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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关于他们

跟易言交往过的女人都说他是个好人,除此之外,他就一文不值了。
事实上,易言除了长得非常帅,家里很有钱,床技好一点,分手时会很温柔,不让女人们觉得被抛弃,他就没其他优点了。
易言住在清水别墅区,那里是所谓的贵族跟暴发户的聚集地。每天早上六点半,易言会准时爬起来,上半个钟头洗漱,他刷牙时很有规律,先刷左边的牙,由上往下,每颗牙都不放过,刷得很均匀,白色的牙膏泡沫沿着嘴角慢慢溢出。他吐出泡沫,再刷右边。然后他换上运动服沿着环绕小区的湖泊跑一圈,跑完后,手表上总是准时地指着七点。
回到家,易言就进浴室冲澡,冲澡之前,他会打开音乐,他最喜欢听的是班得瑞的圣母颂。在带点冷意的音乐声中,他扭开洒,将全身淋湿,他把伊卡露洗发水倒在头发上,双手揉搓着,直到满头泡泡。他很喜欢那种味道,所以一直都是用伊卡露的草本精华洗发水。接着他仔仔细细地在全身打上泡沫,耳朵后面,腋下,睾丸,阴茎,连包皮也会翻上去,轻轻地冲洗着里面的东西。
冲掉泡沫后,易言会站在镜子前刮胡子,他总是刮得很用心,不让自己那张脸受到一点伤害。他先是用手动的剃须刀,将长的胡须剃掉,然后用电动刮胡刀将小刺刺推掉。他摸摸光滑的下巴,会满意地笑。刮完胡子,他会再洗脸,骨节分明的尖细手指在脸上,合着泡沫打圈,像练太极一样从容不迫。
擦干身体,做好这一切,客厅的落地大钟总是会敲响,当当地,响八下。易言站在穿衣镜前慢慢套上内裤,休闲裤,棉质衬衫。他的裤子边线总是笔挺,没有一丝折痕。
与此同时,距离别墅区大约一公里的居民区内,准时地响起一声惨叫:“迟到了!”回应这声惨叫的,是院子里的鸡飞狗跳,接着是楼上飞下来的一只拖鞋,楼下扔上来的一个闹钟,都准确地砸在门上。这是一幢历史久远的小楼房,共四层,里面住着个地下乐队。说地下乐队是好听,其实就一帮在小BAR混饭吃的学生罢了。惨叫的叫靳清,扔拖鞋的是林夜,扔闹钟的是小春,跟小春住的还有她的女友韩紊紊。
认识靳清的人都说他是个怪人,实际上他也是有那么点神经质,没事做的时候喜欢拔自己身上的毛,把手毛、腿毛、腋毛或者阴毛一根根拔出来,扔在地板上。第一拔阴毛,是跟大他两岁的小春发生一夜情的时候。那时是半夜,很冷的冬天,靳清爬起身来,碰了下小春光裸的腿,冻得他汗毛直竖。女人皮下脂肪比男人厚,自然皮肤也冰冷得多。靳清看着小春光溜溜的腋下,再看看自己,张开手臂,一根根拔起来。小春被他的痛叫声吵醒,以后就再也不肯跟他睡了。
靳清是三年前搬到这里住的,头发留得很长,长到腰际,也不知道用什么护发素,又亮又柔软,发尾还不会分岔,弄得邻里一帮女人嫉妒得要命。他的脸很漂亮,下巴很尖,没有眉毛,眼睛是传统意义上的凤眼,瞳孔是琥珀色的,很亮。他的左眼视力2,右眼近视六百度,戴了透明的隐形眼镜。他的左下唇穿了个环,这使得他不能吹萨克斯,所以那支萨克斯被他扔在墙角,蒙上了厚厚的灰尘。靳清声线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听他唱歌就像是在暴风雨中举行祭礼。他不喜欢刷牙,却很喜欢嚼口香糖,特别是益达木糖醇。
除了下唇,他的肚脐也穿了孔。据他说,跟女人做时,一插进去,肚脐眼的孔会有一点痛楚,那样子很有快感。小春骂他是典型的M,靳清扑过去抱住她的小腿,叫着要做她的小M,被小春一脚踹开了。之前没有钱,靳清曾经拍过A片,还把那些片子带到学校分发给同学,差点让老师发现了。至今他还对自己在镜头前的美妙表演陶醉不已。
靳清算是满严重的自恋狂,喝点酒就喜欢裸奔,闹得最大的一是一年前,他失恋喝得烂醉,跑到市区最华的地段大跳脱衣舞,被警察扣留了,还要惊动了他家里的人,才把他弄了出去。
林夜长得比较符合现代美学,苍白的皮肤,染成栗色的短发,眉毛很漂亮,直竖进鬓发,但看起来很凶,眉间总是皱着,眼神凶恶,戴着红色的隐形眼镜,火暴十足。事实上他脾气也不好,有暴力倾向,是个问题学生。他穿上衣服时很瘦,个子不高,大概17左右,但一脱,光着膀子,就能看出他是个练家子,肌肤纹路清晰,匀称的骨架上包裹着一条条肌肉,虽然不饱满,却很有力量。他是乐队里的鼓手,是队里最会打架的人。
三年前跟靳清认识时,林夜刚好与家里脱离了关系,游手好闲,到酒巴喝酒看到靳清喝醉了,正在跳脱衣舞,传统观念根蒂固的他看不过眼,一脚踢过去,两人打成一团。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两人打着打着,竟打成了死党。
小春是拉拉,也是队里的键盘手,姓什么不详,长得一副天使面孔,天使身材,都快二十了,却还像未发育的小女孩。短短的刘海,大波浪卷的长发,像可爱的芭比娃娃。她的外表常常使人对她放松警惕。靳清当初想泡她,却被她摆了一道,喝了渗药的酒,拉了几天。
韩紊紊跟小春同居两年了,正在闹分手。韩紊紊是小春的直系学妹,专业小提琴手,离家出走就是要跟着小春。昨晚韩紊紊没有回去,所以小春被吵醒了才会脾气暴躁,要扔闹钟。
靳清边手忙脚乱地套上校服,边对着楼下吼:“小春,你这已经是第几个闹钟了!”林夜揉着发红的眼睛,光着脚,满身酒气地跑下来,却被楼道里扔得四都是的衣服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他踩着那些衣服,跳过去揪着靳清乱七八糟的头发,劈头就是一顿打,边打边骂:“妈的又跳脱衣舞,还一大早鬼吼鬼叫,打死你!”靳清躲闪着,却还是被揍到肚子,痛得他快要吐了。
“等等!今晚还要唱歌,别揍脸!”靳清看他的拳头照着面门来了,连忙大声叫道。林夜的拳头停了一下,靳清看准时机,来了个扫堂腿,把林夜绊倒在地。趁着林夜还没爬起来,靳清一溜烟跑了。
林夜慢慢爬起来,骂了声:“臭小子,又没洗澡,哈啾!”他打了个大大的哈啾,因为古龙水过敏,靳清身上洒太多了。林夜打了个呵欠,伸着懒腰,又爬回去睡了。
端正有规矩的“好人”易言,跑向学校的靳清,还有窝在被窝里的林夜,他们都没有想到,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马上就要出现了。

2 一见厌恶

几乎公车还没停稳,靳清就跳下车,把嘴里嚼的口香糖吐到垃圾桶里。当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学校时,校门早就已经关上了。靳清站在门口想大声骂娘,看门的老头从窗子里探出个头来,死鱼眼翻了翻,说:“又是你!”靳清把书包拎在手里,转身就走,边走边嘟囔着:“切!老子还不进去了,你又耐我何!”说着,往天桥那边去了。
过天桥时,靳清的肚子呱呱响了起来,他这才记起昨天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摸摸口袋,只有两块钱,还是一张纸币。天桥边蹲了个乞丐,破碗里正好有一块钱,靳清笑嘻嘻地荡过去,把钱扔进乞丐碗里,那个乞丐刚想道谢,靳清将爪子伸进去,把那块钱拿走了。乞丐张大了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靳清笑着说:“不用谢我,都是华夏儿女嘛!”
对面天桥,一个慢悠悠地走着的男人把这一幕都看在眼里,他摇头晃脑地说:“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这个道德家就是易言,他刚刚开车来市区这边买东西,谁知半途车子抛锚了,只好叫拖车来,等车子修理好的时间,他就自己慢慢地四逛。在天桥上远远看到个长发飘逸的美人,正要好好欣赏一番,那美人却将手伸进乞丐的碗里去了,害得他失望了半天。
过横行天桥时,两人擦身而过,易言的失望更大了:远看是美人,近看是个男的!还是个不良小鬼!靳清瞄了眼衣着光鲜的易言,鼻子里哼了声:一只白斩鸡!
初印象就掉到谷底去了,两人不再看对方,直直往前走,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易言下了天桥,他的家务助理打电话给他,说是他的未婚妻跑到他家去,助理不知道应该如何理。易言皱了皱好看的眉毛,说:“你把我的房间关好,别让她进去。”
他抬腕,手腕上的表指明了此时是八点四十五分。
小楼房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一声震天响的关门声后,林夜衣裳不整地跑下楼,唇角边还沾着牙膏的白迹。小春嘴里叼着块两面焦黄的吐司,边用涂着粉蓝色甲油的手指梳理着卷发,边穿高跟鞋。林夜跑到楼下,又一溜烟跑上去,抽了几下门锁,保证那门是确实上了锁,这才又下楼来。
小春啃完那块吐司,翘着细长的尾指靠在机车上剔牙,看到林夜下来,招招手,说:“我说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明明就关好门了,你真是,跟那小鬼在一起久了,也不正常了!”林夜戴上头盔,冷冰冰地说:“你又想搭顺风车?”小春侧坐在机车后坐上,右腿跨在左腿上面,窄窄的A字短裙,勾得她的腰线更加纤细。
林夜把另一顶头盔压在她的头上,小春叫了声:“我的头发!”林夜长腿一伸,跨上机车,头也不回地说:“我可不想被罚钱!”小春不出声了。
林夜发动了机车,嗡嗡的响声过后,机车冲出了院子。小春紧紧抱着林夜的腰,十指相扣,放在林夜褐色的皮带扣上。“怎么了?”林夜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被风吹得支离破碎。小春没有回答,只是抱得更紧。林夜大声说:“你想勒死我啊,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小春狠狠拍了他的后背一巴掌,骂道:“好好开你的车,老娘肯抱你是你修来的福气!别唧唧歪歪的!”林夜“切”了声,知道她心里正在不爽,也就不再刺激她了。
十五分钟后,林夜把小春扔在音乐进修学院的大门后,一溜烟开走了。小春冲他的背影竖了下右手中指,顺着自己的头发,慢慢走了进去。警卫坐在大门边打瞌睡,小春轻手轻脚地进了大门,走道边的松树后面窜出个人来,一把拉住小春,将她拉到树后去了。
林夜到达茶室时已经是九点十分,打工的茶室与靳清的学校只隔了几条街。林夜进去员工休息室换衣服时,店内新来的工读生小妹蹭过去,脸红红地说是他们的乐迷,要求他签个名。林夜皱着那对凶狠的眉毛,小妹吓得差点哭了,林夜突然笑了,很诡异的笑,他接过签名板,哗啦啦几笔,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当他吹着口哨出去,店门开了,走进一个长头发的少年,瘦削的身上穿着附近高中的制服。林夜一看,气得不轻,几步走过去,一把提着他的制服领子,低声骂道:“靳清,你小子胆生毛了?敢光明正大翘课跑来我这?”靳清咳了声,揉着今天被打的后颈,粗声粗气地说:“我现在是客人,你放尊重点!不然我向店长投诉你!”林夜松开手,狠狠地说:“你就得意吧,期末我看你怎么过!”
工读生小妹端着咖啡出来,看到靳清,差点尖叫起来,林夜嘴角有点抽搐,咬牙切齿地对靳清说:“别对未成年小孩子出手,不然我揍得你残废!”靳清边对小妹施展迷人笑容,边对林夜说:“行啦,你怎么越来越罗嗦,快给我倒杯玛丽来!”林夜敲了他脑门一下:“酒品差成那样还敢喝酒,这里是茶室,没有酒,喝奶茶吧!”
靳清嗷了声,抱住头歪在门边的椅子上,嘟嘟囔囔地说:“不公平,你还让小春喝酒咧,怎么就不让我喝!”林夜嗤了声,骂了句“小鬼”就进了吧台。
店门又开了,林夜在台子里冲奶茶,头也不回地对进门的人说:“欢迎光临。请问要喝什么?”
来人穿着一身阿曼尼休闲服,举手投足间,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吸引了店里的客人的目光。一直低头冲泡奶茶的林夜突然抬头,跟那个人打了个照面。

