。”
佐智温柔又难为情地抱怨着,一点也不像平日的他。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是柏拉图式的,还是……
当我正在沉思的当儿,猛然想到自己昨天不小心看见他们在亲吻的镜头,真是失礼啊!
“圣矢不是有假期吗?”
我故作轻松地问,否则实在无法坦然面对佐智。
“你是说休假吗?”
佐智以一副爱怜的眼光望向圣矢,然后又缓缓地转向我:“很难说,他虽然有三天假期,但我不敢奢望他能天天陪我,因为中途任务一来,他就得马上赴任。”
此刻,我看到佐智的眼神透露着寂寞。
“既然知道这样,为什么还要继续交往?”
这个不经大脑的问题,竟出乎意料地从我口中说出。
“奇怪吗?”
“啊!也不奇怪……只是……”
(天哪!我在说什么?)
佐智的眼里闪烁着光芒道:“想放弃又做不到,既然放不下就只有追求。”
“放手一拼吗?”
“嗯,虽不至于但也有点像,要怎么形容才贴切?总之聚少离多的准备是有,虽然寂寞难熬,但我还是爱他。”
佐智的眼神充满了热烈,仿佛为了爱什么都可以不顾。
“对了!听说大庭里的钢琴是中古的?”
“是的,而且有十三年的历史。”
佐智高兴地看着我,害我又不好意思起来,基本上我总是抵挡不住美丽的人。
“十三年了?它还能弹出那么优美的声音?”
普通说来,若是一般的钢琴应该早已出现刺耳的金属敲击声。
“这正是它的不平凡之。”
佐智耸肩吃吃地笑着,那副可爱模样,真想让人用照相机拍下来。
“当它还是全新的时候,就和一般的钢琴没什么两样,但是随着弹奏的时日增长,它融入了各个弹奏者的技巧,那种感觉是相当棒的。”
我明白佐智想表达的意思了。
“我希望你永远保持自然的特点,和你共同演奏,也是想将你的心理障疑除去,虽然有点匆促行事,但为了让你发挥优点,只有那么做了。”
“我?”
“对,加油!”
佐智微笑地握住我的手。
“喂、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义一用力地打了我一下。
“啊!什么事?”
我猛然回过神来。
“我说那两个人不知道怎么样了?你压根儿没在听,发呆呀!”
义一又在生闷气了。
“人和我在一块,心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我再也不打电话给你了。”
“怎么可以,对不起啦!”我慌张地道歉。
“不管你!”
义一火大地把球具扔在床上。
“我们俩切八断!”
义一将枕头丢到我身上,我连忙接住,再毫不留情的还击义一。
“哇!托、托生,住手!”
义一惨叫连连急忙往床上逃,我趁势将枕头重重压在他身上,
“说!快说会打电话给我,我才要放过你!”
“你不放过我,我就不说。”
义一还在逞强。
“你一定要打电话给我!”
“不要!”
我翻开枕头的一角,露出义一的侧脸,只见他满脸通红,还不甘示弱地瞪着我呢!
我饶了义一并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爱你!我每天都要听到你的声音。”
“托生……”
“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要跟随你,就像‘卡农’所描述的内容一样,只要我们的目标一致,不论谁先谁后,我们都会跟上对方,再远的距离,也影响不到我们的心灵交流…”
义一温柔地抱住我情无限地覆上我的唇,我们就这样沉醉在两人的甜蜜世界中……
(完)
春风物语 by 后藤信(补一个)
春风物语之月色撩人
(春风物语外传)莫名的夜晚
(春风物语外传)无声的真情告白
春风物语之月色撩人 by后藤信
春天是个好日子,红杏闹枝,草熏风暖,月色撩人多么浪漫的夜晚啊,景不迷人人自迷,情不醉人人自醉可是但是即使虽然是这样没错,但也不能构成半夜扰人清梦的理由吧?何况是这种让人一忍再忍,最终忍无可忍的方式!
“你有完没完?已经2个小时2个小时了耶!就算是死人也受不了这种骚扰!你再不给我收敛一点乖乖睡觉,小心我马上把你丢出去!“帅气青年的一张俊脸已经因为怒不可遏而涨成了猪肝色,之后又慢慢变黑,简直就是阴霾可怖!
“恩岛"棕发少年拨开黏在额前的发丝,微眯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碧绿眸子,红唇微张,“讨厌!啊不要”
“闭嘴!不要什么?是我请你’不要’再继续了才对!“岛怒火中烧地把捂在脸上的枕头丢过去。打扰到他睡觉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事!
“人家啊人家继续人家的你睡你的恩恩人家又没强迫你陪人家!“棕发少年探出粉红的小舌舔过嘴唇,挑衅似的用小巧可爱的脚丫戳戳岛没有防备的禁区。
“凯!再胡闹我真的要发飙了!“岛火冒三丈地一把拽住凯细白的脚踝。
“你已经在发飙了嘛啊不要放手啦!“凯缩回腿,哀怨地看着岛的一张"炭烧脸”。
“发飙我现在想要暴走!我明天有重要任务重要任务你知不知道?你在旁边一直制造魔音穿脑型的恐怖噪声让我怎么睡觉?“岛瞪着眼睛从被子里跳起来。
“知道啊可是人家没办法,人家是猫耶!“凯用膝盖和双手撑起原本仰躺着的身体,仰望着岛的横眉立目,一寸一寸地向他靠近。
“那又怎么样?“岛双手抱胸,脚底板啪啪地打着拍子。
“现在是春天嘛!“凯凑到岛跟前,讨好地用脸蛋轻轻蹭他线条姣好修长结实的小腿。
“SO WHAT?“岛不为所动地半眯起狭长的黑眸,当然这和凯的娇媚诱人是完全的天差地别,每当他这么做时就会散发出一种绝对危险的讯号,不过对凯来说则完全是另一种感觉吸引力!致命的吸引力!
