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知道吗?知道吗?你是在养虎为患。
有多少飞禽族人正磨刀霍霍,想要取你们龙族的头颅……

看着青龙天寒的背影,朱雀缓缓步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温柔呢?……」

为什么你不像其它龙族那样冷嘲热讽,厉颜相向呢?

从相隔七百年的再见面到现在已经四年多了,
为什么你还不呼唤我以前的名字呢?

我希望你呼唤啊……

第一章
「天门已闭,难道你要硬闯不成?」
「硬闯?硬闯又怎么样?」
一道火焰迎面而来,原本持枪刀剑戟守门的大力天丁,竟化作黑炭。一声巨响过后,金光万道瑞气千条的南天门成为碎片四飞散。
五彩光团立即向大开的南天门而来,不想却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光团因反作用力而后退几十丈,终于站稳,五彩光辉减弱了,现出一名有着金色长发的年轻人,碧绿的眼眸中满是怒火,抬头一望,原来是张下结界的是门梁上的九头金吻兽。
「看你也是一位地位不低的神o,难道连基本礼仪也不懂吗?」金吻兽眦牙睚目,其状可怖。
年轻人朗声回答:「飞禽之长,凤凰丹莹求见天帝!」
「觐见时间已过,明天再来!」
「请通报一声,我有急事!多谢了!」
「急事也不行!天帝已经休息了!惊了圣驾,你担待的起?」
丹莹握紧了拳。这个时候,突然有一声惨叫从天宫传来。那里是天帝寝宫遣云宫,丹莹再也按捺不住。
「惊驾?难道他常俊的命就是命,别人的就不是?他算个什么天帝?难道天帝就可以为所欲为、任意欺凌弱小吗?」
双臂往后缩,双手抱球,丹莹拉开架势,无数的光点浮起于丹莹周围空中。
「我来是为带回我族中人!既然不让进,就休怪我无礼了!」
只有星光大小的光点凝聚后,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球。四列的睚眦与P裂奂金吻兽要吃亏,急忙上前助阵。转眼间,光球就炸了上来,玉阶的碎屑被暴风卷着在空中盘旋。焦臭的味道四溢,烟雾散去后,出现了一团黑黑的东西。原来是善于负重的P帘豁眦当成了肉盾来阻挡凤凰的攻击。

「不愧是卑劣的龙族!」凤凰丹莹冷笑一声,端庄华丽的面容上满是不屑与鄙夷,「即使是最下等的奴才,也这么知人善用!可惜我没有时间和你们这些喽浪费时间!」
光团再开始凝聚。
「常俊!你想在别人后面藏到什么时候?难道非要我亲手把你拉出来吗?」
「大胆!你竟然胆敢直呼天帝的名讳!」
九头金吻兽与无数睚眦、P烈挥慷上。
丹莹毫不示弱:「凭你们几个就想阻挡我凤凰,未免太不自量了!不怕死的就来吧!」
一开始,怪兽群一层一层迭了上来,将五彩的光辉完全遮盖住,但很快,从最里面开始,怪兽们因凤凰发出的高温而开始炭化,像死皮那样开始一层一层剥落。
摆脱怪兽们的纠缠,丹莹直向遣云宫而来。眼看就要到了,他却又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墙。这一可不是单单后退几十丈那么简单,由于自身的冲力极大,再加上这一层结界所拥有的力量,他差一点就被弹出天宫的范围之外。
在空中x车,回转,他再向遣云宫方向冲去。
「这个时候来找我,难道是因为想我了?」
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挡在丹莹面前。这声音丹莹在凌霄殿上听过无数,只是原本那么威严的声音,现在却只能用轻浮两个字来形容。
「不要脸!」丹莹破口就骂。因为那个影像正是天帝常俊。
「哦,那说说看,你为什么来找我。」
常俊微笑着,右臂似乎正搂着什么。线条坚毅的下巴,剑眉下是邃的金色眼瞳,与青龙天寒极为神似的相貌,宽厚的胸膛宽松的睡衣中露出来。即使只是坐着,也能让人感觉到他的高大。
天帝常俊,是龙族中的金龙。论实力的话,凤凰并不比常俊弱,甚至可以说是势均力敌、不相伯仲,但龙族因其盛以及整体的强大而成为御统天地的神族,其中最强的金龙常俊便理所当然地成为天帝,而青龙天寒便成了龙族名义上的族长。
丹莹很快注意到对方右边臂弯里搂着的是什么了,那是一具属于少年的躯体,不着寸缕,柔嫩的肌肤在不强的光线下反射着朦胧的光泽。少年双臂被一条链子束缚着,跪坐在常俊的大腿上。
鲜艳的红发映入了丹莹的眼帘。
「彤!」丹莹觉得脑袋嗡地大了。「常俊,你对他做了什么?」
「这个,你不是都看到了吗?」常俊偏过头,收紧臂弯,将少年的搂向自己,伸出舌头,故意在对方的脖子舔着。「既然得不到你的青睐,那我就只好另找对象。飞禽的外表会与力量的强弱成正比,他虽然比不上你凤凰,但毕竟是飞禽中仅于你的美人,而且正值青涩的少年时期,调教起来真是容易极了!呵呵呵呵!」
「你这个混蛋!」
丹莹碧绿的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淫贼!恶棍!只用下半身思考的黄色蚯蚓!」
「……喂!用不着使用那样的形容词吧!」
「放开他!我要带他回去!」
「如果我说不呢?」
「那我就只好来硬的了!不要以为你是天帝我就怕了你!你所依仗的,还不就是你龙族的盛吗?」
拉开架势,无数光点开始聚集。常俊动也不动。光团的能量打在结界上,消失无踪。片刻后,彷佛已经被吸收了的能量竟然从结界上涌出,直向丹莹而来!
丹莹吃了一惊,急忙闪身,光束险险地从他身边擦过。
「明白了吗?无论你怎么攻击也是没有用的,除非我亲自把他撤下来,否则你是进不来的。」
「……」
「我是很想让你进来啦,可惜南天门被打坏了,我龙族的负责守门的族人也死于非命,所以我现在心情非常低落,这可怎么办呢?」常俊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如果不安抚他们一下,恐怕他们在天之灵会责怪我这个天帝不为他们做主了吧!」

丹莹怎会不明白常俊是什么意思,只是现在这个时候,他只能说道:「……擅自打坏南天门是我冲动了,伤了他们的性命我也很抱歉,如果能安抚他们一下,那是最好不过。有什么是我能为他们做的吗?」
「哀悼亡灵,最好的方法不外乎在他们身亡的地方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了。」常俊微笑着,「但是他们的人数那么多,一个一个来的话。恐怕几十天也不够。这样好了――」
什么?难道还要一个一个排队吗?丹莹握紧了拳,努力克制着自己。且听他接下去要说什么。
「南天门前有一百零八级阶梯,虽然死在你手上的守门兽远不止这个数目,但一百零八是虚数也贵数,就用它代替好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亡灵们希望,你能从玉阶上一级一级地行着三跪九叩的大礼,再进入南天门。」
丹莹看到一把锋利的小刀,刀锋在彤的胸口上滑动着,白皙的肌肤上隐约出现了血痕。
一咬牙,丹莹回转飞身前往南天门。
来到门外玉阶前,骄傲的凤凰跪了下来,双手撑地,额头碰到玉石铺成的地面……
「看到了吗?堂堂的凤凰竟然向被自己所杀的守门怪兽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呵呵!」
怀中的红发少年动也不动,常俊将唇凑到他耳际,
「这样的场面很过瘾是不是?凤凰,骄傲与高贵的代名词,百鸟之王的凤凰哦!即使是在凌霄殿上,他也只是尽最基本的礼节,从来都没有给过我好脸色呢。但是今天却为了你这个不入流的小角色宁愿受此大辱……呵呵呵呵!」
骄傲与高贵的代名词……
百鸟之王……
不入流的小角色……
你这个不入流的小角色……
不对……不对……不是的!
少年原本半阖着靛色眼睛猛地睁大了。我是堂堂的朱雀――彤,是火中的圣鸟,即使是凤凰也要让我三分!我是作为四神的钦定候选人而来的!
但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朱雀彤还记得第一收到传诏,前往天庭参加每月一的会议时,自己多么兴奋。这可是一族中有足够能力的人才能得到的殊荣啊!
※ ※ ※ ※ ※ ※ ※ ※
那一天,月会的日子,第一前往天庭,第一在南天门的玉阶前落下……
红光退去,有着鲜艳如火焰般短发的俊秀人影出现了。一身短衣,以各种浅不一的红色染就的服饰,突出了他身型的娇小。
他抬头,吸一口气。不可以怕。踏上玉阶,他暗自给自己鼓劲:你不比任何人差。
一进入大殿,朱雀就被一种沉重的压迫感给包围住了。视线齐刷刷从四面而来,几乎要把他的身体射穿。跟着,便可以听到窃窃私语声――
「是什么人啊,竟然穿成这种样子踏进天庭……」
「腿和胳膊全露在外面……」
「太不象话了,这简直就是对天帝的不尊重!」
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吗?他惶恐不安地看看四周,然后再看看自己的打扮,终于明白到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放眼望去,所有的神尊都穿着最正式的礼服,衣帽光鲜,长袍及地,而自己却穿着最便于行动的短装,将四肢几乎全部暴露在空气中。
低下头,双手羞惭地搅动着衣摆,彤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第一有机会参加天帝的会议,却因为决定不告诉族长凤凰丹莹,好来个惊喜,以至没有人告诉他应该穿什么合适。
「彤。」

熟悉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彩凤丹莹拨开人群向朱雀走来,把手放在他的肩上带着他走进了行列。既然有凤凰的面子,大家便都对朱雀的出现装没看见。
「彤,你怎么来了?如果没有受到传诏,是不可以进来的。」丹莹将朱雀彤掩在身后,压低声音对他说话。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收到传诏?难道你以为飞禽中只有你凤凰才是唯一有资格的人吗?彤低着头,没有说话。
「丹莹,这是谁啊?介绍一下吧?」白虎之冯从丹莹的腋窝下钻了过来,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朱雀。
白虎之冯,虽然按照人类的年纪来算只有十二三岁,但是可没有人会把他当小孩子看待。白虎,掌管灾难的凶神、灾星,如果没有事情的话,还是不要随便招惹他比较好。
「朱雀,彤。别看他个子不大,可是我族中仅于我的强者哦!」
「是吗?」
对于丹莹的回答,白虎之冯露出尖尖的犬牙,不知为什么,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鲜红的颜色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嗅到了血的味道。
「哼!」
他丢着这个莫名其妙的鼻音,从丹莹的腋下又钻了回去。
参加这样的会议其实非常简单,朱雀这么想着。他只需要跟在族长的后面,跪拜的时候跪拜,山呼的时候山呼,甚至不需要发出声音,只要做个样子对个口型就可以了,这么多的神尊,没有人会注意到小小的自己,难怪族长没有继续询问自己有无受到传诏的情况下,就把自己留在身边。
可是很快就不同了,天帝提到关于分封四神的事。所谓四神,就是镇守四方的四位神灵。也就是说,会有四位神灵得到仅于天帝的身份与权限,将天地分而治之。
会是哪几位呢?众神私下里议论纷纷,一边窃窃私语着,一边用审视地眼光打量着所有的可能者。
在公布候选人的时候,所有的神尊都屏息以待。每个被叫到名字的人都在答应一声后出列。果然,几乎和预料中的丝毫不差,青龙天寒、白虎之冯、麒麟蒂灵、玄武茗前、凤凰丹莹,只是在名单的最后,诸神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那是――朱雀彤。
朱雀?彤?那是谁?隐隐约约的议论声立即充塞着整个大殿。彩凤丹莹似乎吃了一惊,竟然抬起头望了望御帘,跟着转过脸来,眼光落在彤身上。彤发现,一向雍容大度的凤凰微微皱起了他那金色的眉毛。
「朱雀――彤。」
彤没有动。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一下,要等所有人都听清自己的名字。
「朱雀――彤!」
这一,天帝的嗓门提高了,含着不耐的因子。骚动开始明显。
是时候了。彤响亮地答应了一声,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出列,跪到族长的身边。他可以感觉到来自四周如同利剑般的视线集中在自己与场合不符的打扮上。他没有勇气抬头,所以并不知道族长是否有看自己。
天帝宣布将在下一月会上用比试的方式最后决定谁是四神,而且,如果有人认为自己有能力的话,随时可以向六位候选人挑战。强者得胜,无论他原本是多么的卑微。
会议结束后,诸神互相告别,开始返回自己的辖地。身边人来人往,朱雀有些茫然,真的可以就这么走了吗?需不需要做些别的什么了?丹莹在会议结束后,就朝着某个目的地飞快走掉了。要不要跟上去?就在彤犹豫的时候,他已经找不到彩凤丹莹的身影了,连气息也感觉不到。
「喂!」
朱雀彤应声回头,是白虎之冯。
「啊!你是……」
「不要挡路!」
将彤粗暴地推到一边,有着银色半长发的少年飞快地跑开了。
彤打着趔趄向后退去,接着似乎有人扶住了他。条件反射地道谢后,一回头是有着青色头发金色眼瞳的青年,衣袍上锈的是龙的图腾。
青龙天寒,水族之王,掌行云布雨、司水理水之职。外表似乎是一个公正明理的俊秀青年,但对于一切身为神尊所应该有的一切良好品德,不论是成熟、稳重、斯文还是冷静,不能说有,也不能说没有,几乎都只有沾个边的程度。
「你在找你的族长吗?」

彤点头。
「那么,走那边。」青龙天寒朝某个方向一指,「出那个门,穿过虹桥,向左边的园去,我敢保证他一定在那里。」
道谢后,彤就向那个方向跑去。天寒看着他的背影,用一种高莫测的神情叹了口气。
「是个美人哦。」有仁兽之名的走兽之长――麒麟蒂灵微笑着冒出来,「可惜年纪小了点。」
麒麟蒂灵有着温和的微笑与优雅的动作,为人随和,人缘极佳。
「嗯,大概只有丹莹的一半。」
「力量也差了点。」
「嗯,大概只有丹莹的四成左右。」
「但是听说丹莹很疼爱这个族中后起之秀,很宝贝的呢。」
「……」
「让这样的小孩子来争夺四神之位,天帝在想什么啊!」
「不要问我。」
出了门,过了虹桥,向左边……彤很快就看到了青龙天寒所说的园。琼香缭绕,瑞霭缤纷。在瀑布般的紫藤后,彤听到了两人争吵的声音。其中的一个,正是彩凤丹莹。
「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什么强者得胜!你想让他送命吗?彤他还小啊!」
『彤?』是在说自己?彤钻进了紫藤瀑布中,竖起了耳朵,想听个明白,但对方是怎么回答的,已经错过了。
「借口!不要狡辩了!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哦?那你说说看。」
「什么『四神』,这不过是你想要把我留置在身边所虚拟出来的游戏而已!你知道飞禽中以我最强,四神中掌天空的南方神就非我莫属,只要有了南天门这个属于四神管辖的位置,我就必须每天都到天庭报道!但是你也知道,我是不会接受这样的安排的,一定会坚决推辞。随便推给别人的话,所有人都知道是我不计较,自己让出来的。但是你将我十分看重的彤也列为候选人,还说什么强者为胜,如果我放水,认输,别人一定会认为我不是真的输了就是认为我怕了他,如果全力以赴的话,依彤的个性,我也将赢的十分辛苦!在众人面前,身为飞禽之长的我将下不了台!」
什么什么?他在说什么?所谓的『四神』只是一个游戏,而且所有的人选是早就一定内定好了的?南方神是凤凰,是专门为了凤凰所设立的?而他这个另一候选人朱雀,只是一个摆设?只是为了让凤凰自愿任职的饵?
彤忽然觉得全身冰凉,从来没有这么冷过。
啪啪的鼓掌声响起。
「不错不错,果然不愧是凤凰啊!」
「你究竟想怎么样?」
「这是对天帝说话的口气吗?」
「哼!」
「总之,你只要点个头,我就会把彤的候选人资格撤消。这样对双方都好。怎么样?丹莹?很简单的事情啊。」
紫藤瀑布内沉默了。在大约五个拍子过后,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响起。
「我会对你下跪,是因为你是天帝,这个巴掌,是因为你是金龙!是卑鄙的龙族!我是凤凰,是飞禽之长,我有我的尊严!如果要玩,我就陪你玩到底!」
紫藤瀑布唰地揭开了,一声大气被划破的清脆声响后,为五彩光芒所包裹着的凤凰伸展它的巨大羽翼一飞冲天。丝毫没有注意到隐藏在紫藤瀑布中的彤。
但是留下的那个人注意到了。

「是什么人?」
就是从这个时候起,噩梦开始了……
※ ※ ※ ※ ※ ※ ※ ※
丹莹以身体丈量着阶梯,一级又一级。默默无语,内心却暗骂不已。
常俊那个混蛋宣布了包括朱雀在内的六人为四神候选人,还说什么任何人都可以向他们挑战。朱雀在飞禽中是仅于凤凰的第二强者,但毕竟还只是个孩子,按人类的年龄来算的话,也就是十六七岁,虽然比白虎之冯来得年长,但飞禽怎能与猛兽相提并论!现在的朱雀在所有候选人中是实力最弱的一个,任何有心觊觎四神之位的人,一定会对朱雀下手,因为只要打败了朱雀这个钦定候选人,就算最后没有能够成为四神,也将是一件大有面子的事情。
「……你们龙族,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踏进遣云宫,宫门就在丹莹的背后阖上。偌大的空间一片黑暗,唯一的光源,便是天帝所在的位置。
丹莹二话不说就拉开架势,无数光点开始聚集。
常俊一笑,换了个姿势,将彤一推,让他挡到自己前面:「如果下得了手的话,你就尽管攻击吧。」
丹莹见状,吃了一惊,急忙改变力量发出的方向。轰的一声,黑暗中玉石的碎屑四散飞舞。
「这么说,你是坚决不肯放人?」
见丹莹收起戾气,常俊便又将彤揽回自己怀中:「那倒也不是。」
「怎么样你才肯放了他?」
「求我啊,跪下来磕头求我。」
「就这么简单?」丹莹才不相信。
「看我的心情。」
一抖衣摆,骄傲的凤凰于天帝面前再跪下。双掌着地,额头重重地碰到玉石铺成的地面。
「请……天帝开恩……」
「什么?我听不见哦。」
「请天帝开恩!」
一个弧度出现在常俊嘴角,接着便是一阵大笑。
「啊哈哈哈哈!真是没想到,竟然有从凤凰口中听到这几个字的一天!真乖!」
常俊打了个响指,两个酒杯出现在丹莹面前。
「这里有两杯酒,一杯只是很普通的米酒,而另一杯中却搀进了弱水。」
凤凰的表情变了。
就像凤凰有能燃尽一切的三昧真火一样,龙族也有能淹没一切的弱水。鹅毛漂不起,芦淀底沈。对于火鸟来说是克星,如果不小心淋到了,力量就会像普通火焰碰到水一样被削弱封锁,更别说是喝进腹中。
常俊的眼睛[了起来,那是恶作剧即将得逞的神情。
「但是我也不知道哪一杯是搀进弱水的,你挑一杯,喝下去。如果你喝了以后什么事情也没有,那我就可以让他跟你回去,如果你喝了以后……呵呵!有什么不对的话,那可就对不起了,你得留下来顶替他。」
丹莹保持跪着的姿势,没有动。他犹豫着,不知道常俊在打什么主意。
「其实呢,我原来是打算叫你明天在众神面前,大跳脱衣舞的――」这句话让丹莹的脸都白了。常俊欣赏着对方脸色的变化,继续说道,「但是你刚才的表现那么好,所以我改变主意了,私事就私下解决好了,而且你还有一半的机会,我很通情达理吧?」

天帝常俊轻描淡写地说着。
「怎么样,喝,还是不喝?喝的话,就快选一杯吧。」
直觉告诉丹莹,这个人在说谎。
「我会喝的,但在我喝之前,你先放开他,照你刚才所说,只要我喝了,不管有没有弱水,你都会让他离开。」
「你先喝下去再说,不然我一松手你就向我攻击,那就划不来了。」
说着,常俊扶着彤腰身的手向彤的臀后伸去,手指探进了臀缝中。「快一点,不然就不好看了哦!」
丹莹沉默了。表面上看这似乎是个二选一的简单赌博,但却绝对不可能公平。他不相信用人质来逼迫自己的常俊,能给他全身而退的机会。
「确实很公平啊,一切全看个人的运气,是不是?」
片刻后,他拿起其中一杯酒,晃动着。
「但是,不管我喝哪一杯,结果都将是一样的。因为这两个杯子里全都有弱水。」
「哦!」虽然被点破真相,但常俊似乎一点也没有觉得尴尬,「所以,你是准备一杯也不选?」
「不,我喝。」
他将酒杯送到唇边,一仰脖,将液体送进了喉咙,然后将空了的酒杯往旁边一丢。
「反正你也只能玩弄这种低级的小儿科把戏罢了!除了用要挟与小招来谋取小小的利益,你还能做些什么呢?告诉你,在我看来,你这个天帝根本就一钱不值!」
「很好,说的好!」常俊一挥手,将搂在怀中的少年朝一边一丢。丹莹吃了一惊,急忙去接,但是腰上一紧,一条臂膀已经缠了上来。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挣扎着,但是身体固定的死死的,无论怎样也挣脱不开。同时,耳边穿来了窗棂破裂的声音,是彤跌出去的时候撞的。
「不要担心,好歹他也是飞禽,摔不死的。」
听着声音,丹莹突然觉得浑身一软。这么快?他还以为至少会有那么片刻的时间后才发作。
那条手臂搂在丹莹的腰间,执拗有力地支撑着他,环绕过他的身体,将他搂进怀里。鼻腔里充满属于阳刚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体味,丹莹知道自己已经在劫难逃。
「对了,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了――我可没碰那个小美人哦。所以,你那句『只用下半身思考的黄色蚯蚓』我拒绝接受……」
追着丹莹而来的青龙天寒焦急无比,十分懊悔告诉丹莹朱雀没有离开天宫的事。他知道按照丹莹的性子,非弄的惊天动地不可,瞧,看那被炸的粉碎的南天门就知道了。凤凰虽然平时看上去很温和大度,但是一受刺激就会非常冲动,做事情不经大脑。也就是说,他是个鲁莽的笨蛋……
到了遣云宫,守门的金吻兽挡住了青龙天寒的去路,既不让他进去,也不愿意通报,好话说尽也没用。最后,他只能在遣云宫外徘徊。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哗啦一声,一个物体将遣云宫紧闭的窗户撞破飞了出来。青龙天寒吃了一惊,本能地飞身上去将那个物体一把接住。
「是你?」
站稳后一看,怀中的原来是红发的少年――朱雀彤。
「丹莹呢?他还在里面吗?」
天寒急忙问,不断摇晃着彤。但是红发的少年一言不发,眼睛是开着的,不像是昏迷了。青龙叹口气,彤光着的身体以及手腕上的链子让他了解一切。
他现在能为丹莹做的,大概就是照顾这个孩子了。
「……为什么……」
「什么?」
在送彤回家的路上,天寒听到了轻微的呢喃声。

「为什么……只有凤凰才……只看重凤凰一个……除了凤凰……别人就不行了……吗……」

第二章
「喂。」
「……」
「……朱雀。」
「……」
「彤。」
「……」
朱雀彤靛色的眼睛连抬都没抬一下。
「小彤彤?」
怀中温热的躯体动了一下!
「我说小彤彤!」青龙天寒笑[[地对怀中的红发少年问道,终于成功的换回一个白眼。
「你确定你家就在这附近?」
但不幸的是,他所努力的成果也就仅止于此。对方别过脸,拒绝回答。
天寒抓了抓头。
「那我就当你否认了哦!」
青龙转身就走。既然不是,那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这样的地方他连一分钟也不愿意待。龙族可是水族啊!火焰山这样荒芜干裂又炽热的地方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地狱嘛!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衣服被拉动了一下。少年低着头,手正纂着他胸口的衣服。
「……去天山……火山口……」
青龙头嗡地大了。
有没有搞错?天山?那种到是火焰的鬼地方?而且天山的哪里不好,非要是那个大地能量出口的火山口?
对水族的青龙来说,简直就是鬼门关嘛。
「你住那里?」
摇头:「不,就是这里。」
「那天山……」
「我要去。」
「……喂,少爷!你想害死我吗?」
「要去的人是我,可不是你。」

「但是我要送你去啊。」
「我又没求你,也没雇你。」
「……」这个死孩子是在存心找架吵吗?「即使你是火鸟朱雀,要去那样的地方,依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太勉强了。但调养好了再去吧。」
「我的身体没有问题。」
「小孩子别逞强。」
「我没有逞强。」
「你看,这就是在逞强吗?」
「我说了我没有逞强。」
「还嘴硬,明明刚才……」天寒没有能够把话说完,因为他忙着伸手抓住一个狠狠甩上来的巴掌。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对不起。」
少年身子一挣,从天寒的怀中挣了出来。以各种浅不同的红色搭配而成的服饰重新包裹上了他娇小的身体。
「我要去天山,不想死的话就不要跟过来。」
「但是!――」
「我根本就没有事,并没有受到你想象中的待遇。天帝根本就看不上我这样不入流的小角色。」彤回过头来,「如果要担心,你还不如担心我族长吧。天帝既然可以让他从一百零八级阶梯一路跪拜上来,自然也会让他做别的事情。对了,还有――」
「还有?」
「在我被丢出来之前,天帝逼他喝了一杯下弱水的酒……」
彤停了下来,没有再说下去。不是不肯说,而是他已经失去说话的对象了。在他话音落下前,青龙天寒已经化为一道青光迅速远去。
「……」
以前凭着口耳相传,印象中的天帝常俊简直就是威严、贤明、高贵以及强大的集合体。但是,在见到天帝本人后,他才发现,那些评语要么完全是为尊者讳。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堂堂的天帝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而唯一的目的,只是为了羞辱凤凰。就因为丹莹是凤凰,是骄傲的百鸟之王!
凤凰,凤凰,只要一提到凤凰,任何人似乎都变的不太正常了。
原本以为青龙天寒是不一样的。因为他接住自己,并将自己送到火焰山,而这里是水族绝对不会接近的地方。可是在自己告诉他关于丹莹的事后,青龙天寒竟然也没有例外。他走了,因为自己告诉他天帝逼迫凤凰喝下弱水!
可是,你就算去了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你去了天帝就会放人吗?难道丹莹会因为你的紧张与关心而对你另眼相看吗?
「族长他……凤凰丹莹最讨厌的就是你们龙族,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青光早已远去,四周只有腾腾的热流以及干裂的大地。
「你以为这么做会有用吗?」常俊撩开垂挂于床边的淡紫色帐幔,及时阻止丹莹企图自我了断的行为。抓住丹莹手腕的掌上传来一股焦糊的味道。
对方没有回答。夜明珠淡淡的光辉下,凤凰美丽的躯体裸裎着,不着一缕,光滑细致的肌肤上泛着浅浅的光泽,是刚才被激烈侵犯的痕迹。
精致华丽的面庞低垂着,羽扇般的金色睫毛微微抖动。修长挺直的鼻梁下,薄薄的红唇紧紧抿着。常俊低下头去将唇贴上,伸手拥丹莹入怀。丹莹细眉轻皱,开始反抗,但是一切都归于徒劳。他想呼叫,但是对方灵巧的舌尖乘机探入,水族特有的潮水味道漫了进来。
好恶心……
自有记忆以来,丹莹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触手是龙族而且还是雄性的紧实肌肤。在一片失去思考能力的混乱中,痛楚有如波涛般向股间汹涌而来。如果就这么死了……
「不要忘记,你是凤凰。凤凰,美丽华贵的百鸟之王,雄为凤,雌为凰,生于火,灭于火,灭于火后能从火中重生。所以,无论使用什么方法也无法真正地杀死凤凰,因为他们是不死鸟。」
常俊的唇开始爱抚丹莹的全身,从额头的美人尖,到白晰的颈项下,性感的锁骨。

「即使是你自己,也不行。」
常俊一边让丹莹光亮的金色长发在自己手指缝中穿过,一边轻抚着他光滑的裸背,动作轻柔的彷佛在逗弄笼子里的金丝雀。丹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是凤凰这个事实。
对方倾覆过来,身体被紧压住。挣扎的手腕被强硬的手掌握住,固定在头顶上。修长的双腿因强壮的身躯而被迫分开。
「做这样的事,你很快乐吗?」碧绿的眼睛瞪着施加力量于自己的男人,丹莹突然开口了。
「能够看到骄傲的凤在身下扭动喘息,当然很快乐。」常俊轻笑,「这样的景象,只要我一个人看见就足够了。」他突然开始大笑,「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你原来真的是『凤凰』!这可真是有趣之极!」
常俊低头,吻住他,舌尖一又一地需索无度。
丹莹僵硬着身体,拒绝响应。「如果」怎样?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不要以为你可以永远得意下去……
※ ※ ※ ※ ※ ※ ※ ※
天山的火山口,在第二主峰――博格达峰的山间。来到三工谷,谷两侧,奇峰峥嵘,浮云缭绕。眼看山横路绝,等过了这一段,一闪身,却又是一片开朗。让人不禁惊叹天之巧。山谷,有天池门户――石峡,这是去火山口的必经之地。石山矗立,峡缝中裂,一石峰斜插天空,两峰紧夹,十分险要。向前看,一道赤澄澄的岩浆流由远方奔来,从陡峻的谷道直泻而下,在不见天日的涧中曲折回旋,或者在宽敞的平川上缓缓畅流。转过山头,岩浆流尽头,一个热气腾腾的山口子就出现了,咕嘟嘟地冒着暗红色的热流。
但这里还不是朱雀的目的地,他要去的是在更往上的地方。由这里再盘山而上,过了山顶,前去不远,渐渐酷热蒸人,大地能量的出口之一便豁然呈现在面前。
朱雀在那山口上方盘旋良久,然后在一裸露的岩石崖上落下。他所的位置,虽然离火源尚远,但已经是常人所不能到达的地方。热浪袭来,禁不住后退几步,被凤凰的光芒笼罩的时候也不过如此。如果真的进到里面,就是铜脑盖铁身躯,只怕也要化成汁。他有点怀疑,自己来这里真的正确吗?
……不入流的小角色……
你这个不入流的小角色……
讪笑的声音再于耳边响起。
一咬牙,他竟至火边,往下就跳。那山上火光烘烘,腾起千丈巨浪,射冲斗府……
※ ※ ※ ※ ※ ※ ※ ※
傍晚了,一片一片火烧云,血红血红的,好像已经凝固在那里,染红了西边半个天空。
钟鼓楼台上吹起悠长而低缓的长号角,太阳鸟金乌要回它居住的扶桑树了。
每天,一百零八只火鸟拉着金色的神车,在天空划过美妙的弧线。乘坐于上的太阳鸟金乌所要做的便是将光和热撒向大地。
也就是说,他只要坐着不动,就是最好的工作表现。真是轻松的一塌糊涂!
但是……好无聊啊!金乌辛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这个工作虽然轻松,可也实在是忒沈闷了点。规章制度一大堆――不许吃零食,不许在神车上涂鸦,不许乱扔废物,不许随地吐痰……
还有不许擅离岗位,也就是说,他不能下这神车。不许两个或两个以上的金乌一起出勤,也就是说,他想找兄弟做个伴也不行。
「啊!」
金乌辛再打了个呵欠,顺便伸了个懒腰,眼角沁出泪来。他捶打着肩膀,活动活动筋骨。
坐了一整天,骨头都快散了!
十兄弟轮流值班,每人一天。没轮到的人就只有乖乖地待在扶桑树上一步也不能离开。在没轮到自己的时候,掰着手指过日子,可真的到了呢,却又只是坐着神车出去转一圈而已,无聊透顶!没意思透了!还不如待在家里和兄弟们打打架、下下棋呢!
这一路上,也不知和多少美丽的仙女擦身――距离一里以上――而过。但连打个招呼也不行。
那是当然的。金乌是太阳鸟,是巨大的金色乌鸦,有三条腿。他所乘坐的神车燃烧的是太阳真火,能烧尽一切。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接近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干脆辞职吧!」
辛大吼一声。连妞都没得泡,这样的鸟生又有何乐趣?

「你很无聊吗?」
嗯?怎么他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啊哈哈哈哈!是幻觉吧!他一定是太累,回去洗个澡好好的睡一觉就会恢复了。
「喂,我在和你说话呢!怎么不回答?」
这一,辛终于确定那个懒洋洋却又带着挑逗意味的声音不是自己的幻听。
他看见在风中飘动的柔软发丝,鲜红如火。以各种浅不同的红色搭配而成的服饰,浑圆的修长四肢却几乎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对方凑了过来,火焰的气息充斥着金乌辛感官。邃的靛色眼瞳,妩媚的微笑,妖娆的面容上却有着一道代表霸气与力量的刻纹,自右边眼梢一直向下延伸到面颊的中部……
「我的名字是彤,朱雀――彤。」
金乌辛张口结舌,不明白对方是怎么进入这燃烧着太阳真火的神车的。
「太阳鸟金乌,久仰大名!」对方微笑着,「你每天将光和热撒向人间,因为有了你,万物才能生长,生灵才能存活,所有人、神、圣都要仰赖你。」
「过奖了……」被这么一说,金乌辛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听到别人夸奖呢!他生活的圈子就这么大,根本连接触外界的机会都没有。不要说夸奖或批评,他连最普通的评价也没有听过呢。所以,这实在是新鲜的体验。
「但是呢,」对方神情一变,就像翻书一样,原本亲切友好甚至带点谄媚的表情现在只能用不屑与怜悯来形容,「却没有任何人会羡慕你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红发少年的温热气息拂过金乌辛的耳际,一阵麻痒。
「因为你与囚犯其实并没有任何区别!」
「放肆!」
囚犯这个词语大大地刺激了金乌辛的神经,他开始愠怒。
「我有说错吗?我的太阳鸟啊,你受到的是什么待遇呢?每天,每天,每天每天,你们兄弟十人都被禁锢在扶桑树上,不可以离开一步。这和囚犯有什么区别呢?」
「我们是可以出来的!我现在不就在外面吗?」
金乌辛抗议。但是他已经隐隐地感觉到自己的反驳多么无力。
「是的,你现在是在外面。天帝每只允许你们其中一个乘上这神车,穿行于天。只有你们其中的一个哦!你们十兄弟永远也无法共同出现在这青天之中,永远也不能!」
朱雀目光炯炯,声音洪亮,以不可抗拒的强硬方式向金乌灌输着。
「你们贵为太阳,却连自由外出也不被允许,这样的事情难道是公平的吗?难道你们就甘心一直以这样的生活方式过下去吗?要过多久才是个头呢?一年?十年?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
「不要再说了!」金乌辛大声喝止朱雀。冷汗从他脊背上流下来。
朱雀的话让他第一意识到所谓自由这个问题。从朱雀所说的来看,他们是被禁锢的,永远也没有自由可言。朱雀静静地等着激动的金乌恢复平静,他知道对方已经开始动摇了。
「你来就是为了嘲笑我吗?」
沉默半晌后,金乌辛用一种近乎虚脱的声音说道。
「不,我的太阳鸟。」
红发少年展开双臂,环上金乌的颈子,轻柔地吻上了他的唇。金乌辛被他的行动吓了一跳,本能地想把朱雀推开,但是没有成功,对方加大了手臂上的力量。
金乌想开口喊停,对方却乘机将舌头伸了进来,用不容抗拒的方式缠上了他的舌,并与之交缠。就在金乌开始迷乱,不自觉地伸手揽住少年的腰,想要更入时,对方却离开了。
「我是来告诉你什么是自由的。」
朱雀靛色的眼睛[了起来,伸出小巧的舌尖,轻轻地在金乌的唇边添动着。他欣赏着金乌的不知所措。

「每个人都是自由的,我们飞禽,更应该是自由的。在万千生灵中,只有我们飞禽,从最微小的蜂鸟,到最高贵的凤凰,每个人都都能够脱离大地的束缚,?翔于天际。做不到的,便只有那些已经沦为人类奴隶的鸡鸭鹅,它们早已失去了被称为飞禽的资格。」
朱雀执起了金乌的手,将掌心贴到自己光滑的脸上。金乌想抽回,但对方抓的很紧。
「我也是来告诉你什么是快乐的。」
柔嫩、弹性十足的感觉让金乌简直要以为自己摸的是刚剥了壳的熟鸡蛋。不,也许应该说是最高等的丝绸,因为那种滑腻与冰凉。对方开始亲吻他的掌心,每一根手指,在指尖的部位用牙齿轻轻咬。一激灵,一股热气从他的小腹爬升上来。
从没有过这种体验,从不知道仅仅是指尖就会有这么大的感觉。充沛的精力在肌肤下平实紧滑的肌肉里涌动着。
他伸手去揽少年的腰,想把他搂进怀里,想把他按倒、压住,然后……
但就在他即将行动的瞬间,对方却跳开了。他抱了个空。他朝跳开的少年扑去,对方又跳开了。当他抬起头来想再行动,对方却已跳出了神车。
「你不是来告诉我什么是快乐的吗?」
金乌的眼睛因充血而变的通红。
对方嘿嘿一笑,从车顶上倒挂下来。
「是的,可我并没说是今天哦。」
「什么?」金乌开始气急败坏。「『不是今天』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明天』,我明天才会告诉你。」
「可明天不是我值班!你又怎么告诉我?」
「这个问题嘛!」朱雀摆出思考的模样,片刻后一耸肩膀,「你自己解决吧。」
跟着,就像来的时候一样,红发少年消失了。金乌辛呆立在神车中,不知所措。他想追出去,但这是不被允许的。何况马上就要到扶桑树了,马上会有人来将神车接过去照顾,并对一天的工作进行登记。
明天,明天要怎么办?难道那个叫彤的少年要教别的兄弟何谓「快乐」吗?辛咽了口唾沫。
开什么玩笑。
青龙天寒来到了一片葱茏的森林。这里本是应龙的辖地。
但是有报告来说,这里出了状况。于是,水族之长接到为他们做主的请求。
他落在山顶上,向下张望,透过树影他看到小小的龙子在对他招手,他们是为青龙带路的。
天寒来到他们跟前,顺着他们所指的方向望去。在一些淡绿色的叶片上有一些粉红色的水痕。再靠近一步。他发现那些粉红色水痕是雨点打落下来溅上去的血水,周围高高低低的草木上都沾染着不同度的血水。
然后,他看到了应龙,正确地说是应龙的尸体。
尸体的脸上啮痕参差,颅骨上悬着一片被咬过的肉,一只眼睛无力地探出眼眶,只有一丝血肉纤纤相连,被染成红色的牙齿像个白痴一样地龇着,笑着。
青龙天寒站起身,睁开眼睛,望望天空,想把头脑中这可怕的一幕抹掉。虽在雨中,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浓烈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他吸口气,再低头查看尸体的其它部位。发现手和脚都没有了,整个身体只剩下一个空壳。
它的脖子被钝器割开,弯弯曲曲的内脏像蛇一样卧在泥土中,看上去像是谁先割破应龙的颈子,然后从破口伸手进去,将内脏给拉出来。
经过检查,应龙的尸体虽然被破坏的十分厉害,各器官却几乎一个都没有缺少。唯一不见了的,便是的筋。从头到尾,贯穿全身的龙筋被抽掉了。
青龙一阵头疼。
究竟是什么人做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三章

朱雀藏身云层之中,远远地看着扶桑树。
他看到由火鸟拉的太阳神车停在出口,两位金乌一起出现,然后便是一阵争吵。
「两位神君,请等一下!」
正要登上神车的辛与壬停止了动作,皱着眉回头看着在背后出声的一名壮年男子。
后羿,上界有名的弓箭手,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准备好神车,送金乌上路。同时,也负责监督金乌兄弟的工作。
原本金乌兄弟对他并没有任何喜厌的感觉,但今天看来,后羿简直形同狱卒。
「有什么事?」
「两位神君不能同时出去,今天是壬君值班,还请辛君留在扶桑。」
后羿用洪亮的声音说道。
「哎哟?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金乌辛将一只脚踏上了神车,口吻傲慢又无礼。
「还请辛君留步。」
「但是我今天有事,一定要出去一趟。难道不能通融一下吗?」
「既然如此,那就请壬君――」
「放肆!」金乌壬大喝一声,「你是在命令我吗?」
「小神不敢。」后羿急忙躬身。「但是,根据天条,两位神君是不能同时出去的。如果――」
「『如果』?你是想说这是触犯天条,要受天谴吗?」
「小神不敢。」
「后羿,今天要触犯天条的是我们,就算以后要受天谴,也会是我们,你着什么急?」
金乌辛一提衣摆,上了神车,金乌壬紧跟其后。一声呵斥,拉车的火鸟们开始动了,神车腾起团团太阳真火,将后羿逼开。
就在此时,呼啦啦一声,八道金色的光束从后羿身边过去了。那是另外八个金乌,他们紧跟在神车后,与其并行。
原本,金乌辛并不想告诉兄弟们自己遇到红衣少年的事情。他小心翼翼地向金乌壬征求意见,想和他换班。但遭到了拒绝。因为金乌辛给不出一个可以说服他的理由。谁会无缘无故地放弃十天才轮到一的外出机会呢?亲兄弟也要明算帐嘛!金乌辛的吞吞吐吐很快引起了其它金乌的注意,在嬉闹逼供中,金乌辛终于吐露了实情,并将朱雀的话加油添醋地转述了一边,立即得到共鸣。
另外,他在提到朱雀时的神情引起了其它金乌的怀疑。在好奇以及对外面的向往驱使下,十名金乌终于决定要一起外出!
「诸位神君!诸位神君!你们快回来!不可以怎么做啊!你们这样,遭罪的是天下苍生啊!」
但是神车已经远去,金乌们根本听不见后羿的叫喊,就算听见了,他们也不会乖乖地照做。
十个太阳迸射着烈焰,天地间顿时炽热一片。土地烤焦了,庄稼枯干了,海水开始翻起气泡。
后羿铁青着脸,驾起云头,直追金乌而去。到了近前,后羿将天帝赐的红弓白箭架起,对着正四下飞舞的十个金乌。
「诸位神君,请听后羿一声劝!」后羿朗声呼叫,「请速速回头,不要逼小神动手!」
金乌们先是愣了一下,跟着轰笑起来,身体抖动着,火焰四散。摆明不把小小的后羿放在眼里。
没办法了,惟有杀鸡儆猴。后羿开弓,瞄准,箭飞了出去,在来到一只金乌跟前时,那金乌一抖身体,箭立即在火光中化成了灰烬。金乌们再发出轰笑,飞走了,留下满脸通红、呆然的后羿。

朱雀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叹了口气。
尽职的后羿,仁义的后羿,如果可以的话,朱雀真的不想这么做,更无意使后羿难堪。因为如果十个太阳同时出现在天空,人间就等于遭到灭顶之灾,森林、草原都会着起大火,吞噬所有在那里的生活的生灵,或者火焰根本就没起,植物们在着火之前就炭化了。无边的大海也会沸腾,所有水族都将被煮熟。
天上一天,世间一年。
飞鸟、昆虫、走兽、人类……不是被烧死、热死,就是因庄稼野物的死亡而饿死无数。
如果要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是必然会出现的牺牲。
飞禽中,最高贵的是凤凰。不是由于它的美丽,而是由于它的强大,能与龙族兽族诸位神圣争强与天地日月争辉的强大。朱雀明白,自己虽然在飞禽中地位仅于凤凰,力量上却差了不止一个层。于是,在其它人眼里看来,他与凤凰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没的比。
要改变这种状况,唯有提升自己的实力,然后在决定四神的日子那天好好表现。他尝试了吸收大地能量的方法,跳进了天山火山口。但是他紧接着就发现,这样进度实在太慢了,根本就无法及时达到他的目标。
距离决定四神的日子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要怎么办才好?焦急之下,他看到了驾着神车穿行于天的金乌。
金乌是太阳鸟,拥有的是太阳真火。如果能得到它们的力量,就拥有了可以和凤凰一较高下的实力。依朱雀现在的能力,一对一地解决掉一个是没有问题。但是,金乌有十兄弟,每天轮流值班,而且还有神o早晚登记,一旦哪个金乌出了问题,立即就会被发现。而且,其它九位金乌也不会放过朱雀的。如果他们九个连手来报复,以一敌九,朱雀绝对没有胜算。
办法只有一个――将十个金乌全部引出来,一网打尽。
到目前为止,进行的很是顺利,甚至可以说非常的好。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并正向他想要的结果逐渐接近。只是,这牺牲会不会大了点?
他想起了那个吻。自己竟然主动吻了金乌,还贴在对方的身上,极尽挑逗勾引之能事。冷汗,从背脊上冒出来。而且,这还只是前奏,是诱饵,是为今天所做的准备,正戏今天才要上场。朱雀一想到自己紧接着要做的事,翻江倒海的感觉立即顶上了喉咙。
可是到了这个地步,森林已经着火,海水已经开始沸腾,事态已不容许自己回头了。如果在这当口退缩,先前的努力就将全部付诸东流。
豁出去了。一纵身,朱雀远远地迎了上去。
「来呀,来这里!」
他向他们招手。金乌们注意到了,他们原本就一直在寻找金乌辛口中的红衣少年,视线中此时一出现红影,他们就呼啸着直冲而来。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金乌们的气势吓了一跳。惊惶之下,朱雀掉头就跑。不,不能跑的太快。朱雀放慢了脚步,远远地站定。
「这里,我在这里。」
金乌们冲了过来,朱雀等着,等他们来到比较接近的地方后,再跑开。如此反复。他必须将他们拖住,不能让他们散开。又不能让他们绕到自己背后,如果被包围,那就真的一切到完了。
几个回合后,金乌们似乎开始焦躁了。眼前一,打头的金乌蹿到了朱雀近前,他可以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烈烈火焰,他不禁往后退,撞到了什么,回头之前,肩膀上一紧。是金乌之一。
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背后的?恐惧,成倍地漫了上来……
在朱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就已经按住了他的身体,像猛虎扑羊一样把他扑倒。对方有十个人。朱雀亲身体验到这个数目的可怕。也许,今天会遭到最大的耻辱。
……废话,不是早就知道会这个样子吗?不是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吗?
不对,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应该说,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积聚起力量,朱雀将自己的幻影送到了远一脸茫然、无所适从的后羿面前。
「你很痛苦吗?」
是谁?后羿抬头,看到了穿着红色短衣的少年。少年浮在半空中。
「看来是的哦。」少年弯腰,凑到了后羿面前,微笑着。「痛苦?为什么?因为太阳神君们不听你的劝告,执意要一同出去为害人间,要让天下苍生如坠炼狱。」
后羿的脸色发青,朱雀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你是负责监督他们的神o,你的职责就是阻止他们出现这样的行为。天帝也赋予了你这样的权力,但是他们却根本不听你的――」

「不,神君们今天只是一时兴起而已!他们马上就会回来的!」
后羿反驳。似乎正为维护自己的尊严而竭力找救命稻草。
「是的,以前他们从没有过这样的行为,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这个心。但是现在不同了,因为他们发现,你,小小的后羿,根本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他们,太阳鸟,金乌,根本不需要怕你。因为你既无法行使自己的权力,也无法惩罚他们越轨的行为。对他们来说,你只是一个摆设,一个非常威武的摆设!」
朱雀的幻影退开一点,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用一种鄙夷的神情及口吻大声说着。
彤奋力地抗拒着压到他身上的男性躯体,可是就凭体格和力气来说,就算是一对一,他也不是高大魁梧的金乌的对手,何况他现在所要面对的是金乌十兄弟。
肩膀上的衣杉被抓住了,响亮的『哧啦』一声后,带点粉色的皮肤上留下了几道指痕,线条还属于少年的的肩背就赤裸地出现在金乌们面前!。
金乌群中立即爆发出一阵兴奋的呼叫以及打着旋的口哨声。几双手按住彤的肩,其它的粗鲁地爬上了他的身体,甚至开始撕扯他的腰带!
好恶心。胃里奔涌着,五脏六腑彷佛全翻了个儿。
快一点,否则就真的……
朱雀给幻影加了一把力。少年又出现了,在后羿的耳边说话,音量越来越大。
「你的弓没有用,因为它根本不能将箭送到足够接近他们的地方;你的箭没有用,因为它在射进金乌的身体前就被太阳真火给融化了!你什么都做不了,你只能看着,看着一切发生,你对此无能为力!」
在说完这些后,少年开始大笑。后羿脸色惨白,惊骇不已。少年的话像刀一样刺进了他的心口,并在那里缓缓地搅动。他能做什么呢?他确实什么也做不了。空有一身好本领,却因为没有合适的弓箭,而无能为力。
就在此时,一副黑弓红箭出现在后羿面前。
「这是绷上了应龙筋的铁胎弓,以及用朱雀羽做的箭。只有用它们,才能射日,也只有你才能将这弓拉开。至于用不用,就看你自己了。」
迟疑片刻,后羿露出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的表情,伸手抓住了黑弓红箭,催动云头,向远的太阳而去。由于距离太过遥远,十个聚集在一起的太阳此时看来只有拳头那么大。
快一点,拜托快一点!
「诸位神君!请听小神最后一劝!」
后羿终于来到了百步开外。他架了黑弓红箭,对着聚集在一起的金乌们。后羿看不见他们在干什么,他也没有心思去管他们在干什么,他唯一在意的,就是要么金乌们跟他回去,要么他就必须行使自己的权力。
可惜对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朱雀身上当然金乌们来说,后羿实在是根本不值得注意的存在。没有一个人理会后羿。
「他们不听你的,他们无视于你。你应该让他们知道你是认真的,并不是在爱装样子。」红衣少年这出现在后羿背后,「让他们知道,你为了解救天下苍生,就算是太阳,也要把它射下来!」
他把手迭上后羿拉着龙筋弦的手。
「开弓――」
吱呀――黑色的大弓成了满月状。
「瞄准――」
锐利的箭头将金乌们笼罩在寒光中。
「――放!」
※ ※ ※ ※ ※ ※ ※ ※
当十个太阳在天空肆虐的时候,青龙天寒正往天山前进。虽然那里是火之地狱,是水族绝对不会接近的地方,但天寒却非去一趟不可。
被杀的应龙虽然在龙族中的地位并不怎么高,但要取他的性命可也并没那么简单。凶手将尸体开膛破肚,弄的面目全非,其实只是为了掩盖应龙真正的死因。在血肉模糊的尸体上,青龙天寒发现了烧伤的痕迹,虽然炭化的组织已经被破坏,只剩下那么一点点了,但还是有迹可寻。也就是说,袭击、杀死应龙并抽掉龙筋的是属于火一族,而且地位并不低。
是什么人?要说到火,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飞禽之长凤凰丹莹,但是依凤凰现在情形,根本没有可能出现在应龙的地盘上,而且就算他有可能出现,也没有理由杀应龙取龙筋,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是凤凰做的,依他的性格,现在恐怕早就将应龙的罪状诏告天下,鞭尸三千了。