3 二见反胃

林夜翻了翻白眼,他的隐形眼镜微微泛着红光,像吸血鬼一样。易言暗暗嘟囔了句:“真是国之将乱,妖孽必出!”林夜耳朵很灵,像猫一样机警,这话他当然听到了,要是在外面,他早就扑过去出手了,可是现在是在打工的地方,不方便动手,他眯着眼对易言重复说了一遍:“先生,请问要喝什么?”
易言坐在吧台边,长长的腿抵在旁边的玻璃门角,纤细修长的手指拿过一边的nenu,看了一眼,扔到一旁。那张nenu在圆滑的台子上打了个旋,落在吧台里,掉到林夜的脚边。“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你不介意帮忙捡一下吧。”易言说,脸上的笑容灿烂,比日光灯还要耀眼。
林夜心里骂着:死孬种,等下要你好看!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当然不介意。”他的脚轻轻一抬,那张菜单便被踢上来,轻飘飘地落在吧台上。正与工读生小妹哈啦的靳清大声叫道:“林夜,怎么还不快点啊,我今天还没吃饭呢!”林夜的火气噌地直往上窜,招呼工读生回来,低声说:“那个客人要喝什么的话,就用吧台角落里的杯子。”他自己端着奶茶走到桌前,“砰”地拍在靳清面前,说:“喝完给我乖乖回去上课,别想逃!”
靳清边搅着勺子边说:“你怎么越来越像我妈了,早知道你会变这样,我就不跟你合租了!”林夜冷哼了声,说:“都说你还未断奶了,恋母的家伙!这么能干就回去啊!”靳清气得毛都竖起来了,叼着勺子对着林夜竖起中指,狠狠地说:“以后别在我面前提她!”林夜说:“明明是你先提的!”靳清像是投降一样摆着手,说:“好好,我不会再提了!”然后他低下头,像个小孩子一样,下巴抵着桌沿喝茶,一口一口,慢慢地喝。
林夜揪着他的头发,说:“今晚唱完了,问一下小春,她要是答应了就让你喝酒。”靳清听了,猛地从桌上抬起头,笑嘻嘻地说:“好,小春肯定会答应的!”林夜挠了挠他的头发,转身回吧台了。
易言要了杯黑咖啡,正在慢慢品着,懒洋洋地看了看玻璃门外匆忙行走的人,又别过目光,轻轻漾着杯里的咖啡,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流动的液体。林夜皱着眉头看他的悠然自得,那杯子可是涂了芥末啊。
林夜的手机响了,汹涌澎湃的贝多芬第五交响曲,划破了店内的宁静气氛。林夜慢悠悠地打开手机:“喂。”他没有说话,只是听着,然后他说:“你现在哪里,我去接你。”合上机盖,他对领班说:“抱歉,我要出去一下,马上回来。”领班还没说话,他就冲出去了,连围裙都忘了脱。
靳清托着腮,撇撇嘴,由书包里拿出MD,塞上耳塞,闭着眼轻轻吟唱起来。浑厚的音色,跟他的外表丝毫不搭调,却有种奇异的协调感。易言微微倾着下巴,往声音的出瞟去,看到一头乌溜溜的长头发,比自己那个用首乌泡水护养头发的未婚妻的长发还要飘逸,他眨眨眼,觉得眼熟,这不就是早上看到的那个抢乞丐的钱的人么?易言哼了声,觉得有点反胃,舌头也麻麻的。领班的看他面色不好,忙上前问道:“先生,你还好吧?”
易言摆了摆手,勉强说:“盥洗室在哪里?”领班指明了,他很绅士地往那里走,慢悠悠的,像在逛香榭里大道一样。靳清闭着眼,继续唱他的歌。
林夜驾着机车,冲到音乐进修学院时,是在十分钟后。小春蹲在墙角边,低着头,两条手臂交叉抱住肩膀,长长的卷发遮住了脸。林夜把机车掼在马路边,两三步走过去,一把拉起她,骂道:“别用这个姿势,你可是穿着裙子的!难看死了!”小春顺势挂在了他的身上,笑着说:“她让你来的?”
“没有转圜的余地?”林夜搂着她,慢慢顺着她凌乱的头发。“她怀孕了,你说我能怎么做?”小春低声说,平静得没有感情起伏。“那她怎么说的?”林夜问。小春推开他,仰起头,像洋娃娃一样漂亮的脸上,笑得灿烂无比:“怎么说?不就是说要跟那臭男人结婚么。他娘的,今晚不唱了,我叫上几个兄弟去慰问一下那男的!”她越说越兴奋,眼睛像毒蛇一样闪着凶光。林夜问:“你打算杀了他?”小春扬着嘴角,说:“不是,杀了他,紊紊的孩子就没爸爸了,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
林夜叹了口气,说:“这事你别出手,让我来吧,韩紊紊要是知道你搞那男的,会恨你的。”小春听了,点点头,问:“你来得好快啊,冲了几红灯?”林夜拍了下她的肩膀,说:“还要进去上课吗?”小春看看大门,说:“去你打工的店吧,我现在不想看到她。”
两人上了机车,突突地走远了。拐弯时,坐在车后座的小春回头,看到学院门口的那抹白色,眼角滑下一滴泪,很快就被风吹干了。
“今晚唱完,让靳清喝酒吧。”林夜说。小春大笑着,说:“好,今晚跟他一起去裸奔!”她举起手,大声笑起来。

关于他与她

靳清他们的乐队名叫ONE,简单易懂,倒不是为了取意什么第一,而是身为队长的靳清英文很烂,除了26个英文字母外,就只认得“ONE”这个单词了。不用说,考英文时肯定是逢考必偷,还偷得很高分数。ONE在小圈子里很有名,不单是因为靳清比平常人稍微宽广的音色,还有小春与林夜精湛的演奏技巧,使得ONE拥有一帮为数不少的拥戴者。
疯狂的嘶吼过后,靳清挥着汗湿的长发,将上衣撕开,扔到舞台下,引起一阵骚动,一双双手伸着,争相抢夺。林夜暗中翻了翻白眼:这小子,玩上瘾了,竟然在开场前喝酒!眼见他边弹吉他,边开始解裤子的皮带,林夜对小春使了个眼色,正在弹奏键盘的小春立刻弹了个高音,震得全场人的耳膜嗡嗡作响。然后她离开键盘,旋着舞步跳到靳清身边。
林夜同时敲响了大鼓,将那低鸣声作为结束音符。靳清笑得癫狂,只穿着裤子在台上跟小春跳起了热辣辣的贴身舞,酒吧里气氛更加疯狂,台下的人跟着唱机里的音乐开始舞动,镁光灯闪烁,映照着下面的人狂乱的姿态。
休息时,林夜拎着靳清,将他扔给小春,说:“帮他发泄一下。”小春拉着靳清躲过人群,往卫生间跑去,刚进到里面,小春一把抱住靳清,长长的指甲掐住他颈后的肉,按低他的头,来了个热辣的湿吻。靳清痛得酒也醒了,骂了句脏话,喘着气,边解她背后的拉链边说:“你他妈的不是说,以后再也不跟我上床吗?该死,这链子怎么这么难解!”
小春舔着他光裸的胸膛,手也不停歇地拉他的皮带,呼吸急促地说:“废话少说,要干就快干,不干拉倒!”靳清伸手制止她,用另一只手往自己裤袋里摸,小春骂道:“遮什么,早就看光了,你还在添什么乱!”说着,那手一滑,把靳清外面的裤子拉下了。靳清说:“不是啦,我在找保险套,昨天刚买的”他还想继续说,小春两条腿像蛇一样缠上他的腰,用涂着浅紫色唇彩的嘴唇封住了他接下来的话。两个人像野兽一样纠缠在一起,急切地渴求着对方。
小春的裙子拉链解不开,靳清将裙摆撩高到她的腰上,手托着她的臀部,由洗手台上摸到了瓶洗手液。小春边用手帮他解决边说:“今天不要再肛交了,用前面来吧!”靳清听了,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怎么回事?不为姓韩的守身了?”小春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胸口,痛得他“哎哟”直叫,小春眯着眼说:“你再提她,我就把你的住址告诉你妈!”
靳清脸色变了:“我警告你,别在我面前提她!”两人静默了下,又开始互相摩挲,喘息声越来越急促了。插入时,小春的指甲嵌进了靳清颈后的肉里,留下血红的印子,像五瓣的红梅。鲜红的血顺着小春光洁的大腿往下流,靳清有点吓住了,低声问:“你是第一?”小春却像没有痛觉似的,紧抱住靳清瘦削的腰身,骂骂咧咧:“快动啊,你是不是没吃饭,再用力一点!”
靳清不再说话,默默抱着她纤细的身子,狠命地顶上去。低低的呻吟声,盘旋在狭小的卫生间内。
正在干,隔间的门敲响了,林夜在外头说:“小春,韩紊紊来了,说想见你。”两人的动作停下来,小春从靳清身上爬起来,穿好衣服,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说:“我马上出去。”靳清拉着她的手:“那我怎么办?”他指指自己还在勃起状态的下面,满脸的无赖相。小春用手指弹了下那东西,眯着眼说:“我帮你割了它,怎样?”靳清笑着说:“没了它,世上可是少了很多乐趣呢!”
小春没理他,推开门,脚步虚浮地走了出去。
易言这一天都非常不爽。先是车子坏了,然后是在一间茶室的卫生间里吐得半死,当他驾车回到家时,他的未婚妻段青澜竟然还在,而且是坐在他卧室的床上,右腿架在左腿上,黑色绒布长裙的叉开得很高,这个姿势差不多露出了整条白皙修长的右腿。白色的高跟鞋底敲打着地板,咯咯作响。这一切,都让他不爽之极。
“出去。”他温和地说,口气里却隐含着不容忽略的严厉。段青澜那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支细长的烟,轻轻地吐了个完美的烟圈,美艳的脸上,表情没有丝毫改变,她冷冷地说:“我再重复一,别把我跟你那些女友混为一谈,这个房间,我以后也有份的。还有,婚期已经定下了,在那之前,别再闹出什么绯闻,不然,易老太爷怪罪下来,大家都很难交代。”
易言狭长的凤眼微微眯着,拿过酒柜上的白兰地,倒了一杯,仰头,灌了下去。透明的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流过面颊,流到喉结,再隐入白色的衣领。段青澜看着他优雅地擦拭着酒印子,暗自叹了口气,站起身,拉顺了衣裙,说:“我回去了,你明天也要回去,老太爷指名叫你。”易言梗着脖子,站得直直的,没有回答。
咯咯的高跟鞋声渐渐远去,易言手一挥,酒桌上的瓶瓶罐罐全部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红色的与透明的液体汇合成一股,慢慢蔓延着。易言面无表情地瞪着那酒液,他光着脚,踩过碎玻璃,往浴室走去。身后是一串鲜红色的脚印,每只脚趾都印得清清楚楚,纹路清晰。

5 约定

靳清歪歪地靠在马桶边,闭着眼,却做了个梦。梦很真实,他妈妈用尖尖的指甲掐他,掐得他满身都是红色的印子。他大叫着跳起来,却发现是在林夜的房间里。擦了擦满头的冷汗,靳清抱着被子又想睡过去,却被人一脚踹到了地上,林夜红着眼睛爬起来,照着靳清劈头就是一顿打,边打边骂:“你奶奶个兄弟,连老子都敢搞,今天老子要替天行道,灭了你!”
靳清闭着眼叫道:“什么替天行道,我还代表月亮灭了你呢!”手乱挥,打在林夜的肚子上。林夜眼都冒火了,一拳揍在靳清的脸上,靳清苍白得像鬼的脸立刻挂了彩,嘴角边沾上了血。林夜打完了,又倒下去睡觉,还发出轻轻的鼾声。
靳清跟死了似的躺着,动也不动,这时,他的手机讯号声响了,他掀开机盖,原来是他其中一个马子发来的,说是女校的同学想要他的签名,要他帮忙。靳清嗤笑着,躺在林夜身上,闭上了眼。
林夜睁开眼,看看躺在自己身上的靳清,问:“你怎么睡我身上了?”靳清含糊地说:“我刚才,梦到我妈了。”林夜打了个呵欠,伸手在他颈后面摸了摸,碰到了昨晚的伤口,靳清皱了皱眉毛位置的皮肤,拍掉了林夜的手。“没什么事的,她又不知道你在这里。”林夜闭着眼说,靳清突然生气起来,光溜溜地在地板上爬来爬去,边爬边骂:“那只母老虎,只会虐待小孩,奶奶的,要是老子我带种,早就崩了她!”林夜踢了下他,说:“别气了,八百年前的事了,你怎么还翻出来。”
靳清爬过去,躺在林夜身边,望着天板,低声说:“别忘记我们的约定,你说过的,在我摆脱那女人之前,要跟在我身后。”林夜眯着眼,像是敷衍地说:“是是,记得记得,快滚回你房间去!”靳清揉了揉眼,慢腾腾地下楼去了,边走边唱着昨晚的歌。看着门关上,林夜慢慢张开眼,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摆脱得了你呢,乐瑚?在靳清那如同暴风雨中的祭礼一样的声音中,林夜抬起手,盖住了眼睛,头脑纠结成一团,全部都是乐瑚的名字。
易言的脚被玻璃碎渣刺伤,再加上理不当,肿成了猪脚,让他的助理骂了一顿,硬是住了院。他住的是单人房,隔壁一直吵吵嚷嚷,听护士说好像是帮派的混混在讲数。易言想睡觉,却被那些声音吵得睡不着。后来好不容易静下来了,易言又不想睡了,他打开手提电脑,开始写剧本。虽然婚期将近,易家的人不会再允许他当编剧,最起码也要完成这个剧本吧。打了几个字,没有什么灵感,易言点了支烟,望着窗外面,竟然回想起昨天在茶室听到的那个少年的歌声。
“请你拯救我,只有你,能带我离开,离开这个泥沼”易言那优雅的男中音,轻声地念着那几句歌词,反反复复,像是要咀嚼得稀烂,吞进肚内。
病房外的走廊,站着一个身穿白色外套的短发女生,她站在易言隔壁的病房门口,那里面躺的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经手人。望着易言的病房,她握紧手上的手机,低着头喃喃地说:“对不起,小春”
蹲在长凳上的,就是还未卸妆的小春,她挠挠自己的头发,站起来,一把搂住韩紊紊,狠狠地搂住,低声说:“他要是不能让你幸福,我一定会杀了他,说到做到!”韩紊紊默默地推开她,问:“为什么要跟我做爱?”小春突然笑起来,说:“因为我想啊。”说完,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就要离开。韩紊紊紧走几步,拉住她,问:“我对于你,真的只有那个用么?”小春猛然挥开她的手,有点歇斯底里地说:“不然你要我怎样?把你抢回来?让你像我妈那样,然后又生下一个我这样的败类?别开玩笑了!”
“啪”一声,很清脆,韩紊紊给了小春一巴掌。韩紊紊冷冷地对她说:“阿姨很辛苦才把你养大,不要这样子说。”小春看着她,突然泪流满面,单膝跪下去,抱住韩紊紊的小腿,哭着说:“别离开我。你走了,我连饭也吃不好。”韩紊紊刚刚有点感动,却被她的话气得不轻,一脚踹开她,骂道:“你你起码也说点好听的话来哄哄我啊,竟然说到吃饭上面去了,你是要气死我啊!”说到后来,她“噗嗤”一声,笑了。

