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声
文案:我是一个失忆的人,我还是一个替声。对,连替身都算不上。奇怪的是,堡主本来只是听声思人,现在变得怎么好象我就是那个堡主心心念念的祺祺?原来,我真的就是那个祺祺。爱人,果然是不会认错的。只是回想前尘往事,心境却是悲凉如水。本已决定不与他再纠缠下去,却又听到事情的另一面。他,竟是比我还苦吗?决定了,我要留下来,这一,我会抓住幸福的。 文案创作:秋之屋*Juliana 时代背景:古代 小说情节:冰释前嫌 第一章
――我原谅你啊,为什么不原谅你?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恨你?不,不,我怎么会恨你?
――我不恨你,真的,一点也不恨。我已经放手了,放了你也放了我自己!

好亮,好刺眼。什么东西?我缓缓的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后脑隐隐作痛。想抬手挡住让我不舒服的光线,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这是怎么回事?
“你醒啦?”“吱呀”的推门声,可以放轻的脚步声,还有低低的询问声。
谁?
我转动脖子向声源寻去。
“不要动!”一只大手扶住我的头,粗糙的质感让我可以想象到这只手上一定布满了厚厚的茧。
“你的伤还很重,现在千万不能乱动,小心扯开伤口,动着筋骨。”
伤?
“算你命大,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恰恰摔倒了溪里。不然,九条命都不够死的。”大手伸到我的颈后,把我的头托起来,我感到凉凉的瓦贴上了我的唇,一种液体一下子涌进了我的干涩的喉咙,甘甜无比,是水。
“啊――”我听见一声沙哑的呻吟,虚弱无力。
“你可以说话啦!”
原来那是我的声音。
“山里寒气重,你又泡了水,你啊,幸好是及时遇上了我,不然还是陪上一条小命。”
“我――”我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张开了嘴,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好了,好了,现在什么都别说了!什么事,等伤好了再说。”大手轻轻的按住我的后颈,我突然觉得好困,好困,好……困……

再醒来时,感觉好多了,手脚可以稍稍动弹了,头也没那么疼了,似乎也可以说话了。只是眼前还是一片白。然后,我听到了脚步声。
“是谁?”我想要爬起来。
“别动,是我。”还是那个声音,我记得的那个。还是那只大手阻止了我的行动。还是同一个人,我有点安心了。
“我怎么会在这,这是哪里?你是谁?”我哑着嗓子,问出了一串心中的疑惑。
“你先喝点水,慢慢来。”清泉流入了我的口中,声音从我的头上方传来。
“我是这山中的猎户,这是我家。前几天,我在山中的溪里捡到了你,看情形你是从高摔下来的,碰巧掉到了溪里。你的伤很重,所以我就把你带回来养伤了。”几句话回答了我的问题。

“这是哪儿?”我总觉得那里不对劲。
“芜山。”
“我怎么会在这?”
“我不是说了吗?是我捡你回来的……”
我紧抿着唇,不说话,我问的不是这个。
“哦――”看到我的反应,他也明白了“你自己没印象吗?”
没有,我摇摇头。
“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
我咬住下唇,努力回想,可越想头就越晕。好痛!我锁住眉头。
“那你知道自己是谁吗?”他试探性的问。
这个,我当然知道,终于有一样我知道的了,我松开眉结,微笑着回答:
“我是――”舌尖打了个转,字就滚在嘴边可就是怎么也吐不出来。
“我是,我是,我是――”我死命的想,急得满头大汗。可越急头脑就越糊涂。我知道的啊,我明明知道的啊,我晃晃脑袋,想把答案摇出来。
“你不要急,一时想不起来算了,伤好了再慢慢想,现在不要勉强你自己,你还太虚弱了。不要激动,这样对你的伤没好。”大手定住了我的头,“睡吧睡吧!”
也许真的是累了,也许是方才伤了神,我又一陷入了黑甜乡。

“小心点,我要揭开了。”
我静静的坐着,感觉到眼前束缚了我好几天的障碍物正在一点点的变薄,最后全部被剥去。
“来,张开眼睛看看,慢一点,好,慢一点……”
我按照指示,缓缓的抬起眼睑。
啊,好痛,好刺眼。
突然的强光让我的眼睛无法适应,疼得流出泪来,我忙不迭的又闭上了眼睛。
“没事,没事,好几天没见光了,一下子还不习惯,慢慢就好了。不要怕,再来。这慢一点。”
鼓起勇气,我再试一,慢慢张开眼睛,先是一条缝,等不疼了,再张大。
好了,好了,看见了,瓦罐,铁斧,弓箭……我一一扫过去。刚刚模糊的白影,如今都现出了原形。我眨眨眼,又眨眨,看见了,而且清清楚楚。
“看来是没问题了。”
啊,我转过头去看我的救命恩人。身侧是一个老人,短袖的粗布衣衫,上面还有动物的毛皮。一张脸上刻画着风尘,此时满是欣慰的笑意,“看见就好,看见就好。只是可惜了这张脸……”
眼睛能救回来,命能救回来,我已经很幸运了。
“我――”哽了半天,我吐出了两个字,“谢谢!”
“你还是想不起来吗?”他不以为意,收拾着手边的东西。

“嗯!”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我老老实实的回答。
“那你就先在我这儿住下吧。附近的山户都叫我山伯,你也这样叫我就行了。”
那怎么好意思?
我应该说的,可我开不了口,我知道现在的自己没有权利客套了。
“这样吧,你身子还虚,就帮我收拾收拾屋子,做做饭什么的吧!这样也不算是白吃饭,啊!”许是看出了我的尴尬,他开口说道。
我心里一阵感动,这点大的屋子哪要收拾什么啊,明明是老人家好心不让我难堪。只是这做饭……
“不会吗?”看出我的为难,他问。
“收拾屋子是没问题,只是这做饭……”
“不会?”
我点头。
“没关系,不会可以学嘛!”他宽容的给了我一个慈祥的笑容,“没有什么事不是从学开始的。”
“哦”我喃喃,打心眼里感激面前的他。
“你不记得当初是……”他回过头,欲言又止。
“什么?”我没听清楚。
“没什么,”他摆摆手,“好了,既然你不记得自己以前的名字,我们就临时起一个先用着,以后你想起来了再改,好吧?”
“好。”
“你是我从溪里救上来的,我们就叫你……”
就这样,我有了一个叫“溪生”的新名字,有了一个猎户的新身份,而以前的我也如前世般,死了。
前尘尽断。

第二章
五年后
我在山伯的坟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想着五年朝夕相的日子,我又一热泪盈眶。犹记得,几日前还跪在病危的山爷的床边。
“溪生,你要记住,”山伯咳着,“人生,总是聚散无常,你要习惯。”
抓着他枯瘦的手,我一遍一遍的重复:“你会好的,你会好的。”当时悲伤的我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在说服我自己。
“傻孩子,山伯自己的身子自己还不知到吗?老了,不行了……”
“您不要这样说。”我狂乱的摇着头,拒绝承认爷爷的生命已如风中的蜡烛般飘摇。
“……伯伯就要走了,只是你,我放心不下,天下这么大却未必有你的容身之。你这张脸……”感觉到山伯干涩的手摸上我的脸,我侧着脸眷恋的想留住这份温暖。

“幸好,我老头子死前还能为你这孩子尽上一份力。”山伯的话里满是欣慰,“听着,我走后你就到失心堡去着里面的林管家,他是伯伯的老朋友,他会给你一份工作。虽然可能不能出人头地,可至少不会饿到冻到。抱歉,伯伯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咳咳咳……”话未说完,山伯剧烈的咳了起来。
“山伯,山伯,”我手忙脚乱的拍抚着他,“您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当初若不是您好心,谁会收留我这个满身是伤,犹什么都不会做的人……”
“咳咳,”山伯摆摆手,半晌方喘过气来,“当初留你,我也是犹私心的。一来,这山里我一个寂寞老人,想留个人说说话;二来。我老了,也知道自己来日不多,想死后还有个人送送终。算来,我也是欠你的。”
“山伯……”我知道他的话都是在安慰我。
“听我说完,你是不是不让我这个都快死的老头子连遗言也交待不完,死不瞑目啊?”山伯板起脸。
我沉默了,即使再在心里撒谎,我也知道山伯真的快不行了。
“你会去,答应我。”山伯寻求我的承诺。
“我会去!”我承诺。
“好,”他安心的闭上眼睛:“孩子,人生短短数十年,这时间就像那溪里的水,看似不动,其实溜的快的很啊。”
我静静的听着。
“你看,这么短的岁月,还有什么事是不能放下的吗?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过去的吗?想要的东西就去抓住他,不要让无情的时间把他带走了啊!”

“作下人的要懂作下人的规矩。要守下人的本分,”前面的林管家一边训诫一边领着我们走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失心堡可不比什么小家小户的,你们做事多动动脑子。不要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在这里要真是死了,没人问你。知道吗?”
“知道。”整齐响亮的回答声,让林管家很满意。
“你,你,你,你们三个跟王管事走,你,你,你,你,你们几个跟张管事过去,你们由乔管事分配……”站在院子里,林管家分配开了,就看这我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刚进来的新仆人一个个被各个管事领走了。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杵在林管家面前。
“阿生,你――”林管家叹了口气,我知道自己让他为难了,“你就去后院的柴房吧。”
“是。”我应道。我知道若不是山爷和林管家的交情厚,若不是山爷的临终托付,这个失心堡的大门怎么也轮不到我,如今能找到这份活也是我的幸事了。不然我这张脸在外面即使不被打死也要被饿死。
“以后你就叫我林伯吧,”林管家走上来拍拍我的肩,“老山既然把你托付给我,我就一定要对得起他。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围的,我绝对帮你。”
“好,林伯。”我乖巧的应道。
“去吧。”
就这样,我在失心堡住了下来,虽然只是个柴童,但有一口饭吃,一件衣穿,一张床睡。

“咚咚”一声又一声,我重复抡着手中沉重的斧头,肩酸不已,虽然好几天了,打我仍然不习惯。我知道林伯已经很照顾我了,只怪我自己的身体不争气。失心堡其实真的是一块很好的容身之地。进来之前我听说了许多:
――听说失心堡是武林中一堡一庄一谷一府,四大绝对权威之一。
――听说失心堡的势力遍及江北,买卖无所不包,生生把握江北的经济命脉。
――听说三年前逝去的老夫人是当朝最具实力的九王爷的舅母,并且一向往来频,交情菲浅,连官府也要礼让三分。
――听说五年前失心堡堡主娶了江南首富之女,此女更是号称江南第一美人,美艳无双,失心堡也把触手伸及了江南。
到了堡中更是传言无数:
――听说堡主夫妻并不恩爱,反而相敬如“冰”。

――听说堡主最爱的是一个死人。
――听说她的死是老夫人一手造成的,而堡主的婚事也是老夫人一手促成的。
听说,听说,到头来都是听说。三年前,老夫人死后,堡中仆人被换了大半,除了几个老管事,其他皆无幸免。现在大家也都是捕风捉影的磕磕牙,当作茶前饭后的佐料吧了。对于我这些也都是过耳风,这些也我这个小小的柴童有什么关系,我只要做好我的事就行了。况且林伯告诫过我主人家的事,作下人的最好当作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阿生。”
“林伯。”我放下斧子,回头果然看见林管家在叫我。
“还习惯吗?”
“还好。”我说。虽然累得不行,可我不能再让他为我担心了。
“其实以你的身子骨到厨房帮工可能回比较好,只是……”
“林伯,我明白。您放心,我做的来。”我是很知足的。
“还却什么吗?”
“东西很齐。”
“不要跟林伯客气。”
“我――”咬咬牙,“我还想要一床盖褥。”前几年的伤给我的身体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让我的体质虚寒。
“好,我等会儿叫人送过来。”
“谢谢林伯。”
“哪儿的话。”
我的日子又舒适了不少,平静的日子啊。

第三章
也许人心就是这样吧。在妒忌和恶意中挣扎。林伯对我的特殊照顾终于让我体会到了这点。
那日方管事让我去后院换把新斧头,途中路过侧院,几个仆役打扮的壮硕男子正在树荫下乘凉,敞着怀,扇着风。看见我,却一个个都围了上来。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丑鬼。”其中一个捋着袖子,挡住了我的去路。
“请让开!”我低着头,不得已停了下来。
“吆,哥几个想和你亲近亲近,怎么着,还不给面子啊?”
“请让开!”我重复,实在不习惯和生人说话。
他抖着腿,掏了掏耳朵。“大爷我今天还就是不让,你怎么着?”周围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
“方管事交代让我去后院拿点东西,麻烦还请给个方便。”
“少拿方管事来压我,我知道,你是林管家面前的大红人。可惜大爷我就是看你小子不顺眼,今天就是吆教训教训你,让你懂懂规矩,有种的你去林管家面前说去。”
我退了一步,看来今天是不能善了了。
“哥几个,可不要客气。”他招呼着,原本围着的人都向我逼过来。

我无路可推,只能握着拳头,警戒盯着他们。他们搓着拳头,向我砸来,我挥舞着膀子,试图驾开他们的拳头,可是徒劳无功。没一会儿,身上就挨了好几下。我心一横,闭着眼睛,也用力把拳头砸了出去。只听“哎哟”一声,所有的手都停了下来。
我睁开眼,看见刚刚那个挡路的男子倒在地上。面露痛苦之色。难怪,擒贼先擒王。
“妈的,”他哼哈着,“给我狠狠的打。打死了,我担着。”
听到这话,他停手的人又冲了上来。我招架着,突觉得眼前一黑,向后跌去,这才知道面上中了一拳,脸颊后痛起来。还没待我爬起来,那伙人死死按住了我的手脚。
“你们放开我!混蛋。”我大声喝道,咬着牙和那群家伙挣扎,嘴角有点甜,想必见血了。

