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伊塔卡 BY 李忘风
我回到了我的伊塔卡。
比十年还长的时间,时间。
时光如水。
弗兰克今年应该二十六岁,而艾萨克也该二十四岁了,我们共同的,最小的,总是惹养父和大家痛爱的弟弟,失明的弟弟,克莱门特,你还把德彪西的月光弹奏得那麽动人吗?
我是不相干的人,艾尔?卢西亚诺的儿子。
我英俊而高贵的父亲死於自杀,但是这并未能抵消他的“罪行”。
我几乎也要被杀死,可是他的出现,拯救了我的一生。
──玫瑰无因由,开即开。
当时他的手边有一朵白色的玫瑰,他用自己蓝色的眼看著它,好像要融化掉那美。但我承认,我再未见过比他还让人心动的人了,和我的父亲相比,他除了拥有了我父亲所有的一切气质之外,还多了一种,我说不出,却让我心动的气质。
──理查德,今後你就是我的孩子,我会比你的亲生父亲更爱你。
抑郁沈默的是弗兰克,那个时候他是养父最大的孩子,整洁的外表和礼貌地谈吐都表示出他似乎是一个小绅士,但是我更觉得他是一个小恶魔,我看穿了他的骨头,看透了他的脑子,实际上,又或许我没有。
艾萨克的性格和养父一家都不太象,但是那的确是他。他喜欢大声说话,没有节制的笑,打架和恶作剧让他活得自由自在。他第一看到我,就和我打了起来,後来我用拳头打掉了他一颗牙。
最後是那个双目失明的孩子。他得到了养父最多的爱。我曾亲眼看到气质优雅的养父在克莱门特的床边默默落泪。我有些嫉妒克莱门特了,虽然他失明了,可是却得到了我认为最珍贵的东西。
我十五岁,养父四十岁,那一年,我被他牵著手,象父亲那样把我带走。
我二十二岁,他已经四十七岁了,岁月无损他的容颜,我甚至连他的皱纹也是那麽喜欢。
我喜欢沈淀其中的岁月,那是我所没有的。
我和弗兰克无意间曾偷看到他和弗兰克的教父在床上,他放荡地叫得象一个表子时,也是那麽迷人。怪不得,那个看起来总是严肃得让人生畏的男人会露出如此愉悦的神色。
狠狠操他。我在门边诅咒著,恨不得压在养父身上的人,是我。
──先生,您要今天的报纸吗?
弗兰克当时惊恐而浑身发抖,可是我却因为比他年长,更因为我早在学校的更衣室和一个同班的男生已经做过这种类似的事了,所以,我只是嫉妒得发狂。
那时,我在哈佛读书,可我仍坚持抽空回来,仅仅因为我想见他。
──来一份吧。
我掏出零钱给了在车站兜售报纸的小贩,我展开报纸,看到了头条。
报纸上登载著他的遗像,看起来和十年前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头发几乎全白了。
他的眼神依旧温和,笑容可亲。
你喜欢喝的茴香酒我这带了两瓶,是钦赞诺的,味道非常纯厚。
弗兰克,你父亲死了,你现在高兴了吧。他活著的时候,他总说恨他,当著他的面诅咒他。
而谁还会坐在沙发上,静听你弹琴呢,克莱门特,你的哥哥们都冷漠而古怪,你的母亲则是一个早死的女人。
有一年寒假,我从学校回来,他把我叫去了卧室,那个该死的,让我嫉妒的红发男人没在身边,听说他到英国去了。
──理查德,你是一个有天赋的人,我很高兴你能进哈佛读书。这个寒假,你帮弗兰克和艾萨克辅导一下功课吧,弗兰克还不错,或许能读上不错的大学,可是艾萨克实在让我太失望了,他又留级了,他竟把他的同学的肋骨打断了三根。

说这话的时候,他有些老了。他的手指的形状很纤长,却不柔弱,此刻正焦虑地叩在沙发的把手上,不安地敲动著。我知道这是他的习惯。
门外有嬉笑声,是艾萨克在院子里和保镖们玩篮球。以前院子里的大理石象都被拆了,留出空地修了一个篮球场。
然後,他抬起头看著我,眼里是我喜欢的,象水波一样流动的蓝色。
──你知道吗,理查德。他停了一停,好像很犹豫。──那件事,弗兰克他恨我,他骂我是变态,还叫我去死。我伤心透了,你也恨我吗,孩子?
他知道我也看见了,弗兰克愤怒地冲进去打断他们的时候,我躲在门边,却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我为什麽要恨您呢?我反问,装出一副坦然的样子,如果真要说我恨他,或许是恨他为什麽不和我Zuo爱。──我爱你。我就这麽说出来了,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
他张著嘴,很吃惊。但是随後又平静下来了。
我二十二岁,年轻却冷漠,我身上的气质很象我死去的父亲,也很象他。但是有一点,我谁也不象,那就是我对待感情的做法。
他坐在沙发上,是我的艾尔佛瑞?道格拉斯。是那朵没有因由而绽放的玫瑰。
我坐到了他的大腿上,手指从他眉梢开始往下一点一点地抚摸。我闻到了他身上总带著的淡淡的香水味,好像一瞬间,时光就在我们的凝视中走远了。
艾萨克在院子里玩篮球的声音,渐渐变弱。
我偶然间看到的天空,悲戚却美丽,如祭台一样神圣。
我吻了他。把手伸进他的西裤里,他的手想阻止我,但是他的眼神却在引诱我。
塞壬在唱歌,我的船驶到海上,和礁石碰撞,沈没。
我的手第一和他的身体最火热的部分接触,他不安地瘫软在了沙发里,微闭著眼,头偏向一边。
我知道,他不愿意在我的目光里遭受侵犯。
但是,我希望他看著,我承认我的内心里充满了亵渎神灵的欲念和渴望。
院子里的打闹嬉笑声又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的表情变得痛苦,性器在我的手里发抖,我一只手掐住了那让人兴奋的家夥的根部,另一只手却在那实行过古老仪式的前端轻轻地揉弄著。
前列腺液一直流到了我的手上。
他终於在这样的折磨下,转过了头,看著我,双唇无言地微颤。
他的眼睛就要燃烧起来了,如熊熊烈火,蓝色的火焰,同样的,是他的身体。
炽热也同时燃烧著我,从我的手心开始。
我没再折磨他,因为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泪光。
我爱他。
他把白色的灼液全释放在我的手里之後,我放开了他。
──瞧瞧,孩子,你对我做了什麽啊?他的目光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我看不清,也不理会。
我抓住了他的手,那时虽然他还年富力强却并未反抗我。
我用他的领带捆绑他,用他的手帕堵住他的嘴。
最後,当我脱下他的裤子时,他俯在沙发上的上身才开始挣扎了起来。

其实,一开始他就是自愿的,如今他也只是故作反抗。
我以为我明白了养父的伎俩,於是,我嘲笑他,带著心痛。
他就如一个被驯服的情人,被我压著地跪在波斯地毯上,上身俯在沙发里。
我抓他的腰,他一阵颤抖。
我进入他的身体时,他就哼了起来。
他的双腿,象懂得某种神秘韵律似的,颤著,抖著。
白色的液体流过他的腿间,就象河流。
我伸出了手,在这欢愉里抓住他坚硬而火热的前端。
屋子里安静地只听到我们交合的声音,呻吟。
钢琴静静地横在一边,寂寞的琴键或许希望有人去弹。
大祭台似的天空最终变得阴暗。
艾萨克欢快的笑声和篮球撞击篮板的声音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他哭了,声音呜咽。
他回过头,虚弱无力地看著我,泪水已经滑落到鼻翼。
我以为他原本就是一个放荡的人,刚才的一切只是挑逗我的伎俩。
我终於意识到我做了什麽,我匆匆地解开了他,跑了出去,手心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然後,我伸出舌头,贪婪地舔光了我养父给我的礼物。
然後我想流泪的时候,弗兰克出现在了我的身後。
弗兰克从那个时候起就站在我背後,我转身过去,挨了他一记耳光。
他已经不再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线条优美的脸逐渐显出男人的魅力,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和养父都是那麽象。
只是,他的眼神里缺少一种让人爱恋的温柔。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准备和他发生过多的冲突。
但事实上,我错了。所以我说他是恶魔。他抓住我的头发,拼命踢我,打我。
我不甘示弱和他扭打成了一团。
他比我小七岁,当时我占有优势,我象揍倒小艾萨克那样,把他也摔在了地上。
──呸,该死。他对著已经穿好衣服下来阻止我们的养父狠狠地啐了口唾沫。
我真想冲上去扭断他的脖子,可是艾萨克却哈哈大笑地嘲笑著我们两狼狈的样子。
报纸上登载今天是养父出殡的日子。他已经死了一个星期,可我在那不勒斯却未收到任何电报。二十四岁那年,因为我和弗兰克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以及养父和我之间的尴尬。他在征得我的同意之後把我送去了英国。
送我去机场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个拥抱。
这个温暖的拥抱使我流泪。