要调查凶手,就得有那么几个嫌疑分子,但青龙天寒作为水族之长,对飞禽内部并不怎么了解,于是,他想到了飞禽中地位仅于凤凰的朱雀。
对于那个子娇小的少年,天寒的印象就是一片红,各种各样的红,赤红、火红、红……还有血红。
到了火焰山,天寒才想起那个少年曾对自己说过要去天山的事。牙疼似地歪了歪嘴,他只有离开这个炎热的地方前往另一个火地狱。
进了云海,被火焰烧炙地焦躁不已的身心立即清凉一片。天寒现了原身,[起眼睛,仰面朝天,随风波逐气流,享受着天然的按摩。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天寒知道太阳鸟金乌就要乘着神车横过天际。但是,突然的酷热让他大吃了一惊――即使是酷暑,也不能和现在相比。他翻过身来,诧异地向阳光射来的方向望去。
十个太阳,不是他眼,也不是海市蜃楼,真真实实地飞舞着。
毫无防备的水族之王措手不及,接连后退,急忙躲进了云层的最。但顷刻间,他所藏身的云层也重新被汽化,往更高的一层天去了。
此不可久留!天寒立即向下界冲去,真个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如漏网之鱼。扑通一声,好大的水,青龙一头载进了东海。入了水,他才松了一口气。
休息片刻,天寒探出水面观察天空。那十个太阳还高高地挂在天际,热力丝毫没有减退的意思。
出了什么事?这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事情!如果他们不赶快退去的话,只怕这东海也不是安全的地方了!
得速速禀告天帝,立即阻止他们乱来!
但是,要出这清凉的东海……
「………………………………」
他讨厌火,也讨厌热,哪怕只是热风也一样……
反正这火也不是丹莹放的,他才不要遭那份罪呢!
某龙抓过一块珊瑚开始啃。
忽地转念一想:不!身为龙神,怎能连这点苦也受不了?事不宜迟,他得立即上天庭!
可这太阳真火…………呜!
某龙继续啃啃啃!
灵与肉对战拉锯良久,一息尚存的责任心终于占了上风。青龙天寒跃出水面,向天庭而去。
就在他即将进入中天的时候,天空金光爆闪,空气爆裂的巨响接连不断,夹杂着撕心裂肺的惨叫,那是生灵面临死亡时才有可能发出的。
刺眼的强光撕扯着视网膜,青龙天寒急忙闭上双眼,侧过头,连连后退。烈风在龙鳞上嘶嘶掠过。
发生了什么事?天寒惊疑不已。他发现,天地间彷佛在一瞬间凉了下来。
真相未明,他不敢贸然上前。就在青龙因疑惑而左右上下盘旋的时候,一团红光如流星划过天空,直直往下坠落。很明显,那并不是有意识的行为。天寒记得那红光。一挺身,天寒向那红光追去。
在相同的速度下,天寒看清了为红光所包围的少年。娇小的身体是赤裸的,带点粉色的皮肤上满是指痕,以及各种青紫的痕迹。惨不忍睹。
这又是怎么了?
带着疑问,天寒化作人形,伸出双臂,欲将少年搂进自己怀中。如果任凭他这么坠落的话,定会掉进东海。虽然普通的海水对火鸟并不能造成实质上的伤害,但如果不运真气抵御,时间一长可就说不好了。
谁知指尖刚一触到少年,一阵烧炙的刺痛立即传遍全身!天寒急忙缩回手,一看,指尖已经发了白,俄尔变黑,顷刻间那一块皮肉竟然脱落了!
怎么会?朱雀的地位虽然仅于凤凰,但在力量上绝对无法与之相提并论!但朱雀此时的体温恐怕不下于凤凰丹莹全力出击时的温度!
身为水族的天寒可碰不了现在的朱雀一根寒毛。如果朱雀就这么掉进海水里,恐怕会将附近方圆几十甚至几百里的水族全部煮熟。

他们降落的很快,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了。天寒在落水前的最后一刻在朱雀周身张开结界,好让海水不为高温所影响。
※ ※ ※ ※ ※ ※ ※ ※
在一阵不知身在何的眩晕后,金乌辛渐渐清醒。眼前是一片云海,而自己正在快速的前进。怎么可能?一动,立即有一阵刺痛传遍全身。他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四下检视,原来自己被一支红色的羽箭当胸钉住在了神车上。这就是为什么他明明昏迷着却仍然在前进的原因。
「箭……唔!」
金乌想把羽箭拔出,但手抬不到一半就落了下来。肌肉在抽搐,简直就像是被闪电击中了。
他想起来了,是谁把这箭射进了他的身体。
「……后羿!」
那个没用的弓箭手,竟然拥有这么强力的弓箭?他清楚地记得,后羿手中天帝所赐的白色羽箭已经被他们兄弟的太阳真火化为灰烬了。那这红色羽箭……红色!他想起来了!那红发的少年!自称为朱雀――彤的少年!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之前的事情。
在因无法抵挡红色羽箭所携带的巨大力量而被贯穿后,九个金乌现了原形――有三条腿的金色乌鸦。金乌辛看到,原本被他们十兄弟擒住的少年,扑向了他尚在挣扎的兄弟们,抓住他们的身体,扯住他们的腿,撕开了他们的肚腹,挖出九个闪着白光的小球,然后……
「不――!」
金乌辛大叫,但被钉在神车上的他根本动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朱雀把他兄弟们等同于魂魄的力量源泉――内丹一起吞了下去!
这样,九个金乌不但无法复活,甚至不能转世。他们永远地消失了!
而他们的力量却将全部为朱雀所吸收,转化为自身的力量!
「……朱雀……朱雀彤……这就是你的目的对不对?」
金乌辛眼中噙满了泪水。
「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
※ ※ ※ ※ ※ ※ ※ ※
有人在说话……似乎在争执什么……
其中一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是谁……
想看个究竟,眼皮却沉重的怎么也抬不起来……
「不是……」
「什么不是?」
「我是说,你弄错了!」
「这可是铁证如山,难道你想赖吗?」
「你在说什么呀!那些可不是――」
「不是什么?你可不要告诉我那是蚊子臭虫的杰作。」
「……我说不过你……」
「嘿嘿!男子汉大丈夫要敢做敢当,你就不要隐瞒了。」

「当什么当,当你个头!我告诉你,他早就是天帝的人了――」
「哇!你连常俊的人都敢偷?看来我可要对老哥你刮目相看了!了不起!」
「…………」
「偷都已经偷了,你就不要哭丧着个脸了好不好?」
「………………」
「乖乖!兄弟我给你买糖吃!」
「……一边去。」
「说起来,我还要恭喜你呢!」
「有什么好恭喜的?」
「恭喜你终于想通了啊!谁不知道天帝的嫡子水族之长青龙天寒对凤凰丹莹一片痴心,以至年纪一大把了还是单身,连个侍妾也没有。现在呢,你不但另觅良人,甚至把人家安顿进你专门为凤凰准备的房间,然后就天雷勾动地火――哇――」
「什么叫『另觅良人』?」
喉咙因被掐住而发出的呜咽声,骨头的格拉声,踢打声。
「他是火鸟,在这龙宫中当然只能住这房间!你不要无事生非了!」
喉咙因被掐住而发出的呜咽声,骨头的格拉声,踢打声。
「懂了吗?」
骨头的格拉声,踢打声。从喉咙里发出的呜咽声。
「很好。」
啪嗒,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咳嗽声,喘气声。
「嘿嘿!原来是恼羞成怒了!」
「…………」
追逐声,衣摆划破空气的声音。几道拳风。踢腿声。旋转。翻滚。撕拉――
「既然把人家吃掉了,就要负责哦!」
什么东西在掌中上下抛动的声音。不是很大的东西。
「还给我!」
攻过来了。躲开了。跑过来了。
「等一下!你想干什么?」
焦急的声音。追过来了。
「你就是太害羞了,我这个做兄弟有义务帮你一把。不然让你担上一个『闷骚』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声音已近在咫尺。
左手被握住了,手掌被分开……

「快住手!」
已经来不及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套上了小指,一直套到指根。
寒气,从小指上的环蔓延开来,入骨髓。刺的生疼生疼。不禁皱眉。
猛一睁眼,一张大脸出现在不足三寸远的地方。一对巨大的金色眼瞳带着笑意凝视着自己。
「你醒了。」
这是谁?好像和某个在哪里见过的人有几分相似。头很疼,想不起来……
大脸忽地从视线中消失了,换上了一副宽大的肩背。原来某人将大脸的主人粗暴地拉开,然后挡在自己身前。
「你做的好事!」
「木已成舟,我只不过是帮你善后啊。」
「出去!」
说话的人已经咬牙切齿了。
「好好好,我走。」
咯哒,门开,又关上。
挡在身前的人这才放松了戒备。叹了口气,他转过身来。朱雀看到了青色的发金色的眼,还有那衣服上的图腾……想起来了,是四神的候选人之一,曾送自己回家的青龙天寒。
水族之长那双金色的眸将视线停留在他脸上好久,似乎在寻思什么,然后叹了口气,似乎正因什么事情烦恼。最后,他执起朱雀的左手,捏住了小指上那枚指环,开始出力――狠命地拽!
「哇――!」
朱雀吃痛,反手就向天寒打去,不偏不倚,正中对方脸颊。
「你干什么!」
对于朱雀的怒喝,天寒露出委屈的表情,指着朱雀左手上的那枚小小的金色指环。
「我不过是想把它取下而已」。
听了此话,朱雀开始自行动手,一拉之下,指环纹丝不动。再一用力,还是不动。反复拉拽,那小小的金色指环竟如同生了根般。上面细密的纹闪着光,如同嘲笑他们二人是在痴心妄想。
「这个是怎么回事?」
无奈之下,朱雀询问天寒。天寒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他伸手抓住朱雀的双肩,说道:「听着,有件事你务必要答应我。」
金色的眼睛盯着朱雀,神色郑重无比。彤虽然觉得奇怪,但想来一定是非常重要,于是便点了点头。
只听天寒说道:「千万不要让人看到这个指环,更不能说出去,否则,你我的一世英名就全完了!」

第四章
「你我的名誉全在你一念之间,懂了吗?」
听了这话,彤越发一头雾水。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指环,有必要这么紧张吗?要说古怪的地方也就是拿不下来而已,怎么还和名誉扯上关系了?

「不可以让人看见,千万千万!你能保守秘密吗?」
彤被那双金色的双眼凝视着,恍惚中正想答应,肩膀上一痛,一看,原来是抓着他肩膀的手指陷进了皮肉中。看来,青龙天寒真的是紧张无比。
「……在回答之前,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被这么一问,天寒脸上的肌肉开始微微抽搐:「你……你你你你是在装傻吗?」
「啊?」
难道自己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这么想着,彤脸上不禁微微一红。「但、但是……」
但是什么?他说不下去了。如果这是属于常识性的问题,假若坦言自己真的不了解,岂不是丢脸之极?
天寒上下打量他一番,松开了抓着他肩膀的手,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是了,丹莹又怎么会让你这样的小孩子知道这些恩怨是非呢……」
丹莹?他说凤凰丹莹?彤一惊。天寒明明是龙族,为什么总是三句不离凤凰?
「不想说就算了。」
听彤这么说,天寒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如果要与尚未成年的朱雀彤讨论这个问题,确实让他非常尴尬,原本以为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却不想朱雀一无所知。现在彤表示不再追问,那真是最好不过。
看他的表情,彤便猜到了几分。
「我要回去了。」
说着,彤便跃下了床,红色的短衣同时裹上了他的身体。彤注意到自己所在的房间颇有异样,器物精细,雕饰讲究,一旁的妆台表明这是女子的闺房,而且似乎地位颇高。众所周知,水族之长青龙天寒是单身,连个侍妾也没有。那么这里是什么人住的呢?青龙并没有姐妹,这里也不像是他母亲的房间。墙上挂着一副卷轴,也不知是字还是画,背面向外正面向里,甚是奇怪。
「等一下,你不能就这样出去。」
天寒叫住他。
彤奇道:「不能?为什么?」
「这里是龙宫,而你是火鸟,如果力量不够,贸然出这房间就会非常的……」
下面的话留在天寒喉咙里,因为红衣少年已经径自走了出去,根本没有理会他。某龙当场僵在原地。
这孩子未免太冒失了,怎么不听大人把话说完?天寒随即跟上。
如果是以前,彤是一定会停下来听天寒把话说完的,但是一句「如果力量不够」却激怒了他,一赌气,便走了出去。一步出门,果然立时便有一股冰凉的压力迎面而来,几乎让彤喘不上气。
这里是海底的龙宫,光是水压就已非同小可,更何况到都弥漫着阴寒水气,朱雀彤身为火鸟,此时的感觉真是不舒服极了。如果是在一天以前,他恐怕一柱香的时间也待不了。但现在不同了,他大可以悠哉悠哉地慢慢走出去。
当彤在走廊上边走边东张西望时,龙宫宫娥们的视线以及轻微的窃窃私语不断传来。
「难道天虹大人又?……」
「惨了!精卫夫人又会……」
「不不,我亲眼看见是天寒大人带他回来的……」
「什么?天寒大人他……」
「胡说胡说!我家天寒大人的妻子只有那一位而已……」
「可这已经是七百年前的事了不是吗?就算……发誓……」
彤原本并不怎么在意她们说的话,但宫娥刻意压低的音量以及说的内容引起了他的注意,不禁掉转视线向她望去。

「嘘,他在看这边了。」
「哇!好可怕!」
宫娥们竟然在彤转过脸来的时候发出很大的尖叫声,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只是因为职责所在不敢随意跑散。
是这个吗?彤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右脸。这个刻纹在他有记忆的时候就存在了,最初只是颜色很淡的米粒大一点点,呈现浅浅的黄色,随着力量的增加而逐渐变变长。从他投入天山火山口开始,增长速度便加快了。当他知道依靠吸收大地能量在进度上来不及的时候,它已经延长到了脸颊中间,颜色也从墨绿变成了蓝。所幸宽度并没怎么增加,一直到前天也仍然只有小指的一半粗细。在吸收了金乌力量的现下,恐怕变的更长了吧,不知道它现在是什么颜色。
没有见识的龙宫宫娥却不了解这刻纹代表着什么,只知道吱哇乱叫。
「请等一下!」
宫娥们纷纷行礼避让,原来是青龙追了过来,一把就抓住了走的并不快的朱雀。
「你还没答应我呢!」
「答应什么?」
由于宫娥们的吵闹,彤一时之间想不起有什么是这位水族之长要自己答应的事情。青龙见他似乎爱理不理,却以为他是在和自己讨价还价。虽然有点不爽,但事关重大,也只有忍耐了。
「如果你答应,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不管什么我都会做的!」
此话一出,耳边立即一片嗡嗡――
「天寒大人竟然对一个丑八怪小个子说这种话……」
「啊!天寒大人居然还握着他的手……」
「天寒大人!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
不错,青龙天寒用双掌将朱雀的左手紧紧地包住。歪歪了头,彤试图将左手抽回。往左边抽,对方跟到左边,往右边抽,对方跟到右边,往回抽,对方也跟了过来。
「喂,身为水族之长,你不觉得这样很难看吗?」
「只要你答应,我就松手。而且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会照做的。」
在旁人看来,青龙天寒此时简直就是在耍赖。
实际上他却不得不这么抓着彤的左手,因为他正在那指环上施障眼法术,好让别人看不到彤左手上的指环。但如果彤不答应保密,那别人一摸就知道指环的存在了。
彤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需要你为我做的。」
真的,他想要的东西,谁也无法帮他得到。
「你这样说我反而不放心!随便说一个意思一下也好啊!」
「那就告诉我,这个指――」
彤说了一半,就被捂住了嘴。天寒怎么可能让他当众提及手上的指环。
「唔唔唔唔!」
红衣少年抗议中。某龙扛起他就往龙宫外冲去,丢下身后一片惨叫――
「啊!天寒大人竟然在做和天虹大人同样的事情!」
「这不是真的!那样忠贞不二、情意重的天寒大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天寒大人!你怎么可以对不起那一位!」

出了东海,扛着朱雀的青龙天寒在云海中穿行如风。彤拼命挣扎,终于甩掉捂在嘴上的手。
「你干什么?」
「你不是要回家吗?我送你。」
「我自己会走!」
「就让我效劳一吧。」
「……你是想让我答应保密吧!」
「……」
「你承认了?」
这个时候,彤希望他能给出否定的答案。但终究是不可能的吧,人家青龙天寒是水族之长,怎么可能毫无理由地亲自送自己这个小角色。上也是,他送自己回家不过是看在凤凰的面子上而已。
张在疾行的天寒突然闻到一股焦味,正疑惑间,肩背上传来隐隐的刺痛,而且越来越厉害。
「哇!」
反射性地将扛着的少年丢开,终于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天寒手舞足蹈,急急扑救肩背上窜起的火舌。彤在空中翻了个筋斗,随即站定。
「你不需要迂尊降贵讨好我。虽然我很想知道你对这个指环如此紧张的原因,但看来这似乎让你为难,那不说也没关系。如果这件事情对你真的那么重要,我就为你保密吧。放心,我嘴很严的。」
这话让正手忙脚乱的天寒讶异万分,他原本以为朱雀彤迟迟不肯答应,是想坐地起价,他都已经做好接受任何无理要求的心理准备了,没想到朱雀竟然这么干脆。一怔之下,朱雀已经化为一道红光消失在远方了。
「哎呀!糟糕!」
这个时候,青龙天寒身为水族之长的自觉苏醒了,他终于想起自己是为了什么才去找朱雀的。杀害应龙的凶手至今一点眉目也没有,他冒着炎热前往火焰山就是为了向朱雀了解飞禽内部的情况,却不料被突然杀出来的宝贝弟弟白龙天虹搅的一团糟,不但事情没一点进展,甚至连自己的名誉也赔上了……不,目前还没有,不过大概也快了,毕竟纸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要穿帮,差别只在时间早晚而已。
他早该把那指环化去的,却始终无法下决心。
『……天寒……你居然……为什么……为什么要出卖我――!』
这个凄厉的声音,即使已经过去七百年,像朱雀这样年纪较小的孩子只能从长辈口中了解那些陈年旧事的现在,仍然在耳中回荡。
「……对不起……羽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天寒喃喃自语。那一抹石青色大概永远也无法从眼底消失了……
等等,石青色?天寒突然想起,有着一头红发的朱雀彤,右脸上那道代表力量与霸气的刻纹,上送他回家时明明是墨绿的,方才却是石青色,不但比前一更长,而且在阳光下居然还闪着金色的光泽。还有,朱雀居然像没事人一样在龙宫中那房间以外的地方行走。这么可能?
只一个月,他的力量难道就已增长到如此地步?
是了,朱雀上说要去天山的火山口,那大概这就是修炼的成果吧。不过,单单依靠吸收大地能量,真的能那么快就有如此效果吗?
算了,他对火鸟的了解在龙族中算是比较多的,但毕竟算是一知半解,再怎么想也没有用。
现下,最让人担心的还是朱雀手上的那个指环。虽然朱雀答应保密,可依然让人放心不下…………
转眼间便到了月会的日子,各路神o再齐聚天庭。在作为临时竞技场的瑶池的广大场地上,一时间人头钻动。大家都在等待天帝的到来。
今天要决定四神,可是个大日子。平时没有资格参加月会的神o几乎都来了。只要稍有身份,哪怕没有实力与信心,来瞧个热闹也好啊。
青龙天寒四张望,努力搜寻着。眼见红衣少年的身影终于出现,正要出声招呼,一只手臂圈上了青龙天寒的脖子。
「喂――我听说了哦。」

来者正是麒麟蒂灵,只见他笑的绝对只能用不怀好意来形容,一阵恶寒爬上了青龙的后颈。
「听、听说了什么?」
「还装傻还装傻,我们谁不知道你的牛皮糖黏人功是天下一绝?没想到时隔七百年居然能再见识到。」
天寒正要反驳,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我就说他是做贼心虚。」
来人笑盈盈的,金眼银发,有着与青龙天寒几分相似的相貌,正是白龙天虹。
「天虹!你这臭小子!你在说谁啊?」
青龙天寒咬牙切齿,既想发作,又怕这个宝贝弟弟会把指环的事情给当众抖出来。
「当然是说老哥你!知不知道你这几天做的有多明显?简直可以用跟屁虫来形容了!」
白龙天虹说的是实情。谁都知道火鸟住的地方,水族绝少接近。而这三五天来,水族之长青龙三天两头往朱雀所居住的火焰山跑,而且有朱雀的地方必然能见到青龙。再加上天寒出门的时候总躲躲闪闪,并嘱咐宫娥侍女不可说出去,简直就是欲盖弥彰。于是便传的沸沸扬扬,成为了公开的秘密。
「胡说八道!这是谁的错啊?」
如果不是这个宝贝弟弟,他天寒怎么会落到再当牛皮糖的地步?
「哎呀哎呀,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天寒你就别死撑了,那件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难为你守身如玉七百年,就算你琵琶别抱,也没人会怪你的。」
「胡说胡说!」
龙族兄弟的吵闹声引人注目之极,朱雀彤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并不是有意偷听别人谈话,虽然相隔甚远,但他们的声音实在太响,想不听都难。从能辨认出的只言词组中,彤自然明白他们是在就什么事情调侃青龙天寒。
「哼,真是愚蠢。」
朱雀认为,自己既然已经在不问原因的情况下无条件答应保守秘密,那就没有义务要再理会青龙。当天寒向他询问飞禽内部的情况时,也给冷冷地打发了。他明白,青龙这几天总是跟着自己,只是为了确认自己没有泄露一点口风。
他还要他怎么样?立下毒誓?把戴戒指的手指砍下来?把自己弄哑?或者,自尽?只有死者才是绝对无法开口的吧。也不对,执掌六道轮回的玄武茗前可以从亡灵得知一切,所以,这世上没有什么绝对不会外泄的秘密。
忽地,彤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是他,应该错不了,但这股气息非常微弱,远没有往常的强,而且似乎掺进了杂质,非常不单纯。
怎么会这样?彤向那气息的方向迎去。
风的嘶嘶声,兵刃的撞击声,弓弦的??声,以及羽箭破空的声音,夹杂着呼叫声。
一名年轻人正被一大群龙族兵士所追赶。他跑的并不快,几乎可以用步履维艰来形容。跌跌撞撞中,挽在背后的金色长发变松了,几络发丝垂到了前面,当视线被挡住的时候,他就把它们往旁边一拨,露出碧绿的眼瞳,以及端正华丽的面容。
正是一个月前被天帝设计的飞禽之长凤凰丹莹。
虽然后面的龙族兵士追的很急,而且还持着兵刃弓箭,但只是远远地挥舞,射出的箭也落在距离凤凰很远的地方,似乎颇有顾虑,不是只单纯地想把凤凰带回去,就是怕攻击了会遭到回击。
彤看在眼里,觉得很奇怪,如果是以前,凤凰早就把胆敢这样冒犯自己的龙族杂碎料理掉了,绝对不会落到如同逃命般的地步。
就在此时,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失手,一支箭射到了凤凰的脚边,堪堪钉住了鞋帮,凤凰摔倒了。
糟糕!彤一惊,不假思索就一跃而起,落到了凤凰后面,面对着追赶而来的龙族兵士。
「像你们这样的小卒,能死在凤凰手下,也算是一种荣耀吧。」彤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凝聚力量,「但是,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话音刚落,红色光球向着那些龙族兵士而去,在他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前,身体已经成为一块一块的黑块崩落四散。
「彤?」

彤应声回头,看到凤凰望着自己。很惊讶是吧?他在最初尝试的时候,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九个金乌的力量果然非同小可。照这样看来,要与凤凰一较高下也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幻想。
他千辛万苦,就是为了这一天。等一下,绝对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朱雀―彤并不比凤凰差。
「彤,你又进步了很多呢。」
凤凰笑了,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站起身,将落到脸上的金发往后一拨。
「所以,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啊?」
彤一愣。他原本猜想凤凰接下去不是会说些鼓励的话,就是会教训自己不可以骄傲自满,没想到凤凰会有求于自己?
「出全力,向我攻击。」
「啊?」难道所谓的帮忙就是指攻击他?朱雀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没有听错,」凤凰丹莹摇摇头,「我要你向我攻击,而且要出全力。」
「族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醒。照刚才那一击看来,我想你应该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帮我了。当然,不是无目标的攻击,要对准……小心!」
话说到一半,丹莹将彤往旁边一拉一推,一道雷击正落在彤原本待的地方。
「我太小觑你了,丹莹。身体已经那样了,居然还不死心。」
天帝常俊带着一大群龙族武士出现在雷击的烟雾中。
「哼,离我站的地方足足差了五尺,你的准头哪里去了?不要告诉我,你是故意打歪的。」
丹莹出语嘲讽,同时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小个子的朱雀。
听了这话,龙族武士们居然有一大半向常俊看去,结果被狠狠地瞪了一眼,连忙转头正视前方,不敢再有松懈。
「你不用激我。」常俊一瞬间发黑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我是不会直接让雷落到你身上称你心意的。」
「哈!你害怕了。不敢吗?没种吗?」
「我有没有种你的身体不是最清楚吗?」相对于凤凰的焦躁,常俊显的一派悠闲镇静,「你自己很清楚,今天已经是第二十八天了,要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常俊向前迈出一步。「所以,跟我回去吧。只有我才能给予你最好的照顾。」他又迈出一步,「来,到我这里来。」
「不……」
金发的年轻人突然露出惊恐的神色。
常俊伸出右手:「来,把手给我。」
「不……」
凤凰开始后退,似乎看到听到了什么令人害怕的东西。突然转身,拉起朱雀一纵身,化为五彩的光团迅速远去。
常俊没想到凤凰居然还有逃跑的力量,一愣,随即带领龙族武士追赶。
朱雀彤希里胡涂地被带着逃跑,完全不明白凤凰为什么突然要自己向他攻击,还说是帮忙,后来凤凰和天帝也让他一头雾水,什么「已经第二十八天了」,是说凤凰已经被软禁二十八天了吗?
就在彤胡思乱想的时候,他感觉到凤凰的速度突然减了下来。已经支持不住了吗?彤挽住丹莹胳膊,开始自己带他走。
如果不想让天帝带回去的话,就应该往人多的地方去。如果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就算是天帝,应该也不好做出什么有失体统的事。打定主意,朱雀便带着凤凰往瑶池广场去。

而且,总是将凤凰凤凰挂在嘴上的水族之长青龙天寒应该也会维护凤凰,劝告天帝适可而止吧。
「……」
这个想法让朱雀心里一阵不舒服,速度稍有减缓。至于为什么会不舒服,他也说不上来。
难道是因为让凤凰自由对他会不利吗?怎么可能,族长对他向来关爱,绝不可能对自己不利。就算他朱雀以前确实无法与凤凰相比,但现在的他已经不同了。就算最终无法得到四神之位,能在众神o面前与飞禽之长凤凰战个不相上下,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么一想,速度立即又加快了。
很快,人头钻动的瑶池广场就到了。看到朱雀的红光以及凤凰的五彩光芒,神o们开始骚动,主动空出一块来方便他们降落。
朱雀一抬头,看到青龙天寒正往这边拼命挤过来,正要出声招呼,左手突然被握住了。
「彤……这是什么……」
丹莹抓着他的左手,抬高,并在小指仔细地又摸又捏。
糟糕!那个指环虽然被施了障眼法隐去了,但还是摸的出来的。彤的心跳开始加速。
只见凤凰一挥手,障眼法失效,有着细密纹的金色小指环立即显形。
「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丹莹的脸色发青,半是惊慌半是愤怒。
「对、对不起!」彤反射性地道歉。从有记忆以来,凤凰从没对他用过这样的语气。
凤凰丹莹放开了朱雀,青着脸转身面向人群。这时,青龙天寒已经突破人群,来到了近前。
「天寒……」凤凰丹莹此时的神情只能用凄然来形容。「我一直认为你和别的龙族是不一样的…一直这么相信着,即使那一,我也坚信那是迫不得已。但是……」
凤凰扬起手当胸舞了半个圈,一道半圆型的火焰出现在半空中,缓缓收敛凝固。
「时至今日,你却依然要背叛于我……」
那火焰最后凝结成了一副弓箭,握入凤凰手中。
彤心下骇然。这支火箭一旦向着目标飞去,那就只有将对方置于死地方会罢休,对方怎么躲闪也没有用。可谓狠毒之极的一着。光要将无形的火焰化为有形,就已非一朝一夕之功。方才凤凰明明已经虚弱到了行走都有问题的地步,现在居然能使用这么高等的技术。要超越凤凰,与在量上争先相比,在质上似乎更加艰难。
「难道说,当日你对我所发的誓,全部都是谎言吗?」
「等等!请听我解释!这纯粹是一个误会!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
眼见那火箭正对着自己,而且弓弦逐渐被拉开,青龙天寒急的满头大汗,本能的就想躲闪,偏偏又不敢。他知道,一旦逃跑,在凤凰眼里看来就成了标准的做贼心虚。
「误会?你居然管它叫『小小的』误会?难道在你们龙族的眼里,飞禽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只能用悲愤心寒来形容的语气。天寒的辩解似乎更加激怒了凤凰丹莹。
「青龙天寒!我要你的命!」

第五章
透过遥远的记忆,青龙天寒看见了掩盖住脚的长长裙摆,顺着裙摆往上,他看见了一名女子:石青色的长发松松地挽在背后,石青色的眸如海底般邃,端庄华丽的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面颊两侧各有一道石青色刻纹,从眼梢开始,一直延伸到腮上,闪着浅浅的金色光泽……

七百年后的现在,同一个人正用箭指着他,石青色的发与眼却已为金发碧眼所代替,温柔的微笑与石青色的刻纹一起消失了,她也成为了他,惟有容貌依然与七百年前一模一样。
「青龙天寒!我要你的命!」
箭,笔直地飞来。
应该逃开,虽说逃是没用的,但至少可以争取解释的时间。可脚动不了,无法动弹。
不,不对,不是不能动,而是他不想动。如果能就这样死在凤凰的手下,其实也不错。
天寒闭上了眼睛。这是他欠凤凰的。
他们龙族,欠飞禽的又何止是一条命而已。
等了很久,本该将自己贯穿的箭却没有如预想中到来,天寒疑惑地睁眼,一个红色的身影挡在他面前。是朱雀彤,双手当胸抱球,双掌间形成一个小小光盾将凤凰的火箭阻拦着。
火箭的力量很大,朱雀虽然将其阻挡了下来,但由于巨大的冲击力,向后滑去的双脚在地上留下了三尺来长的痕迹。
诸神o已远远地退开,在远形成圈子,看到朱雀居然胆敢阻拦凤凰,居然还拦了下来,俱是大吃一惊。
两道力量对抗着。朱雀彤全力抵抗着手中沉重的火箭,在将这力量化解前,稍一松懈便危险无比。
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呢?天寒是龙族,而他朱雀是飞禽,根本没必要帮他。青龙死了也无所谓,反而可以让凤凰出一口气,然后平静下来。但是,如果凤凰丹莹是因为这个指环而生气,那么他就有必要解释一下,毕竟他会戴上那个莫名其妙的指环确实是出于一个误会。
记得在迷迷糊糊的时候,确实听到一个声音说什么「既然把人家吃掉了,就要负责」,然后就被套上了这个指环。看来,这个取不下的指环应该是定情信物之类的东西,是应该要戴在原配正室手上的。瞧天寒那么紧张的样子,他早就有所怀疑,现在看来,八九不离十。龙族怎么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飞禽呢?何况还同是雄性,难怪天寒要说「如果让人知道了,你我的名誉就全完了」。
凤凰丹莹最恨的就是龙族,看到这样的事情,生气是理所当然的。在凤凰看来,这简直就是天理不容的罪过。但是,在这件事上,天寒和自己一样,是无辜的。如果是罪有应得,那也就罢了,但如果仅仅因为误会,就要为自己所没有做过的事赔上性命,那是不值得的,即使是龙族也一样。
朱雀前后推动着双掌间的光盾,将火箭逐渐推离原定轨道,幅度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火箭啪地化为无数光点飘散。
「……彤……」凤凰丹莹震惊不已,不是为自己的力量被化解,朱雀的实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让他惊讶的是朱雀这行为本身。「你这是做什么?你难道想要维护害了自己的龙族吗?」
「族长,」在危机解除了的现在,彤终于可以自由说话了,「我不是想维护他,但是――」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但是,我也不恨他。族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他没有害我,在这件事上他是无辜的――」
「你的意思是,你是自愿的?」
彷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丹莹的表情无法形容。
「啊?」
彤张口结舌,一时没弄懂丹莹在说什么。不过,丹莹将自己的意思弄拧了倒还是感觉到了。
「不,不是的……」
「『不是』?」
一得到这个答案,凤凰丹莹立即对着彤背后的青龙天寒投去愤怒的目光。
彤急忙道:「不是的!他没有强迫我!」
「请稍等一下!」青龙天寒插了进来。「请不要无视我的存在好吗?」
看凤凰和朱雀夹缠不清,越扯越远,越说越暧昧,好像他真的有做什么一样,他再不发话就是傻瓜了。
「给我滚一边去!」
一个光球飞了过来,老实不客气地把毫无防备的天寒撞的接连后退,差点就真的「滚」起来了。
啪的一声,后退着的天寒后背撞上了什么东西,他停了下来。

「哎呀,还真是热闹呢。」
这个声音……
看到天帝带着大批龙族武士到来,原本避在几百丈开外的诸神再怎么忌惮凤凰与朱雀间的争执,再怎么不愿意遭池鱼之秧,也只有硬着头皮将自己与天帝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几丈,然后行礼。
「父皇!」
天寒站直身体,转身就要行礼,常俊摆手阻止他,望着争论中两人说道:「事情我听说了。原本我正担心你这死脑筋什么时候才能转过弯来,现在看来我是不用担心了。」
「父皇,事情并不是像你看到的那样的。这完全是一个误会!」
「我知道我知道,人不风流枉少年,这怪不得你。」
「父皇!」
天寒一点也不觉得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而且这一点也不好笑。
「你不用着急。」相对于天寒的紧张严肃,常俊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四神之一是属于朱雀的,没人能抢走。」
天寒一惊,常俊是什么意思?选择四神,是按实力决定的。就算朱雀再怎么强,他也不可能胜过丹莹。这不是靠修炼就能缩短的差距,而是先天决定的。如果要说「没人能抢走」,除非天帝有意偏袒,或者……难道?
似乎注意到了天寒的疑问,常俊将目光收回来,微微一笑:「很奇怪是吗?其实一点也不奇怪。」抬手指向仍然在争执的两人,「看吧,很快你就明白为什么我会这么说了。」
天寒顺着常俊手指的方向望去,一颗心迅速往下沈。关于凤凰的传说他早有耳闻,如果这是真的,算算日子,莫非今天已经是第二十八天了吗?虽然丹莹从外表看不出有一点异样,但恐怕已经……难怪丹莹能在今天突破封锁跑逃出来,而且似乎没有受什么伤。常俊虽然带人追赶,但那基本上只是装装样子,所有兵士与武士大概都被下了不许伤人的命令,监视的成分占了九成。因为常俊有不能让他受伤的理由,如果到了今天再继续对凤凰上封印的话,就会对那个理由产生非常不好的影响。
他该怎么办?到了今天,他既没有提出异议资格,也没有贯彻这个异议的能力。除了看着,他什么也做不了。
为何他要是龙族呢?
七百年来他一直在想,如果能赎罪,如果能让凤凰再对他笑,他宁愿褪掉这一身龙鳞,哪怕连皮带肉,体无完肤。
那一边,朱雀与凤凰正闹地不可开交。
彤一点也不明白凤凰为何要生这么大的气,不就是一个拿不下来的指环吗?不就是原本应该要送给元配的指环吗?反正只是有名无实的东西,根本不会对生活产生任何影响。
而丹莹居然在他为无辜的青龙天寒辩护的时候露出痛心疾首的样子,不但丝毫不相信这只是出于一个误会,还说他「犯贱」?
「犯贱」?
为什么他要被这样的字眼辱骂?
「嗦!」
猛地一挥手,彤推开了丹莹。
「彤,」丹莹碧绿的眼瞳闪动着,他知道自己刚才把话说重了,悔意顿生,「我只是……」
「要教训人的话改天吧!」彤退开十几丈,摆开了架势,开始凝聚力量,「今天是决定四神的日子,要动手就赶快吧!」
话音未落,朱雀已经发动了攻击。
在诸神的吸气声中,丹莹丝毫没有动弹,只是呆呆地站着。他看着朱雀,蹙起细细的眉,泫然欲泣。
身体又疼了起来,看来是已经到极限了,刚才的那支火箭已经耗尽了他仅存的力量。原本以为可以为朱雀除掉后患,没想到身为受害者的朱雀不但阻拦他,甚至还为肇事者辩护。
七百年,一百年用来伤心,一百年用来懊悔,一百年用来憎恨,然后四百年用来等待。
擒心锁,锁禽心。又是那个该死的龙族秘宝。戴上它的飞禽,即使不是出自自己的意愿,也会对这指环的主人的命令产生反应,控制戴着指环的飞禽的行动。七百年前,不信这个邪的自己就是因为它而涅盘。

他似乎看到七百年来的希望像遇到水的糯米纸那样融化了,听到一个声音在说:飞禽一族已经完了。已经完了。
彤,如果连你也被上了封,那我飞禽一族就真的完了……
眼前模糊一片,在朱雀的攻击到来前,丹莹颀长的身体就那样倒了下去。所有人都看到了,凤凰不是被朱雀打倒的。凤凰是自己倒下的,并蜷缩成了一团,但全身似乎因痛苦而颤抖着。
朱雀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大吃一惊,一时间连改变攻击的路线也忘记了。眼看发出的力量就要撞击到丹莹身上,一道雷劈了过来,将其化解掉。
是天帝常俊。
他踱了过来,脸上挂着古怪的微笑。
「看着七百年的希望破灭是什么感觉呢?」
常俊弯腰托起半躺着因痛苦而挣扎的丹莹的下巴,丹莹碧绿的眼瞳瞪着他。一笑,常俊直起身,挥挥手,五六名侍女立即上前将丹莹包围起来,抬走了。
「飞禽之长丹莹因身体不适,自动退出。」
他转向青龙天寒,「这里就交给你负责,把结果报上来就行了。」
「是……」
天寒答应着随即问道:「不知飞禽之长有无大碍。」
「不必担心,他只是要生了而已,你很快就会添弟妹了哦。」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彷佛一记重击打在天寒心口上。
果然是这样。
闻听此言的诸神o立即纷纷道贺,目送着天帝带着凤凰离去。一派让人恶心的喜气洋洋。
「族长他,不是雄性的凤吗?怎么可能生小孩呢?」
朱雀一片云里雾中,身体摇摇欲坠,当天寒发现他的模样而扶住他肩膀的时候,朱雀轻轻地问。
「凤凰,雄为凤雌为凰,但是凤凰是唯一的,其实并不能同种交配。于是,不论是雄还是雌,只要得交合之气,便会育生受精卵。」
「那么,他会生下天帝――龙族的孩子?」
朱雀无法想象那会是什么样的孩子。
「是龙族,虽然拥有龙族的血统却不会表现出来。根据传说,凤凰得交合之气,育生孔雀、大鹏。这是确定的。」
孔雀?大鹏?这两个名词在朱雀头脑中像闪电一样划过。
为什么他觉得心口一紧,有似乎正拼命试图从那里冒出来。太阳穴上一蹦一蹦。
好难过。
「彤,听着,我现在向你郑重地发誓。」
在朱雀发呆的时候,天寒执起了他的左手,凝视着朱雀。「今生今世,我永远都不会动用它。」他用大手包住了朱雀左手上的指环,「更不会上封。如若有违此誓,教我万箭穿心,烈焰焚身,天诛地灭,永世不得超生。」
他是认真的。
朱雀被他的眼神震动了。
但是,为什么要发这样的毒誓呢?

天寒接下来的一句话既解除了他的疑惑,也让他如坠冰窟。
「我想,这是我唯一能为丹莹做的了。我不能再背叛他。」
朱雀坐在那里,静静地,完全没有人来打搅他。刚才的变故让他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四神之一。不是因为承认他的实力,而是因为站在他背后天帝以及水族之长。
四神之一属于飞禽一族。因为即将生产的凤凰,所有人都看的出天帝以及青龙天寒的偏袒之意。
一个依靠出卖身体而得到地位的男宠。他从别人的眼神里读到了这样的字句。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子的!
如果丹莹没有在那个时候倒下的话,他就可以证明自己的实力,可以得到承认。可是丹莹倒下了,因为他要为龙族产下卵了。尽管他并不愿意,尽管他千方百计想要毁掉孩子。
这个卵怎么会种下的呢?朱雀很清楚,是为了救他那一。
这么说,是他的错?
如果不是为了救他,丹莹就不会受辱,也就不会有今天的结果。
都是自己的错吗?
不……
这不是真的。
「喂,子绯,好久不见啊,有多久了呢?嗯,一天,十年?不对,应该是七百年了吧。」
一名垂髫少女出现在正沈浸在思绪中的朱雀面前,眉目若画,白衣素洁,正人类十三四岁的豆蔻年华。从外表看,这少女很明显是飞禽一族。
但朱雀记得,那白衣是人类死亡后下葬时穿的衣服。这样打扮的惟有精卫,人类的亡魂因死不瞑目而化成的飞鸟。与凤凰朱雀等火鸟不同,他们是阴沈的一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从岸上叼起石子和小树枝丢进茫茫大海,从不向别人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这种徒劳无功的事。
因为他们是溺死的吧,朱雀这么想着。
「我们一样了哦,瞧,我们是一样的哦!」少女笑着,伸出左手,将小指上的指环在朱雀眼前晃动着,「看!多漂亮啊!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呵呵!」
她缩回手,交握在胸口,似乎捧着什么珍贵无比的东西,脸上洋溢着欣喜,似乎幸福无比。忽然,她将笑容一敛,盯着朱雀,口气变的严肃:「你为什么要和我一样呢?为什么?当贱货就这么好玩吗?」然后她又笑了,「我们是一样的哦!呵呵,一样的贱货!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仰起脸大笑,丝毫不加控制。「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在水一方。在水……水……不……」笑声戛然而止,她维持着方才抬高下巴的姿势,瞪着天空,突然双手卡住自己的脖子,呼吸急促起来,「水,好多水,不要!不要,救命……救救我,救救我!,我不要死啊!」
泪,像潮水一样从她大张着的眼中涌出。
「不要啊――――――!」
就在朱雀不知如何应付的时候,白龙天虹冒了出来。
「啊,不好意思,拙荆的脑子不怎么清楚。」
与天寒有五六分相似的脸上带则完全不同的轻浮笑容,天虹搂着少女的肩膀将她拥进自己的怀里,然后用彷佛是在哄孩子的语气在少女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原本激动不已的少女立即就安静下来,乖乖地伏在天虹胸膛上。
「打搅嫂子休息了!请多包涵!」
丢下这句,天虹就带着少女离去了。今天,白龙天虹是青龙天寒的挑战者之一,他忙的很呢。
朱雀离开了那里,他再也坐不住了,他想知道七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想知道那个指环究竟是什么东西,想知道凤凰为什么那么伤心,想知道导致飞禽一族衰落的原因,想知道那精卫少女为何叫他『子绯』,还说什么『七百年不见了』。
有一个地方可以告诉他一切:七百年前的古战场。
在那里,有一样东西保存着他七百年前的记忆。

第六章
朱雀抬眼望去,一望无际的平原与群山,茂密的森林与灌木,却看不到一只活动的动物。灰色的气弥漫着,七百年前的尸骨早已荡然无存,阴气却没有消失,但见怪雾愁云漠漠,妖风怨气纷纷。他并不是第一来,但看着这熟悉的平常景色,今天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闭上眼睛,停了一下,再睁开,景色连同心情一点都没有转好。
一纵身,朱雀向南边一座高峰而去。七百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那里记录的清清楚楚。
这里是一个凝固的世界,七百年的时光在这里沈淀。不是指那些与七百年前相同的山峰和树木,而是指那些人。在茂密的林间灌木中,到散落着飞禽士兵的石像。或完整,或粉碎,或趴或坐或站立或戒备。从上往下鸟瞰的话,就会发现,他们并不是被人放在那里的,而是从空中坠落摔成那个样子的。因为他们原本是活生生的,是自由翱翔的飞禽武士。
七百年前的战斗以石像的方式记录了下来。
他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最里的一层是七个人――或者说是七只大鸟。似乎是领头的样子。他们凝固在那里,保持着七百年前的姿势,七百前的表情还留在他们那化成石头的脸上,或愤怒,或惊讶,或痛苦,或悲伤。
看着那七座石像,朱雀突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胸口似乎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他疼痛不已。记忆的湖泊泛起涟漪,最底层的沈淀物开始浮起。但它们是那么浑浊,纠缠成一团,完全无法分辨。
每来他都会有这样的感觉,让他有一种恨不得立即离开的冲动。但却从来也想不起那就究竟是为什么。
朱雀摇了摇头,穿过石像的丛林,他看到了石像们所包围着的一面峭壁。一个巨大的龙族木乃伊,足有十丈来长,三抱来粗,上半身是女子下本身是蛇,被一支长枪贯穿了心哭,钉在那峭壁上。
朱雀的目标便是那支长枪。凤凰曾说,七百年前,那是朱雀的东西。除了朱雀自己以外,没人能够驯服它,即使是凤凰也不例外。它是有生命的,会认人。
『彤,记住,在你五百岁前千万不要去拔那支枪,否则你将因力量不足而丢掉性命。』
今年他四百岁,要遵守约定的话还差一百年。但是在吞下九个金乌的今天,他已经不用等下去了。那龙族的木乃伊,这些石像,为什么看到这景色他会有逃走的冲动,所有的秘密,他今天一定要知道。
「请稍等一下,朱雀星君。」
一身黑衣的守护者――乌鸦突然出现,单膝跪下行礼。
「让开。」
「族长有交代――」
「走开!」
朱雀攀上了那巨大的木乃伊,握住了那支枪。火热的红光立时从枪身喷涌而出,将朱雀笼罩起来。好烫!如果是以前的自己,恐怕真的会因这力量而受重伤吧。但现在不一样了。长枪所发出的力量就像江河入海一样,初时汹涌,跟着就完全融入了朱雀本身。
片刻后,那红光发生了改变。仿佛一头家犬在对着闯入主人家的人狂吠一阵后,突然发现来人正是主人。红光温柔了起来,就像有生命般,开始将朱雀全身笼罩起来。
随着那红光,朱雀觉得有什么涌进了他的头脑。一阵眩晕感,朱雀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任由记忆的海洋掀起巨浪……
…………………………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再睁开了眼睛。右脸上的刻纹在夕阳下闪着金色的光泽。
朱雀站了起来。无鸦发现他眉宇间的神色改变许多,原本尚存的一点稚气此时完全消失了。
「子绯大人!」
一旁的乌鸦欣喜无比。七百年了,他等的就是这一天。
「『子绯』?哼,真是让人怀念的名字啊。」
「子绯大人,您已经完全想起来了吗?」
「对,我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朱雀抬头,再环视着漫山遍野的石像。「羽盈她,身为凤凰,飞禽之长,居然被龙族的小鬼迷的神魂颠倒,不惜自贬身份,出嫁成为龙族的媳妇,出卖我飞禽一族!」

「子绯大人,背信弃义、杀我族人的是龙族,你怎么能怪罪族长呢?」
乌鸦大叫。
「你是想说,她是无辜的吗?」
朱雀看着乌鸦,靛色的眼睛中除了愤怒还是愤怒。
乌鸦想要为凤凰辩护,可是他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飞禽一族是纯粹的母系社会,女尊男卑,实行一妻多夫的走婚制,夫以妻为天;子女从母不从父,保守一点的家庭甚至只知其母而不知其父。飞禽一族的女子绝没有出嫁从夫一说,除非她是个自甘堕落的贱货。从这一点上来说,选择出嫁的青凰羽盈等于是全族的叛徒。
「族长的决定就是全族的决定,不论对错,不论会带来胜利还是毁灭,都要无条件服从。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朱雀看着越来越昏暗的天空,幽幽地说道,「可是遵守这规矩带来了什么呢?明被毒死了,宇风被淹死了,精卫女娃为守护凤凰的居城梧桐而发了疯,为了反抗龙族,鬼宿他们七个变成了石像,我身首异,死无全尸。从此,飞禽就成为了龙族的禁脔一族。」
「子绯大人……」
「这一切,都是羽盈造成的!」
「子绯大人,族长她也是被骗的。这七百年来,他为了让子绯大人你复活,几乎豁上了全部的力量――」
凤凰脸上代表力量与霸气的刻纹消失了,就是这个原因。但乌鸦没有能把话说完,因为朱雀掐住了他的咽喉。
「那是他自知理亏,而且我也没求他那么做。如果可能的话,我真不想想起这些他妈的往事!」朱雀 瞪着乌鸦,阴森森地说,「什么以『族长的命令为天』,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是非对错不会因为做决定的人的身份而发生改变!完全无条件服从是愚忠的行为,只会让大家受辱和送命!朱雀子绯那个傻瓜在七百年前就已经死了,站在这里的是我――四神之一的南方神,朱雀彤。我会保护飞禽一族的,但不会再理会那个贱货,他是生是死是病还是健康,完全与我无关!」
朱雀将开始口吐白沫的乌鸦丢开,伸手握住了长枪枪身:「我不会原谅他的!那个表子!」
这一,他要为自己而活。绝不再做任何人的附庸或影子。
插在峭壁龙尸上的炎之枪七百年来第一被撼动了,它发出的红光将整个山谷染的通红。朱雀一手按在龙尸上,,一手将炎之枪缓缓拔出,当锐利的枪头完全离开龙尸的时候,那木乃伊在一片红光中像细沙一样随风而散。朱雀在拔枪的同时,出力将龙尸毁掉。七百年前,背后源源不断的攻击让他无法这么做,以至拖到了现在。
如果不先把枪拔出来,是无法毁掉龙尸的,炎之枪的结界会对外来的一切攻击做出反应。而不毁掉龙尸,被变成石像的人也无法恢复。
漫山遍野的石像开始为隐隐的光芒素笼罩,并发出脉搏跳动的声音。经过七百年的时光,随着龙尸的毁灭,破碎的石像像烟雾一样散去了,那些完好的石像开始复活了。
那七座最大最完好的石像在荧光散去后,七头大鸟出现了,片刻后,他们化成了人型,因疲累而双手双膝着地。很快,他们就注意到了朱雀。
「子绯大人。」
「子绯大人!」
「玄鸟鬼宿,青鸟星宿,丹鸟柳宿,黄鹰翼宿,祝鸠张宿,雕鹰井宿,爽鸠轸宿,」朱雀一个一个叫着他们的名字,声音因再会而哽咽着,「好久不见了。」
真的好久了……
「七百年后的今天,你们仍然会与我并肩作战吗?」朱雀问。
「是!我们朱雀七星誓死追随大人!服从大人的任何命令!」
听到这样的回答,朱雀笑了:「傻瓜,如果我叫你们去死,你们也照做吗?」
这个问题让他们一愣。
黄鹰翼宿回答:「这个,如果有需要的话……」
朱雀蹲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如果我说『让我做』呢?」
黄鹰翼宿的脸唰地红了,紧接着变青,最后在一片惨白中一溜烟地后退,直到后背撞上了峭壁,退无可退为止。

其它六人中顿时有人发话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反正翼宿十三郎他已经被第十三任老婆休了。」
「就是就是,了解一下女人的感觉,找出病根才好解决问题嘛。」
「这样才能找到下任老婆,顺利成为『十四郎』。」
「并且保证你不会由『十四郎』变成『十五郎』。」
「或者干脆就当子绯大人的老婆吧,过过做一家之主的瘾。」
「哇!真是让人羡慕啊!」
听着他们瞎起哄,黄鹰翼宿几乎要哭出来了:「你们几个……」
朱雀笑了:「傻瓜,我只是开个玩笑。」
真好,大家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改变。
朱雀摸到了左手小指上的那个指环。
他记得,七百年前,那个乳臭未干的龙族小鬼,当时的水族之长常俊的六子青龙天寒用这个作为信物娶走了凤凰。这等于是他们的婚戒,现在却戴在他朱雀的手上。这个东西,除非其中一方死去,否则是除不下来的。
青凰羽盈涅盘,以彩凤丹莹的身份重生后,青龙天寒虽然没有再去找他的麻烦,只敢远远地看着,不敢多说一个字,却一直保留着这个指环,不忍心毁去。
这个笨蛋,虽然个子长高了,年纪也增长了,却依然和以前一样白痴。

『子绯,你知道什么是君权、夫权与父权吗?正所谓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父为子纲。也许这对你来说难理解了些,但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尽显男儿本色,绝不能被女人压在下面。』
『那被男人压在下面呢?』
『那自然没问题。』
『哦?就像这个样子吗?』
『哇!快住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个为了能常常看到凤凰而屁颠屁颠自愿跑来当人质的笨蛋,居然在母系社会的飞禽一族中宣传什么夫权父权。
遥远的七百年前啊,简直就像梦一样……

第七章
凤凰的两个受精卵产下后,又经过二十八天的孵化,终于破壳而出。一雌一雄,雌为孔雀,雄为大鹏。
万物有走兽飞禽,走兽以麒麟为之长,飞禽以凤凰为之长。传说中,凤凰得交合之气,育生孔雀、大鹏。
大鹏金翅鸟,孔雀大明王,七百年后重现于世。
他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坐起身来,伸出双臂,轻轻将其中的一个抱起,拥入怀中。松松的襁褓中,还没睁开眼睛的婴儿挥舞着胖乎乎地小手,拍打着他的脸。他低头,下巴在婴儿粉红色的皮肤上温柔地蹭着。