“祺祺”一个人突然冲了进来,拨开了按住我的人,拎起我死命的摇,两只大手像两只大钳子紧紧钳在我的肩上,几乎要把我的肩骨捏断。
“堡主。”周围一圈的人都跪下了,只有我被他抓着站在那里。
“堡主。”我低下头,不敢看他,怕自己的脸吓倒他。“我叫溪生,我不认识叫祺祺的人。”
“你把头抬起来。”他的声音很焦急,似乎期待着什么。
“我相貌丑陋怕惊到堡主。”我很有自知之明。
“抬起来。”他命令道。
“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扬起脸,对上一张异常英俊的脸庞,浓眉,大眼,英气逼人。这就是堡主,好年轻啊!我在心里说。偏偏此时我的脸颊开始发热发麻,疼得让我眼眶酸涩,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太丢脸了,我眨眨眼睛,强抑下泪意。
果见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我赶紧又低下头。
“你刚刚说你叫什么?”他放开手,问我。
“我叫溪生,堡主。”我答。
“溪生?”
“是的。”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受伤,割的。”我回答的心平气和,早就看开了。
“你现在在个管事门下?做什么?”
“我在方管事手下,作柴童。”我是有问必答。
“好像啊,好像啊,真的好像啊!”我听见他喃喃的说。
“你以后就住在‘松风院’吧!”最后他兀自下了决定。
“啊――”众人一片哗然。
松风院,我惊讶的抬起头,那是那是――
“从今天起,你不用再作柴童了,林管家,你等会儿安排一下。”他丢下这句话,走了。
“天,他走了什么好运啊~”
“真不知道堡主那是什么眼光,我的妈,瞧他那张脸~”

“嘘,人家现在可是飞上枝头作凤凰了。”
…… …… ……
身边的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而我愣在了当场,松风院,那哪是我们这种下人住的了的地方啊!这意味着……而我?摸摸自己凹凸不平的脸,我茫然了。

好久没有洗这么舒服的热水澡了。
好久没有穿这样干净的衣服了。
好久没有吃这样一顿不需要抢的舒心饭了。
我坐在桌边,仍以为自己在做梦。
“堡主!”看见他,我站起身来。
“坐!”他示意我坐下,言语中有不容反驳的霸气。
我战战兢兢的坐下了。
他一掌拍灭了燃烧的蜡烛,房里一下子黑了下来。
我的心跳了一下,我不是傻子,我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该来得总会来的。
“堡主,我……”我舔舔干燥的嘴唇。
“叫我亦华。”
“不,小人不敢!”我几乎吓得跳起来,就凭我,直呼堡主的大名?
“叫!”黑暗中他的命令令我折腰。
“是。”
我犹豫着。
“叫啊!”这声音里充满了焦躁。
“亦…亦华……”我很小声很小声的叫了一声。
“再叫,大声点。”
“亦,华――”第二遍顺口多了。
“再叫啊!”
“亦华!”越叫越顺口。
“不要停!”
“亦华,亦华,亦华……”我顺从。
“祺祺。”他突然紧紧的拥住了我。
“堡主?!”我被吓住了。
“不要停,拜托你,不要停!”他喃喃的低语,既渴求又痛苦。

“亦华,亦华,亦华……”我机械的重复着。
“祺祺,我好想你啊!好想你!”
这一夜,我说了一夜的“亦华”,而堡主也就这样抱着我,在这黑漆漆的夜里,不停的喃喃自语,思念,祈求,口中一直叫着这个名字――“祺祺”。我的衣袍,干净的衣袍,也被不知名的夜露给打的很湿很湿……
情之一字啊!
也就在这夜,我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原来我要扮演的是一个替声,替声而已。

好几天,堡主都夜宿在我的松风院,别人都说他宠我,都说我福气,一个丑八怪也不知是哪辈子积德,竟然青云上天了。
而我知道,我只是他的替声而已,连替身都谈不上。他从来不碰我,只是一遍一遍的让我唤着他的名字,在黑暗中搂着我,只叫着一个名字:祺祺。
如果不是那天,也许事情不会这么复杂。
也是那天我才知道,原来我的景况并不是最糟的,呵!
那天断情庄庄主谷千秋来访,我遥遥看见他和堡主在亭子里说话。他身边跟着一个甚为娇憨的少年,面似芙蓉,眉宇间却又这一股傲气。谷千秋似乎很疼他,极宠他,看着他的眼睛都充满了溺爱。
可我却好同情他,我是过来人,我看得懂谷千秋的眼神――就像堡主看我一样――他是在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啊。有疼,有宠,有恋,就是没有爱。好可怜的孩子,他却不知道,自己只是个替身,替身而已。
还是那天,堡主喝得大醉,进了我的房,一个劲的叫我叫他,他一边哭一边自语:祺祺,原谅我,祺祺,原谅我。我木然的重复:“亦华,亦华,亦华……”他似乎越来越激动,然后,他吻了我,很粗鲁也很温柔,我没有反抗,我心里明白这一天早晚会到的。

第四章
那夜之后,我从松风院搬到了祺萝院。堡主虽然还是经常过来,却不再一个劲的叫我开口,反而总是静静的看着我,眼里带着复杂的神色。而我也乐得清闲。
平静的日子过得颇为风轻云淡,除了偶尔前来套交情却屡屡被挡在院门外的一群苍蝇的咒骂比较扰人外,却也没什么。林伯来了几,每都抹着老泪说对不起山伯,没能好好照顾我,还让我陷入了这个泥潭。其实这也没什么,我是很知足的人,现在的日子能过,就行了。
好容易送走了林伯,我溜达到后园喘口气。哪知却意外的在丛中看到了一只黑脸的小猫。
那时他所在丛里捉蚱蜢,蚱蜢跳得甚为灵巧,而小猫却似乎很笨拙,可他捉得极专心,连我站在一旁许久也没发现。直到他摔倒在棘棘的刺上,磕破了膝盖,也被刺划得血痕斑斑。
令我诧异得是他竟然没有哭,他擦了擦膝上的泥块,抬头看见了我,睁着那双乌溜溜的眼睛,还是没有哭。
好有意思!
我难得有兴致地把他拎了回去,叫来了热水,让这只小猫先去洗干净,然后给他上药,他的一双眼睛很静,表情也很平静,在上药的过程中他动也没动一下,我很好奇这么一个五岁左右大的男孩是如何成就如此一份超越他年龄的成熟。
“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奇的看着这个刚刚沐浴过小娃娃,方才泥土遮着没看出来,其实他长得还真不错,粉嫩嫩的脸颊,真让人想捏一把。黑黝黝的眸子清澈可人,长大一定是迷取亿万芳心的美男子。
“阿琪!” 他盯着我好一会,好像在思考,然后他用微带水泽的手指在红木桌子上清楚的写下了一个“琪”字。
琪?莫非?我思索着。
“阿琪识字?”
“嗯,阿琪很早就会自己看书了。”
“阿琪为什么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
“因为……”我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我的样子很可怕。”

“不会啊!”他偏着头,“你很漂亮。”
漂亮?我嗤笑,连这么小的孩子也学会了阿谀,说谎讨大人开心了。
“是吗?”我虎着脸想吓他。
“嗯,”他用小手碰了碰我的脸,“你的这里很漂亮,可是也很荒芜。”然后比了比自己的眼睛。
看着那双清澈的瞳孔倒映出我的震惊,我尴尬的转开话题,“你肚子饿不饿?”
“饿!”他点头。
我摇铃唤来哑仆,叫来一盘点心。他显是饿极了,两眼盯着糕点流露出垂涎,可却端坐在桌边没有动手。显然在等我开口。
“吃吧!”我说,话音未落,他抓起一块云豆糕就咬,开始有些急躁,可吃相颇为斯文,看起来既有教养,只是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扫荡一空。
“还要吗?”我问,看他犹有未饱之意。
“嗯!”
“那晚饭怎么办?”
他低下头,用小脚踢啊踢。
“先喝杯茶吧!”我心软的再招来哑仆去厨房取点心,而他则在一边大灌我的菊茶。
就这样,一个下午,他坐在我这儿,吃掉了我四盘点心,灌完了我两大壶菊茶。

一连几个下午,他都会准时到我这儿来吃点心,倒没有第一的大胃口,每都坐在桌边和着新泡的茶,细嚼慢咽的吃尽一盘。而此时的我要么坐在窗边发呆,要么自看自己的书。他是个很安静的小家伙,出了第一,我们很少交谈,可我挺喜欢他这样待在我身边的感觉,我想我应该也是寂寞的吧!

“怎么回事?”我心疼的捧着他的小脸,上面一个清晰的五指印赫然在目。今天他来的特别晚,我还以为他不会过来了。哪知来了却是这副光景。猫狗养了三天都有感情,何况是人呢!
“没事。”他的小脸很漠然,推开我,坐倒桌边照旧去吃他的点心,一口一口机械的嚼着,他努力的蠕动着肿得半高的脸颊。
夺过他手里的东西,我端来一盆热水,用热毛巾给他捂脸,他怔怔的望着我。
“没事!”我把他抱坐在窗边,翻开手边的《庄子》,读给他听。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鹏之徙于南冥,水击三千里,抟扶遥而上者九万里……”
“……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
……
他乖乖的待在我的怀里,不动不说话。我俄而给他换一下热巾,喂他击口茶。
黄昏渐近,橘红的残阳从窗口透进来,照在他的脸颊上,消肿了,我安心的吐了一口气。哑仆向我打着手势,告诉我堡主派人来说今儿不过来,让我不用等了,自己用膳。
我摆摆手让他下去准备。
“留下来和我一起吃吧!”我自顾自的说,吧他放坐在桌边。
他依然不开口,默默的吃饭,我只能苦命的忙着挟菜给他,不然他只有有扒白饭的份,不过这个娃娃好养,来者不拒,一点也不挑食,我无聊的想。

吃完了,他还是不动,怎么办?我点上灯。
“要睡吗?”
他拽着我回到内室,和衣窝到我的床上。得寸进尺了吧!算了,不和这孩子计较了。我转身想让他安心睡,却发现自己被他扯住了衣角。回头,看见他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我,静静的看着。
我投降,脱下外袍,我躺倒床上,他缩在身边抓紧了我的衣衫。
“睡吧!”我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抚着他,他将小脸埋进我的衣衫,浑身颤抖,我知道他在流泪,因为我感觉到衣服凉凉凉凉的。
终于哭了。

第五章
以后,他成了我这儿的常客。还经常赖在我这过夜。我似乎也越来越纵容他,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也许是是因为我看见他的眼睛里有和我一样的寂寞。看着他的眉眼我心里隐隐有些明白。

秋阳多了几分慵懒,我倚在窗边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手上的书,实在没什么看书的心情。空气有些燥热,我转进内厅换了一件衣服。我听见有人走了进来。
不是哑仆。他的脚步没这么轻柔。
也不是小猫,他的脚步较为轻快。
我微微一笑,心中已有了底。
缓步出了内厅,只见一位厅外站的是一位女客。面容姣好,峨眉凤目,翠翘金雀,缎衫绸裹,衣着华贵。一双冷眼死死的盯着我。果然是她,素未谋面的堡主夫人。
“你就是溪生?”她傲气凛然的问。
“我是。”我不卑不亢的答道。
“哼,不过是个丑八怪,还以为他的眼见有多高,也不过如此啊!”她冷笑着,倨傲的仰起脖子甩袖而去。
我不反驳,因为这是事实,还因为我根本没有立场反驳。她是高高在上的堡主夫人,而我不过是一介小小娈童。虽然现在得宠的是我!
哑仆满脸不安的走进来,比划着问我,要不要告诉堡主。我止住了。何苦呢?我又不准备心思与她斗法,我领的可是堡主的月俸。再说,说了又如何,难不成还指望堡主为了我和堡主夫人为难?我,一个替声,恐怕还没这个分量吧!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连堡主夫人都惊动的了,看来外面的言语是够激烈的了。
我一笑,自又去看我的书,与我又有何干,我又听不见。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不说,不代表别人不会说。那日之后,堡主一连几天没过来。等着看我的笑话的人可不少,都说我这个的“凤凰”还真短命。偏偏令他们失望的是,堡主虽是没有来,可堡主夫人也没有来找我的麻烦。我依旧作我的“凤凰”。
也许堡主觉得无需为这种小事费神,倒是报信的人多事了。
日子也可无不可的过着。
后来我才知道,这只是暴雨前的宁静。

我捂住肩头流血的伤口,无力的倚在墙角。在心中苦笑。昨儿刚听说堡主和堡主夫人大吵了一架,还砸了凤栖楼,下人们都心惊胆战,生怕被卷了进去。今天后院走水,堡里的人都去救火,我却看见她意外的到访,就知道不妙。果然是糟了池鱼之殃。堡主夫人想是要把一肚子火发在我身上了。啧啧,看看那雪亮的匕首。就是不知是要在我身上开几个洞撒撒气,还是干脆要了我这条小命。看着一室破碎的家具,如今我已退无可退。
“你为什么要回来?”她攥紧了匕首,语气森然,匕首上不断下落的红,是我的血。