“NOTHING,JUST因为是春天,当然就会发春啊,发春就会很难受,很痛苦,很郁闷,可是你都不理人家,人家只好自己解决嘛你又冲人家发火!用很可怕的眼神瞪人家!“凯可怜巴巴地指控岛的狠心。
“是吗?你真的觉得我的眼神很可怕吗?“岛冷着脸收回被舔得湿漉漉的腿。
“啊,小气!“凯懊恼地喊。
“反正不管怎么样,你喜欢自己做我也没意见,你要么不准发出声音,要么就到外面去,随你喊个够!“岛坐下来整理散乱的被子,准备继续睡觉。
“不出声怎么可能嘛如果你把我丢到外面我就出墙去找野猫,送你十顶绿帽!“凯趴在岛腿上,嚼着嘴巴威胁。
“是吗?我刚好没听清楚你的话,你再说一遍看看?“岛托起凯的下巴,笑得十足的"温柔可亲”。
“这是我的本能嘛!本来人家当初决定和你这个异族在一起也有担心过因为不是同类,习惯上会有诸多地方难以磨合,果然还没过几天你就开始嫌弃人家了!当初是你一口把人家吞下肚子,现在却连一个指头都懒得碰,我干嘛要自讨没趣啊,还不如随便找一个喜欢我的”
“住口!“岛的语气凶巴巴的,眼神恶狠狠的,呵呵
“嘻嘻如果你舍不得人家就赶快乖乖答应啦!“凯得意地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小东西,别给我装糊涂!“岛挫败地抓住凯脑后的棕发禁止他继续透过他的睡炮对他"上下其嘴”。
“我才不糊涂!人家越是到了晚上越是清醒,就算没开灯也是一样我看得很清楚哦"凯轻轻地笑,伸手抓住被唾液濡湿了一小片的蓝色睡袍下终于被他吵醒的部分,“所以嘻嘻你就老老实实地就范吧!“说着,他一把扯开睡袍的带子,以免岛毁灭"证据”,虽然这基本上不大可能。
“凯!“岛还在试图做最后的"威胁”(挣扎?)。
“别吵嘛!人家很认真的"凯蠕动着舌头,舔着一根突起的青色血管,手指在根部交替舞动。
“你太任性了!“岛的声音开始变得低沉起来。
“岛不喜欢?“凯慧黠地抬眼观察岛的表情,舌尖准确地描绘出滚烫躁动的外形,巨细靡遗地滑过每一,之后挑逗地含住顶端轻轻吸吮。
“喔哦”
黑暗中岛的脸悄悄变红了,虽然努力忍着,声音还是从鼻腔里遛了出来。敏锐的耳朵立刻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喘息,凯更进一步地将它整个包含进口中,空气中顿时多了一种潮湿淫猥的水声。
“啊"随着小小的尖牙轻轻一咬,岛终于不可遏制地发出了低哑的呻吟。
“呵呵好棒的声音!人家说的没错吧?舒服就要出声哦"凯故意得意地用变态老头的口吻讲话。
“没错,坏孩子!其实我最喜欢你的声音”
岛低柔地笑起来突然,他伸出一直撑在身侧的手,矫健地捉住凯的身体将他压倒,迅速挤进他细长的腿间,将滚烫坚挺的分身顶入臀瓣摩擦。
“啊你好坏!“凯软软地抗议,本就敏感的身子整个瘫进岛的怀里。
“不喜欢?“岛吻上凯半开地唇,学着他刚才的语气逗弄他。
“岛"凯吸着岛的舌头,急切地移动着臀部。
“恩?“岛以指尖拨挑着凯纤薄的胸前成熟挺立的蕾珠,随即以舌尖直接品尝那既坚硬又柔软的美妙触感。
“岛,别戏弄人家了嘛!“凯扁着嘴巴撒娇,美丽的绿眼蒙上一层水雾。入口被时而浅浅没入,时而缓慢退出的动作折磨着,甬道内部开始委屈地急速抽搐起来。
“这是给捣蛋的坏小孩的惩罚"岛继续在入口肆虐,手掌握住几乎贴上平坦小腹的嫩茎套弄爱抚。
“那也罚够了嘛岛,求求你"凯的声音变得尖细,并带着明显的哭腔。
“恩,那就到这里吧"岛吻住凯抗议连连的小嘴,缓缓地挺进腰部,埋入
“啊啊啊啊"凯几乎是立刻发出尖锐的呻吟,内壁贪婪地翕动收缩着将坚硬的热块吸入最。
“恩放松点,别一开始就缠得这么紧恩对,乖孩子,马上奖励你"诱哄着凯慢慢放松下来,岛托高他的腰,缓慢地抽拉几之后开始加快律动的速度
“啊啊呀啊啊啊啊”
随着欲望快感饥渴兴奋的交织,诱人的娇声持续溢满了整个房间。
一时间只见春色无边
当一切归于平静,凯满足地窝在岛胸前偷笑
“嘻嘻”
“又在偷笑什么?还不睡。”
“人家想刚才错怪你了虽然我们不同族,可是对于春天的感觉应该都是一致的吧?”
“凯”
“对不对嘛你不会真的没感觉吧?大家都会有啊,你不要害羞嘛”
“睡觉!不然我明天就去睡值班室。”
“好嘛!”
“岛,我爱你!”
“恩,我也爱你!”
(春风物语外传)莫名的夜晚by后藤信
一辆金属色泽的轿车穿过霓虹灯闪烁的大都市,然后驶进一栋豪华大楼的停车场。
过了入口,车子压过覆盖于排水沟上的厚重的铁板,铁板轻轻地振动了一下,接着车子以熟练且准确的技术停在地上划的停车线的中央。
“我真是佩服你的驾驶技术啊!”
广田透一半钦佩,一半开玩笑地说着。
“简直比伯父还驾轻就熟呢!你已经将初学者标志取下了吗?”
“早在四年前就摘下了。”
圆田贵之冷淡地回答,并且关掉引擎。
轰轰的引擎声一停止,顿时四周沉入一片寂静中。
贵之将排档锁锁上,拔掉钥匙,将钥匙收入质感良好的西装外套后,身体却更陷入座位,丝毫没有下车的意思。
“你还要去哪里吗?”
广田透纳闷地问着。
此时,车内的电子时钟闪烁着十点三十二分。
车子的钥匙一拔掉,车内的暖气空调也随之停止,虽然没有摇下车窗,外头的冷空气还是毫不客气地流泄进来。
广田透下意识地将身上鲜蓝的毛衣领揪紧,鼻子小心地吸着气。
“你难得晚上出门,除了接我,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去办?”
贵之从小学到青春期的高中,只要一吃过晚饭,就一定会马上钻进自己的房间不出来,没有人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就算好朋友三更半夜约他出去,也从没见他答应过。
“没有。”
贵之虽然一口否定,但是他还是不打算下车。
沉默了一阵,广田透觉得贵之似乎不是因为怕楼上有家人会导致两人无法畅谈,所以才待在车内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今天好奇怪哦!”
贵之到东京车站接远道而来的广田透后,先带他去海边儿兜了会儿风,然后在回到这个高级住宅区的两个小时里,贵之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垮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地握着方向盘。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参观大学?”
贵之突如其来的问题,害得广田透的思考方向顿时混乱。
“嗯……还没决定好。”
“你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的吗?都已经十八岁了,怎么一点计划都没有!”
责之谴责的语气,再加上看自己的脸色是那么的厌恶,令广田透有点失望。
广田透知道今晚贵之的心情相当不好,原本话就不多的人,今天更是异常沉闷。他想贵之真的是心情恶劣到极点,所以才会藉由言语极力地表达对自己的不满。
广田透不由得开始觉得难堪起来。
贵之和广田透只差五岁,对于平常有如自己兄长的贵之,不论他如何任性广田都会默默的承受忍让下来,但像今天这种情况还是第一。
此时面对贵之冷淡的侧面,广田透不禁后悔今天来东京不该到贵之家住,还叫他来接自己。
贵之跟广田透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邻居。后来贵之考上东京大学,又成为广田透的哥哥――邦明的大学学弟,再加上贵之的父亲因工作调动,全家便搬到东京居住。
最巧的是,圆田家的新居正好在邦明前一年赴东京时住的大楼隔壁,不禁令人感叹世界真是小。
也因此每当广田透来东京找哥哥时,也会顺道拜访圆田家,就像和自己家人相般跟着他们到玩。
广田透的哥哥毕业后就回乡工作,而贵之理所当然的在东京就职。
孩子王的邦明对贵之一向是率性惯了,身为弟弟的广田透也延续了这种特权,对贵之没大没小,从没有当他做哥哥看。
此刻,广田透偷偷地看着贵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严肃表情,及一动不动地坐在驾驶位上的身影,霎时他感到一阵窒息。
(贵之是不是对他胡作非为的任性感到忍无可忍了呢?)
一想到这里,广田透竟不知如何再开口询问。
虽然广田透一向对贵之百无禁忌的玩闹,但看到现在这种情景,他也不禁感到害怕了。
“你如果觉得很烦的话,明天就不用陪我了。”
广田透小心翼翼地盯着贵之,又客气地说:“谢谢你来接我。”
广田透微微颤抖的手指笨拙地寻找身旁的门把,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像没坐过轿车的乡巴佬一样找不到门把。探索了半天,他终于打开门,忽然“砰”的一声车门又被关上。
广田透吓了一跳,定神一看原来是贵之探过身子把门关上,并且将脸贴近广田透的脸。
广田透这时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从没这么接近过贵之。
贵之以锐利的眼神看着广田透,让他害怕得不知贵之在发什么火,但他有预感自己很可能会挨揍,心脏差点跳出来。
而贵之的瞳眸反应着广田透害怕的神情.越来越扩大……
谁知道贵之的下一步动作竟然是――吻他。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贵之的嘴唇离开广田透。
不管是在KISS前、KISS中、或是KISS后,从头到尾广田透只是不解地望着贵之。
(到底是为什么?这是在现实中吗?怎么一点前兆都没有?)
贵之竟然如此突兀地占领了他的嘴唇。
“你要讨厌我也无所谓!”
贵之说完立刻下车。
广田透抓起摆在后座的外套,也不管十二月的寒冷空气不断涌上未穿上外套的他,就奔出了车外。
贵之在停车场的角落电梯前,抬头看着电梯下降的数字,察觉背后追随跑来的广田透。
“喂!你车门关上了吗?”
“我忘了!”