6 差劲男人的相遇

易言用一天一夜的时间,到天明时,赶完了剧本。然后他坐着轮椅进了卫生间,慢悠悠地洗漱了半天,将每颗牙齿都刷得白净亮透,还用了紧肤水,轻轻拍打脸颊。因为打着石膏不能洗澡,他就用昨天打发助手买的乳液涂在纸巾上,不用脱衣服,将手伸进衣服里,浑身擦拭了一遍,再扔掉纸巾。做完这一切,他看看腕表,刚好八点钟。于是他坐着轮椅晃到电梯里,想晃出医院去。
到了一楼,电梯门开了,段青澜站在门口,看到易言,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她穿着铁灰色的套装,长头发盘在头上,易言问:“你没去上班?”段青澜没有回答,而是慢慢走过去,蹲在易言的膝盖前。段青澜没有化妆,鼻翼周围有几点浅色的雀斑,嘴唇很白。她伸出手,摸了摸易言的脸,很轻地抚摩着。他的脸很冰,像眼神一样冰。突然段青澜的眼神变了,凶光毕露,狠狠地抽了易言一耳光,骂道:“不就是她死了么?你还要颓废到什么时候?”
易言本来被她那巴掌弄得完全呆滞的脸,在听到“她死了”的时候,突然扭曲了,瞳孔张大。他微微颤抖的手紧紧握住轮子,咬着牙,像是使出全身力气一样地按着轮椅的钮,启动轮椅往街上滑去。
段青澜看着他落荒而逃,紧握着的拳头渐渐松开,手掌上,是被尖利的长指甲刺出的伤口。
易言沿着公路,滚动着轮椅,他不停地低声说:“没事的,没事的”低喃细语,随着他渐行渐远,而逐渐消逝在空旷的天空。
靳清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他光着身子走到楼下的餐厅,眯着凤眼推开一点门,看到小春坐在餐桌上,背对着门,跟一个人抱在一起。靳清用一只爪子挠着乱七八糟的头发,另一只抓着痒痒,一脚踢开门,大大咧咧地说:“昨晚跑哪去钓凯子了?怎么不叫上我?”小春没理他,抱着小春的人越过她的肩头,对靳清笑了笑。靳清睁着肿胀的左眼,右眼没戴眼镜,眯成一条缝,看起来非常怪异。
“早上好。”韩紊紊亲了下小春苍白的嘴唇,对靳清说。靳清笑嘻嘻地说:“怎么,一大早就上演限制级的,真的那么欲求不满啊?”小春对着他竖了竖中指,说:“闭嘴,喝醉酒的同性恋!”靳清撇了撇嘴,打开冰箱,拿出一盒牛奶,仰头灌了下去。小春瞪着他,说道:“你什么时候穿上衣服?”靳清嘿嘿笑着,将牛奶盒扔在垃圾桶里,两手叉腰,学着蜡笔小新跳起了大象舞,边跳边说:“大象,大象,为什么你的鼻子这样长~~”
韩紊紊笑得枝乱颤。小春拿起放在桌上的拖鞋,用力扔了过去,靳清扭了下腰,鞋子打在大腿上,他叫了声,性感诱惑,像极了叫床声。小春挑了挑指甲,对韩紊紊说:“别管这小M,我们上楼去。”韩紊紊笑着被她拖走了。
她们走了以后,靳清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坐在餐桌边,把头抵在桌沿,一只手撑住椅子,另一只手抚着脊背,脊背中央是一道长长的伤疤,像毛毛虫一样蜿蜒着,覆盖在脊椎的皮肤上。这时靳清的肚子响了,他嘟嘟囔囔地说:“切,刚想悲情一番,肚子又叫了,死女人,真是纠缠不清,快点放过我吧。”
他摇摇晃晃地从橱柜里拿了包面条,拧开油烟机,开始下面条。看看通风口,一抹苍绿映入他的眼帘,后院的松树还真是老当益壮哦。靳清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往平底锅里洒了点胡椒粉,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大喷嚏。
他做好面条,盛在一只白瓷碗里,拿了橱柜边挂的一条边围裙围在腰上,那粉红色的围裙上面还有个大大的hello kitty。他捉着一大袋垃圾,边哼着小曲儿边踢开门,走到后巷。后巷的垃圾桶里塞了满满的垃圾,有很多还扔在了桶的周围。靳清一边骂着这些人没有公德心,一边顺手将自己那袋垃圾扔在边上。
“你有没有搞错啊?干嘛把垃圾随乱扔?”一把正义之声凭空响起,震得靳清激动不已。靳清眯着近视眼,看清了出声的是个坐轮椅的瘸子,穿得很光鲜,长得人模人样。靳清打量了他半天,有了结论:还是自己帅!
那个瘸子就是易言,他在街上晃了半天,不知怎样就晃到了这居民区里来,还看到个小子随地扔垃圾。要是平时,他才不会管这么多,重点是,那垃圾袋阻挡了后巷,他坐着轮椅过不去,所以,他才会出声,而且是口气很冲的那种。
两个都不是好鸟,靳清站着,易言坐着,靳清像斗牛一样瞪着易言,易言则是一贯的慢条斯理,眯着眼睛,也不开口说话。
对峙了半天,易言的眼睛瞄上了靳清身上穿的围裙,阴恻恻地笑着说:“赞耶”那眼神看得皮厚的靳清也不由地打了个激灵,这时候小春在里面叫道:“靳清,有没有KY?”靳清还没来得及回答,小春跟韩紊紊已经走出了后门,看到他们站在巷子里。靳清正烦着,粗声粗气地说:“两个拉拉用什么KY!”小春拍了拍他光溜溜的屁股,笑着说:“你再唧唧歪歪,我晚上就去上了你!”
这时,韩紊紊看清了易言的样貌,低声叫了起来:“天啊,你不就是易言么?”靳清看了看易言,对韩紊紊说:“你认识他?”小春劈手给了他一下,骂道:“都叫你要看报纸了,你怎么连现在最红的编剧都不知道啊!”易言眯着眼,很绅士地笑着。小春拎着靳清的耳朵窃窃私语:“你小子好啊,搭上了这么个凯子,也不通知一下。”靳清挣开头,说:“谁知道他是哪个,我跟他压根就不认识!”小春说:“我不管你跟他有什么过节,他可是个大人物,要是肯帮我们搭线,我们一定会红的!”
无论如何,女人的力量都是最强大的,易言还没说什么,就被小春笑眯眯地请进了屋里,靳清还想说什么,看到餐桌上的面条后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与他,根本就不记得,他们前几天才见过面。

7 私刑

出乎意料的,易言竟然在这幢古旧的老房子里住下来了。韩紊紊一听他想寻找写作灵感,就极力邀请他暂时住在这里,小春也跟她一唱一合,妇唱妇随起来。
易言也想着出来透透气,于是就顺水推舟,答应了。等到靳清吃完面条从一楼爬上客厅时,他们三个正聊得兴起。靳清没好气地说:“干嘛自来熟啊,真没劲!”
小春一只拖鞋扔过去,骂道:“快上学去,你翘课翘了几天?”靳清黑着脸爬上房间,换好校服,拿着书包走下楼。易言闲闲地喝着立顿奶茶,笑吟吟地跟韩紊紊谈着话,靳清看他那副假样子就不爽,哼了声就要出门,小春跑过去,拉了拉他的头发,说:“你又没梳头?”靳清说:“不关你的事!”晃荡着开了门。
易言笑眯眯地说:“能借一下电话么?”小春指着走道那边,说:“当然可以,就在那边。”易言谢过她,发动轮椅往走道那边去。
靳清在公车上跟个老太婆争座位,最后他胜利了,一屁股坐下去,打着呵欠闭上眼,歪在一边打瞌睡。到站时,他准时醒来,慢悠悠地往学校荡去。他吸了一口下午的空气,吸得太厉害,一口气没喘过来,呛得他差点死掉。他边走边咳,咳完了就傻笑,有对母子迎面走过,那个小孩盯着他猛瞧,说:”妈妈,那个哥哥好奇怪。“那个妈连忙拖着小孩跑了,还念叨着:“不可以看!”
靳清多情地认为是自己太帅了,光芒四射,为了小孩的视力安全,他妈才不让他看,于是笑得更欢了。
还有几步就荡到学校,他却笑不出来了。在僻静的拐弯,站了一帮小子,为首的尖嘴猴腮,身上穿着跟靳清一样的校服,一帮子人拦住了路。靳清两手塞在裤袋里,歪着头说:“好狗不挡道,给老子滚开!”尖嘴猴腮阴声怪气地说:“靳清,听说你泡了我的马子?”
靳清伸手挖了挖耳朵,疑惑道:“你是谁?”尖嘴猴腮脸上挂不住,气得鼻子都歪了,凶狠地说:“妈的,你敢小看我,老子跟你同班了三年,记清楚!”靳清停下手,仔细看了看尖嘴猴腮,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起来:“哦,是你啊,有什么事吗?”他身后的一个小子开骂道:“你丫耳朵蒙屎了,你他妈挖了别人墙脚还挺嚣的!”尖嘴猴腮说:“我马子在女校,她昨天说要跟你,你怎么解释?”
靳清往地上吐了口唾液,不耐烦地说:“老子不知道你们这帮狗娘养的在说什么,老子要去上课,你们给我让开!”一言不合,立刻开打,尖嘴猴腮看起来干瘦,还挺能打的,底下几个小子也不赖,但是靳清跟着林夜,也学了些防身术,暂时不会吃什么亏。
只是时间长了,那帮小子用车轮战术,打退一个,就再上来一个,靳清本来就不是体力派的,自然吃不消了。
肚子挨了一拳后,靳清挥了记左钩拳,把那人打倒,骂道:“他奶奶的,有胆就一个来,这么多人一起上,算什么男人!”尖嘴猴腮扑过来,靳清飞起一脚,将他踹开,跳过去,照着他的脸打,打得他不成人形。靳清后面没有防备,被人一棍子抽下来,他迅速转身,一拳把那小子打到墙壁上。
靳清觉得脑袋后面有东西流下来,他伸手摸了摸,全是血,他的头开始晕,他想站起来,失血令他头晕目眩。这时,有人揍了他小腹,他弯腰干呕起来,更多的拳头跟棍棒落在他的身上,靳清尽量抱住头,蜷在地上,被他们拳打脚踢。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停手了,靳清瘫在地上,一动不动,鲜血流了满地。尖嘴猴腮被人掺扶着,踢了他一脚,骂道:“你小子再敢动我的女人,老子把你灭了!”然后,混混们扬长而去。
过了一阵,始终像死了一样的靳清动了一下,手上沾着鲜血,他艰难地由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拨了林夜的号码。
林夜在十分钟后到。他一言不发,将机车扔到拐角,抱起靳清,在路口拦了辆计程车,那司机本来不想停,林夜站在路中央,狼眼瞪得他不得不停下来。
林夜将靳清拖上车,冷冷地说:“去市立医院!”靳清猛然睁开眼,大声说:“去那里干吗?我不去!”林夜按住他,凶狠地骂道:“你小子三天两头给我找乱子,我受够了,把你扔回你老子那里,让他去头疼吧!”
靳清浑身疼痛,张嘴照着林夜的手臂咬下去,林夜疼得给了他一巴掌。靳清红肿着眼猛瞪他,骂骂咧咧道:“你个说话不算话的王八蛋,你不是说要陪着我吗?你把我扔回去是要我死,我家那个老头子会杀了我的!”林夜骂道:“不想死就给我乖乖听话,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原谅他吗?”
靳清气哼哼的,闭上眼装死,林夜不再理他,扭过头。司机正在后视镜里看他们,表情怪异,大概将他们当成同性恋了。林夜那双红眼剐了他一眼,司机忙转开目光。

8 父亲的心

靳清伤得不是很重,起码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跟小时候的伤相比,这些只是小菜一碟。他躺在病床上,头上包着厚厚的绷带,右手上了石膏,胸口等地方都有殴打的痕迹。
小春跟韩紊紊接到电话,急匆匆地赶来。易言的脚需要换药,也跟着来了。林夜看到易言,愣了一下,小春作了介绍。易言笑了笑,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了。林夜倒是无动于衷,冷淡地打了声招呼。
因为还要帮靳清做个CT,小春还有林夜就在病房外面等,韩紊紊想陪易言去换药,被小春拉回来了。易言笑眯眯地说:“我自己一个人就行了。”林夜看着他的背影,皱眉道:“真是个讨厌的家伙,假惺惺的!”
易言发动轮椅,滑过长长的走道,下午病人大都午睡了,偶尔走过几个护士。
易言拐了几个弯,很不幸地发现,自己迷路了。他转了几圈,抬头,看到是CT房,门开着,里面传来靳清的叫骂声:“你他妈有什么资格打我?我被打得要死要活的时候,你死到哪里去了?啊?”易言探头一看,靳清躺在床上,恶狠狠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那个男人穿一身白大褂,光看到背影,长得很高,瘦削的肩膀,跟靳清有得比的长发,用黑色发带绑了个马尾。
“瞧你在外面都学了些什么?竟然骂粗口?靳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男人一开口,易言便在心里打分了:光是背影跟声音,就够家里那帮姐姐妹妹们疯狂了。
靳清勉强睁着肿成包的眼睛,瞪着面前的男人,骂道:“你管我那么多,要不是林夜鸡婆,我才不会来这里呢!”男人扯着他的耳朵,用力拧着,靳清疼得直叫,破口大骂:“妈的,快放手,想痛死老子找山拜啊!”
男人也骂道:“我要让你知道,谁才是你老子!”下手毫不含糊,专门往死里拧,靳清疼得受不了,嘴硬道:“我是病人,你是医生,小心我向院长告你虐待!”男人骂道:“你脑袋进水了?连你老子是院长都忘了!”靳清嘴角抽搐了几下,说:“你杀了几个医生才坐上这个位子的?”男人又狠狠地拧了他耳朵几下,才松手。
房里静了一下,气氛挺诡异的。男人踌躇了一会儿,开口了:“你大哥他下个月要回来了,家庭日聚餐,你也来吧!”靳清瞪了他一眼,不说话。
男人没听到回答,厉声说:“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吗?回答啊!”靳清扯了扯嘴角,说:“听到了,我不回去!”男人像是勉强压抑住自己地说:“别闹小孩子脾气,你大哥想看看你!”
靳清突然暴怒起来,指着男人骂道:“都是你不好,明明是同性恋,还跟那女人结婚,你结就结吧,干吗还把我搞出来!我被那女人打得半死的时候,你跑到男人那里爽!”
男人没有回答,听他继续骂:“总之我不回去,你就继续过你的生活吧,反正你不是早就看我不顺眼了?跟我断绝父子关系就行了!”男人拳头握得紧紧的,浑身发着抖,语气压抑地说:“好好,你就一辈子霉烂下去吧,我不管了!”
男人伸手将靳清按在床上,用公式化口吻说:“看你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刚刚被人痛扁了一顿!”易言敲了敲门,男人回过头来,易言只觉得眼前一亮,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漂亮的男人。
男人是很中性的漂亮,不会让人觉得娘,挺优雅的。跟靳清长得很像,但比靳清更有味道,成熟多了,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嘴唇刻薄。男人疑惑地看着易言,刚想问他有什么事,靳清不耐烦地说:“你来这里干吗?想看我笑话吗?”易言笑眯眯地说:“不是,我没那么悠闲,我想问一下,我需要换药,去哪里比较好?”
靳清扭过头去,面朝里躺着,男人冷哼了一声,对易言说:“不好意思,我儿子脾气不太好,请别见怪。”易言微笑着说:“没关系,我跟他是朋友,他的脾气我还受得了。”靳清在床上嘟囔道:“谁跟你是朋友!”
两人寒暄了几句,互通了姓名,这个男人是靳清的老爸,叫靳霖,才三十多岁就当上了医院的院长。靳霖跟易言走到走道时,靳霖低声说:“易先生,我儿子这几天出了什么事?怎么会伤成这样?”易言说:“不知道,他没有说。”靳霖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说:“这是我的名片,你帮个忙,我儿子再出事的话,你打电话给我,我马上就会出现。”
易言抬头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挺可怜的,但他没说什么,接过名片。靳霖指明了方向,又进去CT室了,易言慢慢发动轮椅,身上的衣服没有袋子,名片很碍事,他把它塞到轮椅下面去了。