我在牛津继续完成学业,之後谢绝了养父替我安排的进入家族公司的工作,独自去了我的第一故乡意大利。
那不勒斯的海港边,我时常看著大海出神。
我不再和养父家人联系,但我非常想念他们。
直到两年前,我曾在纽约呆过的一位叔叔告诉我,我的父亲,当时被人们尊称为“高尚的卢西涯诺”的艾尔?卢西亚诺并非死於自杀,而是我的养父一手安排了他的死亡。
日和月的习惯原本就是一种交替欺骗。如今,我尝到了这滋味。
虽然之前从未接受过任何训练,但是血统的魔力却让我在很短的时间里学会了我父亲会的一切,包括我从不熟悉的,杀人。
我辞掉了在意大利一间服装公司的高层职位,放弃了优越而舒适的生活。
我已经死去了,另一个人活著。
──先生,您的皮包掉了。一位行人提醒我的手提包掉到了地上,我有些愕然还没能从养父的死里回过神来。
──谢谢。
一缕乡愁。我们将这缕乡愁变换著,它不在这儿。
是谁杀死他。我并不知道,他死於一场谋杀。
然而,在我的印象里,养父从容优雅的身姿永不会被死亡的阴黑所遮蔽。
然而,同样的,我那英俊高贵的父亲,我也曾以为他不会死去。
但是最终,没有人能拒绝支付那一枚银币。
报纸上详尽地而冷酷描写了他死亡的惨相,并把这戏谑地称为是黑手党之间的互相清洗。
他的尸体被人在正街上发现。他被绑在自己的车座上,被人强迫灌下了足以致死的毒药。
之所以是强迫,因为报纸上写到,他曾尽力反抗过,可是却换来残忍的殴打和折磨。
──统治纽约地下世界二十年的恶棍惨死街头。这是报纸对他死亡的评论。
可鄙的报纸竟称这个优雅温柔的男人为恶棍,可我已经不再计较这些诬蔑。
我只想,他一定很痛苦,他不该遭受这一切。
他温柔而亲切,善良而正直,每每著到我们,总是微笑。
他乐於助人,来寻求帮助的人最後总是感恩戴德地吻著他的手离去。
我想起他宁静的眼神,想起他慈爱的面容,咬紧了牙关。
我在英国和意大利的十年里,总共收到过他写的十封信,几乎是每年一封,可我从没回过他。但他从能通过各种办法找到我的地址,我想,他应该也知道我已经知道了我父亲的事。
最後一封信是圣诞节时寄来的。
──我的孩子,你现在还好吗。他仍叫我为孩子,这称呼多年来一直没有改变。他一般不在信里写太多内容,只是问候和祝福我,但是那封信里,他的笔下却隐约有了种哀愁。
──现在我总想起你们小时候的事,那时,你和弗兰克,艾萨克,克莱门特都是我手心里的宝。但是现在,你们都长大了,我也不可避免地老了。理查,有空回纽约看看我这老人吧,你要记得,不管你走到那里,这里都有你的父亲,你的兄弟,都有你的家。
在信里,他没再提过那件事,就好像根本没发生过似的。
然而这让我更加痛苦。

我那时因为头脑里还偏执地认为他在欺骗我,所以没有准备回去,但是过了圣诞後不久,一直到二月,我终於下定决心回一趟纽约了。
就算他象要了我父亲命那样,要我的命,我想我也只能给他了,因为我发现我还是爱他。
那麽地爱他。
现在,我回来了。连他的最後一面也见不到了。
十年之前,我在泪水中离开这个城市。
十年之後,我回来了,泪水流在心里。
我的父亲,亲生父亲,总是牵著我的手慢慢地穿行在纽约的街道。
而我,已经忘记他的温暖,只记得养父也那麽牵著我,一直来到後来我们所居住的家。
──从今天开始,理查德你就是这家里的一员了。那时候养母也还在,她温柔地笑著和英俊的养父一起,让我羡慕。
羡慕和嫉妒之间只有一条线的距离。我很清楚。
我最终迈过了这道线。
我的头顶有一轮苦闷的太阳。
坟地里一片静谧,我去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一开始,就晚了,不是吗?
我轻易地找到了养父的墓碑,他的坟地周围都是新鲜的,一大簇白玫瑰就放在面前。
那个一直以来总在养父身边的男人穿著黑色西服站在碑前,他是弗兰克的教父,也是养父的秘密情人。
於是,我停下脚步,嫉恨又开始缠绕我那不宁静的心了。
他也老了,头发白。
他默默在养父的坟前站了一会,低低地诉说著什麽,然後转身离开。
我看清楚了养父的墓碑,上面除了纪录下他活过的岁月之外,只有一句墓志铭:
──你不应该为我难过,我仅是一名过客。爱伦坡的诗句,我听他轻声地读过。
──理查德,我的孩子,我爱你。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忘了我是他仇人的孩子了吗?
那不勒斯的海浪声,拍打著我的心。
我再也不清楚这个世界上的爱。
我再也不清楚这个世界上的恨。
随著生命的消亡,一切都象被写好那样,呜呜咽咽著,消亡。
我摘下了一朵白玫瑰拿在手里,记得我的生父很喜欢这种。
我茫然无措地掐下了一片瓣,又一片。
苦闷的太阳在我的阴霾的头顶。
──理查德,你回来晚了。

我没有留意身边有人,等我发现的时候,我看到了弗兰克正在那里,冷冷地看著我。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他真是象极了养父年轻的时候,乌黑的发色,幽的蓝眸,削薄的唇,以及那张轮廓优雅的脸,他完全是一个让男人和女人都会著迷的男人了。
除了冷漠,除了冷酷,他显得是那麽的风度翩翩。
注释:
第一句中的″乡愁″隐喻著死亡,句出里尔克的<挽歌>.当然乡愁这个意象在文学创作中常被隐喻为死亡.生死纶回,死亡就是我们的故乡,由她出发,我们来到了生,然後又归去.
一枚银币,传说度过冥河阿刻戎的人都要向那里的船夫付一枚银币.
他笔直地向我走过来,眼里是嘲弄。
──你再也没法和他玩那些恶心的游戏了,你感到伤心,是吗?他竟敢如此侮辱他的父亲,我并不介意他侮辱我。
我想我一开口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所以,我没有说话。
他还是那麽邪恶,象一个恶魔。我开始怀疑养父的死是不是和弗兰克有关。
──你以为我杀了他了吗?哼,理查德,瞧你这该死的眼神,你想责问我?!他轻易地看穿了我的想法,正以另一种轻而易举的方式让我难堪。
──再怎麽说,他也是我亲生父亲。即使他和你做过了,和很多人做过了,我也只能不幸地做他的儿子。其实,我一丁点也不愿意做他的儿子,我看你倒是很乐意。
NEVERMORE,永不再返。
我象那个询问渡鸦的男人一样的徒劳,一样的痛苦。
我多麽痛恨面前这个狂妄的人,他竟把我所珍惜的一切视为他的不幸。难道他不知道,他的父亲已经再也不会站在他面前了吗?不管曾经发生过什麽,一个给予你生命的人离开了,你怎麽能表现得如此冷漠甚至是残酷?
我冲上去一拳打中他英俊的脸。
──弗兰克,你这混蛋!你这混蛋!我重复著徒劳的怒吼,眼泪不知不觉地涌了出来。
他已经比以前长得要高了许多,壮了许多,和我的身段不相上下了。但是却比我凶狠得多。
我想揍他,结果却被他打倒在地。他抡起拳头揍我的鼻子,揍我的下巴,活脱脱一个流氓。
我的鼻子流血了,脸也肿了起来,耳朵里象钻进了一辆火车似的响个不停。
差一点,我以为要看见红色的太阳。
──怎麽样,你以为你还能打得过我吗?他轻蔑地笑我,英俊的脸上带著恶魔般的笑。
我不愿意他这样糟蹋这张脸,所以我闭上了眼睛。
──弗兰克,你还在这儿做什麽?艾萨克的声音传了过来,显然他刚参加完父亲的葬礼,心情还很不好,所以我睁开眼就看到他失去往日光彩的面庞。
他也终於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了,和他哥哥并不太象,或许也不太象养父,更多象他的母亲,他的眼睛大大的,嵌著一对灰蓝色的眼珠子,炯炯有神,而发色则比弗兰克的要淡一些,近似棕色。
然後他看到了我,吃惊地张大了嘴。
──理查德哥哥?虽然十年没见,而且我被弗兰克揍得象个猪头,可他仍认出我来了。
──你好,艾萨克。我躺在地上,苦笑著和他打招呼。弗兰克正慢慢从我身上下去,他动作矜持地整理著领结的动作,也象极了他的父亲。
艾萨克哭了。
他走上来,和我拥抱在一起。