“夫人……”
“你闭嘴!”我刚一开口,她立刻反应激烈。
我心知不好,乖乖的闭上了嘴。
“你为什么要回来,既然走了,干么还要回来,”她几近疯狂的舞着匕首,滑过一道道银光。“你不是放弃了嘛!为什么又回来和我争。”她冲着我吼,赤红的凤目中满是狂乱。“你不要妄想了,不会有人来救你的,贱人,所有的人都让我给调开了,哈哈哈……”
不对劲,我开始为自己的一条小命祈祷,后院的火和她可能逃不了关系。。
戒备的盯着这个女人,我眼看着她一步步向我逼近,由于大量的失血,我浑身虚软,无力反抗,我痛恨这种无力,可也没有办法,此时已是冷汗淋漓。
她狞笑着,云鬓散乱,姣好的容颜已然扭曲的狰狞。她在我的面前站定,高举起闪着寒光的匕首向我刺来。
“啊――”
突如其来的叫声让她愣了一下,我趁机一个打滚避开了她的刀锋,却仍是在身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刀痕。
逃得一条命,我惊魂未定,抬眼看见门口站的是小猫,他怔怔的看着这一室的凌乱,刚刚应该就是他的声音,还真从刀口下救了我一命。可是……
“快走!”我用口型对他说。这里太危险了。
他看看我,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堡主夫人的衣襟,“娘,不要伤害他!”
他果然是他的孩子。
“乖儿,你让开,让娘杀了这个狐狸精,好不好?”母性在她的疯狂中觉醒,她放下匕首,轻声慢语的哄着,“只要没有他,你爹爹就会回到我们身边,只要没有他……”
“娘,不要!”小猫仰着头,一脸哀求。
“为什么不要,你不要爹爹的吗?”堡主夫人瞪起眼睛,又微笑,“乖,只要娘杀了他,杀了他……”
“不要……不要……”小猫放开她,一步步退向我。
“乖儿,难道你也不要娘了?”堡主夫人惊讶的看着小猫的举动,一脸凄楚的问道。
“娘,你不要伤害她。”小猫退到我身前,小小小的身体挡在我前面。
“连你也护着他,连你也被他抢走了!”她不敢置信的念着。
不好,要糟。
“好好好,连你也被背叛我,连你也背叛我。”她的声音凄厉起来,“你们父子都被这个狐狸精给迷住了,是不是?那你就陪他一起死吧!”她竟然举起刀刺向了自己的儿子。
小猫紧紧的闭着眼睛,却仍是坚持守在我身前。来不及多想,我突生神力抱住胸前的小猫一个旋身。
“噗”
我感觉到一个冰凉冰凉的锐器穿透我的身体,陡生的痛几乎撕裂我。
躲在我怀里的小猫义军那个呆掉了,小小的身上染着血迹,低头看着透胸而过的刀尖。
抱歉,还是让你受伤了。
他突然开始号啕大哭。
我努力伸手却摸他的小脸,“不哭,不哭哦!”我隐隐觉得嘴里满是铁锈的味道,腥甜的液体从口中不断的涌出,我听见急促的脚步声。
“你安全了。”朦胧中,我扯动嘴角。然后,意识开始迷茫……

第六章
蓝的天,绿的水,青青的草地,放任的千里骑,还有笑语晏晏交缠的人影。
“听说,今天你娘又让刘媒婆上门了?”
“提这个干什么?”
“看来你娘她是铁了心要让你给你家留后了!”
“祺祺,我给逼婚,你好像很乐?”
“乐?是啊!乐的看你和老夫人斗法。嘻~”
“哪天我要是真娶了一个回来,看你还乐?”
“好啊,你去娶啊!你娘肯定笑得合不拢嘴,浪子回头金不换,大孝子!”
“说笑而已。你知道我不会对不起你的。你担心什么?”
“可是你和我不一样,你已经推了好几了,你娘最近好像……”
“我自己的事向来自己作主,没人能逼得了我。”
“我只是害怕,不知为什么我总是不安心?毕竟我们……”
“不谈这个了好吗?我不想再像上那样吵架了。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我…不是。”
…………
“亦华,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要成亲,要和另外一个女人共度一生,我希望是你亲口告诉我你的决定。”
“不会的,不会有那一天的。”
“我是说如果,你会有面对我的勇气对不对?”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你……”
“会离开!毫不犹豫的离开!”
“祺祺!”
“不走?那你叫我情何以堪啊!”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但愿没有那一天。

红灯笼,红喜字,高堂满座,红蟒袍的新郎官,还有含羞的美姣娘?!
撕心裂肺的痛!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恭喜恭喜啊,果然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啊!”
“谢堡主大喜啊,祝您夫妻和乐,早生贵子啊!”
…………
这就是你要给我的交待?
这就是你要我给你的信任?
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原来还是我!
你对我的承诺呢?!
呵,你竟然连当面告诉我的勇气也没有吗?

呼啸的山风抚过面颊,彻骨的冰冷。
――祺祺,跟我回去吧!
摇头,回去?回哪里?
――回堡里啊!
祺萝院?不,不,我不要再待在那里了,我不要了。有了女主人的失心堡,早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祺祺,你不要不听话。
亦华,是你太贪心了。有了她,你还留我做什么?
――不,祺祺,我只要你一个,你要相信我。和她成亲只是权宜之计,没有告诉你就是怕你会离开……
所以瞒着我,所有的人都知道,只有我?等到东窗事发,再关住我,锁住我?
亦华,我没想到你连当面和我说清楚的勇气都没有。我对你好失望。
――祺祺,我知道,你现在还在气我,我也知道你完全有理由不原谅我。
我原谅你啊,为什么不原谅你?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祺祺,你不要这样。你是在惩罚我吗?
是上天在罚我,罚我犯下的错。
――祺祺,你是在恨我?恨我辜负了你?我没有,我发誓,我没有……
恨你?不,不,我怎么会恨你?我不恨你,真的,一点也不恨。我已经放手了,放了你也放了我自己

再一醒来,我趟在床上不想睁开眼睛,恢复的记忆让我无所适从。

我该怎么面对他,以现在这副残破的面容?我不要!
我不要?
哈哈哈,我在心里狂笑,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樊可祺啊,樊可祺,你到底还在期望什么呢?当初说得信誓旦旦,你不是已经放手了吗?还提那些前尘往事做什么?

“醒了!”
一个重重、小小的物体爬上床,压着了我的手。
一只胖胖的小手盖在我的眼睑上,轻轻的为我擦去了泪。
我睁开眼,果然是他,这只名为阿琪的小猫,他的儿子。
“醒了,醒了!”他死死捏住了我的手,喃喃而语。
我试图为他扯出一个微笑,可是不能成型。
“醒了吗?他醒了吗?”焦急的声音隔着屏风由远及近,话音未落,人已进来了。
“你终于醒了!” 堡主,不,亦华一个健步冲到床边,一脸的激动。
我侧过头,不想见他。
“祺祺,你知道吗?你已经昏迷一个月了,大夫说你伤得很重,再加上原本体质就差,差点……”
“我是…嗯…溪生,堡主。”我听见自己说,尽管虚弱,却很坚定。平日里也就算了,可现在我没有敷衍他的心情。
“好好好,是溪生。在外面这几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不然身子骨也不会这么差。”
我不说话,刚刚的几个字已经耗尽了我所有力气。
“我知道,你还没有原谅我,可是……”
从未相识,何谈原谅?
“……当初我也是迫不得已。你还没有消气吗?”他越说越怪异。
这些话何必对我这个替声说呢?亦华,你还没从幻想里出来吗?
“祺祺!不,溪生,你安心养伤,不论多大代价,我也会治好你的。”
“多…谢…堡…主…关…心!”
“堡主?!哎~~你既然不愿意认我,也没关系。”他背过身,语意萧索,“其实瞒我,也就罢了。你又何苦骗你自己?骗得了一时,难道还想骗一世?”
莫非?他知道了。我心里一惊,怎么可能?我现在这副鬼样子哪还有半分昔日的影子。怕是连我自己都认不出。他……
“你回来了,我好高兴。知道你不想承认,我也不敢说,就怕一揭穿,你又要走。我只能每天小心翼翼的看看你。你不生气,还愿意让我碰,我以为你已经……”
原来,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难怪他要把我搬到祺萝院。
难怪他看着我的眼神那么奇怪。
一直以来,只有我在骗自己,替声,哈!

我用力闭着眼睛,拼命抑住随时可能夺眶而出的眼泪。
“没关系,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我…累了…”
“好,那我先出去,你好好休息,等你好点儿,我们再聊。”他叹了一口气,走出去,还我安静。
“阿琪,他才刚醒,不要让他累着。你也不要吵他了。”临了,他传来声音。
紧接着,我感觉到小猫依依不舍的拂拂我的脸,可依旧跳下了床。
其实我到不在意他在身边。
“等你好一点儿,我再来看你,嗯……”他站在床边似乎踌躇着,欲言又止。
静待好一会儿,只听见他放轻步子向外走,他想说什么呢?我猜测着。是怕我生他的气?
就当我以为他决定放弃的时候,他却在厅口站住了。
“娘她,不是故意的,你,你不要恨她。”仿佛鼓足了勇气,他说。也不等我回应,走了出去。
原来……
呵,这个傻孩子!

第七章
后来的几日,他让我吃,我就吃,让我喝,我就喝。过了几年苦日子,我明白骨气的可笑。何苦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人说,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虽是伤,可也没好哪里去。这一伤,以前的老毛病一起造了反。虽是好药好调理,可真还让我缠绵病榻了好一阵子。
亦华每日都会在一个固定的时辰来找我说话,我不愿理他,由他自说自话。其实时间沉淀下来,气早就没有了,只是还有些恼。回想起前尘的种种,仿佛是做了一个梦般。如今从梦里醒来倒不知如何面对他了。虽然我不说话,他却不见气馁,明知道我只留了个耳朵给他。日子一久,到自然听进去几分。心也一分分被牵动。他并没有一个劲的放低姿态,求我原谅,那本就不是亦华的性情。温温的关切,细细的诉说。他似乎把一天里的琐事,烦恼,都拿来说,就像以前我们相的那样,只是少了甜蜜的调笑。他又让我一步步走进了他的生活。为他的快乐,而扯动心弦,为他的烦恼,而愁上眉梢。
直到有一日,他来晚了,我心情忐忑,坐立不安,连小歇也是辗转反侧,不得入眠。乍见他缓步踏进的一瞬间,我竟然差点翻身坐起。这才发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踩进了他的算计。
好厉害,亦华,不愧是亦华,还是那么会使手段。
我叹了一口气,对自己的失策叹息。到底是逃不过他。

小猫也天天过来,专挑他不来的时候。虽是几岁大的孩子却已经很懂事了,不吵也不闹,换着样逗我开心。虽然知道他的存在正是亦华背叛我的一个活生生的明证。可是对这个乖巧的孩子我却怎么也板不起脸来。想起前些日子的相,我微微一笑,或许是投缘吧。
每每他算着时间,总不会和亦华碰到面。
“你讨厌你爹?”我终于忍不住问。
他摇摇头。
“那你怕他?”
他疑惑的看着我,眼睛里写着不解。
那就是不是了。
“那你为什么躲他?”

“我想爹爹应该不愿意看到我。”他说。
怎么可能?他是他的儿子啊!
“听说,就是因为我,爹爹才娶了娘亲,其实爹爹并不爱娘的。”
的确,的确是为了这个孩子,亦华的母亲那样逼他,不就是想让他为让他们谢家留下血脉吗?
“……也不爱我,对他来说,我应该是个什么任?”他思索着。
“责任?!”
“嗯,是责任。责任应该是不好的意思吧!所以,阿琪要乖,要少让爹爹看到我,也就少惹爹爹生气。”
他虽是这么说,可我看的见他的慕孺之情。这孩子是渴望着亲情的。
“谁告诉你的?”虽懂事可还是个孩子,有些东西,他不应该懂得。
他不说话。
“是你爹?”亦华会这么残忍的对待这个孩子吗?
“我很少和爹说话。”
“是你娘?”既知如此,为何又要嫁他。
“娘亲很少理我的。”他咬咬唇,小声的说,“是菊香。”
“菊香?”
“她是娘身边的。是她偷偷告诉我的。她说爹不会喜欢我的。”
“她是乱说的。”我安慰小猫。
“不是,我知道,那是真的。”他低下头,“爹爹喜欢你,可为了我娶了娘,所以你走了,爹爹讨厌娘,更讨厌我。”
我沉默了,小孩子的逻辑是很简单的,却也很直接的。
“你不要恨我娘,好吗?”他突然转向我。
“我不恨她啊!”不是安慰小猫,是真的不恨。她并不值得我恨。
“真的不恨?即使她用刀要……”
“真的。”我和他拉拉指头。
“你是好人。”他笑了,纯真可爱,这才像个孩子。
其实并不是我心胸广阔,而是当年的一腔怒火全都冲着亦华去了。怒的是他背着我成婚,至于那女子是何模样,是哪家的闺秀全没注意。后来失去了记忆,那还记得有恨。而如今,呵,她不过也是个可怜人。
“阿琪不也是,一点都没有怪我抢走你和你娘的爹爹。阿琪才是善良的孩子呢!”
“不对,那是因为阿琪知道爹爹原本就是你的,是我和我娘来抢,所以现在要还给你。所以阿琪不会和你生气。别人的东西是拿不走的,可以借一个月,一年,两年……可终归是借的,还是要还的。这个道理阿琪明白。”
这是孩子说的话吗?我再被他的成熟震住了。
“阿琪多大啦?”
“五岁!”他比着五根手指,“不过,还有六个月就满六岁了。”