「……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徒于南冥。……水击三千里,搏扶摇儿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他一边用右手轻轻拍打着婴儿,一边喃喃自语。金色的长发垂下来,掉落到婴儿身上。小手一伸,正好抓了个正着。圆鼓鼓如肉球般的小手立即抓紧了那缕金发,无意识地拉扯着。
这两个孩子是不应该出生的。
明明是飞禽,却混入了龙血。有龙血,却没有任何龙族的特征。是凤凰的亲骨肉,却又是灭了飞禽一族的仇人的孩子。飞禽一族决不会接纳这两个孩子,而龙族也不会承认没有任何龙族特征的孩子是他们的族人。
他们将活在夹缝中,左右挨打,没有立足之地。
就算他们的父亲念在骨肉之情,多有照顾,又如何能躲得过四周的明枪暗箭?他们迟早会堕入绝望的渊,而不得超生。
与其如此……与其如此……
他将婴儿平放在榻上,抚摩着那圆滚滚的小脸,然后慢慢地将手移到婴儿纤细的脖子上。好细的脖子啊,那里面的骨头甚至还没长硬到可以支撑自身头颅重量,如果抱的时候不小心一点,很容易就折断……
非常容易。
放在那纤细脖子上的手猛地出力。与其让他们以后活得生不如死,不如现在就给他们一个解脱。
放心吧,一下子就结束了。你们既不会感到痛苦,也不会感到悲哀,更不会知道什么是绝望。到了极乐世界,你们会永远为温暖、快乐所包围……
端着牛奶的侍女进来了。在一声惊叫中,牛奶打翻在地毯上。随之而来的是杂乱的脚步声,以及暴怒的喝斥声。
手腕被抓住,一拉一推,跟着一个巴掌就狠狠地落到了凤凰脸上。他摔倒在地,金色的长发在空中飞舞着,铺到地毯上。闻声而来的常俊抱起从凤凰手中夺下的婴儿,这个孩子已经断气,没救了。另一个婴儿被突如其来的吵闹惊吓地啼哭起来。
常俊丢下死婴,来到倒在地上的凤凰身边,抓着他的金发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
「你疯了吗?!虎毒尚且不食子,而你竟然亲手扼死自己的孩子!」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怒火在他的胸膛中燃烧。死去的婴儿是雄性的大鹏,龙族最重视的就是能继承血脉的儿子。失去儿子对他们来说比什么都痛苦。而杀死孩子的,竟然是生他们的人。即使常俊原本并不怎么重视这两个孩子,现在却也无法不愤怒。
「我不杀他,难道还等你来杀不成?!」碧绿地眼瞳毫不示弱地迎视着常俊愤怒的目光。「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让我生下他们,为的不过是得到两个能供你驱使的傀儡。你要的不过是他们孔雀与大鹏的身份,好更方便地束缚、羞辱我飞禽一族!没有利用价值以后,我就不相信你会让他们继续活下去!」
闻听此言,常俊的怒火在一瞬间变的几乎能看见,但很快就熄灭了。他平静下来,甚至有一抹古怪的笑容爬了上来。
「看来,你还真了解我。我是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呢?就算大鹏死了,我还有孔雀。她是我龙族的公主,公主水华,金枝玉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说完,他将凤凰往地上一摔。
「来人!将他押入披香殿!布下重兵把守,没有我的允许,禁止任何人接近!」
侍从们答应着,七手八脚地将凤凰架了出去。
逃过一劫的另一个婴儿还在啼哭,脑袋左右摇动着,小脸涨的通红。常俊抱起了她,轻轻哄着。
「孔雀大明王,七百年前使得我损失无数毒蛇、几万名士兵,以及一个儿子的棘手敌人,但现在,却要认我为父,听从我的命令。这不是很有趣吗?呵呵!」

披香殿,原本只是天宫西苑的一座偏殿,于后宫之外。但从这个时候起,披香殿除了重兵把守外,还被一道半球形的水幕结界所笼罩。殿外呈五芒星分布着五头金吞兽像,每一头金吞兽像口中都含着一颗碗口大的龙珠。这结界便是利用那些龙珠,再加上常俊本身的力量所布下的。
能自由出入的只有天帝常俊本人。如果没有常俊的许可而贸然硬闯,非死即伤。
七百年了,每一天凤凰都在悔恨中度过,只要一闭上眼,他就会看见七百年前那个为鲜血所浸染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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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的灯笼,大红的绸带,大红的轿,大红的地毯一铺就是几十里,喜娘彩女两边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凤冠霞帔,喜帕红烛,子孙饽饽交杯酒。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她不要地位,不要名誉,不要礼法,不要尊严,不要前夫,不要儿女,不要部下,不要族人,舍弃一切,雌雄同体的她只为以女子的身份嫁给一个龙族的男人――青龙天寒。
那个时候她满心欢喜,一方面得偿所愿,另一方面龙族与飞禽一族也将以此为约束,永世修好,不起刀兵。
新婚之夜,一脸朴实的金眼少年表示自己坚决反对龙族风流心、拿飞禽当玩物的恶习。
「虽然我不一定能阻止别人,但是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做相同的事情!我青龙天寒的妻子,只有青凰羽盈一人!」
她很高兴,拿起青龙用自己的鳞片做的指环,那是龙族的秘宝擒心锁,同时也是龙族婚礼时必定会送给对方的东西,她戴上了它,只因为她相信他。
那个时候,她真的相信这幸福是永久的。就算不能永久,也不至于结束的太快。
但她错了。
美梦在黎明时分就破碎了。龙族利用她的美梦欺骗了她,一切都是阴谋。
在龙族的旗帜海洋中,她看见了大鹏宇风被挂在主旗旗杆上的尸体;在尸海中,她看见了孔雀明因中毒而全身发黑的尸体;在冻成冰柱的神木梧桐上,她看见了发了疯的精卫;在因龙族女妖的魔力而变成的石像林中,她看见了朱雀七星被凝固了的身影;最后,在龙族的阵营中,她看见了浑身是血、被几支长枪刺透了的朱雀。
常俊在笑,小白龙在笑,每个龙族都在笑。朱雀的脑袋被劈了下来,落到她脚边,靛色的眼睛瞪着他……
「对不起,子绯,对不起,宇风,对不起,明,对不起,女娃……对不起,大家……如果不是因为我被冲昏头脑,一意孤行,也不会……也不会……」
***
由于强大的水幕结界,披香殿内丝光不透,也没有一点声音能漏进来,完全与外界隔离。
朱雀远远地望着那巨大的水幕,在他背后,一列缟素的队列蜿蜒前进中。
今天是为夭折的大鹏出殡的日子。那队列便是送葬的队伍,他们将把棺木送到天葬场,然后将尸体取出,任由雕鹰啄食。雕鹰被称为「神鹰」,尸体被神鹰吃了后,死者的灵魂就能被带入极乐世界。
大鹏是被凤凰亲手扼死的。奇怪的传言隐隐约约地开始流传。
是吗?说的也是。这一诞生的大鹏既然拥有龙族的血统,凤凰他怎么可能让这个不应该出生的孩子存活下来呢?那个孩子活着,就是屈辱的证明,一看到那个孩子,大概就会想起这孩子的由来吧。那真的是一种无法想象的厌恶之事。
「哼,他向来褪钦庋的。对于不要的,他便会将之丢弃,绝对不留一点祸根。」
但是,不是应该还有另一个孩子吗?凤凰得交合之气,育生孔雀、大鹏,向来是一胞两胎。他难道并没对另一个孩子孔雀下手?不可能吧,想来大概是被救下了。那么,以后应该就有机会看到喽?
孔雀大明王,性最恶,隔着遥遥四十五里路便能将五百生灵一口吸之。
在朱雀发呆的时候。一只手搭上了朱雀的肩膀。
「在想什么呢?」
一回头,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眼睛。是水族之长青龙天寒,现在他又多了个头衔――东方守护神。
四神的人选是在上个月决定的。白龙天虹与兄长青龙天寒狠狠地打了一架,最终落败;走兽之长麒麟只是在最初露了一下脸就走了,说是不愿意为官职所累,跑去云游了,于是走兽族中混战了一场,最终还是白虎之冯众望所归地得胜;玄武一族执掌幽冥地界,根本就没人来和他们的族长玄武茗前抢这个大家避之惟恐不及的北方守护神之位;而他朱雀彤,在诸神眼中背后可是有着天帝、青龙、凤凰三大靠山,自然也不会有人来挑战。
「不,没想什么。只是有点感叹,一个生命就这样消逝了。」
南方的守护神朱雀彤,要负责的便是整个天宫的警卫工作,所有的禁军都由其统领。对现在的朱雀来说,不论原本想要得到这个位置的动机是什么,也不论究竟是如何得到的,能如愿真是再好不过。这是一个结束,同时也是一个开始。
天寒拍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了,这个世界上无时无刻都有生命消逝,同时也有无数新生命诞生。」他搂着朱雀的肩膀使他开始往宫殿方面走去,「走吧,吹太多风可是会感冒的哦。」
朱雀跟着他走着,发现天寒的手很自然地放在自己腰上。是有意的吗?
天寒他,应该也知道凤凰扼杀大鹏的事,他是怎么想的呢?他抬头,注意着天寒的表情,但是由于身高以及光线的关系,他什么也看不清。

「喂,天寒。」
「什么?」
「你记得『子绯』这个名字吗?」
「『子绯』?」天寒低头,疑惑地看着他,「那是谁?你朋友吗?」
「不,不是的……」
是的,天寒已经忘了,朱雀子绯这个名字早在七百年前那一天就从他的心中被连根拔除了。
青龙天寒不认识朱雀子绯,没见过朱雀子绯,更没和他说过一句话,他们完全是陌生人了……
朱雀低头,看看青龙天寒依然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宫殿就在眼前,他难道不打算拿开吗?或者他根本没发现自己的手放在哪里?看来有必要提醒他一下。
「天寒。」
「什么事情?」
「你难道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哦?有吗?」
「这个啦!」朱雀捏起他手背上的一撂皮,把他的手拎了起来。
「哦!不好意思。」青龙天寒急忙赔笑。
但是等朱雀一松手,却又搂了上去,而且这一搂得比刚才更紧了。朱雀全然没料到,突然的冲击让他往天寒怀中跌去。
「你干什么呀!快松手!」朱雀挣扎着要从他怀中离开,可惜他比青龙天寒要矮上一个头,力气更是差得太多了,更本动不了分毫。天寒收紧了手臂,可谓异常强硬。此时已经步入了宫内,到都是侍从宫女,难道他就不觉得应该「避嫌」吗?
想起来,接连几天都是这样。不管他朱雀到哪里,背后几乎都拖着这么个「尾巴」。当他采用各种方法甩掉,当还没等他好好享受一下清净,这个巨大的「尾巴」便又出现了。
朱雀现在是四神之一,不但这天宫,这南天门由他负责,整个天空都是他的辖地。如果是以前,这可是归凤凰管的……
原本想工作的时候总可以安宁了吧,可没想到一抬头,便看到天寒在城楼上向他挥手,害他差点把一口茶给喷了出来。他还正奇怪这些龙族的武士怎么那么听他的号令,居然没有起哄,原来是给背后这么个石敢当给压住了呀。
这个家伙怎么那么闲?他是天帝的嫡子,相当于皇太子,近来天帝更是将几乎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他管,自己隐入后宫,早朝也不出现了,就是说,他等于是代理天帝的身份,不是应该万事缠身,忙得不可开交才对吗?怎么有空跟着朱雀到跑?
瞧瞧,虽然两旁侍立的侍从们依然是恭恭敬敬的模样,可是朱雀几乎猜得到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等一下,这个方向是……前面不就是天寒在这天宫中的寝宫――祥隆宫吗?怎么被带着带着,就被带到这里来了?而且「挟持」自己的男人居然丝毫没有松手让自己离去的意思。
「喂!」
「什么?」
「前面是地方你认得吧?」
「我的寝宫嘛,自然认得。」
进了宫门,穿走廊,转朱阁,眼前便是卧房了。吱呀一声,门开,砰的一声了,门合上了,咯哒一声,门锁上了。这一切,都说青龙天寒挟着朱雀,用单手做的。当一切理停当,才松开挣扎不已的朱雀,满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你这是干什么?!」
跌坐在地的朱雀腾地跳起来,气恼不已。
「你很生气?」

「当然!」
哪有人这样把人突然拽进卧房的?连个理由也没有。最可气的是眼前这个罪魁不但没有一点愧疚的模样,看见自己生气,反而很高兴。他是发烧昏头了吗?!
咦咦?怎么居然还越靠越近?
「抱歉,今天要请你在我的卧房里委屈一晚了。」
天寒把声音压地低低的,脸上满是赔笑。
「什么?!」
朱雀大叫。开什么玩笑?!这个笨龙是不是脑袋烧坏了?
先前为因误会而戴到自己手上的指环,拼命撇清和自己的关系,今天怎么居然要自己和他「孤男寡男」在卧房里过一晚,这不是明摆着给人制造闲话吗?到时候就算想撇清关系也没人会相信了。
还没等他脑袋转过弯来,对方又丢下个更大的炸弹。
「那个……『叫床』你会吧?」
朱雀差点吐血……
眼前的金眼男子居然一边说出这个词,一边一脸忸怩地仿佛是童子鸡。不好意思就不要说嘛!……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要问他会不会「叫床」?!
「你在想什么啊?!」
朱雀将双手拇指与拇指、食指与食指相对,成圈,对着青龙天寒,凝聚灵力,只听轰的一声,原本衣冠鲜亮的堂堂天帝之子就成了黑糊糊的一根柱子。
某龙焦化中……
「我拒绝回答这种问题!」
朱雀径直向门走去,不想刚走了几步,就被抓住手臂拉了回来。只见青龙天寒已经恢复过来,正用另一只手抹去脸上的黑灰。方才朱雀的攻击只焦掉了他一层皮。
「这卧房我已经张下了结界,除非得到我的同意,否则你是出不去的。」
什么?这个男人想干什么?!亏他朱雀还以为他和其它龙族是不一样的,难道到头来也是一样的货色?!
还没等朱雀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身体已经被甩上床,刚想爬起来,却被紧紧压住。金色眼睛的男人将全身倾覆下来,抓住他的手腕将之绑缚在栏杆上。最可气的是,这男人一边手脚迅速地做着这一切,一边却低声说着:「得罪。」
得罪个屁!真的有愧的话就不要做啊!
「那个,叫床你会吧?」
做完这一切后,青龙天寒问道。
这么又是这个问题?!
「不会!」
朱雀没好气的回答。谁会在把别人强行带进卧房、绑在床上后问这样的问题?!
「哎呀,这样就伤脑筋了……」
金色眼睛的男人居然一本正经的搔搔头。「我跟你讲解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奥秘,你只要――」
「停!」朱雀大叫,一边努力想要挣脱束缚,「我不要听!你给我走远点!」
难道这个呆子真的要跟他讲解怎么「叫床」?他不怕嘴巴长疮,他朱雀还怕耳朵烂掉呢!

「这样啊……」青龙天寒凝神思索,片刻后,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那就没办法了。得罪了!」
话音刚落,大手立即伸向朱雀的腰带,开始迅速地解除他的衣服,动作之粗暴完全超出了必要的范围。有的明明已经脱下来了,他却还要再撕一下,使其更加破碎。
朱雀双脚踢动,天寒虽然左右避让,还是不免挨上几下,有一下甚至正中鼻子。
眼看衣物就要除尽,朱雀动用火气,决定烧断手腕上的束缚,谁知刚一动手,却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凝聚起的灵力化开。
擒心锁?!朱雀猛地想起那个戴在自己手指上的指环。它不但是戴上后取不下来而已,还具有使戴着他的人对其主人言听计从,无法反抗,就算想把戴着它的手指砍下来也不做不到,如果强行砍下,只能使戴着他的人毙命。要取下它,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其主人。可惜,既然连伤害自己也不被允许,杀害主人又怎么会是被允许的事情呢?
但是,那是指与其主人有了实质上的关系以后。在那之前,擒心锁的力量只能发挥三成。砍下手指也死不了人。
戴在朱雀手上的那个指环目前只是形同虚设,难道天寒现在要让它成真?!不是吧?!他不是发过誓,说永远不会给这指环上封,难道他这么快就要破誓了吗?
「抱歉,委屈你一下了……」
说着,金色眼睛的男子的手就爬上了朱雀的肌肤,开始活动。
「哇――!你在做什么?!快住手!啊――――!我叫你停!你聋了吗?!疼死人了!快把你的手拿开啊!疼啊――!」
祥隆宫内,响亮的哀号声响起,持续不断。来去的侍从与宫女们纷纷转头,掩耳,或叹息或窃笑或干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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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年轻人精神真好。」
黑暗的披香殿内,天帝常俊坐在榻上,一手撑着下腭,一手中是一个光球,从光球中不断传来「不要」「快停」「好疼好疼」的响亮哀号声。那声音来自祥隆宫。
在常俊的是一名有着金色长发的年轻人,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脸。常俊将光球移到他耳边。
「听听,很不错吧。呵呵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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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星君真的是这么说的?你确定没有听错?」
他倒吸一口气,方才得到的信息让他想不惊讶也难。
「千真万确。」
阴影中传来压抑的答话,说话人将身影完全隐藏在黑暗中。他方才报告的,便是朱雀在古战场上对守护者乌鸦说的内容。
先前说话的年轻人微皱起细眉,一阵风过,扬起他浅浅的银蓝色发丝与雪白的衣摆。天鹅律,七百岁,以人类来说约莫二十四五的年纪,没有笑容的脸十分冷冽,也很辉煌,就像一湖清水,十分耐看。
沈吟片刻,他说道:「传令下去,原定于明晚的见礼推迟,日期另定。」
「咦?可是,律大人,族长的命令――」
「族长的命令说的是『以后』,而不是『立即』。」律打断他,「现在的时机还不够成熟,贸然前往只会碰一鼻子灰。」
早就听说朱雀星君十分任性,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还闹脾气。闹脾气的人是无法静下心来办正经事情的,一定要尽快想办法解决才行。
就在此时,突然听得一声呼唤,律回头,同时藏身黑暗中的人立即消失。
「哎哟!原来是成王爷,好久没来了!」一看清来人,律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立即堆起谄媚的笑容,向着来人快步迎去。「这么久怎么也不来看人家?阿律可是日也盼,夜也盼,就盼王爷能驾临!」
「哦?真的有怎么想我吗,拉皮条的?」
来人是一名有着赤铜色发的壮年男子,高大的身材,宽阔的肩膀,高鼻目,脸上满是属于武人的阳刚之气。

翼龙瑞瑟格,本在西海对岸的大陆称霸,在千年前与当时还是水族之长的常俊结为异姓兄弟,为常俊夺取天帝之位立下了汗马功劳。常俊登基成为天帝后,受封成王,食亲王禄,世袭往替。不过,他向来只在下界游戏人间,间或来这天庭,名为参内,实为找乐子来了。
「王爷真是的!人家有名字不叫,叫人家拉皮条的,一点面子也不留!」
律格格娇笑,嗔怪地轻打着对方的胸,几乎将半个身子挂到对方身上。对方也毫不客气地搂上了他的肩膀。
「你不就是个拉皮条的吗?」成王一边大笑,一边在律的肩上捏着。「怎么样?最近有什么好货色吗?」
飞禽一族绝大部分的种族,雌雄外表相差甚远。雄性外表或俊秀或娇媚或轻灵或可爱,羽色鲜艳,姿态飘逸,鸣声悠扬多变,悦耳动人;雌性却大大不同,容貌朴素无比,甚至可以说是丑陋,羽色灰暗,鸣叫声为单音,不悦耳,体形短圆,整体外观远远不如雄性均匀漂亮。于是,进宫侍奉的飞禽便只有雄性。目前内廷中爬的最高的便是天鹅律。
天鹅律在这天宫中任职内廷都总管,统领负责各种内务,大到各种典礼司仪,小到柴米油盐,侍从长宫女长歌伶长舞伶长都在其下,简单说就是大总管。成王之所以叫他拉皮条的,是因为飞禽一族每年向天庭进贡的少年侍从都由其带领,而各种无法明说的事也几乎都由他牵线搭桥。
「哎哟,王爷啊!不是阿律不尽心,您知道,这七百年来您可是遍尝美色,享尽艳福,现如今还有什么能入您老法眼?」
「瞧瞧,瞧瞧,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你说没有,那被我那笨蛋侄子搂着腰的是什么?真当我是瞎子聋子?」
律一惊,随即明白成王指的是谁。四百年来,朱雀一直被凤凰藏的远远的,从没有公开出现的机会。但是自从一个多月前的那件事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朱雀的存在。再加上这一阵子青龙天寒的行为,简直就是向全天下宣告――朱雀是他青龙天寒的人。
「王爷既然知道了,那也一定知道那是什么人。阿律奉劝王爷还是放弃吧。」
「你这是拒绝喽?」成王揪住了律长长的银蓝色发丝,
「阿律是有心无力啊。」律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那可是我飞禽中的上位者,地位远在阿律之上,仅于凤凰,现在更是四神之一,与成王爷您可说是平起平坐,阿律可没那个能耐去招惹。一旦把他惹毛了,他可是会砍了阿律的头。」
「你就不怕我砍了你的头?」
「阿律自然害怕。阿律只是个奴才,谁都可以砍阿律的头。但阿律的头只有一颗,砍不了两。」
这些话淡淡地从天鹅律口中吐出来,轻描淡写,却似乎有着难以形容的力量。
成王无奈,松开抓着他头发的手,骂道:「你个死拉皮条的。」
这话听似粗俗,天鹅律却明白对方不会再为难自己了,随即一笑:「王爷夸奖了。」
话锋一转,又道:「王爷也不必太泄气。王爷的事就是阿律的事,阿律自当竭尽全力为王爷制造机会……」

好疼好疼好疼――!全身的皮肤都火烧火燎的疼痛着!外观更是惨不忍睹,到都是青青紫紫的淤血。
可恶!那个长角的泥鳅,有鳞的蚯蚓!居然一边一脸的愧疚,一边卖力地在他身上上下其手,下死力的又捏又拧!拼命地制造淤血!自己越是叫的凄惨,他似乎就越是高兴?!
最后,因为实在是太疼了,疼的朱雀眼泪都出来,猛力一挣,凭蛮力挣脱了束缚,接着自然不客气地一拳揍过去,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熊猫眼。趁金眼男子还没反应过来,狠狠饱以老拳。
但是不论他怎么揍人,对方都闪烁其词,拒绝回答为什么要这么做。等朱雀累了,他就反攻,继续「工作」……
早晨的时候,青龙天寒故意将他被撕破的衣服亮出来给人看,惟恐天下不知似的。朱雀还记得捧着破碎的衣物的侍从的眼神,让他浑身的寒毛竖地笔直。他们显然注意到了自己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上的痕迹。
撕破的衣服被收拾掉了,青龙天寒不但没有命人送新的衣服来,而且还要朱雀暂时在祥隆宫内休息,算是体贴他昨晚「辛苦了」,然后就离去理政了。
那个死变态!在想什么呢?!
朱雀彤在青龙天寒的寝宫卧房内一夜未归;乱七八糟的床铺以及一堆被撕破的衣服;朱雀身上有一大堆淤血;祥隆宫内所有人都听到了朱雀仿佛要被杀了似的叫喊声……所有的「蛛丝马迹」都引领着人人们往一个方向想…………
朱雀咬牙切齿:你不要面子,我可还要做人的!
那些侍从古古怪怪的眼神简直比严刑拷打还让人难受。朱雀真是片刻也待不住了!真想一走了之。

可是不行。虽然他可以用灵力形成短打,但是那样的话,四肢上惹人怀疑的痕迹就全暴露了!一旦走出去,天宫中所有人都会向他行注目礼,然后就是窃窃私语、窃窃私语、窃窃私语……
就在朱雀无可奈何地窝在被窝里磨牙的时候,有人进来了。修筏的身材,一袭白色的衣袍,浅浅的银蓝色长发,浅褐色的眼睛,说不上绝艳却十分耐看的面容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侍从们纷纷行礼。
「星君不舒服吗?」
来人说着,摆摆手,侍从们就退了出去。
「不,我没事。」
朱雀回答。天知道他小腿肚上因为严重的淤血已经疼得快抽筋了。
他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个人怎么如此没有礼貌?竟然如此随便地进入这里?而且侍从们还一副见怪不怪,理所当然的模样,居然还那么听话地就出去了。
不过看外表,对方也是飞禽一族。凭这点,朱雀原本十分的火气就只剩下三分了。
「星君不要勉强。」
对方躬身行礼,「在下天鹅律,是内廷都总管,您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那就给我消失!内心如此呐喊的朱雀嘴上却道:「好意心领了。我真的没什么吩咐。」
自称天鹅律的年轻人露出一脸无可奈何的微笑,掏出一个手掌大小、扁扁的小圆盒。
「这个药膏能活血化淤。星君请收下吧。」
朱雀看着手中的小圆盒子,脸上的肌肉差点抽筋。
那条绿泥鳅最好识相地不要再出现在自己面前,否则一定要他好看!
律拍拍手,两名侍从送来了捧着崭新的衣袍,然后退了出去。
律微笑着:「请更衣。」

穿好了衣服以后,领口以上裸露的部分居然也有那些难看的斑点!而且特别明显!
朱雀揪着自己的领口,磨牙再磨牙。这个样子,他应该告假不上班才是。但是他才上任没多久,告假实在说不过去。
说起来,这个叫律的人为自己更衣的时候虽然无可避免地看到了那些痕迹,却不但什么都没说,就连一丝丝的惊讶也没有,视若无睹。
「你不觉得奇怪吗?」
朱雀如此问道。他指自己身上能让人浮想联翩的痕迹。
律一笑:「在下见的多了。身为内宫中人,那个不对此习以为常?这几乎是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
是这样吗?就是说,那样的事情在这天宫中经常发生,而他总是去帮忙理善后。那么,这祥隆宫里也不是第一吗?
似乎看穿朱雀在想什么,律说:「不过,这祥隆宫还是第一呢。本不用在下来的,但在下怕那些小子笨手笨脚地伺候不好星君。」
说的也是,他的动作以极为熟练,也极轻柔,居然一点都没碰触到淤血。
更完衣,朱雀就往外跑去。折腾了一宿,他现在只想赶快回家洗澡睡觉,最好不让一个人看到。
就要跨出宫门的时候,朱雀突然想起,天寒吩咐侍从们看着自己,不许他出去,但是现在居然没人来阻拦。朱雀停下脚步,回头,看看他们,犹豫着。他是很想走,但是他也不想让他们难做。这些侍从都是飞禽族人啊。

「星君请吧。」
跟着出来的律上前,躬身。
「但是……」
「星君不必担心。」律微笑着,「天寒殿下是……」
正说间,突然从远传来一阵隐约的哭喊声,立即就转移的朱雀的注意。朱雀循声望去。那哭喊声让他胆战心惊,不好的预感浮了上来。
出了什么事?朱雀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那是天宫西隅的一院落。
越是接近,哭号声就越是凄厉。朱雀只觉得脑门一下下闷闷地疼。
院门前,一个侍卫也没有,全被支开了。不用想也知道里面在干什么好事。
朱雀正要进去,紧跟而来的律却挡住了他的去路。
「星君不是要回家吗?南天门在那边呢。」
律微笑着指指朱雀身后。
朱雀没有心情和他嗦,一纵身就从他头顶跃了过去,直接到了厢房门前,抬腿猛踢门。
随着一声巨响,门摇摇晃晃地倒下了,室内的情况也无所遁形。一名衣饰华丽的男子将一名年幼的僮儿压在案几上,耸动着,完全无视僮儿的哭泣、挣扎与哀求。
「放开他!」
朱雀叫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在这天宫中当侍从都是他们飞禽族人?为什么被欺负的都是他们飞禽族人?
男子回头,看到怒火中烧的朱雀,露出吃惊的表情,跟着便从僮儿身上离开,开始系腰带。僮儿一被松开,就从案几的另一侧滑下,啜泣着一边用颤抖的手整理被撕破的衣服,一边往室外逃去。
「你是什么人?敢来管本王的闲事。」
男子向朱雀踱来。微微有点乱的赤铜色发,土黄色的眼瞳,刚毅的脸部线条,高鼻目。配上宽阔的肩膀,伟安的身材。成王瑞瑟格,一千七百岁,称霸西域的翼龙,天帝常俊的异姓兄弟。
「南方守护神,朱雀彤。」朱雀报上名后,便道:「光天化日下,而且是在这天宫中,竟然就敢做如此荒淫无耻的勾当,难道你没有羞耻感吗?!」
「哎哟 ?真是希奇了。」成王不怒反笑。「本王向来如此,可从没有人吭过一声。」
朱雀眼前一,高鼻目的男子已逼到跟前。朱雀本能地后退,不想后面几步远就是墙壁,他这一退,对方立即展臂,撑在墙上,将他圈了起来。犹如泰山压顶般的压迫感,恐怖的体格差距。
在这种距离,朱雀可以完全感觉到对方浓烈的雄性气息。
似曾相识的气息……
他见过这个男人!不是今天,不是昨天,而是更久以前!
寒意开始蔓延。有什么东西在记忆中跳跃着,企图一冲而出。
不,不要。他不要去想那是什么。
「让开!」
朱雀瞪他。知道推对方也没用,只会暴露自己气力不足以及莫名的恐惧。
「瞧瞧,你不也是刚从男人的床上下来,有什么资格来教训人?」

对方对朱雀的脖子,努努嘴。朱雀脖子上的痕迹一览无疑。
朱雀气结。都是那条绿泥鳅!这下成了别人嘲讽的资本了不是?但是现在他如果辩解的话,只会给对方混淆视听的机会。
「哼,这个我无话可说。但是你没见他不愿意吗?如果王爷想享受的话,找两相情愿的人不是更好?」
「呵呵??说的好。我是在强迫人,而你是自愿的。」成王抬手摸上了朱雀脖子上的痕迹,「那么,你来陪我怎么样?小可爱?」
朱雀打掉他的手:「你妄想!」
成王一愣,仔细地看着朱雀的脸,以前好象在哪里见过的……不可能,那个人确实已经死了,七百年前,他亲眼看见他的头被砍下,在地上打着滚……那么,是他的孩子吗?可年纪不对。
略一沈吟,成王眯起眼睛暧昧地笑着:「你还是怎么辣。」
管他的,重要的是现在这个有着代表热情的鲜红发色的漂亮孩子就在自己面前。
他低头凑到朱雀耳边轻声说道:「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小可爱?我可是没有一天忘记过你呢。每天每天,我都在回想和你相的点点滴滴……」
朱雀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全身想是被施了法术,动弹不得。他不断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场梦的记忆,努力将之忽略的记忆,冲击着开始松动的牢笼,不断叫嚣着要出来。
不要,不要不要!
不可以再和这个男人说下去。朱雀开始凝聚灵力。要速战速决,哪怕两败俱伤,他也不想再见到这个男人……
「成王爷!」一声呼唤从门外传来,打散了一触即发的气氛。「原来您在这里呀!奴才找得您好辛苦!」
「什么事?」
成王问。
「因为王爷早朝缺席,所以天帝召您养心殿说话。」
成王啧了一声。看清楚禀报的人,并不是有着浅银蓝色发的人。看来并不是虚报。他再怎么大胆,天帝的召见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们下再叙旧好了。」
他恋恋不舍地离开,顺便在朱雀脸上摸了一把。朱雀厌恶地别过脸。
成王离开后,朱雀抱住肩膀,努力平复心情以及身体的颤抖。
没道理害怕的,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不会有事的,现在的自己地位和他几乎是平等的,他没有办法用权压自己。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在对等的条件下,他有信心不比任何神族差到哪里去。现在是太平盛世,那个男人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机会了。而且自己现在是孑然一身,最多不过同归于尽,没什么了不起……
在朱雀步出院落,准备离开的时候,面前出现了天鹅律。有着浅褐色眼睛的年轻人蹙着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朱雀问:「怎么了?」
「星君您慈悲,可这样只会惹祸上身而已。请星君不要再这样做了。在这天宫中……不,整个天地间,谁不知道我们飞禽一族不过是龙族的禁脔而已?……」
朱雀看着他,没想到这个外表看来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会跟自己说这种话。不过,也怪不得他,这种日子已经持续七百年了,年轻一代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好意心领了。但如果你只想跟我说这个,就免了吧!」
说着,朱雀就要离去。
「星君请稍等。」律急忙挽留,「在下是来传话的。」
「传话?」

朱雀停下了脚步。
「是,成王要在下来传话:明日午时,在祁连山中部的枯松涧等你,如果没有胆子,就带帮手来保护你吧!当然,不来也可以。」
朱雀脑袋嗡地一声响了:这算什么?挑战书吗?好挑衅的语气!
他几乎可以看到那个有着土黄色眼睛的男人脸上挂着蔑视的笑容向他勾勾食指,然后竖起大拇指向下一比。
「星君,您要去吗?」律小心翼翼地问。
「哼……」朱雀嗤笑,「自然要去,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哪有不迎战的道理?你帮我跟天寒说一声,就说因为他这条绿泥鳅的缘故,我要告几天假。」
说完,化为一道红光往南天门而去。如果明天要赴约的话,今天就一定要好好养足精神。至于要告几天假可就说不准了,也许永远也回不来了也说不定。对方可不是等闲之辈。
「是的。」律对着远去的朱雀躬身行礼。『绿泥鳅』三字在他脑子里打转,饶是他自认为头脑还算可以,却还是差点没能反应过来。
直起腰,确定四下无人后,他对着角落里的阴影轻声道:「在吗?」
阴影中立即有声音回答:「在。」
「传令,见礼的日子定了,大家可要预备好了……」
阴影中的人得令离开后,天鹅律抬头望着呈现紫色的天幕。一阵风过,卷起浅浅的银蓝色发丝与雪白的衣摆。
「春天来了啊……」
他笑了,就像清澈的湖面上荡开了涟漪。
「春天可是个好日子,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第八章
祁连山中部
人间正是四月天,即使是祁连山中部,这个时候也迎来了春暖开之日。
登上山巅,放眼望去,真让人心旷神怡。远一座座峻峭的山峰千姿万态,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浓绿如黛的松林和青翠欲滴的阔叶林带交织在一起,浅相间,春风吹过,像潮水一样起伏推进。
但是进入这枯松涧可就没美景可以看了。枯松涧,名副其实到都是枯黄的松树,唯一的绿色大概就是遍布的青苔。因为这个涧实在是太了,即使是夏日的大晴天,阳光也只光顾几个时辰而已。
朱雀漫无目的地在涧底踱着步。自从午时来到这里,他已经等了不下一个时辰了,却还没见对方的踪影。原本为备战而一直绷地紧紧地神经因为长久地等待而开始放松,怒气逐渐上升。
亏他这么准时!难道对方打算当缩头乌龟不来了吗?!放出邀约的人明明是对方自己啊。那么,难道是在戏弄他?!让他在这里空等,而自己却在远看笑话!
无聊!
朱雀折下一根松枝,挥舞着抽打任何看到的东西。石头表面湿漉漉地青苔上留下一道道痕迹,青苔翠绿的汁液四下飞溅。
突然耳膜被极其轻微的声响骚动了一下。这声响轻微到如果不屏气凝神,就绝对无法辨认,只会以为是风吹松林发出的声音。为决斗而来的朱雀不敢掉以轻心,集中精神仔细辨认着:果然,那不是风声,而是某中生物发出的呜咽声。
那声音时轻时重,时急时缓,时尖锐时低沈,有时如同欢愉的呐喊,有时却像是因巨大的痛苦而发出的呻吟之声。
好奇之下,朱雀循声而去。
越走越暗,渐渐来到一『一线天』,再往前就没有路了,可声音的源泉却仍然没有发现。怎么回事?朱雀东张西望,用手中的松枝东戳戳西戳戳。

在摸到某一块满布枯黄的藤蔓的岩壁,一种奇怪的触感让朱雀皱起了眉,他丢下松枝,摸了上去,果然:这岩壁并不是真正的实物,而是障眼法。有人张下了结界!企图掩藏不愿让人知道的秘密。
朱雀可对窥探别人的秘密没有兴趣。对方既然不想让人知道,那自然有其道理。
正欲离去,突然从那虚拟的岩壁后传来一声犹如山崩般的怒吼,震的整个山谷隐隐抖动……
朱雀被惊讶攫住了,还没等他有所动作,那虚拟的岩壁突然破了。一个巨大的物体冲破了他,向朱雀直扑而来。朱雀迅速跃开,躲过了这一声势浩大的攻击。
那巨物一扑落开,一边发出呼呼地声音,一边向朱雀掉过头来。昏暗中,双灯冉冉。细视,那两盏绿莹莹的灯,原来是睛光。巨物头上那两个灯似的的眼睛闪着狰狞的凶光,直直瞪着朱雀。相当于嘴巴的地方列开了,露出白森森的牙,红隐隐的肉蠕动着,黏糊糊的液体不断滴下。噜噜之声在它的喉咙里翻滚着。
那是一头巨大的野兽!好大的个头!这样四肢着地,肩高就已经超过了朱雀的身高,人立起来的话,可不知道会有多高大。
「吼――――――!!」
又是一声怒吼,那野兽一躬身,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扑向朱雀。朱雀大惊,这里是『一线天』,已经退无可退,但是面对这样不知名的怪物自然不用手软,于是朱雀伸出双臂凝聚灵力迎向扑来的怪物。
轰隆一声,对方发出「嗷呜――」的声音,被震退了。朱雀乘机纵身向上跃去,准备离开这枯松涧,他才不要和怪物纠缠。
出了苦松涧,朱雀飞上了半空,以不紧不慢的速度盘旋。他是来赴约的,对方还没来,就怎么走了,他实在有点不甘心。
突然身后风刮得紧,朱雀低头一看,吓了一条:那怪物跟上来了!
朱雀看得明白,那是一头白地黑章吊睛白额虎:庞大的身躯上有着白色和黑色的纹,猫型的脸上有钢针一般的胡须,血盆似的大口、锐利的剑齿,两只虎眼瞪得老大,四爪踏云,粗壮的四肢轮动着,小扫帚般的长尾巴舞动着,虎虎生风。
白老虎向着朱雀直冲而来,杀气腾腾。
原本以为只是下界山野中普通的野兽,没想到也是神族,而且还是如此巨大的白老虎。但是朱雀并不怎么慌张,天空本是飞禽的天下,即使那野兽是神族, 在空中的话,飞禽还是比较有优势。
朱雀决定能避则避,如果不能避,自保就可以了。他来是为了赴另一个人的约,不想因为别的事情而浪费战力。朱雀忽然想到,这也许是那个男人的诡计:自己不出现,让这白老虎充当先锋削弱自己,然后本尊再出来,就可得渔翁利;如果出了手,也许那个男人就会研砍銎平庾约汗セ鞯谋傲臃椒ǎ为下一攻击作准备。
朱雀立即加快速度,迅速避让。他往右拐,对方也往右,他往左拐,对方也往左,迅速占据了以弧形路线前进的朱雀的必经之路,如果朱雀不改变方向的话,就会直直地与对方撞上。朱雀不断加快速度,对方也跟着加快,怎么也甩不脱。最后,双方的迅速移动的轨迹,半空中形成了一个以红色和白色线做经纬的光球。
朱雀还没觉得怎么样,对方却似乎焦躁起来。白老虎一抖庞大的身体,朱雀立即感到有金风破空而来,灵机应变,朱雀招出了炎之枪,在身前一横,形成结界,无数看不到利刃撞在结界上,消失了。那不是具体的利刃,而是操纵风所形成的真空之刃。
据朱雀所知,神族中有如此能力的,只有西之白虎。可是现在的白虎之冯是一个只有两百多岁的小孩子,不过相当于人类十二三四岁,就算他现出原形,也不可能怎么巨大。眼前的白老虎,分明正值壮年,不论是力量还是经验,都正达颠峰!
趁朱雀阻挡真空之刃的空隙,那白老虎欺到了朱雀近前,张着利牙,竖着尾巴,发出「啊呜」的吼叫直扑而来。
拼力气的话,娇弱的飞禽一族先天不利。为了能在天空自由翱翔,他们舍弃了身体上一切能舍弃的东西,比如前肢,比如小肠……他们甚至连骨头都是空心的!就为了尽一切可能减少体重。
如果硬碰硬地挨上一记重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他们尽量避免进行埋身战。
眼见对方扑上来,朱雀立即凝聚灵力,用炽热的火气将对方弹开。很明显,对方打定了主意要与朱雀绝一死战,现在已经不是朱雀想避就能避的了。
没办法了,不能老是于被动的地位,得争取主动才是。朱雀举起长枪,向那白老虎主动出击。
刹时间,祁连山上空火云密布,形成了巨大的斗气旋涡。风助火势,火焰四散,落到祁连山的植被上,去年的枯草立即被点燃了。山火逐渐蔓延开来……
朱雀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无论他怎么攻击,对方都只一味的往自己身上扑。在被攻击弹开后,抖抖身体,晃晃脑袋,然后仿佛突然清醒一般使用灵力攻击,然后趁自己抵挡的时候又扑过来……一又一,不断重复同一个模式。完全不知道防守,只知道攻击,分明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却还是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攻击。而且,那白老虎的眼神也不对劲,除了狰狞就是迷蒙,仿佛燃烧着火焰,那不是清醒时该有的。朱雀怀疑,它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疑惑一生,朱雀手下就轻了。
但那白老虎却越发焦躁,庞大的身体中有一股力量在凶猛地横冲直撞,不断叫嚣着:我要出去!让我出去!
它的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抓住他!抓住他!不能让他走!
再度被弹开后,它没有立即转身相扑,而是拧腰矮肩,猛昂头,一声虎啸摇撼天地。
山林间,普通的走兽们惊恐嘶叫起来,接着四腿弯弯,抖颤得站立不住了,绝望地倒下去,从鼻子里发出低沈的哀鸣。无数飞鸟离枝而飞,却飞出不到丈许远就一头载下,抽搐着,心胆俱裂。

朱雀在近距离直接承受了这声虎啸。其它形式的攻击可以以各种方式抵挡,可这突如其来的声波攻击,让他眼前一黑,心脏几乎停顿了。朱雀从云端栽下。
全身都麻痹了,视觉、听觉、触觉几乎完全失去,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眼前只有一片黑暗。朱雀只能隐隐地感觉到自己身下土地的冰凉与坚硬,暂时连移动一根手指也不行。
有东西接近了,朱雀能感觉到对方动作所发出悉唆声,炽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咽喉一紧,似乎被咬住,然后上半身就离开了地面,被拖着开始移动。很明显,是那白老虎叼着自己移动。
它想做什么?吃了他吗?朱雀努力想抬起手臂,却徒劳无功,麻痹的神经完全不听命令。
被拖了不知道多远,经过了一层让朱雀产生异样感觉的关口,这么说,是来到了自己先前触摸到的结界里面了?
脖子上一松,对方似乎不再用叼的了,而改为提的。提的?叼着自己走的不是那白老虎吗?这个时候,罩在朱雀视野中的黑幕开始退去,虽然暂时还无法凝聚灵力,但四肢已在刺痛的感觉中逐渐复苏。
他努力想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他一跳:提着自己走的是一头似人非人的雄伟怪物,虎头人身,粗壮的手脚是兽爪与人手的混合体,臀后是一条黑白相间的尾巴,胸膛、大腿更是生满了浓密的体毛,雄壮凶猛的外表,令人望而生怯。最恐怖的是,如同婴儿手臂粗的生殖器正高举作着最怒挺的示威。
这怪物只顾提着朱雀往里走,到了洞穴,便将他往一个铺着兽皮的草堆上一丢,朱雀立即想要逃开,但在成功之前对方就压上了朱雀相对而言十分娇小的身体。虎头人身的怪物怒睁的瞳孔中找不到一丝理性,嘴角不停地淌出馋沫,形象猛恶,喉咙里发出闷雷一般的低咆。
虽然形貌凶恶,但雄壮的胴体却是如此健美。它没有披挂半丝布料,铜色的精赤肌肉,蕴藏着澎湃的精力,和火山般的爆发力,全身上下都如猛兽般肌肉贲起,虽然先前因为朱雀的攻击而留下了不少伤痕,但因为健壮,这些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就是这样体魄与力量,现在正压制着朱雀,一边用最粗暴以及疯狂的动作撕扯开朱雀的衣物,一边低头啃咬着朱雀柔嫩的肌肤。那不是而增加情趣而做的调情行为,而是真真正正的用牙齿啃咬,每一下,锐利的齿峰都陷进了皮肉,带出鲜红的液体。
朱雀拼死命地剧烈挣扎,浓烈的腥味让他几乎要窒息了。衣服已经化为碎片,整个身体都暴露在对方身下。
「放开我!」
努力抽出手来,朱雀对着它的眼睛抠下。一声凄厉的哀号,怪物松开了对朱雀的压制,捂着眼睛发出痛呼。
趁这个空挡,朱雀迅速抽身,向洞口逃跑,但他还没跑出两步,就被抓住脚踝拖了回来,再被压住。
一切抵抗全部无效,纤细浑圆的肢体在强而有力的兽爪的挤压中凄惨地扭曲变形,朱雀发出痛苦的哀叫。体格实在相差太多了,怪物的手臂比朱雀的大腿还要粗壮!
垂着头,拖着酸软的脚步,下身被撕裂的疼痛让朱雀隅隅而行,包裹住身体的红色短打颜色红的极不自然,裸露在外的四肢上到都是伤痕。为了从那虎头人身的怪物身下逃跑,朱雀把祁连山一峰给炸崩了。那怪物在极近距离下承受了朱雀的力量,就算没有被炸死烧死,也一定暂时无法动弹,更何况还要承受崩落的无数山石?
为什么要把那些七百年前的记忆拉出来?就为了让他再看一自己那凄惨的模样?不!他不要看!不要去回想!那样的经历只要一就够了!
朱雀子绯在七百年前的那个时候就死了,现在活着的是朱雀彤,即使是前世今生的关系,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朱雀彤拥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思想,不是死人的复制品,也没有从前世那里继承一切的义务!
好不容易回到为配合南方守护神所配的煌波府,夜幕已经降临了。朱雀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越过围墙直往卧房。如果让下人们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一定会引起骚动,特别是翼宿他们,一定会追问个不停,而他现在没有和他们纠缠的精神,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但是没想到在穿过卧房前一个小园的时候,却看到一副让人费解的景象――一名有着淡银蓝色长发的年轻人跪在那里,翼宿他们站在旁边,不停地说着话,似乎正在劝说那名年轻人赶快起来。那背影让朱雀觉得似曾相识。
要回卧房,就必须穿过这个小园子,会被翼宿他们看到,就达不到神不知鬼不觉的目的了。朱雀正踌躇着,那名有着淡银蓝色长发的年轻人突然转头,望向朱雀这边,翼宿他们也随之望来,发现了正试图躲藏的朱雀。
「子绯大人!」井宿的大嗓门立即响起来了。「这位公子从大人出门就跪在这里,一直跪到现在,怎么劝也不肯起来,也不愿意说原因。」
有着淡蓝色长发的年轻人依然跪着,只是换到了面向朱雀的方向。
「小人在此恭候多时,看到星君平安归来,小人万分欣喜。」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叩首。
朱雀认出来了,他正是自称内廷都总管的天鹅律,也是传话说成王翼龙瑞瑟格约自己在祁连山相间并做了断的那个人!但是成王并没有出现,出现的是一头巨大的白老虎,而且还是个虎头人身的怪物!
现在,他为什么来到自己家中?还跪在这里?如果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为什么不到祁连山来?如果说是有事无法脱身,倒有时间来跪在这里!
朱雀向他走去,一步出荫影,看清楚朱雀模样的翼宿他们吓了一跳。朱雀只告诉他们有事要出去,不许他们跟随,并没有说去哪里,为何事,以及何时回来。
「子绯大人!」
「我没事,只不过是衣服脏了。不必大惊小怪。」朱雀说道,「还有,我的名字是彤。不要再叫我子绯大人了。」

朱雀一边说,一边望着律的眼睛,在『我的名字是彤』上加重了语气。
「是……」
翼宿他们答应着,然后在朱雀的示意下离去。
朱雀站在依然跪着的律面前,对视着,所发生的各种事情让朱雀明白到一个事实――
「你骗了我,那个成王并没有要你传话,是不是?」
「是的。」律浅褐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小人自知有罪,星君就算杀了我,我也不能辩解什么。」
被玩弄被欺骗被背叛的感觉融合在一起,一瞬间的愤怒让朱雀几乎爆发。他甚至有些自嘲地想:倒不知道原来自己让人这么讨厌。但是如果律的目的真的是为了陷害自己,应该不会主动跑来跪在这里等着自己回来杀吧?
强行压抑下怒火,炎之枪嗖地从掌中出现,朱雀将锐利的枪头抵在律的喉咙上,齿缝间挤出话:「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律拍拍手,原本寂静的夜晚的小园立即热闹起来。十多人从黑暗中现身,身形相貌各异。
他们对着朱雀依报出自己的名字,然后下拜。分别是鸳鸯、白鹭、仙鹤、鹭鸶、画眉、黄鹂、黄莺、鹦哥、八哥、鹩哥、九宫、文鸟、百灵、金丝雀……
虽然现在是黑暗的夜晚,仍然能依稀看出来者的卓越风采。不知不觉中,朱雀松开了对律的禁锢。律站了起来,修长的身材比个子娇小的朱雀高出半个头。
「白天鹅律。」最后一个跪拜的是律,然后众人齐声道:「族长曾有命,星君将炎之枪收回之时,就是我们前来见礼之日。一旦族长有个什么不测,朱雀星君就是我们的领导者。」
拜毕,未等朱雀开口,律又拍拍手,他们便如来时那样无声无息地退去了。朱雀不禁想:这煌波府的戒备也太松懈了吧?等级那么低的神族竟然也能如此来去自如。原来一直没放在心上,从现在开始可得认真对待了。
其实这些飞鸟是跟着律堂而皇之地从大门进来的,朱雀七星都知道。只是因为他们的气息太弱,身心俱疲、憔悴万分的朱雀一心想着回卧房休息,然后注意力又被律给吸引住了,没有注意到而已。
「他们都在宫中伺候,不可长时间离开。还请星君见量。」
「你到底想说什么?」朱雀问,「让我见这些人有何用意?」
「我们都是死间。」
朱雀一怔,所谓死间,指的是在敌方卧底,故意制造散布假情报诱使敌方上当受骗,不论败露与否都难免一死的间谍。
律继续说道:「族长七百年前开始,就不断向天宫进贡少年侍从,年年不断。进宫者每个都立下了生死状,只要族长的指令一到,我们无不奉行。如今,天宫中几千名侍者彩女,有八成是由我飞禽一族担当,有的还当上各宫各部各层的主管,甚至有机会接触秘档。来的人只是代表,不足百分之一。」
这么多人,全部都是死间?朱雀想起在天宫中看到的那些年纪小小的侍从,眉头皱了起来,为了所谓的复兴大业,就要牺牲那些无辜的孩子吗?什么『立下了生死状』,他们恐怕连这个名词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吧。
「如今,天宫内廷等于是由我飞禽一族掌握,星君你又掌控了禁军。在外面,族人休养生息,虽然个体不够强壮,却已恢复到七百年前的千亿之众。只等时机成熟,里应外合,一举将龙族的伪天庭推翻,夺回我族的领地。」说着,律再向朱雀行礼,「依照族长的命令,朱雀星君现在就是我们的领导者。」
朱雀凝视着眼前恭恭敬敬的年轻人,沉默片刻,忽地笑了起来。
「呵呵,就是说,要我再代替他做原本属于他义务的工作喽?」突然抬高嗓门,「开什么玩笑!为什么不论是七百年前还是七百年后,都要由我来做他分内的工作呢?!飞禽一族会变成现在这么样子,全部都是他的责任!」朱雀伸手指着律的鼻子,「我不会为他来擦屁股的!自己种的苦果就应该由他自己来吃!」
律不为朱雀的怒气所动,不紧不慢地道:「因为七百年前自己的过失,族长每天都在自责中渡过。族长忍辱负重七百年,只为飞禽一族的复兴,却为救星君而身陷囹圄……」
这句话听在朱雀耳内真是刺耳非常。这难道是他的过错吗?
律发现了朱雀的不悦,却故意忽略:「难道星君不认为自己应该为此做补偿吗?就算无法补偿,难道连一点感激也没有吗?」
朱雀脸色铁青,却无法反驳。
「族长给你身体,给了你生命,抚养你长大,教导你如何变强,关怀倍至,疼爱非常,为了救你而遭凌辱,身陷囹圄,可得到的回报就是这个?我真替族长心寒。」然后有着淡褐色眼睛的年轻人有若无其事地丢下一句:「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那又怎么样?!」对方的话语让朱雀剧烈地动摇着,「难道他是真心的对我好吗?他不过是怀歉疚,为赎罪而已!」
「就算是赎罪之心又如何?难道一个人犯了错,就应该永世不得超生,再没有自新的机会?难道你连赎罪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他吗?」