9 狼狈为奸

接下来,靳清算是很合作,大概是不想对着他老子的脸太久,他乖乖地检查完身体,除了皮外伤,脑袋被打穿外,没有什么了。回到病房后,林夜黑着一张脸,硬绷绷地说:“谁干的?”
靳清想了想,说:“这事你别管,让我自己解决!”小春轻敲了他的肩膀一下,骂道:“自己解决?怎么解决?再让人打得住院?”靳清疼得“哎哟”直叫,说:“你真没良心,怎么能对伤者动手啊!”韩紊紊忙拉开小春,摸着靳清的头说:“小春不是故意的,她也是担心你。”靳清吸了吸鼻子,嘴硬地说:“不用你们鸡婆,反正我会好好对付那帮臭小子!”
林夜一言不发,站在病床边狠瞪着靳清,靳清被他看得耷拉着脑袋,这时易言换好药回来了,看到气氛挺凝重的,问道:“怎么回事?”林夜转身,招呼也不打,怒气冲冲地走了。小春摇摇头,对易言说:“没事,哥儿俩闹别扭呢,每个月都会来一!”韩紊紊捏了她一下,小春笑嘻嘻地说:“我要去洗手间。”说完,拉着韩紊紊就走。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靳清瞪了易言一眼,说:“你刚才都听到了?”易言两手摊开,说:“没办法,你说得那么大声,我又不是聋子,当然听得一清二楚。”靳清直勾勾地盯了他半天,突然咧开嘴,绽开了个诡异的笑,他说:“你长得也算不错,要不要做我的床伴?”
易言愣了一下,没有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仔细看他,不像是在开玩笑。易言咳了声,说:“我是男性,而你不是女性。”靳清嘴角往上歪了下,算是露出个笑容,他说:“我不是瞎子。”
易言盯住他的脸,再一打量他中性的样貌,问:“你是同性恋?”靳清没有戴隐形眼镜,他眯着近视的右眼说:“不是,只是想跟男人做做看。”易言不置可否地说:“你怎么不找林夜,你们看起来还有那么点可能。”
靳清低头,看着自己上了石膏的右手,说:“林夜是我的兄弟,一辈子都不会变。”易言听出他语气里隐含的一些东西,他点破了:“我听你的口气,好像不想跟他只是兄弟。”
靳清不再看他的手,粗着声音说:“你别管,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做?”易言觉得奇怪,他们今天才闹得很不愉快:“为什么你要找上我?”靳清盯住他的眼睛,说:“因为你跟我是同类。”
易言不出声了。
奇怪的小鬼。易言撇撇嘴,没有答应他,径直转动轮椅,出了病房。段青澜大概快到那幢小楼了,他要回去才行。身后,靳清扬声道:“你考虑一下,我随时都可以的。”
易言摆摆手,关上了房门。靳清将完好的左手伸到背部,摸着脊背中央那条凹凸不平的伤疤,他自嘲地笑笑,躺下去了。
林夜动用关系,查到了痛殴靳清的小子是谁。那小子的女朋友跟靳清现在的马子是同班同学,前几在酒吧看到靳清唱歌的样子。迷得要死,还托靳清的马子帮忙要他的签名。后来那女生跟那小子干的时候,不小心喊了靳清的名字,于是那小子便认定她跟靳清搞过了,逼问之下,女生提出了分手,那小子才会去找靳清的晦气。
小春把这些话告诉靳清时,靳清很自恋地摸着他那张脸,说:“哎呀,想不到老子这么有魅力,连不认识的人都被迷住了!”小春翻了翻白眼,说:“林夜去扁那小子了,你要是还不解恨,出了院就再去揍他一,怎么样?”
靳清握紧了拳头,说:“妈的,都说了让我自己解决了,那家伙干吗那么多事啊!”小春瞄了他一眼,说:“你住院的第一天,他就开始查了,我认识他三年了,还没见过他气成那样,像要杀人一样。”
靳清听了,心里有点高兴,说:“怎么,你嫉妒啊?嫉妒我们感情好,没你的份?”小春柠了他的耳朵一记,说:“你小子装什么傻?你跟他之间到底怎么回事?”靳清满不在乎地说:“不就那么回事吗,我们是兄弟!我被揍了,他当然会生气。”小春说:“就你那点道行,装什么,你不是想上他吗?”
靳清像被针刺了一样,由床上跳起来,大声说:“上什么上啊,你别在其他人面前乱说话,别以为你是拉拉就天下大同了,我跟那小子可都不是同性恋!”
小春“切”了一声,向他竖了下中指,不再谈论这个问题了。毕竟感情的事,说到底,不是两个人的问题,而是一个人的问题,心情的转变,感情也会随之改变,谁也无法作出确实的承诺。既然这样,还能奢望什么呢?
而这个道理,他们很早以前就清楚明白了。

1 那个女孩

主唱住了院,ONE就暂时不在酒吧唱歌了,不过小春还是常常往那里跑,吊吊凯子什么的,然后在搞得不可收拾前,被韩紊紊拉回家。
那天,易言到达那幢小楼时,楼下停放着一辆橄榄绿的三菱跑车,易言的轮椅滑近那辆车,车窗慢慢摇下去了,段青澜化了淡妆的脸隐藏在车子的阴暗中。
“你的手提电脑跟信用卡都在这里。”段青澜用略微沙哑的女中音说,递过一个黑色的电脑包。易言接过包,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他说:“谢谢。”段青澜说:“一个月后,我来接你。”易言点点头。
这时林夜刚去找了那个小子报完仇,怕被人当成杀人犯,抢了那些人一件外套穿在身上,遮住血迹,往家里走,远远看到家门口停了辆跑车。林夜见到车屁股的那个三角形,心里骂道:“操!真他妈牛逼,老子什么时候也能搞到一辆三菱枪骑兵啊!”
段青澜调转车头,看到了林夜,她愣了一下,冲口而出:“林夜?你怎么在这里?”林夜也愣了一会儿,问道:“你是哪位?”易言虽然觉得林夜的名字耳熟,却没有多想,但想不到林夜会认识段青澜。他在脑子里想了一遍,突然想起来了,死去的妹妹曾经跟他提起过一个人,那个人就叫做林夜。
易言脑子有点迷蒙,他发动了轮椅,隐到门后去了。段青澜探出头来,面无表情地对林夜说:“是我,我是段青澜,乐瑚的师姐。”林夜看着眼前这张脸,记起来了。听到乐瑚的名字,他胸口有点刺痛:“你变化很大,我没有认出来。”
段青澜冷冷地看着他外套下面露出的血迹,说:“林伯父前几天去祖宅作客,谈到了你,想不到你就住在这附近。”林夜冷淡地说:“有什么好谈的,反正我跟林家都脱离了关系,林老先生跟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语气硬邦邦的。
段青澜手轻轻一挥,说:“OK,你们父子间的事我不想管,不过林伯父想见见你罢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就回你家一趟吧。”林夜用鼻孔哼了一声,说:“他不会说这样的话,绝对不会,假如我再踏进林家的大门,他会把我活生生打死,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段青澜耸耸肩,说:“你要那样想,我也没办法,再见!”林夜朝她挥挥手,继续走。段青澜发动了车子,绝尘而去。林夜回过头去,看着车屁股后面扬起的那些烟尘,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其实很想问一下乐瑚的近况,但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林夜由裤兜摸出一包烟,还剩下一根,他叼着那根烟,点着了,狠狠地抽了一口。烟雾迷茫间,他又看到了那个倔强的女孩。
跟乐瑚初见面,他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那是在五年前,林夜还没辍学的时候。本来他的爸爸一门心思都在他的兄姐身上,从来不会过问他的事。可是不知道他爸哪根筋不对,开始管起他来了,估计是哥哥念法律的硕士学位,姐姐在进修国贸,他爸爸觉得没人可管了,才会想到他。林夜一直是这么想的。
林夜放纵惯了,每天背着鼓囊囊的书包上下学,其实里面装着好酒无数。那天,他拿着酒瓶子去还,士多店里坐着个女孩子,正在低着头看书。林夜敲敲柜台,说:“喂!”
女孩子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绽开一个淡淡的微笑,说:“有什么事吗?”只是那个笑容,林夜便完全呆滞。
“就像被雷劈中一样!”后来,他对靳清提起过这事,靳清没好气地说了这句话。现在想想,那一刻确实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那天他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脑海里总是那个女孩的脸,拿着个电脑光盘塞到CD机里,按了半天,才注意到读不出,拿出光盘又对了半天,想不起来自己要做什么。
归结为一见钟情后,从来不信这些东西的林夜迅速行动起来,他查到女孩子叫乐瑚,圣音女中高二的学生,周六周日在那家店打工。喜欢穿浅蓝色风衣,白色休闲裤,平时扎一个马尾,骑一辆可折叠的咖啡色自行车上学。
因为从来不穿制服上学,被学校记了分,依然我行我素。是个人才。后来林夜跟乐瑚混熟了,她才说出不穿制服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讨厌那件古板的蓝色连身制服裙。“大家像被编了号的囚犯,那种感觉很不好!”乐瑚如是说道。
那段时候,林夜每天都去还酒瓶,乐瑚跟他渐渐熟悉了,林夜问她有没有男朋友,乐瑚转了转眼珠,笑道:“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女朋友呢?”林夜吓了一跳,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回答。乐瑚随即笑着说:“我这个人嘛,是BI,男女都行的。现在有一个很要好的,是男的。他是编剧,虽然没什么名气,但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一举成名!”
乐瑚一提起那个男人,就眉飞色舞,林夜听得心里隐隐作痛,为自己那还未开便枯萎的感情。
一年后,乐瑚把段青澜介绍给林夜认识,说是学校的师姐,很照顾她。林夜对段青澜的印象,也仅只于那。
最后一跟乐瑚见面,是在两人来往了两年后。乐瑚已经辞去了店里的工作,她跟那个编剧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得不是很好。林夜有时候看到她会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发半天呆。
那时是平安夜,很冷,手表指着六点四十八分,乐瑚穿一件浅蓝色毛线大衣,围着白色围巾,跟林夜在街头不期而遇,她红着眼眶说:“以后,我们可能没有机会再见了,想不到能看到你,也好,让我正式向你道别吧!”林夜问:“出了什么事?”乐瑚说:“我要跟他去很远的地方生活了。”
林夜艰涩地说:“祝你幸福。”乐瑚绽开了一抹笑容,跟两人初见面时一样灿烂的笑容,她说:“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呆呆地看着那个浅蓝色的身影走远,林夜直到那一刻,才知道她一直都是明白的,只是没有说出来。他不知道应该恨她,还是应该恨自己,有心的温柔,比无心更加残酷。但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她要走了,跟着她最爱的男人走。
林夜手上的烟已经燃尽了,他慢慢地走进大门口,生锈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易言坐在一楼的走道边,看着窗外的铁门,用手紧紧抓着双腿,用力到裤腿上都渗出了斑斑血迹。他低下头,双肩不停地在颤抖着。