五岁,还有六个月就满六岁?我在心里算着,不对啊?亦华是夏初成的亲,孩子却是冬末出生的,也就是说新娘早在成婚前就已经珠胎暗结?
莫非着孩子不是亦华的?
不,不会的,以亦华的个性怎么帮别人养孩子。我否定了这个猜测。再看着那张相似的小脸,我捧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他的确是我的孩子。新娘也的确在婚前就有了他。”
“不可能,那时候亦华他明明……”面对突如其来的声音,我来不及细思,反射性的脱口而出,说了一半才发现,是他到了。

第八章
我尴尬的愣在那里,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明明和你未离寸步,行影相随对不对?”
“我……我不相信你会被着我和她暗通款曲。”许久未曾和他说话,现在竟然有些别扭。
“其实我们并非没有分开过,你忘了?”
努力回忆着当年,“怎么可能?只有一晚?”我不敢置信。
“就是那一晚,我们又为了成亲的事大吵了一架,我心情不好,一赌气去了醉楼,喝了点酒。”
“可你明明告诉过我,出了喝酒你什么也没做。”
“那是我骗你的。我不想你再为了这事和我吵。事实上,我做了。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娘为了让我成亲还真下了大本钱。硬是说动了楚家的千金去装妓,哼,想以此逼我成亲。果然好计!没想到连老天就都帮她们。那一夜就留下……”
“阿琪,” 我突然向一边听得迷糊的阿琪唤到,“去帮我看看,我的药好了没,好吗?”
“现在吗?”
“现在!”
“好!”
顺利的支开阿琪,我转头看向亦华。
“他是你儿子,你就这么没有顾忌吗?”
“顾忌?不用!”好冷酷的回答。
“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他说他知道他只是你的责任,他说他知道你讨厌看到他,所以他尽量躲开你,不惹你生气!”说到后来我几乎要吼出来,“亦华,你不是那么残忍的人,还是对一个小孩子。”
“我是讨厌他,这并没有错,每看到他,我就想到他让我失去了你。”他冷冷的回我。
“那不是他的错。”
“是,那是我的错。可我不明白,祺祺,你究竟在气什么?为了他?还是因为他是我儿子?”
“我……”我也不知道。
“看来,你很喜欢他。”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为了你,我以后会对他好一点。只是……”
“只是什么?”我心一惊。

“你千万不要再让我想起是他让我失去你。”
“那是你的念头,我有什么办法?你,你这不是在强人所难吗?”这人怎么还这么不讲理。
“其实很简单…”他弯下身,凑近我的耳边,“只要你留下,我就不会再认为他是祸根。记住,你留下。”
这是威胁!我皱起眉头。
“怎么样?”
“后来你就成亲了?”我避开锋芒,转开话题,“亦华,你不是最恨受人威胁的吗?怎么这就这么轻易的屈服了呢?”
“祺祺,有些事,你不必知道的太清楚。你只要知道我喜欢的人,永远只有你一个。”他直起腰,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那灼热让我几乎无法直视。
“我会记住的。”最终我还是退却的垂下头。

只要我肯开口,我们之间的相就好多了。
等伤养的差不多,他怕我闷着,总是抽出时间陪我四走走,不过范围是只限于堡内。看得出他为我费了不少心力,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只是我当初已经选择了放弃这段感情,如今是不会回头了。我只有一再的稳住波动的心湖,务求心如止水。
一日,他带我去以前常去的水榭,依旧坐在老位子上。已是秋末,已凋尽,亭外湖中的残叶。不由感慨,风景依旧在,却又是另一番心境,物是人非了。
“你看,那是你最喜欢的一株芙蕖,每年夏天,你总要折腾它一阵。可这几年,你不在,没人折腾了,它竟然也不开了。如今已是秋末,它连个籽都没留下。”亦华遥指着某一对我说。
满池的残叶,可以想象这里在夏日的晴空下是如何的热闹。我仿佛又看见那一朵朵浮在水面上的芙蕖衬着绿油油的荷叶盖满了整个湖面的样子,娇嫩的粉色瓣,凝着滚圆的水珠,水珠落到荷叶上,又轻轻的滑到萼下,连点痕迹都找不到。而那时候,我最喜欢让亦华在湖里为我“摧”。支使着他左一瓣,右一瓣的采着,心中总有稠稠的甜蜜。其实,不一定非要那特定的一瓣两瓣,可我就爱看他那狼狈,无奈,却有不得不在湖面上跳来跳去的样子。那是为了我。他也老是抱怨他的绝妙轻功给我拿来浪费。
然后我们将采来的瓣捣碎,和到画料里,他会陪着我画一个下午的画,或是专等着描绘夕阳西下时的湖景。我记得夕阳下的芙蕖别有一种妖异的美丽。
我仿若又回到了那时的水榭,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了笑意。
“祺祺,你还记得对不对?”亦华轻轻牵起我手,“是啊,你又怎么会忘记呢。那时候,我们好幸福。”
他的手好大,感觉还是那么温暖。和当年一样……
不,我不能动摇,我惊醒了。我已经决定放弃了,已经决定了。
我立刻收拾心情,恢复表情,不能让他看出我片刻的动摇。
“你放开!”我试图抽出我的手。
“不放!”他温柔的说,却很坚决,“我好不容易才又抓住你,这我是再不会放手了。不会再让你逃走了。”
“短期内我是不会离开的,你看我的身体,也走不掉啊!”
“可你的身体终有一天会好的,或者我应该让你永远都这样,”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小到近乎呢喃,“这样就好了,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他变本加厉的把我的手放在颊边斯磨。他眼睛里的那种可以称得上疯狂的光让我害怕。
“我真的好想你,你的祺萝院,我天天派人去打扫。什么也不许人去碰。那里面有你的味道。里面一点都没有变,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果然!”他笑得很自信。
“为什么?”
“因为你只能是我的。”
“亦华,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一开始?”
“没有。最初,只是听了你的声音,想找个……”
“替身?”

“啊!是的。”
“我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没有,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那还能有什么破绽。那天,谷千秋来,我喝得大醉,你还记得吧?”
那天,就是……
我脸一红,偏开头去。
“我酒后冲动,碰了你。然后我就知道是你了。”
“为什么?”我问出口才知道后悔。
“因为那种感觉太熟悉了,还有人比我还了解你的身体吗?那种感觉,这些年来,我每在梦里想到就……”
“你别说了。”我烦躁的打断他的话。
“为什么没有揭穿我?”
“一开始是怕你不顾而去,后来才知道你失忆了。我想即使你想起来了也不一定原谅我,不如重新开始,把以前的不愉快统统忘掉。我有信心,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
“可惜我没有。”
“不,是我根本还没来得及出手。我没想到就这么几天,就出事了。”

第九章
“她,怎么样呢?”我这才想起那个欲至我于死地的可怕而又可怜的女人。
“她当然好,还住在她的凤栖楼,还做她的堡主夫人。”说到她,亦华一脸不屑。
“你没有对她怎么样吧?”我知亦华的心性。那女子必然不会好过。
“还没有。不急。”
“还?”
“祺祺,她伤了你, 我不会放过她的,你放心。”他放开我的手,冲我一笑。
“亦华,她好歹还是你孩子的母亲!还是你的妻子。”
“她不配。”他眼一厉,转向我又是柔情百转,“我身边的位子永远只有你。”
“她只是我们之间的牺牲品。你不要把你的恨,你的不平都发泄在她的身上。她只是个无辜的弱女子。”回来了,才知道,她不会比我好过。亦华大概不曾善待过她。那高傲的面具背后应该是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吧!其实我根本没有立场同情她,只是看着小猫,我可以想象在这个堡里,她们母子是如何的境。为了小猫的拳拳孝子之心,我也许也该做些什么。
“是吗?”他微微一动嘴角,讽刺十足,“其实你说的也对。我是不该将怒火只发在她一个人身上。”
“亦华!”
“罪人还多得是,我们一个都不能放过,你说,是吧?祺祺!”他捧起我的脸,然后吻了我。
看着他的瞳此时竟闪着如野兽般嗜血的光芒。我感到浑身一寒,僵在当场。任他冰冷的唇压在我的唇上碾磨。
亦华变了,变得更……
“没有人能伤害你。我来保护你。祺祺……只要他们都没有了,就再没有任能够破坏我们了。”

一连几天,亦华都很忙。忙到没有来我的屋子。也许是怕我寂寞。他默许小猫陪在我身边,还把他的贴身禁卫派给我。五年了,一点没变,还是池案。算是故人重逢吧!
“亦华,他在忙些什么?”那天的话,让我生感不安。我隐隐觉得他要做什么。
“堡主没有交待,属下不知!”还是那么死板。
“我想出去走走。”
“去哪里?堡内还是堡外?”
“堡外。”
“请待属下请示堡主。”他一躬身,旋风般的去了。
我喝着茶,知道他半柱香内一定会回来。
“阿琪去过市集吗?”我问同样坐在桌边的他。
他摇摇头。
“那我今天带你去。”我微笑,我有把握亦华一定会放人的。他一向有分寸,知道什么时候该抓紧,什么时候该放手。
果然,他很快回来了,告诉我亦华同意我出堡的决定。只是他要池案跟着我们。
“我们走。”我牵起小猫的手。
“堡主说了,樊公子要用银子,可以向帐房支取。”
“我不要……”我刚要拒绝,再看了看小猫,我身无分文自己本就是散心,不要买什么。可我总不能带着他光看吧!而且他也是他儿子,用他点银子也不算什么。“池案,你去帐房支二十两银子备用。”
“是。”
好了,现在万事具备,出发。

“那是什么?红红的一串?”上了街,小猫的眼珠子转个不停。看的不亦乐乎,此时他终于表现出了一个孩子的童真,看什么都新奇。
“那叫糖葫芦。买一串尝尝?”
“嗯!”他羞涩的点点头。
这孩子,还真没出过门。
伸出小舌头添舔了舔,“甜的?”小猫惊讶的看着那红彤彤的葫芦串。
“是啊,外面裹着一层冰糖呢!”
“那里面呢?”
“是山楂果子。”我突然想到亦华不爱吃酸,每我逼他吃个糖葫芦,都像要了他的命。
“呀,酸的。”小猫的一张小脸皱成了小包子。
“我可不可以不吃啊!”他苦着小脸看我。
“不好吃?”

“嗯,好酸哦!”
果然是父子,真是一个样儿。冰糖葫芦能有多酸。
“不喜欢就别吃了,来,嘴里半块也吐出来吧!别勉强了。”看他含着半块山楂,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的样子真让人好笑。
“哦!”
“我们去尝尝其他的,比如豆腐脑,好不好?”
“是酸的吗?”
“不是!”
我记得当年豆腐脑做的最好的就是市东街角的杨老汉,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凭着记忆寻去,果然。还是一点没变。依旧是几条木凳子,几张破桌子,一碰还吱呀吱呀的晃悠。杨老汉还是那么乐和乐和的做生意。广结善缘,银收天下嘛!
五年,其实也真的没有多久啊!
“怎么吃?”看着端上来的大碗,小猫直盯着我。
“拌着吃!”给他撒上调料,翻搅匀称了,我把勺子递过去,“吃吧。”另外一个就不用我招呼了吧。
他小心的抿了一口,“好像豆腐啊!”
“哼,”我闷声一笑,“本来就是豆腐做的。用卤水点的。”
“挺爽口,不过我并不是很喜欢。”
池案到时三两下灌完了。
“听说了吗?楚家出大事啦?”
“就江南首富的那个楚家?”
“可不是吗?”
话顺风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池案的脸色有点不自然。
“樊公子,既然少主他不喜欢,我们就走吧!不如去尝尝飘香楼的蟹黄酥啊?”
“池案,你怎么突然变得多话起来了?”我斜了他一眼,却看到他坐立不安的样子。
楚家?好像在哪里听过。我在脑海里搜索着。莫非?
“池案,堡主夫人叫什么名字?”
“这……”
“池案,你回答我啊!” 看到池案犹豫不决,我愈加怀疑了。
“我知道,”小猫跳了出来,“娘的名字叫楚瑶琴,菊香说要我好好记住。”
楚瑶琴!!江南第一美女楚瑶琴!江南首富之女楚瑶琴?!
“是她?”
池案别过脸去。
“还首富呢?我看啊,就要完蛋啦!”