──爸爸死了,那些人杀了他。他重复了悲剧,我的心又被撕裂了一。
──我们找出谁干的,然後替父亲报仇,好吗?我捧著他的脸,吻他。他笔挺的鼻梁顶到我的伤口,真让我难过。
──弗兰克,你听到了吗?!我转过身,对站在一旁似乎只是看戏的弗兰克大声咆哮了起来。我不知道我哭了,可我觉得我的嘴里咸咸的,我的眼则模糊一片。
弗兰克一直没有流泪。
艾萨克也骂他是个狠心的人,他还告诉我,这件事还没有告诉他们双目失明的弟弟克莱门特,他们怕他受不了。
──他现在在英国皇家音乐学院学习,下个月他就要举行自己的个人音乐会了。谁都知道,养父活著的时候最宠爱他,不仅因为他是最小的孩子,也因为他所遭遇的身体残疾。
──弗兰克那家夥什麽都不管!你不知道啊,理查德,自从你走了之後,他就象变了个人似的,他太让人伤心了。
的确,弗兰克变得比以前更加冷酷了。
我望著他,他也望著我,面无表情,既不高兴,也不伤心。
是啊,我已经变得不了解他了。
在养父的遗嘱里,他把庞大的财产了分成了五份。我,弗兰克,艾萨克以及克莱门特每人分到百分之十五的财产,而剩余的百分之四十养父却全给了那个红头发的男人。
这是个相当让人吃惊的决定。
但是奇怪的是,除了原本不打算参与分割家产的我之外,弗兰克一点也不吃惊。
艾萨克愤愤不平起来,他不明白为什麽一个外人可以分得如此大的份额,虽然对方跟随他的父亲多年,也是弗兰克的教父,可自己作为直系亲属竟然只能分享到百分之十五的继承权。
──对不起,这是您父亲的决定,他早在十年前就立好遗嘱了。律师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还有,如果他死於非命,他请求大家不要去追究这事,也不要为他复仇,让他安息吧。
屋子里顿时出现了一阵唏嘘声。养父似乎是料到了自己的悲惨的命运吗?他为何会留下这样奇怪的遗嘱。
我想我大概知道这原因。
因为养父爱著那个男人。
他们炽热地搂在一起,旁若无人地亲吻。
互相叫对方的名字,然後笑著,又吻在一起。
那个男人在听到这份遗嘱後,从漠然里猛地抬起了头。
我看到他的脸上流露出了的悲伤,他看了眼弗兰克,只有那个时候弗兰克的神色才开始有些惊慌。
──教父…他叫住他,想要说些什麽。
──弗兰克,我做了这辈子最大的错事。
那个男人悲凉凄怆地笑了起来,他对弗兰克摇头,退著步子离开了房间。
接著,是弗兰克凄厉的惨叫。他大喊著,
──不!他似乎知道什麽事发生了,跟著跑了出去。
那一瞬间,我也知道了。
此刻,我才知道养父是个多麽聪明的人。

爱上他的人,注定要付出一生。
我开始付出的时候,他死了。
也带走了我永远的怀念,永远的爱。
红色的风,消失在天空。
我又听到了那不勒斯的海浪声了。
如寂寞滚滚流淌。
弗兰克的教父,养父的秘密情人坐在养父卧室的椅子上。
他的面上已经呈现出死灰。
口鼻流出黑色的血,脚边倒著一瓶药剂。
毒性发作得很快,他已经不能说话,当有人提出叫救护车的时候,他艰难地摇了摇头。
冷酷的弗兰克此时哭得很伤心,他跪在那个男人的身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好像要抓住他渐渐流逝的生命。
一个苦涩的微笑过後,那男人盯著桌上的相框断了气,他苍老悲凉的脸上写满了懊悔和凄楚。
艾萨克惊呆了,瞪著他的大眼睛好半天说不出来话。
我想他是不会理解养父和这个男人之间的感情的。
养父是那麽温柔的人,最後一刻却被自己所爱的人伤了心。
他们彼此爱,如今却只能彼此伤害。
想到这里,我流出了眼泪。
被玻璃窗折射过的阳光穿透玻璃斜斜地映在桌上。
相框里的照片立即从旧日的时光里焕发了光彩。
我、弗兰克、艾萨克站在一起没有忧虑地笑,腼腆的克莱门特则被养父亲切地搂著肩膀,养母恬静地微笑著靠在他身边,那个红发男人也爽朗地笑著站在大家的身後。
摄像机忠实地纪录下了这个瞬间。
这副照片摆在这里渐渐被人遗忘。
现在它又被人记起了,
可是,时间已远。
艾萨克痛哭著走近了我身边。
他再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到闯祸的小男孩,
能让他宽慰和安心的肩膀如今已不多。
我看到那个男人已被死亡的浓荫所覆盖的脸,他的唇半张著。
似乎正阴沈地诉说著逝去的爱情。
他毁了这一切,现在又後悔了。

在痛哭之後,弗兰克表现得极其狂躁,他抓起桌上的相框扔到了地上,狠命地踩著。
──你这个虚伪的人,他已经让他痛苦半生,为什麽到死也不肯放过他!
接著他大声地哭喊著他教父的名字,那悲恸的神情使他看上去似乎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可笑,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竟不是给予了他生命的父亲。
玻璃相框碎裂的声音,犹如时光被划开了一道伤痕。
艾萨克冲过去,抱住弗兰克想阻止他的疯狂,可是最後,他们兄弟两打起来了。
我在一旁盯著那具尸体发呆。
到最後,他都让我羡慕。
我想,我不再嫉妒他了。
很清楚了,事情。
弗兰克的教父服下的毒药和可怜的养父被人强迫灌下的一样。
我早就明白了这一切,艾萨克则显得悲愤无比。
──他怎麽可以这样对待爸爸?爸爸一直把他当作最信任的人来看待,甚至把大宗遗产都留给他,而不是我们!这个冷血的男人,他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怎麽会如此狠心地杀了爸爸呢?
他说著话,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他已经完全是一个大男人了,可哭起来仍象一个小孩子。
曾经,他和人打架被打断了腿,也不流一滴泪,从小就是个坚强甚至残忍的人。
而现在他哭泣著,如此伤心,我几乎都要被他感染得流下泪来。
没过几天,我们的弟弟克莱门特也回来了。他从人们的口中听到了养父去世的消息。
他放弃了筹备已久的个人音乐会,从英伦三岛回来了。
我有十年没见到他,他已由一个沈默的孩童变成了充满优雅气质的英俊少年。
灰蓝色的眼虽然没有光彩,但是却让他看起来总陷一种难以自拔的孤独与寂寞之中,让人怜爱。
和我们想像中的不同,少言寡语的克莱门特并未表现得过於悲伤。
我们带著他去了养父的坟前,他亲手献上了一束白玫瑰。
他用颤抖的双手摸索著墓碑上刻的字。
──爸爸,你不会是我的过客。你永远活在我心里。
那双适合在琴键上跳舞的修长手指,一笔一笔地在镌刻下的石痕上游走。
当他的手指停止在养父去世的日期时,我听到了风的声音,夹杂著压抑的低泣。
德彪西的月光,曾是养父生前最爱的钢琴曲。
克莱门特优雅地坐到了钢琴前,让这间空荡荡的卧室变得不再寂寞。
一切又回到了过去。