11 床伴

靳清在医院住了几天,就吵着要出院,靳霖不肯,他就把手挂在脖子上,偷偷溜出了医院,自己打的回去了。他回到小楼房时,是下午三点多,韩紊紊在医院堕胎,小春一直在陪她,没有回来过。林夜休息日,在房间里蒙头大睡。
靳清跑到厨房,打开冰箱,看了一遍,没有自己喜欢喝的牛奶,他用力地关上冰箱的门。这时听到电话响了,他慢条斯理地踱到走道那里,拿起电话,说:“喂?”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响起了一把沙哑的女中音:“易言在么?”靳清没好气地说:“不在!”那女人说:“请你转告易言,说段青澜找过他。”靳清“嗯”了声,便将电话挂了。他荡到院子里,看到易言坐在一棵树下,手提电脑放在膝盖上,“噼噼啪啪”地打着字。
靳清凑过去看,已经写到第四回了,靳清皱着眉头看了半天,觉得自己水平有限,实在看不懂这些意识流的东西。他撇撇嘴,转身想走。易言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没有察觉到他,靳清看到易言微微低垂的头,发现他的脖子很长,很纤细,黑色的发丝覆盖住一部分脖子,使得肤色更加白皙,头发还散发着淡淡的伊卡露草本精华洗发水味。
靳清小时候跟着他爸爸去看过天鹅。看完之后,他就明白了,为什么鸭子没有天鹅那么漂亮,因为天鹅有一条美丽的脖子。那时候,他的爸爸还没有跟那个生下他的女人离婚,而他也算是过得很幸福。
去他妈的幸福!还天鹅呢!靳清在心里将那时候的感觉杀死了,重新埋葬起来。在一种靳清也不明白的情愫控制之下,他吻上了那条硕长的脖子,那条像天鹅一般美丽的脖子。
易言全神贯注地在打字,根本没有察觉到身后的靳清的动向,直到靳清那两片凉薄干燥的嘴唇贴上了他的颈后,他才猛然惊醒,他身体往前倾,躲开了靳清的嘴唇。易言转动轮椅,面向靳清,靳清对他咧嘴一笑,扑了过去,嘴巴凑近易言的脖子,像吸血鬼一样张开嘴,用牙齿狠狠地咬了一口。
易言痛得浑身发抖,伸手想推开他,靳清整个人压在他的腿上,根本没有办法推开。易言瞄准靳清挂在胸前的手,就要打上去,听到靳清在他颈窝喃喃地说:“妈的,老子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打我?”边说,边吮着易言脖子上被咬出的伤口。
易言的手慢慢垂下,放在了膝盖上面,他合上电脑,说:“放开我,要做的话,进去房间再做吧。”靳清眯着那只近视眼,有点诧异,他说:“你肯跟我上床?为什么?”易言收拾着东西,说:“是你主动邀请我的,不是吗?”
靳清没想到他会答应地这么爽快,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易言把电脑等器材放在膝盖上,发动轮椅,滑到楼房门口了,看到靳清还呆在院子里,便叫道:“喂,还不快点过来!”靳清清醒过来,手往裤兜里摸了一下,暗自庆幸着:还好早上从色鬼死老头那里顺了点套套,否则就麻烦了。
靳清眯着眼,跟了上去。
易言的脚虽然开始有了起色,但挪动时还要小心,靳清是皮外伤,但手不灵便。两个都是伤员,没有做到最后,只是亲亲,还有摸摸,更进一步的就是含含了,采用的是69体位,互相用嘴巴让对方爽。
易言有着病态的洁癖,每天都会清洗身体,连包皮里面也会洗干净,阴茎自然没有什么异味;而靳清懒惰地要死,但在医院里被他爸强行押上浴室,逼着他洗澡,洗得他都快要褪掉一层皮了。医院里的水,总是带着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而易言对这股味道是很欢迎的。
干净的身体,干净的阳具,这些都很令人满意。完事后,两个人躺在精液模糊的床上,床单已经被踢到床底下了。
“刚才有个女人打电话找你。”靳清转头拿起闹钟,看了一眼,说。易言闭着眼睛,粘腻的精液弄得他很不好受,他想爬起来去浴室冲冲澡,但又不想动,只好勉强躺着。
“谁打来的?”易言问道,往床边挪了一下,那里比较干一点。
靳清起身,用左手穿内裤,穿了半天才插进一条腿,气得他直骂娘。等到他穿好那条骚包的红色子弹头内裤,他才回答易言:“一个叫段青澜的女人。”
易言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靳清挨在他身边躺下,嬉皮笑脸道:“怎么了?吃了人家就跑,人家找上门来了?”易言笑了笑,靳清伸手想摸他的脸,易言扭头躲开了。靳清说:“你怎么老是挂着这笑?比哭还难看呐!跟我做委屈你了?”易言拍了他的裤裆一下,说:“少管闲事了,你想做完全套吗?”
靳清眯着眼看窗外,易言静了一会儿,开口说:“段青澜她,是我的未婚妻。”靳清听了,没什么感想,问道:“被她知道我们躺在一起,可就糟了。”说完,打了个呵欠。他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易言,说:“很难想像你会跟人上床呐,你这人,应该是禁欲主义者吧?”
易言笑笑,说:“你太抬举我了。”走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靳清眼瞪着天板,说:“林夜醒了。”易言心里一跳,不露声色地问道:“你跟林夜是怎样认识的?”靳清向他抛了个媚眼,真是风情万种,他笑嘻嘻地说:“怎么?爱上我了,想查我的老底?”
易言说:“不是,我有个妹妹,她以前有个朋友,也叫林夜,我想知道是不是他。”靳清说:“你有妹妹?叫什么名字?”易言说:“乐瑚,她叫乐瑚。”靳清阴阳怪气地说:“乐瑚?林夜喜欢的人好像也叫这个名字,不会这么巧吧!她肯定是个美人,介绍给我认识!”易言说:“别岔开话题,你跟林夜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靳清想了想,说:“大概是三年前吧,那天是圣诞节,我去酒吧喝酒,然后跳上吧台跳舞,被他一脚踹下来,我们就打起来了。后来就不打不相识,跟他们合租了这里。林夜好像跟家里闹得挺僵的,连提都不愿意提他自己的事。”
“那你呢?”靳清看着易言尖细的下巴,问道,“你有什么事?”易言问:“为什么这样问?”靳清说:“因为我看你假如死了,应该比活着轻松一点。”
易言微笑着点点头:“是啊,可惜的是,我只能活着,因为这是对我的惩罚!”靳清歪头看着他,觉得他的笑容越来越虚幻了。

12 伤逝(上篇)

“别跟我说有关同性恋的事,恶心死了!”林夜拿着细细的不锈钢筷子,扒了一口饭,咀嚼了三十二下,再吞下肚去。靳清坐在他对面,嘴角抽搐了一下,说:“不过是帮我作个调查,你就耐心点嘛!”
林夜将蛋包饭吃光了,勉强地说:“搞什么,现在的高中生要做这些调查的吗?好吧,你想问什么?”靳清早有准备,拿出活页本子,问道:“你觉得同性恋是一种怎样的存在?”林夜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厌恶:“就是因为那种东西,地球才会步向灭亡,我无法理解那种感觉,总之,要是被我看到,我没有办法置之不理!”
靳清的心脏像被人紧紧掐住,痛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的手僵了一下,钢笔在白纸上写了几行字,力透纸背。
林夜低头继续对付着罗宋汤,靳清听到自己的声音问道:“那么,小春的事,你怎么看待的?”林夜拿筷子的手痉挛了,手指弯曲成奇怪的角度,他说:“如果韩紊紊不是那么爱小春,我会将她揍得残废!”
靳清问不下去了,他其实最想问的,就是:“对于你来说,我到底算是什么?”但是,这是禁忌,一旦说出口,一切就都完了。
林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你伤快好了吧,都两个星期了,可以上台了吗?”靳清在想着事情,没有听到林夜的问题,林夜重复了一遍,靳清才回过神来,说:“好得差不多了。”
易言跟他,已经在一个星期前做到最后了。先是他插入,易言隐忍的样子很不错。他们上床的事没有让林夜知道,而小春却察觉到了,但她没有说什么,态度有点不赞成。
靳清收拾好活页本子,对林夜说:“谢了。”便走上楼去。易言的脚痊愈了,他白天喜欢拿着电脑包,在小区四乱逛,晚上有需要时,就溜到靳清的房间去。有时候是靳清跑到他的客房去。
林夜觉得靳清有些怪异,但他没有多想什么,收拾好餐具,便出去了。
靳清的房间里,凌乱的床单,四散的衣服,昭示着刚才性事的激烈。
“你怎么对我妹妹的事这么上心?”易言叼着一根烟,扒在床头找打火机。靳清捏着酸痛的腰,说:“也没什么,就问问罢了。”易言点了烟,说:“乐瑚很好,就是固执,还有一点怪,她曾经说过,想参加自己的葬礼,等她死后就能实现。”靳清吓了一跳,说:“你老妹还真奇怪!”易言笑着说:“她是我最疼爱的妹妹。”
靳清眨了眨眼,笑着说:“看你的表情,恋妹的家伙!”易言的手指僵了一下,随即笑了:“是啊,我应该是有恋妹情节吧。”
靳清平躺了一下,恢复了体力,他坐起来,掂着尖利的指甲拔自己身上的体毛。他拔的是腋下新长出的毛,拔得他爽死了。易言见怪不怪,懒洋洋地躺在他旁边,说:“你这毛病不小啊,是被你妈打了之后经常做的?”靳清含糊地应着,手摸到下体,说:“拔毛的时候,被打的地方不会觉得痛。”易言点点头,说:“好办法。”
“段青澜她啊对了,就是我的未婚妻。”易言抽了口烟,说,“怎么说呢,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癖好,或者心理隐疾。你是拔毛,她是厌恶自己身为女人,并且没有办法接受男人。”
靳清将细毛扔到床底下,挠挠头,说:“说得简单点。”易言笑着摸他的头发,继续说道:“简单来说,就是她的心理排斥生理,她说过,假如她的生理是男人的话,一定能够很顺利地接受男人。”
靳清翻翻白眼,说:“去变性不就好了。”易言笑笑,翻身压住他,说:“她的问题,就算变性也解决不了的。算了,少管别人的事,还有时间,我们再来一吧?”靳清咧嘴一笑,说:“好啊,刚才你射到里面去了,这换我在上面。”
易言还没回答,就被靳清一个扫堂腿扫在床上。看着正埋头在啃自己脖子,努力种草莓的靳清,易言无可奈何地说:“你别太用力了,上害得我三天直不起腰啊――好痛!别咬我!”
靳清伸进了两根手指,咬了下易言的乳头,笑嘻嘻地说:“那是老子我技术好,妈的,做了这么多,你这里怎么还是紧得跟女一样,夹得老子快要断了”
易言用脚踢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骂道:“看你长得人模狗样,怎么这么不要脸,什么话都说得出口!”靳清捏了把易言的性器,易言“哎哟”了一声,猛喘气,靳清坏笑着说:“老子就是这样,来,腰抬高,我要操你了!”易言拍了他的头一下,骂了句脏话,还是听话地抬高腰。
靳清提着自己的男根,就要插进去,走道上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房门“砰”一声打开了,小春披头散发地冲进来,手里拿着手机,大叫道:“林夜快死了!”靳清打了个激灵,手里的东西立刻软耷拉了。易言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边拉裤子,靳清边问小春:“怎么回事?那小子被砍了?”
小春往外走,说:“刚才医院打电话来,说是林夜出了车祸,要我们快点过去。”靳清手忙脚乱地拉着裤链,问易言:“你要不要去看看他?”易言摇头,说:“不用了,反正他也不想看到我。”靳清没有说话,光着上身,抓件外套就跑。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易言才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身子站在窗边,点起一根烟,烟雾弥漫中,他又记起那个倔强的女孩。
要是她没有死,现在会变成怎样呢?分手是一定的了,毕竟他对兄妹乱伦没兴趣。
“乐瑚”易言轻轻吐出这两个字,他弯下腰,蹲在窗边,茫然地看着楼下。楼下还停着林夜的机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温润的光。易言眨了下眼,枯涩干涸得发痛。
靳清跟小春到达医院时,林夜已经被推进了病房,段青澜站在他的床边,神情呆滞,也不知在看他还是在看空气。医生跟护士在记录着什么。靳清扑过去,一把揪住医生,粗声粗气地问:“他怎么了?”医生被他凶神恶煞的神情吓了一跳,小春过去拉开他的手,说:“不好意思,他也是太担心了,请问这个人的情况如何?”
医生理了理衣襟,说:“他没事,只不过断了两条肋骨,小腿骨折,多擦伤,还有轻微脑震荡。”靳清这才松了口气,跑过去看林夜,林夜面色白得像死人,脸上还有几个伤口。
医生继续说:“你们不知道病人有先天性心脏病么?怎么会让他单独行动?”小春跟靳清都愣了。医生推推眼镜,说:“这还好送得及时,被车撞倒没什么,只是他心脏的负荷加重了,你们以后要留心。”
医生出去后,靳清瞪着一声不吭的段青澜,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他会搞成这样,说!”段青澜还是低着头,目光呆滞,靳清气得要扑过去揍她,被小春拦下来了。小春向她伸出手,说:“我是小春,请问出了什么事?”段青澜机械地说:“我是段青澜。”靳清听到这个名字,仔细地看了看她,暗叹世界真是小。
过了好一会儿,段青澜像是刚刚才从梦中惊醒,看到像是死了一样躺着的林夜,她嘴唇发白,颤抖地说:“那不怪我,你知道的,那不怪我”眼泪滚滚而下,滴在白色的床单上。小春伸手想安慰她一下,段青澜像是被针蛰了一样,弹开了。小春被她惊惶的表情吓了一跳。靳清想起易言说过的关于这个女人的事,心里有点明白了,她的问题果然不是变性就能解决的。
段青澜冷静下来后,靳清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林夜出门后,觉得有必要知道乐瑚的近况,于是在她公司楼下等,段青澜出来后,看到他,说不惊讶是骗人的。两人站着说了几句话,便找了间咖啡厅坐下。
两人聊着以前的事,林夜问起乐瑚的情况,段青澜很奇怪,林夜竟然不知道乐瑚已经死了。当她告诉他,乐瑚三年前就死了,林夜听到这个消息后,捏碎了杯子。
“她怎么死的!”林夜眼睛血红,狠瞪着段青澜。段青澜说:“听当时在那里的人说,乐瑚平安夜回来后,跟她哥哥谈了一会儿,便走了出来,下楼梯时,可能踩到了什么,摔了下去。”
林夜浑身颤抖着,听她说下去:“佣人们想去拉她起来,但她自己站起来了,没有受伤,还到餐厅去喝了点茶才去房间睡觉。第二天,佣人去叫她吃早饭,发现她已经死了。乐瑚躺在床上,安详得像睡着了一样。”
她猛然住嘴,因为林夜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叶子,他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死?她怎么可以死!”段青澜咬咬牙,说:“乐瑚她是脑出血,睡着睡着就去了。”林夜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乐瑚的那个人呢?怎么样了?就是那个编剧。”
段青澜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多嘴了,但她不想帮那个人隐瞒,因为那样的话,乐瑚太可怜了。她吞吞吐吐地说:“交往的男人那个编剧,就是易言,她爱的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交往的时候,他们两人并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后来知道了,就分手了。”
林夜再也听不下去了,他面白如死,冲了出去,段青澜追着他跑出去,跑了没几步,林夜冲出马路,被一辆出租车撞倒在地。