广田透很慌张地跑回停车。在那时贵之等到电梯后便等也不等他就立刻坐了上去。
“不管说什么麻烦一天两天的,一个星期都没关系,反正学校还没开学嘛!”贵之的母亲――贵子,兴奋地对广田透说。
对于充满母爱的人来说,自己的小孩都大了,还是高中生的广田透正好是一个拿来抒发母爱的对象。
“孩子的妈!你别这样,人家过年一定是在家过的。这直接从学校过来你应该满足啦!”
贵之的父亲,圆田宽之苦笑着看着老婆。
“贵之,对不对啊?”
贵之坐在客庭的沙发上,眼睛木然地盯着电视节目,对父亲的问话只是瞄了一眼不作声,好像周围的人都与他无关一样。
贵之的母亲曾经说她的儿子是个毫无感情起伏的人。
“我说孩子的爸爸,这阵子贵之时常加班晚回,只有我和你两个老人在家也太无聊了。”
闻言,广田透忽然想通什么似的看着贵之。
今天八点三十分贵之来东京车站接广田透,那晚上不就没法加班了吗?还有明天虽然是星期六,但是贵之还是必须上整天班,难道他会特地休息陪自己吗?
“好累!我要睡觉了。”
贵之伸伸懒腰站起来。
这对广田透来说,着实是心脏衰竭的一天。
“广田透,我们九点出发,你最晚八点要起来,知道吗?”
贵之说完不等广田透回答,就径自回房去了。
贵子很无奈地抱怨着:“真是个不可爱的小孩。他在外面要是还摆出那副嘴脸的话,哪个女孩会喜欢他?我生他的时候胎教这么差吗?唉!阿透,你别理他,陪我们两老聊聊……对了,孩子的爸爸,你有没有在听啊?”
圆田宽之正好在看报纸,贵子不高兴地从旁夺走报纸。
“老婆.我还要看耶!”
“我和报纸哪一个重要?”
“那……那当然是老婆啊!”
圆田宽之因为广田透在场的关系,显得有点难为情地回答。
“呃,我先回房休息了。”
看到这一幕的广田透也很识相地站起来,这对夫妇不管几岁,都还沉浸于新婚期间的甜蜜,真令人羡慕!
当他正要走出客庭的时候,贵子突然想到一件事。
“对了,有通你的电话喔……一位叫樱井的少年,是你同学吗?”
广田一听到这个名字,忽然间动弹不得。
(樱井为什么知道这里的电话?)
“伯母,他还有说什么吗?”
“我和他说你还没到,对方说不管什么时候都请你务必回电话,电话号码在电话下面的纸条边。”
“好,谢谢!”
广田透走到摆放电话的架子旁,拿起手抄的电话号码。
“对了,贵之有和你说有电话的事吗?”
广田透不可思议地看着贵子。
“接电话的是他,他出门要去接你前接到的。这孩子真是的,自己接的电话却不转达!”
“说的也是……”
广田透口中喃喃自语,随手撕去了纸条。
接着他跟圆田家两老道了声晚安,便回房休息。
广田透现在住的房间是贵之的哥哥以前的房间。
他经过贵之的房间前停了下来,到现在他仍然不理解停车场的那一幕。
这并不是广田透第一被男孩亲吻,前不久他才和他喜欢的同班男同学分手,对方是个外表姣好,头脑也不错的男孩。
他们之间并非一开始就两情相悦,是广田透自己先对他存有好感。广田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
虽然在学校有很多男孩向广田透示好,但是他并没有什么兴趣和男孩认真的交往。他认为踏出校门外的世界多的是漂亮的女孩,没有必要舍弃这些和男孩交往。
渐渐的,广田透的顽固在学校出了名,当然也有纠缠他不放的一夥人,但是那充其量只是在游戏罢了。他认为没有必要去理会他们。
唯一抓住广田透的心的人,就是秋天分手的那个情人。
当初也是对方不断发动爱的攻势,令广田终于臣服。
然而一旦抛开传统的束缚以后,对方的热情长驱直入,令广田透犹如五雷轰顶般地发现自己是那么认真。
这并非单纯柏拉图式的爱情,也不是对于同性产生的丝丝好奇,而是欲望。这一回不光是要对方的心,他同时还想要对方的肉体。
这种主动和被动间的契合,使得广田透头一回认清自己的另一面,他陶醉于忘我般的浓烈地爱与激情中。或许当时的那种感情,就是一种爱的表现吧!他真的是这么认为。
“问题是……他不爱我。”
广田透将额头顶着门口不知是对谁诉说。
对方不只一地告诉广田透:他爱他!但仅只是说词而已,其实对方的心中另有别人。
当对方提出分手时,广田透的自尊心受打击,便要求他有个合理的解释,既然不爱自己,为何当时要紧追不舍?
对方的解释令广田透哭笑不得,他是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不知不觉地爱上第三者。
这样的说法似乎可以稍微减轻一点对方的背叛,因为爱就是那么其明其妙。
广田透虽然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但他不愿自己变得如此悲惨,怪只怪自己不懂得分辨真心与谎言,活该被对方欺骗,光想起这些就足够让他捶胸顿足,但怪来怪去又何时能了?
广田透理智地告诉自己,希望这一切的不愉快被眼泪彻底洗涤后能够重新振作起来。然而……
(贵之,你为何突然要吻我……)
广田透不解地在心里呐喊着。
日,广田透和贵之两个人利用地下铁到各大学参观,在贵之的安排下乘车、换车、徒步、参观校园,时间都掐得很准,比想象中来的顺利,中午以前预定参观的学校全部完成。
“看地图这些学校才三个小时就晃完了。”广田透有感而发地说:
“都市就是都市,交通运输好发达。”
“是你的学校正好位于偏僻的地点,才不习惯都市的便利吧!”
贵之说着喝了一口咖啡。
广田透觉得他的情绪不再像昨天那般恶劣,虽然还是扳着一张脸,但是从声音听来似乎和气多了。
十二月寒风的吹袭,在加上空腹的关系,穿着再厚的衣服仍然抵挡不了寒冷,于是贵之带着广田透来到一家意大利餐厅享受午餐。
结束午餐后,广田透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终于吃饱了。”
“你,电话……打了吗?那个叫樱井的小子。”
贵之在广田透毫无心理准备下忽然提起这个问题。
广田透一时语结,他怕自己的不安被知悉,不过放在桌上的手正微微地颤抖着。
就算贵之像亲生哥哥一样地了解自己,但是广田透还是无法告诉贵之自己曾经和男孩交往的事。
“那家伙一定住在东京,看号码就知道了……喂!阿透!不要老低着头,抬起头来!”
广田透勉为其难地正视贵之。
“你会告诉我家的电话号码,想必是非比寻常的关系吧?是不是情人啊?才会这样一天也离不开似的。”
“才不是!”
广田透惊讶自己激动的语气,看了一下四周投射过来的奇怪视线,才恢复安静。
“我们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的关系。”
“他不是那位你曾经喜欢过的人吗?”贵之犀利的直接问道。
忽然间,广田透有一股被人揪住心脏的感觉。
“为什么……”
他一直很注意在学校的行为,怕被人察觉到自己的另类爱情。
“不要那么心虚的模样嘛,像个笨蛋一样!”贵之苦笑道。
这是他们这见面以来贵之的头一个笑容,虽然有点苦涩。
光看到这一点,广田透的心就宛如放下一块大石头般的轻松了很多。
“我和你这么久的交情了,你如果在恋爱我一看就知道。只是你们学校全是男孩,我猜测对方是男孩也说不定。”
“你……一定很轻视我对不对?”
“我没有那个资格。”
“贵之……”
“暑假那两个星期你都在我家,但是他一也没打电话过来,是不是你从家里打电话给他?”
“嗯,你都知道却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你自己选择的对像我不便插嘴。而且当时你看来相当幸福,但是这就不一样了。”
贵之的话锐利地刺向广田透的胸口,广田透想到裂着嘴似笑非关俯视自己的樱井的脸孔时,不禁身体抽搐了一下。
“会冷吗?”
贵之很担心地问了一下。
广田透摇头并看了贵之半晌,然后他浅浅地一笑说:
“我想应该是对贵之说实话的时候了,走吧!”