──小克莱,为爸爸弹一首曲子吧。
养父微笑著坐在沙发上,听著他双目失明却音乐天赋高超的小儿子为他弹奏喜爱的音乐。
他会和著拍子,轻叩著手指。温柔的笑,让任何人都爱慕。
如水波泛起涟漪的一样宁静优美的琴声在屋子里低诉著逝去的岁月。
最後一个琴音消失的时候,并非突然停止,而是远远地飘开,渐渐地淡去。
克莱门特终於再也按奈不住心里的悲痛,他俯在钢琴上,大声地抽泣了起来。
──爸爸,爸爸!
他终究还只是个孩子,艾萨克作为他的亲哥哥,把他抱在了怀里。
──克莱门特,你别哭了,爸爸最爱你,他要是知道你这麽难过,他也一定不会安息的。
可是谁也没注意到,站在一边的弗兰克如今是多麽的落寞。
弗兰克变得更加阴郁了。我甚至觉得他开始憎恨身边的每一个人。
──理查德,拿著钱滚吧,这儿不再需要你!一叠支票和产权书扔到了我面前,弗兰克作为家族的继任者,当然有资格在养父死後驱逐我这个外姓人。
我记得我的生父对於金钱一直都十分淡泊,他出门上街常常一美分也不带。
──我不要钱,我也会离开。养父死了,你以为我还能有什麽留恋的呢?这话气坏了他,他漂亮的眼立刻变得凶狠起来,象是要撕碎我。
──把他毒死的人,是我。他面色可怕地笑了起来,显然是在故意伤害我。
他成功了。
而我无辜地承担了一切的伤害。
──为什麽?我竭力控制自己,声音却已经颤抖不已。我又想起了养父写给我的信,他说他怀念过去,怀念我们还是孩子,乐意围在他身边的时候,因为之後不久,弗兰克就变得那麽仇视和憎恨他。伤透了他的心。
──弗兰,弗兰。
──他以为叫我的名字我就会放弃杀他的念头。
弗兰克无视我的痛苦继续残酷地撕裂我的心。
──我原本可以立即杀了他,可是我太恨他了,一想到他让我承受的痛苦,我就忍不住想好好折磨他。想听听吗?理查德哥哥。这个残酷的人又象最初时那样叫我哥哥了。
──好了,弗兰克,艾萨克,你们过来,来了位你们的兄弟。以後他就是你们的理查德哥哥。养父英俊的笑容让我觉得得到他如此的爱是一种莫大的荣幸,以至我当时在那两个小家夥面前紧张而局促,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我鸡奸了他,就象你做的那样。
他终於把最恐怖的话说了出来。我惊恐和愤怒得无以复加。
──怎麽,报纸上没登出来吗?他年纪虽大,可是身材仍好,我差点忘了我到底是要做什麽了。他笑了一声,轻蔑而残忍。──然後我好好揍了他一顿,把他那张虚伪的脸揍了个稀烂,在他悲泣他的命运之时,我掐住他的脖子把毒药灌进他的嘴里,接著,他就丑陋地死去了。
──弗兰克,你是不折不扣的一个畜生。
我听到我声音突然变得嘶哑而难听,好像已经吞服下了会灼坏嗓子的毒药。
我可真宁愿替养父遭这些罪。
──瞧瞧我的弗兰克,多麽让人骄傲的孩子。养父拉著弗兰克的手大加赞赏,他刚在一校际的篮球比赛里获了奖。我站在一边也感到高兴,弗兰克那时还很腼腆害羞,一句表扬的话就让他红了脸。

──谢谢,爸爸。
谁会料到多年之後,这个对著父亲腼腆微笑的男孩会变得如此残忍。
──你不用骂我,理查德,我们都是为了爱。你爱他,而我爱的却是我的教父。只要他不死,教父就不可能属於我,可是,他死了,把我的教父也带走了。我狠不得把他从坟里挖出来,把他的尸体剁烂!
弗兰克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我。
但我什麽也听不进去。
我什麽也不关心了。
我痛苦地明白一件事,我不可能杀了他,不可能为养父报仇,因为他是养父一直爱的长子。
或许他并不知道,可是我却知道。
──你继续活在仇恨里吧,如果这能满足你残忍的心,弗兰克。老实说,你是一个蠢货,是你亲手葬送了一切。你真是世上最愚蠢的人。
那已经长得身强力壮的绅士立即冲过来揍我,我连还手都忘记了。被他打倒在地。
他的目光通红,因为愤怒和悲伤。
──是啊,我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人,你难道又不是吗?你竟会爱上杀父仇人,理查德?卢西亚诺,你死去的父亲才会嘲笑你的愚蠢!
──尽情嘲笑吧,我不在乎,早在十年前我就不在乎了。我爱他,我就是爱他,我不是狼心狗肺的你,他给了我第二生命,无论如何我都会爱他!你这个蠢货,你忘记是谁把你生出来了,你忘记是谁把你养大了,你忘记他多麽疼爱你了吗?你竟然为了那样的原因杀了爸爸,你才是蠢货,弗兰克,你这个蠢货!
最後我尖叫了起来,弗兰克一拳揍在我的太阳穴上,打得我眼前发黑。
後来,他打累了,我也没力气再骂,象一条死狗那样,我躺在地板上,他目光凌乱地看著我。
我从他的眼里渐渐看出了痛苦而悔恨。
只有痛苦的时候,他才和养父最象。
他优雅的眉如今拧在一起,锁住了忧愁。
他的眼中晕影逾,被升腾的雾气遮掩,戾气消失殆尽之後,我看到了无可化解的悲哀。
他的唇微微地张著,并没有吐出一个单词,那优美开合的弧度,以及单薄哀戚的唇形,让人想用一个吻来安慰。
但我惟愿不要见到这样的他。
於是,我挣扎著说,
──让我走,不然你就杀了我。你这杀人犯。我冷冷地朝他吐了口血水。
血水溅到了他的衬衣上。
他的手开始紧扼我的脖子,我被掐得昏了过去。
让他掐死我吧。
我在昏迷前这麽想。
那麽多的爱,也曾那麽沈,却在一个恨的瞬间被轻易抹消。
这世上的爱总是显得太轻薄,而恨则太沈重了。
我亲爱的养父,你教导我们要去爱人,不要去仇恨,可是最後你得到了什麽?

酒红色的海上,我比奥德修斯航行得更远,更悲伤。
我从一片噩梦中醒来。
那匹暗夜的牝马一直不肯放开我,她不断地让我看到我可亲的养父伤痕累累的模样。
──爸爸…
我毫无知觉地梦呓著,直到脸上挨了一记鞭子。
是弗兰克,不知道他从那儿找出了一根皮鞭,正气势汹汹地站在我面前。
我被他绑在养父的床上,非常专业的皮质手铐锁住了我的双手和双脚。
我稍稍一动,立即觉得乳头疼痛,性器被拉扯。
太可怕了。他对我做了什麽?
两个铁夹子分别咬住我的乳头,连接它们之间的铁链一直延长到了下面,那里有个金属环。
对,我性器感到的束缚感正是这闪光的金属环赐予的。
我一点也不清楚他那儿来的这些东西,包括我身上的“装饰”。
──弗兰克,你疯了吗?快放开我。
──理查德,你难道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你亲爱的养父留下来的吗?
他冰冷地微笑,让我的呼吸差点停止。──我早就说过他是个变态,可你却不知道。他勾引你去上他,也只是为了满足他变态的性欲而已。可怜的理查德哥哥,你的作用,对他来说就和这些工具一样。
他用刻薄的言语刺激著我。
我愤怒地挣扎著,也不去管身体的受到的禁锢。
──你一直渴望著在这张床上和他好好做一场吧。
弗兰克用鞭子准确抽打到我的腹部,牵动著铁链下的金属环。
他是故意的,连笑都是。
──弗兰克,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我大骂他的无耻和卑鄙,嘴立即被他用胶带封了起来。
为了教训我,他先是用鞭子劈头盖脸地抽了我一顿,最後甚至捏住我的鼻子不让我呼吸,直到我的脖根都被涨红了,仍只是冷酷地看著我挣扎。
要不是艾萨克闯进来,我一定会被这个恶魔活活闷死。
──天啊,弗兰克,你在干什麽?!
艾萨克先是吃惊,然後是愤怒。他看到正在床上饱受煎熬的我,想过来解开我。
──别乱动,艾萨克,如果你不想挨枪子的话。
弗兰克的手里有枪,这把银质的转轮手枪不是属於他的,而是属於养父的。
艾萨克显然被黑洞洞的枪口吓住了,但他表面上仍表现得怒不可遏,
──你这个疯子,爸爸一死,你就发了神经吗?