13 伤逝(下篇)

听完段青澜断断续续的讲述,靳清问道:“那么乐瑚不就是爱着易言的么?他跟我说,乐瑚是他最爱的妹妹,如此而已。”段青澜虚弱地笑笑,说:“是啊,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这样说,才可以生存下来。”
靳清听不明白,追问她是什么意思,她却再也不想说了。闷闷地待了一会儿,段青澜就离开了,临走前,她对靳清说:“你要是想知道,最好是去问易言。”
病房里静得可怕,几乎听不到林夜的呼吸声,靳清把手放在他的鼻下,才能感觉到微微的温热气息。小春坐在一边,看着病床前的输液瓶,突然说:“靳清,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靳清坐在床上,看着小春,说:“我认识他,只比你早一天。”小春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小子平时打架不要命,想不到会有心脏病。”靳清没有答话,两人静默着。
到了晚上,小春打发靳清回去,帮林夜拿些换洗衣物来。靳清站在公车的门边,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景物,想起易言的话:“是啊,可惜的是,我只能活着,因为这是对我的惩罚!”
回到家,整幢楼黑糊糊的,没有开灯。靳清摸上三楼,打开门,黑暗中只看到窗边一个红点,闪着火光。靳清打开灯,看到易言裹着条毛毡坐在那里,灯光亮时,他眯眼,抬手遮了一下眼睛。
靳清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盯着他,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怎么样了?”良久,易言终于开口了,声线沙哑。靳清走过去,脱下外套,对着窗外吐了口唾液,说:“那小子命硬,死不了。”易言像是放下了什么东西,一下子轻松起来,笑着说:“那就好。”靳清坐在对面,看着他,说:“刚才,我听到了一些话,你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易言微笑着问:“什么话?”
靳清问道:“乐瑚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易言的笑凝固了,像破碎的面具一样,慢慢剥落。
“谁告诉你的?”易言寒着声音说。靳清说:“你别管,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易言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抽着烟。烟快燃尽了,易言还在抽着,直到烫着,他才急忙扔掉那烟屁股。
“我这人是不是很差劲?”易言自嘲地说,靳清看着他,等待他说下去。
“起初跟乐瑚在一起,我们都不知道我们有着血缘关系。直到我的祖父逼我跟段青澜结婚,插手我们的事,才知道了这个真相。乐瑚的母亲是欢场女子,乐瑚的身份一直没能得到本家的认同。
我提出了分手,乐瑚虽然痛苦,但还是答应了。出事那晚,乐瑚跑来找我,问我是不是真的那么介意身份。
我很坚决地说:‘是的,如果知道你是我的妹妹,我绝对不会跟你在一起。’她很冷静地说:‘那么你爱我吗?’我说:‘爱。现在还是很爱。’她说:‘假如我要你跟我私奔呢?你肯不肯?’我说:‘绝对不行。我对你的感情,还没有刻到能够放开这些东西。’
她脸色惨白,问道:‘你对我的感情,就只有这么多吗?’我对这种事真的很排斥,比同性性行为更加排斥。我为了完全跟她做个了断,便说:‘还好你没有怀孕,不然也不知会生出个什么东西来。’
听到我这样说,她反而平静下来了,她说:‘我明白了。’认识她几年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那么平静的表情,像一滩死水。然后,她就离开了我的房间,摔倒在楼梯下。第二天,她死在了那间刚刚属于她的房间里。”
易言闷闷地抽完了那根烟,说:“我不知道她临死时,是怎样的心情,但是可以肯定的事,她非常恨我,因为我那么轻易地就放弃了她。”
靳清一言不发地听着,直到易言说完,他才出声:“你太差劲了。”易言裹紧了毛毡,笑道:“是啊,我这人真是差劲,自私自利,乐瑚跟着我,根本不会幸福。”靳清问:“假如时光倒流,你会怎样做?”易言低头,点上另一支烟,闷声笑道:“还会怎样做,当然照做了。面对她,我只能说真话。即使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即使会伤害到她,我还是不想欺骗她。”
靳清看他笑得比哭还难看,猛然站起来,一脚踩在他的肩膀上,说:“你还真是欠操呢,明知道做错了,还要做下去,你这种性格真他妈混蛋加三级!”用力踹下去,易言被踩得呀呀叫,扑了上去,两人滚成一团。靳清狠狠地啃咬着易言,咬得泛出血丝,易言光溜溜的手脚,像蛇一样缠着靳清,把头埋进他的长发里。
插进去时,易言全身绷得像把欲射的弓箭,靳清喘着粗气,没有润滑便冲了进去,易言痛得手都痉挛了,不听使唤地嵌进靳清的脊背里。“妈的,你要插死我啊!”易言骂道,靳清没有答话,开始律动,紧窄的洞口开裂了,借着血的润滑,出入渐渐通畅,易言咬牙切齿地说:“下看我怎么干死你!”
靳清嘿嘿笑道:“你还有心情想其他事吗?看来是我不够努力了。”说着,加快了下体的动作。易言被压在下面,后面又麻又痛,大声叫着:“啊――地板太硬了,腰好痛!”靳清笑得猖獗:“想不到你的叫床声还挺不错,平时咬得死紧,都听不到――别咬我,一咬就快要射了”
完事后,靳清坐着抽事后烟,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烟,泛着微光。易言瘫在地上,双腿间狼籍一片,白瓷般的大腿内侧上,沾着干涸的血块。
“你满意了?”靳清吐了个椭圆形的烟圈,开口说道,声音像金属一样坚硬。易言睁开眼,恢复了平时的样子,眼底平静无波。
“唱首歌吧。”易言说,伸手从靳清嘴里拿走烟,放在自己嘴边。靳清张开嘴,用像金属一样的声音,唱着:“请你拯救我,只有你,能带我离开,离开这个泥沼,汪洋之中,只有你能守侯”
易言躺着,听那歌声回荡在房间,回荡在夜空。

1 他的伤疤

易言住到林夜出院,就要搬回清水区了,这期间,靳家的人打过两电话,头一是靳霖打来的,交谈了没两句就在电话里对骂起来。靳清把电话扔地上的那一刹那,才后悔了:那个是他新买的手机!他心疼得要死,骂骂咧咧了整天。
后来他哥哥来电话,小春接听的,对方那把沉稳的声音让她赞不绝口。小春问:“请问找哪位?”对方说:“请问靳清在吗?我是他的大哥靳茳。”靳清一听是他大哥,连忙从三楼跑下来,一把夺过话筒。
靳清老老实实地听着,像接受老师提问的小学生一样乖巧。他哥要他回家一趟,靳清却死活不肯,说没有时间。
他哥也算脾气好了,劝了半天,跟靳清约好见面的时间,便挂了电话。靳清虽然恨他爸,但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是非常喜爱的。他哥哥在户籍上是庶出的孩子,母亲的那一栏没有填写,光是这一点已经足够让靳清羡慕不已了。
小春恋声癖发作,嬉皮笑脸地问靳茳是否死会,靳清翻着白眼说:“靳茳四年前跟他老婆去了加拿大,生了两只小鬼,他们这头一回来,满意了?”小春不禁大叹好男人不是结了婚,就是同性恋。除了靳清。
靳霖的耐性估计被他儿子磨光了,便再也不跟他联络,靳清落得清闲。对易言的说法是,他一生都不会原谅他的爸爸,他要将自己受过的苦,让他爸爸尝尝。
易言听了,说:“你这样做,你自己觉得轻松吗?”靳清想了想,说:“轻不轻松我不知道,但我现在不会再梦到那个女人了,我就要摆脱她了,这是很好的开始,不是吗?”
易言没有说话,只是翻身压住靳清,口唇相接,又干起来。靳清觉得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这个身体了,只要跟这个身体做爱,他就能够忘记那些年代久远,却清晰如故的记忆。那些记忆很痛,红红的,斑驳的,就像脊背上那条伤疤一样丑陋。
偶尔,靳清满头大汗地醒来,看到黑色的房间,旁边是易言散发温热的身体,他总会感到莫名的安心,然后他会伸手搂住那个身体。易言一向浅眠,总是被他的动静吵醒。黑暗中,易言会回应他伸出的手,靳清幻想着躺在他身边的是林夜,但这种想法越来越淡出了。
他能够忘记。
虽然这种忘却,只是暂时的。
跟靳茳通完电话后的第二天就是周六,靳清一大早爬起床,将韩紊紊的强生婴儿沐浴露顺了一点来,很难得地冲了个澡,浑身上下洗得干干净净。易言被他吵醒了,眼睛血丝密布,眯着眼靠在床头,想抽烟却摸了整盒烟出来,边打呵欠边点燃,房间里都是烟味。
靳清香喷喷地由浴室出来,看到床那边烟雾弥漫,跳得远远的,用挂在衣架上的内裤猛扇风,边扇边说:“别抽烟了,老子好不容易洗了个澡,要是沾上烟味就麻烦了!”易言嘴角往上弯,笑着说:“又不是去见情人,干吗打扮得油光粉嫩的!”
靳清套上内裤,穿上黑色卡其质地长裤,白色立领衬衫,咖啡色便式西服上衣。此外,他还打了条黑色的领带,领带下端绣着一条艳红的龙,张牙舞爪。他对着镜子照了又照,长发前几天漂染成了栗色,现在梳成马尾,柔顺地垂在背上。
靳清边喷古龙水边看着镜子里的易言,笑嘻嘻地说:“怎么样?帅不帅?”易言皱着眉头看了半天,说:“你鼻毛忘了剪!”靳清怪叫一声,扑近镜子,咧着嘴,看到左边鼻孔真的露出了一条黑黑的毛,他拉开抽屉,拿了鼻毛剪,非常小心地剪掉了那条毛。
易言打了个呵欠,又躺下去了。靳清手舞足蹈地跳过去,亲了他的额头一口,说:“See you !”然后就跑出去了。
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易言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了摸额头,愣了半天。
这是他们之间惟一一无关情欲的吻,他跟他当时都没有想到。
傍晚时候,易言将完成的第一季剧本寄给了公司,小春炖了鸡汤给韩紊紊,易言有幸分到了一些。小春守着韩紊紊喝完,将碗拿下来时,易言坐在餐厅里,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小春轻轻敲一下桌子,易言像是才醒来,露出温和的笑容。小春坐在他的对面,仔细看着他,易言问:“我脸上有东西吗?”小春托着腮说:“你为什么会跟那小子混在一起?你有名有利,还有一个庞大的家族撑腰,你为什么要和那个没有出息的人混呢?”
易言笑了,那是个极品级的笑容,能让所有机体健全的女性脸红。但小春没有被迷惑,她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易言。
易言用右手食指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说:“因为我再不逃出来,我这里会断线的。”小春声音没有起伏地说:“靳清也是从他的家里逃出来的,他应该跟你提过一点吧。”易言点点头。
小春继续说:“他的妈妈自从知道他爸爸有外遇后,就对他实施虐待,将他的头按在装满水的浴缸里,用针刺他的指甲缝,还有很多。他背上那道伤,是下雨时被他妈拽到楼顶,滑倒摔在石块上弄伤的,差点要了他的命。他一直忍受着,因为他觉得他爸爸愧对他妈妈,他想代替他爸爸作出补偿。可惜,后来他知道他爸爸的情人是男人,他几乎崩溃了,从家里逃了出来。”
小春说到这里,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子上,上身倾向易言那边,冷冷地说:“你以前经受过什么,我不想知道,但是那小子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好不容易才将他拉了回来。如果他因为你而再受到伤害,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说到做到!”
易言微笑道:“小春小姐,你大可放心,我跟靳清之间,只是单纯的肉体关系,谁也伤不了谁!”小春露出了笑容,单纯得像娃娃。
易言喝了一口汤,问:“小春小姐,你刚刚说,靳清是你最重要的人,那么韩小姐呢?”小春笑眯眯地说:“小紊是我最爱的人,这两者没有冲突的。”易言眯了眯凤眼,说:“不懂哦。”小春笑着说:“很简单,用我在漫画里看到的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我对小紊的感情,是恋爱,而对那小子的,不是恋爱的爱,而是爱情的爱。”
易言双手轻拍,赞叹道:“说得真好,分得也妙。”小春笑笑,上楼去了。靳清回来时,看到易言依旧坐在餐厅里打字,他跳过去,一把抱住易言的脖子,低头啃了一口。易言腾出一只手抓他的头发,靳清低着头,动也不动。
“怎么了?”易言没有停下码字,手还在键盘上打着,淡淡地问。靳清搂着易言的脖子,闷声说:“没事,就想抱一抱你,暂时保持这样。”易言挺直了脊背,靳清的心跳透过单薄的衬衫,传达过来,擂鼓一般清晰。
靳清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笑嘻嘻地对易言说:“你肚子饿不饿?我来煮点东西吧!”说着翻找冰箱,拿出两颗土豆,还有一些肉块。他把肉切得很薄,放在盘子里,洒上各种调味料腌制一下,土豆去皮切成长条,淋上一些咖哩酱。饭锅里传出粘粘的饭香味,击打键盘的“噼啪”声,突兀地响着。
易言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突然开口:“上你问我,假如时光能倒流,我会怎样做。我想做个补充。”靳清头也不回,口里应了声,继续翻炒着肉片,甜香引得人口水直流。
“直到现在这一刻,我都没有后悔过,能够遇到乐瑚,能够爱她,被她所爱。分手也分得彻底。起码我们都明白了各自的想法。你呢?你和林夜又怎么样?打算一生都这样不清不楚?”
靳清的手不由摸上右手腕,伤疤早就不在了,可那痛楚却还很清晰。