「……」朱雀想说什么,但是他却发现对方句句在理,自己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朱雀子绯七百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朱雀彤,就算我是他的再生又如何?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我有自己全新的人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想安安静静地生活,不想被七百年前的旧事所束缚……」他抱住自己的头大叫:「我不要被那个噩梦束缚一辈子!」
自从那些记忆被强行灌输到自己脑中,为了不再从噩梦中惊醒,他选择了忘却,只留下被背叛以及死亡那一瞬间的记忆,自动把那些不堪回首的东西强行剔除。但是这些被已经被伸埋的记忆却被那虎头人身的怪物给强行拉了出来,再血淋淋地呈现在他面前。
律看着一脸痛苦的朱雀,原本的冷峻松动了,毕竟现在的朱雀还只是一个四百岁的孩子,要把重担压到他稚嫩的肩膀上实在还太早了点。但是他不能心软,飞禽一族不能没有地位和能力足够的领导者。
「对星君来说,那些不过是已经消逝了的噩梦,但是对我们来说……」略微停顿,「却是正在进行中的事实。」口气转硬,音量放大,「七百年前,梧桐沦陷,我族上位者和猛禽被屠杀殚尽,只有极少几个种类得以保存,但也只是没有绝种而已。以大数目活着的,都是几乎没有灵力的下级神族和连人型也无法转化的凡鸟。族长为了保护族人,不得不暂时向常俊低头称臣,在别另辟根据地,休养生息。虽然经过了七百年,元气虽得以恢复了不少,却是虚浮无力。飞禽一族现在不过是龙族掌中的玩物,其它什么都不是。任何龙族都可以欺负我们,要骂就骂,要打就打,对他们来说,我们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时可以上的美丽床伴。」
复生还魂术是违背天命的禁术,又是极消耗能量的极高等秘术。凤凰就算能让被灭种的各种鹰雕隼鹫得以再现,那数量也是非常有限的。
比方说:施一法术,只能得到一头老鹰,假设为雄性;施第二术,得第二头同种的老鹰,假设为雌性。这一雌一雄便可交合生下健康的后代。但是这些后代的配偶又是谁呢?要生下健康的后代,双方的血缘就不能过近。于是凤凰就必须再施术,重复再重复……直到消耗过大,无法继续。
因为这个原因,现在的凤凰力量已经大不如前。最明显的便是,原本脸颊上那两道力量与霸气的象征――闪着隐隐金光的石青色刻纹,已经消失不见。
在没有新的血补充的情况下,拥有极近血缘的个体彼此通婚的结果便是――后代孱弱无力,先天不足,无脑,不育,甚至根本就是死胎。
而于别种飞禽通婚所得的个体,有各种奇怪的变异,虽然偶尔也有因此而得到特别强的力量的,但大多数都是因为基因不吻合而产生的怪胎。
增加的只是量,质量无法恢复。飞禽一族的猛禽士兵,已经无法再现七百年前的神威了。
这是天上地下人所共知的事实,想虚张声势也做不到了。
朱雀似乎有点明白了,只听律继续说道:「如今,我们最需要的就是一支威猛有力、能势如破竹地撕裂敌人的军队。就是说,我们需要一个有力的外援……」
朱雀截住律的话头:「那个有力的外援莫非指的就是那只白老虎?」
话语间,隐隐有磨牙声。
「星君明鉴。」
「那你为什么实现不直说?!」朱雀终于大吼出来,「为什么要用成王的借口将我诱骗到那里?!这种事情只要事先说清楚了,只要飞禽族人,只要他还有点良知,就一定会答应的!你知道那个怪物做了什么吗?!」
他愤怒,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遭遇到那样的事情,愤怒是理所当然的!他等于是白白牺牲了!而且,搞不好那头虎头人身的怪物已经死了,就算还没死,在被朱雀打成重伤后,难道还会答应帮助飞禽一族吗?!开什么玩笑!一想到这个,朱雀真恨不得立即杀了眼前这名男子。
律不为所动,道:「就是必须让星君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前往。」
「怎么说?!」
难道还有理不成?
「况且我在天宫中服侍了几百年,接触各种人和事。」律露出诡秘的微笑,「龙族知道的,我都知道,龙族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飞禽一族遍天下,天地间耳目遍布,发生的任何事都逃不过他们的情报网。他们可以传递信息,也可以扼杀信息,更可以制造信息。」
朱雀不耐烦起来,:「别罗嗦嗦的!有话快说!」
「星君可知遇到的那头白老虎是谁?」
「你不要告诉就是之冯那个小孩子!」
那白老虎身形巨大,分明正值壮年,而白虎之冯不过是个两百来岁的孩子,发育在怎么快,也不可能长成那样!
突然一个童稚的声音插进来:「不好意思,我就是个小孩子。」
一道微风穿过回廊,向着小园中朱雀和律而来,一边前进一边凝结成形,渐渐现出一个人型来,等到了近前,已经完全形成为一名相当与人类十二三岁的年纪的小小少年,银色的半长发,绿色的眼睛,嘴角露出一点尖尖的犬牙,原本就很可爱的脸因此增添了一点顽皮。正是西方守护神,同时也是掌管灾难的凶神、灾星,白虎之冯。
但是这原本十分可爱的脸却被左边一大片严重的火伤给破坏了。这伤很新,似乎是刚弄上去的。
就像朱雀属性为火一样,白虎属性为风,方才他化身为风,轻轻松松地瞒过守卫的耳目来到了这里。

迅速靠近中的小小少年继续变化着,不断长高长壮……越来越高,越来越壮……前后不过数秒的工夫,就成为了一名虎背熊腰的壮年男子,银发绿眸,浓眉大眼,笔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如同雕刻般的线条,组合成最阳刚的武人肖像。与高鼻目的成王西方骑士一般的异域风情相成鲜明对比。
男子唰地站到朱雀身后,青龙天寒的个子已经算高的了,而这名男子却还要高大,娇小的朱雀不过到他的心口。他伸出粗壮的臂膀将娇小的揽进怀中,就像是在保护什么重要东西似的。
「!――唔!唔唔!!」
朱雀挣扎抵抗中,。这男人居然用大手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就像是防止他发出呼叫一般。
相对于朱雀的惊讶挣扎,律从容地矮身行礼:「阿律给大人请安。」
男人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对朱雀说:「先前是我不好。我道歉。」
语带歉意,粗犷低沈,仿佛拥有无上魔力与磁性的壮年男子嗓音。与方才的童声完全不同。
难道白虎之冯真的就是那怪物?朱雀想到对方的嗓音以及脸上的火伤,觉得毛骨悚然: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在祁连山遇到的那头白老虎真的是眼前的白虎之冯?那这揽着自己的男人有是谁?莫非他拥有数种外表?在祁连山的中,那虎头人身的怪物曾经说什么『我的秘密』,难道这就是那所谓的秘密?
「先前是我太莽撞了,对不起。」他凑到朱雀耳边用能做到的最温柔最诚恳的语气说道。「但是我保证!我会负责的!」
什么呀?这么男人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朱雀一头雾水,既像了解了,又好象什么都不明白。
不过朱雀注意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虽然这个男人看上去很强壮的样子,额头上却微微冒汗,还有一个青筋若隐若现,全身甚至以极不容易发现的幅度颤抖着,似乎在忍耐什么的样子。
「你不舒服吗?」朱雀一边试图从他臂膀中脱身,一边随口问道。
「别……你别乱动啊!」
男人感觉到怀中的躯体的扭动,身体的颤抖幅度越来越大,手臂越收越紧……最后伴随着一声咆哮,衣衫四裂,化身为一头虎头人身的雄伟怪物,全身上下铜色的精赤肌肉贲起,蕴藏着澎湃的精力,粗壮的手脚是兽爪与人手的混合体,臀后是一条黑白相间的尾巴,胸膛、大腿更是生满了浓密的体毛,雄壮凶猛的外表,令人望而生怯。怒睁的瞳孔中找不到一丝理性,嘴角不停地淌出馋沫。
感觉到背后有个硬硬地物体顶着自己腰,朱雀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噩梦――天!为什么这个怪物又出现了?!这么说,白虎之冯和这个怪物真的是同一人!但这未免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吧?!
发出一声巨吼,怪物抱着怀中正在挣扎的朱雀就往最近的房间冲去。那正好是朱雀的卧房。
有着浅银蓝色长发的年轻人被独自留在了小园中。
「只要肯负责,我就放心了……」忘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律微笑:「春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啊!」
那男人正是白虎之冯,同时也不是之冯。
七百年前,兽族与玄武一族起了纷争,龙族乘机作乱,水淹大地,暗杀白虎健御雷,捉着才七岁的小白虎在称臣的文书上按了手印。
被暗杀白虎健御雷,魂魄脱离身体来到幽冥,玄武却说他阳寿未尽,拒绝接受。玄武执掌幽冥,是绝对的中立者,不能让不该死的人死,也不能让不该活的人多活片刻,更不能因为喜好而擅自加减任何人的寿命。
于是健御雷被赶回阳间,寄身于自己年幼的儿子身上,对其进行暗中指导。但是龙族对白虎的力量甚为忌惮,在之冯出世后,便又暗杀了健御雷的儿子,扶之冯继位。健御雷吸取了教训,与之冯完全融合,这样,健御雷得到了新的身体,而年幼的之冯也拥有了健御雷原本拥有的一切记忆与技艺。
他们既是两个人,又是同一个人。现在的白虎既是之冯,又是健御雷。七百年前,白虎健御雷不过七八百岁,青春茂盛,七百年后的现在,也才一千四五百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力量和体能正达颠峰。融合后更是将之冯的年轻与其强壮与经验融合在一起,成为一种奇特但又更加强大的超凡力量。
但是如果龙族得知了这秘密,便一定会庆尽全力来追杀。到时候,可不是白虎一个人被追杀的问题。于是他便一直以小孩子的模样出现,好让龙族不加防备。但因为是融合,魂魄影响身体,健御雷作为成年兽族的特性便无可避免的出现了。
兽族的特性便是――只要成年,便会定时进入发情期。持续时间和数因种族不同而不同,而每年春天却是各种族都会发情的季节。无论是谁,都会无可避免地出现发情现象。一旦发情,就是――无论对象是谁,抓到了就上……哪怕是父母、兄弟姐妹或儿女……
因此兽族有将即将成年的雄性孩子赶出家门的风俗,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因乱仑而生下孱弱的后代。
这个特性是生理现象,怎么也无法掩饰,于是他只好每到这个时候就借口狩猎出去躲避几天。如果被看见了,就杀人灭口,绝不留情。不断的血的教训让白虎不信任任何人。无论是谁来道与政有关的是非,白虎都会将其作为龙族的间谍而防备,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坚决不露一点口风。
天鹅律从飞禽一族的情报网中得知了白虎的这个秘密,在派数个其它飞禽去试探过后,他总结了经验教训,将其一直记在心中,等待着有足够实力、不会因发情而狂暴无比的白虎立即杀死,又对其不知情的人出现。
就是因为这一点,律才不能事先告诉朱雀要去求白虎,想要得到他的帮助。如果先对朱雀说明,白虎有能读取别人记忆的能力,便会看到律和朱雀说话的记忆,知道朱雀是怀着目的去接近自己的,那在认定朱雀是青龙的男宠的先入为主的观念下,白虎将什么也听不进去,只会将朱雀当成为邀宠而来刺探秘密的间谍。
与其浪费口舌作无用功,不如让白虎通过读取朱雀的记忆来得知一切真相,让他看到飞禽一族的血泪,惟有如此,才能让同样身受龙族其害的白虎对朱雀以及飞禽一族产生盟友意识。

律微笑:从白虎脸上的那火伤来看,他们应该打过一架,这样就更好了。他们已经见识过了彼此的实力,最能让兽族人尊敬的就是力量,从白虎不但不对受伤生气,还亲自来朱雀的煌波府道歉可以得知,一切都很顺利……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银发绿眸的壮实男人低着头,一脸恨不得不自己砍成一百块的愧疚模样。
他向缩在床角的红发人儿一边猛力地道歉,一边不断保证:「我保证!我会负责的!」
现在已经是艳阳高照,又是一个晴天。
朱雀直翻白眼。从昨天开始这个男人就在不断重复这句话,我是男的,你也是男的,你想怎么负责?负责个鬼!
「你想报仇吧?我会帮你的!」
健御雷突然凑到朱雀眼前,抓着他的肩膀大声说。看到朱雀眼中的惊慌,他又把声音放低, 「那个,你的记忆我都看到了……对不起……」
然后突然又抬高:「总之,全部都是我的不好!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会做的!」
白虎的脑中现在就是一个念头:是男人就要负责!如果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还算什么男人?!
无论朱雀现在开出什么条件,他都会满口答应,就算要他从火山口跳下去也没问题。
这是兽族的特性,就是会认定了和自己有过关系的人,对其不但和善,甚至会百般讨好,即使原本讨厌,但一旦上过了,情况就不一样了。这一点,恐怕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发现。
朱雀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男人,突然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了上来,这想法是如此强烈,挥之不去――原来自己不过是一个为飞禽一族换得武力的礼物!
「……我的愿望吗?」
「是的。」
「那么你听好了。」
白虎大力地点头,认真地等着下文。
朱雀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要天知道,除了凤凰,还有一种神鸟叫朱雀;我要地知道,不要以为飞禽一族可以任意欺凌!」

第九章
「白虎星君,您的脸……」
被这么一问,白虎之冯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现在的白虎外表年龄不过相当于人类十二三岁,银色的半长发隐隐带着黑色的波纹,绿色的虎眼因微笑而微微眯起。无奈中又带着骄傲的表情,乍一看似乎与其幼稚的外表极其不相称,但是仔细一琢磨,似乎又非常合适。
只见嘴角露着一点虎牙的小小少年用属于成人的姿势一拨垂到脸上的前发,这个动作使得原本就非常显眼的黑褐色火伤进一步暴露出来。这是四年多前因朱雀火焰而留下的伤痕,他却完全没有把它治好的意思。
抬高下巴,他用全宇宙独此一家的最臭屁神情说道:「这个,是男子汉的勋章!」

「阿嚏――!」
一手捧着文件,一手执着笔伸在砚台里的朱雀狠狠打了个喷嚏。这么一震,砚台里的墨全部洒了出来,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原本应属于方块字的地盘。
「糟糕糟糕!」
朱雀急忙取过抹布去擦拭正四横流的黑墨,衣袖一带,笔洗翻了……半黑不黑的水加入了墨水的行列。
「哇――!!」
赶快抢救一旁的文件,刚把那足有尺余厚的一迭抬离桌面,宽大的袖子一带,笔筒开始摇晃,左边,右边,一圈一圈,晃晃悠悠,条件反射地去扶,却忘了手中那一迭厚重的文件。失去一边依靠的文件堆开始滑动,急忙回手来扶,于是笔筒在鼻子底下倒了,大大小的笔与污水同流合污。回来抢救文件的手很悲哀地发现自己的速度太慢了,在它到达前,那一大迭文件已经开始依进行与地面的亲密接触中。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
红发少年垂手而立,开始思索怎么会变成这个局面――一切都起因于那个该死的喷嚏!
但是,现在天气这么宜人,他也身体健康,没有感冒,一尘不染的书房内更是没有什么东西会让他产生过敏以至打喷嚏……种种可能性排除后,得到的结论变只有一个――
「是哪个混蛋在说我的坏话?!」
轰隆一声,炽热的火焰从红发少年身上迸射出来,四乱窜。
他的心情原本就非常不好了:自从被天鹅律设计莫名其妙地与白虎有了关系后,那个家伙就以他的『丈夫』自居。虽然因为顾虑到不能让龙族发现自己并不真的单纯是小孩子,不能公开,却在私底下三天两头地跑来要和他商量『过门』的事。
「『过』你个头啊!」
每一提这个话题,朱雀就毫不留情地揍过去。
反正白虎并不真的是小孩子,不需要客气。像这种顶着小孩子的外表到坑蒙拐骗的家伙,嚣张的实在太久了。
早就听说白虎之冯是一个多么聪明的孩子,比如背诵千家诗,这对启蒙阶段的小孩子来说是非常枯燥的事,因而非常难做到,但他却能一下子就朗朗而诵,惊的夫子眼镜掉一地,直呼「神童神童!」。天知道他的身体虽然是小孩子,魂魄可是大人啊!早八百年前就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
一想到这里朱雀就气不打一!想当初自己为了应付凤凰的检查,红着眼睛熬夜对着月亮念啊念,直到脑门一蹦一蹦的疼!结果背的时候还是咽住了,然后凤凰就开始用神童白虎之冯的故事出来教训他:「瞧瞧人家!你要多努力,向他学习!」
结果事实真相却是这样?!朱雀开始怀疑凤凰知不知道这个真相,如果知道,那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呢?
话说回来,兽族的发情期还真是个好用的借口。
春天也就算了,那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识,但是为什么那个家伙不管是夏天还是秋天哪怕是冬天了还会粘过来?
「彤!彤!彤!」
露着尖尖的虎牙,眯起眼睛的少年头上顶着两只猫样的耳朵,有着黑白相间环状纹的尾巴从屁股后面冒出来,软过来软过去。塌着耳朵塌着腰,在他身边蹭过来蹭过去,绳子样的尾巴也在他肩上腰上臂上腿上绕过来绕过去。
「干什么?」
第一看见白虎这模样的朱雀傻傻地问。他只当这是猫科动物肚子饿了时候的固有表现,丝毫不以为意。却没想到他确实是饿了,却不是肚子『饿』了!
结果可想而知……
「……………」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

「对不起……可昨天是满月,所以……对不起……」
「滚出去!!」
他是老虎又不是狼人!跟满月不满月有什么关系?!全部都是借口!朱雀恨恨地想。
但是天鹅律却笑着说:「星君您误会了,除了季睫以外,月亮的盈亏变化对兽族生理的影响也是相当大的,当月亮圆满的时候,他们脑中的兴奋中枢就会受刺激,『性』致特别高。所以,猫科动物几乎是月月笙歌……」
这番解释让朱雀黑线满脸。
也就是说,只要能满足他们欲望,对象是谁根本没意义喽?
「星君不需要想太多。」律说道,「我们需要的是兽族的战力。如果星君不喜欢他,随便应付一下就可以了,就当是被咬了狗一口。等一切结束后,自然可以从头再来。」
从头再来?意思是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拿根稻草,说的轻巧。写字板写了可以擦,擦了可以写,不要了可以扔掉重新弄一块。可记忆并不是一块可以修改的写字板,它会忠实地记录下每一条痕迹,哪怕只是羽毛拂过般轻柔。
听了这话,律脸上的微笑收敛了,他露出悲哀的眼神。
「……那么……那么,就把已经写下记录的部分挖掉,只留下空白的地方好了。」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已经挖掉的部分用那种方式强行叫回来呢?!我并不是一个没有感觉的工具!
「因为现在还不是可以把它们挖掉的时候。」停了一下,律又说,「如果觉得痛苦,就不要想着自己不是工具。如果现在不痛,以后会更加痛,而会几千年、上万年地痛下去。已经痛了七百年了,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痛结束。」
白虎是个意外单纯梗直的人,他真的依照朱雀的愿望――律的指点――进行着工作。强壮的豺狼虎豹狮,一点一点,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来到了飞禽一族的根据地,与那里的人员接触。
在七百年前的战斗中残存下来的重明鸟担当着首脑的角色,依照凤凰留下的祭坛与程序对猛兽和猛禽一步一步的施行着秘术。为了提高战斗力,就算是让烈火把身体烧融也再所不惜。

「够了,停止吧。」
朱雀说。
白虎根本没必要为他做这些。只是为了肉体关系,真是太好笑了。向来只有雄性为获得雌性的青睐而百般讨好,这样根本不正常。他是雄性,白虎也是雄性,根本不存在负责不负责的问题。
正因为这样,对于那十个金乌,朱雀虽然当时觉得有点不舒服,却丝毫没放在心上。
他根本不值得他做这些。
一切全都是律的设计!
可是白虎的反应却是塌着耳朵和腰,竖着尾巴嗷呜一声蹭了过来。朱雀真怀疑成年白虎健御雷的魂魄真的在这个少年身体里吗?成年白虎健御雷非常小心,要想看到他的形象,只有在春季发情期最严重的那几天。平时白虎都以之冯的小孩子形象出现。
虽然是兽族,但小孩子是没有发情期的,所以根本没有人来担心朱雀的『贞操』问题……于是白虎便更加肆无忌惮。
正因为如此,朱雀才更觉得自尊心受损:明明自己的年纪比较大,却被一个小孩子压在下面……
背后突然传来响动,朱雀一回头便看见有着青色发金色眼睛的男人――青龙天寒。书房中仿佛台风过境的凄惨景象似乎正让他陷入迷惑不解中。
「彤,这是怎么了?」
这里是正确的说是天帝的书房。因为天帝常俊退隐宫将朝政都交给他理,于是这里便成了他的书房。
「你还说?!这些该死的折子本来都是你要看的!为什么都要我过目?!」
朱雀不客气地开吼。

不但要他在上面画圈,而且回来后还要依照上面的内容进行问答,答不出来就不过关!这样他想作弊都没办法,只有老老实实地一本一本地翻。
青龙天寒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个这个……难不成你是为了这个原因……」
为了这个原因才制造这大混乱的吗?
「没错!你有意见吗?!」
朱雀瞪着靛色凤目,挑衅地抬高下巴。
对于朱雀的挑衅,天寒无奈地苦笑,走过去,开始捡掉了一地的折子。
「喂!别拣!让它们就这么躺着好了!」
天寒不理会朱雀的叫喊,继续捡着。
「我叫你别捡!你聋了吗?!好吧好吧,你捡好了!但是你别妄想我再去看它们一眼!」
每多看一眼,他就对这个龙族的天庭多了解一分,为什么还要他看?龙族不是向来认为飞禽一族是奴才的奴才吗?为什么还要他看?
知道吗?知道吗?你是在养虎为患。知道吗?知道吗?有多少飞禽族人正磨刀霍霍,想要取你们龙族的头颅……
「……」
看着青龙天寒的背影,朱雀缓缓步过去,从后面一下搂住了他的脖子,将身体挂在他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温柔呢?……」
为什么你不想其它龙族那样对他冷嘲热讽,厉颜相向呢?
从相隔七百年的再见面到现在已经四年多了,为什么你还不呼唤我以前的名字呢?
我希望你呼唤啊……

第十章
既醉以酒,既饱以德。君子万年,介尔景福。
……君子万年,介尔昭明。
……
其类维何?室家之壶。君子万年,永锡祚胤。
其胤维何?天被尔禄。君子万年,景命有仆。
……

无垠的黑暗中,一只大手向他袭来。极度的恐慌攫住了他,本能地想逃跑,却发现手脚为坚韧的绳子所束缚住,无法移动半分。
大手越来越接近,他徒劳地撇过头,下巴被紧仅捏住。

一个似真似幻的声音向他下命令:「来,把嘴张开。」
不!他咬紧牙关,坚决地拒绝。可是这依然是徒劳的。对方并不是只有一个人两只手,另一人从侧边伸过收购来,固定住他的头,捏住他的牙关将他的嘴掰开。
大手的拇指和食指上捻着香灰伸进他口中,试图擒住他的舌,但是在他的躲闪下失败了。香灰完全被唾液所濡湿。
对方发出不满的嘟囔声。但是并没有放弃的意思。
很快,一支点燃的线香就出现在他面前。
不要!!
他摇着头死命挣扎。可舌还是被拉了出来,线香那亮红色的小点在他的眼前移动着,终于点上了舌面。
哧的一声,隐约的焦味弥漫开来……
在他因剧烈的痛苦而颤抖的同时,线香不断移动着位置,一直将烧烤的痕迹满布舌面……
最后,对方终于送开对他的禁锢,任由他的头垂在胸前。意识早已经从他身体中抽离。
「八哥舌上有一层硬皮,这硬皮捻掉后才可以学习各种鸣唱技巧。作为八哥,这是你的命……」
****************
吱呀――――
「唔唔唔――…………」
呼哧呼哧呼哧。
吱呀――――
「嗯嗯嗯――――……」
呼哧呼哧呼哧。
吱呀――――
「唔唔唔――…………」
颤抖颤抖………………
「加油加油!」
庭院中,有着青色头发金色眼睛的男人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对着十步开外的红发少年挥动着双臂作鼓动状。
被这么一吆喝,正与一张比自己个子还高的强弓奋战的红发少年立即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那样瘪了下来。回头,死光扫射:「我不叫你别出声吗?!」
「哇!对、对不起!」男人急忙道歉,「看你那么辛苦,一时忍不住就……」
死光再扫射。
「我保证!我保证这绝对不出声!」
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少年将羽箭架在那张强弓上,再试图拉开。
飞禽一族身体脆弱,不利的先天条件迫使他们尽量避免埋身战,武器也多选择长兵器,而弓箭则是必修课中的必修课。
朱雀彤,四百岁,按人类来说是十七有余十八不足,虽然尚未成年,却也算是长大了。自小,他就在凤凰的教导下学习各种技能,就算不十分成熟,也已经有模有样。唯一――也是最让人伤脑筋的,就是这门必修课。

羽箭要射得远射得准,最基本的条件就是要把弓拉开。无法开弓,那一切就都免谈。可惜的是,个子娇小的朱雀对于对臂力有较高要求的技能实在是有点力不从心。
吱呀――――
「唔唔唔――…………」
呼哧呼哧呼哧。
吱呀――――
「嗯嗯嗯――――……」
呼哧呼哧呼哧。
吱呀――――
「唔唔唔――…………」
朱雀将弓弦踩在脚下,双手抓着弓身死命往上拉。
手臂开始颤抖……
开了一半了,加油!努力!
颤抖颤抖……
啪――!嗡!
「………………」
下颌一道淡淡的血痕。
弓弦弹回来了。
我不会放弃的!我拉!我扯!我拽!
一番折腾后,红发少年平躺在地,双手抓着弓身,曲起双腿用力蹬弦。这终于成功地把弓弄开了!万岁!
正发力间,突然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蹿上了他的脊背,冷汗都被逼出来了。
一看,四周一切如常,除了金眼男子那写着『尴尬』两字的背影外。话说回来,那个家伙干嘛要背过身去?
一思索,朱雀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姿势。红晕唰地蹿了上来。
这家伙脑袋里在想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猛地跳起来,朱雀噔噔跑过去,二话不说讲就用手中的弓狠狠地开砸。
「哇!对不起!对不起!」
金眼男子抱头鼠窜。
其实他可以推说什么都没想,是朱雀在多心就是了,何必怎么老实地道歉呢?真是自作孽。
一声呼唤插了进来:「六哥!彤哥哥!」
一名相当于人类十一、二岁的少年从庭院的入口缓缓走来。藏青色的发,暗褐色的眼睛,眉清目秀。
正追打中的两人立即停下来,若无其事地拍打着衣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是天辉啊,怎么不去和叔伯姑舅们一起玩呢?」
有着金色眼睛的男人青龙天寒微笑着向少年打招呼。
小郦龙天辉,是天帝常俊的第八子。天帝常俊一共有过九个儿子,长子赤髯龙,子徒劳龙,三子敬仲龙,四子蜃龙,五子鼍龙,六子青龙天寒,七子白龙天虹,八子小郦龙天辉,以及一出生就被其生母飞禽之长彩凤丹莹扼杀的第九子大鹏,名字都还没来得及取。
「六哥真是的,祭祀的时间已经到了。难道六哥连时间都忘记了吗?」少年笑吟吟地回答。「再不更衣可就要迟到了。」
他身上的正装进一步做出说明。今天是腊月三十,一年的最后一天。一大早,龙族的皇亲国戚、王公贵族们就从天地各方往天宫聚集而来,时辰一到就要进入奉先殿开始岁末的祭祖仪式,怠慢不得。
朱雀注意到他走的极其缓慢,似乎要确认每一步都踏实了才迈出下一步。这么走是有原因的,他的怀中正抱着一名约莫三五岁的女童。他似乎不想让她被颠簸到。
越走近,那女童的模样就越让人心惊。
苍白蜡黄的脸皮,面颊凹陷性水肿,没有什么可以称的上『表情』的东西;头发枯黄,完全看不出原来应该是什么颜色;头围径较正常岁数的儿童要小上一圈,两只大的几乎要掉出来的眼睛没有一丝神采。干裂的嘴唇上结着一层一层的血痂,惨不忍睹。
唯一称的上漂亮的,就是那青金色的瞳仁,如同神秘的青金石般。
那女童的一切都在诉说着一个事实――严重的营养不良。
「七哥带着他那些女眷来了。娘说『儿童不宜』,就叫我带着水华出来避一避。」
来到近前,小郦龙天辉笑道。
白龙天虹,天上地下出了名的风流浪荡子,留情,荤腥不忌,那怕是辈分比自己高的亲眷,也照样招惹不误。目前,光是有名分的侧室就已经有七十八位了……
白龙天虹在天宫一出现,宫女彩女使女们的尖叫声立即此起彼伏响成一片,到都有人暗送秋波,再加上七十八位侧室的怒目相视……那场面可有够壮观的。
「说的也是,那样浑浊的空气对水华公主的身体不好。」
朱雀看着女童,伸手摸摸她的小手。仿佛摸到骷髅的触感让他心惊。
青金石般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黯淡的眼神完全感觉不到有焦距。

既醉以酒,既饱以德。君子万年,介尔景福。
既醉以酒,尔肴既将。君子万年,介尔昭明。
昭明有融,高朗令终。令终有m,公尸嘉告。
其告维何?笾豆静嘉。朋友攸摄,摄以威仪。
威仪孔时,君子有孝子。孝子不匮,永锡尔类。
其类维何?室家之壶。君子万年,永锡祚胤。
其胤维何?天被尔禄。君子万年,景命有仆。
其仆维何?厘尔女士。厘尔女士,从以子孙。
──○既醉【诗经──大雅──生民之什】

沈稳庄重的祝颂声从奉先殿中传出,弥漫整个天宫。
朱雀远远地望着奉先殿,不禁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他心中浮现的全是那女童的手――那手如同鸡爪般的畸形,丝毫没有这年龄幼儿该有的粉嫩浑圆。
『舅舅!舅舅!我饿了!』
一边叫唤一边扑上来的幼儿身影在记忆中浮现。那是一个多么漂亮健康的孩子啊!会哭会笑会一边发出尖叫一边跑来跑去……
可现在他看到的是什么?一个仿佛从没吃饱过肚子的乞儿。怎么会这样?!
负责养育水华公主的是霞贵妃。玄武一族的霞贵妃生性温良贤厚,自从皇后梓童去世后,便是后宫之首。凤凰生下的孔雀,便作为公主水华交由其抚养。难道她是表面忠厚实则蛇蝎心肠的人?否则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会弄的如此模样?
「因为水华公主是族长所生的孔雀。」
天鹅律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回答道。
他虽然是天宫的内廷都总管,但毕竟不是龙族,所以像岁末祭祖这样的大事他只负责准备工作,具体的司仪就轮不到他插手了。所以他现在在外面伺候。
得到这个回答,朱雀惊异地看着他。
「星君不是应该比小的更清楚吗?」他微笑,「无论多么幼小,她都是孔雀大明王啊!龙族又怎么可能给的了她最佳的照顾呢?」

祭祖结束后就是迎接新年的庆祝活动。除夕之夜的守岁几乎可说是一个狂欢之夜,百无禁忌。
「……接下来,暴风雨要来了。」
接着,他从口中发出一串古怪的呼哨声,唏嘘作响,通过鼓膜将形象传入听者的脑中――好厉害的风啊!像个失去了理智的疯子,在宽阔的庭院中颠颠扑扑,乱碰乱撞。叶片散尽只剩下枝桠的树木被风一刮,摇摇晃晃,枝丫扫着屋檐,发出唰啦啦唰啦啦的响声。忽然的,门,窗,树木,一齐响起来,风由上面,由侧面,由下面,带着将被杀的猪的狂叫,扫袭着空中与地上。灯灭了,窗户打开,墙在颤,一切都混乱了,充满了动摇。
唰啦一个耀眼的利闪,跟着呱啦一个大炸雷,滂沱大雨落下来了,天昏地暗,迷茫一片。
闪电在劈,响雷在炸,从海上、从高山、从天地之外,摇震着一切,劈砍着无边的云雾、山河……
就在大家为这骇人的气魄所震惊的时候,忽然就云开雨收。乌云卷起来了,闪电远离了,响雷渐渐平息了。不甚遥远的山下面河水的流动,有着喧扰和开阔的响声。身旁每块石头的缝际间也有水在流,发出唧悉唧悉声。山林,山脉,以及看不到的茫茫远远的地方,呈着意料外的恬静。方才的一切仿佛只是幻觉……
所有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呆呆地注视着前方,直到他再行礼后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鼓掌喝彩声立即响起。
「太棒了!」
「真是惟妙惟肖啊!」
「太了不起了!我还以为真的下起暴风雨了呢!」
作为宴会庭的芙蓉殿内人声鼎沸。
「再来一个吧!」
有人喊道。
站在殿中空地上的少年侍从有着光亮的黑色头发和眼睛,只在鬓边有一撮黄色的发。八哥玉科,最擅长的就模仿各种自然界的声响,不论打雷还是下雨,鸟鸣还是虎啸,都可以模仿的惟妙惟肖。
「请出题目。」
玉科恭恭敬敬地应道。

「《狡童》,怎么样?」
那人大声叫道。哄笑声立即炸开来。有人附和:「还要加上动作哦!」
「《狡童》吗?好的。」
一笑,略作思索,属于女子的叹息从他口中吐出,哀伤又无奈,伤感又妩媚。
「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那个薄幸美少年,对我不笑又不言。就是因为你背弃,使我吃饭难下咽。
「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那个薄幸美少年,不再与我共进餐。就是因为你背弃,使我长夜睡不安。
这厢搔首弄姿,极尽狐媚之能事。那厢口哨声,叫好声,狂笑声此起彼伏。
猥亵的笑声口哨声让东边席位中一名高鼻目的年轻女子蹙起了眉,琥珀色的眼睛映着他们的影像,赤铜色的长发整齐地落在肩膀上。一种异域风情的美丽,就像刚在火上烧炙过的金属纯铜,散发着特殊的气味。
终于,她起身离席,向殿外步去,侍女紧随其后。殿门前,身为内廷都总管的天鹅律正带着上菜的侍从们准备进入芙蓉殿。有着浅银蓝色长发的青年立即恭恭敬敬地退到一边,低着头,给女子让路。在他身后的侍从们也跟着让到一边,同时躬身、低头。
女子一边跨过高高的门坎,一边略微将视线放低,在青年身上扫过。然后,她便步出了喧闹的芙蓉殿,来到了走廊上。女子身后,侍从们一个接一个进入芙蓉殿,一波嘈杂声响起。
在走廊的另一侧,对着殿门的是一个汉白玉铺就的露台。走上露台,风就猛烈起来了。不是出自任何人的模仿,而是真真正正自然的声音。
吸一口气,女子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
「上邪……」

跟在天鹅律身后进入芙蓉殿的侍从们每人手上都捧着或大或小的食器。他们依将手中的食器放到主子们面前的案几上,并将空了的食器撤走。
西边席位的首席,坐着一名有着的近乎黑色的褐色头发忽然眼睛的贵妇人,精致的化妆使她的容貌完美无缺,甚至完全掩盖了原本在神族身上就不明显的岁月痕迹。
霞贵妃,出身玄武一族,是现任玄武茗前的亲姐姐。自皇后梓童去世,她便以天帝的宠爱以及家族的背景而成为嫔妃中最有势力的人。常俊现在已经两千五百岁了,死期几乎就在眼前,等他一断气,没有皇后名分的她能依靠的只有儿子――小郦龙天辉。
一名女童坐在她的膝盖上,正在狼吞虎咽。
她温柔的扶着孩子,眼中却流露出忧心如焚。身为后宫中人,敦亲睦邻、良好的人际关系是最基本的生存之道,她也自认为做的很好,每个人都对霞贵妃的贤良温厚交口称赞。可自从五年前天帝将这凤凰生下的水华公主交由她照顾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一交子时,这孩子就满五岁了,看起来却似乎只有三岁。无论她怎么悉心照料,这孩子都永远是一副仿佛十天没吃饭的样子,面黄肌瘦,皮包骨头。到现在,还无法在没人搀扶的情况下走出十步,会说的词汇也十分有限,『妈妈』、『哥哥』之类的称呼还好,但『霞母妃』这个称呼却怎么也教不会,每都因为无法转过弯了咬到舌头。但是又不能让这个孩子喊自己『妈妈』,她毕竟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这个孩子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我饿了』。
永远都吃不饱,永远都不知道停止进食,哪怕肚子已经鼓胀的像揣了个皮球,还是一个劲把食物往嘴巴里塞。所谓蝗虫也不过如此吧。
相当与人类十一二岁的藏青色头发的少年坐在一边,不断将食物递到女童手中。看着狼吞虎咽的女童,他一脸的幸福。
原本他小郦龙天辉是父亲最小的孩子,下面没有弟弟或者妹妹了,所以每个人都把他当宝来宠。在享受疼爱的同时,他也很不满:明明自己已经长大到可以自己做很多事情了,却偏偏仍然被当成没有自理能力的幼儿来对待!他也曾抗议,却又不忍心辜负各位姨娘姐姐哥哥的好意。
但是这个妹妹出生,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哥哥心理』了!因为现在他也是『哥哥』了!『哥哥』,就意味着有必须由自己来保护的人,由他来给予宠爱,而不是一味地接受。从兄长姐姐们身上得到的疼爱,现在终于有了回报的对象。对他来说是不是天帝的儿子并不重要,倒是 『哥哥』这个身份让他骄傲万分。五年来努力做个『好哥哥』的成果就是,妹妹水华除了说的最多的『我饿了』以外,说的第二多的话就是『哥哥』和『水华最喜欢天辉哥哥』。
妹妹会咬着手指追寻他身影,会在他做鬼脸的时候格格笑,会在他抽打陀螺的时候一边拍手一边发出咿呀的兴奋尖叫……
唯一让他担心的,便是妹妹水华越来越弱的身子,明明娘亲和自己已经尽一切努力地照顾,为何还会出现仿佛被虐待那样严重的营养不良呢?无论看了多少医生,换了多少个方子,都不见起色。每个医生都摇着头,欲言又止地说自己无能为力。他们到底在隐瞒什么?如果有解救的方法,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朱雀被没有把心思放在殿中的表演上,他一直侧着头看着坐在首席霞贵妃膝盖上的孔雀身上。那孩子的吃相让他的心一阵一阵发痛。
『无论多么幼小,她都是孔雀大明王啊!星君不是应该比小的更清楚吗?』
是的,他很清楚。要养育孔雀大明王,可不简单。无论给那孩子吃再多那些食物都是没有用的,它们无法提供孔雀大明王必须的营养。从母体中带出来的养分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正确的说,那孩子能活到现在实在是一个奇迹。这奇迹不会持续很久的,如果再不补充养分,这孩子很快就因营养不足而夭折。
龙族给不了她最佳的照顾!这是各种因素综合在一起的原因,而不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
「彤。」
一声呼唤让朱雀回过神来,对上的是一对中间瞳仁呈竖线状的碧绿眼睛。
白虎之冯原本应该在东边席,却不知道怎么摸到西边席来了。其实朱雀原来也应该在东边席的,却因为青龙天寒的要求坐到了他身边。现在青龙天寒整忙着与叔伯姑舅们寒暄。
「什么事情?」
朱雀没好气的回答。
就算是彼此『勾结』的关系,他也从来都没对这个家伙和颜悦色的打算。反正只是互相利用而已,事情一结束,就一拍两散了。
「子时一过,我就满两百五十岁了。」
「那又怎么样?」
「就是说,以后的春天我都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现了。」
小小少年挺起胸,用超级臭屁的骄傲姿态说道。
两百五十岁,相当于人类十四岁,正是进入青春期的年龄。也是兽族神族出现发情现象的平均年龄。
朱雀半晌才反应过来,同时发现脸朝向另一侧白虎虽然还是一副不理人的高傲模样,屁股后面的尾巴却卷上了自己的腰。
「…………」
伸手在那条绳子样的尾巴上捏住一撂皮,狠命一拧,成功地看到小小少年整个身体僵硬,收回尾巴,直挺挺地回到东席。
朱雀对着他的背影悄悄吐舌头。疼就喊出来跳起来吧,何必为了维持『硬派』的形象而强忍呢?忍多了对身体可不好。
须臾,馥郁异香扑鼻而来,氤氲瑞气隐隐浮动,宝髻云鬟的彩女们提着纱灯,执着鸳鸯扇,姗姗引路。翡翠珠帘向两边拉开,天帝常俊终于出现在守岁的宴席上,面南而坐。
芙蓉殿内所有人立即起身下拜,山呼万岁,待得到命令后才起身归位。
今天是腊月三十,是百无禁忌的狂欢之夜,就算和宫女当众调情也是在允许范围内的。所以一归位,原本因天帝的出现而安静的芙蓉殿立即又恢复的喧闹。

当然,这喧闹并不完全是因为各自的欢乐,另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今年天帝常俊并不是如往常那样独自出现,他居然打横抱着一名盛装女子,待落座后,更是让那名女子坐在自己的右手边。连后宫之首的霞贵妃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不过这也让人纳闷,因为要说常俊非常重视自己带来的女子似乎也不对。因为左边才是皇后的位置。他却让她坐在右边。
待看清楚那名女子的样貌后,便有了一个似乎可算是答案的答案。
但见眉如翠羽,肌似羊脂,金发碧眸,春笋纤纤,斜红绡飘彩艳,高簪珠翠显光辉。虽着女子的宫装,身子却不见属于女子的玲珑曲线。定力稍差的人多看了几眼,便忍不住口嘴流涎,心头撞鹿,骨软筋麻,似雪狮子向火,不觉化去了。
天地间能有此样貌的不过一人。正是五年未曾出现的飞禽之长,彩凤丹莹。
原本以为再也没机会见到,不想今日天地竟然带着他出席除夕的守岁。难道就不怕他跑了吗?
山河社稷袄、乾坤地理裙似乎也有些异样,多了许多古怪的纹由头至脚,遍布全身。仔细一看,竟是镇火的符咒。难怪凤凰会如此乖巧地任由天地抱进来,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

他低着头,看不出他的表情。无懈可击的容颜仿佛是人工描画出来的,感觉不到丝毫的生气,仿佛只是个被抽干了灵魂的娃娃。
群鸟开始歌唱。
「凤凰于飞,其羽,亦集爰止。蔼蔼王多吉士,维君子使,媚于天子。」
凤凰高空善飞翔,群鸟众多展羽翅,凤凰群鸟聚一方。君王贤士多又广,专供驱使为君王,拥戴天子永不忘。
「凤凰于飞,其羽,亦傅于天。蔼蔼王多吉人,维君子命,媒于庶人。」
凤凰高空善飞翔,群鸟众多展羽翅,凌空高飞到天上。君王贤士多又广,专供驱使为君王,爱护百姓有声望。
这歌真是莫大的讽刺。
凤凰早就被囚禁了,又哪里来的『凤凰于飞』?曲意奉承的阿谀之辞更是让人发笑。
也许在龙族人以及他族年轻一辈听来是理所当然的吧。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EE萋萋,庸庸喈喈。」
凤凰引颈把歌唱,声音响在高岗上。梧桐挺拔高高长,他在朝阳好地方。梧桐高大而茂盛,凤凰和鸣声悠扬。
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美丽高大的梧桐,虽然还站在原来的地方,却已经不复往日的华。
朱雀正发呆间,一曲已然唱罢,听得有人道:「早就听闻飞禽一族的掌中舞天下无双,不知今吉日良辰可否有幸观赏的到呢?」
说话的是东席一名高鼻目的壮年男子,赤铜色的发,土黄色的眼,正是成王翼龙瑞瑟格。此言一出,众人群起叫好。
舞伎们却面面相觑,似乎不知所措。
要在人掌中舞蹈,个子要小,体重要轻。飞禽中善于舞蹈的种族――比如仙鹤天鹅――大多体型体型偏大,而个子达到要求的鸣禽――如百灵画眉――又只善于唱而不善于舞。
要跳掌中舞必须经过严格的训练。事出突然,他们一点准备也没有。
坐在成王身边的一名琥珀色眼睛的年轻女子拧起了眉,似乎有话要说。成王发现了,便低头道:「你一直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看了这个节目,你的心情一定会变好的。」
「底座就由我来担当好了。」成王起身来到了为表演留出的空地上,摊开右手,「就在我的手中跳。」
看着他们的神色,成王露出轻蔑的表情:「怎么?莫非所谓的掌中舞只是谣传?或者是你们编织出来沽名钓誉的闹剧?」
朱雀大怒。这话由别人来说算不了什么,但是从这个男人口中说出来,就分外让朱雀难以接受。他谑地站起来,青龙天寒一惊,想阻止的时候却发现朱雀已经在位置上消失了。
正嗤笑着的成王眼前一,就见个子娇小的红发少年已经跃到了自己摊开的手掌上。一腿曲起,金鸡独立。
掌上竟然仿佛只落了片羽毛,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朱雀招手,舞伎们立即将一柄舞蹈用的剑掷过去,朱雀稳稳接住,摆个起势。
「王爷如不弃,就由在下来助兴吧。」
话音未落,银光闪动,剑身向成王门面疾刺而来。成王闪身往左避开,笑道:「想不到朱雀星君竟然亲自下场。既然要助兴,那我们就好好配合一下吧。」
说着抽下腰间的玉带,忽地甩了出来,直扑朱雀的门面。他只是想要让足下不稳的朱雀惊慌失措,自己从他手掌上掉下来,所以出手并不狠。
软中带硬的玉带碰上金属的剑身,发出铮的一响。朱雀不甘怠慢,当下左手捏着剑诀,右手摆动长剑,与他手中的玉带拆解起来。
团团围坐的众人凝神观战。摇曳的烛光下,但见一名容貌艳丽的红发少年在一名身材魁梧的壮年男子掌中舞动,带飞如虹,剑动若电,渐斗渐烈。成王见朱雀脚下立足点不过数寸,便专攻其下盘,却见朱雀上下翻飞,使得对方丝毫占不了便宜。

这厢斗的正酣,天帝常俊却不曾把目解过到他们两人身上。常俊持着一个琉璃杯,凑到低着头凤凰唇边,动作温柔,神色缓和,似乎正看什么宝贵的东西。当琉璃杯从凤凰唇边离开的时候,粘去了一点胭脂,露出底下苍白的唇色。那鲜艳的唇色完全是用胭脂画出来的。
翻翻滚滚拆了数十招,朱雀剑法忽变,自快转慢,招式虽然比前缓了数倍,剑上的劲力却也大了数倍。初时剑锋须得避开玉带的卷引,此时威力既增,反而去削斩玉带。呛啷一声,玉带竟被削断,半截在成王手中,半截飞出丈许。
金风扑面,眼见剑身就要袭来,成王大惊,急抽身。朱雀乘机一个后空翻,从容落地,作揖道:「王爷可有尽兴?」
有着土黄色眼睛的男人先是一脸错愕,接着哈哈大笑:「不错不错!就是要这样才有意思!」
天鹅律一使眼色,歌伎舞伎们立即开始歌舞,笙歌音美,弦管声谐,好将尴尬的场面带过去。

成王和朱雀各自回到座位上。青龙天寒一脸的担心。
「你太卤莽了。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我不是没事吗?」
「这是侥幸,下可不保证。五叔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我知道。下我会控制自己的。」
七百年前,成王翼龙瑞瑟格作为常俊建立帝业的先锋,在立下汗马功劳的同时也欠下了无数血债。这点,朱雀自然也很清楚,正因为清楚,所以才忍不住跳了出去。如果成王方才没有抽身,他恐怕真的会刺下去。这样虽然解恨,却除了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外,没有任何益。
视线一转,忽然发现首席上霞贵妃怀中的女童不在了。问天寒,天寒表示不知,方才光顾着注意和成王相斗的朱雀,没看霞贵妃那边。
朱雀又问一旁的侍从。
「方才水华公主突然又哭又闹,怎么安抚也不肯安静,所以天辉殿下就带着公主出去玩了。」
朱雀点头表示了解了。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莫名的一阵心悸。
希望不要发生什么事情才好。

第十一章
心悸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终于、到了无法再忍耐的地步,朱雀起身离席,步出芙蓉殿,搜寻着水华和小郦龙天辉的身影。
边走边打听,终于在一庭院中发现他们的身影。个子小小的女童坐在草皮上,有着藏青色头发的少年正抽打着一个陀螺。陀螺飞快的旋转着,发出嗡嗡的响声。少年手中持着细鞭子,以各种姿势对旋转中的陀螺加力。一会一个鸽子翻身,一会一个狡兔弹跳,极尽卖弄之能事。
脸上还带着泪的女童目光完全被吸引住了,笑逐言开,一边拍手一边发出兴奋的尖叫。
朱雀没有走近,藏身在拐角远远地看着。鼻子酸酸的,眼前的景象变成了重迭的两个。
如果……
他转身回头,准备回芙蓉殿。确定并没有事情发生,方才的心悸只是自己的错觉的现在,他没有留在这里的意义。
「怎么了?!水华!」
背后突然传来惊叫声,朱雀急忙转身,只见瘦小的女童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瞳孔放大。她抓住少年的手臂:「我好饿……哥哥,我好饿啊……」

「我带你去吃东西!你忍耐一下!」
说着,小郦龙天辉急忙抱起她往厨房跑去。呼唤侍从要他们送东西来的话,还不如自己直接到厨房去比较快。
朱雀抓紧了胸口的衣襟。没有用的,普通的食物怎能满足孔雀大明王?就算吃了下去,也不过是无用填充物,丝毫也起不了补充养分的作用。
要养育孔雀大明王就必须……
要咬牙,朱雀化身化一道红光,径自往南天门而去。
天宫所在的云层下,天地间风正刮得紧,雪片像扯破了的棉絮一样在空中飞舞,没有目的地四飘落,白茫茫地布满在天空中,向四落下,落在山上,落在田埂上,落在篱笆上,落在屋顶上。
风在空中怒吼,声音凄厉,几棵高大的落叶松,凄厉地摇摆着它们模模糊糊的枝干。
腊月三十的夜晚,是没有人睡觉的,每个人都为祈求来年的幸福而守着岁。
悄无声息地在一户农家窗前落下,朱雀从窗户的缝隙中窥看屋中的情形,很幸运地,他闻到了属于小孩子的乳香。
一盏油灯灯火如豆,一名少妇坐在炕上,怀中抱着熟睡的婴儿,一边轻轻拍着,一边哼着歌谣。对面坐着似乎是她丈夫的男人,从一个不大的坛子中取出铜钱,一个一个细细地数着。抚摩着孩子就是抚摩着未来,数着铜钱就是数着希望。
一股香味飘来,不一会儿,夫妇两人相继伏在炕桌上睡去了。
确信他们睡熟了后,朱雀推门进去,走到炕前,轻轻拉开妇人的手,将襁褓中的婴儿抱进自己怀中。
「对不起……」
风绞着雪,越下越大,一阵紧似一阵,团团片片,纷纷扬扬,天地一色。
**********
……红艳艳的血珠从手指上被拉开的口中冒出。
女童青金色的眼眸流转,当目光落到那红色的血珠上的时候,原本黯淡的眼神突然冒出一样的神采。仿佛着了魔般,她放下了手中的螃蟹,伸出小手,握住了哥哥冒着血珠的手指,张开口,轻轻含住……
「没关系,不要紧的。」
天辉微笑。
***********
顶着风雪,朱雀直上南天门。火气笼罩着他全身,使得风雪无法击打到婴儿幼嫩的脸。肥嘟嘟地小脸红通通地,睡得正香。
一道青光迎面而来,来的是如此迅速,以至待朱雀发觉,想躲避也已经来不及了。
顷刻间,有着青色发金色眼睛的男子便挡在朱雀面前。
青龙天寒注意到朱雀抱着的襁褓,眉头紧紧地打了一个结。从朱雀见到水华后,他就发现他有点不大对劲,不但让目光一直停留在水华身上,总是一副魂不守摄的模样,而且也比往常暴躁了很多。以往面对成王的挑衅,朱雀总是能克制住自己,轻轻地一带而过,可今天却冲动地与之刀刃相向。
他应该立即带着朱雀离席,以防止事态的进一步恶化的,却因为碍于身份不得不和各位亲戚们寒暄,无暇抽身,待发现朱雀离开自己身边后,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感觉到不妙,他急忙借『尿遁』摆脱了众家亲戚的劝酒追出来,幸好赶上了。
「把孩子放回去。」
青龙天寒说道。
「哎,我……我只是带他来天宫玩玩,待过了年,自然会送他回去。」
朱雀眼神闪烁,胡乱地编着莫名其妙地借口。

「急匆匆地从宴席中偷溜出来,就是为了特地下到人界带了婴儿来天宫玩?」
「是的。」
「你不用编故事了,我知道你想干什么。」金色的眼睛露出无奈,「我不会让你怎么做的。所以,把孩子放回他父母身边吧。」
红发少年吸了口气,抱紧怀中的襁褓。
「不过是个人类的婴儿,反正人多的是,少了这么一个更本不算什么!」
「杀人是不对的……」
「不要把你们龙族的价值观强迫我接受!」朱雀猛地抬高嗓门,瞪起眼睛,炽热的火气立即扩大了几圈。
对龙族来说,人类是特别的存在。龙族,诞生于人类的思念之中,诞生于人类的献祭行为,诞生于人类对神的祈望和崇拜之情。一旦人类不再尊崇他们,他们就将烟消云散。保护人类是他们的本能与义务,对他们来说,惟有人类是绝对不能伤害的存在。
为了人类,他们每年按时令降下甘霖;为了人类,他们治理江河湖海,不使他们为水患所海;为了人类,他们担山赶月,开辟良田。
『杀人』,是绝对不能饶恕的罪过。在此标准下,孔雀大明王便成了如同魔鬼般的存在。
难道就因为肚子饿就可以杀人吗?难道因为自己难受就可以杀人吗?这是不允许的!因为这不符合人道!
危害到人类的东西全部都不应该存在!
「我不许你这么做!」
「『不许』?」朱雀将语尾上扬,接着压低声音,「水华是你妹妹,她是你妹妹!现在她就要饿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早就有这样的觉悟了!但是失去孩子,对他的父母来说是多大的打击你知道吗?!让父母哭泣是最大的罪过!」
「我不要听你的大道理!」朱雀打断青龙天寒,「我只知道肚子饿了就要吃东西,而且要吃对身体有好的食物!」
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这是天道。
天下万物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食物链:虫吃草木,飞鸟吃虫,老鹰吃飞鸟;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海藻;兔子吃草,狐狸吃兔子,狼吃狐狸,老虎吃狼……
循环往复,无所谓罪恶不罪恶。
为什么惟有『人』是不可以吃的?人不也吃其它的生物吗?像猪、牛、羊,在没有食物的灾荒时刻,他们不也吃自己的同类吗?生物链就是吃与被吃的关系,就算是终端的食肉类猛兽,最后也逃不过成为食腐生物的美餐的命运。
凭什么人类就应该跳出这个圈子之外?
「如果让欲望把理智掩盖的话,那和禽兽有何不同?!」
话一出口,天寒就后悔了。朱雀靛色的眸闪动着。
「『禽兽』……是啊,身为飞禽一族的我本来就是『禽兽』!」
朱雀像空中一招手,一杆长枪出现在他掌中,「让开!无论如何我都要将这个食物带到水华身边!再不吃东西,她就会饿死了!」
天寒高大的身躯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他张开双臂:「我不会让你过去的。」
朱雀单手抱着襁褓,右手将长枪舞成车轮状,向上跃起,试图从天寒上方越过。明白到他意图的天寒也向上纵起,直追朱雀。
一道红光一道青光在风雪中以迅疾无比的速度交错穿行着,时而相互环绕,时而平行,时而碰撞又迅速分开。乒乓声不断。
「如果失去了这个孩子,他的父母要怎么办?!你是在挖他们的心头肉!」
「那如果水华饿死了你就不难过了吗?!」

「我当然心疼!她毕竟是我妹妹!」
「哼!我看你巴不得她快点死!免得看了碍眼!因为她是凤凰和你老子生的!」
呛啷一声,那团红光被震开老远。
青光停了下来,现出金眼男子模糊的身影,微微颤抖着。脸上,悲伤哀怨无奈以及各种说不清的表情交织在一起。
那被震开的红光滑了老长一段距离才收住。朱雀抱着襁褓,单膝点地。握着长枪的右手虎口裂开了,红色的液体蜿蜒成小蛇状。由于巨大的冲击,襁褓中的孩子被惊醒,开始啼哭。
天寒大声喝道:「现在就算把婴儿放在水华面前,她也没办法吃!尚未『开胃』的她是没有办法习惯完全陌生的血食的!这样不过是白白浪费一个孩子的生命。」
「我知道……要让水华开胃,就必须……」朱雀说,「那个东西你能让别人交出来吗?你能交出来吗?既然你这么伟大,那就把自己奉献出来吧!否则只是会让人发笑而已!」
惟有鲜活的血肉才能满足孔雀大明王的,其中龙族的血肉是上上之选,惟有它才能给予孔雀大明王充足的营养。可是水华拥有龙族的血统,吃了龙族就等于吃了同类。原本以为不让水华沾血味,就可以改变她的饮食习惯,借而顺利地抚养其长大,现在天寒才发现这么想实在是太天真了。那是孔雀大明王的天性,怎么可能改变的了?
天寒咬牙,现在水华还还不懂事,如果让她依靠吃同类生存下来并长大,等她懂事后,这个事实对她而言将是多么残酷!
水华和那个人类的婴儿,或者其它任何人,他都不希望失去!
朱雀没有停顿很久,他立即跳起来,继续向南天门前进。人类的婴孩虽然不算是最好,却也是不错的选择。无论如何他都要试一下!
天寒不敢怠慢,立即追赶。朱雀的速度迅疾无比,岂是那么容易能追赶到的?不一会,朱雀就将天寒远远抛下。
眼看距离越拉越大,天寒心急如焚:他不能眼看着那个无辜的婴儿被活生生地吃掉!