说着,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们先回到住,贵之才开出他的车子载着广田透往海岸线方向行驶。
此时,坐在驾驶座旁的广田透正迎着寒风,眯起眼睛看着远景。
“原来如此……”
贵之听了广田透和恋人的故事以后,只有这样的反应。
“你只有那么一点点反应?”
看着广田透自虐的表情,贵之有点心疼。
“很滑稽对不对?等到我真的投入感情以后,对方竟无情地抛出一句Bye-bye就走人,这种人最差劲!
“你到现在还很喜欢他吧?”
广田透无法立刻回答贵之这个问题,贵之看到这样的反应已经知道答案是什么。
他们的车子现在正往横滨方向开去。
“那个叫樱井的人对你做了什么?抓住你的弱点了吗?”
“应该是这么说吧!”
广田透自嘲地说:
“我一开始跟同性发生亲密关系时感到相当害怕。总之彼此都有点顾忌,樱井知道后,表示会对学校保密,代价是我要和他交往!
但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他忽然做出让我作呕的动作,他说他的身体已经无法忍耐等待……哇啊!”
突然车速加快,因为超车加速越过双黄线,即使身上紧扣着安全带,但是身体仍然往斜斜的方向冲撞,广田透只能拼命地扶住扶手。
“哦!抱歉!”
贵之小声地说着。
“我还好,不过车速太快的话会被交警取缔的。”
广田透看到速度表上竟指着一百三十。
“你是飞车吗?”
广田透当然惊讶,贵之在都市驾驶一向都是很稳当的,怎么今天这么失控。
“然后呢?”
贵之回到话题。
“然后,我和他打架……”
“你在威胁之下把电话号码告诉了他?”
“没有,我没告诉他!但是他丝毫不放弃,让我更讨厌他!最糟的是,我自己也不知道何时会再度被侵犯,到时候连如何抵抗我都不知道。”
从刚才到现在,广田透的视线一直注视着车速表,它已经指向一百五十。
“贵之,你慢点,冷静一下。”
“不要脸的家伙。”
贵之愤限地说着。
广田透则怅然若失的摇摇头道:
“就算是你,感情这种东西也不是简单说就能说清楚的。”
突然一阵紧急煞车,车身猛力地向前冲之后又迅速地弹了回来,安全带梗阻在广田透的胸口,害得他难过得咳嗽起来。
“你这样紧急煞车太危险了,万一后面的车子追撞过来,你是想和我一起自杀吗?”
“哇!没想到开快车这么过瘾。”
贵之笑了笑,又再度踩油门加速。
好在现在不是高峰时期,车流量并不大,后面又刚好没车子,吓得一身冷汗的广田透不禁要感谢老天爷让他还能活着。
广田透瞪着贵之一口气喝完咖啡。
此时他们正在一家咖啡店里休息。
“我可是个考生!”
“一个不认真的考生,满脑子只有男人的SeX!”
贵之故意说着,广田透差点没将咖啡喷出来。
“你不要说得那么露骨好吗?真受不了你!”
广田透的脸涨红着。
“我只是说而已,你都已经身体力行了!是谁应该难为情?”
“……”
广田透用手托着脸颊望向窗外的景色,那是夕阳西下的横滨港,华灯初上的亮丽逐渐展开。
“我记得你刚搬来东京的时候,第一带我去的地方就是横滨港。”
“你还一直要我带你去中国城。”
“是啊!我在中国城的商店买了一件衬衫,又晃到山下公园,那时候也不知道哪家的东西好吃,只好看哪家的店有人排队就去那家吃,你还买冰淇淋和烤玉米给我吃!”
“嘿!这种芝麻小事,你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贵之一脸被打败的表情。
“昨天被你那么一吻,想了很多……”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你会亲我?)
想知道答案又害怕……
不管现在自己说什么,听起来都会人感到虚假,甚至会勾出之前苦涩的恋曲。虽然那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恋情,留在内心的冲击而广,但却让他无法憎恨。
“想些什么?”
贵之淡然地问着。
“你喜欢我哪里?”
“没有。”
贵之说着又啜饮了一口咖啡。
“你怎么没有任何企图就吻我?”
“没有就没有!”
“那为什么……”
“想做就做了,只是如此。”
“贵之,你……”
“别一副可怜兮兮的脸!你现在露出来的表情是:再也不相信任何人的话!
我还需要说什么吗?我抚平不了你的伤口,你和樱井的事也只能靠你自己。但要记住,对方之所以可以控制你,是因为你让对方握有了你的把柄,如果没有的话,樱井的事一下子便可以解决。”
“把柄?”
广田透忽然发现,自己从没有认真地想过要解决自己和樱井之间的问题。如果原因是在广田透自己身上的话,或许要解决就容易了。
“那……你认为我有什么地方让他趁虚而入了?”
“这个嘛……自己的事自己找答案吧!”
(我的问题他到底懂不懂呢?)
广田透无法从贵之邃的眼眸里看出来。
他虽然和贵之很熟,但那仅只于贵之对他的容忍罢了,贵之对他而言是相当好的倾诉叶象,因为他总是一眼就能看透广田透。
然而广田透对贵之的事却不尽了然。
贵之看到广田透头低低的无助样,不禁有点不忍。
“你别误会!我不是故意不说的,你今天不是要搭新干线回去吗?我们早点回去吧!”贵之说完站起来,提醒他道:“你们学校会放三个礼拜的寒假,你仔细想想看一定可以找到答案的。”
贵之不清不楚的提示,让广田透不禁抬起头来看着他。
(我是该仔细想一想……)
十二月三十一日的除夕夜。
晚上十一点过后,圆田家客庭里的电话忽然铃声大作。
“贵之!接电话,妈妈在忙没办法接。”贵子在厨房喊着。
正躺在床上的贵之嫌麻烦似的起身走到客庭接电话。
“喂!”
语气也是懒洋洋的。
“晚安!”
贵之一认出对方的声音之后,连表情都变得柔和许多。
“是你!怎么这个时间打来?”
“是谁打来的?”贵子在厨房问着。
“朋友。”贵之简短地回答。
电话的那一端也听到了这段对话窃窃地笑着。
“朋友?什么样的朋友啊?”对方打趣地问。
“你到底怎么了?”他一边回答,一边轻咳掩饰自己的紧张。
“你现在可以出来吗?”
“去哪里?”
“走到地下铁车站的电话亭。”
“你……”
(难道他跑到东京来了?)
“出来啦!拜托。”
“你来不就好了吗?有一个人会高兴得冲上天。”
“我只想见你!离开东京后我想了很多,我根本扭曲了爱的真谛,更不敢面对‘真爱’,才会被人捉到把柄。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是对还是不对,所以想见你,贵之,你出来吧?”
面对广田透的恳求,贵之不忍拒绝。
“我知道了,现在就去。”
贵之电话一挂断就跑回房间拿外套,经过厨房时贵子追出来。
“贵之,怎么啦?你的朋友被送进医院了吗?”
“不是啦!我出去一下。”
仿佛天地倒转,让贵子这个母亲惊讶不已。
那当然啦!贵子养了二十三年的儿子从来没有在晚上十一点出过门。
“我马上回来!”
“小心点……”贵子还没回过神,只是顺口交代着。
外面已经有人准备去神社拜拜。
电话亭的外面,广田透正互相搓动着双手,然后又插入口袋。
“你是和家人说了才出来的?”
贵之担心地问广田透。
“当然,我对他们说和朋友去神社。”
“喂,你疯了!伯父和伯母一定不知道你跑到东京来。”
“我又没说我去哪个神社,应该不算欺骗父母。’
广田透调皮的笑了。贵之看着他;只有叹气地想――
(真是一个“出息的好儿子”!)
“你想去哪里?”
“去哪儿都可以!只要能在贵之的身旁……”
贵之惊讶地看着广田透,而广田透也是地回望着贵之。
“贵之……吻我!”
“在这个地方?”