15 病症

两个星期后,林夜出院,段青澜来接易言。靳清跟着小春去接林夜了。易言看了一眼那幢楼房,钻进三菱跑车,段青澜看看他,说:“怎么了?舍不得?”易言笑笑,说:“开什么玩笑。走吧!”段青澜握着方向盘,发动了跑车。
靳清跟小春去接林夜,他知道易言今天会走,但他不想送他。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很单纯,只是床伴,所以分手也很单纯。
“床伴是什么?”易言离开的前一天晚上,躺在靳清的床上边抽烟边说,“床伴就是床上的伙伴,只有Sex,没有Love。”
靳清很依赖易言的体温,那是令他安心的存在,但他没有办法反驳易言的话。与易言之间确实只有性,没有所谓的爱。假如靳清没有说那些话,他们就会断得干干脆脆。
其实靳清跟易言都很清楚,他们的关系算不了什么。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很多人,在这些人中,有最爱的,最在乎的,最重要的。靳清与易言之间,勉强只能算是最重要的。靳清能够很清晰地说出来,他最爱的是他自己,最在乎的是林夜,而最重要的人,就是易言。与易言之间,无关爱情,只是互相的需要。
易言老老实实地回到了阔别三年的祖宅,他故意绕开那个楼梯,从另一边的旋转梯上楼,段青澜跟在他身后,什么话也没有说。伤害已经造成了,那枚刺留在他的心里,他没有将它拔出来,也许是不敢,也许是不想,而是让它越插越,伤口永远无法愈合,永远都会化脓流血。
段青澜不爱他,只是觉得他可怜又可恨,婚约将他们绑在一起,就注定了那伤口的溃烂。她不是傻子,靳清跟易言的关系,她看得非常清楚,但她不想入去管,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他们的政治婚姻。
易言走回自己的房间,他站在门口,看着走道尽头的那扇门,那是乐瑚的房间,他最在乎的妹妹的房间。他很快就别开了目光。
跟靳清分手时,他说的话还记得很清楚。
老实说,听到靳清将他生命中的人物划分得这么清晰明了,易言的心里空荡荡的。他很羡慕靳清,起码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渴求什么。而自己却从来不知道自己最爱的人是谁,但是他很肯定,那个人绝对不是他自己。
坐在借来的小polo上,林夜一声不响,他没戴隐形眼镜,短发稍微留长了,盖着脸颊,使脸看起来更瘦,手上包着厚厚的绷带,那是他反复洗手造成的裂伤。靳清坐在副驾驶座上,不时看看后视镜,林夜的脸阴沉得能压死人。小春边开车边说:“流年不利,你们两个轮流受伤,要去黄大仙上一炷香才行!”靳清连连点头。
“那个混蛋在哪里?”林夜低沉着声音说,他低着头,刘海遮住眼睛,看不清表情。车内气氛变冷了,小春忙打圆场:“你刚刚出院,酒吧那些家伙说要帮你搞个庆祝会,晚上去唱一场吧?”靳清听了,很不高兴地说:“切!我出院时也没见他们那么兴奋!”小春讥笑道:“那是因为你不会做人!不受欢迎的人!”
“我问你那个混蛋在哪里!”林夜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小春跟靳清立刻闭上嘴,车内沉默下来了。
良久,小春开口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有心脏病的事?”林夜烦躁地看着窗外,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必要说!”
车子上了大桥,下面是滚滚的江水,小春将车停在路边,板着脸说:“我们不是朋友吗?哪天你尸体都发臭了,我们可能还不知道呢!”林夜粗着声音说:“就算是朋友,也有不想跟人说的秘密,我有病是我的事,你们少管!告诉我易言那混蛋的住!”
小春气得一脚踢开门,下了车,气冲冲地打开后门,对林夜说:“滚下来,我不想看到你。”靳清看小春是认真的,手忙脚乱地劝道:“别这样,林夜他刚刚出院!”小春两手抱在胸前,冷冷地说:“他都说不用我们管了,那我们就什么都不管了,各走各路!”
林夜慢慢走下车,地看了他们一眼,走了,靳清跟了几步,在后面大声叫道:“你去哪里?乐瑚的死跟易言没有关系!”听到乐瑚的名字,林夜停下了脚步,靳清继续说道:“难道你要易言接受他的亲生妹妹吗?现在易言也是活得很辛苦的!”林夜头也不回,闷声说:“不要多管闲事!”靳清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抓了抓头发,一脚踢在车盖上。
林夜的身影从桥上消失了,靳清烦躁地揪着头发,小春眼尖,扫了一眼桥下,声音发抖了:“他在做什么!”
靳清跟小春都没有想到林夜的病会那么重。林夜走下大桥蹲在江边,将包着绷带的手放在冰冷的江水中用力揉搓,他恨那个人,恨他将乐瑚逼上了绝路,他恨不得用双手杀死那个人。可他觉得双手被那些绷带包着很脏,空气中弥漫的灰尘细菌都爬在绷带里面。
当靳清和小春将他拉上来时,林夜的手已经伤痕累累,血丝渗透出来染红了靳清白色的上衣。靳清泪流满面抱着林夜的脊背狠狠拍打着,
小春用脚踢打着林夜哭叫道:“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林夜茫然地看着泪流满面的两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靳清将林夜架到他爸的医院,经过靳霖的诊断,林夜是患了严重的强迫症。
“强迫症?什么东西?”靳清压低声音问道,林夜睡在里面的病房。靳霖看着手上的病历表,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说:“强迫症是指病人主观体验到自我的某些观念和意向的表现是不必要的,或其重复出现是不必要的,但又难以通过自己的意志努力加以抵制,从而引起强力的紧张不安和严重的内心冲突并伴有某些重复动作和行为。临床表现主要是在思维、情绪、意向、和行为等方面表现出强迫症状”
“停停――”靳清两手举到他爹面前说,“你只要告诉我那小子会怎么样就行了。”靳霖说:“那么我就简单扼要地说了,林夜的强迫动作,即重复出现一些动作,自知不必要而又不能摆脱。常见为反复洗手、反复检查等。”小春想起林夜锁上门后经常要检查四五遍才能放心,她咬了咬下唇,为自己的粗心懊恼。
“有什么办法能够治疗?”小春问道。靳霖说:“首先要了解他的病因,我看林夜以前就有些不妥了,但也只是轻微的病症,对日常生活没什么影响,至于为什么会变得这么严重,就要问你们了。”

16 妥协

靳清低头没有说话,林夜会变成这样,自己脱不了关系。靳清觉得有些累,他一只手遮住额头,手肘压着靳霖的办公桌。闭上眼睛,靳清想起了刚刚认识林夜那时候的事。记得他做噩梦被他妈揍吵得天翻地覆,林夜睡眠不足跳过来劈了他一脚,靳清抱着头,以为会被揍得很惨,谁知林夜卷了床铺睡到他房间去了,说是不想被邻居误会这里是屠宰场。整整一年,靳清都赖着林夜,直到他自己不会再做噩梦。
可能是从那时候开始,才会对人的体温有了依赖。靳清嘴巴咧了一下,笑得有点勉强。在酒巴认识小春的时候,小春就说他是寄生虫,专门寄生在人的身上吸取养分。现在想想,靳清觉得小春说的真是一针见血。自己就这么点出息,不管长大成人,离那个女人多远,还是赢不了梦中出现的女人,就是因为这样,林夜才要照顾他。乐瑚的死,是一根导火索,把林夜仅剩的气力都用尽了。
小春站在旁边脸色发青,左手抓着胸前的衣服,有些恍惚地问:“伯父,林夜的心脏呢,有没有事?”靳霖还是公式化的平板声音:“他要是肯做心脏移植手术,几率五十五十。”
靳清的手在颤抖,林夜始终都认为是易言害死了乐瑚,这是他的心病,也是他的囚笼。靳霖冷淡地看了儿子一眼,知子莫若父,肯定是这臭小子招惹到了什么人。
林夜需要住院观察一晚,靳清气冲冲地往外走,小春拦住他问:“你想去找易言的晦气?”靳清粗声粗气地说:“这小子变成神经病难道不是他害的吗?”小春扇了他一巴掌,冷冷地说:“你少给我捅篓子,以前出事有林夜帮你罩住,现在林夜都快没了你还在那边唧唧歪歪!”
靳清暴跳如雷:“好啊好啊,我早知道你不爽我了,大不了一拍两散了!”小春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声音不由得高了八度:“拍惆∧阃我收爹啦仲向度吵怨巴闭我一巴g瓜你吖啦!”靳清气得眼睛冒火,也用家乡话对骂:“我顶你个肺吖菁也唔好以为我不敢旭你条废柴四仔”小春脸色黑得像雷公,跟靳清自愿拍A片不同,小春被迫拍“四仔”是她人生最大的污点,她抓着靳清的头发发疯一样往墙上撞去。
石破天惊的巨响过后,靳清额头冒血,凶狠地踢了小春的肚子一脚,小春捂着肚子蹲下去半天直不起腰来。医护人员将他们拉开来时,靳清看到小春眼里掩饰不住的恨意。
靳霖一边帮儿子包扎一边冷冷地说:“年轻气盛是好事,闹到这么大就丢脸了。”靳清看着面前这张跟自己一样的脸,说:“你有把握能治好林夜吗?”靳霖仰起头来,颇有居高临下的气势:“我是医生,当然会尽我所能去治疗他。”靳清说:“关于医疗费,我没有那么多钱。”
靳霖冷淡地说:“你仔细听好,我对你真的很抱歉,因为我的关系让你受到了很多痛苦,但是现在你长大了,我也没有义务再由着你的性子乱搞下去,你跟你大哥见面了吧,他说你的签证下来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加拿大?”
靳清眼睛像狼,直勾勾地瞪着他爹,他咬牙切齿地说:“算你狠!”靳霖语气平板没有起伏:“随你怎么想,在那种酒吧唱歌没前途,你要是再不肯长大的话我会管得你更严!”
靳清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椅子上,靳霖站起身,想起什么似地说:“你通知了林夜的家人么?”靳清摇摇头,说:“他从来不肯提他家的事,我不知道他家的电话,不过GTC的段青澜应该知道。”
靳霖听到“GTC”时好像想起了什么,他拿起话筒拨了个号码,用靳清听不懂的方言说了几句话,然后挂断了。
“怎么了?”靳清问道。
靳霖看也不看他说:“你提起GTC我就记起靳茳跟我提过他大学的同学有个弟弟离家出走了,他们家跟GTC有生意上的往来,也是姓林的,已经发了类似通缉的密令,我有他们家的电话。”
靳清问道:“那么”靳霖说:“应该不会错的,他们马上派人来确认。”
靳清咬牙:“你搞什么!这样不就是把他给卖了!”他拿出手机拨了小楼的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靳清这才想起来易言已经走了,他将手机扔到病床上,烦躁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妈的烦死了烦死了!”说着就要往外走。靳霖拦在他面前,说:“你想做什么?”
靳清推他:“林夜不想见他的家人!”靳霖制服了他:“事到如今,做什么也没用,把病人交给家人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你别管!”
靳清还想挣扎,他爸用一条手帕捂住他的嘴,靳清很快就老实了,乖乖窝在他爸的怀里。

17 再会

靳清醒来时,已经躺在靳家自己的房间了。他那两个侄子压在他身上,睡得正香。靳清一脚一个,把小鬼们踹开,气冲冲地往外走,走得太急,被脚下厚重的地毯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拧着门把,却纹丝不动,他急了,大力敲打着门:“喂,你他妈的放我出去!喂!”
“别说不干不净的话!”外面传来他哥哥悠闲的声音,“会教坏小孩的。”
靳清知道救星来了:“哥,快让我出去!”
靳茳叹了口气:“你跟爸的脾气真像,死鸭子嘴硬。林夜那边你不用担心,他家里的人听说他犯病,都快疯了,我还没见过林家那个老头子急成那样的,怎么说都是他的孩子,林夜会没事的。”
靳清吸了吸鼻子,说:“是吗?”
靳茳撩了撩额发,说:“我听说你跟那个编剧,叫易言的有些什么,是真的?”
靳清听他哥的语气都变了,像他爸爸一样平板,知道他在生气。靳清忙回答:“你听谁说的,没有!”说出来后,心情却更坏了。
“这样就好我不希望爸爸给你留下阴影。”靳茳说,语气有了起伏,“你这几天就收拾一下行李,下个礼拜你跟我一起去加拿大。”
靳清听了,心里闷闷的。
接下来的几天,靳清都被关在房间里,他千方百计,终于诱骗侄子带了个手机给他。当他按完号码时,盯着屏幕呆了半天。
那是易言的号码,他无意识地按下去的。
“喂?”电话通了,易言沉稳略微沙哑的声线缓缓传来,只是几天时间,却仿佛过了好久。靳清握着手机的手有点不稳。
“喂?”那边又重复了一遍。
“是我”靳清慢慢地说。
“阿!”易言有点惊讶,随即冷静下来了,话筒里传来他平稳的声音,“有什么事?”
那声音像有安抚作用,靳清的心也不由地平静了,他说:“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靳清不知道易言是怎么做到的,总之,当易言从窗外的那棵树爬上来时,靳清觉得他们俩很像罗密欧与朱丽叶,就差说那句经典台词了:“阿!罗密欧,你为什么是罗密欧!”
靳清想笑,又怕被家人听到,压低声音说:“你怎么进来的?”易言笑笑,把衣服上的尘土拍下来,说:“如你所见,爬树。”
易言优雅地坐在露台边,伸长手脚,看着靳清:“最近过得怎样?”
靳清咧咧嘴,易言扯他的头发,说:“别笑了,很难看。”靳清顺势靠在他的身上:“让我靠一下。”他长高了,快能赶上易言的身高。
风吹拂,夹带了的香味。两个人依偎着坐在露台边,楼下漆黑一片,远的路灯闪着幽幽的光。靳清跟易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把这些天发生的事都说出来了。
“这样啊,你要去加拿大了,那么就来不及了。”易言听完靳清的话,低声说。
“什么来不及?你怎么了?”靳清问。
易言笑笑,有些无奈:“我要结婚了。”
靳清的胸口有些窒闷,他笑着说:“恭喜你了。”
易言看着他的脸,摩挲着,眼睛里有痴迷:“我很早就想说了,你长得真的很美。”
靳清被人一赞,这自恋狂当然高兴得不得了,他钩着易言的脖子,学那些野鸡说话:“哎哟,先生,你迷上我了吗?”
易言敲他的头,两人轻声打闹了一阵。
“他精神上的伤比身体更严重。”静了一会儿,靳清说,“我太依赖他了。”
易言当然知道“他”是谁,摸着他的头发,说:“这一切的错都在我,你根本不必自责。”
靳清抱着他的腰,发现纤瘦了很多。有意无意地忽略掉心里的刺痛,他说:“我不会自责,反正总有解决的办法的。”
易言看着他发亮的眼,每想到乐瑚时的心痛竟然减弱了。他知道那是什么的征兆,但他也是选择自动忽略。
“我跟你约好,假如十年后,或者更久之后,我们相见时还会认得彼此,到那时候,我一定会”易言没有说下去,因为靳清的手臂已经环上他的脖子,将他拉入怀里,嘴唇相贴。
“那么久远的事,谁会知道啊,还是抓紧时间吧,你看到我,不想做吗?”靳清嘴里说着,手一把扒下易言的外套。
语言显得苍白,他们就像两只野兽,互相撕咬,互相啃噬,那是他们相识以来最激烈的情事。情欲褪去后,两人相拥良久,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18 孩子