「天辉殿下,水华公主!」
一名宫女一边呼唤着一边寻来。就要子时了,小郦龙天辉和水华公主还不回来,霞贵妃便吩咐贴身宫女来寻找。
听厨房的厨子说他们两人跑来要食物,厨子怕他们在厨房里受伤就将一大堆食物送到后面的草坪上。绕到后面,草坪出现了,同时她也看见了人影。
「天辉殿……啊――!!!!」
凄厉惊惶的尖叫划破夜空。
草坪上,一名浑身是血的女童坐在那里,青金色的发,青金色的眼,粉妆玉琢。脚边一滩已经看不出原来是什么形状的血肉,没有骨架没有内脏,只有一层残破的皮……
唯一还算完好的就是一个头,那是一个相当与人类十一二岁的少年头,藏青色的发,暗褐色的眼睛瞪的老大,口张着,一洼鲜血在齿舌间。
女童应声回头,沾着红色液体的小脸露出天真无邪的可爱微笑,对着宫女伸出手:「来吃,很好吃的哦!」
孔雀大明王,性最恶,相隔遥遥四十五里将五百生灵一口吸之。

抱着襁褓,正全力在风雪中前进的朱雀突然被一股来历不明的力量牵制住了。就像手脚被挂上了千斤重坠,前进半分也是异常吃力。速度越来越慢,位置也越来越低,最后朱雀双膝一软,在一高山顶上降落,跪倒在地。他伏在地上,沉重的感觉不但没有离去,反而越来越严重。
怎么回事?!
「彤,我不想伤害你。」有着金色眼睛的男子随后落下,「把孩子交出来吧。」
「你动了什么手脚?」

朱雀抱紧襁褓,依然跪坐在地。沉重的感觉压迫的他无法站起来。
「我什么都没有做。」青龙天寒向他走来。
他说的是实话。发出力量压迫着朱雀的是朱雀手上那枚小小的指环,龙族的秘宝――擒心锁。只要戴上了它,无法用普通的方法除下来,而且会对对方言听计从,无法反抗。如果双方有了肉体关系,那除非其中一方死去,否则是绝对没有办法的。刚才,天寒不过是在心中想着要阻拦朱雀的行动,擒心锁就起了反应,放出力量加注在朱雀身上。
「把孩子交给我,我要把他送回他父母身边。」
「嘿嘿,父母吗?」朱雀冷笑,「很不幸,既然这个孩子在我手中,你以为他们的父母会平安无事吗?」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个孩子已经没有回去的地方了!」朱雀往后挪动了几步,「与其以孤儿的身份悲惨地过活,不如让他成为水华的食物比较好!」
天寒冲到他面前,一把扯住胸口的衣料将其拎起。怒火几乎让他失去理智,差点就一巴掌挥下去,但总算在最后克制住了。
「不要说赌气的话,你不是这样的人。」
「哈,我『不是这样的人』?」朱雀再冷笑,「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对你们龙族来说,人类或许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可在我们看来,他们和其它任何生物并没有任何分别!凭什么你认为我不会对他们做什么?听着,为了保护这个孩子他们拼命抵抗,于是我很好心地让他们在感觉到痛苦前就成了焦炭!」
滔滔不绝的谎言毫无停滞地从舌间涌出。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也许只是在发泄。什么『仁义礼智信』,什么『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什么『杀人是不对的』,他现在眼前只有一头巨大的孔雀从空中坠落的影像,只有孔雀吐着黑血浑身变黑的影像,只有金绿色发金绿眼的孩童挥舞着小手扑进自己怀中的影像,只有咬着手指等吃饭的孩童那期盼眼神……
守护人类是龙族的本能和义务,他们的思想也以人为准则。甚至不惜贬低自己地编织了一大堆故事来显示人类是多么伟大。故事中,人类友爱善良,屠龙勇士倍受景仰,而吃人的妖怪无恶不作,最后妖怪终于被智勇双全的勇者所杀。或者,主人公虽然拥有人类外表本质却是吃人的怪物,于是他们与吃人的欲望努力做斗争,最后在死去时流着眼泪说:『我真的不想吃人』『好想成为人类』等等等等。
生命应该受到尊重,每个生命都不应该轻易失去。这里的生命只是针对『人类的生命』,其它生灵通常并不包括在其中。一个强盗被愤怒的受害者杀死了,杀人者偿命。一只无辜的小兔子被胡闹的顽童弄死了,尸体被往垃圾桶中一丢。
对『为什么不能杀人』这个问题,有人给出的答案是:因为会有人伤心的。
那么,可曾见过为了保护爱子而对人类下跪的山羊?可曾见过为保护即将被宰杀的母亲而冲向人类的小牛?
「人命关天!你竟然这么做?!」
怒火上冲,顾不上夺下襁褓,天寒无法控制地一巴掌挥了下去。个子娇小的朱雀被甩出老远。
好不容易从滑行中停止的朱雀擦拭着嘴角,笑道:「『人命关天』,多可笑的词语,我可从没见死了一个人类天就塌下来了。」他将襁褓中婴儿按在地上,「你知道为了养育孔雀大明王,我曾经抓了多少人类的婴儿吗?」
等级高的龙族对孔雀大明王来说是最好的食物,但他们的数量少,力量也大,要捕捉十分困难,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有退而求其。
「我把他们抓住,带到孔雀面前,然后,」朱雀左手按着襁褓,举起的右手因灵力凝聚而发出红光,「就像这样把他们四分五裂!」
眼看那散发的利刃般气息的右手就要落下,大惊失色的天寒猛扑上去,一手抓朱雀即将落下的右手,一手成拳击向朱雀小腹。
「唔――!」

灵力消散,朱雀软倒在天寒怀中。
「对不起……」天寒将红发少年失去意识而瘫软的身体拥入怀中,微微颤抖着,「对不起……我都明白的……可是,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人死去……」

「妖怪!恶魔!啊――――!!」
景阳殿内灯火通明,妇人尖叫着,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散开了,脸上的脂粉已经因涕泪而糊的不成样子,但是她顾不上这些,只是拼命向前伸展着手臂,像猛兽那样挥舞着指甲,可惜被数名宫女紧紧抱住身体而无法前进。
宫女凄厉惊惶的惊叫引来了无数侍卫,在看到厨房背后草坪上惨剧后,立即有人到芙蓉殿内向天帝通报。没有大声宣扬,而是透过内廷都总管天鹅律禀报。

听闻后,血色从常俊的脸上消失了。呆楞片刻,他转向坐在身旁的凤凰,金色的眸子闪动着。
「那是你的孩子。你说,该怎么办呢?」
一如往常,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原本想封锁消息,然后通过暗地传召年纪较长的贵族进行商量,但凝重慌乱的气氛引起了年轻一辈的注意,他们交头接耳,胡乱猜测,议论纷纷。在玩笑性质地打赌下,他们用手段从侍从那里知道了事情。群情激愤中,隐瞒的试图成了泡影。最后几乎所有人都转移到景阳殿,准备看一出好戏:拥有飞禽血统的水华公主竟然吃了自己的亲哥哥,简直是皇室的一大丑闻!身为双方父亲的天帝要怎么置呢?
一名女童坐在殿正中,为人群团团包围着。带着各种意味的视线在她身上扫来扫去。青金色的发,青金色的眼,闪耀着青金石般的光辉,粉妆玉琢的容颜,柔嫩的脸颊几乎可以捏出水来,原先的枯槁似乎只是错觉。仔细看,便可以发现她与凤凰几乎有九分相似。
严重营养不良的症状已经一扫而空。
人们议论声嗡嗡响着,对着女童指指点点。她左右张望,恐惧从眼底流露出来,有着暗褐色发与眼的妇人歇斯底里的恐怖模样更是将她推入绝望的渊。不甚明了的印象中,只有那妇人温和微笑的模样,和蔼的摸着她的头。
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了?他们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光看着我?
哥哥……天辉哥哥在哪里?
「哥哥……哥哥!」
无助与惊吓中,女童哇的一声开始号啕大哭。
「你在叫谁?你有什么资格叫天辉『哥哥』?!」妇人尖叫,「你这禽兽!妖怪!」
「呀啊――――!」妇人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你为什么要出生?!为什么要活下来?!像那个大鹏一样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掐死了有多好!去死吧!你怎么还不去死?!」
妇人全身突然放松下来,仰面对着天板。抱着它的宫女觉得奇怪,抬头看着她。只见泪水从她大张的双眼中滚滚而出。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世界在脚下碎裂成一块一块,然后化为粉末,在风中消散……
「哼哼……嘿嘿……啊哈哈哈哈哈哈!」
诡异的笑声从妇人口中溢出,开始只是低声轻笑,越来越响,最后终于成了狂笑。
「啊哈哈哈哈哈!死了好!一了百了!多好啊!啊哈哈哈哈哈哈!」
她开始拉扯自己浓密的长发,一抓就是一把。簪子发钗啪啪地掉落。
「娘娘!」
宫女们吓坏了,伸手想要阻止,却被妇人尖利的指甲划伤。
白龙天虹抢步上前,伸指点中妇人额头,将灵力灌入。片刻,夫人停止了动作,缓缓倒下,宫女上前搀扶住,将其送往内室。
天虹焦急不已: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青龙天寒和朱雀彤都不见踪影呢?!
主座上的天帝常俊脸上一片空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凤凰依然坐在他身边,低着头,像个木偶那样没有一点反应。
终于,他站了起来,向女童走去,同时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水华,爹爹在这里,你不用害怕。」
分立两侧的两排人低头躬身,暂时停止了议论。
常俊走到女童面前,蹲下,伸手为她擦拭着眼泪,用轻柔无比的语气说道:「水华,你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女童暂时停止了哭泣,抽抽搭搭地说:「『发生了什么』?什么『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好奇怪啊!」
然后又开始大哭:「哥哥!我要哥哥!」
女童茫然不知所措的回答使得议论声又起。

常俊说:「你天辉哥哥再也不能陪你玩了。」
「为什么?」
「因为他死了。」
「什么是『死了』?」
「就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就算想回来也办不到,因为有人把他回来的路切断了。」
「是谁?是谁怎么坏,要做这种事?!」
「是你啊,水华。」
「我?」
「是的,就是你自己。你让自己最喜欢的天辉哥哥消失了。」
「不……不会的!我从来没这样想过,也不可能怎么做!爹爹骗人!」
「爹爹没有骗人,可是天辉真的不在了,而且也确实是你做的,可是你说你从来都不想这样做,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水华?」摸着女童的头,常俊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语气逐渐沈。
「说说看,你是不是有一阵感到眩晕?是不是感到身体不听使唤?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你清醒的时候,面前的天辉哥哥就不在了?」
「我……我……」女童结巴着,似乎不敢确定什么事情。
「回想一下,是不是有一个声音在说『好饿』『好想吃』『吃了他』,那个声音指挥着你,让你无法依照自己真正的意愿行动?」
景阳殿内一片寂静,似乎感觉到天帝的意图,每个人都凝神屏气,等待着下文。
「……是……」
女童稚嫩的声音响起,显得犹豫不决。
「究竟是不是?」
常俊又问了一。
「是的。」女童响亮地回答,「好象有人在我的耳朵里叫唤,要我吃,不停地吃。」她抓住常俊的手,「爹爹,那是谁?谁在我耳朵里叫唤?」
常俊微笑,极其单纯透明的宠溺笑容。
「那个人爹爹已经为你抓到了。」
他展臂将女童抱入怀中,站直身体,向旁边一点头。
很快,一名五大绑的少年侍从就被推了出来。少年有着光亮的黑色头发和眼睛,只在鬓边有一撮黄色的发。他抬头,似乎想站起来,但两名侍卫压制着他,使他动弹不得。
「八哥玉科,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常俊对少年说道。
少年咬唇,黑亮的双眸炯炯有神。突然从他口中吐出常俊方才的问话:「八哥玉科,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声音语气一模一样,惟妙惟肖。
然后是少年人清脆的嗓音:「奴才罪该万死!陛下开恩啊!」
又换上常俊的声音:「从实招来,或许还可以饶你一条狗命。」
还是少年人的声音:「是是是,奴才不敢有一句谎言。奴才手脚笨拙,又好吃懒做,那天被天辉殿下责骂了几句,不思量殿下的良苦用心,只知道怀恨在心,一直寻找机会报仇。刚才天辉殿下和水华公主在一起玩耍,见四下无人,便动了歪念,用传音入密之术教唆公主……奴才罪该万死啊!」

常俊的声音又出现了:「胡说!传音入密法术岂是你这样的下等神族所会的?!」
少年的声音:「陛下金口玉言!您说不是就不是!」
两排的人脸色发白,却都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尴尬表情。常俊不动声色地听着。女童对他在说什么不身明了,只是觉得从一人口中吐出两种声音,甚是有趣,双眼直盯着,眨也不眨。
常俊的声音:「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少年的声音:「陛下说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
压制着少年的其中一名侍卫一拳揍去,少年的脸歪向一边。
「放肆!」
侍卫大声呵斥。
「嘿嘿……」少年笑道,「奴才是在回答陛下的问话,哪里放肆了?倒是这位侍卫大哥,陛下并没有命令你打人,而你居然擅自动手,究竟谁才是那个放肆的人?」
那名侍卫张口结舌,脸都绿了。
常俊说:「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少年转头,看着他:「好吧,那我就认真地回答一下,你听好了。」
当众人凝神等待的时候,他突然发力挣脱侍卫的压制,用快的惊人的速度向柱子冲去,碰地一声,血四溅。
惊呼声,抽气声响起,景阳殿内乱成一片。
「有什么可惊慌的?」
常俊道,声音不大,却成功地将骚动压制下来。
「八哥玉科,利用特长鼓惑人心,操纵公主水华杀害皇子天辉,其罪当诛。本来应当是要灭九族的,但既然他已经畏罪自裁,就赦免了他的九族。将他的尸体弃市。你们都回芙蓉殿吧,守岁还没结束呢。」
说吧,他抱着吓呆的女童转身向凤凰走去。
各贵族们依行礼,告退。
侍卫向八哥玉科的尸体走去,原本静静地看着的天鹅律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抢上去扑在他身上,将耳朵贴在那微微蠕动的嘴唇上……
须臾,他站了起来,让开。侍卫上前抓住八哥玉科尸体的两只脚,开始拖动。
『……终于……可以不用在违背自己意志的情况下唱歌了……』

浩浩昊天,不骏其德。降丧饥馑,斩伐四国。F天疾威,弗虑弗图。舍彼有罪,既伏其辜;若此无罪,沦胥以辅。胡不相畏,不畏于天?

第十二章
凤凰靠坐着,低着头。金色的长发挽成高髻,缀满了珠翠,宽大的衣袖一丝不苟地摆在两侧,裙摆如同团扇般平铺展开。就如同一个制作精美的木偶,无法感觉到丝毫生气。
常俊抱着女童来到凤凰跟前,女童睁着青金色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面前的人。

「来。水华。」常俊牵着她的小手,向凤凰伸去,「这是你亲娘。」
「亲娘?」
「是的,你要记住,霞母妃是姨娘,这才是生你的亲娘。」
「娘好漂亮!」
小脸绽开般笑靥,从常俊的手中脱离,径自摇晃着小手向凤凰伸去……
原本半阖碧绿眼眸突然整开了,一手猛地抓住向自己伸来的小手,将女童拽倒在坐垫前,另一手迅疾卡住了那细弱的颈脖。没有一句言语,只顾在指间出力。女童在喉间发出咯咯之声,双手乱抓着,双腿本能地踢动。
常俊大惊,扬手向凤凰打落,终于使其松开了手,他抱住女童,后退出几步。
女童没有号啕大哭,瞪大了眼睛,似乎因过度的惊吓而忘记了。常俊抱紧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试图缓解她的恐惧。凤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因方才的冲击,几枚金步摇从发间脱落,散在地上。
常俊将女童交到一名中年嬷嬷手中,嘱其带出。他走向伏在地上的凤凰,揪住那金色的长发,使凤凰的脸对着自己。
「……这是我的错,」看着那空洞的眼睛,常俊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声音说道,「把水华带来见你是我的错。」
嬷嬷抱着女童,形式性地轻声哄着,也不考虑这样是否有效。女童僵硬着身体,手脚绷地直直的,抗拒着嬷嬷的怀抱。拧抓着嬷嬷衣物的左手掌不断渗出红色的液体,在嬷嬷的衣服行留下暗浊的痕迹。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
嬷嬷发现了异样,急忙查看女童已经鲜血淋漓的左手,费了好大劲才让小拳头松开,看清了罪魁――一支细小的钿,细小锐利的金针张牙舞爪,嚣张无比。
当从昏迷中清醒,听说了所发生的惨事,朱雀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只觉得胸口堵的发慌。这该怪谁?谁算是罪有应得?他禁不住抬头望去,却吃了一惊。
有着金色眼睛的男人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将手罩在脸上,别过头。
朱雀没有说话,只是退开了一步,然后又是一步,直到让自己脱离对方一伸手就可以掌握的范围。这个时候,朱雀本来非常想好好地嘲笑一下拼命拦住自己的这个男人,嘲笑一下因他的天真所招来的这个后果,可是当那张脸映入眼底,朱雀发现原本想说的话突然烟消云散,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永远也忘不了方才瞥到的表情,各种感情颜色与图样混合在一切,颤抖着,不断扭曲变形……那是一种从心地冒出的寒冷的具现化。
一转身,朱雀快步离去。没有特定的目的地,他只是想尽速离开他身边。
这是他自己招来的后果,他就得自己去承担。谁让他要拦着自己呢?如果不的话,现在也许就是又一个普通的元月初一,只有大红的春联,没有雪白的丧幡。
栖霞宫中,丧旗高挂,灵堂上哭嚎声一片。三日后,就要为天帝第八皇子小郦龙天辉出殡。
结束守岁的皇亲国戚、王公贵族们纷纷前来吊丧,然后陆续返回辖地。
对外正式发布的死因是骤染恶疾,不治而亡。半公开的真相是侍从八哥玉科为泄私愤操纵年幼的水华公主将小郦龙天辉杀害。飞禽一族与对于龙族的臣服程度,向来为人所质疑,从这个角度来说,『泄愤操纵说』的可信度似乎很高。于是对于这个已经算是内幕真相的说法,大部分人虽然仍在信与不信之间摇摆,摄于天威,也只好就这么认为了。
对真正的事实,就算有所猜测也不好多说一个字。
人来人往,忙碌的侍从宫女和侍卫们向朱雀致意,朱雀丝毫没去注意,只顾向栖霞宫前进。
对那个单纯的少年,朱雀没有什么坏印象,甚至因为其对水华的照顾而颇有好感。虽然是常俊的儿子,但他不过是个小孩,又有什么罪过呢?本能地前往,也许是为了凭吊,也可能只是为了见那名女童一面。
突然听得一声呼唤,朱雀顺着方向望去,只见天帝常俊就在自己背后不远。朱雀急忙跪下行礼。
「参见陛下。」
「爱卿可是去栖霞宫?」
「陛下圣明。」
会遇上几乎已经算是退隐的常俊也不奇怪。儿子死了,作父亲的如果连丧礼都不出现,那才叫稀奇。

「呵呵!不必了,心意到了就行。那里现在人流稠的很,像你这么小的身子骨,恐怕一下就被冲没了。」
这是什么意思?朱雀闻言抬头,只见常俊正向自己招手:「来来,到这里来。」
朱雀只想尽快离去,对常俊的招呼感到实在为难,但不听又不行,正犹豫间,对方却已经来到了自己身侧,并旁若无人地搂住了自己的肩。
朱雀微微皱眉,侧过肩膀,甩掉他的手,不想对方又放了上来,并且加大了力道。常俊完全无视他的抗议,朱雀只有硬着头皮在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古怪目光中被带着走。如果可能的话,他并不想再与这个男人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最好连面对面的机会也不要有。
转过几个弯,赫然出现了一座巨大的水瀑布。五头金稳兽口中衔着巨大的宝珠,发出的光芒连接成一个五芒星,相成巨大的水幕将中间中间的建筑覆盖地严严实实。远远地,便可以感觉到从水幕上散发出的巨大能量。这里便是禁闭着凤凰的披香殿。
朱雀不明所以,心跳却开始加速。牵引着朱雀,常俊站到了水幕前面,水幕平滑如镜,映出两人的样貌。原本亦步亦趋的宫女和侍从们远远退开。
常俊将手放在水幕上,片刻后,就像帘子被掀起似的,水幕上出现了一个入口。
「进来吧。」
说着,常俊进入了水幕,并招呼着朱雀。朱雀忧郁着:带自己到这里来,他的意图何在?难道他就不怕自己强行将凤凰救走吗?
但犹豫也只有一瞬间的工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朱雀随即跟了进去,水幕在他背后合上了,就像从来没打开过一样。眼前顿时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突然膝盖一软,朱雀差点跪倒。一股巨大的力量笼罩住朱雀全身,拼命把他往下压。这情景,与上在龙宫感受到的强大水压一样。可是这里是天宫,并不是位于海的龙宫,唯一的解释就是强大的水幕结界制造出了同样的效果。
黑暗中,可以隐约听到对方的闷笑声。
「来,我扶你。」
「不敢。」
朱雀躲开了对方伸过来的手。
「走吧。」
肩膀再被搂住,朱雀被带着往披香殿走去。眼睛适应了黑暗后,便可以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光亮,四周的景物也隐约能看见了。原来光线的来源是四周柱子上镶嵌的拳头大夜明珠。
披香殿大的出乎朱雀想象,从外面看根本想不到这座殿竟然那么大。一直到了约莫第四进,似乎才到了内室。站在门口,没有设屏风的内室一览无余,夜明珠的荧光中,一个身影靠坐在榻上,为金色的光弧所笼罩。
「族长!」
朱雀向那个身影奔去。常俊没有拦他,适时地松开了手。
越是接近,奇怪的感觉就越是明显。朱雀来到凤凰近前蹲下,连大气也不敢出,仔细地看着面前的人儿,悲哀地发现:虽然那容颜依然美丽,却苍白无血色,那双碧绿的眼睛更是空洞无神,甚至连焦距也没有。
原本以为会百感交集,甚至会有一点点幸灾乐祸,现在却只感到难过。
朱雀伸出手想抓住他的衣袖,却莫名地停在半空中:要呼唤他吗?是,还是否?
「没有用的。」常俊来到他背后,开口说道。「从很久以前他就是这个样子。无论我做什么,他都没有丝毫反应。」
朱雀闻言回头注视着他,太过微弱的光线,使他没有办法看清对方的表情。虽然从那带着无奈的语气中能感觉带一丝惋惜,可是造成现况的不就是你自己吗?就算惋惜,那又是对什么的惋惜呢?
「来,我们到那边去。」
常俊拉住朱雀的胳膊,强拉他站起来,向另一个出入口走去。虽然被带着走,朱雀却一直将视线留在身后的凤凰身上。
隔壁的一个房间,摆着文房四宝和书柜,似乎是一个书房。又不怎么像,因为还摆着软榻。常俊将手伸过去,触摸了一下,复数的夜明珠亮了起来,亮度比其它的房间的要高的多,室内几乎如同白昼。摆开棋盘,常俊在一头盘膝而坐。
「坐吧。」
他向朱雀招手。不好拒绝,朱雀惟有依言在对面坐下。
「会下棋吗?」

棋盘是榧木的,棋子是黑曜石和汉白玉的,拿在手里很有分量。
「只知道基本的死活。」
朱雀实话实说。凤凰说,下棋这样的风雅之事,会总比一窍不通好,但没什么实用价值,不需要钻研太,若是沈迷其中,反而会玩物丧志,于是在教会朱雀是怎么回事后,就不了了之了。所以朱雀并没有什么棋艺可言,
「那就是会下。」常俊笑道,抓了一把棋子,请朱雀猜,「看来咱们是彼此彼此,我也没什么研究。」
朱雀取了两枚,常俊一数抓的棋子,是单数。
「好可惜。我先。」他一边笑的就像孩子一样,一边将黑棋子摆到自己面前,白棋子推到朱雀面前。「放开胆子,随便下,反正我也看不大出所谓的输赢。只是随便玩玩而已。」
不论常俊说的是真或还是假话,等于是初学者的朱雀想客气也没办法客气。让棋也是需要本事的啊。
清脆的落子声在黑暗的披香殿内间或响起,暗黄色的棋盘上黑与白的几何图形逐渐成型并不断改变着。朱雀发现,这个男人的棋艺要么是真的不怎么样,要么是太过高超:居然下了不少连自己也能看出来的臭手!不过自己也差不离,居然被提掉了将近十枚棋子……
「等一下!我要换地方!」
「起手无悔大丈夫!」
「何必这么认真?只是随便玩玩啊!」
「规则是基础。没有规则,还怎么玩?」
「让我一又算得了什么!是男人就不要这么小气!」
「这是原则问题!」
「最多我下也让你悔棋好了。不行?那让你两?三?十?哇!太黑了吧!敲诈啊!」
朱雀哭笑不得:一开始朱雀诚惶诚恐地走着步子,既不敢想也不想随便下,怕太过敷衍的态度惹恼了他;也不敢思考太久,怕他不耐烦。可四平八稳地棋路反而引起了常俊的不满,居然责备他太过谨慎,没有大家风范。朱雀惟有点头称是,开始加快速度。常俊于是开始手忙脚乱,连连下错,下错了又后悔,后悔了就要悔棋,朱雀不说话,想悔就请悔吧。可常俊又不答应了,说你怎么能放任这种歪风滋长呢?对于违法乱纪的行为应当要给予坚决制止!现在朱雀遵命不让他悔棋,他又开始讨饶了,甚至不惜倒打一耙!
连想中盘认输也不行!
这个男人真的是想下棋吗?朱雀怀疑他根本存心是找人来吵架的。因为他总是有办法逗自己说话。原本朱雀可从没想过要和他这样拌着嘴,简直像是多年的老朋友。这根本就不正常……
好不容易相互提子提的七零八落一局终于结束,胜负却难以确定,因为两个人都不会整地……
「嗯嗯,这只好先放你一马。」常俊一边收拾棋子一边说,「不过下一盘可得记着:要下四方型的!不可以摆乱七八糟的地形!」
朱雀差点昏倒……
很快,新的一局开始了。懒得重新猜,便由刚才的常俊执黑换成朱雀执黑。
「陛下的精神看起来不错啊。」落下第一子,朱雀假装随口说道。
从外表看,常俊确实脸色红润,精神矍铄,丝毫不见老态。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已经两千五百岁,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已经是将要入土之人。
「嗯嗯,还可以吧。」常俊答应着,「我可不会输给年轻人哦。」啪地一声,仿佛为了显示自己多有精神而响亮地拍下一子,谁知却因为使出的力量过大,而使棋子弹跳起来,落到了旁边。他一愣,盯着跳开的棋子不动。
朱雀伸手,想要把棋子移动回他落子的地方,却遭到了常俊的阻止。
「不必了。起手无悔。」他将那个歪掉的棋子摆正了位置,「请下吧。」
为什么不要这个算不上悔棋的修正?朱雀在他脸上搜寻着,想要找出原因,可是他看到的,是如海洋般的不见底。
静谧中,棋子与棋盘碰撞的声音孤独地响着。这座披香殿真的是太静了,外界的声响被结界完全挡在外边,一点也进不来。
「虽然从外表看来我很健壮,可实际上我确实已经很老很衰弱了。就算我不想承认也不行。」

在良久的沉默后,常俊终于再开口。他露出自嘲地笑容,「嘿,天知道我什么时候就会挂了,也许明年,也许明天,更也许下一瞬间我就会在你的面前断气。谁知道呢?」
抛动着一枚棋子,他继续说,「所谓长寿的神族,也不过只是能活两千五百岁而已,然后便是归于无。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不知饥饱,不知冷暖。名利地位,全部都没有了意义。」
朱雀听着,没有搭腔。棋盘上已经很久没有人落下一子了。
「很久以前,有一个家伙年纪不大,个子却高,总是能将自己打扮得干干净静,走和坐派头十足,猛一看根本想不到他实际上是个乞丐。他呢,总是往有红白喜事的人家跑,大摇大摆地从正门都进去,对主人恭维两声或者哭嚎几声,然后往宴席桌上一坐开始大吃大喝,吃完后拍拍屁股走人,还不忘记拿喜糖。主人也记不清所有的客人,只当他是自己发了帖子请来的。那个家伙啊,吃饱了就打着饱嗝来炫耀,拎回来的东西却从不分给大家。他说,这是我拼命挣回来的,你要眼红,就自己去啊。可是谁的表面功夫能做的和他一样好呢?结果模仿的人全部被识破,大门还没进就被大扫帚打出来了。后来大家渐渐都知道了,有了防备,那个家伙就到碰壁,再也找不到骗吃骗喝的地方。没办法,只有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带着虚幻的表情,他沈浸在自己思想中,用低沈缓慢的语调诉说着。
「会不会觉得我的话太多了?」他突然问。
朱雀忙不迭地摇摇头。
「嘿,年纪到了就是这样,老想找人说说话。」
他微笑,然后再开始诉说:
「……有一天,他跟着别人来到了一座山,因为据说那里能挖到值钱的药草。不想山突然崩了,所有人都摔进了裂口中,全死了,可是那个家伙偏偏命大,活了下来,还因为有别人的尸体当垫子而没受什么重伤。就在他哼哼唧唧的时候,一抬头,便看见头顶上方的千仞峭壁上开着一朵美丽的鲜,依稀便是大家口中形容的万分少见的至宝。他兴奋万分,急忙向那峭壁爬去。爬啊爬啊,好不容易,他终于到了一伸手就可以摸到那朵的地方,那朵说话了,它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而来?那个家伙说我来是为了见你……正当他要报出名字的时候,那朵说如果想要挖走我,就得使用金锹银筐,现在的你,根本没有这个资格!说着,那朵就把那家伙踢下了山。那个家伙于是搅尽脑汁想办法,各种方法不论是好是坏都去尝试,甚至拼上了性命。终于他得到了金锹银筐,兴冲冲地收拾行李准备向那座山出发,可是当他即将出门的时候,他的儿子却跑来跟他报告,已经用他的金锹银筐将那朵挖回来了!那朵笑着,对儿子说只有你这样的人才有资格!」
咯咧一声,汉白玉的棋子在手指间变成了碎末。朱雀吓了一跳,对方仿佛变了个人,那眼神让他心惊不已,不禁稍微畏缩。似乎注意到了朱雀的反应,金发金眼的男子抬头对他微笑,仿佛刚才狰狞的表情只是朱雀的错觉。
「我很可怕吗?」
朱雀咽了口唾沫,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个男人的变脸技术才更让人觉得恐怖。他开始后悔跟他进入这披香殿。
「你根本没必要怕我。现在,我连拥抱人的能力也没有。」常俊笑得轻浮,「如果你在这个时候对我发动攻击,我是绝对没有招架之力的,保证立马一命呜呼。不过呢……」煞有介事地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如果你真的这样做了,这座披香殿恐怕就要成为我们的坟墓了。因为这个依靠龙珠的力量形成的结界只认我的命令。」
朱雀考虑着他这话的真实性。既然他已经快要死了,设置这样的结界确实有成为坟墓的危险,一般人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但是对方可是常俊,依照他以前的所作所为,是完全有这样做的可能。
贸然出手,确实有让自己和凤凰成为陪葬的危险。
考虑后,朱雀选择相信。这么让人讨厌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沈思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被放大了数倍的大脸,常俊不知什么时候从隔着棋盘的对面移动到了朱雀面前,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对方的气息。他急忙想要后退。
「别动。」
常俊阻止了他。那双与青龙天寒相同的金色眼睛直直地凝视着朱雀,一眨不眨。面对着与青龙天寒有五六分相似的脸,朱雀芒刺在背,如坐针毡。想要攻击,但是如果出手太重,使得这个『老人』现在就驾鹤西归,自己就要陪葬了!
良久,常俊抬手,摸上了朱雀的紫金冠,一下就将固定用的发簪拔了下来。哗啦,及腰的红发瀑布般散落,在夜明珠的光辉中散发着红宝石般的色泽。
朱雀倒抽一口气,急忙想要抢救。虽然他还未满弱冠之年,但为了朝廷的礼仪,便在五年前留起了长发,束上了冠。在人前披头散发可是极失体统的事。
「别动,让我看。」
常俊再阻止了他。
强硬的捏住朱雀的下巴,视线在那道石青色的刻纹上缓缓移动着,眼神逐渐邃。另一只手伸上了,突然搭上了朱雀的咽喉,朱雀一惊,却发现他并没有出力,只是虚放着。咽喉上的手开始移动,慢慢爬到了他颈后。突然,就被拉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中。
朱雀浑身都僵硬了,挣扎着想要脱离,却被抱的更紧。
突然,对方高大的身体如泰山压顶般倾压下来。惊慌中,朱雀努力挥动手脚,想要挣脱,但对方的体重让他徒劳无功。这重量甚至有倍增的趋势,很快就将他压得几乎无法呼吸!
挣扎无效后,对方的毫无反应让朱雀冷静下来。他试探性地探了常俊的鼻息,还好,虽然很微弱,但确实是有的。就是说,这个家伙居然很没有责任心地昏睡了!
失去意识的龙族的体重可是以「千斤」为单位的!

昏暗的奉先殿中,香烟缭绕,烛火平静地燃烧着,偶尔啪地炸开一朵小火。层层迭迭的牌位,投下不规则的阴影。一名男子匍匐在蒲团上,不断叩首再叩首。左前方一面大金字牌位,写着「仁德皇后梓童之位」。
终于,他停了下来,维持着额头碰地的姿势,良久,缓缓抬头望向那金字牌位。摇动的烛光在他脸部以及字迹的凹凸阴晴不定。在即将迎来新的一年的除夕之夜,他,青龙天寒,天帝常俊的第六子,东方的守护者,公认的下任天帝,保护了一名人类的婴孩,却失去了一名幼弟――小郦龙天辉。而所谓的凶手,是他的么妹――孔雀水华。年仅五岁的她,不过是依天性寻找能果腹的食物,如何能够怪罪?
他以为,重要的不是已经逝去的过去,也不是没有确定的未来,最重要的是现在。只要找准一个点,就可以维持均衡。没有冲突,没有撕杀,那样每一个人就算不能得到最优渥的生活,至少也不会遭受痛苦,不会失去他最心爱的东西,将生活的稳定且安乐。
不奢望已经失去的东西能回来,只求能保住一切现有的东西!并且将其往最好的方向引领!所谓彼此对立的『矛』与『盾』,『水』与『火』,不也在天地间共存,相安无事着吗?!可为什么就这么难?!他为此不断努力着,坚持了七百多年,可结果怎么样呢?现实一又一地将他梦想打破。
「仁德皇后梓童之位」八个金字倒映在金色的眼睛中,沉默着。沉重的无力感笼罩着他。
『竭尽全力去保护一切想保护的』,『不愿任何人受到伤害』,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实在太过天真,从很久一切他就知道了,可他从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正因为有梦,有目标,才能够坚定地走着属于他青龙天寒自己的步子,做着他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保护着在别人眼里一点也不值得在意的东西。如果否认了这最初的想法,就等于否认了他活到现在的意义。
「……彤说的对,我不但只是一个满口仁义的假道学,还是一个怯懦者……说着高尚的话,做着自以为正确实则莫名其妙的事,结果只会让人发笑而已……」
青龙天寒对自己一贯以来的坚持产生了动摇。以前虽然他也曾经无数困惑过,可从没像现在这么严重。错了,你错了!现实用严厉的声音不断对他呵斥着。
有人进入了奉先殿,属于女性的柔和嗓音飘来:「瞧瞧,这里有一个正忙着忏悔的伪君子。对既听不到也说不出的死木头,他诉说着自己的罪过,哭泣,哀号,说完了以后,便用丝绢手帕擦擦好不容易憋出来的一点点眼泪,哼着歌谣背着手,扬长而去,从此心安理得继续过他的清净日子,直到再犯下了无法心安的罪过。唉,连将自己的罪责正当化的工夫也懒得。」
平和的语调却夹枪带棒,仿佛一根大棍子敲在天寒的脑门上。他起身回头,看到了一头赤铜色的发丝,散发着滚烫金属般的味道。来人逐渐走近,模样也在烛光中渐渐清晰,那一名年轻的女子,白皙的皮肤,琥珀色的眼睛,高鼻目,按人类来说约莫二十一二的年纪。天寒认出她正是成王翼龙瑞瑟格的女儿利利金舍,六百岁,受封利金郡主。以前见过几,算不上有什么交情,对她的情况也知之甚少。
「利金郡主还没回去啊。」天寒若无其事地唤道,「郡主如若觉得闷,可找众家兄弟姐妹寻地方游玩……」
「原来我一直在想,」利金郡主打断了他的敷衍,「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才能在弑母弑兄、杀妻灭子后心安理得地照样享受他的荣华富贵,现在我终于知道其中的秘密了。」接着又加上一句:「真不愧是青龙天寒,天帝常俊的好儿子,公认的下任天帝。」
天寒脸色一变,惨白中泛着青紫:「郡主恐怕是误会了。天寒虽不敢自言有多高尚,但自认从未做过那样的事情。」
「有没有做过,天知地知你自己的良心知。」
利金郡主一边不轻不重地回答,一边在一个蒲团上坐下,拍打着另一个招呼天寒:「坐,我有话跟你说。」
天寒没有动:「不知郡主有何指教?」
对于成王,他实在没有什么好感,但不会因此而讨厌他的女儿,因为那对她不公平,可是这并不代表就愿意和成王的女儿牵扯上什么关系。更何况刚才她还说了那样一些话,要说没受到伤害是骗人的。
「指教不敢当,我只是想请天寒殿下听一个故事。」她又拍打了一下蒲团,「坐吧。殿下不会因为我的女子而不愿听我说话吧?」
「郡主多虑了。」
天寒在利金郡主对面坐下。他也想知道对方突然出现奚落自己是为了什么缘故,无论如何,听听也无妨。
「请。」
利金郡主点了一下头,并没有立即开口,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漏壶的水落下数滴后,她才开始说,语调放的十分缓慢。
「从前有一个人,他想要获得大量的猎物,于是学习了各种狩猎技巧,当了猎人。但是他虽然费了很大力气,收获却并不尽如人意,于是用血肉驯化了一条野狼,让它做了自己的猎狗。那猎狗于是成了他打猎的得力帮手,不但能帮他搜索猎物,还能主动出击。从此以后猎人无往不利,总能满载而归。整座山都因猎人而颤抖恐惧着。几年后,猎狗有了小狗。小狗在猎人的 家长大,看着猎人的风光,听着狗妈妈狗爸爸的讲述山中动物的故事长大。小狗生活得无忧无虑,满脑子熊的力量、豹的速度、狐狸的狡猾以及鹰的翅膀。其中,最让它可望不可及的便是
鹰飞翔的能力,它总是想着,如果拥有了一双翅膀,就可以自由的翱翔天际,再也没有束缚。终于,它在猎人家的架子上见到了一头真正的老鹰。那是猎人从鹰巢里掏来雏鸟慢慢养大的,可是小狗并不知道。小狗兴奋地跑到老鹰面前,诉说着自己有多喜爱鹰这种动物,有多羡慕它的翅膀,有多希望自己也能飞翔,有多向往那种属于飞鸟的无拘无束的自由,并且不断催促着老鹰赶快飞一个给它看。老鹰没有答话,也没有作飞翔表演,只是看着不断自说自话的小狗,报之以微笑,偶尔低头,用喙整理一下脚上连着链子的铁环。后来有一,狗爸爸又跟着猎人出去打猎了,自以为已经长大了的小狗偷偷地跟了上去,准备好好欣赏一下父亲和主人的英姿。小狗确实看到了猎狗扑咬猎物的凶猛,可是它也看到了那头老鹰。老鹰站在猎人手腕上,猎人一扬手,鹰就飞出去,向着其它鸟类或者兔子扑去,将其带到猎人面前。猎人摸着老鹰的羽毛,不断说着赞扬的话语,而老鹰也以温顺的态度享受著作为奖赏的碎肉。小狗呆住了,它感到心中的偶像一下子粉碎了,原来所谓最自由的飞鸟居然也只不过是主人的仆人。回来后,小狗跑到老鹰站的架子前,冲着它狂吠,它说你算什么鹰?!你算什么飞鸟?!拥有了得天独厚的翅膀,为什么不尽情地利用这有利的条件?!为什么还要当别人的仆人?!我爸爸是不会飞的猎狗还没的说,可你为什么就甘心站在猎人的手腕上享受那一点点碎肉?!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不在猎人撒手的时候乘机飞走?!你根本就不配被称之为鹰!你不过是一头会飞的肥鸡罢了!」
利金郡主低着头,赤铜色的发向两边滑落,露住白皙的后颈。衣带在十指间绞动着,地陷进了皮肉里。
她停了下来,双肩微微抽动着,似乎正忍耐着什么。
「那头鹰依然没有回答,微笑着,带着错愕以及无可奈何的悲哀眼神。低头,用喙整理一下脚上连着链子的铁环,发出叮当声响。那小狗不依不饶,大叫道――你这样的人,一个字:贱!两个字:很贱!三个字:非常贱!七个字:你怎么就怎么贱?!」
在尖锐的几乎可以切断神经的暴叫后,女子就着跪坐的姿势猛地伏倒,双手捂着脸,肩膀的抽动越发剧烈了。良久无声。
金色眼睛的男子看着她,眉毛紧紧地纠结在一起。下意识地感觉到这并不是一个纯粹虚构的故事。他能感觉到,对方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这故事讲出口。寂静的奉先殿内,不属于物质上的伤口在吱吱作响。天寒静静等待着,一种近乎同情的感情让他不忍心打搅对方。

终于,对方似乎让自己的感情恢复到了一定程度。她挺起身来,抬高下巴,正视着面前的男子。她绷着脸,任凭从眼窝中分泌出来的液体在脸上纵横,琥珀色的眼睛睁的近乎没有必要的大。
「什么『年少无知』『不知者不罪』『无行为能力』『好心办坏事』『误会而已』『奉命行事』『身不由己』『为了大义』『唯一的选择』『没有办法的办法』……全部都是用来逃避责任的借口。罪过就是罪过,无论用多么美丽的谎言都是无法将之遮掩或者抹杀的。」
天寒现在明白一开始她为什么用那样的话来讽刺自己。原来在这名女子眼中,自己不但怯懦可笑,而且还是个卑劣的无耻之徒。恶寒在他的脊背上爬动着。
「利金郡主……」他觉得那几乎不是自己的声音了。
有着赤铜色发的女子哼笑一声,说道:「猎人老了,可猎狗还是年富力强。一日为狗,终身为狗。猎狗终究是猎狗,需要一个给它饲料和为之效命的饲主。」
「利金郡主,这种说法未免有失公允!」
青龙天寒急道。他已经发觉到对方讲的故事中每一样事物暗示的什么,所谓猎人、老鹰、猎狗和小狗指的又是什么。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敢做就要敢当。」利金郡主依然用不紧不慢地语速说着。她躬身,跪在蒲团上对着青龙天寒一叩到底,「每个人都应当为他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抬起头来,琥珀色的凝视着天寒,「时间有无数个起点,一旦在其中一个开始延伸,就再也无法回头。我想要做的,无非是还以公道。天寒殿下,仁德皇后的灵位就在这里,七百年了,难道您还没有醒悟吗?」
青龙天寒怔然,原本放在膝头的手掌张开,猛地收紧。
「……你说……我应该怎么做呢?」

朱雀看着压在自己身上沉沉睡去的男人,一点办法也没有。龙族的年纪越大,体型就越庞大。年纪已经到极限的常俊,体重也到了极限,起码有青龙天寒的两倍,原来一个青龙天寒就压的他够呛,现在他就更没办法了。不知道时间具体过了有多久,只感觉到被压迫住的四肢逐渐丧失知觉,越来越凉,最后终于甚至连自己的身体是否存在也不知道了,脖子以下完全无知觉。到了这地步,他就算想干脆宰了这老不死的也不可能了。
就在朱雀开始第三万六千五百二十七咒骂的时候,隐约有唏唏唆唆的声音传来,跟着啪的一声,虽然并不响亮,但在这静谧的披香殿中,格外引人注意。朱雀吃力地转动着脖子,想要知道声音的来源。门口,一头灿烂的金发进入了视线,凤凰扶在门框上,碧绿的眼睛瞪着他们。朱雀心中一凛,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在落在自己身上,扎的他生疼生疼。
跟着,对方就像被一下剪断牵线的木偶,沿着门框瘫软下来,不再动弹。朱雀不由自主地想要呼唤,原本想趴在他身上睡的像死猪一样的男人却终于有了动静。金色的眼睛眨巴着,似醒非醒地抬头,朝同一个方向望去。
没有搭理被「压迫」了近三个时辰的朱雀,常俊起身向凤凰走去,托起他,消失在门口。
朱雀松了一口气,也想跟着爬起来,身体却纹丝不动。涨红了脸,他一而再地进行尝试,不断对自己的四肢下着命令,却悲哀地发现努力全部付诸东流。他连一根手指也无法动弹一下。
金发金眼的男人将凤凰在小山似的靠垫上放下,用手指爬梳着那金色的发丝。
「我可以认为你是在吃醋吗?」
没有回答。一笑,细密的轻吻落了下来。
「你的孩子又杀了我的孩子,你说,该怎么赔我呢?」
什么东西打翻的响动传来,常俊皱眉,迅速回到书房,看着趴着的红发少年。朱雀刚才使尽力气,终于通过转动尚存少许知觉的肩部达到了翻身的目的。失去控制的手臂随着身体的翻动而甩动,扫到了棋筒,响动就是这么来的。
有着金发金眼的男人一脸困惑:「你是怎么进来的?」
什么?!居然问他是怎么进来的?!睡昏头了吧?!朱雀想破口大骂,可出口的却是:「陛下您忘了?您带臣进来,下着棋,您就突然睡着了。」
「哦……」常俊揉着脑门,努力思索状,「嗯,好象是这样……」
他对朱雀露出歉意的微笑:「真是对不起,年纪大了就是这样,精力不济,一下就睡过去了。」
说着,他曲下膝盖,将身体移动到朱雀上方,展臂环住了朱雀的腰。
「说起来,你身上还真暖和呢!而且好香哦!」手臂收紧了,还凑到朱雀耳后吸着气。
「陛下!」
朱雀又惊又怒,想要推拒,无奈尚未恢复知觉的四肢一点劲也使不出来。