贵之相当犹豫。
“你想像成拍电影的外景戏就好了。”
广田透很轻松地说。
“我和贵之一定会被当成演员的。”
“真是自信心十足。”
贵之笑了。
“你以这样的气魄考试一定没问题。”
广田透闭上眼睛,抬起下巴。
“从没听说有人在新年的时候还在拍外景。”
贵之边开玩笑边KISS上广田透的唇。
他在第一轻柔地吻上广田透的唇后,又再度覆盖上他的唇,第二是情的吻。
接着广田透用双手环抱住贵之的背,第二的KISS以后,广田透将脸颊靠上他的肩膀。
“什么话都不用说了,贵之,一直爱我吧!我一定会忘掉他,总有一天……”
贵之再一Kiss,堵住广田透的低喃。
(什么都不要再说了,我们之间不需要任何言语……)
(完)
无声的真情告白(春风物语外传)by后藤信
在偏离体育馆旁的密林里,
蜿蜒的小径上杂草丛生。
他正抱着双膝蹲在浓浓的树阴下,
埋在成群蝴蝶飞舞下的遍地小黄的丛里一动也不动。
虽是七月初,
却未嗅到夏天的气息,
但有个故事已悄然拜访祠堂学院。
“还有哪个班级没有交出校庆的帐目表?”负责学生会会计事务的冈鸣英彦,环视一下集合在会议室里的评议委员们。
评议委员也就是各班级的班长。将黑板和会议桌排成“川”字形,靠走道边在最前面的是一年A班班长。当冈鸣英彦问完这句话时,刚好和正对面的班长视线接触。他就是祠堂学院里首屈一指的美男子,也就是二年D班的班长崎义一。
崎义一拥有四分之一比例的外国血统,不管是皮肤的颜色,或是头发的颜色,都与一般人差异颇大。或许是因为他的外形特别醒目的缘故吧,人们总是难以抗拒他的魅力,情不自禁的将目光驻留在他的身上。
“帐目表的截止日是这个礼拜六吗?”崎义一首先开口,虽然说他是在美国长大的,但说起本国语言却一点都不含糊。
“今年校庆你们班上相当忙碌,不知道在营收合算方面是否顺利?”
“星期六下午准时交!”
义一对于冈鸣英彦的热切询问,只是很公事化地回答。
“其他的班级如何?需要延长吗?”
英彦本来计划在下届学生会选举前完成会计总帐作业,选举是下星期二举行,但是今天送的帐目表只有三份,照进度看来要如期完成,在时间上会有点赶。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就照原来的计划进行。今天交出帐目表的有一E、二C、三B的班长,大家辛苦了。如果没有什么意见的话,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
会议一结束,大家也就随即站起来。英彦将帐目表往议长席大桌子上靠拢收起时,一E的帐目表首先映入他的眼帘。英彦遂将视线往站在走廊侧边的一E班长吴良介的方向看去。
吴良介是日本舞的国宝吴藤子的孙子,都市银行董事长吴佳之助的男。吴家的长男吴壮一是一流的日本舞蹈家,虽然年纪轻轻只有二十三岁,却早已活跃在国内外的名流社会中。但是他弟弟刚刚好相反,就算进出舞台观摩表演多,也无法完美诠释所谓的日本舞蹈。吴家已不只一给他机会,最后还是无奈的对外宣布吴良介志不在此,于是将他安排到这个山全住宿制的学校里就读。
这是自从吴良今春天转学以来,有关他的种种谣言。其实他不过是年尾生,还只有十五岁,家人却已经判定他的未来没有前途。但如果让他穿上和服,他那纤纤修长的颈项衬托清新不凡的脸孔,真可称得上是一位楚楚可怜的少年。
英彦不禁陷入回忆中……
还记得那时候,他压低声音哭着、颤抖着。吴良介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垂下的眼帘往上一抬,温柔的脸旁附近竟好像有黄蝶儿飞舞。
眼泪是最让人不忍目睹的,从英彦当时看到吴良介就无法动弹的反应就是最好的印证。英彦此刻心里还掺杂着种种有关吴良介的谣言,一想到他惹人爱怜的画面,内心像是被切割一般,竟产生一种错觉,延伸出另一种感情……
迎上对方的视线,英彦一时间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他一开始并不是想和良介说话才看他的,只是现在这一刻,沉默似乎很怪异。
“嗯……校庆时你们班上的摊位是准备什么?”
(帐目表上的主题“章鱼丸、炒面、你随意”写得很清楚呀!)
吴良介正准备开口回答,突然间一个声音打断他的念头。
“良介,该走了!”义一抓起良介的手,顺带瞄了英彦一眼,便快步离开。
“喂……”
英彦试图想要叫住他们,无奈义一他们早已走远了。
“奇怪!崎义一好像很讨厌我……”英彦小声地自言自语,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收拾了一下东西,才从会议室里出来,锁上门。这时走廊上迎面走来一群以学生会会长广田透为首的三年级学生。
“英彦,收获如何?”广田透相当愉快地问道。
(真是的,都快天黑了,为什么还那么有精神?原本打算要沉浸在夕阳西下暗褐色的世界里思忖一番,你这么出现不就全都被破坏无遗了吗?)
英彦眼看自己的计划被破坏,没好气地将钥匙丢给广田透,“周末应该可以收齐吧?”英彦顺便将帐目表也塞给他,转身便大步走向前去。
“喂!英彦!”
广田透看到情况有点不对劲,将帐目表和钥匙交给身旁的人,便对英彦大喊……
“等一下!你发什么火啊?”
广田透对英彦突如其来的反应感到疑惑,蹙着眉开始追着他。直到出了教室大楼没有人的中庭上,广田透总算赶上了英彦。
“英彦,你等一下!我做错了什么事让你气成这样?”
“我没有生气!”
广田透仔细观察英彦的脸,的确是看不出生气的样子。
“那你为什么一脸臭臭地将东西丢给我……”
“谁叫你大摇大摆的模样走过来!”
“我有吗?”
广田透一下子语塞,才又笑笑地说:“喂!你也太夸张了吧!这又关我什么事?”
“可能是刚好我的心情不好吧!只是如此!”
若真要探讨原因的话,应该是崎义一的态度惹得英彦不高兴。他自己也非常纳闷,想了半天就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如果他真的知道原因,就不会突如其来的生气,一定有什么事情让自己耿耿于怀,才会常常生闷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
广田透垂下眼睑将双手插入口袋。
“嗯?”
英彦从下方往上看垂着头的广田透,轻声地问:“怎么啦?”
他们两人都是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随便一个动作都很醒目,但是英彦却迅速地在广田透的唇上轻吻了一下。
望着惊慌失措两手捂着嘴并四张望的广田透,英彦笑着说:“别紧张,中庭只有我们两人而已。”
“在……在校内不要做这种事,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
“中庭也算校内的话,树林那里也算校内了,请问我到底可以在哪儿和你亲热?”
广田透一手挥向说出这种话的英彦的侧脸。“啪!”的一声,这掌没什么威力。
“算了!谁叫我没事白担心你!我简直像个傻瓜。”
“阿透,等一下!”
英彦伸出手将广田透拉回来,然后再抓住他的双手。
“阿透,永远都不要替我担心,就算你对我失望的时候,我也依旧对你百分百的忠诚。拜托,我们好不容易有了独的的机会,只是一违规接吻就吹了,未免太可惜了吧!”
英彦耳边的低语,顿时令广田透心中一阵悸动。他的身躯直接传达了接受情感的反应――胭红的脸颊,微弱的呼吸热气,英彦看在眼里又禁不住地将唇迎上前去。两人的身体结实地靠近,英彦的热吻完全掌握住早已坠入自己怀里的广田透。
“叶山托生,胡萝卜要吃干净,我还特地煮得很烂,你给我全部吃下去!”赤池章三用叉子的尖端敲打着叶山托生的盘子。
“如果是生的或许可以吃得下……”
闻言,章三以狐疑的眼神看着托生,语带威胁地问:“真……真的吗!”
托生一慌,急急忙忙地将胡萝卜大口放进嘴巴里,然后很认真地咬一咬后,喝一口水吞下去。
“你那是在享受吃饭的乐趣吗?”
“可、可是……”
“好啦!章三,你就放过他吧!他已经很努力了。”义一不忍地对受难的托生伸出援手,并对身旁的吴良介解释:“抱歉,他们暴力惯了,这不代表他们的感情不好。”
“不会啦!就好像小孩和妈妈一样,令人觉得好温馨呐。”吴良介笑着说。
“章三是妈妈?”托生一脸恐怖的神色。
“然后义一是爸爸?我才不干!”章三迫不及待地抗议道。
“笨――蛋!我和托生是夫妇,你是恶婆婆。”
“不管是何种角色都令人恶心,我先行告退,你们三人慢慢享用吧!”