──六颗子弹足以让你死六。我听到弗兰克冷酷地威胁著艾萨克,扬了扬手里的枪。
艾萨克感到愤怒和屈辱,但他无可奈何,他看了我一眼,闭上了嘴。
──可爱的弟弟,你走过来,脱下你的衣服,照我说的去做。
我听出了他口里可怕的暗示,拼命对著艾萨克摇头。
但是没用,弗兰克用被子蒙住了我的头,让我无法用眼神和艾萨克再做交流。
──快一些。我隐约听到他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艾萨克,你可不能听这恶魔的话。
注释:
暗夜的牝马:即NIGHTMARE的暗喻,恶梦.
我所恐惧的事终於发生了。
弗兰克要艾萨克侮辱我,侵犯我。
而且,我还听到他这麽说,
──艾萨克,你的心思哥哥还不知道吗?你喜欢我们的理查德哥哥有多久了?从他打掉你一颗牙开始?还是你看到他和男人在…
──够了,住嘴!
──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今天,你都得照我的话去做,艾萨克。
这两兄弟之间没再进行对话,但我知道艾萨克在他可怕的哥哥面前屈服了。
因为我听到他低声地对我说著对不起。
我未曾想过有这麽一天,会在养父的床上被自己的弟弟侵犯,而且一还是两个。
当艾萨克在我身体里狂热地索取著时,一旁的弗兰克为了增加我的痛苦,撕开了我嘴上的胶带。
──你能说会道的嘴一定不想闲著吧,理查德哥哥。他对我笑,英俊的脸比撒旦还可怕。
我以为他要那麽干,但是他却把枪管伸进了我的嘴里,一直往里伸,塞满了我的喉咙。
不由自主地身体开始收紧,艾萨克狂热的眼神燃烧了三倍。
四倍,五倍,更多。
我被他失去理智的眼神折磨得痛苦不堪。
那是我亲密的弟弟,他不能用那种眼神看我,不能。
弗兰克仍旧把枪往我嘴里捅。
我的口腔被枪管弄破了,血腥味道逆流向喉咙。
我想吐,艾萨克把Jing液弄在我里面了。
我想吐。
突然有一只手猛地拉扯起我胸前连著乳头和性器的铁链,我急促哼著,无法逃避。
我可耻地达到了顶峰,身子跟随著热浪起伏。

那不勒斯的海,一瞬间在我的脑海里变得昏暗。
没有办法。我闭上了眼,任由他们兄弟两在我身上放纵著。
我的知觉麻木了,只会象交媾中的野兽那样呻吟不断。
什麽时候,弗兰克取走了那把枪,我不知道。
一股浓腥味进入我的口腔後,我已经习惯得不再反抗和抵触。
我的舌头被火热的性器牢牢地压住,我的咽喉被刺激得不停收缩。
最後,他们放开了我。可我仍在一片混沌中,无法醒来。
隐隐约约间,我听到了艾萨克的哭声。
他抱著我,作为一个男人,在哭。
──别哭,艾萨克,这不是你的错。
我拍了拍他的背,虚弱地看著站在我们身後冷笑的弗兰克。
他以为他这样就击倒了我,这可怜的失败者。
我也对他笑,就好像没有经历过刚才的磨难。
──弗兰,弗兰。我学著养父那样亲昵地叫他,我看到他的脸色微微有些改变。
痛苦吗?
这恶魔也会感到痛苦吗?
──你为什麽要这样对待我们呢?这个世界上,你难道还能找出真心爱你的人吗?养父爱你,我也是。就算你这麽对我,我也不可能恨你。他的微笑已经完全不见了,相反是带著憎恶的恐惧。
他在恐惧什麽?或许我们的爱让他恐惧。
──告诉我,养父临死前对你说了什麽,他是不是说,他爱你?
我只是按照养父宽仁的性格如此猜测而已,然而似乎事实和这相差无几。
因为弗兰克的表情变成了痛苦,他不再敢正视我的微笑,也不敢看著他的兄弟艾萨克。
──理查德哥哥,你说什麽?
艾萨克对我的话大感疑惑,恐惧的猜想爬上他的脸。
随後,他就知道了养父真正的死因。
──对,说的没错。弗兰克低声地说。──我把毒药灌进他嘴里,他却挣扎著最後一口气告诉我,他爱我。你知道吗,理查德,那时他快死了,嘴里和鼻孔都在出血,对我说:他爱我。
两行泪水从弗兰克的脸上滑落下来。他的双肩簌簌发抖,开始低著头笑,哭,重复。
──他爱我,他为什麽要爱我?告诉我,他为什麽要爱我,爱我这个要杀死他的凶手?!
艾萨克象一只被激怒的雄狮,他从床上跳了下去,矫捷地打倒了还在悲伤中的弗兰克,随後他拾起了地上的手枪,一声比一声更痛苦地吼叫。
──别开枪,艾萨克!我的话说晚了,他已经失去理智地开了枪。
弗兰克倒在地上,鲜血从他身体里汩汩地流出来。

艾萨克没有再开第二枪,他似乎已经被这残酷的画面拉回了现实。
血腥味,混杂著悲伤的味道,还有低泣声。
这就是我所能感受到的一切。
──你们是兄弟,所以要相亲相爱,好吧,克莱门特,我的小天使,你弹一首德沃夏克的幽默曲好吗?我喜欢听。他温柔而慈爱地分开了正因为争夺玩具而吵闹的弗兰克和艾萨克兄弟。
很早以前这两兄弟总是喜欢因为一点小事就吵起来,甚至打起来。
养父在遗嘱里要求大家对他的死不要去报复。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总有一天会死在他爱的人手里。
他所爱的情人,他所爱的儿子。
他宁愿自己伤心难过,也不愿让我们这些无辜的人跟著伤心。
可是,这样的父亲,我也伤害过。
我无法再向他道歉了。
我泪流满面。
时间在走,你停留了下来。
弗兰克躺在地上无力地请求他的弟弟,作为一个凶手向另一个凶手请求,他的眼里浸满泪水。
──艾萨克,来,再给我一枪,送我上路。或许,我还追得上爸爸,对他说声抱歉。
在这间曾经温情洋溢的屋子里,如今出现了这一幕悲剧,没有人愿意看见。
──你为什麽要那麽对爸爸啊,你明知道他是爱我们的。你太残忍了。
艾萨克已不听弗兰克的话,他丢开了枪嚎啕大哭。
我们三个人,一时都以各自的方式哭了起来。
后来,弗兰克被送去了医院。艾萨克和我则隐瞒了他杀害养父的事实。
而还不知道所有残酷事实的克莱门特则对他可怜的兄长表现出了无限的同情,他焦急地向我询问着弗兰克的情况。
――理查德哥哥,弗兰克哥哥他怎么样了?
他睁着茫然却清澄的眼朝向我,焦急的神色写满了他青涩却俊美的面庞。
克莱门特将继承了他父亲最多最优秀的品质,我很早就知道了。
但是如今我依然为他纯洁而优雅的美感到心悸。
再过几年,他是不是会更让人心动呢?
我抓住他不知该放在那里才好的手,柔声安慰。
――别担心,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艾萨克已经去医院看他了。
艾萨克不再敢面对我。他对我做的一切让他感到羞愧和痛苦。
而我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我拉着克莱门特站在养父的卧室窗前,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院子里盎然的春意。
他亲自栽种的已经开了一季又一季,十年之前,甚至更早,我就有这样美丽的记忆。
――克莱门特,你想念他吗?
我突然淡淡地问,眼睛盯着坛里的一簇栀子。
那个习惯了黑暗,习惯了寂寞的孩子的手在我的手里微微发颤,我感到了他的痛苦。
――没有一刻不想。
克莱门特说完这话,我转过头去看他,晶莹的眼泪已经滑落到唇边,一直往下流。
十年。
我以为我不会再回来,我回来了。
就象奥德修斯在茫茫大海中的漂泊一样,最终我还是被命运的浪潮带回了这个地方。
我吻了克莱门特。
吻在他的唇边,饮干了他晶莹的泪水。
他还未从悲伤里回过神来,所以他没有推开我,反而因为巨大的寂寞和恐惧抱住了我。
亲密而可怜地叫着我的名字。
――理查德哥哥,理查德哥哥。
我曾经嫉妒这个兄弟,但是现在,我只想爱他。
他被我扶到了床上。那种亵渎神灵般的悸动和渴望又窜起在我的脑海里。
克莱门特仍在悲伤之中,沉默不言,不知道我将对他做的一切。
我看着他,一眼又一眼,一遍又一遍,呼吸也在慢慢地凝滞。
他被我猛地脱去了衣物,袒露出一具带着羞涩和纯净美的身躯,就象神话里那个让海伦也为之赞叹的帕里斯王子那么美。
而我并非那个海伦,所以我对这具美丽的身躯有着更为强烈的占有欲。
克莱门特缩起了身子企图躲避我的手,而鹅黄的床单把他微微蜷曲的白皙身体映衬得更美。
――原谅我。
就象艾萨克对我说的那样。我带着愧疚和更多无法抵御的欲望,抓住了他的双手压在头顶。
然后我吻他的乳头,吮吸它们,让它们变成蕾一样美丽。
他被迫伸直身体,完美无暇的身体因为恐惧或是兴奋而微微颤抖。
我看到了他那可爱的小东西慢慢地抬头,他太紧张了,或许还是第一。
――理查德哥哥,求你放开我。
他挣扎着,以他的泪水来恳请我。
可我残忍地没有去听,只是掏出手帕堵进了他发出动听声音的嘴里,慢慢塞实。