“出什么事啦?”
“听说啊,那买卖赔得可惨啦!我们家老爷的生意一直跟他有来往。前阵子还赊了一批货给他,这帐还不知收不收的回来呢?”
“你怕什么?那楚老头不是把女儿嫁给了失心堡吗?有他在害怕没钱还帐?”
“你不知道,其实啊……哎,这事我可不能说,我说你们家老爷是不是前几天也跟他做了什么买卖啊?”
“是啊,也赊了批货呢!…哟,坏了,我要赶紧回去看看。那我先走了。”
“那我也得走了,我那事儿还多着呢!”
两人结帐匆匆而去。
――罪人还多得是,我们一个都不能放过,你说,是吧?祺祺!
――没有人能伤害你。我来保护你。祺祺……只要他们都没有了,就再没有任能够破坏我们了。
亦华的话又响在了我的耳畔。

第十章
“祺祺,怎么没有点灯啊?”直到上灯的时候亦华才过来,“今天玩的怎么样?”
“你不都知道了吗?难道池案没有向你报告。”早知道池案是他的眼线,我的一言一行都逃不开他的眼睛。何苦再问。
“吃了吗?”
“没有胃口。”我回他,“亦华,楚家的事,是不是你?”
“楚家?江南的那个楚家?”
“楚瑶琴的那个楚家!亦华,你不要瞒我,我记得你那天你说要……”
“没错,我说过要保护你!”
“这就是你的保护?以铲除楚家为手段?”
“祺祺,难道你不明白吗?攻击可是最好的防卫啊!我们不谈这个了好吗?”他虽是商量,语气却很强硬。
我识趣的闭上嘴巴,还是没变,只要他决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即使是我也无权干涉。

明知道事情的形势必然已经发展到了很可怕的地步,亦华手段的毒辣我是知道的,以前我曾亲眼目睹他如果对付他的对手。可以说失心堡现在的权威地位有一半是在他手上建立的。可在身在堡里,外界消息不通,我也是无能为力。唯一的安慰是看到小猫懵懂无知的眼睛,他还小,还什么都不明白。甚至不知道,他的亲人正因为另一个亲人的恨陷身在水火热之中。
一日,亦华很奇怪的没有和我一起吃晚饭,连小猫也没有出现。我的住一向很清静,除了位置的原因(当初亦华为此没少心思),亦华也不太愿意有人打扰我。只是今天堡里的那股异样的骚动仍是被我察觉到了,我隐隐知道有事发生。用完晚膳,小猫才姗姗来迟。一来他就问我:
“祺祺?什么叫做外公?”
“你刚刚叫我什么?”
“祺祺啊?”他不明所以的看着我,“爹爹不也是这样叫的吗?”
“那不一样。他是……”我不知该怎么解释了,“算了,你方才问我什么?”

“什么叫做外公?”
“外公就是娘亲的爹爹。”我用浅显的字眼解释给他听,看来楚瑶琴从没带他会过娘家,“你问这个做什么?”
小猫可爱的皱皱鼻子:“刚刚才前厅里有个肥嘟嘟的老公公,爹爹把我叫去让我陪他们吃饭还要我叫他外公,原来他是娘亲的爹爹啊!不过他长得不像娘亲那么漂亮。”末了还抱怨了一句。
“傻瓜,你娘亲当年可是江南的第一美人啊!岂是寻常人比得了的。”我笑笑,刮刮他的小鼻子,“你应该有位美丽的外婆吧!”
“外婆?”
“外婆就是外公的妻子,娘亲的娘亲。”看他露出不解之色,我解释给他听。
“哦!”
不对,楚大富亲自前来,应该不会是专门来看外孙的吧。以他的精明,不会不知道楚瑶琴在这里的境,而他却从没有出过面,看来楚瑶琴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个拓展生意的工具。在他心里也没什么分量,那么他这来或者就是……
想到前几天在街上听到的流言,我心里大致有了底。不过,看来他这要失望而归了。他可能万万想不到要他死的就是他的“贤婿”吧!!

“听说你的老泰山到了。”
“你都知道啦!”
“他是来求援的吧!”
“哼”亦华冷笑一声
“你答应了?”怎么可能,要他死的人不就是你吗?
“那是自然,小婿自会记在心上。”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我愣了一下。“我以为你会拒绝。”
“现在还不是收拾他的时候,祺祺,心急可成不了事啊!”他轻轻的笑了一下,“现在还不能和他撕破脸皮。再等等吧!”
时候?我越来越不懂他了。不过我知道他是不会放过楚家的。暂时的示好也许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亦华,现在的你让我好害怕。”我明白的告诉他。
他沉默了。然后他紧紧的拥住我,在我的耳边低语:
“祺祺,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的,你相信我!”
我信,可还是怕,怕我们的“幸福”要用太多的罪孽来换取。

楚大富心满意足的走了,其后的半个月,亦华却也出奇的忙碌。若不是知他意,我会以为他在为挽回楚大富濒临绝境的事业而忙碌。当我询问池案的时候,他给我的答案是:“堡主的确是在为楚家而忙碌。忙着接收楚家的各家商行。”
这么说来楚家的气数也该尽了。
果不其然,稍后,两条大消息以惊人的速度在大江南北迅速的蔓延开来,掀起了一场巨浪。
一条是武林中某极富盛名杀手组织在一夕之间被人挑了个干净,事后却完全不见丝毫痕迹。其行动之速,规模之巨,手段之毒辣,引起了整个武林的骚乱,虽说此杀手组织结仇无数,可能够如此利落将他连根拔除的却不多。而出手者却神秘的不露声色,现在武林人人自危,生怕又是哪个不世魔头。
而另一条消息就是江南首富楚大富一家惨遭黑道巨擎灭门,天下的商局突变。传闻楚大富由于经营不当导致负债累累,家产不堪抵偿,在谋夺女婿家财不成的,公然翻脸的情况下不惜铤而走险向杀人不眨眼的地下钱庄借债,最终因无力偿还,而遭黑道灭门。而他的半子失心堡的堡主谢亦华不计前嫌向绿林黑道发下话,死者为大,往事不予追究,现在要替自己的岳丈讨一个公道。
而久居凤栖楼的堡主夫人在听到消息的同时就由于过度震惊和悲伤而昏阙了过去。

第十一章
亦华这几天的心情都很好,对外却以心情不佳为名谢绝访客,真是讽刺。岳丈新死,如此说法也颇能得到各方人士的体谅。外人都以为他一定陪在伤心欲绝的妻子的身边好言慰劝,用丈夫宽广的胸膛容纳柔弱妻子所有的泪水和悲伤,用自己的柔情抚平妻子的丧父之痛。夫妻感情更进一步,愈加缠绵。毕竟他的妻子楚瑶琴可是一代尤物,任何人都不会舍得她落泪,更不要说是爱她的丈夫了。正因为如此的合情合理,世人的想象也自当事实如此。可是与真正的事实相比,这些所谓的美好想象就显得苍白而可笑了。
堡主夫人自从醒来就神思恍惚,数天来都是一脸愁容,眉头不展。亦华对她是不闻不问,有时候亦华真的很绝情。这几天他似乎放下了所有的事情,紧紧的绕在我身边,陪我看书作画,抚琴对弈,就好像怕我出什么意外是的。我问他,他也只是说该忙的都忙完了,也该让自己好好休息一下了。要说折理由是不是真的,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此时他就像往常一样陪着我,面前一盘棋局才初见端倪。
“你,不去看她吗?”我执起一子,轻轻落下,我们都知道我所说的她是谁。
“去自讨没趣?”亦华微笑着落下一子,轻易化解了我的攻击。
“她是你妻子啊,再怎么说,你现在好像都应该去看看。”我再攻。
“过去?祺祺,楚瑶琴可不是笨蛋啊,不然当年的才女也轮不上她。你以为她不知道是我做的手脚?现在她可是恨不得杀了我!”亦华一子旁落,竟不完全理我的攻势。
“你怕?”我细观棋局,小心的放下。
“是怕。怕那疯婆子哭闹不休。她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还能耍刀弄枪不成?还不是撒撒泼。叫总管去理就好了。我去,她少不得又要歇斯底里,反到坏了她的家教。”又落一子,棋局前景不明。
我陷入了思索。
门外的池案一脸严肃的走了进来,轻声在亦华耳边说了写些什么,亦华点点头,留下一句我去去就来,起身离开了。我已无心下棋,看池案的神情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虽然他平日里就是一张冷脸,可是今天却含着担忧。能有什么事让一向冷静的池案露出这种表情呢?
看看在一旁努力思索着棋局的小猫,此时我真是羡慕他的无知。
“阿琪,你知道你爹爹为什么最近这么开心吗?”
“好像是因为那个胖伯伯死了,是吧?”他把眼睛从棋盘上,想了想告诉我。
你知道!我倒抽一口凉气。
“你知道他是谁吗?”也许他只是……
“知道啊,他是外公,前阵子爹爹不是叫我叫他的吗?我还问过你外公是什么意思的呢!”小猫一脸“你不会是忘了”的表情。
“你不难过吗?”
“为什么要难过?”他皱起眉头。
“那是你外公啊,是你……”
“……娘亲的爹爹,我知道,可是对我来说,外公也就只是个名字而已,没什么意思。死了就死了呗!”他摆摆手又把注意力转移到棋盘上,“虽然娘亲好像很难过,可爹爹告诉我即使潜在的敌人也要消灭,也许他现在或许没有或不能造成伤害,可不代表不会成为后患。爹爹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看着小猫用近乎天真的冷漠说着这样残酷的话,我实在心惊。亦华都灌输了些什么给他?原以为这几天他们之间关系的缓和是父子天性的觉醒。当初我只是想让亦华对小猫好一点才让他把小猫带在身边教养,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我不觉得爹爹说错了。”也许是我半天没答话,让他奇怪的抬起头来看到了我的震惊,他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爹爹说,我是将来的堡主,我要学会怎么作堡主。牺牲是必要的,只要不是我们就行了。”
看着那双比以前更加沉静的眼眸,我发现他成熟了好多。他此时说话的神态竟与亦华重合了起来,不愧是父子,真的好像。
“出了什么事?”听见院外骤然响起的杂乱的脚步声和隐约的呼喊声,我心生不祥。
“听说走水了。”哑仆比划着。
走水?看看这阵子失心堡还真是天干物燥啊!上不是……

我倏的一惊。
“是哪里?”
“好像是凤栖楼的方向。”哑仆探了探头,回到,手势有些迟疑,显得不是很肯定。
凤栖楼?!我一下站了起来。

“我,楚瑶琴,诅咒你们,诅咒你们终此一生不得幸福!”
“这就是你们的罪孽!”
“啊――”我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连日来的噩梦让我睡不安稳。我一闭上眼,眼前仿佛就是熊熊火焰,火焰中是楚瑶琴那张充满决然恨意的脸。
“嗯~~”身边的小猫发出轻微的呓语,微皱着眉,眼角犹带着泪。一定有梦见了吧。他也好几天没睡好了。我小心的拍抚着他,看着他蜷曲的小小身体,心中一阵刺痛,对他,我有愧。
那天当我到达凤栖楼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开了。楚瑶琴穿着火红的嫁衣站在二楼的雕栏。火焰在她的身前身后熊熊燃烧,木头发出声声清脆的“啪啪”声。而她就那样静静的站在火焰中,美丽的惊心动魄。我不得不再一正视这个事实:她是美丽的,绝顶美丽的。而亦华则在楼下远远的与她冷冷对视。没有丝毫动作。
“嗯,你也来了。”她看见了我,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容。
“你来做什么?”亦华一回头看见了我,不知为什么口气有些坏。他一把搂过我,把我的头按在他的颈窝里。
“谢亦华,我楚瑶琴从不作后悔之事。嫁给你我不后悔,虽然我过的不如意,可你也没痛快过一天。”我挣扎着想把头抬起来,耳边却传来楚瑶琴冷冷的声音,恶毒中满是不甘。
“可是我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回来!我不快乐。你休想得到快乐。可惜杀不了这个贱人。”
我听见亦华冷哼了一声。
“谢亦华,你骗得了天下人却骗不了我楚瑶琴,你才是真正的凶手。我只恨,恨我自己是个弱女子,无法手刃你为家人报仇。”炙热的风吹在身上却异常的寒冷。
“可是你不要太得意了,我在地下也不会放过你们。我,楚瑶琴,诅咒你们,诅咒你们终此一生不得幸福!”
我终于回过头,火焰让空间扭曲,她微笑的脸看起来诡异极了。
“这就是你们的罪孽!”火舌吞没了她火红的身影。
而我只能任亦华紧紧的抱着我,我听见他一边一边的呼唤着我的名字。

第十二章
现在已是秋末了,暗夜的风有点凉。窗外婆娑的树影在窗棂上摇曳。
看见小猫畏寒的缩了缩身子,我起身去关窗。怕吵醒小猫,我小心的点起一豆烛光移至外厅,反正睡不着,看看书也好。随手拿起日间未看完的一本诗集翻阅,倚在冰冷的桌边,伴着忽明忽暗的烛光,我心里总有些不塌实。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到底是哪里呢?
我小心的瞄瞄四周,虽然武功已废,可常年培养的灵觉还是有的。
夜,是黑沉沉的。
也是静寂的,连呼吸也听得见。
呼吸?!