“章三真的很讨厌这种话题。”
“他会高兴才恐怖呢!”
“不过,我到今天才知道崎和叶山是夫妇。”吴良介一脸天真地说。
“啊?”
托生听到这句话,惊讶地瞪着一双大眼往吴良介那儿看过去。
托生在和大伙儿刻意保持距离沉默不语时,总让人有难以靠近的感觉,但是现在已经很难得看到那种状况,他现在倒是时常洋溢着一股圆润的气息。这并不是刻意营造出来的可爱模样,应该说是发自内心天生惹人怜爱的本性。
“没错!上个月我们已经登记入籍了。”
吴良介听到义一的话差点喷饭,一面狼狈地笑,一面将嘴里的食物吃完再抚平胸口,怕噎死。就在这时候,吴良介撇了一眼餐厅的入口,心脏竟强力地跳动了一下。进来的人是冈鸣英彦和广田透。
(那家伙不是好东西!)
沉默中,吴良介接收到从义一眼种中发出的警告。
“义一和良介是什么关系?”
听到托生这样的询问,吴良介这才回过神。
“啊……父母……那个……”
吴良介一下子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父亲有投资良介父亲的银行。”义一接上吴良介的话。
“那你们从前就认识了?”
“很久以前他曾经到我纽约的家拜访过,大概有十年了吧!”
“那时义一还和我哥哥一起跳过舞呢!”
“我知道!你哥哥就是那个吴壮一嘛,我曾经在电视上看过。虽然我不懂日本舞,但总觉得那种舞蹈相当美丽。”
“谢谢你的赞美。”吴良介像是听到自己被赞美一样,展露阳光般的笑容。
“良介,你好坚强。”托生颇有感触,顿了顿又说:“我曾听到很多关于你的谣言,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很内向、忧郁的人,你一定很痛苦对不对?可是你却能够马上振作起来,真有你的!”
“每个都有自己的专长,我不会跳舞,但是我相信自己一定有别的道路可走,虽然现在还没有找到,却也不必因此忧伤。”
“有道理!”义一很满足地点点头,用一只大手抚摸着吴良介的头,“不可以输给你哥哥,知道吗?”
“我知道。”
良介一边点着头,眼睛却一边追随着英彦。
“那家伙不行,你会受伤的。冈鸣英彦从来没有彻底思过自己的感情就跟其他男孩乱七八糟的,所以他绝不是‘好货’。他根本不管喜欢与否;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一时的私欲,也说不定他是因为没有女孩子才和男孩子交往的,你绝对不能和他扯上关系……绝对不行!”
义一的警告不时出现在吴良介的脑海里。
但是……
(义一,对不起,我已经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他……我们虽然没做过任何事,没交谈过,但是等我发现时,我就已经喜欢上他……)
“啊……英彦……啊……”
黑暗中回荡着两人热切的喘息声。荚彦抚摸在广田透身体上的指头,毫不犹豫又极其彻底地将广田透推向快感的渊里。
英彦和广田透一直等到宿舍熄灯后才偷偷溜出来,在校园中的树林享受一段危险的欢愉。
要说这段激情对英彦代表什么的话,只能说纯粹是‘享乐’那么一回事了。当然英彦也不是每个人都好,他也是有所选择的,只不过不尽然是为了爱。
热情直贯体内的广田透接近气绝的喘息着,他承受着英彦沉重的身躯,几近暴力地缠绕住他的手臂。
随着英彦激烈的动作,两人身体互相交缠的力量也渐渐虚脱。霎时,反复的热情使两人都失去意志,朦胧中无法言语,头脑更是无法思考。
等到意志渐渐清晰时,广田透抱着英彦汗涔涔的身体,满足地回应着爱的言语。
“英彦,我爱你!”
“阿透,我也是……”
这是来自激情反射下说出的甜言蜜语,绝对是骗人的!对征服自己的男人说“我爱你”,也未免太天真了吧?
床上会泄露真正的心思似乎是无稽之谈,疯狂的相爱之后,只要彼此能够满足欲望就可以终告结束。
像这样的男人是不可能真心去爱人的。
眼前的这个人也是一样的,英彦不认为广田透会爱他,他认为彼此心知肚明,这只是互相满足需要罢了!
“你今天有点不寻常喔!”广田透总算恢复平静呼吸,舔了舔嘴唇说:“不过,我很高兴看见你那么热情的回应!”
力气尽失的英彦看着广田透羞怯的浅笑,满足地将头轻轻靠在沁透着汗水的裸露胸膛上。
英彦磨擦着广田透的胸部,就在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睛,思绪飞到七月的某日――
英彦和广田透两人牵着手,为了找寻一个充分享受约会的场所,踏入了一个没有路径的草丛里。
在一般人眼中广田透十分高傲,对英彦来说却完全不是这回事。
他们俩决定在这个好日子,让彼此能够在情感亢奋和内心欲望取得很好的平衡,于是积极寻求适当的场所。
但是,当英彦无意中撞见树阴下的吴良介扑簌簌流着眼泪的那一刹那,他完全忘了自己当初的目的。仿佛被狠心拔掉牙齿般的痛楚,积蓄已久的欲望在刹时间荡然无存。结果那天英彦没有和广田透一块行欢。
“发生了什么事?”广田透看着趴在自己胸口沉默不语的英彦,忽然担心起来,“刚才的焦躁和今晚的激情有点奇怪喔……”
“阿透,今天晚上在这里一直陪我到天亮好吗?就这样一直抱着……”
“说什么傻话!会冻死在这里的,我的身体已经累了……是谁的恩赐?嗯……”
英彦用嘴巴堵住广田透的发言只是在他心里仍然有个挥之不去的疑问,吴良介的眼泪是为了什么而流?
从这里往天空望去,秋天的月亮正高高地悬在半空中,或许是从山腰上远眺的关系。英彦在草丛里不时遥望着天空。他刚才告诉广田透说自己还想在此地躺一会儿,要广田透先回宿舍去。
秋天的风吹拂着,单薄的睡衣几乎抵挡不了,虽然披桂着衣服在身上,但或许是因为躺着的关系让英彦觉得更冷。
“果然如阿透所说的,我必须回到房间。”英彦一面说着一面站起身来。
这时,他仿佛听见从风的呢喃中隐约传来弦音声,于是停止所有的动作竖起耳朵聆听着。
他真的感觉到了流畅的弦音,因为风吹拂的间断中仍然可以清楚听到悠扬的旋律。
“这是什么?风流的幽灵?”
在好奇心驱使下,英彦一边寻找声音的来源,一边往声音的方向走去。
星期六下课后是缴交帐目表的截止日。学生会教室的门口响起一阵微弱的敲门声。
“请进。”
敲门的人一打开门,立刻问着:“请问冈鸣学长在吗?”
“冈鸣不在。”
狭窄的学生会教室里,排列着大张的桌子和椅子。其中坐在椅子上的人是三年级的学生,他态度很谦和地回答。
“有人交代我将帐目表拿来,放在这里可以吗?”
“可以啊!”
“谢谢!”
他将文件放在书桌的一端,赶紧说了声:告辞了”,就快速地退出学生会教室。
“下不管义一再怎么拜托我,我都不会再来了。”
托生低声地发了声牢骚,急速走向三五号寝室。义一取得外出许可证,现在正在宿舍填写外出单。
“我回来了!”
托生没敲门就飞奔进来。
“托生,辛苦你了。”
“哇!”
(义―一身帅气的西装,真酷!)
“如何?又更爱我了吗?我最喜欢被托生赞美了。”
义一开心地抱着托生的肩膀。
“星期日可以回得来吗?”
“看电车的班如何,也许夜回来吧!我已经拿到老师的许可证了,你先睡,不要担心啦!”
“会有很多人从全国各地来参加吴家‘舞选’宴会吗?”
“如果在这舞选中,让吴藤子看上的话,变成她的门下弟子将不再是梦想了!所以参加‘舞选’宴会的人大都是从全国的舞蹈社精挑细选出来的舞者,吴壮一也将在这一特别演出。”
“良介有被邀请吗?”