对方只是把自己的身体当成玩具,一点也没有认真的意思,上一他就知道了。做了那么多,却没有进入正题,因为那些都是为了激怒凤凰。如果不是为了凤凰,对方恐怕根本不会在自己身上放一点注意力。
「我在想……」
朱雀等待着,这三个字后却是一阵沉默。
「不,是我想太多了。」常俊抬起上半身,对朱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年纪大了就爱胡思乱想。对不起。」说着从朱雀身上离开,翻坐一边。「已经是夜了。你该回去了。」
不等朱雀做出反应,就在轻呼中将其打横抱起,往外就走。朱雀没有说话,这样最好,他也不想在这个披香殿中逗留过久,一方面巨大的压力让他胸口烦闷,极不舒服,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和常俊相太久。
可是,就这么出去,把凤凰一个人留在这里好吗?朱雀趴在常俊的肩膀上,一直看着逐渐伸长的走廊。他不认为凤凰现在的状况是好的表现。也许他没有机会再进入这披香殿了。一旦常俊断气,披香殿就成了现成的坟墓,如果没有人来唤醒几乎是「半死不活」的凤凰,他要怎么出来呢?难道就这样成了常俊的陪葬?可是不要说他现在被压迫的手脚麻痹,就是状态良好,要怎么将凤凰带出去也是个问题,要知道,常俊虽然确实很老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这强大的水幕结界中出手胜算可不大,搞不好两个人就一起成了殉葬品……
水幕开了,外面漆黑一片,初一没有月亮,只有微弱的星光。在侍卫们的侧目中,常俊将朱雀放在一栏杆上,让他背靠着石柱。
「麻痹是因为被压迫过久,血脉不通。过一会儿就好了。」他微笑着,摸着朱雀披在肩背上的红色长发。「对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凑到朱雀耳边说道:「告诉你哦,我说『结界只认我的命令』是真的,但『这个结界是依靠龙珠的力量形成的』是骗人的。其实不仅仅依靠龙珠的力量,还混合着我的力量。所以,如果我死了,结界也就散了。」
他带着一种恶作剧得逞的表情离开朱雀的耳边,在朱雀的错愕中,一边大笑一边后退,消失在水幕中。
朱雀望着他消失的地方,呆然。他是什么意思?说那些前后矛盾的话目的何在?如果是为了让自己混乱,那他就成功了,现在朱雀已经不知道该相信他说的话中那些可以相信那些不可以相信。甚至连他糟糕的棋艺也在怀疑之列。实力差的人要伪装成实力强很难,可实力强的人要伪装成弱却很容易。
就在朱雀思索的时候,身体麻痹的感觉退去,知觉开始恢复。那可真是痛苦的过程!稍微牵动一下肌肉,就仿佛有无数的针在四肢百骸中乱扎着,无数的蚂蚁在啃着骨头!朱雀一动也不敢动,连大气也不敢出,被疼痛刺激出的泪腺分泌物在眼眶里打着转。他不愿在这里逗留太久,只想赶快离开。
顾不得侍卫们古怪的目光以及身体的刺痛,朱雀从栏杆上跳下来,拖着脚,一瘸一拐地移动。长长的红发从肩膀上掉落,垂在胸前,朱雀忽地想起自己的紫金冠!自常俊把固定用的发簪拔走后,就没有还给他,就是说,滚落的紫金冠现在还留在披香殿里。这可怎么办?如果就这样披着发出去,天不亮就立马成了另一大新闻。
正当朱雀进退两难的时候,忽然听得一声呼唤,这个声音……老天爷!他早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和常俊扯上关系绝对没有好事!
青色头发金色眼睛的男子出现在红发少年面前,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痛苦的表情,可是他把那理解为了另一种疼痛的表现。
「彤……」
他向他伸出手去。
「不要碰我!」朱雀尖叫。现在他的身体可经不起任何一点刺激,就算是一根羽毛拂过,对他来说也仿佛是被利刃所伤。「我手脚都麻痹着,疼的厉害。」
朱雀解释着,可听在对方耳朵里可就不那么单纯了。在知道朱雀是从大会们地方出来的情况下,对方自动将麻痹的原因往一个地方推去,因为毕竟有过以前的记录。而且披散的长发和凌乱的衣服也让人浮想联翩。
他展开双臂猛地抓住朱雀的双臂,这个强烈的碰触刺激到了朱雀刚从麻痹中复苏的神经,他挣扎着,惨叫声却淹没在对方的宽阔的胸膛中。脚离开了地面,对方半抱半拉的将他带到了旁边一僻静的房间,将他按在墙壁上。
「为什么跟他去?」
捏住那细瘦的肩膀,他从齿缝里挤出话来。
就在他为自己上一个过失懊悔的时候,时间并没有因为他的忏悔而停止,他又没能保护住想要保护的人。
「他是天帝,难道我有当面抗旨的余地吗?」
「可是你可以找借口啊,比如身体不适、有要务要理!我不是早就教过你了吗?!」
「天帝召唤,就算爬也要爬去!哪里有生病就可以不理睬的道理!」
「那你不会说传染病吗?!」
「哦!芙蓉殿上没病,灵堂上没病,天帝一传唤就突然得了传染病,会有人相信吗?!」
随着对方的嗓门抬高,他也跟着把音量放大。
这条软不拉几滑不溜丢的绿泥鳅有什么资格来对他大吼大叫?!有本事,当面对着天帝老爹吼去呀!当面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出,还千交代万交代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冷静冷静再冷静,出了什么问题就只会反省自身,从不思考对方是否也有错!
「你听好了!天帝只是找我下下棋,说说话,就怎么简单!如果你真的关心我,就问问我在想什么!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问过我吗?!你就会像老母鸡那样用翅膀把我挡来挡去,这个不可以干,那个不可以做,你以为这样就是在保护我吗?!大错特错――!」

正发泄着不满的红发少年突然噤声,因为对方突然将他拥住并将嘴牢牢地封住了他的唇。
他怎么可以突然这么做?!朱雀瞪大了眼睛,努力想要推开他,却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在喉咙里发出不成声的抗议。
「……唔……不……」
拒绝的话语却给了对方舌头侵入的机会,缠上了他因为恐慌而僵硬的舌头。
有着金色眼睛的男人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吸吮那片柔软,迟迟不愿离开。
不是没有想过把他戴着擒心锁的指头砍下来,只是因为不忍让他从此有了残缺;不是没有想过让他真正成为自己的人,只是因为不忍夺去他的自由;而且如果真的这么做了,谁能保证七百年前的那一幕不会再度上演呢?
可是难道将他收拢在自己的荫蔽下就算是给了他自由吗?不过是一个没有具体形状的巨大鸟笼而已。就算鸟笼大的像房子像高山,它也依然是笼子,本质上没有任何改变。
如果自己能再坚强一点,把顾虑再抛开一点,也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在朱雀即将缺氧时,他终于放开朱雀的唇,将那娇小的躯体紧紧拥住。
「彤,你相信我吗?」他抚摩着那红宝石瀑布般的长发,「我不知道我要做的事是对是错,也不知道是否能成功,惟有尽力一试。如果你不相信我,现在就杀了我。」怀中娇小的躯体僵硬了,「杀了我,彤,在我伤害你以前杀了我。」
天啊,他只希望七百年前的事不会重演。

文案
一千六百年前,不堪寂寞的青凰羽盈找回了那流落在外的半身,
朱雀子绯,是她名之为「倾慕」的灵魂。

四百年前,朱雀彤从彩凤丹莹魂魄的「骄傲」中诞生,
为了代替不能轻举妄动的祥瑞凤凰,作为挑起战祸的凶星来到世上。
「表之凤凰,里之朱雀。你是我的半身,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如今三昧真火张扬地烧燎,永生的轮回再起。
朱雀,却已不愿为凤凰……

第十三章
「你要娶妻了?」
「是的。」
「……恭喜。」
说了这一句后,朱雀转身离去。

一瞬间,天塌地陷。
脚下空了,没关系,他是飞禽,而飞禽就算是普通的麻雀也会飞翔,不会因为突然失去立足之而摔死。眼前黑了,没关系,飞禽辨别方向除了依靠太阳外,还可以依靠星光和大地的磁场。
可是天没有了,也就没有了太阳,地没有了,也就没有了磁场。什么都没有,飞翔所依靠的气流也消失了。悬空,坠落,黑暗无边……
好暗,微弱的光线中四周的景物是如此朦胧,轮廓也模糊不清,几乎无法分辨四周都有些什么。个子娇小的红发少年抬起双手,四下摸索着,小心翼翼地前进。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这么暗?别人呢?天寒呢?井宿鬼宿柳宿星宿张宿翼宿轸宿呢?都到哪里去了?怎么只有自己一个?奇怪,自己怎么会在这里的?……
不远突然出现了一个白影,隐约是个人形。心中一喜,急忙奔去。越接近,越可以清楚地分别出对方的模样:修长匀称的体型,亭亭玉立;藏在衣袖中的双手交握在身前,荷衣欲动,若飞若扬;灿烂的金色发丝泛着淡淡光晕,蛾眉蹙,眼眸凝定,欲语还休。
凤凰!彩凤丹莹?他不是在披香殿吗?怎么出现在这里?
红发少年在他身前两步远的地方停住了,抬起手,试探性地探去,却在一步远的地方遇到障碍,再无法前进。张开手掌,贴在那看不到障碍物上,缓缓移动,那障碍物平滑如镜。丹莹微微抬起眼睑,视线缠上了红发少年,如利剑般穿透那透明的墙,穿透他的身体。
『表之凤凰,里之朱雀。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是我的半身,如果你不做,谁还能做?』
冷汗,从脊背上流下,他不由自主地倒退,几步后却又触到障碍,旋身一看,隔着透明的墙,一名女子斜坐在软榻上,石青色的发,石青色的眼,颊上两道石青色的刻纹透着金色的光芒,一手撑在太阳穴上,另一手中执着一把团扇,轻轻扇动。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我可以为他生儿育女,你呢?你凭什么和我争?』
趔趄中,向侧边退去,却又碰到障碍,同样平滑的墙壁,又出现了一个身影。那是一抹金红色的背影,并不曾见过,却感觉到熟悉。不同于自己的娇小,那是属于凤凰的修长,不同于自己的浓烈鲜红,那是属于华贵的炽热。不多时,却见转过身来,整齐的刘海下,邃的靛色眼瞳,神色凛然,两道石青色的刻纹奕奕生辉,赫然便是凤凰的容颜。徐抬手,交握住一柄匕首样的利绦,刃口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你以为长生不老就不会死了吗?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利刃猛然刺落……
他捂住自己的耳朵,将即将冲口而出的尖叫强自压下,冲着四面唯一留下的出路夺路而逃。黑暗中,他只想逃的越远越好。
透明的墙壁再挡住了他的去路。这,红发少年看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颊上一道石青色的刻纹,鲜红的长发披在肩膀上,靛色眼睛睁的大大的,透着愤怒与惊恐。他将手放在那透明的墙上,对方也伸出同侧的手放在同一个位置,他将脸凑上去,鼻尖碰到了冰凉的墙面,对方也将鼻尖碰到了同样的地方,当他移开鼻子的时候,对方也移开了鼻子。打量一番,松了口气:这是一面普通的镜子,他看到的是自己的影子。可在他放松下来的时候,镜中的影子却没有跟着松弛下来,依然瞪着眼睛。镜中,原本雪白的窄袖衣袍上渐渐浮现出了污点,并开始碎裂,原本整齐的红色长发也逐渐凌乱。忽然间,数支长矛从天而降,哧哧声中,那单薄的身体被穿透。红色的液体从那下垂的矛尖上滴落。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上,红色的小溪流从眼窝鼻孔耳孔嘴角溢出。那头颅突地脱落,徐徐落下,带着嘴角鲜血,他对他露出嘲讽的笑容……
『来了吗?可你现在来有什么用?已经太迟了。』
紧闭目,他捧住自己的头,蜷缩起身子。
「呀啊――――――!!」
不用总是来给他看过去的景象,已经过去七百年了,它们早就应该被埋葬在时间的流程中;不用总是来提醒他,他没有忘记;难道他就不可以为现在的自己伤心一下?不可以为自己的心动摇一下?
『彤,你相信我吗?我不知道我要做的事是对是错,也不知道是否能成功,惟有尽力一试。如果你不相信我,现在就杀了我。杀了我,彤,在我伤害你以前杀了我。』
在告诉他自己要娶妻前,天寒说对他说了这样一番话,他至尽仍不怎么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目的何在。相信怎么样?不相信又怎么样?既然他们实质上什么关系也没有,何必要吻他?还说要他相信他?相信什么?就算想相信,又凭什么相信他?
祥隆宫鼓乐喧天,异香扑鼻;笙簧杂奏,萧鼓频吹;宫商角征羽,悠扬高下齐。但见金光万道,瑞气千条。两班彩女娉婷婀娜,玉质冰肌。诸神仙卿玉簪珠履,紫绶金章。
到都是欢声笑语,满目雨,飞天群舞,齐声道:「万岁万岁万万岁!君悦臣欢同玩赏,华夷永镇世康宁!」
今日是天帝第六子青龙天寒大婚之日,新娘是成王翼龙瑞瑟格的爱女利金郡主。青龙天寒虽然是第六子,却是中宫皇后的嫡子,势力发展迅猛,不可小觑,而且由于终于在七百年后再迎娶龙族女子为正室,正式被册封为皇太子。这的婚礼,比之七百年前那一的规模有过之而无不及。
朱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喜堂上,怎么在合卺之宴落座的,他只是机械地移动着脚步,依照礼节道着喜,习惯性地扯开笑脸。身在天庭,一举一动都不可失了礼数。否则,只会给人捉着短,恶整一番。他一来不是龙族亲贵,二来不是妻妾女眷,三来身份尴尬。他朱雀彤虽然位列四神,顶替困在披香殿中的凤凰领事,掌管整个天空的治安,却众所周知戴着青龙天寒的擒心锁。别人提起来,第一印象就不过是个被豢养的宠物,差别只在于饲主是公认的下任天帝青龙天寒。在天寒大婚的日子,如果失了礼数,只怕就落下了个看不得饲主娶妻存心来捣乱的罪名,那时,他要在这龙族的天宫立足就更难了。
有湿又热又粗糙的一层东西由下至上刮了一下他的脸颊,刺痛的感觉让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脸皮被蹭掉了,不禁转头瞪去,一双水汪汪的绿色猫眼赫然在目。白虎之冯竖着大棒子似的尾巴,一张嘴,湿糊糊的舌头又舔了上来。
「快停止!脏死了!」
口水糊了一脸,好恶心!朱雀推开他,一边用袖子胡乱擦拭,一边压低声音骂道:「你这是做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
有着银色半长发的少年虽然绷着张脸,架势也大模大样,却喜眉笑眼的,与其功架一点也不配。朱雀真佩服他能施展出这么高难度的颜面技来。

「你很伤心?」
白虎此话一出,朱雀脸色立即就变了,白了他一眼,沉默。这种白痴问题他会回答才怪!
「不要难过!天寒结婚了是喜事!所以你也应当很高兴才是啊?」
朱雀又白了他一眼,嫌他废话太多。白虎却仿佛没看见一样,自顾自往下说:「天寒已经有老婆了,他不要你了,所以你也别想他了。不就是拜天地吗?他们能拜我们就不能拜?小菜一碟!包在我身上!」
这一句用他那大嗓门毫不掩饰地吼出来,威力有够强劲,立马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看看朱雀,再不约而同地转移到正在接受别人劝酒的新郎那边,所有视线都在新郎头顶上看到了一朵绿色的云彩。原本喧闹的宴席立即鸦雀无声。
朱雀脸煞白。白虎把话一吼出来,青龙天寒那双金色的眼睛就牢牢地盯住了他,那目光几乎要把他看出一个洞来。就在朱雀以为过了一万年那么久的时候,天寒把视线移开了,举杯笑道:「大家喝酒,喝酒!」
笑谈声再响起,尴尬的气氛勉强算是带过了。
「星君可真是懂得未雨绸缪啊。教教在下怎么样?」
有着赤铜色发和土黄色眼睛的男子来到朱雀面前,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利金郡主嫁过去是太子妃,以后便是皇后,他翼龙瑞瑟格可就不仅仅是个亲王了,以后将是国丈。虚名他倒不怎么在乎,重要的是随着地位带来的佳酿与美人,一想到这里,这怎能不让他笑逐言开呢?
原本以为朱雀是青龙的禁脔,被保护的是周详又周详,一直苦于无法得手,不想今日却爆出原来朱雀在青龙天寒娶妻,自知将要失宠的情况下傍上了白虎这一靠山,对溜掉的良机是万分懊恼,便过来说风凉话。
白虎挡到朱雀面前,立即对成王虎起了脸,正要发话,朱雀却又抢到了他前面。
「王爷谬赞了。」朱雀扯开笑脸,艳丽无双,「关于这点,王爷应该比在下有经验的多,您是过来人不是吗?」
这些年,冲着他和天寒的「关系」来巴结他的人不少,这类或当面或背后的风凉话也听的不少。一开始确实脸红气愤,到了今天他再也不会去争辩什么,嘴长在别人脸上,只能任由别人去说。
「我该恭喜王爷,得了如此乘龙快婿啊!往后,王爷一家可就风光无限了,有句话说的好:日中则仄,盛极则衰,王爷可要小心了哦。」
说着,他笑出了声,清脆透明。
为那笑容所惑,成王也跟着傻笑起来,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到底说了些什么。旁边的宾客们也跟着赔笑。直到旁边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悄声说明,他才醒过神来,笑容略显僵硬。「你!」正待发作,却被白虎抢白:「你身为王者,却轻信他人,太没有主心骨了吧。」
白虎展臂将红发少年拦腰一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把朱雀抗上了肩。
「你干什么?!」
朱雀大叫,挥舞着手脚反抗。
「先行告退。失礼之,还请海涵。」
说着白虎在众目睽睽中化为一道白光离开天宫往西而去。别看朱雀比他只矮了一寸,分量却差远了,也就斤把,所以要抗着朱雀迅速移动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要带我去哪里?!」
听着耳边的风声呼呼,被抗在白虎肩膀上的朱雀可一点也不舒服,肚子被咯得生疼生疼,一阵一阵恶心直往上涌。
「拜堂拜堂!我们去拜堂!」
白虎大声回答,脚下一点也不含糊。现出虎身,转头叼住朱雀腰上的衣服,四爪蹿动,忽忽生风。
阳春三月的昆仑山,说不上似锦,却也春意昂然。白虎不多时便降落下来,气贯丹田,塌腰昂首,猛地发出一声虎啸。山峦中立即起了骚动,无数鸟雀扑棱棱地腾起,发出惊恐的鸣叫。朱雀毫无防备,怎么也想不到他会突然吼了出来,近距离被这音波一攻击,立即晕头转向,眼睛里的圈圈转啊转啊转……
白虎叼住昏乎乎的朱雀,大步往茂密的山林而去,不多时便出现了一座洞府,上书「风侯府」三个大字。这里便是四方守护神白虎的府邸。门外,早有旗鼓等候,白虎七星豺狼奎宿,黑豹娄宿,饕餮胃宿,猱狮昴宿,白狐毕宿,金C觜宿,伏獬参宿列队相迎。方才一声呼啸,就是打了声招呼,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白虎又化人型,将昏乎乎的朱雀往肩膀上一抗,昂昂烈烈,挺起胸脯,拽开大步,径入门里。
发现老大肩上多出来的『东西』,无数双眼睛好奇地跟着走:是美人耶!他们的老大白虎之冯,二百五十岁,按人类来算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孩子,但也差不多到年纪了,莫非该庆贺了?
白虎在南面当中坐下,白虎七星正胡乱猜疑间,忽听得白虎下令:「快准备喜堂!今天我要拜堂!」
『喜糖』?『白糖』?
豺狼奎宿举手道:「老大!多吃糖对牙口可不好!」
白虎道:「怎么不好?我只听说酸对牙不好,糖甜甜的怎么也不好!」
黑豹娄宿道:「麦芽糖很粘!会动摇牙根!」
饕餮胃宿道「那是你的牙没用!糖对牙不好是因为残留在齿间的糖份会被酶分解成酸,从而腐蚀牙齿。」
猱狮昴宿道:「一开始只是外部坚硬的珐琅质被腐蚀,什么感觉也没有。」
白狐毕宿道:「珐琅质越来越薄,终于穿孔,殃及牙质。开始疼痛。」
金C觜宿道:「当牙质被腐蚀出一个口子,牙髓就会裸露出来,直接受酸性的唾液和食物汁液接触。」
伏獬参宿道:「牙神经完全失去保护,直接受到刺激,到了这个时候,补也没办法补了。」
豺狼奎宿道:「只有任凭疼痛肆虐。捂着腮帮子叫唤――」
饕餮胃宿立即照做:「哎哟!哎哟!哎哟哟!」
猱狮昴宿叹息道:「最后只有拔掉。」
金C觜宿道:「于是出现了好大一个窟窿。透气,漏风,好凉快啊!」
伏獬参宿道:「然后两边站岗的就会往中间倒来碰头:你好,握手,抱抱。」
白军毕宿做总结:「不要以为乳牙蛀了也没关系反正要换恒牙。这是最错误的认识。牙龈中的恒牙如果受到感染,将来就会歪斜、参差不齐、先天残缺、又黄又黑!当你咧嘴,别人就会吓一跳:『嘿!这位兄弟的牙长的还真惊险!』」
一番唱念做,银色半长发的少年听的一头冷汗:「这么说,这糖还真不能多吃。」
白虎七星齐点头:「那是自然。老大,与其吃糖,不如多吃点肉!」
吵闹中,躺在白虎膝头的红发少年从眩晕中逐渐解放出来,揉揉脑门,『唔』的一声挣起。
感受到膝头的动静,白虎突然醒过神来,大吼道:「你们在搅和什么呀!我说的是拜天地用的喜堂!我今天要拜天地!还不快准备!」
白虎七星被吼的一头雾水,敢情此『白糖』非彼『白糖』?
「老大,『拜天地』是什么?干什么用的?」
「拜天地就是――」
还没来得及细说,白虎发现膝头上的红发少年正挣扎着要逃跑,急忙伸手去按。但是朱雀挣扎着厉害,光用手按不住,一翻身干脆用全身将他压制住。
「总之快准备就是了!快一点!」
「要准备什么?」
被这么一问,白虎有点答不上来,他不过是从龙族那里听来看来了一点大概。拜天地具体要做什么,规矩有哪些,忌讳有哪些,一概不知道!
论礼仪,龙族的最琐,规矩也多;飞禽族稍微好一点,之;玄武族则神秘莫测,外人无从得知;而兽族对于所谓的婚姻制度基本无概念,要说有,也就是最简单的『洞房』而已……

到了发情期,雌性只要到抛媚眼,雄性只要扑上去就是了……
「总之!要一对红色的大蜡烛!越大越好!香炉……恩恩,大概也要!点上三支香!准备一块红布,有足够长度一条红绸!其它红绸越多越好!」
白虎七星立即行动,东跑西蹿,鸡飞狗跳。
大红的蜡烛?跑到和尚庙里,把佛像前一对还剩一大半的香宝烛偷了回来。
香炉香炉……哪里有?看到了,虽然是四方形的,但够别致,而且还是青铜铸的古董哦!够分量!抗回去吧!
只见那『香炉』上刻有三个大字――司母戊……
红布红布?看到了!那不在竹竿上晒着吗?扯了就走!
「哪个挨千刀这么缺德啊?!把我家晒的棉被的被面撕掉了!」
「老板,有红色的绸缎吗?」
「客倌要什么样的?」
「长的!越长越好!」
「有!」老板碰地丢出一匹布,「总长度十丈!」
「多谢了!」
捧了就走。老板急忙扯住:「客倌还没给钱呢!」
猛回头,现本相瞪眼龇牙咧嘴,把个老板唬得急松手,跌跌爬爬:「妖怪啊!」
一方面扯着绸缎就一飞冲天,布匹散开来,老长老长,好似一条游龙上九天。
再看后院库房,无数红稠腾空而起。目瞪口呆,损失惨重……
只听阵阵狂笑:「人类就是好吓唬!哦呵呵呵呵呵呵!!!」
不到一柱香的工夫,白虎交代的东西就全齐了,冲回来立即依照吩咐开始布置。
那厢忙上忙下,这厢白虎正竭力地安抚着死命抵抗的红发少年。
「别着急,再等一下,再等一下就好了。」
「放开我!让我走!」
既然用说的讲不通,别怪我不客气!力气不济,那就用灵力轰炸!劈里啪啦,希里哗啦,轰隆!哐啷啷啷!!!!
「感情真好啊!」
「要是小娟对我也这么热情就好了!可惜她都不愿意咬我!」
忙着布置喜堂的白虎七星感叹中。
眼瞧着白虎变成了『黑』虎,白虎七星才报告全部准备妥当。
「好烫好烫!!」
忽然白虎捂着屁股蹦跳起来,屁股上冒着烟,还蹿着火舌。白虎七星急忙手忙脚乱地灭火。
一番扑打,好不容易灭了火,原本毛茸茸的尾巴已经成了Rou棒一根,光秃秃……

银发少年捧着尾巴哀悼中。
朱雀想要突围,可惜双拳难敌四手,对方加上白虎可有八个人!又宽又长的红绸子塞到了他手里,还顺便在他腕上绕了两圈。眼前一黑,一块巨大的红布蒙了上来,下摆垂到了地上。背上被一推,膝弯上被踢了一脚,不禁跪了下去。
「一拜天地!」
一个拔高了的嗓门叫唤着。肩膀被抓住,向前按下,直到额头碰到了地面。
「二拜高堂!」
身体被拉起,换了一个方向又向下按去。
当然,并没有所谓的父母长辈在,『拜高堂』就是对着屋梁磕头而已。
「夫妻交拜!」
身体又被拉起,站直了转身,又被按着要往下。朱雀怒火上冲:这帮白痴!太过得寸进尺了!
奋力挣动,挺身抬腿,一脚就踢了出去。只听嗷呜一声惨叫,想来是踢的正中要害,肩膀和胳膊上的禁锢松动了。
朱雀连忙乘乱就想走,却被一把扯回来按在地上。
「跟了我有什么不好?!」刚才被踢到的疼痛还在,白虎龇牙咧嘴着,原本颇可爱的脸现在完全扭曲了,显得分外狰狞。「难不成你现在还想为天寒那个混蛋守节?!」
「你的脑袋里都是糨糊啊!」朱雀吼他,「你把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抗回来,还拜什么堂,真想弄的天下皆知吗?!」
如果飞禽族和兽族来往过密,相互勾结的事就有可能败露,那他的牺牲岂不是全白费了?连带不知道要有多少无辜者遭殃。
「我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白虎从鼻子里哼气,「过了五年偷偷摸摸的日子,我早就不爽透了!」
说着,居然手脚并用开始扯朱雀的衣服,一下露出了内里的裘衣。口哨声此起彼伏,白虎七星群起叫好。
「天寒那条泥鳅已经另娶,何必为那种狼心狗……啊不!何必为那种脏心烂肺的东西心?!
他们拜他们的堂,我们拜我们的!就是要笑给他看!」
白虎眯起眼睛,用全身的重量压下来,并用最粗暴的方式撕扯着朱雀的衣物。尖利的爪在露出的皮肤上留下了血痕。
「哇啊!」
朱雀发出惊叫,反射性地抵抗。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其实应当乖乖认命,任由对方发泄,忍忍就过去了,毕竟过去五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可是被这么粗鲁的对待,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玩弄的玩具,完全不被重视。特别是今天,他更是完全没有心情和他纠缠。同时,倒刺数目比狼牙棒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虎类生殖器官让他心有余悸,一想就不寒而栗!
朱雀又羞又愤,脸涨的通红:「你把我抓回来说什么拜天地,难道就是准备当众强暴我?!」
气愤中,使出全身的力气抬手就打了过去,将对方的脸打歪到一边。
「啊?『强暴』?」
白虎停下动作,一脸不解。
「如果不是,那你在做什么?!」朱雀愤怒到极点,居然还给他装蒜?!「那些又是什么吗?!」
所谓『那些』,便是指竖着尾巴和耳朵正坐看热闹的白虎七星们。
「何必在意他们?当他们不存在不就行了!」
白虎理所当然地回答。

依照兽族的习俗,如果看上了对象,就把对象打昏直接拖进洞里去,就算是礼成了,并没什么拜堂不拜堂的文缛节。如果不是为了照顾朱雀的感受,他才懒得做这些在兽族看来毫无意义的事!仪式又怎么样?规矩又怎么样?旁人的眼光又怎么样?那些虚幻的东西都是自找麻烦,那里比得上实质上的接触呢?如果除了生存以外还样样都要在意,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难道你就不会温柔点吗?」
朱雀努力推拒着凶像毕露的白虎。
总是这样,『性致』一来就拉了他直奔主题,既没有甜言蜜语来哄他开心,也没有爱抚来让他陶醉。无论他多么痛苦惨叫,都没有半点痛惜。只顾自己享受,一点也不关心他的感受。只有到了结束以后,才会用那粗糙的舌头不断地添舐来抚慰他,表达一下太过粗暴的歉意。
如果白虎也能像平时那样对待自己,本来也无所谓,可是现在这样的行为实在让他无法坦然接受。
「我不是已经很努力了吗?还要怎么温柔?」
白虎脸虽然被推的歪到了一边,但手脚还是飞快地进行着除去对方衣物的行动。
千百年来,兽族的洞房都是这样的,只有凶猛的雄性才被承认是真正的男子汉。哪里有婆婆妈妈的道理?
白虎不耐烦地抬起头,将原本仰躺着的朱雀整个翻了个面。朱雀扭动着身体,想要逃离,双臂被抓住,狠狠地拧到背后。
「你早就是我的人,我这么做是天经地义的,难道每一个动作都要得到你的许可不成?行房本来就是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
朱雀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直接听来却还是感到一阵眩晕。
说来也是,自己不过是飞禽族用来交换兽族战力的礼物,有什么资格要求得到温柔的对待?如果不是因为兽族疼爱对象的特性,哪里轮得到他在这里?没有因为一再的忤逆反抗而被抛弃,已经应该感激涕零了。
「别的什么都可以听你的,但在床上你就得听我的!」
下体很快就全部裸露了出来,就着爬伏的姿势,双臂被拧到背后,臀部高高翘起。由于持续的剧烈动作,束发的冠掉落,长长的红发散开,逶迤在地上,炽热的凶器无情地抵上禁闭的入口,跟着强力挺进,直入。
被撕裂的疼痛,使朱雀身体一弓,迸出惨痛的悲鸣。在呼吸都嫌困难的情况下,体内的物体开始猛刺……

「美人啊!!老大真有眼光!」
「第一就挑战这么高水平的,下可这么办?」
观看现场表演的白虎七星们感叹中。但是他们突然注意到了一个事实――雄的!老大带回来的美人居然是雄的!
「………………………」
「说起来……那个好像是飞禽族的……」
「而飞禽族中,十个美人里有九个半是雄的……」
静――――――――
之前兽族与飞禽族的交接,都是与根据地的负责人直接会面,朱雀并没有出面,所以他们并不知道朱雀的样子。白虎虽然早就想把朱雀带回来见见弟兄们,但是朱雀坚决反对,于是一直拖到了现在。
「没关系,今年完了,明年再找嘛!」
干笑中。
「反正机会多的是。」
「哈哈,哈哈,哈哈……」
继续干笑中。

依照兽族的习俗,配偶每年可以重新找,可以相同也可以不相同,随便得很。
一头母狼姗姗而过,回头媚眼一送。
「嗷呜――!」
豺狼奎宿化狼身破窗而出。其它六人亦做鸟兽散。
一阵风过,风侯府中空荡荡。现在是春天,大家都忙的很呢,如果不是白虎呼唤召集,恐怕要到夏天才会重新聚到一起。

天宫中,青龙天寒的合卺之宴继续进行着。
席间,一名身着赭红衣袍的老者用仅余的左眼看着志得意满的成王,眼中满是鄙夷之色。一道狰狞的宽大疤痕将他右眼完全覆盖住,从额发一直延伸到耳根,敦实的身材因为年纪的缘故已经发了福,行动间蹒跚龙钟,眼睛浑浊,赭红色的发和虬髯早已斑驳。靖王赤龙火山,两千三百岁,按人类来算已过甲之年。
成王被数不清的道贺敬酒者包围住了。听着他们层出不穷的贺词上,有着赤铜色发和土黄色眼睛的男子喜笑颜开,忙不迭地给还礼。
靖王从鼻中冷哼一声:「那个蛮夷,这下可抖了。」
当初,常俊向翼龙瑞瑟格百般示好,许下各种承诺,与其结为异姓兄弟,并对天盟誓,约定永不相负,他们这些兄弟全都心知肚明,大哥常俊为的不过是将这支战力收归己用。后来这个蛮夷也确实是为他们打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落骂名的事全推给他做了,最后还不是被从中央架了出去?给了个亲王的虚名,让他吃喝玩乐去了。青龙天寒谁的女儿不好娶,偏偏娶他的女儿做正宫娘娘,很明显在拉拢这早被抛弃的鹰犬。
「不过是只会上蹿下跳的小丑,一条汪汪狂吠的癞皮狗,不知死活的东西。」
一旁立即有人劝道:「王爷低声。」
老树根般的巨掌将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落,啐一声:「他娘的!」

新房中,喜烛的火焰跳动着,淌下泪结成如意结。喜娘们早已经退下,新郎坐在椅子上,新娘依然坐床中,头上的盖头还好好的。
新娘没有等待新郎的秤,而是自己动手把厚重的盖头取了下来。看着新郎,她说:「你后悔吗?」
「……」
「如果后悔,就去追他回来,告诉他你爱他。」
「……我不知道我究竟爱不爱他。」金色眼睛的男子摇了一下头,随即露出坚毅的神情,「我只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不会下这样的决心。维持原状其实并不能有任何裨益,我希望,能为被伤害的飞禽一族做尽可能多的事。」

在宴会厅的外筵,一名有着银蓝色发的年轻人望着新房的方向,除了隐约的灯光外,褐色的眼睛其实并不能黑夜中分辨出任何物体。,可是他依然一眨不眨地看着。
突然,那微弱的火光熄灭了。褐色的眼睛急促地眨巴了几下,努力地看着,但视野中依然是黑暗一片。他低下头,转身回宴会厅,还有很多工作在等待着自己呢。
一名侍从急匆匆地跑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眼珠一动,在示意那名侍从离去后,吸一口气,调整脸上的表情,向那喧闹的人群步去。
在笑闹的人群中,一名壮年男子跌跌撞撞地不断后退,最后在哄笑中就往下坐倒,一屁股坐下去,却没有被玉石的地砖硌得生疼,而是跌在一团柔软上。
「哎哟!王爷!您可小心着些,万一摔坏了可怎么得了。」
屁股下的物体开口说话,既似责怪又似关心。说着,还出力似乎想把他扶起来。

成王这个时候已经被灌的差不多了,一边在对方的搀扶下努力重新站起来,一边睁大朦胧的醉眼试图看清声音的主人。
「原来是你啊!」
好不容易站直,他傻笑起来,并将东倒西歪的身体放在对方身上。
「我告诉你,嘿嘿嘿嘿嘿嘿!!今天我女儿出嫁了,而且嫁的人是太子哦!!嘿嘿嘿嘿嘿嘿!这得多大的福气啊!」
「是是是,太子妃殿下洪福齐天。」
律竭力扶住对方沉重的身体,脸上还必须维持着完美的微笑。他向仍然在喝酒的亲贵们致意,表示要带已经醉了的成王去休息,然后就半拉半扶地领着烂醉如泥的成王离开了宴会厅。
「大家喝!尽量喝!」
在过道上,成王挥舞着手臂又是叫又是笑,歪到这边歪到那边,几执意要和柱子拥抱,然后傻笑着说:「我告诉你,嘿嘿嘿嘿嘿嘿!!今天我女儿出嫁了,而且嫁的人是太子哦!!嘿嘿嘿嘿嘿嘿!这得多大的福气啊!」
好不容易,终于来到了休息室,踢开门,律扶着成王进到房内,万分艰难地来到床前,就一下双双倒了下去。
律搬着成王压在自己腿上的沉重腿脚,却被调整姿势的成王一下压在了下面,撑起上半身,有着赤铜色发和土黄色眼睛的男人笑着看着他,跟着低下身子,在律耳边说:「我告诉你,嘿嘿嘿嘿嘿嘿!!今天我女儿出嫁了,而且嫁的人是太子哦!!嘿嘿嘿嘿嘿嘿!这得多大的福气啊!」
律机械地回应着:「是是是,太子妃殿下洪福齐天。」
「利利是我最重要的女儿,只要她将安置好,我就算马上死了К也没有什么遗憾了!」成王继续在律的耳边说着。
律有点讶异,没想到会从这个男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除了自己以及家人外,你可曾为别人这么想过?律在心中冷笑:安置?你未免想的太美了吧。
「可是王爷,阿律听到一些不好的言语哦!!」
「嗯?」成王迷迷糊糊地回答。
「有人说,太子妃不过是个蛮夷,只会上蹿下跳的小丑,汪汪狂吠的癞皮狗,现在居然成了太子妃,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原本迷雾一片的土黄色眼睛立即凌厉起来,成王称起上半身,一下抓紧律的头发。
「你说什么?!」
「不是阿律说的!好疼啊!王爷恕罪!」律的脸皱了起来,似乎正忍受着莫大的痛苦。实际上,真正的疼痛不过是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半。「阿律也是听来的!」
「是谁说的?!」
「不知道,宴会厅里那么多人,阿律也是耳朵里偶尔接收到的。当时阿律也是万分生气,想要找他理论,可是人实在太多了,实在分不清。」
「这么那么说,真的一点线索也没有?」
「阿律只记得,是在南面那一带,是老人的声音。」
成王坐了起来,一副思索的表情,方才烂醉如泥的模样仿佛只是幻觉。阿律试探地唤到:「王爷?」
「南面……老人……」

第二十三章
喜庆的日子,最高兴的莫过于孩子。婚礼,意味着可以光明正大地嬉笑打闹,互相追逐,在人堆里钻来钻去,而不必担心挨骂。高兴嘛,谁也不愿意为了孩子间的嬉闹而扫了大家的兴。

正在玩瞎子摸人游戏的幼童前,出现了一名有着青金色头发和眼睛的小女孩。漂亮凤目,美丽的脸蛋,华丽的服饰,粉妆玉琢。可是她没有任何属于龙族的特征。
「可以让我加入吗?」
所有的孩子都停了下来,连蒙着眼睛的那个孩子也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仿佛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是个吃龙的妖怪!爹娘说不可以和你玩,不然就会被吃掉!」其中一个孩子尖着嗓子叫道。
「我不是什么妖怪!我是龙族!」女孩急道,「我的名字是水华!是天帝的女儿,公主水华!」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想拒绝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姑娘,但是大人的话又不能不听。有一个孩子立即反驳:「我娘说了,妖怪都会变成可爱的小姑娘迷惑人的!所以千万不能被她的外表给骗了!」
所有的孩子一听,立即就认同了。大人的话绝对不会错!这个小姑娘好看是好看,但是她没有角、鳞片、龙须和尾巴,而且和那些下贱的奴才一样,都是长羽毛的。
「妖怪!妖怪!」
「不!我不是妖怪,我是龙族!」水华急的都快哭出来了,一张小脸涨的通红。
「撒谎!撒谎!撒谎的小孩没人要!」
他们指着水华叫道。
「我没有撒谎!没有!」
「打妖怪呀!不然会被吃掉的!」一个孩子叫道。
跟着,超过十个以上的孩子围拢了过来,施展他们从父兄或师傅那里学到的一点拳绣腿。可是事情并没有如他们想象的那样顺利: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孩居然反抗?!谁要是揍他一下,他就加倍地反击回来。遭到反击的孩子们发出尖叫,恼羞成怒,略略后退,又扑进战团。
面对攻击,水华本能地反抗着,用脚踹,用拳打,用手扯,用嘴咬,努力想要保护自己。可是对方人数实在太多了,很快,辫子就被扯松了,衣服也破了……
「你们在胡闹什么?!」
突然一个如雷的大吼响起,跟着,正扭打着的孩子们就被两只大手给一个一个揪住后领提起,扔到一边。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你们害臊不害臊?!」
靖王赤龙火山对着他们吼道,每人头上给了一毛栗子。原本只是从合卺之宴上出来透透气,没想到却看到这么一副景象。
挨了敲的孩子指着水华不服气地抗议:「可是她是吃龙的妖怪啊!」
「胡说!我是龙族!」一边用手背擦着脸上的灰,水华叫道。
靖王赤龙火山向那个女孩看去,虽然因为打架而全身乱七八糟,还以一敌众,却丝毫没有落魄的模样。靖王暗暗懊恼,没想到居然是那个女孩,如果早知道的话,他才懒得插手管。这种混血的孩子只会污染龙族的血脉而已,而且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成为背叛者。
这么想着,靖王转而虎起脸对那些孩子说:「我不管原因是什么,总之打架就是不对!现在你们赶快给我回父母身边去,不然我就告诉他们你们打架的事情!」
那些孩子被吓了一跳,立即就四散跑开了。靖王的威胁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很有效的,可是如果仔细一想就会发现:如果用这样的模样回到父母身边,一看就知道是打了架,哪还用得着靖王去说?
「有没有受伤?」
靖王问道。虽然语气十分生硬,带着勉强的意味,可毕竟还是问了。
「一点点。」小小女孩看着手背上隐隐刺痛的抓伤回答道,「不过,我有加倍还回去哦。」
「那就好。」在水华那乱成一团的头发上拍了拍,靖王转身离去。
望着靖王的背影,小女孩不禁感到阵阵疑惑:他是谁?看起来好可怕。不过,似乎不是坏人……
正在发呆间,突然一些隐隐约约的说话声窜进了水华的耳朵里――

「看到了吗?『他』和别人打架了!所以我说『他』绝对是雄的!雌性那么温柔可爱,才不会和人打架。」
「胡说!她的封号是公主,那有雄性封『公主』的?!」
「可是『他』怎么看怎么也是雄的嘛!」
「真的是雌性?骗人的吧?!」
「人妖啊……」
「可怜,一个女孩子长成这副模样,将来会有人要吗……」
青金色的眼睛向着声音的方向猛地瞪过去,只来得及看到几个模糊的影子从墙头咻地消失……
靖王反背着手,用力地踱着步,对于刚才的事情还是耿耿于怀:靖王赤龙火山,以讨厌飞禽一族出名,却帮助了一个拥有飞禽血统的小杂种,要是传出去可怎么得了?!即使说那是天帝的女儿,恐怕也会落一个媚上的嫌疑。没想到自己一世英明却坏在了一个小女孩手上。
正气恼间,却见一道红光从南天门的方向以飞快的速度向着这边前来。靖王冷哼一声,向着专门供仙卿们落脚的露台走去。到达目的地后,不消片刻,红光就在他不远落下。红光消退,红发靛眸的少年出现了。
看到靖王,朱雀略微吃惊,除非必要,他并不希望和这个男人碰面。靖王赤龙火山讨厌飞禽是出了名的,随便接近只会碰一鼻子灰,以往类似的经验实在太多了。但这里是落脚点,要是绕道落脚,有心回避的意图就太过明显了,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落下。
「靖王爷吉祥。」
朱雀恭敬地打了声招呼,然后就打算离去。反正对方既不可能有反应,更不可能回礼。
可是这一他估计错了。
「喔!!好臭的味道!真是让人受不了!」
朱雀脚下稍微一顿,马上又恢复了正常速度。
「让我猜猜是什么味道,鸟的?野兽的?都不像,只有杂交动物才有这样的味道,对了!对了!是禽兽的骚味!只有禽?兽才有可能发出这样的味道!」
他用恍然大悟的语气和表情说着,还在禽?兽两字间故意停顿了一下。
白虎合卺之宴上扛走朱雀,每个人都看到了。两个人的关系也昭然若揭。
朱雀猛地转身,怒视着赭红色须发的老人。
头好疼,身体也疼,浑身到都在哀号。好不容易才从白虎那里脱身,这个时候其实应该回家好好休息,却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天庭。现在的朱雀,脑中心中一片空白,只希望可以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找一点安慰,整理一下心情。现在的朱雀现在可以说受不得一点刺激。
「王爷真是见多识广啊!」红发少年微微冷笑,「在下还真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您倒先分析出来了。果然,活得久,『经验』就是多啊!」
他也在『经验』二字上加重了音,成功地换来了两道杀人的目光。
「小!子!」靖王赤龙火山赭红的须发都竖了起来,额头和脖子上青筋突了起来,「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一个被包养的男妾!不要以为有人宠着你得意忘形了!」
朱雀也发怒了:包养?宠爱?如果那种仿佛要被杀死的恐怖叫宠爱的话,他到想见识见识什么叫虐待。
「呵呵!」虽然发出了笑声,眼睛却没有笑,「你不爽吗?」手一招,一柄长枪从他掌心缓缓现身。什么忍辱负重,什么等待时机,什么为了大义,全都见鬼去吧!
「要是觉得不爽,那就来吧!谁怕谁啊?!」
靖王赤龙火山怒不可遏,原本他就因为不慎帮助了孔雀而心中不快,只想找个什么发泄发泄,看到朱雀就骂了出来,不想今天这个男妾竟然不但正面顶撞自己,还公然挑战,简直是无法无天了!如果不教训他一下,龙族的颜面何在?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随着低吼,睚眦尽裂,一团红光从靖王身散发出来,逐渐扩大,敦实的身体就像冲了气似的迅速膨胀,瞬间一条红色的巨龙就红光中出现了。虽然因为年纪的缘故,赤红的鳞片已经失去了光泽,不过仍然可以看出在他年轻时那鳞片闪耀着多么美丽的光泽。由于怒火,赭红色的须发以及仅余的左眼仿佛在燃烧,右边脸上的疤更增添例如几分狰狞。
赤龙脖子一挺,就比天庭的宫殿还要高,尾巴一甩,宫殿的一角就崩溃了。它左右张望着,张牙舞爪,搜寻着目标,对方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在赤龙现身的同时,朱雀跳了起来。长枪在手中飞快地转动着,扫过,带起长长的火蛇,向赤龙缠去。
朱雀很清楚和靖王在起争执是不明智的行为,口头上吃亏或者占了便宜又怎么样?发展到武斗更是不应该。靖王是龙族的开国元勋,威望非同一般,而且又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坚定拥护者,不是龙族的朱雀和靖王打起来,等于是给了对方一个证明自己信条的证据。
可是现在他管不了这么多了。胸口堵的发慌,他只知道如果再不找个什么发泄一下,恐怕就要爆炸了。
凭什么我就要为这七百年前烂摊子负责?凭什么要我来收拾这烂摊子?凭什么我要为种族大义牺牲一切?为了所谓的大义,难道连喜欢谁都不可以自己决定了吗?朱雀子绯在七百年前就已经死了!为什么他的亡魂却还纠缠着我不肯放?
如果比力气与耐力,小巧玲珑的朱雀绝对是敬陪末席,可是如果要论速度与攻击力,能与现在的朱雀并驾齐驱的恐怕找不出几个。
火球一个接一个炸开来,赤龙粗大的躯体翻滚着,不遗余力地反击,可是它每一攻击几乎都落了空。因为对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几乎在他瞄准攻击与攻击到达的瞬间,对方就已经闪到别的地方去了。少年几乎就像一支红色的光箭,在它上下左右穿梭,的速度越来越快,后来竟然隐隐泛着金色的光晕。
『男妾』?给我冠上这个莫名其妙的称呼的是谁?让我飞禽一族沦落到这个地步的是谁?不就是你们龙族吗?如果不是你们的野心膨胀,那些事情会发生吗?你们这样的行为,与抢劫了他人财物又嘲笑他贫穷的人有什么区别?!
去死吧!同归于尽也好,去死吧!
朱雀不断发动猛力的攻击,而对于对方的反击既不抵抗也不故意躲闪。在朱雀给予对方打击的同时,自己也受了伤,血不断从旧的或者新的伤口中涌出来,可是朱雀丝毫不放在眼里。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去注意,只顾进攻再进攻,只想把对方置于死地。
由于两人的大规模武斗,风云卷动,火球四飞散,天庭也跟着遭殃,离战斗旋涡比较近的宫殿损坏严重,宫人们乱成一团,不知到哪里避难才合适。
披香殿被摇撼了,不过没有任何反应。震动过后,水幕依然静静地流淌,丝毫没有分开的意思。
祥隆宫被惊动了,合卺之宴的宾客都跑了出来,一下就看到了被不断炸开的火球所包围的赤龙,大惊失色,纷纷猜测是什么人竟然在天宫中与元老动手。担心,但是又不敢插手。身为怕热的龙族,瞧着那火焰就有点发怵,那还有勇气参一角?
有人从新房中跑了出来,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很快他就分辨出是交战的双方是谁。不敢迟疑,他一下跃到空中,向战团冲去。
朱雀看准了对方右眼已下的缺陷,一直努力将位置保持在对方的右面,从这个地方攻击,对方要察觉就很难。
终于,他看准一个机会,向着对方的要害全力出击。等到赤龙发现,想要闪避或抵挡都已经能够来不及了。
就在着个时候,朱雀手脚一紧,正在迅速前进的身体猛地停了下来。内脏一时收不住,冲击着肉体。排山倒海般的眩晕感笼罩了他所有意识。
跟着,仿佛是被无形的绳子拉动般,身体就在下坠中迅速后退,即使在撞到了地面后,也依然被拉着滑动。他想停,可是停不了,四肢完全不听他的使唤。台阶,柱子……一个一个障碍物撞到了他的身体,打散好不容易聚集起的一点清明。
终于,被拉动的滑行停止了。少年伏在地上,长长的红发散开了,全身因为冲击以及武斗中的伤口而显的污秽不堪。正当他努力想要抬头的时候,脖子上一紧,轻巧的身体就离开了地面,砰地一声,后脑和脊背就撞到坚硬的平面上。
「你竟然对靖王无礼,胆子未免太大了吧?!」
一个男人的声音咆哮着。
这个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陌生。忍耐着不适,朱雀勉力睁眼,想要看清说话的人。看了以后,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赤龙不断缩小,须发赭红的老人渐渐出现了。他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大大小小的伤也受了无数,袍子破了,须发也焦了不少。为了不让疲惫的表情出现而失了面子,他僵着一张疤脸。
没想到折合个子娇小,看似弱不禁风的飞禽族少年竟然可以和自己对战至此……不,应该说,如果不是被打断,恐怕自己很快就会落败被杀。
靖王赤龙火山不理会围拢过来关心他的人,而是用仅余的左眼死死盯着被青龙天寒抓住的少年。
除了凤凰以外,竟然还有这样危险的人物,而且一直被掩藏着?!
「你――」
指着朱雀,靖王正待开口,啪地一声青龙天寒居然扬起巴掌打了朱雀一耳光。
「先前我是怎么交代你的?!你这教不好的奴才!」
脸上一麻,朱雀呆掉了。他竟然打了自己。
顺着墙壁下滑,红发少年坐到了地上。

这是那个一向对自己温和的男人吗?是那个温柔到几乎可以用懦弱来形容的男人吗?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个拳头就落了下来,让他趴到了地上,跟着一脚就踹了上去。
「靖王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竟然这么不知道礼数!如果靖王有个差池,你要怎么赔?!」
他不停地骂,不停地踹。仿佛怎么也不解恨似的。
天寒越是骂越是打,靖王脸色就越难看,阅历如他,还看不出对方意在何为?无奈,只得道:「我们只是切磋一下,点到为止。殿下多虑了。」
旁边也纷纷说情。
「他怎么有资格跟叔父您切磋呢?您老手下留情,他还当自己有多了不起。」
天寒手下丝毫没有放软。直到被强行拉开,还在叫骂不已:「我要是不打他,别人还当我不会管教自己的奴才!」
「算了,算了。没什么打不了的。」
说着,靖王赤龙火山挥袖而去。在待下去也没意义了。
他这一走,许多龙族亲贵也跟着走了。
人群逐渐散去。
红发少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看看左右,确定无事后,金色眼睛的男人蹲了下来,向他伸出手去:「还好吧……」
手却被啪地拍开,一惊,对上了一双靛色的眼睛。那双眼睛为薄雾所笼罩,死死地瞪着他。那眼神让他心惊。
「彤?……」
「走开。」
「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走开!」
「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可是如果不这么做……」
「我叫你走开!!」
朱雀飞起一脚,踢在天寒脸上,一翻身站了起来。
「快回去洞房吧!你那高贵的新娘子还等着你呢!」
说着就要离去,天寒急忙去扯:「等等!彤,你听我解释!」
「我不要听!走开!」
朱雀甩着胳膊,甩了几都没有效果,于是伸手去推,可惜对方的臂力比他强的多,怎么推也推不开。
「放开我!放开我!!」
天寒抓住他双腕,努力想要他看着自己:「彤!你要明白――」
「『明白』什么啊?」突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有着赤铜色发和土黄色眼睛的男子的出现,让天寒把要说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殿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应该是你和利利的洞房烛夜吧?」目光十分自然地落到了天寒捉着朱雀的两只手上,成王脸色不悦起来。
原本他和律正玩的好好的,却因为巨大的骚动被强行终止,找人一问,原来是朱雀和靖王打起来了。成王当时那个火大:好你个疤脸死老头!说完我女儿坏话后还敢招惹我看上的人!我还没吃到嘴呢你就敢给我动?!