这屋里有另一个人在,他虽然极力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可还是被我察觉了。
我闭上眼睛,集中所有精神去感觉他的所在。
他就躲在屏风的侧面。会是亦华派来的护卫吗?我揣思着。不,不可能,这么晚,即使是保护,亦华也不会让他进屋的。更何况,我感觉到了杀气。也就是说,是敌人了。我睁开眼,脑子里飞快的转着,我下一步该怎么做,现在他没有动静,应该是还没有摸清我的虚实,或者说在等待时机,很可能我一动就会给了他乘虚而入的机会,招致他的杀手。虽然以静制动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我轻轻的拿起书,不,不可。里屋是小猫,我不能冒这个险。
擒下他?异想天开!我不认为自己现在还做的到。我皱眉,一下陷入两难。
风吹过,吹动书页,吹动我的衣襟,我一个寒战,看见桌上的灯台里,火苗映着汪汪灯油忽大忽小的跳动着。我眼睛一亮,咬咬牙,现在只有博一博了。我把书归回到书架上,偷偷把一条纸镇藏进了衣袖。
好,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就看谁能握住先机了。我稳稳的执起灯台,慢慢的往内室走。刻意向他藏身的地方靠去,我感觉到他在移动,尽力避开我的烛光。
近了,又近了。我每一步小心的算着。好,再一步,他就无所遁形了。寒光隐隐,在我的不远,他的刀已举起来了。
我“呼”的一下吹灭烛光,认准方向,把滚烫的烛油一股脑向他的脸狠狠的泼了过去。
“啊――”
黑夜了响起了一声惨烈的尖叫。
他单手捂住脸,把刀用力的砍向我,如此之近,势在必得。
我抬手一挡,纸镇咯在他的刀上,刀势只是略略一滞,我知道挡不住,可就是要这么一滞,我矮身一转躲过了第一道刀锋。
知道那人不会轻易放过我,我头也不及抬,甩手将纸镇向后砸去,只盼能缓一缓他的刀势,只听“哐哐”两声,纸镇被击开,一道凌厉的刀气向我的背上袭来,我只觉得背上的寒毛也竖起来了。
看来是抵不住了,旧伤刚愈,既添新伤。看来又要卧床了,只希望保下这条命才好。一咬牙,我自认在劫难逃,欲承受随之而来的痛楚。
“当当”兵器的交鸣声在我的身后响起。到了,终于有人到了,在我的生死关头。
我神经一松,瘫坐在地上。回头望去,原以为是池案,没想到却看到亦华。他只穿着中衣,赤着脚,披头散发,哪有平日的半分威严,邋遢的有些可笑。我好想笑,不知怎地,眼泪却簌簌的流了下来。
“堡主!”
“拿下他!”
“是!”
池案后脚跟到,听命接下了那人。亦华抽身而出,一把把我从地上抱了起来,焦急万分的问道,“有没有怎么样?有没有被伤到。”说着就伸手过来。
“没有没有,你不要乱摸。”我拍开他的手,没有伤,只是惊了一身冷汗。
“怎么全是汗?”我哪挣得过他的手,不一会儿就让他从头摸到了脚。
吓的呀!猪!我朝天翻了个白眼。劫后幸存,心情出奇的轻松。
那边池案已擒住那人,点住穴道,拿下下颔,等待发落。
“池案把灯点上。”亦华吩咐到。
池案快速的点上四周的灯烛,屋里一下,灯火通明了。
那人跌在地上,一张脸让油烫的惨不忍睹,虽然是我自己亲手做的,可亲眼看见,我还是不舒服的别过脸去。小猫已经醒了,静静的睁着大眼睛不说话。
“把人带下去,明天给我回话。”亦华挥挥手,池案退了出去,“叫人备热水。”
“做什么?”
“你一身的汗,不洗洗,换身衣服会着凉的。”亦华拍拍我,“大病初愈,要注意身体。”

这夜,亦华硬是留在我这儿过了夜,霸了我的床,还得寸进尺的把我当抱枕。小猫这个家伙,一听他要留下,乖乖的缩到了里面,给他留下了好一块空。

第二天起身,亦华已经不在了。屋外只留下池案把守。我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造反,肌肉也酸痛的厉害。只听见外面池案很耐心的在和小猫说话。
“池叔叔,你昨天为什么要把他的下巴拿下来呢?”
“不敢当,少主人。你就叫我池案就行了。昨天的那个人是个杀手,牙里藏有毒药,拿下他的下巴是防他自杀。”
“杀手?有人要杀爹爹吗?”
“天下想要堡主死的人不少,可敢下手的却不多,少主人尽可放心。那只是条漏网之鱼,堡主会理好的。”
我慢慢的爬起来,穿戴妥当。
“池案,你进来。”我唤。
“要梳洗用膳吗?”他还是那张平静的脸。
“我会叫其他人去做的,你坐,我有话问你。”
他依言坐下,我想在他脸上找出忐忑不安来,可是,我失败了。
“什么叫漏网之鱼?”我直捣黄龙。
池案垂下眼,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告诉我,什么叫漏、网、之、鱼?”

第十三章
“你不要再为难池案了,我来告诉你!”亦华迈进了门,池案迅速的退了出去。
我抬首迎上他的眼睛。
“怎么不多休息一下了?吃了没?”
“你不要转移话题,先告诉我什么是漏网之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剿了个仇家,而当时他不在现场,让他逃得了一条小命。所以他来找我报仇。这也好,他自投罗网,倒省了我的力气。”
“仇家?什么样的仇家?”我不依不饶的问道。
“只是群武林悍匪罢了。”他淡淡的说到,“犯到了我,我是不会放过的。”
“好厉害的武林悍匪,还养着会服毒的杀手。”我冷哼一声,嗤之以鼻。
“祺祺,有些事情,你是不用太明白的。”亦华的意思是不愿多谈,“还没梳洗吧,我叫人送水。”
“亦华,究竟有什么事情你在瞒着我?”
“是你想太多了,武林中人怎么可能脱离打打杀杀呢!”
我别过脸去,在暗暗在心里气恼,明知道他没说真话,可又问不出什么。

“哦,对了,祺祺,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有办法治好你的脸,只要找到难了神医独孤行,他一定做的到的。你开不开心?我已经派人去查了,放心,我一忙完这阵子。”亦华小心地哄着我。
“我――”
“堡主,江南风雷门门主和江北悍马寨的当家到了。”门外突然有下人来报道。
“知道了,偏厅奉茶,好生招待,我就过去。”
“他们来做什么?”
亦华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襟我这才发现他穿着一身素黑。
“来做什么?来拜祭啊!失心堡死了个堡主夫人,虽说算不上大事,可他们也要来聊表一下心意,劝我节哀顺便啊!”
楚瑶琴?
我都快忘了,她死了!
她死了,可她还是失心堡的堡主夫人。
“在办她的丧事吧!要不要我也……”看看自己一身的白衣,我停住了。
“不要了,若不是下人把消息漏了出去,我也不想操办的那么大。那个女人,哼!”
“亦华!”
“我知道,我们好歹还是夫妻一场,我会念这份旧情的。对了,这几天,阿琪就不过来了,江湖朋友来了不少,这场面还是要做的。我让他守在灵堂戴孝。”他低下头,和我交待。
“这也是应该的。”我垂下头,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上好白瓷温润的触感,总是让我情不自禁一边又一边的抚过,贪恋的犹如着了魔。
“祺祺,”亦华一把抓住我的手,“你也该够了吧?”
“什么?我没有任性啊,我不是说过,已经不怪你了吗?”看着隐含着怒气的亦华,我迷惑了。
“你知不知道你最近都做了些什么?”他捏紧了我的手,“你到底还要愧疚多久?还要把你自己困住多久?该放开了。”
“愧疚?我没有啊!”这样的亦华让我害怕,他一向很少向我发火,可此时他就像一头被惹怒的狮子,我的手好痛,可我不敢说。
“不愧疚?你会做出那么多奇怪的事?我都看在眼里。你对阿琪那么好是为什么?是,他是我儿子,可他也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是我的背叛!你就那么大度?你关心那个女人,当年可是她拆散了我们,现在又要杀你,你不恨?祺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慈悲了。好,就算你不与女子计较,可你替楚家求情,又是为什么?祺祺,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这么心软了?不要骗你自己了。祺祺,我还不知道你吗?你是那么悲天悯人的人吗?当年你的无情不在我之下,江湖上玉面绝情是叫假的吗?我就不相信一场意外就让你变了性子。你醒醒吧!”他冲我吼道,“这阵子,我一直纵容着你,以为你会自己走出来,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祺祺,如果你不愿自己走出来,我就要把你拉出来了。”
“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那么不堪吗?”我恼羞成怒的冲他吼了回去。
醒什么?我一直是清醒的啊,而且很清醒啊!
不,不是。我不愧疚,我愧疚什么,是你们对不起我啊!为什么是我愧疚?为什么是我有心结?
我对小猫好,是因为他还是孩子,上一辈的恩怨不能算在无辜的他身上。
我关心楚瑶琴是因为我已经放下了对你的情,对我而言,她只是个可怜的女人。
我替楚家求情,是因为我不想看到……
不想看到……
不想看到什么?
我心中那么苍白无力的辨白竟然连我自己也无法说服。

“祺祺,我不会等很久的。你再想想吧!”他的看了我一眼,放开我的手,走了出去。
我把脸埋在手心里,感觉热热的湿意在指腹上蔓延。
愧疚?
对阿琪,我让他没有一个幸福的童年,让他年纪轻轻就失去了母亲?
对楚瑶琴,我夺走了她的丈夫,毁了她一生的幸福?
对楚家,我害得他们家破人亡,死无全尸?
亦华,你说对了,我是骗不过自己的。
我是有私心。可不是愧疚。亦华,我没有那么善良。
我对阿琪好,是因为他是你的儿子。当年若不是为了传家子嗣,你娘也不会逼你成亲。如今,有了孩子,你谢家就有了传承,我们在一起也就不会有阻碍了,你已经有了继承人,不是吗?
我关心楚瑶琴是羡慕,也是害怕。就因为她是女子,她就能光明正大的成为你的伴侣,堂堂正正的得到他人的祝福,而我却不能。亦华,我知道你恨她,可是时间会淹没一切,她的确也是绝代佳人,你真的没有动过心吗?我只是一再求证你对我不变的爱,让自己安心。
至于楚家,也许只是要减轻我和你在一起的负罪感吧。
原来,原来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的,原来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口口声声说放弃,说不再爱你,也真的只是在骗自己。
原来,原来我是这么歹毒,这么狠心,这么自私。
原来,原来我还是绝情于天下。
只是不再玉面而已。

楚瑶琴的丧事办的很盛大,所有来人都为失心堡主的情所感动。亦华又博得了重情重意的美名。而我则冷笑,他还是这么会做表面功夫,还是这么玩弄天下人于股掌之间。

第十四章
“阿琪,辛苦了。”
忙完了丧事,小猫又回到祺萝院,和我一起读书。
“不辛苦!她是我娘!”阿琪拿着《诗经》读读,又放下,显得有些烦躁。
“开始学会恨了?”
“不,”他正色道,“学会了要像爹爹一样去当堡主。我看见娘活在恨里,可她不开心。爹爹说人要学会自己对自己好。阿琪要对自己好,所以不恨!”
他看着我的眼睛中,竟闪着一种被称为智慧的光芒。我发现亦华比我会教孩子。
“阿琪――”我想说些什么。
“祺祺!”亦华冲进来,打断了我的话,“我找到独孤神医的行踪了,你的脸有救了。”
“是吗?”我没兴趣,“不是说他不轻易替人治病吗?”
“会有办法的。我明天就亲自去请。”

治脸,是吗?我一回头看见铜镜里丑陋的自己。
“你放心,不会有问题的……”他再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人离开了。
亦华,你就这么急吗?

亦华虽然走了。可信鸽却一只一只的飞了回来。
“神医已找到,静待喜讯。”
“意外收获,神医可至。”
“神医言,欲治之药,需往岐山一行,稍待。”
…… ……
拿着一张张信签,我心潮涌动。
他不在的日子里,我才能真正静下心,把我们之间的事情想清楚。其实恩怨情仇的种种纷争已经淡了。爱他,就要学会原谅他,恨,只会让自己心痛。问问自己竟然真的不再怨他了。他所谓的背叛似乎已经发生在久远的年代。连记忆都模糊了。可是他的匆匆离去让我对他产生了置疑。他爱的究竟是活在他心里的祺祺,还是现在的我。也许是我变得多疑,也许是我开始自卑。相比以前和他一起仗剑叱咤江湖,意气风发的樊可祺,我没有办法自信。身为玉面绝情的樊可祺已经死了,他以前爱的樊可祺也已经死了。而现在活着的是一个无容潺弱的丑八怪,虽然我依然爱着他,可是我也有我的骄傲。我以什么样的身份留下呢?他现在对我好,会不会只是因为他一时无法对那个“祺祺”忘情?可天长日久下去,这张脸还能让他爱的下去吗?我不希望看到他厌恶的眼神,我的自尊不允许。即使恢复了容貌,我也不再是以前的我了。
也许我离开了,反而对我们都好。那样他会永远只记得祺祺的好,祺祺的美,祺祺的潇洒不拘,祺祺的仗剑而歌。无数记忆中那个完美的樊可祺。而我也会永远知道在某一个人的心中那个完美的玉面绝情樊可祺还活着,还被的爱着。连回忆也会是甜蜜的。
想是这样想,可真正要走,心里却是万分的不舍。我一再为自己找借口,我要向他当面道别。可又怕见了他的面就走不了了。
呵,无情于天下的玉面绝情只为他一个人有情。
就在这样的犹豫间,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当枯叶铺满庭院的时候,我才发现秋已走到了尽头。掐指算来,亦华也走了近半月。奇怪的是,这几天竟没有一只信鸽飞回来。如此反常,让我实在有些不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日,我坐在厅里像往常喝茶,读书。可心里总是发麻,怎么定也定不下来。看了好久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我放下书在厅里度着步子。似乎等待着什么。
“溪生――”老远的听见有人叫我,是林管家。只有他现在还会这样叫我。让我不安的是,那是声音在颤抖,显得有些凄厉。
我疾步走出去,正面撞上了满头大汗向里赶的林管家。
“出了什么事?”我抓住林管家。
“堡主回来了,可,他是被,被抬回来的。”林管家老泪纵横。
“怎么可能?”以亦华的身手有谁能伤到他。
“堡主是让那山上的什么云蝎给蛰了,好像就要…不行了!溪生啊!你还是快去看看吧!”
岐山火云蝎,那可是天下排名第九的凶物啊。剧毒无比,中者……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有事的。他说过不会在放开我的。
我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在他的门口看见了池案――他的贴身禁卫。
“他,他怎么样了?”我抓紧胸前的衣襟,死死的盯着他的蠕动的唇,紧张的快要窒息。怕他会吐出一个“死”字。
“堡主他,命悬一线。现在,独孤神医正给他吊着命。”
“有危险吗?”