接着是这修长的手臂,我把它们用领带绑在了克莱门特的身后,他挣扎扭动时的身子是那么美。
我猛然想起了十年多前的一幕,那时那个优雅的男人也被我如此对待。
我不由自主地被克莱门特无助的面庞所吸引,这个时候,我恍惚中觉得他的眼似乎没有瞎。
因为它们是那么清澄,那么无辜地望着我,泪光闪烁。
――多象我们的父亲。
我吻了他的睫毛,他紧张得发出一声呻吟。最后干脆紧闭上了本就看不到一切的双眼。
他彻底放弃了,只剩胸膛激烈的起伏着,等待我将对他做出的一切。
在我分开克莱门特的大腿,凝视他羞涩而屈辱的表情时,
一种隐隐的悲哀,带着虚幻的感觉进入我的脑海。
不可逆转的是浪涛,是命运,是我命中注定的纶回。
我的生父相信着佛陀那拈一笑时所告诉这世间的真谛。
我的养父相信着上帝被钉上十字架那一刻所完成的救赎。
而我,什么也不相信,只相信某个瞬间的真实。
我自私而残忍地享受着克莱门特甜蜜的身体。
就象狄俄尼索斯的狂妇正撕裂着俄而浦斯的身体。
――克莱门特,你不应当原谅我。
我吻去他的泪时,几乎也要哭了出来。
天空的颜色越来越鲜艳,屋子里横成的钢琴也洒上了金色的夕光。
一日将了,可我们的人生却灰暗地延续着。
我坐在床上,解开了可怜的克莱门特。
留下他仍蜷缩着身子啜泣,我无言地离开了床边,站到了巨大的玻璃窗前。吞没在一片红色地平线上挣扎着堕落的红日,比任何时候都更美丽,悲戚。
轻叹。
――疯子,你这个疯子!克莱门特开始歇斯底里地尖叫,他抓住能抓到的一切在屋子里乱扔,可是却因为看不见我究竟站在那里,而让他的举动看起来是那么可笑,也是那么可怜。
我不知道我是否能以作为兄长的身份去同情他,可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开始在我的血液里改变了。
后来,我不得不替克莱门特注射镇静剂,并把他送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他昏睡的时候,我吻了他的脸。
十年之前,十年之后。
我认为我没有改变。但是仅仅是一个刹那,我却发现我已经改变了。
不仅仅是因为仇恨,还因为爱。如今,那些复杂的东西交织在一起,成为了我新的人生。
我不恨弗兰克害死了我的养父,只是我没法原谅他让我看到令人感到懊恼的真相。

――理查德,我的孩子。
这样温柔亲切叫着我名字的养父,杀死了我亲生父亲的养父,可怜我徒劳地爱他,却从未看清过他的内心。
我曾以为我可以一直爱他,就算是在离开他之后,也可以在心里继续爱下去。
可是,我的幻想慢慢地破碎了。因为,那只是幻想。
是尘埃、和灰烬。
时光所剩。
十年之间,十年之后。
我认为我没有改变。但是仅仅是一个x那,我却发现我已经改变了。
不仅仅是因为仇恨,还因为爱。如今,那些复杂的东西交织在一起,成为了我新的人生。
我不恨弗兰克害死了我的养父,只是我没法原谅他让我看到令人感到懊恼的真相。
──理查德德,我的孩子。
这样温柔亲切叫着我名字的养父,杀死了我亲生父亲的养父,可怜我徒劳地爱他,却从未看清过他的内心。
我曾以为我可以一直爱他,就算是在离开他之后,也可以在心里继续爱下去。
可是,我的幻想慢慢地破碎了。因为,那只是幻想。
是尘埃、和灰烬。
时光所剩。
艾萨克是个性子急躁而古怪的人,这个时候他是那么软弱,需要一个人的扶持和安慰。
当他的亲生哥哥背叛了这个家族的时候,我便成为了他最值得依赖的臂膀。
──弟弟,听着,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是你的亲人,你的兄弟。我爱你,比山石草木还要真实地爱你。
我轻轻地捧住艾萨克的脸,吻了他的额头。他当时正低着头,默默地流泪。
他这无助的一面,只愿意在我面前才显露出来。或许如弗兰克暗示的那样,他爱我。
──哥哥,我该怎么办?弗兰克他疯了,他竟然做出那种事,我该怎么办?
──他毕竟是爸爸的孩子,我们不能杀他,这会伤了父亲的心。
我的眼神没落在他的脸上,而是望向了墙上的壁画。壁画的内容是流浪的底比斯王,拄着拐杖艰难前行的俄底浦斯(13),风,以及被风吹乱的头发。彷徨。
──可是他的行为十恶不赦,他应当受到惩罚。
我没有一丝犹豫地告诉艾萨克自己的意见。他被我坚定的话打动了。
──我会让他受到惩罚的!
当艾萨克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时,我看到了被煽动的仇恨,以及弗兰克那张傲慢的脸被踩得粉碎的模样。
我诅咒我心里的恶毒。但仅仅是诅咒,却并不阻止它的发生。
我默认了我的命运。我甚至看见了另一张微笑的脸,如狮身人面的时光之神(1)的第二面。

第十个年头,在故事里记载着,没有被人忘却,那是复仇的开始。
我又搬回了这座令人怀念的屋子。属于我的房间里一切都没有变,家具的位置,以及书被翻开页数都原封不动地留在那里。
就象是在等待主人的归来。
我回来了,带着微笑坐到我的床上,仍能感到它的柔软舒适。
可是我变了,我躺下去的时候,闭上双眼看到仇恨与悲哀的时候。
我不由得想到,这世上令人难过的东西实在太多。
从医院里回来的弗兰克身体仍然虚弱,他需要靠人的搀扶才能走进会议室。
很多人都在等着他,包括我这原本不相干的人。
家族继承人的仪式迟迟没有举行,现在是这个时候了。
我坐在桃心木雕刻的椅上沉默,仔细去分辨那一张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分辨那些蠢蠢欲动的欲望。
乔治叔叔老了,他曾是那么年轻帅气、精力充沛。他说话的时候仍象往常一样带着一种询问的语气,生怕自己的话语会引起别人的反感或不适。
──那么,我们的家族必须继续运转下去。弗兰克、艾萨克,你们是直系的继承者,你们将决定这家族的未来。他没有提到我的名字。他轻易地用那个形容词把我排斥在外。
我所能做的是微笑,以及沉默。他们能让我进入这间会议室,我知道这已经是一种殊荣。
──理查德德也是爸爸的孩子,他和我们分享一样多的权力。
艾萨克似乎在为我抱不平,他向来厌倦这样死气沉沉地按照古老的传统办事,他的话使屋子里气氛变得更加不和谐。
弗兰克没有说话,他的脸色苍白。自从回到家之后,他没有提起任何那天发生的事,也没有对我们讲过一句话。
他的傲慢写在脸上,流露在他时而转动的蓝色眼珠里。
就好像他从未是那个害死父亲的凶手,也从未是那个痛哭着后悔的孩子。
──当然,理查德也是这个家族的一分子。但是家族的首领只能从你们两之中选一位出来,艾萨克,我希望你可以明白。乔治叔叔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的无奈,他不安地看着大家,好像陷入了困境。
我可真是同情这个老好人,所以我不得不出声。
──乔治叔叔,我明白这一切。我原本就没有打算为家族服务,也不想平白地占有这个家族的产业。我只是作为父亲的儿子回到这里。
我笑了起来。是啊,我是他的儿子,到最终或许也只是他的儿子。
──虽然,我只是他的养子。可是请诸位相信,我爱他,胜过爱我的生命。现在我知道了家族的困境,我很愿意以家族的一分子的身份加入进来,为他未尽的事业而努力。当然,我不会染指这个家族的统治权。令牌应该是我的弟弟们的,我只会竭尽全力帮助他们,为家族服务。请大家允许我作为我父亲的儿子为家族服务吧,我只想弥补这十年来对他的歉意。乔治叔叔,以及在座的诸位先生,我作为罗伊?布莱恩的儿子真切地恳求你们。
──理查德,你让你的父亲感到光荣。
乔治叔叔吻着自己的手指,向我颔首,表示出了一种敬意。然后几秒的沉默之后,屋子里竟然响起了掌声。
那些我见过的,没见过的,在纽约的地下世界叱咤风云的黑手党头目不约而同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
只有弗兰克,他冷漠地坐着,眼神静静地落在别。
──但是有个人只会让父亲感到悲哀。
大家都惊奇地看着艾萨克,他站了起来,眼神凌厉地看着始终露出一副漠然神色的弗兰克。
──艾萨克,怎么了?