于是挽着袖子气冲冲地跑出来,准备教训一下那个臭老头,不想架没打到,却看到刚成为女儿丈夫的男人和朱雀在拉拉扯扯。
基本上,他是不反对男子风流的,因为他自身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的忠实拥护者。天寒娶了利利,以后要有几个妾也没关系,但是在新婚期间至少应当收敛一下吧?哪有在洞房烛夜的时候把新娘晾在一边,跑出来和男宠私会的道理?这简直就是存心给女家的人难堪。
天寒说道:「我只是来理点杂事,很快就会回去的。岳父大人不必担心。」
感觉到天寒捉着自己双腕的手略有放松,朱雀立即将双手抽回,天寒一惊,正要追赶,却见朱雀向成王跑去,一下躲到了他身后。
朱雀紧贴在成王宽阔的脊背上,娇小的个子还不到对方的肩膀。纤细的手指揪住对方的衣服,用近乎哀求的声音低声说道:「让他走,我不要见到他。」
朱雀的这一举动大出成王意料,以前自己不论用什么方法想跟他套近乎,都会碰个或大或小或软或硬的钉子,今天他却主动跑到自己背后寻求庇护。他何止是惊讶,简直是受宠若惊。
「我想你也听到他的话了吧?」
成王对天寒说道,声音中透出抑不住的兴奋以及骄傲。
天寒脸色惨白。他知道自己刚才将朱雀伤的有多重,可是当时如果他不这么做的话,一旦朱雀重伤靖王甚至杀了他,就给了靖王一派先发制人的机会。靖王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罢休的,甚至会以此为由头而将剿灭飞禽一族的议案再搬上台面。
「那么我先行告退。」
无奈,天寒只有回去新娘身边。无论这婚姻是否只是一种手段,最重要的就是要取得成王的信任,如果不做的像一点就完了。
目送天寒怏怏地离去,成王对着身后的红发少年唤道:「他已经走了,没事了。」
可是对方就跟没听见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疑惑之下,他想要转身,一动,对方也跟着移动位置,依旧贴在他背上。于是成王换了个方向转,对方也跟着转。原地左右左右转了几个圈,对方在是贴在他的背上。
「喂!」
成王有点生气了,在迈出一步的同时转身,终于顺利甩掉了背上的「附属物」,成功地和他面对面。
这一看,他不禁呆住了。小巧玲珑的红发少年低着头,默不做声,邃的靛色双眸已经不能用湿润来形容了。雾气凝结成形,直到眼眶再也容纳不下,晶莹的水珠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依掉落,在地上啪地摔成无数瓣。
成王慌了神,虽然他曾经把无数人弄哭过,也被无数人用怨恨的眼神瞪过,可那几乎都是在「床上模式」中或后,这他可还什么都没做呀!他伸手在身上急急翻找着,想摸出个手绢汗巾之类的东西。但众所周知,当你越急着找某样东西的时候就越是找不着,这成王也未能免俗,最后也只有放弃。
话说回来,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是攻陷城堡的最佳时机!
「我理解你的心情。」试探性的,成王缓缓开口,「白虎把你带走,你却又回到了这边,是为了他吧?可是得到的却是这种待遇,也难怪你会伤心。虽说是为了保护你,可是那种方式实在太伤人了,所以产生怨恨也怪不得你。」
细细的眉毛抖了一下,纤瘦的肩膀明显垮了下来,成王知道自己的话有效了。
「兽族的粗暴是出了名的,」他捧着朱雀的肩膀,然后伸手轻轻托起他的下巴,用最善良最正经的表情配上充满诚意的声音说:「一定很疼吧?」
付出果然得到了回报,艳丽绝美的容颜突然投入了他怀中,双臂环在他身上,紧紧拥着。跟着,明显的抽噎声传来了。
佳人竟然自己投怀送抱,成王在心中暗暗叫好,兴奋值立即直线上升,让他恨不得现在就把佳人压倒,不过他没有这么做。一方面是担心太过急噪会把难得的机会给破坏掉,另一方面这也是乐趣的一种。越是珍贵,越要慢慢品尝,一下子吃完实在太浪费了。这可不想上那样,好不容易抓到的美人却要作为战争的工具而宰掉,如果不赶快就吃不到了,害他连和美人好好交流沟通的时间也没有,不然一定可以更加享受。
忍住忍住,这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有了好的开头就等于成功了一半,只要别有讨厌的家伙来捣乱。
「我知道你也讨厌我。作为龙族,我跟他们算是一路货色,也做了很多让人讨厌的事。」他抬起双臂,轻轻拥住娇小的躯体,「可是为了你,我会注意,努力改正的。我会证明,我比他们要强的多。」捧着朱雀的肩膀轻轻让他的脸离开自己的胸口,然后伸手托起他的下巴,正视着那朦胧的泪眼轻声道:「所以,给我一机会好吗?」
注视着成王那土黄色的眼睛,朱雀分辨不出那看似诚恳的眼神中有几分是真的,只是对方说的那几句话确实让他产生了动摇。
心慌。他该相信吗?
这个男人不怀好意,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响了起来,眼前忽然一黑,跟着映出了模模糊糊的影象,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同样的身材,同样的红发,同样的靛色眼睛……那双眼睛看着他,目光是那样凌厉。
走开!不要来烦我!我不是你!朱雀急忙眨眼,影像消失了,眼前重新恢复了明亮。
成王当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问着:「我有这个荣幸吗?」

朱雀垂下了脸,他没有勇气做出正面的回答。
看到朱雀的样子,阅历丰富的成王知道是该加一把力的时候了,于是俯身,就着捧着朱雀肩膀的姿势,凑到近前,在朱雀作出反应前将唇贴上了对方的嘴角,动作是那样轻柔,仿佛是在碰触某样易碎的物品或是娇嫩的朵,稍一碰触,就离开了。
成王观察着朱雀的表情,以判断接下来是该道歉还是继续进攻,结果他看到的是一张茫然不知所措的脸,似乎是吓呆了。这样也好,成王继续发动进攻,再把唇贴了上去。
朱雀之所以露出那样的表情,其实并不是因为被成王的举动吓到的缘故,而是在对方亲上来的时候,他眼前再陷入黑暗,这出现的是凤凰,美丽,高贵,风华绝代……那样的凤凰看着他,用责备以及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你……觉得不爽吗?
心中微微冷笑,朱雀抬手勾住了正在亲吻自己的男人的脖子。
「别,不要在这里……」
稍稍偏过脸,仿佛不好意思般。
「来日方长。」

有一件事让离去的靖王非常挂心。
「朱雀……朱雀彤……」
回府途中,他一直不停地念叨着,『朱雀』这个名称让他有种特别的感觉,原本以为只是自己太多虑了,一种以颜色为名的雀鸟能有多大能耐。经过刚才一架后他发现轻视小个子的红发少年并不是明智的行为。总觉得,『朱雀』这个名称似乎并不简单……
「朱雀……朱雀……」靖王猛然一惊,脱口而出:「『表之凤凰,里之朱雀』!」
这句传言在七百年前飞禽一族臣服后就没人提了,以至终于被遗忘,靖王在记忆的库房中挖掘,终于翻出了这句尘封已久的话。在这句话中,小小的红色雀鸟竟然和鸟王并列,真是匪夷所思!编的人是疯了不成?
无风不起浪,不管怎么说那个红发少年的实力是事实,这是靖王亲身体验到的,听说他以前一直被凤凰隐藏着,所以几乎没人听过『朱雀』这个名称,更别说见过了,天帝因为年事已高,不该管事,而已经被封为太子的天寒又明着暗着地袒护,刚才竟然用那样的方法来堵自己的口,让自己不好发作,而白虎与成王又似乎被迷的晕头转向……
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老人思索着,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
「朱雀彤,留不得!须得尽快除去,否则后患无穷!」

第十五章
石室几间,水汽蒸腾,温暖湿润。
几丈宽的圆形水池,一串串像珍珠似的泉泡,不停歇地从池底鹅卵石层里骨突突地升起。温泉的水很热,却没有硫磺味。
红发的少年坐在池子里,全身浸在水里,只露出个脑袋,感觉着那温热遍布全身,渐渐舒畅。
「感觉怎么样?」
一名银发少年蹲在池子边上,绿色的眼睛死盯着那氤氲的蒸汽,紧张兮兮地问道。
白虎刚冲进来的时候,看到朱雀露在热水外面的脑袋,就蹬蹬地跑过去,突然就来了个紧急刹车,身体挺出来了,脚跟都离开地面了,眼看就要掉下来,幸好还有脚尖勾在池子边缘,双手在半空中死命转着圈……
终于把自己给抢救了回来的白虎蹲在池子边,看着那晶晶亮亮的温泉水,圆圆的虎耳朵一抖,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探向水面,一触到水面就腾地缩了回来。看半晌,伸爪子,飞快缩回。

再看半晌,再伸爪子,再缩回……
「很舒服。要不要下来试试?对疗伤可是很有效的。」
朱雀用手掌托起一点热水,笑着将蒸汽轻轻吹向白虎。
每和白虎亲热过后,他都会泡一下。上被拉着去拜天地,虽然最后在踢了白虎要害几脚后跑了,却已经虎类特有的倒刺伤到了,然后和靖王打了一架,跟着被天寒在地上拖着不短的一段距离,被各种障碍物撞的不轻,所以非好好泡一下不可了。
而且待在这热水里还有一个好,就是好不容易从疼痛中缓过来的白虎虽然追过来想兴师问罪,却只能在外面干瞪眼。
看着朱雀的笑容,白虎一股气蹬地冲上来了:真以为猫科动物不敢下水吗?告诉你,我还捕过鱼呢!
不摆姿势,不捏鼻子,眼睛一闭,只听扑通一声,白虎就跳进水里去了,溅起好大的水。朱雀吓了一跳,直觉就想躲闪,哗啦一声,那沈到池底的白虎冒出来了,扑腾着向朱雀跃去。
哗啦,哗啦,跳跃狗刨式……
朱雀虽然有躲避,但小小的池子能有多大地方,不多时就被逼到角落。
「我问你!昨天你踢了我后跑哪去了?!怎么弄的到都是伤?」
擒住朱雀的肩膀,白虎低吼。铺在池底的沙石层有过滤作用,所以温泉水很清澄,视力绝佳的白虎透过浓重的蒸汽看到了朱雀身上还没消失的青紫痕迹。而这些都不是他弄的。
听白虎这么一问,朱雀立即把视线别开了,被抓着肩膀也不挣扎,低声道:「何必这么紧张,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
「骗谁啊!这像是摔的吗?」白虎根本就不信,「你走了以后,我顺着风的味道找过你,可是为什么我在成王那个恶棍身上发现你味道了?」
红发少年的身体一僵,垂着头,没有说话。
见他这反应,白虎头嗡地就大了。天寒就算了,因为他的擒心锁在戴在朱雀的手上,那就是占有的证据,朱雀想不听的也不不行。可是那个成王有什么资格?!这简直是当面拔白虎的胡子!
「我去宰了他!」
转身就开始狗刨,却被朱雀一下抱住了腰。幸好他身子骨轻,不然这么一下,白虎非沈到池子底下去不可。
「别!不要去!如果你真为我着想,就请暂时忍耐,小不忍则乱大谋,千万不可因为这样的小事而……」
「你说这样的事是小事?」白虎一边继续狗刨式一边怪声叫道,「你干嘛这么轻贱自己?」
「在龙族当家的天庭里,我还能怎么样?我怎么样也无所谓,反正已经习惯了……但是……」
本来凭朱雀的力气是不可能阻止白虎的,但红发少年将身体挂在他肩背上,双手穿过他腋下,勾着他的肩膀,额头轻轻抵着他的肩膀。
「……要是你有个什么,我可怎么办……」
柔声细语,立即就让那怒火下去了三分。
白虎停了下来,呼一口气,将想要杀人的冲动努力压下,然后转身拥住了朱雀。这不是朱雀的错,也不是成王一个人的错,杀了成王一个,还有千万个「成王」在虎视耽耽。只有让龙族失去统治者的宝座,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我明白了,我会尽量忍耐的。」
放开朱雀,爬出了池子,抖抖手,踢踢脚,用猫步踩着直线离去,「我先走了,你慢慢疗伤吧。」
猫科动物会游泳,也会为了捉鱼而下到溪水了,但湿漉漉的感觉毕竟不是他们能长久忍受的。
在确认白虎离去后,朱雀冲着帘子后面道:「出来吧。」
话音落下不久,就有人从及地的链子后转了出来,单膝点地:「子……彤大人……」
正是朱雀七星之一的黄鹰翼宿。

在七百年后的现在,飞禽一族的猛禽已经为数不多了,而且那不多的数目中,身强力壮的雄性就更少了,大都不是孱弱就是先天有缺陷。朱雀让翼宿他们七人去了飞禽一族的秘密基地,一方面进行兽族战力与飞禽战力熟悉结合并进行操练的工作,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留下健康的后代。在这非常时期,也顾不得母系社会女尊男卑的传统,只希望能快快地、多多地生下子孙,用心血补充因近亲婚配而浑浊了的血液。
「你都看到了?」
「是……」
「你……是不是认为我很糟糕?」
翼宿抬头急道:「子绯大人!」从上司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实在不是他所希望的。
「我的名字是彤!」朱雀瞪起眼睛,「我说过不下一百了!」
「对不起……」翼宿低下头。朱雀是说过很多了,可是他改不过来。在他的眼中,朱雀永远都是朱雀,不论名字是『子绯』还是『彤』。
朱雀游了过来,扒到池子边缘,看着翼宿垂着的脸。
「我刚才演的很棒吧?你看,我现在多会演戏啊!呵呵!」
成王身上有他的味道是不假,那是因为他确实有亲他,可是也只有那样而已,白虎是想多了,可是他并不打算解释。
在朱雀清脆的笑声中,翼宿的眉不禁拢到起来。朱雀注意到,便收起了笑,手在池边一撑,就出了池子。翼宿急忙用大浴巾围上朱雀湿淋淋的身体。
朱雀说:「你今天来也是为了那个吧?」
「是的。」
朱雀不说话,在右手指尖上凝聚了灵力,对着左手手腕一挥,不片刻,纤细的手腕上立即出现了一道颇的口子,鲜红的液体涌了出来,像小溪一样四流窜。
翼宿急忙掏出一个竹筒去接。不多时那血凝固了,就再割,再接,直到接满整整一竹筒,然后用软木塞子塞住。翼宿每个月都会来取一朱雀的血,为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朱雀将手腕抬高,转过来,看着那伤口,然后伸出舌头去舔,又下往上,一点一点。将每一滴鲜血都纳入腹中,不能浪费了。
「大家都好吗?」
「是的。大家都很好。劳大人挂心了。」
「告诉他们,我很想他们,我盼着重聚的日子能尽快到来。」
朱雀注视着左手那小小的金色指环,戴上了这擒心锁,只要有了实质上的关系,如果将指头砍下,就等于砍去了性命,所以是绝对碰不得的。
除了自己和天寒以外,其它人并不知道其实他们并没有关系,如果砍了,不过损失一个指头,并不会伤及性命。所以留着它,主要是天寒出于保护朱雀的考虑,戴着他的擒心锁就等于贴上了已有主的标签,同时也是为了让别人对朱雀失去戒心。
现在朱雀才发现自己其实也有私心:这个小小的指环,是他和天寒唯一的联系。只有这个是真实的,其它都虚无缥缈。一旦去掉了,他想不出天寒还有什么理由会再看自己一眼。
自己在期望什么呢?过了这么些年,这么些事,如果还看不穿,那就未免太好笑了。
『我可以为他生儿育女,你呢?你凭什么和我争?』
娶了利金郡主,天寒不但能得到太子的封号,还能得到成王的支持,可是和他朱雀一起能得到什么?朱雀将左手凑到嘴边,让嘴唇与那指环轻轻相触。
「对不起,可是我也有我的坚持……」

好大的一张网,在宽敞的殿堂中平平地展开,绷紧,八个角紧紧地绑在柱子上。这网也不知道是什么质料做的,不但坚韧而且十分有弹性。旁边搭起一座近两丈高的高台,在台顶平伸出铱截,正对着网的正中间。
殿堂中正热闹的紧,几十名衣饰华丽的美女在那里呼朋唤友,跑来奔去,又笑又闹。

一名男子站在高台上,银色的发金色的眼,个子颇高,年纪按人类来算将近而立之年,却没有半点这个年纪的男人该有的稳重,全身上下除了轻浮还是轻浮。只见他对着下面的众多美女挥动着双手,叫道:「注意!我要跳了!」
「天虹殿下好帅!」
「加油!」
「真是帅呆了!」
在众家美女尖叫声中,他一纵身就跳了下来,后空翻,顺便来个空中转体36度,然后嘣地一声被网子给接住,躺在网子里呈大字型一上一下。
「呀――!」
「天虹殿下好棒!」
「精彩极了!」
说着,几名美姬也爬上了高台,纵身就往下挑。
起先她们看着这高度,还真有些腿软,本想放弃,却被天虹一句「想扫兴不成」吓住了,只得硬着头皮往下就跳。等掉进了网子才发现根本不疼不痒,于是胆子也大了,跳起来一个接着一个,当然姿势是没有那么多样,多的是大字型贯彻始终,也有按着裙子和发髻的,还有团身而下的。
尖叫、嬉闹、翻滚……热浪腾腾,只差酒池肉林了。
一颗红色的脑袋在外面探头探脑,喧闹声从殿门的缝隙中猛地冲出来,撞在他的鼓膜上。天,那些女人的衣服都因为持续的剧烈运动而已凌乱不堪了。
朱雀有点生气,侍从急急地跑来,说天虹请自己过去看戏。看戏?难道就是要来欣赏他和姬妾的闺房生活吗?简直是荒谬。幸好是先看了一下,不然就这进去了,天虹不尴尬,朱雀也会觉得难堪的要命。
想着,朱雀转身就想走。那名传话的侍从急忙阻拦:「星君您可别……」
这个时候殿门开了,有着银色头发和金色眼睛的男人探出半个身子,一下扯住要走的红法少年:「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快点,大家都等着呢!」说着,一下就把身子骨极轻的朱雀拉了进去,并推上了门。
「到底有什么事?」
被拉着跑的朱雀问。
「来玩来玩!人多才热闹嘛!」
「什么?!」
没等朱雀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拉上了高台,腰上一紧,跟着眼前一,天虹竟然抱着他从高台上跳了下来。
半空中,朱雀一脚踩在天虹脸上,成功地让他把手臂从自己腰上松开。如果两个人抱着同时落地,那在下面的那个受伤就重了。嘣……脸上带着一个脚印的男子在网中起伏起伏。作为飞禽,朱雀在空中的行动能力是比较强的。
在美姬们的惨叫声中,朱雀翻出网子,然后努力平心静气地问道:「找我来究竟有什么事?不会是为了展示你是怎么和姬妾们调情的吧?」
天虹翻身,爬到网子边缘,也不说话,只是笑,对朱雀招招手:「附耳过来。」朱雀不明所以,没多想就凑了过去,想听听他究竟有什么想说的。
就是在这个时候,砰地一声,殿门被踢开了,在侍从的劝阻和哀求声中靖王赤龙火山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闯了进来。赭红的须发,敦实的身材,脸上的那道疤因为愤怒而显得分外狰狞。对于这样一位人物,外面的侍从和侍卫自然没办法阻拦,想拦也拦不住。
一进来,便正好看到天虹撅着嘴在朱雀伸出的脸上「啾」了一下,还发出老大的声响。这一下,靖王原本发黑的脸色就更黑了。
「天虹殿下,可以请殿下为老夫解答几个疑惑吗?」
努力克制着自己,靖王还算恭敬地开口,故意忽略刚才看到的内容。实际上在一瞬间已经把朱雀骂了个遍:又是这个男宠,狐媚的功夫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先是天寒,接着是白虎,然后听说有人看到成王搂着他的脖子在亲,没想到今天自己亲眼看到连天虹也被迷惑了!
「叔父请说。不过请快一点,我很忙的。」
想对于朱雀和靖王,天虹一脸的悠闲。忙?忙着玩吧!朱雀想走,却被天虹留住。他在朱雀耳边悄声说:「别急,好戏才刚开场。」只是这动作在靖王看来就更不舒服了。
只听靖王道:「敢问殿下,兵部几位老臣并无疏失,为何要免他们的职?」

「叔父误会了,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六哥的意思。」
靖王心想你可真会推委责任,天寒是太子,不错,是嫡长子,也不错,可谁不知道天寒是什么性子?说好听点是淳朴温厚,说难听点就是优柔寡断,他绝对不相信天寒会给老人们难堪。会有这样的动作,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撺掇,而这个人除了天虹外不做他人想。在两千三百岁的靖王看来,天虹虽然成天嘻嘻哈哈,总是把天寒放在自己前面,实际上却是用天寒当自己的挡箭牌。他永远不会忘记七百年前的那件事情,自己唯一的外甥,天地的长子,天寒天虹的长兄赤髯龙天颢是怎么死的。外人都以为赤髯龙天颢是输给自己的六弟,战死的,可他看过他的死状,分明是中了毒。一开始他以为是天寒下的手,可后来才发现那是不可能的,那个孩子心眼实,是绝对想不到这手的。帮助天寒,谁能从中得到最大好呢?惟有和天寒一母所生的天虹。这个孩子很清楚,如果其它哥哥掌握了势力,甚至成为天帝,是绝对不会让正室所生的嫡子留下来成为威胁,一定会除之而后快,只有心地善良的天寒掌权,自己才有好日子过。
「而且也并不是免职,而是体恤他们年事已高,让他们回去颐养天年罢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曾经过大臣们商议就决定了填补空缺的人选――」
「叔父是想说这样未免有任用私人嫌疑,担心会让人非议吧?」天虹打断了靖王的话,「这个叔父多虑了。一开始出现那样的谣言或许是难免,可他们都是经过仔细挑选的,能力和人品都没有问题。等时间一长,大家就会发现了。这么做,六哥这么做绝对没有任何私心,他绝对是为了我朝着想。」
「可是……」
「谣言止于智者,我想叔父应该是明理之人吧。」
靖王脸色黑了红,红了青,天虹拉过朱雀,凑到朱雀耳边故意用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音量说:「你看,年纪大的人就是不一样,居然会用脸来放烟这种特技呢……」
朱雀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
靖王大怒,一挥袖子就告辞了。
「这个决定真的是天寒的意思?」朱雀问。
方才靖王来质问的事他也是才得知的,填补空缺的人选中就有他朱雀彤,也难怪靖王看到他后脸色就更难看了。天寒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是一向秉持着敬老的原则吗?难道他不知道这样会让那些老人激愤吗?
天虹点头。
「为什么?」
「这个,得去问他自己。」
朱雀离开后,游戏仍然在继续。
天虹爬上了高台,双臂向前平伸,膝部微曲,足下一蹬,纵身而下,双脚并拢,脚尖绷的紧紧的,在美姬们的欢呼声中来个优雅的曲题前空翻,空中大劈叉……
此时,从殿中角落一根柱子后面,闪出一个不起眼的身影,隐约是一名垂髫少女,正值豆蔻年华,只是那素色的寿衣分外扎眼。她抬起右手,平摊在面前,开启樱唇,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半空中立即出现一道雾气轨迹,穿过美姬群直冲大网而去。
天虹落下来了。
砰――磅!
一阵烟雾过后,大网上赫然一人大小的大字形窟窿。那原本弹性十足的网,现在已经冻得可比石板一块……
朱雀发现自己好像被戏弄了。闹了半天,除了最初说的「看戏」外,天虹对于找自己来的目的根本没做说明,倒是靖王的出现让朱雀很不安。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靖王进来的时候天虹正久在他脸上「啾」了一下,当时靖王那个脸色啊,仿佛看到了污秽的不能再污秽的东西。算了,反正自己早就没有什么名声可言了,被多瞪两眼少瞪两眼也没什么差别。
天虹要朱雀自己去问天寒,他没有去。
即使是见了面,说的除了公事还是公事,天寒不表态,他也不好说什么。人家不要,自己却巴巴地贴上去,岂不是忒低贱了?而且还有新婚的太子妃在呢。
起先是不愿,于是就这么拖了下来,这一拖,一晃两年多就过去了。这一两年来,朱雀感觉到射在自己背上的恶意越来越多了。
原本就紧张的朝政越发阴晴难测。成了太子的天寒与过去有了很多不同,虽然他依然是对老一辈敬重有加,却有了悄然的改变。老人被恭敬却又无商量余地地推到一边,或是到了清水衙门,或是给了个有名无实的闲职,明生暗降。那些坚决反对让他族出任官职的人,包括天帝第五子鼍龙天恺第四子蜃龙天翡在内,更是被人攻击,弹劾他们居心叵测。
实际上对于让龙族以外的他族进入天庭是否合适的问题,向来饱受争议,反对派与赞成派的彼此攻击从来没有间断,可从前都是在私下暗中进行,从没在上过明面。现在却愈演愈烈,几乎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让人奇怪的是,靖王赤龙火山居然是没有遭到攻击的唯一一人,甚至还因为「忠心、胸怀宽广、高风亮节」而得到了封赏。这对反对派的领军人物来说,真是一个绝大的讽刺。于是在恭贺之余,猜忌声顿起。
朱雀发现自己是这么的耳聪目明,居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各种给人穿小鞋的技巧,只是随便捕捉到一句话,一编排一转送,居然也能使得一名老资格的仙卿惹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罪名,不是引咎请罪上书请辞,就是等着贬职罢免坐牢死。申诉无门。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让你烦心吗?」

成王发现朱雀眉间尽是忧郁之色,不似平常,便开口发问。
这两年,不过或许是对天寒死心了吧,朱雀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拒自己于千里之外了,如果有宴邀也会赴约。虽然还未能佳人在抱,不过看这情势,再加一把力,一定会让他心甘情愿地点头。所以,一定要耐心再耐心,绝对不能让即将到嘴的鸭子飞了。
「前两天看到一本书,上面说: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朱雀垂着眼睛,轻声道。
啊?成王听的一头雾水。翼龙瑞瑟格生长在西边大海对岸,对这种句子是有听没有懂,但他有不好意思直说没不懂,看朱雀的脸色,猜想那应当是一句不好的话,不管怎么说,说些安慰的话总没错。
「书上的东西怎么可以全信?别把它当回事就是了。」
「可是,我现在好害怕,他们都冲着我来……」
今天白天,就有一名白胡子仙卿站出来指着朱雀鼻子骂。
「如果是凤凰,就绝对不会这样。」
这样的言论在流传。
论样貌,谁能和凤凰相比?论实力,他朱雀年纪太小,根底怎么样也不可能扎实到哪里去;论学识聪慧,也不过中等,有时还会犯点低级错误;论人品,更是一个天上一下地下,比都没办法比。
恐慌、悲愤与憎恨,直指他们眼中的误国祸水。
误国祸水?朱雀冷笑:也好,那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误国祸水」吧。
朱雀说了些什么,成王几乎没听,只感到在幽幽诉说的伴奏中,心事重重的靛色眼眸是那样若人怜爱。凄苦,悲伤,撞的他心尖一动。
一条小蛇被放到了地上,只有筷子长短粗细,黑质白章,小小的脑袋是个倒三角,一着地,便开始游动,稍稍昂起头,口中嘶嘶地吐着鲜红的信子。
放蛇的人原本指望它沿着墙角前进,有了隐蔽物的遮挡才不会让人发现,不想它却回过头来往反方向前进。他正想去拨正,听得脚步声传来,急忙闪到一边,隐没于黑暗中。小蛇只好当相送。
托着酒壶的律走了过来,走到门附近,突然眼角扫到一样奇怪的东西。等看清那是什么后,疑惑顿起,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天宫内室?一沈吟,便明白到一定是有人带进来的,目的何在不言自明,只可惜小蛇走的方向恐怕不对。他不动声色地蹲下来,假装提鞋,手指飞快一抓,三个手指稳稳地捏住了小蛇的三角脑袋,小蛇身子扭动着,立即缠上了他的手掌和手腕。律站起身,用袖子掩盖住手中的小蛇,仍旧托着酒壶,敲过门后,走进了朱雀和成王所在的房间。
成王正拉着朱雀的手,说着什么,丝毫没注意进来的律。朱雀注意到了,急忙拍开他手,把身子转向另一边。成王就去劝。
律在案几前跪下,将酒壶放在几上,同时捏着小蛇的手指一弹,一甩,藏在袖子里的小蛇立即飞出两尺开外,落在朱雀坐着的坐垫靠垫之间,这一下快如闪电,而且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袖子也没半丝抖动。
律目不斜视,面不改色,站起来恭敬地倒退着出去。
「不要担心,有我呢。我会保护你的,绝对不会让他们伤了你半分半毫。」
成王轻轻地拥住个子娇小的少年。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呵护,对方也给予了一定程度的响应,虽然只有一点点,但那欲迎还拒的羞涩真是甜美无比,让人心痒难耐。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感觉到怀中的躯体突然一僵,然后竟然摸到隐隐的冷汗,一松手,成王想不到他竟然毫不设防地倒进了自己怀中。瞧那惨白的脸色,急促的仿佛喘不过气来的呼吸,吓得成王魂飞魄散,一边大声叫人,一边飞快地给朱雀做检查。
很快他就发现了朱雀脚踝上两个小小的洞,渗着血,旁边一条黑质白章的小蛇正摇头晃脑,跟着一下就僵死了。成王不敢有半点迟延,用小刀割开朱雀的伤口,嘴凑上去,就去吸那毒。吸了就吐到一边,吐了再吸。
有没搞错?!如果就这么让他死了,那我这两年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朱雀只觉得全身仿佛有火在烧,眼前的图像扭曲,变换成各种几何图形,耳朵似乎被堵住了,惊叫声、奔跑声、斥喝、混乱……仿佛都隔着一层障碍,渐渐消隐。
……………………………………
白虎拨开慌乱的人群,冲到朱雀身边。朱雀已经失去了意识,显入昏迷中,而在他旁边守着的居然是成王,这让他非常不爽:天寒呢?这个时候他跑到哪里去了?到这个时候了难道你还不打算出现吗?

他虽然非常讨厌成王,这个时候却不得不感谢他,因为如果不是成王及时把毒吸了出来,恐怕现在朱雀已经离自己而去了。
红发少年全身发黑,人中和太阳穴尤其明显,就算是外行人也看得出来中毒非常。已经失去意识的身体不断抽搐着,黑色的血不断从嘴角溢出。眼见朱雀气息越来越微弱,去传御医的侍从却迟迟不见踪影,天晓得等那些动作慢腾腾的老先生赶到的时候,朱雀恐怕已经回天乏术了。
是什么人下这样的毒手,白虎这个时候根本没心思去思考,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样才能挽回朱雀的性命,可是他能做什么呢?他对毒根本一无所知,只能干瞪眼。
就在他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死?对了!我怎么把那个给忘了!

幽冥界中出现了一名不速之客。
好大的一头白色老虎,一爪就把一座城楼拍散了架,写着「幽冥界」三字的铁牌子飞出老远。吼一声,森罗殿就抖了三抖。唬得那些兵卒们东躲西藏,南奔北跑
一名玄衣男子走出殿外,约莫人类三十来岁年纪,剑眉星目,朗声道:「不知白虎星君驾到,有失远迎,请入内奉茶。」
正是玄武茗前,一千三百岁,从五百岁执掌幽冥开始,迄今已经批了八百年的生死簿。不消说,这世间万物的轮回都在其大笔一支。不论是谁,只要是寿限到了,都要到他这里来报到,而不该死的就是来了,他也会将其推回阳间。
白虎收回虎身,恢复人型,冲着玄武就奔了过去。
他也不想大闹,但是城门口的小兵说他是活的,不让他进去。白虎信口说是天宫差来的,小兵要凭证,他又拿不出,结果就发了毛,没想到这样惊动了玄武,反而省事多了。
「我今天来是有事相求!请借生死簿一看!」
白虎开门见山,时间已经不容许他寒暄了,而且由于七百年前那场变故,他们可说是同病相怜的老相识。
玄武一边命人奉茶一边摇手:「什么都可以商量,只有这个不行。别说天机不可泄露,看你神色这紧张,就职到你一定不会看看就算了。」
「真的不行?」
「真的不行。」
「果然不行?」
「果然不行。」
「那好!我也不求你了!」
白虎变了脸,四肢着地,白光聚集在他四周,嗷呜一声,越过玄武头顶,向着后堂冲了过去。等玄武反应过来,白虎已冲出老远,凭玄武的速度是绝对追不上的。不多时白虎冲开了无数层防守,直入保存生死簿的司房。
玄武赶在司房外,却无法进去,一层旋风将司房包围着,飞快地旋转形成真空,就像刀子一样,可以把任何试图入侵者劈开。让活人看生死簿可是大忌中的大忌!玄武和玄武七星在外面急得团团转,反复试图冲过这旋风障蔽去阻止白虎。
白虎在司房内将九幽十类的名簿翻了乱七八糟,跳过裸虫、毛虫、昆虫和鳞介,直取羽虫的名簿,飞快地翻动,他知道区区一个旋风结界并不能阻挡玄武和玄武七星太久,所以动作一定要快,可是从头翻到尾,他都没有看见朱雀彤的名字!
难道朱雀已经死了吗?这么一想,白虎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接着他发现在一些名字上有删除标记,这才松了一口气,想来已经死了的人的名字会先被这样划掉,然后再理。朱雀就算已经死了,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就被理掉,这么说还有希望,自己只是疏忽大意,不小心把朱雀的名字漏掉了而已。
于是他又重新开始翻,从尾翻到头,从头翻到尾………………
外面的玄武和玄武七星不断尝试着化解白虎的旋风结界,进展也非常迅速,不多时就要冲破,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白光从司房中射了出来。
玄武眼前一,喉咙上一紧就被压在地上,后脑撞的生疼生疼,手脚也被压的动弹不得。
压制住玄武的白虎身体已经是人型,而且不是之冯小小少年的身体,而是健御雷成人的庞大身躯,脸却还是虎头,龇牙咧嘴,露着白森森的利齿。神情狰狞,绿色的眼睛中满是血丝,分外骇人。
他用膝盖压着玄武的胸口,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挥舞着生死簿,大吼着:「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怎么找也找不到朱雀的名字?!」
一边吼还一边摇晃着玄武,玄武的后脑不断与坚硬的地面相撞,撞的玄武头昏眼,而且脖子被掐住也让他透不气来。玄武又惊又怒,脸憋的通红,抓住白虎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臂想要让他松手。

「凤凰超升三界之外,跳出五行之中,难道你以为与天地齐寿的人会在生死簿中留名吗?」
白虎大怒,掐的更紧了:「谁跟你说凤凰来着?我说的是朱雀!」
「什么朱雀?!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朱雀这种独立的生物!所谓的朱雀,就是凤凰的别名啊!」

第十六章
天气似乎很热,因为身下是冰凉的席子,从指尖和膝盖的部分他可以感觉到自己此刻的姿势是平躺着的,双臂展的很开,一个膝盖却支起着。知道自己此时的姿势,看来意识应该是存在着的,不过他记得现在明明已过中秋,为何此时他却觉得闷热如同盛夏呢?
想睁眼看,眼皮却怎么也抬不起来,沉重异常。啪嗒一声,似乎什么东西蹿到了床上,从它走动的声音可以感觉到那是四条腿的动物。下巴上被蹭到了硬硬的胡须类东西,感觉痒痒的,耳朵里能听到兽类喉咙里特有的咕噜声,那动物转过声,后腿上的毛在他脸颊和鼻尖上扫过,传来一股熟悉的气味。
一双有力的臂膀伸过来,不能动弹的身体被拉起来了。一条胳膊从腋下穿过,扶住他的背,两一条胳膊扶住他的腰,双腿被分开了……迷迷糊糊中,他感到自己挂在一个人身上,双臂搂着对方的肩膀和脖子,很宽的肩膀,粗壮有力的脖子。他想睁开眼看清对方,却又慵懒的连动一下眼皮也不愿意,恍惚中,只觉得对方好似在笑。
半明半暗,半睡半醒,不甚了然。
后庭似乎有什么东西顶了进来,速度很慢很慢,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凹凸起伏。一开始不粗,说不上疼痛,只是有点不适,但越到后面就越粗,几乎压迫地他喘不过气,只得抱紧了对方。好不容易将对方全部收纳进体内,对方停止了动作,似乎在等他适应,但这中间休息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对方就开始往外抽。同样是极度缓慢的速度,但是他却被吓了一跳,自己体内正在退出东西上竟然满是倒刺,只是抽出一点,柔软的内壁就因这无法忍受这粗暴而以剧烈的疼痛发出抗议……
猛睁眼,明亮的烛光让他眼前发,紧随而来的是兴奋而又焦急的询问声。
「彤!你觉得怎么样?!」
一张脸遮住了烛光,由于背光,他看不清那是谁,但是那双金色的眼睛十分醒目。目光中,满是焦急、担心与自责。四周似乎有很多人,急匆匆的来去,影影卓卓,不过看的出都穿的很严实,不可能是盛夏的打扮。
原来方才看到的只不过是南柯一梦,或者说是幻觉,自己正好好的躺在被窝里,天气很凉,不是盛夏。可是,疼痛的感觉为何还是那样鲜明真实?而且还蔓延在全身?
他抬手,或者说他以为自己抬起了手,用听不到的声音问:「我怎么了?」
手被握住了,被贴在对方的脸上,湿湿的,间或还有柔软的触感,似乎是嘴唇。刚才的声音颤抖着:「你会好的,放心,一定会好的……」
可是,你并有回答我的问题啊……
这么想着,声音与影像又飘远了,炎热的盛夏回来了。

蝉儿在叫,炽热的阳光在晒耀。
露台上没有任何可以躲避太阳的遮盖物,在那灿烂的阳光中,一名女子拉开了弓,对着空旷的远方。一松手,弦发出嘣地一声,一支大箭飞了出去。好大的箭啊,最奇怪的是前端竟然绑着一个用红稠扎成的球。
女子回过头来,背光,看不清她的容貌,不过左右颊上那两道刻纹倒是清晰可见,在阳光下闪着隐隐金光……
『去把人带回来…………我希望你可以展示自己的度量……』
把人带回来把人带回来把人带回来……

啪――!鞭子和皮肉撞击的声音……好疼……好疼……火辣辣地疼……

天寒抓着太医,焦急万分。
「你是太医,治病救人是本分,难道连这么基本的事你也做不到吗?!」
从朱雀被毒蛇噬咬到现在已经过了不下两个时辰,各种暂时抑制毒性蔓延和续命的药也吃了不少,可也就只能这么拖着,丝毫不见好转。这样下去,一旦朱雀体力消耗完,结局也就定了。
太医神色惊慌,满脸的惶恐。以温和明理出名的太子殿下会用这么恐怖的神色和臣下说话,实在闻所未闻。如果躺在床上的那名红发少年一命呜呼,只怕自己这可脑袋就要不在了。
「难道就没有对路的解药吗?」
「是有特效药,但是……」
他不是不想治,也不是不会治,这种毒虽然罕见,却也不是没有解药,但是要得到这解药却是千难万难,让他实在说不出口。
「既然有就快说,开方子抓药,别吞吞吐吐、磨磨蹭蹭的!」
天寒急了,一边反省自己是不是对这些慢郎中太过敬重一边在桌子上重重地落下一掌。桌子上成套的茶具因之震动而蹦起两寸多高。
太医吓的浑身一哆嗦。
「是、是孔雀胆!只有以毒攻毒,使用孔雀胆下重药!」
此语一出,每个人都忘记了手边的工作,睁着惊恐的眼睛望向那太医,噤若寒蝉。那太医不敢看天寒的眼睛,低着头直哆嗦,时间就在朱雀偶尔发出的轻微呻吟中一点一点流失,悄无声息。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天寒皱着眉毛,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
「没、没有了。」
天寒一拳砸在桌子上,然后重重地按着额头。
这就是所谓的进退两难了吧?那蛇虽然小,却是经过精心培养的良种。放蛇下毒之人何其狠毒!要救朱雀,就要杀孔雀,而不杀孔雀,朱雀就没救了。无论怎么做,必定会有一个失去性命。而这两人他都不希望失去啊!难道为了救朱雀就要夺取自己亲妹妹的生命吗?这叫人如何下得了手。可如果放着朱雀不管,简直就是把他放在火上烤……
如果找到放蛇下毒之人,他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这个先不去想,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该怎么选择呢?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殿下不必烦恼。」
这个时候,律走了过来,轻声道:「孔雀胆是珍贵难得,不过却有现成的。」
「怎么说?」
天寒并不相信,只是随口这么问而已。孔雀胆何其珍贵,哪有什么现成的。
「七百年前的孔雀大明王后,死去天帝曾经下令把尸体赐给太医院,把能入药的都收藏起来。奴才想,像孔雀胆这么珍贵的药物一定会被妥善保管,并秘藏起来。七百年来太医院时有更替,当年的长老口已经去世,恐怕知道的人已经没几个了,但只要查一下记录就应该能找到。」
天寒大喜。太医更是喜出望外,原本他已经有了死的准备,现在却隐约看到了一丝希望,说不定不但不用死,还能成为有功之人而受赏。
接下来便迅速行动,太医急忙去库房。卧房内欢喜的气氛溢开来,所有人都轻松了不少,略略放下心来。
「有办法了,彤。」天寒握住朱雀的手轻声道,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你很快就可以恢复了……」
走廊里,那位有着青金色发和眼的小女孩也来了。女孩躲在拐角,只露出一双眼睛,好奇地望这边张望。

两个时辰前就听到了这边的骚动,只见人来人往,都行色匆匆,好奇之下边想过来看热闹,无奈嬷嬷不让她出来,逼着她睡觉。嬷嬷虽然满口应承,说公主您先睡着,嬷嬷去打听。但她知道这不过是哄她的,老来这一套,也不腻味。被弄烦了,干脆把嬷嬷踢昏自己跑来偷看。
「这么晚了,公主怎么还没就寝?」
律出现在女孩面前,微笑着。
「睡不着,出来玩。」水华一指房内,「发生了什么事?我刚刚看到太医,是不是六哥病了?」
「唉,公主这么为殿下担心,真是让奴才感动。不过您放心,殿下他好的很。」
「那究竟是怎么了?」
「这个……唉!!」律叹气,眉拧到了一起,似乎有话难以出口。「公主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快说!」
「可是……」
「不说我就砍你的头!」水华在律腿上踢了一脚。
律发出轻轻的痛呼。别看水华才只有六七岁,这一脚踢上来还真有力。
他蹲下来,让自己和水华的视线平行。
「公主可千万别说是奴才说的。」
「知道了,不说就是。快说吧。」
「那奴才就说了。」律凑到水华耳边,轻声道:「朱雀星君被蛇咬了,天寒殿下命太医治疗,朱雀星君说没有什么药能治疗这蛇咬的伤,怎么也不肯让太医看,说要治好自己,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孔雀胆。」
「『孔雀胆』?那是什么?」
「『孔雀胆』就是……」律话说到一半,缩回头看看四周,神色慌张,似乎不敢说。
「快说啦!」
被催促了,他才重新凑到孔雀耳边道:「就是您――公主水华肚子里的一种内脏。如果要得到它,就必须把公主您绑起来,要刀子在您的肚子上划个口子,然后太医把手伸进去掏,掏啊掏,肠子肚子翻了个遍,把那胆找到割下来,然后啊,让朱雀星君就着血吃下去!生吃哦,咬起来吧唧吧唧地响!」
他缩回来,眼前的小女孩已经呆掉了,惨白,面无人色。
「瞧,太医已经出发了。为了满足朱雀星君,他去抓公主了。」律神色焦急而担心,「幸好公主您洪福齐天跑了出来,否则就……」
他还没说完,水华扭头就跑,不一会,小小的身影就消失在夜晚的黑暗中。
那太医在库房仔细地翻找,不多时果然找到了!孔雀胆到手,原本欣喜若狂的太医心却往下一沈:这胆成色不对!
急忙翻看记录,前代孔雀大明王果然是中毒而死,留下记录的太医嘱咐后人要慎之再慎之。
这可怎么办好?!有了胆,却不能用。太医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水滚滚而出,啪嗒啪嗒地掉落。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记录死看,看了一遍有又一遍,他忽然大笑起来。
「天无绝人之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原来那记录上记载着孔雀大明王所中之毒,正是要加入的配药。不但不会有妨碍,还会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你在胡说什么?!什么朱雀就是凤凰的别名?!他们分明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幽冥界内,白虎仍然掐着玄武的脖子不肯放,他根本不相信玄武说的话。朱雀就是凤凰的别名,难道意思就是朱雀也是「凤凰」?但谁到知道凤凰是唯一的,不老不死是他的特征,天地间根本找不出第二个,别人想冒充也冒充不得。
或者说他们两个是同一人?他和凤凰同在天庭相百多年,后来又和朱雀相了六七年,对两人可说是熟而又熟,他们两个根本毫无相似之!如果说看到朱雀会让他不自觉地想要抚摸,想要地进入占有,那看到凤凰,他只会觉得肃然起敬,虽然那美丽让他移不开目光,却不敢有半点无礼。
玄武被掐得喘不过气来,艰难地解释着,希望可以赶快让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松手,同时暗骂着这个笨蛋怎么不好好钻研学问。
「朱雀又名朱鸟,本南方七星宿之总名。所以,「朱雀」只是南方七星宿井、鬼、柳、星、张、翼、轸的总称。春秋演礼图记载凤为火精,在天为朱雀。凤凰在带领南方七星宿时被称为「朱雀」。事实上朱雀就是一种凤鸟,朱雀又作凤讲。《后汉书》第五十九卷 《张衡传》之《思玄赋》就中有「前祝融使举麾焉,绣朱鸟以承旗。」的句子。」
玄武一通掉书袋,白虎被绕的晕头转向,希里胡涂,不知不觉松开了玄武,不过对方的意思他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凤凰才是真实存在的,而「朱雀」不过是一个虚称。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自己所接触的彤又是谁呢?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有证据证明自己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可以那所有关于凤凰朱雀的文献全部翻出来给你看!」
幽冥界有三界所有的文献数据,有就算是寿命较长的神族穷尽一生也无法遍阅的书籍。春秋演礼图被翻了出来,记载凤为火精,在天为朱雀。《史记》之《天宫书》有云:「南宫朱鸟」。唐杜甫的《杜工部草堂诗笺》第三十七首《望岳》「南岳配朱鸟 秩礼自百王」。《后汉书》第五十九卷 《张衡传》之《思玄赋》,「前祝融使举麾焉,绣朱鸟以承旗。」。
翻出各种杂七杂八的文献,统计凤凰的别名有翳、鸾鸟、青鸟、肃霜、镇簟、鸟王、云作、云雀、凤、凰、叶律郎、火离、仁智禽、仁鸟、 长离、鸾、神鸟、鸟、五、明丘居士、圣禽、丹山L者、不死鸟等等不一而足。所谓不死鸟者,即火凤凰也,全身赤红,是为朱雀。
看着丢的到的书本,白虎圆圆的耳朵耷拉下来,没了主张。这件事彤自己知道吗?看样子是不知道的,因为白虎知道他一向最讨厌别人眼中不屑于身为朱雀的自己。彤总是在强调着自己的存在。
『我要天知道,除了凤凰,还有一种神鸟叫朱雀;我要地知道,不要以为飞禽一族可以任意欺凌!』
彤是那么骄傲,如果宣扬出去,即使别人是真的认同他,那也有是基于他是凤凰的嫌疑。白虎无法想象彤知道了后会作何反应。
彤 ……对了!他差点忘记自己来这里的本来目的,既然生死簿上没有朱雀之名,那他在这里久留也没有意义,反正也看不出彤是生还是死,他得赶快回去才行!
「告辞!」
每头没脑的两个字,白虎丢下一堆被自己毁坏的烂摊子跑了,留下玄武和玄武七星对着被破坏的城池和库房大眼瞪小眼……

前方,有一个男人在跑,恐惧、仓皇,跌跌撞撞。很奇怪,那个男人明明努力在跑,也看得出来他的速度很快,可为什么不进反退呢?他和自己的距离在急速拉近中。
终于近在咫尺,突然一只脚飞起踩到了他的后脑勺上,砰的一声,那男人就被踏进了墙壁,成了壁画。脚收了回来,那男人也从墙壁里掉出来,摔在地上,挣扎着正要逃跑,无奈更多的践踏落了下来。那双脚的主人还嫌不过瘾,甚至整个人站上去蹦。
『好大的胆子!敢和我抢老婆!……?##%¥#%?¥%¥%…………』
蹦啊蹦,直到那男人连哀号声都被消了音,成了个破布娃娃,才停了下来。拍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扬长而去……

啪――!鞭子和皮肉撞击的声音……好疼……火辣辣地疼……

调羹想要探进朱雀口中,却不得其门而入。朱雀牙关咬的紧紧的,普通的力量根本无法打开分毫。又不敢过分大力,伤了朱雀可不是他能担待的起的。
「糟糕!星君已经喝不下去了。」

「我来!」
天寒接过药碗,喝了一口药,伸手捏住朱雀的颌关节,在使力的同时低头,一边用舌头推开朱雀的牙关,一边将含着的汤药口对口送进朱雀口中,然后在朱雀的下巴上一拍,只听咕嘟一声,那口汤药已经入了朱雀腹中。
朱雀发出轻微的呻吟,咳嗽着,许久不曾动弹的身体终于动了一下。天寒不敢怠慢,继续用这方法喂着朱雀药。侍从都呆了,虽然都知道太子殿下对朱雀宠爱有加,却想不到他竟然敢当众这么做。
温热的感觉从胸口逶迤而下,心口,肚子,然后蔓延至全身。好舒服……

恍惚中,眼前似乎明亮了起来。好灿烂的阳光,像一道道利剑刺透云层,落在神木梧桐茂盛的枝叶间。
一名有着青色头发的金眼少年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棉布包裹,在神木梧桐粗大的枝叶间攀爬。由于包裹的缘故,他的动作显得十分笨拙,好几打滑,差点就摔了下来。幸好他的反应还算快,急忙抓紧,这才没事,不过已经吓的出了几身冷汗。虽然是这样,他也没有气馁,依然一心一意地攀爬着……
金眼少年一手端着小碗粥,一手拿着调羹,将粥送了过来。
『我不懂医术,帮不上忙,但做的点什么也是好的。……这个粥……喝了以后,肚子里就暖烘烘的,什么病痛都像是被赶跑了,全身都舒坦。』
热腾腾的粥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甜甜的,让人忍不住张口,将调羹内的粥一口含下。少年似乎松了一口气,笑了,送上第二……

一碗药终于全部让朱雀喝了下去,天寒将药碗递给侍从,回头用手巾轻轻擦拭着红发少年嘴角的药渍,以及脸上细密的汗珠。额头,鼻子,脸颊,下巴……一点一点,轻柔缓慢,他害怕稍微大力一点就会让目前十分脆弱的生命消失掉。
紧闭着眼睛的少年似乎很不安,脸忽地侧到一边,然后又转到另一边,纤细的眉毛拧了起来,汗珠不但不见减少,反而越擦越多。
是在做什么噩梦吗?
正疑惑间,却见紧阖的眼睑下泪珠滚滚而出,顺着眼角一直滑到枕头上……

紧闭的窗扉被扣响了,传来熟悉的暗号。
『有什么事就快说吧。』
来向自己报告有什么用,呆在这里,他什么都做不了。胡思乱想,反而心烦,知道不如不知道。
『舅舅。』
那不是翼宿,而是孔雀明!
他急忙扑过去,可是窗扉紧闭,严丝密缝,根本没有一点空隙可以让他看到外面。他只能贴在窗板上,尽量拉今自己和外面的距离。
『明!明!是你吗?!』
『是我,舅舅。』
正高兴间,又担心起来。
『你来,羽盈是知道的吗?』
『不,娘不知道。我是跟着翼宿偷跑来的。』

『那你快走吧,让他发现就不好了。』
『没关系,就一会娘发现不了的。我想和你说说话……上宇风来信说,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可惜对方是龙族……所以……』
他静静地听着,呼吸也不敢大力,怕发出声音干扰了孔雀的说话声,既然见不到面,能听听声音也是好的……
眼眶发热,鼻子里酸酸的。他多么想再见他一面,可是羽盈不许他出这谈云阁,也不许任何人来探望,这是对他背叛的罚。
明和宇风都是他的孩子啊,宇风在龙族那边当人质,也就罢了,可为什么连明也不许他见呢?他想见他啊……
巨大的孔雀在飞翔,翎毛闪耀着眩目的光芒,愤怒似的所有的羽毛都竖了起来,可是他坠落下来,掉在地上,不再动弹……
不要,不要,不要!!
一切就发生在他眼前,他想要过去,可是手脚似乎被束缚住了,移动不了半步。
不要啊――!!