“火云蝎,天下奇毒,还没有听说过有人从它口中逃下命。只是……”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没开口。
我顾不得他,抬腿冲进亦华的房间。果见一个白须老人坐在他的床边,搭脉就诊。他就躺在那里,面如金纸。他真的会离开我,突如其来的冲击揪痛了我的心。
小猫站在一旁乖巧的递上一块手巾。
我走上前去,用手抚过他的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梁,他的唇。抓起他厚实的手掌,轻轻摩挲在自己的脸颊上。
“你敢走,我就一辈子都不原谅你。”我说,“你已经对我失信过一了,难不成这也要让我失望?”
“我告诉你哦,我已经打算要走了。留下只是为了和你当面告别。可是如果这你能撑下来,我就答应你留下,答应你重新开始,答应你试着重新爱上你,你要放弃这机会吗?”
“你已经失去过我一了,如今,我就在你身边,只要你活下来,我就是你的了,就这么死了,你甘愿吗?”
…… ……
我喃喃自语。
“亦华,你一向最爱占我便宜,如今,我都这样退让了,你不动心吗?”
“我的亦华是永远不败的,你要是这样被打倒,就不配做我的亦华。”
“我……”
“你…说…什…么?”他微弱的声音,让我犹如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我欣喜若狂的凑上去。
“我…是真的…真的爱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拼命点头,泪水滴在他的手上,“我也一样。亦华,我也一样。”我爱他的心从来没变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岂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啊!在乍听见他遇危的那一瞬间,我才知道我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爱他,我没有办法接受失去他。离开只是我的脆弱,我只是一直在背负着心的枷锁,亦华说得对,我应该走出来了。
就算他爱的是以前的“祺祺”,我不介意,就算以后他不再爱我,我也不在乎,只要他活着。只要我爱的他,活着。
“我…知道,当年,我伤了你的…心。”
“我不怪你,真的,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不说这个好不好?现在我只要你好起来,只要你好起来,我们就又能在一起了,就想以前一样,我陪你去骑马,你陪我弹琴,你说好不好?只要你……”我抽泣着,语不成声。
“独孤神医一定会只好你的…脸的。”他用那么怜惜的眼神看着我。
“我无所谓,无所谓的。”我只要你好起来。
“池案呢?”他的眼神游移着。
“他在外面,我去叫他。”我慌乱的转头大叫着,“池案,池案”
“属下在。”黑影一晃,池案的身形出现在屋内,单膝跪在塌前。
“池案,听着,一旦我…”,
“亦华,你不要乱说话。”我心惊的抓紧他的手。
他动了动手指,安抚我。
“……我有不测,失心堡由樊可祺执掌,你从旁协助,不得…不得有误。”一连说了这么多话,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你不要急!”我吓坏了,小心的拍拍他胸口助他顺气。
“祺祺,你会留下,对不对?”他问,“你不会放任我的失心堡不管的对不对?”嘴角带着笑意。
亦华,你真狡猾。连要死了,也要用失心堡把我锁住。

“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的,就是死…也不…行!你只能是…我的。永远……”
未待说完,他头一偏,阙了过去。
“亦华――”我抚身大哭,哭出我所有的泪水,哭出五年来所有的苦楚。
狠狠的撕开心上五年未敢碰触的结疤,让脓随着眼泪都流出来。

第十五章
发泄够了,我抹干眼泪。我知道,哭,是无济于事的。我冷静下来,我还是以前的自己。肿着眼睛,我看向一边的独孤神医,哑声问道:“他还有没有救?”
“这个……”老神医抚着胡子,一脸的为难。
我的心揪紧了。
“人说,你难了神医孤独行专跟阎王过不去。”
“我是大夫,不是神,救病不救命。”
“可你是神医啊,可不是普通的江湖郎中。”
“可他的毒也不是普通的毒啊!”老神医不冷不热的瞟了我一眼,“你可知他是被何物所伤?”
“知道!岐山的火云蝎。”
“那你可知火云蝎在天下奇毒榜上排名第几?”
“第九!”
“我再问你,你可听说过有何人曾在火云蝎的口中逃生?”
“小子,无、知。”
“那老夫告诉你,没有。”
“没有,那您就开个先例好了!”
“无知小儿,你以为是做生意啊,说开就开的!”
“若是容易,还要你独孤行出手?”
“非也,话可不能这么说。”
“难道你孤独神医也不过是浪得虚名的江湖骗子,庸医郎中?”急怒攻心,我口不择言。
“放肆,你一介黄口小儿,竟敢说老夫是江湖骗子!”老神医气得直吹胡子。
“那你就把他治活给我看啊,我就相信你不是个沽名钓誉的老骗子。”我眼一翻,冷冷回到。一副瞧不起他的模样。“要不……哼!”
“要不怎地?”
“要不,我要下人将你这虚有其表的老废物给轰出去!”
“你!”独孤神医气得脸色发青,直打哆嗦,半晌才缓过气来,“你在激我?”

“不错!”
“你可知老夫不吃这套。”
“是吗?”我冷哼一声,刚刚还只是谁给气得直跳脚。
“老夫敢自称难了神医,自然有别于那些庸医,老夫潜心研究天下毒物多年,这火云蝎也并非无法可治。”独孤行又捋捋他的白胡子。
我的心一拎。
“人言,天下万物相生相克,就如这毒蛇出没的地方,不出五步,必有解药是一个道理。火云蝎守着的玲珑果就是解它毒的良方。只是玲珑果数百年才一结果一成熟,可遇而不可求,中毒之人的命可等不了这么久。”
“你什么意思?”
“算你们好运,他这回上岐山,摘玲珑果还真是时候。也就是说可以救他命的东西此刻就在他身上。”
听得这话,我欣喜若狂。
“不过,要是没有老夫的药方即使有了玲珑果也是白搭。”独孤行得意非常。
“牛皮不是吹得,试试才知有没有。那你还不快动手!还等什么?”
“樊公子!”池案叫了我一声,我摆手,示意他禁声,如今也只有博一博了。
“小子,你不要心急,你知道,江湖上人称老夫难了神医,除了说我老和阎王过不去之外还有什么涵义吗?”
“还有就是说你孤独行脾气古怪,不轻易给人治病。”
“好,老夫喜欢你的直率。那你可知道,老夫这为什么会来?”
“很简单,你欠我家亦华一个人情,人言,难了神医最恨欠人债务,尤其是人情债。”
聪明!!我在独孤行眼里看见了毫不掩饰的赞美。
“所为何来?”
“治我的脸。”
“你应该知道老夫的规矩,我欠他一份人情,所以我只答应帮他治一个人。那就是,你!”
“我拒绝!”
“拒绝也没用,老夫是欠他的人情,不是你的,所以只认他的话。”独孤行沉下脸。
“现在我要你救他!”
“我说了,老夫不欠你。”
我几欲抓狂。
“好!”我抹了一把脸,“亦华是失心堡的堡主,他的一言一行都必须代表全堡的利益。关于这点,独孤神医,应该清楚吧!”
“这是肯定的。”独孤行眯着眼睛,不明白我葫芦里卖什么药。
“刚刚神医说了,你欠亦华一个人情,所以要给他一个承诺,对不对?”我勾起嘴角。
“这,也没错。”独孤行的表情有点不对劲,似乎察觉了什么。
察觉又如何,已经入套了,还怕他跑了?

“方才我已经说了,亦华代表了失心堡,神医也已经承认。那么换句话说,神医欠亦华的一个承诺亦是欠失心堡的一个承诺,我说得对还是不对?”
“不对!”独孤行立刻反驳。
“哪里不对?”我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我是欠他私人的,不是失心堡的。”
“可是你能否认亦华在帮你的时候没有动用到失心堡的任何力量?”
“我……”
“忘了说,人力也算,包括亦华他自己在内!”我一句话堵死他所以的退路。
“小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戒备的看着我。
“没什么意思,只是提醒你,现在失心堡的主人是我。想必你方才也听得很清楚了,他说一旦他有不测,失心堡由我掌管。而作为堡内公有财产的‘您的承诺’现在也归、我、支、配。”我一字一句的“提醒”他。
“你……”独孤行握紧了拳头。
“老神医也别生气,我们虽然是武林人士,可也是商贾一方,在商言商。任何付出都是要获利的。对于助您之事,就当是我失心堡的投资,现在你总不能要我们血本无归吧。亏本买卖,我失心堡是一向不作的。”
“你……”
“或者你不想让他活?”想到此,我的口气也严厉了起来。
“是又如何?”独孤行已经气得不知道在说什么了,“就算他死了,老夫还是要治你!!”
“现在你只要给我一句话,救还是不救?”
“不救!”独孤行跟我顶上了。
“好――”我一挑眉,“来人!”
“在!”池案跪下了。
“发下武林帖,邀请各位江湖朋友,我失心堡要请天下评评理,就说难了神医独孤行只是个背信弃义,浪得虚名的庸医,为了掩盖自己欺世盗名的事实竟至救命恩人的生死于不顾,假称守诺,实则赖帐……”
“他不是老夫的救命恩人!”独孤行又跳脚了。
“……欲至恩人于死地。池案,还不去!我要昭告武林你的无耻行径,让你在江湖上无立足。”
“清者自清,老夫的名声岂是你几句污蔑救毁个了的。哼!”
我冲着他冷笑,“老神医怕是读书读迂了,忘了三人成虎道理吧。江湖上多得是拿钱办事,替人传话,唯恐江湖不乱的人。你以为我失心堡是吃素的。亦华就算走了,堡里还有我在。只要我在一天,这事儿就没完。可怜您老一世盛名,到落了个晚节不保~~”
“那我杀了全堡的人,看谁还去嚼舌根。”
“那更好,池案,记得再加上意图杀人灭口。独孤行,我告诉你,你进我们失心堡的事可是全天下都知道。若是你一走,全堡就死了个精光,天下人会怎么说,我可就不知道了。当然,你也可以装作被掳,与此事无关,只是你以后怎么出来见人,我就更不知道了。”
“你――,老夫先劈了你,”独孤行扬起了手。
“多谢成全!亦华一个人在下面想必也很想要我去陪他。” 我不屑的看着他上扬的手,如今我也是豁出去了。
“就怕你们阴阳永隔!”独孤行阴惨惨的说到。
“那敢情好,用我的命换他的命,值!”
“你到底要怎么样?”独孤行放下了手,表情很古怪。

“我还是那句话,你救还是不救?”
“我救!”独孤行投降了。
终于答应了,我暗暗松了一口,表面上还是装得是气定神闲。
“早答应不就好了。”
“你――”
“池案安排一下,让独孤神医好好给亦华治病。”
“是!”
我安心的看见独孤行抖着手在亦华的床边坐下了。
“嗯――”我急忙转过身去,扶住把手,强抑住一阵眩晕。

第十六章
“你还是好好歇歇吧,不然爹爹醒来,又要发脾气了。”机灵的小猫看出我的不适,硬是叫池案把我架回了房里,。
“我没事,只是有点脱力。”我抹去一头冷汗,喝下一杯茶水,仍觉得后脑发胀。得到独孤行的许诺,也就得到片刻的喘息,我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至于另一半……
“你的刀伤还没好透就又动了筋骨,身子到现在还虚着呢!”小猫老气横秋的说着。
“你听谁说的?”
“我听到堡里的瑶大夫向池叔叔交待的,要你好好休息。”
“小鬼灵精!”我失笑的点点他的鼻头。
“你放心,爹爹的毒暂时止住了。现在那位爷爷正在进一步治疗。我让池叔叔送你先回来休息,我知道今天晚上你一定会去陪爹爹,所以你现在要……”
“要怎么样?”我逗他。
“要――”他咬了咬唇,突然叫起来,“要养精蓄锐。我想起来了,你教过的。”
看他一脸的得色,我揉了揉他的发心。心里有点沉重,将来那么重的担子就要落在他身上了。
“樊公子可曾好些?”池案在门外求见。
“好多了。”我回到,察觉到他没有离开之意,想必是还有事吧,“请进来吧!”我说。
池案推门而入。
“独孤行那边怎么样了?”
“神医把人都撵了出来,说是不许人打扰。” 池案面色平静,可我却看见他的拳头握的死紧。
“池案,你最好作个心里准备。”亦华说过池案是那种外冷内热的人,一旦情绪失控将是极难控制,所以此时我不得不说出我的忧虑。
“属下不知公子意指何为,还请樊公子明示。”
“我指的是亦华的命。”

“樊公子何出此言?”
“你认为独孤行肯出手,亦华就一定有救了是吗?”
池案不语,可面上却写着:“难道不是吗?”
“方才你也听独孤行说了,他是研究多年,可那玲珑果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这是第一下药啊!”
池案下巴倏的一抽,我知道他想到了,不愧是亦华的贴身禁卫,果然够机警。
“我的言下之意就是,亦华的生死尚是个未知数。所以,你还是要做好周全的准备,以应不时之需。”
“可是方才公子……”
“即使只有一线希望,我们也不能放弃。明知他并无十全把握,我却仍要逼他出手。这一,我们就和天博一博吧!”
“是!”
“你下去准备准备吧!”我叹口气,闭上眼挥挥手。准备精神好一点就过去陪亦华。
若是亦华真的走了,我该怎么办?立刻追下去?
不,我会活着。
亦华把失心堡交给我除了要锁住我之外,还是怕我轻生吧!阿琪尚小,堡中虽有池案,可名不正言不顺。江北黑道对此早已是虎视眈眈。现在尚惧于亦华之威,若他日真有不幸,必会逼上门来,到时不能无人坐镇。可若是请的皇家势力助阵,怕是这失心堡将再难在武林中身超然。托庇他人,是亦华生平最恨,更何况是皇家。想来亦华好像对我太有信心了吧!
罢了,当时我欠他一生,合该还他一身。
我苦笑着睁开眼,看见池案依然站在房内,眉头紧锁,看他的表情似乎正在进行痛苦的思想斗争。能让如此冷情的池案如此失态想必定是大事吧,是担心亦华的伤抑是事关堡内的生死存亡?
我牵起小猫的手,准备去亦华房外看看。我们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怕惊扰了他的思绪。
“樊公子请留步。”
我转过身看见池案有丝犹豫的叫住我。
“堡主的毒真的连难了神医也没有十全把握?”
我再叹一口气,“我说过,只有五五之数。是生是死,端看他的造化了。”
“樊公子,有些话我想向您说个清楚。”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壮士断腕一般。
“阿琪,你先去看看!”池案一脸的严肃是我从未所见,我也慎重了起来。
小猫是个知趣的孩子,一言不发的离开了。留下我一人独自面对着池案。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樊公子如今是否还在为当年我家堡主负你之事心有不平?”
“说一点不怨是骗人的,可事到如今还提他做什么?”
“樊公子方才告诉池案堡主不一定生还。”
“是!”
“所以池案干冒大不韪也要将心中之话吐出。即使事后受堡主责罚!”
我心中一震。“你说!”