乔治叔叔未曾料到原本应该是肃穆而庄重的家族首领继承仪式上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他已经打算好一切:弗兰克将作为长子正式成为家族的核心与首领,而艾萨克和我则应该协助他同时也牵制他。
──我要问,一个亲手杀死自己父亲的人有什么资格成为家族的继承人呢?!
我现在明白了艾萨克口里的惩罚。在这个时候,他不顾一切地揭穿他哥哥的丑行。而揭穿一个人可怕的罪恶,这已经是一种惩罚。
而现在,艾萨克这么做,究竟还有没有别的原因呢。我期待着看着这出戏剧拉开帷幕,等待着高潮与结局。
我的弟弟就表现得象是只好斗的雄狮,他来回地度着步子,把自己所知道的事实说了出来。
──请您收回您的话,这对您的哥哥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坐在弗兰克身边的一个中国人,他很少到别墅里来,只是偶尔才会出现在重大宴会里。
据说他是弗兰克教父的最忠实的助手。想必现在他已经接手了那个男人的一切权力,甚至是义务。所以他以维护他主人的教子为己任,坚定地站在了弗兰克的一边。
乔治叔叔对艾萨克的话半信半疑,他把目光投向弗兰克,希望得到当事人的解释。而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此刻也注视着弗兰克,他沉默得有些可怕,眼神是那么倦怠,那么美。
他准备开口了,一直紧抿的唇轻轻地分开,但是却没有立即说话。他先向他身边的日本武士递过去一抹感激的微笑,随后平静地说道──对,艾萨克说的没错。我杀了父亲。因为我恨他强占了我教父的爱。
弗兰克坦然地面对着因为难以置信而吃惊和愤怒的人们,然后,他看向我。
──我不是你,我不会逃避。
──弗兰克!
乔治叔叔颓然地坐到了椅子上,他用手捂着双眼似乎害怕看到弗兰克杀害养父时可怕的场景。他忠诚地为家族服务了几十年,自以为了解着所有人和事,却不了解爱与恨的暗涌。
弗兰克不再拥有这个家族的继承权,他的坦然改变了这条规则。
艾萨克成为了家族的新主人,而我则以他兄长的身份,分享着这份巨大的荣誉。
──以后,你就得待在这儿,那也去不了,一直到死为止。
艾萨克叫人把弗兰克带到了庄园里的最的别墅,偏僻而冷清。在我记忆里,艾萨克的爷爷去世后,就再没人住进去过。
弗兰克被人扶着,他的伤还没好,但是却被急于报复的艾萨克叫人强制带到了这里。
似乎是感到愧疚,我注意到了他傲慢而冷漠的神情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现在,他的弟弟,残忍地指着他将来的归宿,嘲笑他,甚至是折磨他。可他却没法反抗。
那双冰冷的蓝眸慢慢地转了过来,看向我,即使在这种时候,弗兰克仍有一种让人感到害怕的力量。
这就是他的高傲,也是他的难以磨灭的灵魂。
弗兰克被人推攘着进了据说是祖父住过的卧室,接着他那身裁剪合体的西服被人脱了下来,最后他袒露的裸体比我想象得要更健美,只是腹部还留着枪伤的痕迹。
接着他被人抓住手脚,不锈钢的镣铐将在未来的日子里禁锢他的行动。
而他优雅地、沉默地接受了这份屈辱。
──你将和这副镣铐一起老去。
艾萨克抚弄着镣铐,顺势抓住了弗兰克的手腕,他微笑的模样是那么地残忍,和弗兰克有几分相似。
──尘归尘,土归土。你最后也只是一坯烂泥而已。
上帝知道人类的卑微,所以他以这世上最卑微的物体造就了我们。

我仔细看着弗兰克的面容,他的矜持与高傲都清晰地刻画在他的眉眼之间,这一切是那么的美。让我赞叹与厌恶。
──艾萨克,你说你要怎么让他忏悔呢?
我冷冷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斗嘴,因为我迫不及待地看看弗兰克痛苦的神情。
他痛苦的时候和养父最象,我不知道我是否还想念着养父,我也不知道这是否仅仅出于仇恨。
那位高傲的绅士此时终于看了我一眼,可他紧抿着唇,象是在忍耐和等待着更大的屈辱,一句话也没说。
他很快被人按在了椅子上,一种神经毒品注射进了他的肌肉。
弗兰克不知道那些注入自己体内的液体是什么,而他并没有因此而恐惧或是反抗,只是皱起了眉头。
“这种药一天发作一,发作的时候生不如死。没有解药,只能逐渐加大剂量,一直到摧毁你所有的神经。也就是说,你会慢慢变成一个疯子,一个傻子,我骄傲的哥哥。”艾萨克得意洋洋地向他的哥哥解释着这种药可怕的毒性。
我静静地站在床边,没有插手这一切。弗兰克看着我,眼神冰冷且锐利。
在我以为他要看穿我的心时,他的眼神却开始变得忧郁。
我还没来得及读出些什么,这时,艾萨克走了过来,他又恢复了在我面前时诚恳而真挚的模样。
──我们走吧,理查德德哥哥。他搂住我的腰,好像是为了表现我们之间的亲昵。
我得意洋洋的弟弟,如今他是那位持着令牌的国王。他在享受自己的权力同时,也开始袒露出心里所压抑的感情。
──理查德德哥哥,今晚,我要你。
他走进我的卧室,没有敲门。当时我刚洗完澡在擦拭着身体。
──你现在就可以要。
我脱下浴衣,走近他,勾住他强壮的脖子,吻他。
我已经不再惊奇这世上发生的任何事,当一个人在欺骗中长大之后,任何事,再也不值得惊奇。
放荡的腿,烂情的嘴,还有趋于死寂的眼。
我们如野兽一般紧紧缠在一起,没来由地互相亲吻甚至是啃咬。
在我心里凋谢的玫瑰,不知道是否在哭泣。
──理查德德哥哥,我爱你。
我不管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只是会心地微笑,然后在火热的欲浪里喘息。
一切结束在黎明前。淡薄的光冷清地徘徊在屋子里。
艾萨克偎依在我怀里,安详地沈睡。他已经不再是昨晚那只疯狂野兽,只是一个耽于幸福的孩子。
幸福,这不是真的。我们看见的,都不是真的。
不需要别的任何指责与解释,我认识到一切都是那么虚幻,连爱与恨都是。
音符,来自于黑白的琴键的音符。起伏,情绪波澜般高低的起伏。
月光。
我坐了起来,猛然发现,窗外的月亮周遭是一片晕黄。

月光。德彪西的月光,回荡在空旷的楼道里,一直传进我的屋子。
──怎么了?艾萨克从睡梦中醒来,他的眼半睁着,染上了一泓淡金色的微光。他的声音里最初并不带过多的惊奇,接着那美妙的音乐声传进了他的耳朵。
──是克莱门特吗?
那个被我侵蚀了肉体的男孩。他的灵魂责令他的弹奏出如此美妙的音乐吗?
我们一同去了养父的房间,门正虚掩着。
月光,象水一样轻柔的月光包围着我们的弟弟。
他专心致志地坐在钢琴前,我看不见他的手指飞扬。
──克莱门特,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低迷的音符,一个一个落入那片月光中,我似乎能看到水波荡漾时一圈一圈扩散开的涟漪。
他的灵魂,是如此宁静、和谐、美丽。
但是却搅扰着我不安的灵魂。
──克莱门特?!
我试图打断这让我感到强烈不安的琴声,于是,我大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悠扬的琴声嘎然而止。
什么话也没有留下。我和艾萨克听到一声枪响。
琴键最后猛地一跃,残酷的声音久久回荡。
──理查德德哥哥,我真想看看大家,看看你们的模样。一定是很可亲的吧?克莱门特从未对自己多蹇的命运而有过怨尤。当时,我们一大家子在夏夜的星空下乘凉,艾萨克高兴和弗兰克的教父玩着篮球,而养父则静静地看着他们,弗兰克似乎也是幸福的,他在数明亮的星星。
克莱门特是微笑着对我说出这些话的,他温柔地抚摸着我的面颊,试图从指尖来认识我。
我从未看到谁的眼睛会比他的更清澄动人,不带一丝杂念。
他是未经采摘的朵,是上天的赠礼,是我们的爱。
但是现在,他死了。
艾萨克不可置信地站在钢琴旁,看着他的弟弟头上开了一个血孔,白色的琴键还有明亮的月光都被染红了,还有地上那把银质的转轮手枪。
──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音乐家。
我还记得弟弟说过的话,我还记得他的眼睛曾是那么美。
我玷污了这一切。
红色的血一直淌到我脚边,就象要为我染上罪孽。
月光。
凄迷的月光照临着孤独的我,就象曾经照临着我们一家人那样。
我痛哭了起来,比艾萨克更伤心,更痛苦。
克莱门特…