“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想在中央广场那边举行一个演唱会。结束后,我就会听你的话,乖乖去国外。”与易言分开后,靳清跟他爸爸正式谈了一,他坚定地看着靳霖,那双眼已经不再是那个嚣张而怯懦的孩子,而是一个男人的眼神。
“我会彻底死心,不再做令靳家丢脸的事。”靳清这样说。
“好。”靳霖结束了谈话。
那晚,易言答应了帮忙联系场地,而因为要排练,靳清又回到那座小楼了。林夜的情况稳定,虽然医生不肯让他出院,但他也很积极地准备着演唱会的事。
每天排练,忙得晕头转向。
小春呕吐的时候,靳清没有在意,韩紊紊的面色却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拉着小春进了房间。吃中饭时,韩紊紊没有出席,小春倒是悠然自得,翘着二郎腿一口一口慢慢咀嚼,连桌子上的吐司碎末也沾在手指上吃下去。
林夜前几天得到医生许可,可以暂时出院,此时他正喝着牛奶。靳清在对付着荷包蛋,黄澄澄的蛋黄,煎成半熟,用小勺子轻轻搅动,会在薄薄的蛋白下面流动。
小春吃完了,双手托腮,看着对面的靳清,轻描淡写地说:“我怀孕了。”林夜跟靳清的动作都停了下,然后又恢复了。靳清边往嘴里塞东西边问:“谁的?”小春细长的手指绕着卷发,一圈圈,全神贯注。林夜喝完最后一口牛奶,轻轻放下杯子,指着靳清说:“是他的?”小春点点头,笑眯眯地看着靳清。
靳清脸色铁青,猛然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转身就跑。小春脸上的笑敛去了,林夜看着小春,说:“给他点时间吧,要他现在当爸爸太早了,他的心理创伤还没愈合,要是让他带孩子,他可能会像他妈一样做出那种事。”
小春垂下头,卷卷的发丝遮住了脸,看不清她的表情,她说:“我当然知道了,可是,他再这样下去,只会停在原地,永远没有办法成长的!”
林夜说要给他点时间,可是一个礼拜过去,靳清还是歇斯底里的样子,有时看到小春,就像要扑过去吃了她,有时又一副极品好父亲的样子,细声细气地抚摩小春的肚子,还喃喃自语。
不管外表多么坚强,他始终还是那个怯弱的孩子,童年的阴影实在太沉重了,他没有办法逃开。
这天,小春再也受不了靳清的怪异举动,摊开来说:“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个孩子是属于我的,你根本不必有任何的压力!”
靳清愣了一下,说:“那什么才是属于我的?”
小春指着林夜说:“这个问题,你去问他!”
靳清求救一样望着林夜。林夜掏掏耳朵,说:“这个嘛,你问问你自己,你到底想要什么?”
靳清眼前一亮,热切地看着林夜红色的瞳孔,开口道:“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想要”
“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达成,因为我将你当成我的儿子一样看待!”林夜打断了靳清的话,很诚恳,斩钉截铁地说。
“什什么?”靳清张大了嘴,小春很辛苦才憋住笑,憋得脸红脖子粗。
“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是你的儿子!”靳清有些歇斯底里了,他不顾一切地大叫道,“你早就知道的吧!我对你,我对你”
林夜冷漠地看着他,硬邦邦地打断他说:“我爱你,要是有人怀疑,我会打得他满地找牙。我一直都将你当成是我的儿子,我对你的爱,也是像爸爸对儿子的爱一样。如果我以前的态度让你有什么不好的联想,我道歉,但我不会接受你另一种感情,那将会毁了我们。”说完,他转身,蹒跚地离开了客厅。
靳清一脚把拖鞋踢到墙上,小春看了看他,没有出声。
那天以后,林夜又入院了,靳清赌气,不肯去探望。可没过几天,他的耐心也磨得差不多了。
一大早,靳清用昨天晚上剩下的白饭做了个蛋包饭,在餐桌旁吃着,小春闻香而来,眯着眼扑过去抢饭吃。靳清喂了她一口,说:“肚子还好吧?”小春看看他,突然搂住他的脖子,紧紧搂着。靳清问:“怎么了?我没有办法呼吸了!”小春说:“你还要逞强到什么时候?儿子就儿子吧,至少说明你在林夜心中是特别的,不是吗?”
靳清撇撇嘴,说:“可我不想做他的儿子,那个死老爸已经够我受的了!”
小春松开手臂,双手捧着靳清的脸,使劲压着,说:“好了,小鬼,现在是从我身边毕业的时候了。”
靳清咧咧嘴,挣开头,猛地往小春怀里蹭。小春拍着他瘦削的肩头,说:“再继续撒娇下去,你永远都不会长大,那么,你妈妈留下的伤也永远不会愈合。何况,乐队少了吉他手,成什么样子。”
靳清抬起头,看着小春,说:“我知道了啦。我去找他总行了吧!”
小春看他气呼呼地爬起来,问道:“易言那边怎么样了?”靳清穿外套的手顿了顿,咧嘴笑道:“还能怎样?吹了!”小春问:“你甘心吗?”靳清笑嘻嘻地说:“有什么甘不甘心的,没感觉,就分了。”小春眯着眼看他:“没感觉?那我昨晚听到有人在屋顶学狼嗷,是没感觉的表现吗?”靳清转身往外走,边走边说:“随你怎么说,我跟他完了,我现在活会,有好介绍就跟我说。”
小春答应着,韩紊紊从厨房走出来,拿着一杯热牛奶。小春看到牛奶就皱眉,韩紊紊笑眯眯地将杯子交到她手里,小春只好乖乖地喝下去。韩紊紊坐在小春身边,摸着她的肚子,说:“要好好补充营养才行,你看你,瘦成什么样子了。”小春搂着韩紊紊的脖子,亲了一口,说:“你好像真的把这孩子当成是你的了。”
韩紊紊笑着回抱住她,说:“当然了,这个孩子是你跟我的。你跟靳清说了么?”小春说:“还没有,反正那小子对这件事不上心,管他呢!”韩紊紊亲了小春的额头一下,说:“饿不饿?我给你买了提子蛋糕。”小春笑着点点头。

19 相忘

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感情,说穿了,就是一种记忆,一种感觉。记忆没了,感觉消失了,那么所谓的感情也就不再存在了。
靳清对这可是有体会。
就像对林夜的那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淡了,演唱会后,林夜被他的父亲送到澳洲休养,在那里遇到了他的最爱,现在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爸爸了。
当初听到林夜结婚的消息,靳清出奇地平静,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林夜的长相,假如两个人在街上见面,靳清甚至会认不出林夜来。小春说他薄情,可能一开始,他对林夜就不是爱情,只是不太纯粹的友情、亲情、衷情,混合在一起了,靳清便以为是爱情,其实不是。
那么,什么才是爱情呢?靳清不想知道,也害怕去究,好像在很久以前,他曾经碰到过,但很快就抽身了,所以他忘得很干脆。就像小春说的,他是个薄情的人,一般这样的人活着,是非常轻松自在的,前提是出门时要小心,别让人刺一刀。
站在十字路口,靳清压低帽檐,将墨镜推了推,与人群一同走过斑马线。他跟小春还有女儿约好了要见面,因为刚才遇到那个死老爸的旧情人,聊了几句,已经迟了十分钟了。
想起那个别扭的女儿,他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对面走过来的人之中,隐约映出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靳清记忆力一向不好,不过朦胧中,他还是记得十年前的那场演唱会。当时造成轰动,后来连年少不懂事时拍的A片都被传媒挖出来了。最大的收获,应该是知道了小春的姓吧。没想到小春是艺能天后的私生女,记得那时候,小楼下面整天都围满了记者,像要围到靳清他们饿死为止。
后来有人动用关系,将这件事压下去了。
靳清边想着,边望向那张脸。他想不起来那是谁。擦身而过时,那个人也望了他一眼,目光有些恍惚,眉头微微一皱,好像在努力回想着什么。熟悉的依卡露草本精华洗发水的味道,淡淡地弥漫在靳清身边,随着男子的远去渐渐消逝。
“我跟你约好,假如十年后,或者更久之后,我们相见时还会认得彼此,到那时候,我一定会”
好像在很久以前,有个人说过这句话,这句话并不完整,一定会怎么样呢?没人知道。
最终,他们也只是擦肩而过,彼此回头,眼前是密密麻麻的人潮。
易言转过头来,正了正领带,刚才他好像看到一个熟人,但又记不起来了,他把电脑包往上提了提,将刚才的怪异感觉抛到脑后去,从容不迫地往前走,他的车子就停在对面。
最终,他们都没有认出彼此。
同一片天空,匆匆行走的人们,谁也不愿停留多一刻。
靳清所追求的,易言所追求的,从未实现。

――完――
后记:因为动笔写了《生理期》,有些人物有必要交代一下,于是便完结了这篇文。
老实说,当时我是用什么样的想法写的,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不过结局是一早想好了的。
靳清是个心的人,多情,却又无情;林夜的道德意识很重,他的精神就像腐朽的铁条,看似坚强其实脆弱,与靳清在一起,无疑会损耗掉他的生命,所以,他选择了当朋友;而易言是理智型的,他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这样的人就算跟靳清在一起,也会以分手收场,“相见不如相忘”,对他们而言,应该是最好的吧。

番外篇?十年
昨天妈妈跟靳清有约,我死缠烂打着也跟去了。妈妈边开车边抽烟,嘴里骂着靳清没良心,甩了一个又换一个。我听了很不爽,虽然他们没有结婚,虽然我妈跟女人在一起,但毕竟她骂的是我爸。
到市区中心时,遇到红灯,妈妈将车子停在十字路口,等着灯转绿。我转头望向购物中心,那巨大的屏幕上,挂着靳清的巨幅海报,很经典的香水广告。
虽然他是我爸,但我跟他一点也不像,站在他的面前,我就像矮了一截。
妈妈往车窗外吐了个烟圈,把我的头扭回来,说:“看什么看,那老小子有什么好看的,看你老娘我还比较有料呐!”我暗中翻了翻白眼,妈妈都三十好几了,却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不单个性像,连外貌也是小孩型号的。
“陆晓风,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妈妈的声音大了起来,差点把我的耳膜吼穿,我摸着发痛的耳朵,说:“听到啦,别叫那么大声,你不是淑女么?”妈妈瞪着我,将烟塞到另一边的嘴角,说:“你敢对你韩阿姨说,我就打你屁股!还有,今天去见靳清可是瞒着你韩阿姨的,你嘴巴收紧一点!”
静了一会儿,我拉拉她的袖子,说:“妈,妈。”她说:“什么事,叫魂啊!”我说:“我昨天遇到变态了。”她兴致来了,问:“什么类型的?”我说:“什么类型啊,就是变态伯伯啊。我补习完绕了个圈子去面包店,买了根法国面包,很硬很长的那种。回家晚了一点,在路灯下碰到个穿大衣的伯伯,挡了我的路,我想饶过去的时候,那家伙拉开衣服,里面什么也没穿!”
妈妈兴趣来了,追问着:“后来呢?”我说:“后来啊,我用法国面包揍了他一顿,面包不能吃了,好浪费哦。”妈妈握着拳头,凶狠地说:“你应该把那家伙阉了!”我翻翻白眼,说:“妈,你迟早会犯人命官司!”“臭小子!”妈妈擂了我一拳。
“阿!”妈妈突然叫了声,直勾勾地望着斑马线。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是靳清!”我很高兴,大声叫着。就算是在人潮中,他还是闪闪发光,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妈妈的眼神却很奇怪,特别是看到一个高瘦整洁的男人与靳清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有种我说不出来的感情,好像很伤心,又像在庆幸着,总之很奇怪就是了。
我拉拉她的衣服:“妈,绿灯了。”她没反应。我再叫一,她才回过神来,有些艰涩地说:“相见不如相忘,这样才是最好的吧。”
我听不懂,问:“妈,你说什么?”她咧嘴一笑,说:“笨蛋,都说你是个小孩了,当然不懂了!”我不服气:“我不是小孩子,我都十岁了!”妈妈弄乱我的头发:“十岁就是小孩子!”
我不想争论下去,说:“快点开车,靳清已经进银座了!”
妈妈扶着方向盘,嘴里说:“好,好。”眼神却带了丝茫然,惆怅,还有一些道不明的东西。
很多年以后,当我在台北街头与一个人擦身而过,他叫住我,满面期待地问:“你还记得我吗?”
那是个似曾相识的男人,可我实在是记不起来了。然后他说他是我的前任男友。他的眼神,与妈妈那时候的很像,真的很像。那是一种很悲哀的眼神,我一生都无法忘记。
爱情其实很微妙,分手以后,要是双方统统都忘记了,到底是公平呢,还是不公平?我无从知晓。
我只记得,当年,在我十岁的时候,我与妈妈坐在车子里看到了令人心酸的一幕。因为当事人都忘记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