“此事已埋藏我心中多时,堡主也曾慎重叮呤不可泄露。尤其是对公子。”
对我?
“公子可知当年事情的真相?”
“你、说!”我紧张的捏住门框。
“樊公子可知那日行刺你的是何人?”池案突然转了话题。
“江湖悍匪,漏网之鱼!”知他必有意,我眯起眼睛,这是亦华当初给我的回答。
“没错,是江湖悍匪,漏网之鱼。”池案点点头,“他就是嗜血堂的最后一个杀手!”
嗜血堂?!
就是那个武林中人人视若蛇蝎的嗜血堂?!
就是那个藏有无尽死士仇结天下的嗜血堂?!
就是那个自称万无一失传说从未有过失手的嗜血堂?!
等等!
就是那个一个月前被神秘人物满巢清剿的嗜血堂?!
“原来是亦华!原来是他!”我喃喃念道。
“樊公子应该听过这句话:嗜血令出,无死不回!”
“他的意思是只要是嗜血堂接的案子,除非目标已死,不然嗜血堂决不会放弃,即使是委托人也无力改变。”
“是的,委托人无权收回嗜血令,即使是委托人身亡,嗜血堂也不会停止完成任务。”池案轻轻颔首,“当年,婚期已定,喜贴已发,老夫人以死相逼,堡主誓不低头,宁可遭天下耻笑也决不作负心人。哪知楚大富前来告知堡主若是大婚当日不出现在喜堂,不娶他女儿,就要向嗜血堂委托,取公子性命。时,嗜血堂势力正如日方天,堡主眼见婚期将至,又知嗜血堂厉害,一时半刻动他不得,不得不低头,娶得楚家女入门。此也是权宜之计,只为保的公子安全。拜堂后才知,楚大富没有信守承诺,依然以一千两黄金向嗜血堂买下了公子的性命,堡主不得已把公子囚于堡内,想凭自己之力,安然包住公子。没想到,公子已是急怒攻心,愤然逃出堡外自坠山崖,让堡主痛不欲生。”
不是自坠,是误坠!当时,我是万念俱灰,就像找个无人的地方好好大哭一场,忘了他,没想到他苦苦纠缠,我且逃且退,他步步紧逼。最终追至山崖,我与他在崖顶争执,我以名相挟,要他放我离开,一时不慎失足坠下山崖。
“公子坠崖,容貌,武功皆毁,这才逃得嗜血堂的追杀。这几年来,堡主全力打探嗜血堂之虚实,就希望能替公子除了这一大患。得知公子归来,堡主更是尽心竭力,以期早日解除威胁。一月前,堡主得知楚大富又向嗜血堂买下公子一命……”
“买下我一命?”不是买过了吗?
“公子当时化名溪生,”池案简短答完又道,“堡主为除后患,一举清剿了嗜血堂。幸好我们准备充足,行动顺利。为了怕打草惊蛇,跑了楚大富,堡主一直秘而不宣。那个杀手是嗜血堂内排名第六的刀到断魂,清剿之时不在堂内,方逃得一命。”
听到此,我一个踉跄,跌坐在门槛,千万句话涌上喉头,哽住半晌才吐出一句:“原来一直是我错怪了他。”
“堡主一直不愿公子得知此事,如今堡主朝不保夕,我说出这些只希望樊公子能了解堡主对公子用情之,用心之苦。我实在不愿堡主去了在公子心中却留下负心的骂名。”
池案不善言辞,如今这番话虽是平淡,却字字敲在我的心上,我可以想见那一切的奸险。
“这个混蛋!”我紧倚在门边,咬牙骂道,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流到嘴里,咸咸的。
“这个混蛋!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为什么什么都瞒着我,不是说过他要和我并肩面对所有困难吗?他为什么老师失信于我?醒来,我非骂醒他不可,我我我……”
眼前模糊一片,我抽抽鼻子,不行,现在不是哭得时候,亦华,我要留着力气骂你,你给我撑也要撑下来。
“祺祺,神医爷爷出来了!”小猫远远叫开了。
池案“腾”的窜了出去。我站起来抹抹脸,也跟着奔了出去。
亦华!

第十七章
“躺下,不许起来。”我端着药碗,虎着脸。毒才刚解,这家伙就不安稳。
“祺祺,我已经躺了好几天了。”
“你那叫躺,那是昏迷。”
“别气!只可惜你的脸……”
“还说,你连命都不要了?我的脸有碍什么?你若讨厌可以不看啊!我立马就走,不碍你的眼!”我作势就要站起来。
“祺祺,”他一把抱住我的腰,“我是怕你心里不舒服。”
“我心里不舒服?”
“你自从回来就很怕照镜子。玉面绝情不但没了武功,连容貌也毁了。你表面不说,我能看不出来吗?失去了记忆,你忘了自己如何也就罢了,如今想起来,怕是……”
“你别说了。不是你私心,就好!”
“祺祺,只要你一直留在我身边,我就甘之如饴。”
“还不放手,药都要翻了!” 这话听得我也不免有几分羞赧。
“你要喂我吃药?”亦华眯起眼睛看着我。
“自然。”
“祺祺,我发现今天你很奇怪!”亦华依然是亦华,中毒可坏不了他的脑子,“不,不是今天,是自从我醒来,你对我的态度就不对。以前是避之不及,现在……”
“池案!”亦华一瞠目突然喝道。
“属下在!”池案飞身而进。
这池案可真是随叫随到的一代忠卫啊。
“是不是池案和你说了什么?”亦华眼中精光湛然,话是问我,精芒却扫向池案。
“我――”
“他什么也没说,他那个闷葫芦!”我赶紧打断他的话,这个愣头青,“我原谅你了,不好?”
“是吗?”他怀疑的看着我。
“我是信守承诺好不好?你昏迷的时候,我答应你只要你活下来,我们就前嫌尽弃,重新开始。”
“我当时迷迷糊糊听见,还以为是在做梦呢!”亦华放软了口气,“你说我老爱沾你便宜,这回你可是送上门让我沾了。”
“我答应陪着你啊,直到你腻!”我眨眼示意池案退下去。
“我永远不会!”亦华抓住我的手。
池案愣了一下,乖乖退了出去。
我想想自己的脸,失笑,他怕是被我吓到了。

“小子,你要不要做老夫的徒弟啊?”自从治好了亦华,孤独行就死粘着我不放,这难了神医果然是怪脾气,原先还喊打喊杀的,现在就像只甩不掉的苍蝇,据他的说法是很欣赏我的个性,要我做他的衣钵传人。亦华倒好,假借养伤,在一旁看笑话。
“不要!”我干脆的回他。要不是因为亦华的伤还需调养,我才懒得理他。早叫人轰他出去了。这个老不休。
“不要这么坚决吗?凡事好商量!你不想治好你的脸吗?虽然老夫的规矩不能破,不过如果你学了老夫的医术,可以自己……”
“不想!”
“小子,你什么态度?老夫可是很少这么宽容的。如今这样对你,算是你天大的福分,你不要……”
“我消受不起!”
“你――”
老神医又被气的哇哇大叫,胡子直翘。
我连敷衍他都懒,掉头走人。
亦华该吃药了。

“笑什么?”看他站在窗边,倚窗而笑,我心里至今仍是喜悦。幸好他还活着。
“笑……我不要再吃药了。”他转过头,看见我手上的药碗,皱起了眉头。
“你好了吗?”
“我已经没事了。”
“都几岁了,还怕吃药?你再赖,我就叫池案去买糖葫芦。”
“祺祺!”他不得已把药给一口喝下了,一脸痛苦的表情,“什么怪味啊!”
“看我笑话是吧?”我放下药碗。
“你都知道啦!”他到是无一丝愧容。
“哼!”
“祺祺,你为什么不作他徒弟?”
“我――”我刚想说话。
“堡主,断情庄庄主有急事求见!”
“我就到!”他交待。
我乖觉的替他披上外衣,“不要太累了。”
“我知道。”他拍拍我的手。
“亦华,”我叫住他,“你希望我和他学吗?”
他回头的看了我一眼,“你没有了武功,医术也算是一技之长,我只希望你能真正的开怀。祺祺,我尊重你的选择。任何选择!!”
“我――随你一起去吧!”我别开眼,下了一个决定。看亦华不语,我恼了,

“怎么?我见不得人?”
“不是!”亦华急急走上来,“我真没想到你能想开!”
“我总不能一辈子躲着不见人啊!”我微笑着握住他的手,“亦华,你说过,只有我有资格和你并肩而立。”

“谷兄!”一看见大厅里的清朗男子,亦华迎了上去。
“谢堡主!”谷千秋一脸焦色,“长话短说!听说难了神医独孤行在府上?是不是?”连我这个大活人站在一边都没有看见。
“是!”
“还烦请一见!”他抓着亦华的手臂,急不可耐。
“谷兄你这是……”
“实不相瞒,是想请老神医出手!”
“老夫从不破规矩!”独孤行慢步从帐后走了出来。
“神医!”
“你怎么过来了?”我翻了个白眼。
“我来说服你啊!”独孤行一捋胡子。
“你还不死心?”
“然也!老夫相信你一定会答应的。”
“你就这么自信?”
我和独孤行在一边斗了起来。那边,谷千秋小声问亦华:“他是谁?”
“祺祺!”亦华温柔一笑。
“玉面绝情?”
“是也不是!现在的他也不是当面的玉面绝情了。”
“你终于找回来了。”
“你呢?”
“我?只有重新开始。”
“也好!你终于放开了。是那天你带来的那个?”
“这就是为了他!”
“可难了神医这边……”
“反正我不要!”我回了那老头。
“祺祺!”

“什么?”我回过头看见亦华一脸古怪的看着我。
“我有几句话要跟神医说。”
“老夫说了,不能破规矩!”那老儿到傲气起来了,“况且老夫欠你的情也算是还了。”
“我没说要破你的规矩啊!”亦华笑得狡猾。
“你不治,不代表你的徒儿不能治啊!”
“姓谢的,你是什么意思,明老夫没有徒弟!”
“哦,那应该是我听错了,不是您老一直追着我家祺祺要收徒啊,祺祺,我想神医的意思是,他以后不会再纠缠你了。是吧,难了神医?”亦华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让知他的我暗笑在心。
“老夫什么时候说了!你不要乱替老夫下决定。”独孤行反驳道。
亦华,别乱来!我撇去一眼,警告他,他想什么我会不知道。
他走向我,传音道:“谷千秋是我至友,帮他一帮!可好?”
可好?
也好,就当是还他的委屈。我眼珠一转,应下了。
“我想帮忙,可是我不会啊!”我抬眼看看亦华。他冲我笑笑。
“老夫可以!老夫会啊!”
“你会有怎么样?又不是我会!”我冲他。
“我看这样好了,”亦华开了口,“祺祺和神医学医,这不算行医,就算是授医可好?”
“这――”独孤行犹豫着。
“亦华,谁要跟他学?”亦华一使眼色,我应机叫了起来。
“老夫答应了,答应了!”独孤行立刻大叫着,“娃儿,以后我就是你师傅了,你可不许反悔啊!”
“哼,便宜你了!”我背过脸偷笑,也算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是啊,属于玉面绝情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剩下的就留给神医樊可祺吧!我可是个大男人啊,总不能一辈子无所事事的靠亦华养着啊!人云:破,而后立。我也该自己站起来了。这也的确是个绝好的契机。
“你亏了什么我以后慢慢补偿你就是了!”亦华从后面抱住我,笑的不怀好意,“只是你真的亏了吗?是否该给我点奖赏!”
“色鬼!”我拧了一把他的腰际,懂他的意思,羞涩一笑,“等你好了,再说!”
我就这样成了难了神医的首徒,第二天,拖着独孤行往断情庄去了。
至于谷千秋,那就是另一段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