我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的名字,直到两眼发黑。
弗兰克已经开始在毒药的侵蚀下丧失理智。
他成天在拘禁他的屋子里吼叫、挣扎,再也不是那个傲慢而矜持的绅士。
艾萨克去看他,更多是带着恨意。他以为是弗兰克造成了这一切,使他的亲人一个一个离去。
可他忘了,弗兰克也是他的亲人,或许是最后一个。
──你这个疯子!你看看你害了多少人吧?!你害了爸爸,现在还害了弟弟!你真是该死!
艾萨克不断地重复着“你真是该死”这句话,然后拾起了皮鞭向他的哥哥抽去。
弗兰克大概是真的疯了。
他没有躲闪,就那样让艾萨克抽打他。我一直没机会看清楚弗兰克的神情,他畏缩在墙角,象受伤野兽一样发出哀鸣。
艾萨克或许也疯了。
他一直发了狂地抽打他的哥哥,直到鲜血把墙面和地板都染红了。
胆战心惊的血迹,让我想到了可怜的克莱门特。
我感到的自责。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
──我要杀了你!艾萨克流着泪咆哮着,他对弗兰克的爱让他更加痛苦。他的手已经发抖了,可是仍执着鞭子。
我什么也干不了,我仍沈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
皮鞭抽打的声音再响了起来,我茫然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似乎进入一个不真实的世界。
我想,我一定是做梦了。
爸爸,对爸爸。他说要带我去纽约大学听讲座的。
今天是星期几呢?星期四的话,我约好丹尼尔他们去公园玩篮球的。
如果是星期五,那么我就得去…
──理查德德,我只希望你能够幸福,这是爸爸最大的希望,也是你妈妈希望看到的。
我的爸爸,高尚的卢西亚诺,他有漂亮的金发,蓝的眼珠,温柔的微笑。我最爱他摸着我的头对我叮咛的神色。
我多么幸福,有一个如此优秀的父亲。
──理查德德,今后你就是我的孩子,我会比你的亲生父亲更爱你。
养父有着一头骄傲的黑发,那双蓝眸的温度让人宽心。我想他和我的亲生父亲一样,是英俊迷人,充满魅力的。
他对我很好。的确,很好。
他从未让我在新家里感到半点局促,即使偶尔艾萨克不懂事会和我吵架,他也总是护着我,责骂艾萨克。
他爱我,我能感觉得到,当然,他爱他所有的孩子,不遗余力地去爱。
但是,最后伤害他的人却是我们这些获得过他爱的人。

我、弗兰克,以及那个曾让我嫉妒得发狂的红发男人。
一切的罪孽都不会被抹消,一切的痛苦都会回到我们身上。
我感到绝望。
──理查德德,理查德德,这都是为什么啊?
艾萨克低声叫着我的名字,他终于扔开了手里的鞭子,拥抱住了我。
这个拥抱依旧不真实。
──为什么我们会遭遇这一切?为什么?爸爸,妈妈,谁来告诉我?
他的哭声虽然在我耳边,却显得很远。
我也想问,这都是为什么?
可我知道,没人能回答。
门外有脚步声和人声。艾萨克抱着我,我听到他的哭泣声。
──艾萨克,你不能这么对你的哥哥!乔治叔叔绝望地大喊了起来,而这时我看到了几乎浑身是血的弗兰克。他的胸口已经被抽烂了,可怕的伤**错在一起,分不清那里是血那里是肉。
他的眼半睁着,正望向我。他恢复神智了,在这濒死的时刻。
──快叫救护车!乔治叔叔的声音变得焦急而无力,他哭了起来,为他曾经忠实过的家族。
理查德德,我看到弗兰克的唇轻轻地动了动,他是叫在我。或许他想对我说些什么,又或许他向问我些什么。第一,我看到他的眼神是这么哀伤。
艾萨克紧紧抱着我,他害怕了,也痛苦万分,所以他不敢去面对自己造成的一切。
那天晚上,弗兰克死在了医院里。没有一个亲人陪在身边。
他断气的时候是午夜两点,当时艾萨克和我正在床上疯狂地Zuo爱。我们都想以此来驱赶走所有的悲伤和痛苦,虽然明知这是徒劳。
──弗兰克,死了。
我简单明了地把结果告诉了一直在等待的艾萨克。
他不相信我的话,只是神情僵硬,最后,他笑了起来。
──不可能,那个恶魔不可能死的。
──他死了。
我想起了弗兰克最后看我的一眼,那么忧伤,那片蓝。
我们曾是那么要好的兄弟,艾萨克,我,克莱门特,弗兰克,我们曾是那么要好的兄弟。
──弗兰克,哥哥,哥哥不会死的。
艾萨克的声音在发抖,然后变得哽咽。
他的潜意识在否定某些可怕的事实。
──我们的家族完了,完了!我的爸爸,我的哥哥,还有我的弟弟,上帝,上帝!
弗兰克如今也躺在了棺木里,修整后的面容精致而美,只是不带一丝血色。

艾萨克默默走到棺木前,他俯下身子亲吻了他哥哥苍白的额头,并把一朵白玫瑰放到了那副被自己抽得稀烂的胸膛上。
一坯黄土。
是所有人最终的归宿。
我早就明白了这一切。
在弗兰克的墓碑前,我亲吻并拥抱了艾萨克,这世上最后一个我值得珍惜的人。
我为他为自己为弗兰克感到很遗憾。
──我以为我那么恨他,现在我才发现,我原来是那么爱他。
和艾萨克拥抱的时候,他的泪水濡湿了我的脸。
白鸽成群的从天际掠过,我听到了清脆的鸽哨声。
弗兰克的墓就在爸爸和克莱门特的墓边,而他亲爱的教父就躺在他身旁。
那不勒斯,或许我再也回不去了。
这里就是我最后的伊塔卡,纠结着我的命运。
让人迷惘过的海浪声最后一在我的脑海中回荡。
我看着手里的银质转轮手枪,轻轻吻了吻它。
爸爸,我爱你。
今天是个好天气,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朵,一切都是那么美丽。
最后,我举起手枪,把枪口对准了自己太阳穴。
我的手没有抖,我是艾尔?卢西亚诺的儿子、罗伊?布莱恩的养子。
带着对往日的追忆和眷恋,我的手指被命运引导着扣下了扳机。
──THE END──
NOTE
(1)伊塔卡是希腊神话中奥德修斯所统治的王国。特洛伊战争后,他在海上漂流了十年厉经磨难才回到自己的故乡。
(2)德彪西是法国作曲家,《月光》是他创作的钢琴曲。
(3)德国神秘主义者神秘主义者昂吉鲁斯?希莱修斯的一行诗。
()意大利名酒的品牌,和马丁尼一样受人们欢迎。
(5)爱尔兰作家王尔德的爱人,此借喻同Xing爱人。王尔德作品:童话《快乐王子》,小说《道莲?格雷的画像》等。
(6)神话中的海妖,据说其常以美妙的歌手引诱航海者触礁身亡,亦指美人鱼。
(7)指的是男性所行的割礼。
(8)“乡愁”隐喻着死亡,句出里尔克的<挽歌>.当然乡愁这个意象在文学创作中常被隐喻为死亡.生死纶回,死亡就是我们的故乡,由她出发,我们来到了生,然后又归去。
(9)传说度过冥河阿刻戎的人都要向那里的船夫付一枚银币。

(1)出自爱伦坡的诗《乌鸦》。《乌鸦》描述了一个年轻人在夜晚诉说女友离世后自己的苦闷,而一只乌鸦则在他每发出感叹后说出:NEVNERMORE。亦即永不复返。
(11)即NIGHTMARE的隐喻,恶梦。
(12)希腊神话中能弹奏美妙音乐的人,为了爱妻欧底律克曾入冥界,并以琴声感动了哈迪斯,准许他带着妻子还阳,条件为离开地狱的途中不许回头看。可他在最后即将离开地狱之时回了头,因此欧底律克又被留在了地狱。自此之后,他远离女性,因为受到酒神狄俄尼索斯的嫉妒,而被其追随者一群狂妇撕碎了身体。
(13)杀父娶母的底比斯国王,自我惩罚刺瞎了双目,后被继任的儿子逼迫流浪。
(1)罗马神话中的雅努斯,前后各有一张脸,望着过去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