“不!他没有被邀请,这点他们也做得太绝了。”
义一毫无表情地说着。
“唉!良介也太可怜了。”
托生不禁为他抱不平。
“到底是谁可怜还不知道呢!如果他被邀请的话,在那样的场合对他来说更是个酷刑。”
“原来如此。”
托生没想到这点,立刻用手堵住口,一脸无辜地看着义一。这个可爱的表情让义一恨不得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托生,我不在的时候,不能被别人勾引去哦!”
义一温柔地拥着托生。
“不知道是谁被勾引去哦!”
义一在嘟着嘴巴的托生脸颊上亲了一下。
他此刻真想抱着心爱的人直接躺下,但目前还有正事要做。
“就算你没那份心,祠堂学院里可有的是危险份子。”
“真的吗?”
“真的!尤其是冈鸣英彦。”
“你乱讲,人家是那么亲切的帅哥……”
“大伙儿都说他待人亲切有礼,对不对?他就是利用这一套骗了好多人。”
“义一,你怎么那么清楚啊?”
“是你孤陋寡闻啦!”
“刚才我去交帐目表时,冈鸣英彦不在哦!”
“那倒新鲜了,他一直是很尽职的。”
“倒是有一位长得像鬼一样的三年级学长看守着……嗯,我好像看过这个人。”
“你看过他?”
“喔!对了,我想起来了,他是学生会会长,我见过他。”
“你帮帮忙好吗?你当然见过呀!而且见过好多,照理说你一看到他就应该想起来才对。”
“可是,有时候人的长相是会变化的,像金刚力士一样把两道眉蹙起来……”
“怎么样?”义一将脸凑近托生。
“就像这样……紧蹙着!”托生很认真演示着。
“怎样?”
“像这样……”
忽然一记KISS吻在托生的脸上。
义一趁机亲吻托生的脸庞,然后捏着他的双颊说:“别那么认真,要不然连你都会变成金刚力士的脸喔!”
一阵热烈地吻别后,义一才笑着对依依不舍的托生说:“我走了,会帮你带礼物。”
他洒脱地挥着Bye-Bye的手势,走出三五寝室。
帝都剧场此刻是爆满的景象。不仅穿着和服的女性占了绝大部分,其中还夹杂着许多媒体记者争相拍照的盛况。
义一被带领到豪华的贵宾席,因为他是崎家族的代表,所以由先到的吴圭之助款待他。
“义一已经长得这么挺拔啦!想当初还是个爱哭的小鬼,一句日语的招呼也不会打呢!”
“伯父,那已经是十四年前的往事了。”义一笑得一脸尴尬坐在座位上。
从这个贵宾席可以看到整个舞台和下面的普通席,这里还坐着有吴藤子、吴圭之助以及他们的第一秘书平井先生。
“请问要喝什么饮料?”女传者来问着。
“黑咖啡。”
“好的。”
她一退下,义一就重新调好姿势面对吴圭之助。
“好盛大的‘舞选’,不知道大概有多少人会来?”
“每个分社各挑一至两名,有的地区并没有适当的人选,这我们总共要挑八名出来。”
“八名……”
名义虽说是宴会,事实上这是一场舞选大赛。目前吴派登录在看板上属于优秀的舞蹈家的只剩下吴壮一。只有一个人活跃是不容易在流派中建立活络的人际关系的.最起码还需要一个人来跟他搭配。因此吴良介也曾被给予很大的期待,但也因此带给他们更大的失望。
“对了,义一……呃,学校方面如何?”
“满愉快的。”
“生活好吗?”
“上个星期有点感冒,现在已经好多了,身高也高了两公分。”
“义一,你现在是在说谁?”吴圭之助很惊讶地问。
“当然是伯父想问的人。”
吴藤子咳了一声,声音隐约透出一股颇有份量的权威感。她严历的眼光透露着对舞蹈的谨慎与执着,即便是自己的家人也不能放松。吴圭之助碍于吴藤子的关系,无法再问下去。
义一这时端正好姿势看着前面,望着灯光通明的客席,他猛地吞了口气,因为他竟看到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在宾客席入口,一群穿着和服的中年女士当中混合着一位高中男生,相当不协调的画面。他穿着毛衣和牛仔裤的一身轻便装,嘴边贴着创可贴。
(是冈鸣英彦,他为何来这里?)
“该不会……”
顿时,义一站起来。
“啊!”
他差点撞上端咖啡过来的女持者。
“义一,还有五分钟就开演了,你要去哪里?”
吴圭之助问道。
“我忽然想到有件急事要办,马上回来。”
舞台上已经响起开演前的三分钟预告的钟声,义一往客席的入口席跑过去。义一看到他在最靠近右边舞台的门边,所以避开演前的人潮,直驱他的目标人物,将他带离到走廊上。反倒是冈鸣英彦过于惊讶,半响仍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他似乎搞不清楚眼前的义一是真人还是另有其人。
义一将英彦推到人群渐渐消失的大庭,两人缓缓地坐在摆放在大庭一角的沙发上。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崎义一。”
“我也不知道你在学日本舞蹈。”
这当然不是义一想问的事。
“你是一个人来这里的?”
(不会吧!)
义一盯着英彦,心里想着。
“我无意隐藏,我是跟随吴良介来的。”
“他并没有被邀请。”
“那为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音响里放出音乐声,过一会儿一阵骚动响遍整个会场。英彦窥视了一下热闹的会场,才又放心地将视线落下。
“他说这是他最后一机会,如果还是不行的话,再也不拿扇子了。”
“你说良介?”
“我知道你很讨厌我,良介也说过是你叫他不要接近我,没错!我是个坏男孩。”
义一不想讨论这个,所以岔开了话题。
“你眼睛下的瘀伤和嘴角的OK绷是怎么回事?”
“外出许可的代价,没什么!”
英彦为了外出和学生会会长上演了一出武打戏。
“现在出现在舞台上的是良介。”
“‘鹤之雀屏’吗?漂亮的舞!那个小孩真是漂亮,不光是舞姿,怎么说呢……”
“我知道,就像心灵被洗涤了似的,是吗?”
“正是如此。”
英彦语重心长地点头,将手搁置在膝盖间。
“我知道你一定不相信,另一是不久前。”
“你说这件事是指如何瞒天过海参加舞选的事?”
“良介是透过一位跟家人有十多年交情的老朋友找师傅学习的,他待良介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暗中帮助他。良介……他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舞蹈,他对其他事根本没有兴趣。这是当然的,他一生下来就注定是为此而生的。”
“冈鸣英彦……”
义一听了这席话,低头若有所思。
“抱歉!我想看他的表演,待会儿再聊吧!”
“嗯,我了解。”
从观众的热情掌声中,一支鹤徐缓地一鞠躬。接着那只鹤优美地挥舞着纯白色袖子,让人不得不联想成是真的鹤的翅膀。现在舞台上的吴良介,不再是以往步履蹒跚地走进舞台的那个吴良介。吴良介背后垂下的黑发,随着每一的舞姿所摇晃的动作,都在诱惑着英彦的心。虽然这样的演出和节目表不一样,然而大部分的观众应该已经注意到这只舞曲的“鹤之雀屏”主角就是吴良介。
“不愧是吴家的血脉,以前一直都没有展现出来。”
不知是谁在对话,义一真想拜托他们不要再说下去,一脸火大地看着对话的妇女。
吴藤子生长在动乱的昭和时代,是个拥有标准明治气质的女性,她以一个女人的单薄力量走过来,从不容许自己的子弟在舞蹈上犯下错误,她看见吴良介没有经过允许私自上舞台的话,她会怎么置?
义―心中忽然产生不好的预感,催促着英彦赶紧赶往后台。
正如义一所担心的,吴藤子看见吴良介发挥潜力,完成一场成功的演出后,并不能打动她顽强守旧的心。像这样一场赚人热泪的演出,到了她眼中竟然不是感到喜悦,而是产生一股怒火。
后台虽然有好几间化妆室,但是看到成群人海的聚集,就知道吴良介身哪里。
义一和英彦好不容易推开化妆间入口的人潮,吴良介一见到他们,神情旋即转为欣喜若狂。
“你们都来观赏了?”
英彦光是看到良介此时的笑容,就算和他分手不再往来也是值得的。
“良介,你简直太棒了!”
“谢谢!啊……”
良介的视线忽然往后移,不知道什么时候吴藤子也来到了化妆间。大家都在称赞良介的成功表演时,吴藤子面无表情地走向良介。
“奶奶!”充满喜悦的吴良介快步走向吴藤子。
说时迟那时快,“啪”的一声回荡在空中,吴藤子打了良介一个巴掌。那么瘦小的身躯如何承受如此大的力量?再加上吴良介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反应不及,身体反弹撞到墙壁,在场的所有的人都被这种场面惊吓得忘了动弹。
吴圭之助来得太晚了,他满脸后悔地奔进后台。
“不要脸的家伙,不许你再进吴家的门!”
吴藤子说完好像没发生任何事一样,再度回到贵宾席。
“良介……”
她离开后,英彦赶忙奔到吴良介身旁。他蹲在吴良介的旁边,想抱起瑟缩在墙壁的吴良介时,突然回头对义一说:“崎义一……快打―一九!”
英彦铁青着脸,看看义一。
“啊?”
“快叫一一九啊!良介他……”
这一刻的状况简直无法言喻。
吴良介整个身体依偎在英彦怀里,从他两耳细细的筋脉上流出的鲜血正滴滴浸染于纯白的和服上。
吴良介送到医院急诊后,义一和英彦在只有亮着“手术中”的灯光下,晦暗走廊的长椅的上无语地坐着。
吴藤子和吴圭之助在舞选及吴壮一的特别表演结束后,才来到医院。
“良介的母亲为什么没来?”英彦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去年过世了。”
“是这样……”
那这样的话想来也来不了,英彦心里想着,抬头看着“手术中”的灯光。
“希望一切顺利才好。”他喃喃地祈祷着。
“英彦,这个时候说这个也许不好,但我们在舞选时说到一半的话题……”
“无所谓啦!反正现在我们也只能静观其变……那时我们说到哪里?”
“你说良介喜欢跳舞,因为一位疼爱他的长者帮忙,才能顺利地参加这舞选。”
“你有副好头脑,如此精确的切入主题,仿佛脑袋里有一台电脑。”
“别那样瞪我,你光是漂亮的外表就很引人注目。”
“对男人说漂亮是很失礼的。”
“或许吧!但是你真的是个美男子……义一。起初,我看到良介也是那么觉得。什么时候?好像是开学的时候吧!我帮忙在学校迷路的同学,那时候对他就有很的印象,之后也知道他被选为班长,担任评议委员,但只是那样而已,而且当时我也有喜欢的对象……后来,有一偶然的机会下看见良介的哭泣,我才变得怪怪的。”
“你什么时候看到他哭的?”
“前两个月的时候,那真是令人印象刻……前天我终于有机会问他原因。他说那天接到家里的信,说他没被列入这的‘舞选’,为此良介压着声音不停地哭泣,躲在谁都不会出现的丛林中,缩着小小的身躯独自饮泣。”荚彦换了个姿势,又继续说;“我原本想装做没看见,但是他已经察觉到有人来,于是我们的视线正好迎合上,不可思议地他竟盯着我看,那些眼种仿佛在说:这个地方怎会有人来?我心想还是赶快走吧!再待下去也没用。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对他无法忘怀,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前天晚上,我又在同样的地方碰到良介。他身穿白色和服优美的舞动扇子。我怕会打扰他,正准备离去时,良介发现我的存在主动跟我说话。”
(这一切都是缘份,我们又在那个地方相见了……)
“于是我们就蹲在草丛里聊了一阵。”
“只因为这样,你就陪良介来到东京?”
“你很难相信吧!”
“因为你……”
义一原本想说,冈鸣英彦至令不知道和多少男孩交往过,他是不可能真心付出的。
“说的也是,我自己也惊讶,这种心情好奇怪。当良介在说他的梦想时,我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理由想尽心尽力地帮他完成……只要他能快乐,不管什么事,我一定会帮他完成,我自己都觉得好奇怪哦!”
“这是欺骗不了的真情流露吧!”
也就是“一见钟情”。
“看见他站在舞台上时,我的心就像被扭转滴干的毛巾一样,感到痛苦。良介是我心中的神圣领域,当我每看见他的时候,曾经被我抛弃的感情,就像泉水般涌出。”
“这番描述真是够唯美的。”义一有点嘲讽地说。
“我是真心的!因为……”
“接下来的话请你去对本人说。虽然我有一点不甘心,但是你是最了解良介的人,你那么的诚恳地想了解他的心。”
“其实没像你说得那么伟大,我只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进入他的故事而已。”
“所谓偶然也必须他肯跟你谈心才行,我甚至不知道他的梦想。”
“崎……”
“这下子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们的事我不再反对。”
早在义―一开始反对的时候,吴良介的视线就已经追随着英彦的身影而去了,如今更不用说了。
手术一个小时之后,从手术室出来的医生宣布了一件令人扼腕的消息。
“手语的书吗?我们的图书馆有那种特殊的书吗?”
图书馆的工读生――托生顺着图书馆索码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书。
“啊!有一本……但是,只有一本而已!”
“一本就够了吧!”
英彦向身旁的吴良介征求同意,吴良介即使不知道话里的内容是什么,也点头示意。
“请等一下,我去书库拿书出来。”
“托生,麻烦你了。”
英彦一边对着托生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良介的肩膀,缓步移动到可以看到窗外景致的位置坐下来。
经过一个月的治疗,良介平安无事地出院了,但是由于撞上墙壁的关系,导致他耳膜破裂丧失听觉。他从此丧失了听力,无法再听到音乐了……
就算吴藤子取消跟他断绝关系、逐出师门的置,良介也不能恢复听力,这个打击造成良介的精神呈现半疯狂状态。后来全赖英彦的尽力帮助,才稍稍让他恢复正常。
这些天以来,他利用外出许可,在星期六、日到医院复诊的同时,将良介从听不到声音的黑暗中带领到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相信世界依然是一片光明的景象。
“你看多漂亮的枫叶,冬天快来临了。”
今年的秋天来得晚,冬天尚未到临的祠堂学院,仍然可以嗅到秋天的气息。
十一月上旬,学校方面已经开始利用温泉起动暖气,学生制服已换成接近冬天的衣服。
“只有一本,而且还是薄薄的书而已。”
“没关系,只要可以掌握大概的会话就可以。有些话在纸条上写不出来,全部都是笔谈的话也太费事了。”
“说的也是,而且一定得随时准备笔和纸,万一碰上爱说话的人的话,一定不够。”
“喂!你的联想还真是出乎意科的特别呢!”
托生听到人家这样说他,反而有些疑惑。
“是……是吗?”
他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特别的话,搞不好特别的人是英彦不是自己。
托生想到此,便想尽快离开现场,如果太接近他们,到时候又被义一开玩笑说“物以类聚”,他该怎么辩解呢?
于是,托生赶紧回到楼台理英彦的借书程序。
“我也懂得一点手语。”
托生在国中时期曾担任小老师教大家手语,当他看到英彦的手势,不禁大吃一惊。
(咦?)
首先,将指头指向自己,接下来再指向对方……然后摊开右手掌在左手握着的拳头上,作小圆形的比划。
英彦一边看书,一边做动作。
“这……”
托生看到别人的事竟然脸红。
不过当事人吴良介,似乎没有脸红的迹象。只见吴良介无力地低头摇头,英彦把吴良介的脸摆正,再重复一同样的动作。良介仿佛拒绝般地缓慢摇着头,英彦则很有耐心地将这番无言的表白传达给他,他诚心诚意的一又一地表示。最后吴良介的脸颊滑落一行眼泪,英彦看到此景立刻慌张狡猾地用言语辩解他不是在催逼他。这时,吴良介又摇头,但是这的意思不一样。英彦在等持吴良介的回应。不管是什么样的回答,他完全接受吴良介的一切。
吴良介的视线往斜下方看去,轻轻地将手指在自己胸前直立着,先稍微地比一下自己后,一脸害羞地再指向英彦,右手在左手的拳头上划圆圈。
只要这样就够了,英彦不在乎他人的眼光,一个劲地用力抱住吴良介。
这一刻,一切都是那样美好。因为两人热烈地亲吻着,互相传达着最安静且最热情的表白。那就是……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