一直昏睡的少年猛地坐了起来,发出刺耳的尖叫,双手拼命往前伸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天寒急忙抱住他。
「彤!没事了!什么事都没有!那不过是做梦!只是做梦而已!」
少年挣扎着,对抱住自己的男人又打又咬。天寒不理会,只是抱住他不松手,同时轻抚着他的背,就像在安慰一只小猫般。
良久,也许是累,朱雀静了下来,往后就倒,摔进床铺,再沉沉睡去,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彤!你怎么了?!」
天寒吓了一跳。
「没事的,殿下。星君只是因为药物而睡着了。」太医从旁解释,「再服几药,好好调理一番就会恢复了。」
听了太医的解释,天寒安下心来,轻轻摆正朱雀的手脚,然后小心地为他掖好了被子。沈睡中的朱雀,呼吸已渐渐平稳而有力,不若方才的微弱,这时天寒才确信药已开始生效,眼前的少年也已经脱离了危险。小巧玲珑的身体陷在被子里,显得更娇小了。天寒仔细地看着他,无论细看多少,都找不出他和凤凰的相似之。虽然他们的美丽都是绝世的,不相上下,却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凤凰的美丽,是端庄又华贵,以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肌,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
而朱雀的美丽,是妩媚又妖娆,以虹为貌,以水为声,以日为神,以雾为态,以剑为骨,以朝阳为肌,以熔岩为姿,以歌赋为心。
天寒平日最喜读书,《山海经?海内经》曰:「有五彩之鸟,飞蔽一乡,名曰翳鸟。」《离骚》:「驷玉虬以乘 兮;溘埃风余上征……吾令翳飞腾兮,继之以日夜。」
「翳」就是凤凰的别名。凤凰有许多的别名,除了「翳」以外,还有「鸾鸟」、「青鸟」、「肃霜」、「镇簟」、「不死鸟」等等等等……
这些是原先就读过的,但数年前看到的记载则让他一下就呆掉了,如雷轰顶。也不知道过了过久,他清醒,开始大笑,有茅塞顿开之感。他一直为自己摇摆不定的心而痛苦:既然早已经认定凤凰是自己唯一所爱,为何在朱雀彤出现后就动摇了起来?现在才发现,这动摇最正常不过,自己并没有负任何人。
快好起来吧。天寒抚摩着那鲜红的发丝,在心中默祷。我不会再迷惑了,你想要的,我能给的,我都会给,不能给的,我也会努力给你,所以,快点好起来吧……
那放蛇下毒之人是万万不能放过!他霍地站起来,大踏步向外走去。一定要查出毒蛇的来源!

中秋已过,天气凉的厉害。
即使是室内,被窝内与被窝外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一边是几乎可以让血液凝固的冰冷,另一边则是几乎可以让身心都融化的温暖。整个身体被柔软所包围着,只把头露在外面,好保证呼吸,可是那样脸就冻的发疼,于是下意识地往下缩,钻啊钻,直到整个人都移动位置,横了过来。腿一伸,就伸出了床沿,被子掉了下来。这下惨了!暖和的被窝出现了一个大缺口,冷气呼呼地往里面灌!急忙勾脚,勾住被子缩回来,一压,重新成了一个完整的被窝。

好温暖啊。睡意再度袭来,意识又模糊了。
就在这个时候,隔着被子似乎有什么摩擦着自己的脖子和肩膀,拱动着似乎想要钻进来。于是翻个身,抬手把头顶上的被子掀开一角,光线都还没进来,一颗脑袋就不客气地抢先了,蹭着他的脸,爪子爬爬,乌拉一下就滑了进来,贴着他的胸口,团身伏下,开始发出闷闷地咕噜声。
白虎那个家伙!居然变得像猫一样小来侵占他的被窝?!有的时候他真怀疑他不是老虎而只是一只白色的大猫而已。
话说回来,自从自己被毒蛇咬伤倒下,白虎就没再用人型出现在过自己面前。每来,都是用这种形象和方式,钻进来,挨着自己躺下,有的时候还可以听到他在被子里添爪子的声音。舔舔舔,然后在耳朵后一挠,再舔再挠,还舔还挠,就是不和自己说一句话。
白虎第一钻进来的时候,朱雀很愤怒:真不敢相信!这个用下半身思考的家伙居然连自己生病的时候也不愿意放过!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白虎什么都没做,只是就这么挨着他躺下来舔舔爪子,咕噜一阵,然后就离去了。这可真不像他的作风!简直就像是不敢面对自己似的。
而这一也不例外,不久白虎就蠕动着探头,想要离去,朱雀急忙伸手抱住他的腰。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每他来朱雀都很担心,好歹这里是天寒的祥隆宫,天寒随时都可能出现,如果一不小心让他看到了,那可真是尴尬万分的情况。可白虎呢,悠哉的简直不象话!
白色「大猫」爪子扒在枕头上,坚决不屈服,朱雀怎么也无法把他重新拉回被窝里,于是便陷入了长久的拉锯战。枕头被窝因两人的动作而乱成一团。
突然门响,朱雀吓了一跳,手下一松,白虎死命逃窜,呼啦一下消失不见。
「唉,怎么睡个觉也不安稳。」
天寒出现在床前,看着乱七八糟的被铺无奈地苦笑。朱雀不好意思地往里缩了缩,把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被窝」的被子边角往里拉,想要让它恢复原状,可惜除了显示出被子主人的心虚外,一点效果也没有。
「吃药了。」
天寒端着汤药在床沿坐下,他用调羹搅拌着褐色的汤药,使滚烫的药水变的可以入口。舀了一勺,正要送到朱雀嘴边,却听朱雀说道:「我自己来,把碗给我吧。」
「啊?」
不理会天寒的惊讶,朱雀从抢过药碗,凑到嘴边试了试温度,然后吸一口气,一仰脖,只听咕咚咕咚咕咚……天寒目瞪口呆中,朱雀把碗底翻给他看。
「……」天寒悄悄地咽了口唾沫,「巷不到你的忍耐力怎么强。」
他还没见过有人喝药喝的这么爽快的,居然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就算是那些常年在战场上出入的士兵,见了苦得要命的汤药也要发怵,特别是让医生看牙的时候,各种平时绝对见不到「千姿百态」都出来了。
「嘿嘿!!与忍耐力无关,这是有诀窍的。」红发的少年笑了,透明的笑容让人心头一阵发颤。「感觉苦味的味蕾在舌头根部,只要把舌头卷起,抵住根部,不让药水和那里的味蕾接触,那么再苦的药也感觉不到了。」
说着,他缩回被窝里,不再看天寒。看着红发少年缩回去,翻身的摆正姿势的样子,天寒以为他累了,于是小心地为他整理好被子,宽阔的肩背将朱雀笼罩起来。
「好好休息吧……」
俯身,成年男性的低沈嗓音在朱雀耳朵响起。温柔而有磁性。
朱雀心脏猛地一缩,然后跳得快蹦出来了。听着天寒离去的脚步声,朱雀抱紧了自己。这些天来,都是天寒在照顾自己,小心翼翼,无微不至。朱雀试图硬起心肠,几三番将天寒送来的药打翻。
「拿走。我不要。」
「这药是苦,可是对身体有好,良药苦口嘛。」
「走开!何必假仁假义?!」
他最爱的不是凤凰吗?七百年来,他都不曾忘情于凤凰啊。而且现在他都已经另外有妻子了不是吗?这两年来,自己一直忍受着成王的骚扰,他却视而不见。如果真的在乎自己的话,为何现在才出现?如果不是自己一直小心应对,只怕早已让对方得逞了。
面对朱雀的指控,天寒没有为自己找借口,默默地全部接受下来,从不回嘴。无论朱雀打翻几碗天寒就送几碗过来,即使嘴对嘴的喂,也一定要朱雀喝下去。因为只有喝药调理,朱雀的身体才会恢复。
婚礼那天,天寒打了自己,那个时候他是多么的伤心。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朱雀惊觉自己已经不那么记恨了,甚至开始为天寒开脱:自己确实冲动了,如果不是天寒打了自己,靖王一定会紧咬着不放。

也许,自己还应该感谢他呢。
朱雀渐渐安静下来,渐渐沈溺在天寒的似水温柔中。在那些汤药中,他可以感觉到对方的一片真心。无论成王白虎送他多少稀罕的礼物,都无法包含的温柔真心。试问什么人能面对温柔而无动于衷呢?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即使是石头人,也有软化的一天。
一口气把药喝下,是希望他能赶快离开。现在他只有把身体淹没在被褥中,才能克制住想天寒身上靠的冲动。
真是犯贱哪!!
朱雀在心中嘲笑自己:只要别人对自己有那么一点好,竟然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了。
想起自己在生死边缘挣扎时候 做的那些梦,朱雀无奈地按住额头。他很清楚那些并不是梦,而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只是已梦的形式重现而已。
「舅舅,舅舅,我饿了!」
有着金绿色头发的孩子睁着与头发同样颜色的眼睛看着他,拉着他的衣服,咬着手指,眼中满是期盼。

朱雀胸口一窒,眼前浮现出一名小女孩――孔雀水华的模样,两年前见的时候,她是那么的瘦小,由于严重的营养不良,她的头比例过大,头发稀疏,目光呆滞,小手如同鸡爪般的畸形。也是在那个时候,她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吃掉了自己的亲哥哥。
天帝常俊为了保护她,将罪责推到了八哥玉科身上。这种做法虽然让朱雀心寒,却也莫名地感谢他。如果不这么做,水华就要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死。
后来,朱雀就没有什么机会再见到她了。算起来,她今年有七岁了吧……

一名侍从端着托盘,为公主水华奉上清茶。他地跪下去,双手将托盘举过头顶。
小女孩看了他一眼,向茶壶伸出手去,可是她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接过,而是抓起茶壶,挥手将它往那侍从身上砸去。茶壶撞到柔软的身体上,发出闷响,然后掉到地上,在清脆的破碎声中变成一片。滚烫的茶水散了出来,泼在侍从的脸上、衣服上。尖叫被有素的训练截断在喉咙里。
「走开走开!长羽毛的奴才不要靠近我!」水华叫着,又踢了他一脚。「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么妖孽存在,天下才不太平!为什么爹爹当初不把你们全杀光了?!」
「朱雀星君被蛇咬了,天寒殿下命太医治疗,朱雀星君说没有什么药能治疗这蛇咬的伤,怎么也不肯让太医看,说要治好自己,除非孔雀胆。」
六哥被迷惑了,被那个妖精迷惑了。
她记得自己偷看过那个众人口中的朱雀星君,一开始她确实为那迫人的美丽所窒息。她知道自己是很美丽的,可是自己与之相比就输了几成。
几名白胡子仙卿的嘀咕进入了她的耳朵。
「妖里妖气,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正派人士哪个会有那种仿佛长勾子的桃眼?」
「只有一股子妖媚之气,毫无大家风范。」
原来那叫妖里妖气,而不是美丽。水华恍然大悟,同时放下心来,刚才的些微自卑与嫉妒一扫而空,甚至还庆幸自己和他长得并不像。
为什么这天宫中的侍从都是鸟呢?龙族的几乎一个也没有。有人告诉她,那是是因为他们生来就应该是伺候人的,尊贵的龙族不可以做这种低下的工作。
那为什么身为天帝女儿的她――公主水华却连半点龙族的特征也没有,怎么看,她都与那些端茶倒水、打扫洗地、跑路传话的下人是同类。

『你是龙族?不要笑死人了!』
『你的角呢?鳞片呢?龙须呢?尾巴呢?它们在哪里?』
『你和那些下贱的奴才一样,都是长羽毛的!』
『明明是雄鸟一只,居然还想冒充龙族皇家血统的公主?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名侍从伏在地上,不停地叩头。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虽然他一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但这个时候只有顺着主子。水华没有放过他,她并没有把他的请罪听进去,一把抓住他的领子。
凄厉的惨叫声从肃霜宫传出,划破天际。
朱雀急匆匆地赶往肃霜宫。虽然尚在病中,但整个天宫的安全都是由他总领负责的,内宫中出了什么差错他都有责任一探究竟。
还没进入肃霜宫,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侍从宫女们尖叫着,在宫外抱成一团瑟瑟发抖,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朱雀向他们询问,他们只是指着宫殿,抖着嘴唇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眼见问不出什么,朱雀便不再理会他们径自进去查看。
越往前进,血味越浓。不祥的预感在朱雀心中翻腾。
脚踩到了一洼红色的液体,跟着,朱雀看到了有着青金色发和眼的小女孩。她的坐在一个红色的水洼中,怀中似乎抱着什么东西。定睛一看,朱雀几乎要以为自己要昏过去了。
那是一具飞禽族人的残骸,肋骨翻露着,内脏已经空了。全部的肉已经消失了一半,剩下的也骨肉脱离,不成形状……
「为什么……」朱雀艰难地催动着声带,发出嘶哑的声音,「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饿了。」
水华看着他,擦了擦顺着嘴角往下滴的血,理直气壮地回答。
「饿了就传膳!为何要害他性命?!」
「那有怎么样?!他们本来就是用来吃的!不然岂不可惜了这一身的肉!」
死囚被死后,都会被理的看不原本模样 ,然后送来给水华。只不过,那些死囚中龙族是少之又少,多的是飞禽、走兽、玄武一类。
「可他是您的同族啊!」
「住口!谁跟那些奴才是同类!」
水华将残骸丢到了一边,瞪着朱雀。
「我的父亲是天帝――金龙常俊,母亲是玄武一族的霞贵妃!不要把我和你们这些卑下的奴才混为一谈!」
朱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水华只有七岁,在她单纯的意识中,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她无力去思考复杂的事物,除了唯一的标准答案,她不接受任何别的可能的答案。只接受自己认定的、想的明白的,拒绝其它超出他理解范围的事物。如果想要让她明白而说的太多,只会引起她思维的混乱。
在天寒阻止朱雀抓人类的婴儿给水华进食的时候,朱雀曾经对「为什么不能吃人」作出了严厉的质问,现在,水华给他提出了一个疑问:为什么不能吃飞禽族人?就是因为是同类吗?
水华她根本就不承认!
「你来这里做什么?」小女孩向朱雀走去,目光中满是戒备与敌意,「难道因为没吃到我的胆所以不甘心,想要亲手挖去吃吗?!」
「什么?!」朱雀吓了一跳,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孔雀胆啊!你被蛇咬了,就要用孔雀胆来治疗!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吗?!」
「你们这些妖孽!脑子里除了陷害我们龙族以外还会想写别的吗?!我不逃也不躲!等着你来挖!你来挖,你来挖呀!」
朱雀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无法想了。
他被蛇咬伤中毒是事实,曾经在生死边缘徘徊也是事实,可是他不知道救自己命的解药是什么。他也没有问,总以为就算知道了也没有什么用,反正他对药材不懂。
可是,这『孔雀胆』……
小女孩突然抓住朱雀的胳膊,张口狠狠地咬了下去。巨痛惊醒了朱雀,他本能地想要推拒小女孩,但对方的速度比恍惚中的他快多了。只听嘶啦一声,朱雀右前臂上就被连皮带肉咬去了一大块。小女孩跳到一边,朝旁边「呸」的一声,吐出一块带着衣料的肉。
朱雀捂住伤口,巨痛让他驮起了背,全身抽搐着,血从指缝间渗出,顺着手臂蜿蜒而下,滴到地上。
「你被救回来了,而我还活着。我很好奇,既然只有孔雀胆才能救你的命,那你是如何活下来的?看来,那毒蛇根本就是骗局!是你为了杀我而故意被咬的!」
「……胡说……」
朱雀颤抖着唇。
眼前与梦中一模一样的脸,吐出的话语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此时正置身梦中,而他所以为的梦中才是现实。
「那么,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你是吃了谁的孔雀胆而活下来的呢?!」

律带领着侍从走在过道上,他们将暂新的衣服首饰和洗漱用品送去披香殿,现在正在回程上。这个时候,一名红发少年出现在他们面前,脸色灰白,一手捂着右臂,血流不止。
「星君您这是怎么了?!」
律发出惊呼,急忙迎上去,想要查看他的伤口。
「我有话问你。」
朱雀侧过身子躲过了。
「星君尽管问。」
「要解我中的毒,是不是非孔雀胆不可?」
「是的。」
「但是现在的孔雀只有水华一人,既然我们两个都活着,那么我是怎么救回来的?」
「是吃了「孔雀胆」的缘故。」
「从何而来?」
来了吗?律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开始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明。
随着他的说明,朱雀的脸色原来越苍白,胸中闷抑着一股钝痛,胃部酸水直往上涌。
从肚子到心口,阵阵发凉,胃搅动着,扭曲着,不断跳动,仿佛成了第二个心脏。麻痹的感觉从指尖穿来,透过神经蔓延,随着脉动一下一下波动。双眼的焦距失去了,视线迷乱了,无目的的四游移,视野在摇晃,扭曲……
一个金绿色的身影在晃动的视野中出现,回过身来,看着他,隐隐约约的微笑,挥手,突然啪地破碎,成为一堆无法收拾的碎肉……
朱雀抓着喉咙,呕吐的感觉不断侵袭着他。那药早已经消化吸收,除了消化液以外,并没有任何异常的东西可以让他吐。

朱雀用手背擦着自己嘴角,突然张口咬住,用力之大,几乎见血。
他该怪谁?天寒吗?天寒是为了救自己,如果要他为了救自己而杀害亲妹妹水华,换了自己恐怕也不会接受,如果天寒真的这么做了,他也只会感到恐惧与心寒。
怪水华吗?她有什么错?生为孔雀不是她的错。
怪律吗?他只是想法子要救自己罢了。
怪那个太医吗?治病救人是他的本分,而且他不过是奉命行事……
「……放蛇下毒的人,是谁?」他看着律,目光炯炯,「是什么人心肠如此歹毒?!」

第十七章
「哟!!吼吼!哟哟哟!!」
威吓的呼喝声,武器击打发出的金属碰撞声,鼓声,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前、后、左、右、上、下,一队又一队的士兵形成了重重的包围圈,围的水泄不通。面对这样的阵势,被包围在中心的那几十人聚拢得更紧了,一律背靠着背,握紧了武器,严阵以待,即使他们知道胜算是何其微小。
在他们的中心有一名须发斑驳的老人,浑身是伤。他望着那些士兵,钝痛从胸口蔓延开。那些都是他的队伍啊!即使每年都有新人代替死去的士兵,但那依然是曾经跟了他上千年的队伍啊!想不到今天竟然反过来将矛头对准了他自己,而相信他、愿意继续跟随自己的竟然只有这么几十个人。
戎马半生,今天竟然要以这样的结果收场吗?
那日律带着以天帝名义下达的诏书来到靖王府,宣读后,靖王脸色灰白一片。
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诏书竟然称他放蛇下毒,意图谋害皇储太子,其罪当诛九族,家产抄没。
在过去的日子里,天寒不断将新人塞进朝中,以至效忠多年的老臣被架空,成王那个蛮夷在朝中大摇大摆暂且不说,连那尚未成年的朱雀也进入中心,有权拆阅奏章之人。
前几天宫中骚动不已,据说是朱雀被毒蛇咬了,好不容易才捡回了性命。得到消息的时候,靖王着实可惜了一番:那个狐媚子,命可真大!
他一直想下手除去朱雀,可惜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就算派出了刺客,也都莫名其妙的失败了。也曾想过买通宫人下毒的做法,但合适的人选可不是那么好找的。宫中的侍从都是飞禽族人,他能相信谁?就算想利用同为龙族的贵族,也找不到与朱雀亲近不会引人怀疑的人选。
虽然确实有心杀朱雀,但这下毒的人可不是他!
「念王爷旧功,不累及家人,赐王爷自裁。」
律读完诏书,送上了折迭的整整齐齐的三尺白绫。白绫和律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让靖王震惊中清醒过来,一挥手打掉了盛放白绫的托盘。
「你们假传圣旨!我才不信这是天帝的意思!」
律带来的士兵们跑过来,想要制服老人,可是都被扫到一边。靖王无暇顾及他们,脑袋里只想着要澄清自己的冤屈,他跑了出来,直冲天宫想要面见天帝。律没有拦他,只是看着他的远去的背影微笑。
「抗旨不遵,罪加三等。」
靖王府中顿时乱成一片,士兵们翻箱倒柜,女眷的哭叫不断响起。
靖王没有能进得了南天门,朱雀挡住了他的去路。红发的少年带着金稳兽与全副武装的禁军,看着他,那眼神让他毛骨悚然。长枪从少年手中出现,在纤长的手指间一转,对着靖王猛地一扫,熊熊烈火就扑了过来。
左冲右突,来捉拿「叛贼」军队越来越多,逐渐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不断缩小。
每人愿意帮他,因为他被判为叛贼。
在来追捕他的军队里,除了不意外地看到了天虹以及那个蛮夷成王翼龙瑞瑟格外,他还看到了天帝第四子蜃龙天翡、第五子鼍龙天恺的身影。一接触到靖王的视线,他们都别开了眼睛。
打头的天虹似乎注意到了,回头对着哥哥们微笑。如同被这无害的笑容恐吓到了一般,天翡天恺立即抬头对着靖王喊起来:

「逆贼,不速速投降,还待何时?!」
这就是曾经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反对异族的盟友吗?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不但不相互帮助,反而落井下石。靖王忽然很想哭,也很想笑,也对,这其实怪不得他们啊,现在形势比人强,他们不得不想办法自保。
「投降?啊哈哈哈哈……」靖王大笑起来,「老夫认识的字里面只有「死」,而没有「降」!你们要记住,我死了,你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
成王手一挥,万箭齐发,向护着靖王的几十人而来。箭雨中靖王化为赤红的巨龙,羽箭打在那厚实的鳞片上被弹开了。赤龙向着禁宫而去,不理会雨点般的攻击,包围圈像蝗虫一样跟了上去,不断进攻。
朱雀正想跟上去,突然胸口发疼,喉咙里一甜,眩晕的感觉涌上来,脚下一软,几乎栽倒。距离中毒的日子实在是在没几天,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方才看到靖王他怒火攻心,不禁使力过了头。好不容易稳住身子,睁眼一看,却见那赤龙已经进入禁宫范围,不过似乎被阻拦住了,无法继续前进。
那是一头奇异的龙,有着巨大的肚子和膜状的翅膀,尾巴又粗又笨,不似赤龙那样有着蛇状的身体与鱼样的尾巴。口一张,居然像凤凰与朱雀那样喷出火焰来。
两条龙缠斗在一起,不过这过程并没有持续很久。一方面是年老力衰,经历多大战早已伤痕累累,而另一方正当盛年,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对方送上门来。很快胜负就分晓了。
「说老实话,我跟你没有什么直接的恩怨,你有没有造反或者谋害太子,我也不关心,只可惜我是美人至上主义者。」
有着赤铜色发的男人看着倒在地上喘息的老人,土黄色的眼睛仿佛看着一件马上要被理掉的垃圾。他了好几年的时间来追求朱雀,难得地有心思享受那一点一点攻陷美人心的滋味,那天他终于以为有机会可以一亲芳泽,不想却被突然冒出来的毒蛇给搅了!
再加上追查下毒之人竟然是这个在女儿婚礼上说女儿坏话的老头,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这怎么能不让他恨的牙痒痒的?
靖王不明白他说这话的用意为何,也不想明白,冷哼一声:「要杀就杀!老夫没有兴趣听一个蛮夷说三道四!」
成王立即变了脸。很显然,「蛮夷」这个词是他为数不多的禁忌之一,而且是禁忌中的禁忌。
「在你的眼中,利利也只不过是个蛮夷吧?」
「废话!一个蛮夷女子,有什么资格当太子妃――」
靖王话还没说完,成王就飞起一脚,踢在他的下巴上,顿时鲜血四溅。
「你个老不死的!敢说我家宝贝女儿的坏话?!」
成王对老人开始拳打脚踢。「我家利利是世界上最棒的!」
朱雀赶到了,见状急忙大叫:「等一下!」
成王回头见是朱雀,顿时眉开眼笑,立即停止了殴打,让到一边。靖王看着来到自己面前的朱雀,方才的交手让他明白到:如果说上一交手朱雀是有同归于尽的意图,那这一则是不惜一切也要把对方毁灭的凶狠,让他几乎没有招架之力,受伤严重。看得出来朱雀完全以为下毒害自己性命的人就是他。
讽刺的是,自己虽然有害他的念头,这却并不是他做的。
「你想报仇吗?那就趁现在,否则就没机会亲手杀我了。」
朱雀不答。
一个金绿色的身影在晃动的视野中出现,回过身来,看着他,隐隐约约的微笑,挥手,突然啪地破碎,成为一堆无法收拾的碎肉……
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让你品尝什么叫「痛苦」的。我要让你知道,一切被毁掉是什么滋味,我要看着你这个开国元勋、朝廷栋梁、碧血忠良在逆贼的污名下被死。所以我不杀你。
几名士兵跑过来,拿着捆龙锁要来捆靖王,被他踢开了。成王和朱雀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力量,吃惊之余,正要行动,却听靖王如同受伤垂死的野兽一般开始狂吼。
「天帝!常俊!你出来啊!出来看看我们一手打下的天下已经成了什么模样!」
无尽的悲凉,末路的悲哀,痛心的无奈,诺大的天宫都被这吼声摇撼了。
笼罩着披香殿的水幕因这音波的冲击而颤抖了,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继续潺潺流动,没有丝毫改变。
吼声的余音尚未散去,靖王举起双手的食指,猛地捅进自己的双耳,噗嗤一声,红色的液体喷另外出来,顺着靖王的手指和拳头滴下来。
成王朱雀吃惊非小:他这是做什么?!为何要自残?!

一时忘记了要上前阻止,眼瞧着靖王又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成钩状,对准自己唯一的左眼猛力抠了下去!
浑浊的眼球被老人握在了手中。四周传来吸气的声音,反胃的感觉在朱雀胸中翻滚。
「在人界,曾经有一位忠心耿耿的老臣,在被自己的君王赐死的时候对仆人吩咐道:把我的眼睛挖出来挂在城门上,我要看着这个国家是怎么灭亡的!我很想效仿他,可惜我没有他那样的勇气。」
说着他把那眼球望口中一丢,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没有了眼睛和耳朵,我就永远也不会知道我龙族的天下是如何灭亡的了!」
积着一洼血的空洞眼窝,不断淌着血水的耳孔,扭曲狰狞的疤痕,浑身是伤的老人就用这样恐怖的形象开始狂笑。声嘶力竭,像哭一样的笑声,狂乱地四冲撞……

绷带从手臂上一层一层解下,露出凹下的一个小坑。将药膏小心地抹上去,刚一触及,红发少年就颤抖了一下,于是下手不禁更轻了。看着那被硬生生咬去一块肉的伤口,天寒觉得自己的手一阵一阵在发软:她怎么做得出来?
「水华真是不懂事。」
「不要怪她。她还是个孩子。」
「作为兄长,我有责任。」
朱雀笑了:「你要忙的事那么多,怎么可能都顾的过来?」
天寒苦笑着摇摇头:「这就是你不告诉我你受伤的原因?」
在朱雀还不能起床的时候,天寒一直忙碌于追查放蛇下毒的主使人。跟着发生的事情让他无暇顾及其它,一方面是朱雀已经脱离危险,恢复到可以下床了,另一方面是这与靖王的斗争事关生死,如果不能将这棵老树拌倒,不但无法为天朝真正注入新的血液,也有反被吃掉的可能。
他心里明白的很,放蛇下毒的真正主使人并不是靖王,而是自己的四哥蜃龙天翡与五哥鼍龙天恺。真凶查出后,天虹私下去信,告诉他们你们「夺嫡」的阴谋已经败露,如果想保全自己的话,就站出来指认靖王。不论他们真正的目标是谁,真正中毒的人是谁,毒蛇出现在天寒的寝宫是不争的事实,「夺嫡」的嫌疑是绝对无法逃脱了。靖王被死的那一天,天寒没有出现,他没有勇气去看叔父是如何被自己冤杀的。
突然觉得好冷,世事一点一点在改变,自己也在变,当年的自己早就已经找不回来了。他并不想伤害任何人,但是倒头来还是为了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而做了自己一向做不齿的行为。
原来,「不想伤害」并不等于「想保护」,有的时候保护某一群体就等于伤害另一群体。天寒展开双臂,将红发少年搂进怀中,鼻子埋进他的肩窝。在后悔吗?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左右顾盼想要兼顾,只会每个都失去。现在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惟有向着认定的目标一心一意地前进。
「会、会冷吗?」
突然被拥进充满雄性气息的怀抱,朱雀有点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问。「如果冷,可以叫人再拿几个火盆过来。」
「再多的话,这里就要变火窑了。」天寒从朱雀肩膀上抬起头来,笑道。
虽然已经是初冬,但气温并不太离谱,可是明明已经生了好几个火炉和火盆,朱雀还是会用被子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说是冷的厉害,于是天寒每天早上都会在床上看见一个鼓鼓囊囊的棉被团。朱雀是火鸟,自然是越热越好,可是天知道身为怕热的龙族的他已经快要中暑了。
朱雀的俏脸立即变的绯红,低下头。
「对不起……」
真是难为他了。
靖王死的时候,朱雀并没有感觉到所谓报复的快感,只觉得空落落的。想一想,那个老人其实并没做错什么,对他来说自己是祸水,自然要努力铲除,而且选择成功率比较大的方法是自然而然的。杀了靖王也没有用,那解药已经吃下肚,吐也吐不出来,也许这反而值得安慰。
明,现在你就在我的身体里,溶入我的血液,再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永远也不会和我分离了。

银发金眼的男子身边美女环绕,环肥艳瘦,各有千秋,个个娇艳如。轮舞笙鼓,乐既合奏。其湛曰乐,各奏尔能。

一名红衣女子走过来,一眼便可看出那抑不住的兴奋,她抬手去推挡在自己前面的美姬,如果对方不让路就抓住她的衣服将她拉到一边。被推或者被拉的美姬们发出夸张的尖叫,低声咒骂对方的蛮横。
但是那名红衣女子并没有把她们的咒骂放在眼中,再一会,她兰儿就会成为天虹殿下的第一宠姬,运气好的话,也许被扶正,从此一步登天,那个时候,哪里还有别的女人的存在?将几名姬妾挤到一边,兰儿将整个身体都贴到了他身上。
「天虹殿下,兰儿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哦?什么好消息啊?」
「那个,殿下,」因兴奋而产生的红晕使她容光焕发,更添娇美,「您要当父亲了。」
金色的眼睛从酒杯唰地转了过来,看着她。那锐利的视线兰儿心头小鹿乱撞,忍不住娇羞地垂下了头。她对周围密集的恶毒视线丝毫不以为意,反而觉得骄傲无比:你们就嫉妒吧!成功的是我!
她等待着,等待着对方的狂喜以及接下来的封赏。
「这样啊……」对方露出迷人的笑容,「你找太医确定了吗?」
「是的。太医说已经有两个月了。」
「这样啊……」
对方若有所思,丝毫没有喜悦的表现。虽然是在笑,却让她突然有种发冷的感觉。是在计算日子吗?不会有错的,她计算的好好的。只是,这气氛怎么不太对,仿佛有无数芒刺扎在她背上。
在她疑惑的时候,男人站了起来,她抬头,想看清他的表情,可是她没有能够,在惊惶的尖叫的伴随中,一只迎面而来的大脚让她坠入了黑暗……
天虹挥挥手,几名侍从跑过来,将地上的红衣女子拖了出去,在玉砖地上留下一道连绵不断的血痕。容失色的美姬们在得到准许后像受惊的小鸟一样跑开。
长长的帷幕垂在地上,一动不动。天虹走过去,抬手撩开帷幕的一角,一名素衣少女站在那里,眉目若画,却冷如冰霜。她仰头,晶亮的黑眼睛看着他。
天虹伸出手,执起她的柔荑,放到嘴边轻吻。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思我,岂无他人?」
少女扯动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狂童之狂也且!」
愕然,随即微笑。
「「狂童」吗……「狂妄的傻小子」……」他呢喃着,伸手握住少女的肩膀,越收越紧,手指逐渐陷入了对方的皮肉。少女发出轻微的呻吟,只是无力挣脱。「说得好,真是贴切啊。」
「我不过是想要个孩子,一个自己的孩子!」
就着抓住少女肩膀的姿势,他垂下头,将全身的重心都转移到伸直的双臂上。「难道这也是太过奢侈的愿望吗?!」
少女抬头望着那黑沉沉的天板,不发一语。记忆中那遥远的日子,有明亮的天空和灿烂的阳光,清风在跑,鲜在笑……

神木梧桐,高耸入云。粗大的枝干间,亭台楼阁星罗棋布。
窗前阳台上,蝴蝶兰、猫儿脸羞答答地垂着脸,晶莹的露珠在闪耀。小小的锈绷,鲜艳的丝线,锐利的银针,一针又一针……
窗外突然传来西梭西梭的声音,跟着磅啷几声,不禁抬头,却见窗台上的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圆圆的脑袋。银色的发,金色的眼,脸颊上几道黑乎乎的泥巴,双手扒着窗沿以控制平衡。
陌生男人?!
想也不想,扬手就把锈绷砸了过去,磅――!准确无误地砸在那个脑袋的额头正中。

「啊啊啊啊啊!!!!!!!!」
她以为是自己在叫,醒过神来才发现那是那个男生的声音。窗子那里的脸已经消失了,是掉下去了吗?这里离地面可有不下千丈之遥!急忙冲到窗边,探头查看,遥远的地面上树木只有绣针那么大,那里找得到对方的身影?
怎么办?虽然是陌生人,但毕竟是性命一条。自己虽然是被吓着了,但他也许并不是有意的,也许是有事需要人帮忙……
正担心间,一颗脑袋唰地出现了,吓了她一跳。原来他用双脚勾着窗台下的树枝,方才只是变成了倒挂而已,现在一挺腰又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一放松,又觉得很生气:白担心一场!
他微笑着,对她的抗议轻声道歉。
讨厌!道个歉就算完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何况我的要怎么赔?
寒气笼罩过来,不消片刻便将他封冻在大冰块里面,一推,大冰块在呼啸声中迅速坠落……
第二天,当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的时候,她看到窗台上多了些东西。东扭西歪的样子猛一看还以为是垃圾,仔细一看,原来是昨天打碎了的盆。破碎的盆用黏土糊了起来,仍然种在里面,不过枝叶都焉焉的,没有半点精神,想来是根系受伤还没有恢复的缘故。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说我是好宝宝!给我糖糖和红包!
「这是什么啊?」
「娘教的歌谣。」
「哦?那我也会。」
「唱来听听。」
小呀么小儿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风雨狂,只怕先生骂我懒啊,没有学问,无脸见爹娘!
「学堂是什么?」
「就是读书认字的地方。」
月亮巴巴!踩着瓦渣!怪我打他!我没打着他!回家告诉妈妈!妈妈不在屋!躲在门背哭!
「妈妈为什么要哭?」
「因为爹爹打了她。」
「为什么要打她?」
「我不知道。」
「你会打我吗?」
「你又不是妈妈,我又不是爹爹。」
「小孩来了以后就是了。」
「小孩来的话,我希望是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
「问题是,怎么样才能让小孩来呢?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阳光消失了,梧桐不见了,美丽的蝴蝶兰摔得粉碎,眼前依旧是黑沉沉的天板。
银发金眼的少年一转身就成了大人,在依旧是垂髫少女的精卫女娃面前,哭得像孩子一样。
「她们都在骗我!什么我要当父亲了?!全部都是为了取得地位而弄出来的骗局!」
精卫抬手,抚上他的肩膀,那笑容比三月的阳光还要明媚。
她说:「断子绝孙。」
那名叫兰儿的红衣女子的事,很快就传开了。每个人都议论纷纷,猜测着兰儿的下场,有的说她被活埋了,有的说她被打胎后放逐了。朱雀亲眼看着她被打了二十大板后丢到了人界,下这命令的是天虹,天寒没有阻止。朱雀很生气,天寒不是一向宽厚的吗?这怎么眼睁睁看着怀有自己弟弟骨肉的女子被赶走?天寒一愣,无奈地叹气。
「她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天虹的。这是欺诈者应受的惩罚。」
朱雀抗议:「你怎么知道?!难道你验过了吗?!」
天寒没有回答,只是一脸的欲言又止,无论朱雀怎么逼问他也不做解释,只是说「一言难尽」「你要体谅天虹」。
后来,律拉过朱雀轻声告诉他,白龙天虹先天有缺陷,注定终生无后。朱雀沉默了,难怪天寒怎么也不肯说。这种事情对雄性来说是莫大的耻辱,怎么好随便宣扬?那叫兰儿的女子,只能怪她太过聪明,想投机取巧却弄巧成拙。
同样是嫡子,天虹的资质却要比天寒强的多。但是在龙族看来,子嗣是比任何事物都重要的东西。所以,太子之位永远也轮不到天虹,天寒也是在娶了身为女子的利金郡主后才真正成为储君。
孩子,是希望与未来,是自己生命的延续,是曾经存在过的证明。即使是那些标新立异以不要孩子为代价追求所谓自由的人,到了年老的时候也一定会对年轻时的决定有所后悔。为了留下子嗣,每个生命之间进行着残酷的竞争。强者生,弱者死。

白虎已经有将近本个月没和自己好好说过一句话了,以前,白虎可是一有机会就缠上来,像小猫一样在他身上蹭过来蹭过去,简直让人受不了,这虽然清净了许多,但是这也让朱雀觉得很不安:难道他已经对自己失去兴趣了?不打算帮忙了?
如果是这样,那以前做的努力岂不是全部成了无用功?基地那边正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有差池。
「你给我站住!」
朱雀大吼。可惜那娇小个子和清脆的嗓音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一头白色「大猫」被逼到了角落里,四周都是几乎垂直的石壁,没有可以任何逃跑的地方。
它转过身了,屁股贴着石壁,绿色的眼睛水汪汪,可怜兮兮地看着浑身冒火的红发少年。
朱雀气不打一,他好不容易抽身主动来到这昆仑山风侯府找白虎,对方却一看到自己就逃跑,你追我赶了快半个时辰,才总算把它逼得不得不面对自己,居然还是不愿意用人型来和自己沟通?
「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朱雀向那白色「大猫」逐渐逼近。越是走近,那白色大猫就抖的越是厉害,甚至摆出戒备姿势,竖起尾巴和全身的毛,口中发出嘶嘶呼呼的威胁声。
「喵呜――!」
当朱雀将伸手伸向它的时候,它居然扬起爪子,啪地打开了朱雀的手。
看着手上的血痕,朱雀正要发作,突然觉得不对劲――「喵呜」?!白虎是这么叫唤的吗?好像不是吧……
「莫非你以为那只是我?」

一双强壮的手臂从背后伸过来,环住朱雀的腰,一下就把他抱了起来。朱雀发出低呼,为了保持平衡,双手自然而然地勾住了对方的脖子。眼前一,一张大脸就在极近距离出现了。碧绿的眼睛,瞳孔成直线状,银色的半长发有着隐隐的黑色条纹,即使不笑,也可以看到嘴角那两颗尖尖的獠牙。
朱雀看看他,又看看那白色的大猫,眼睛里写满了惊讶。那大猫见有人解围,呼啦一下就逃跑了。
「那是虎猫。」
白虎特意在「猫」这个字上加重了音,口气十分不悦。虽然刚才那虎猫也是神族,名字里也有个虎字,但毕竟还是猫!朱雀竟然把那猫认做虎型时的自己,真是让他很没面子!
「难道我就这么像猫咪吗?」
「本来就很像。你们不都是猫科动物吗?」
朱雀很不客气地回答。
白虎又喜又悲,喜的是难得朱雀主动来找自己,悲的是朱雀还是不改对自己开口就损的习惯。
「这个时候来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吗?」
说着,他挺身按住他的后脑,将自己的唇就欲贴过去。白虎一惊,头一摇就躲开了,朱雀吻了个空。
「……你讨厌我?」
「不!怎么会呢?!」
「那你为什么这半个月来一直躲着我?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一张俏脸垮了下来。靛色的眼睛眨啊眨,金豆子吧嗒吧嗒就滚了出来。
白虎望着那珠珠莹泪,心头又喜又疼,心想朱雀虽然从不愿意给自己好脸色看,还喜欢开口就损,但还是在意自己的,不然也不会主动来找自己。
这小巧玲珑的身体,为了心中的目标而忍受着龙族令人厌恶百般纠缠和凌辱,一看见他那纤细的身影就令他心脉揪结,忍不住就想要抱住他,好好地疼爱一番。
前一阵子之所以没有躲着朱雀,一方面是因为朱雀身体还很虚弱,生怕自己一个克制不住就伤了他,另一方面是从玄武那里得知的信息。白虎知道自己头脑简单,藏不住话,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讲了出去,他无法想象知晓后的朱雀会是什么反应。
白虎笨拙地想替朱雀拭去脸上的泪水,朱雀却避过他的手,再凑了过来,轻轻地,却成功地撩拨起白虎的欲望。白虎心乱如麻,不能克制,顾不得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他整个人按在枯黄的草地上,疯狂地亲吻。
吻着他,吮着他,啮着他,舔着他的泪水,同时开始撕扯着他的红衣。朱雀氲红了一身胴骨,轻挣腰杆,却更魅惑撩人,不可言喻。
「唔……啊――!」
当白虎开始律动的时候,朱雀猛地抱住他的头颅,低低的哀叫,全身因为倒刺带起的巨痛而抽搐着。白虎虽然心疼,但这个时候已经停不下来了。

也不知晕眩又苏醒了几回,最后朱雀看到了天空中皎洁的玉盘,双臂依旧搂着对方的肩背,犹如遭逢一场暴雨过后,清汗自耳鬓滴到白虎发稍上。
「彤。」
「嗯?」朱雀迷迷糊糊地答应着。
「给我生个宝宝吧?」
「啊?」奇怪的言辞让朱雀清醒了点,「你说什么?」
「我说,给我生个宝宝好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朱雀哭笑不得,「你是雄的,我也是雄的,怎么生啊?」
「可是丹莹不也生了吗?」
「废话。他是雌雄同体的凤凰,一得交合之气就会生。」
「可是你不也――」
话说到一半,白虎突然白着脸捂住了嘴。
「怎么了?」
「没事没事。」
「啊?」
「我爱你,彤。」白虎用满满浓浓的情意低诉,又吻住他。
如果可以的话,给我生个孩子吧……

今年的第一场雪落下来了,纷纷扬扬,弥漫在天地间。
雪才刚下,却出现了小山一般的白色粉末,着实让人惊讶,抓起一把那白色粉末细看,便可发现那不是雪,也不是盐或糖,而是羽毛。
羽毛和羽绒被收集到一起,仔细地绞碎,变的如同细盐一般。
白虎望着那高大的羽毛堆,克制着惊讶。想不到他们已经收集了这么多。
「就是它了?」
「是的。」翼宿回答道。「麻烦白虎星君了。」
「包在我身上!」
说着,强风突起,打着旋涡将那小山一般的羽毛卷上了天空,翻滚着迅速移动,羽毛山很快就被打散了,混在初雪中缓缓下落,落到山上,田里,水中……
白虎操纵着风,将他们搅拌混合的是那样充分,完全无法区分。
「翼宿,你是朱雀星君的老部下了吧?」白竣问在一旁观看的翼宿。
「是的。自星君出生后,我们七人就一直跟随着他。」
「那么,他的父母是谁呢?你们见过吗?」
「记忆中没有。」
「前代的孔雀和大鹏真的是朱雀星君的孩子吗?」
翼宿被这无礼的问题吓了一跳:他这么问,简直就是在污辱族长和自己的上司!
「白虎星君,虽然您是贵客,可这问题您不觉得实在有点失礼吗?」
「呵呵!」白虎尴尬地笑笑,「对不起,我这个人就是口无遮拦。」
这个问题他想了好久了,如果朱雀就是凤凰,那么应该也具有相同的特性。可是在自己和彤有了那么多亲密接触的现在,彤身上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没道理啊。难道说彤只有雄的一种性别,所以只有和雌性才能生宝宝?可是那样还叫「凤凰」吗?

白虎在歪着头冥思苦想的同时,对风的控制丝毫没有放松。
细碎的羽毛与雪一起飘落,熔进水中……

第十八章
北风呼啸,鹅毛大雪飞舞着。瑞雪兆丰年。
今冬自从下了第一场雪,一种原因不明的疾病便迅速蔓延开来。起先是抵抗力较弱的婴儿,然后是老人和妇女,最后连强壮的成年男子也倒下了。倒下,高烧,昏迷,死亡。只要拥有龙族血统,便无一幸免。各地急报纷纷送到天庭,疫区扩大的速度超乎想象,而病源却仍然没任何头绪。
医生们束手无策。
不安,恐慌,不信任,负面的情绪用比这种疾病传播快上万倍的速度扩大。不敢出门,不敢碰触别人摸过的东西,不敢吃别人赠送的食物,不敢喝来历不明的水;衣服餐具用沸腾的开水洗了一遍又一遍,屋子的每一寸缝隙用药草仔细地堵好;醋在火上煮着,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人心惶惶。
一个谣言开始流传:这场瘟疫并不是自然发生的,而是有人带来的!如果不是那个首发者,便不会有这种病!
是谁?是谁??龙、走兽、飞禽、玄武,四大族已经在这片大地上彼此相了无数万年,从来都没有彼此传染疾病之说,原住民中也从没有人得过这种病!
对死的惧怕让他们把仇恨的目光集中到了一起:那从西海对岸大陆来到这里的异乡人。
「流言你也听说了吧?」
有着土黄色眼睛的男人微笑着。
「啊,是有听到那么一点。」那名仙卿一副努力回想思考的模样,然后一本正经地摇头摆手:「无稽之谈!纯粹是无稽之谈!如果那是真的,那下官与王爷同朝为政这么多年,岂不是死了一百以上了?」
成王哈哈大笑,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那仙卿原本一直赔着笑脸,却在对方手触到自己衣服的时候僵硬了。等成王一转身,那名仙卿便立即告假打轿回府,迅速沐浴更衣,房子贴满了辟邪咒,并把今天穿的衣服――包括内衣――全部都烧了。
雪在飞舞,瘟疫在蔓延,灾情在扩大,病人的哀号一天响过一天:既然没有办法救我们的命,那至少也要给罪魁祸首应有的惩罚!你们上位者全都只为自身利益考虑,只因为犯人是自己的亲眷就任其逍遥法外!自古衙门向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琥珀色眼睛的贵妇出现在成王面前,那与他一样的赤铜色发丝散发着滚烫金属的气息。成王满心欢喜地迎上去,却因对方手中的一卷诏书而停住了脚步。
明黄色的卷轴缓缓展开,出嫁前的利金郡主――现在的太子妃利利金舍――宣读着诏书内容。读完后,她抬头,眼中映出了父亲的身影,他整个人苍白一片。
「爹地,您请。」
太子妃将诏书合起,侧身让路。
成王看着自己的女儿,注视良久,呵呵一笑:「利利你真是的,居然和你爹地开这种玩笑!我差点以为是真的呢!」
「爹地。」
「真是,心脏病都要吓出来。」成王不理会女儿的呼唤,微笑着左顾右盼,仿佛刚刚被小孩子的恶作剧惊吓到,「你吓人的本事真是越来越高明了。」
「爹地。」
「不过用诏书这可不太好哦,万一有人告状,可是会有麻烦的――」
「爹地!」
太子妃大喝一声,打断了成王的自言自语,「这诏书是真的,我没有开玩笑。」
「……是真的……?」

成王脸上的肌肉抽搐起来,手掌一张一合,似乎在努力克制着即将爆发的怒气,突然他大吼起来:「为什么要我为那该死的瘟疫负责?!那关我什么事?!鬼知道它是打那里蹦出来的!!」
他一个箭步冲到太子妃身边抓住她的肩膀。跟随而来的宫女侍从以及侍卫们吓了一跳,却不敢上前,生怕贸然行动会危害到太子妃。
「利利!难道你也相信那种无稽之谈?!就因为我是异乡人?!我来到这里已经快八百年了!如果我会带来疾病,那为什么现在才爆发?!你说啊!啊?!」
他用力摇晃着女儿。与其说是愤怒或者恐惧,不如说是被亲生女儿背叛的感觉攫住了他。
「如果我会带来疾病,那你不是也会吗?!不要忘了!你是我的女儿啊!」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爹地,我全部都知道!」太子妃大声回答,「让您进天牢只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等事情真相大白后,自然会让您出来的!」
「真相大白?要一天什么时候会来临?明天?明年?如果永远都没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呢?!如果我在真相大白之前就死了呢?!」
成王越说越激动,一拳击在石墙上,顿时碎屑纷飞,拳头上鲜血淋漓。
「爹地!」
太子妃大叫一声,抢步上前捂住父亲的伤手。
「爹地,我知道这委屈你了。天寒也是迫不得已,他身为理政储君,有的事是身不由己的,请您体谅。」
她将父亲的手贴在脸上,琥珀色的眼睛中水光闪动着,「请您体谅女儿的难。」
成王沉默了:如果这个时候她站出来为自己父亲辩护,除了让自己的立场更加艰难外,不会有任何作用。反正自己与那什么瘟疫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是太子的岳父,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等事情平息,也就出来了。
「……我知道了。」他对着女儿笑笑,「不就是暂时进天牢住一阵子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天牢内黑絮絮的,光线很暗。不安,也说不清是什么缘故,也许是对黑暗的恐惧吧,他忽然觉得这一走进去也许就永远也出不来了。他回头,看到了女儿,那琥珀色的眼睛望着他。不可以让利利为难,这么想着,他走了进去,门落了下来。
咯哒一声,门落槽了,与此同时,牢门外的太子妃唰地抖开了第二个卷轴,朗声宣读。
「……成王翼龙瑞瑟格,与今上之淑妃通奸……生育蜃龙天翡鼍龙天恺,却假托为皇族血脉……罢官夺爵,宫刑,终身监禁……」
成王听得目瞪口呆,大脑罢工了,他完全不明白女儿在说什么。
「……钦此,谢恩。」
「……胡说!胡说!!」
最后一个字读完了,他吼叫着扑向牢门,「这完全是胡说八道!是谁在陷害我!」当他触及牢门的时候,仿佛有一道雷电打在他身上,把他轰出老远。
天牢的门与墙壁都布有结界,封锁住一切灵力与法术。在这里,囚犯除了人型的肉身以外什么都没有,即使想现原身也不可能。
被弹开的成王翻身又冲到牢门前,不过他这学乖了,不敢再贸然碰触牢门的栏杆。
「利利!你不会也相信那个吧?!你要相信我!或许我是心了点,但我从来没做过那样的事!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我怎么会不相信爹地呢?在这件事上,您确实是清白的。」
太子妃走近几步,隔着牢门注视着父亲。成王稍微放下心来,露出欣慰的表情,但是太子妃接下来的话让他再陷入了恐慌。
「可是你以往的所作所为呢?那总不会是假的吧。」琥珀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谁也不会否认你是个好父亲,你给了我最优渥的生活,可那是怎么来的?想一想吧,七百年前你做过些什么?听一听吧,难道你的耳朵里连一点惨叫声也没有残留下?闭上眼睛,难道那些死去的人没有在你的眼睛里留下一点影像?」
成王脸色变的惨白。

「那、那是……」
他的嘴唇颤抖着,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被亲生女儿当面如此指责。
「为了养育子女而不得不这么做,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谁没有父母?谁没有子女?罪过就是罪过,无论用多么美丽的借口都是无法将之合理化的。」
太子妃凝视着自己的父亲,鼻子阵阵泛酸,喉咙里好像堵了块核桃,发出声音的时候万分艰难。眼眶红了,她努力睁着眼睛,不眨一下。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敢做就要敢当。每个人都应当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忏悔吧,爹地,趁现在还来得及,我不希望您在死后坠落地狱。」
她转身往天牢外走去。成王在她背后狂叫:「不!利利!你不能这么对待自己的父亲!」
天牢的结界是那样的强而有力,无论他怎么冲撞都没有办法前进分毫。
太子妃头也不回,径自走着。宫女侍从以及侍卫们紧随其后。
因为你是我父亲,所以才愈加无法原谅。
如果我是您犯下罪过的原因,那么我宁愿从来都没有来到过这世上。
如果有人要向您索命的话,我宁愿亲自动手……
出了天牢,迎面碰上了有着银蓝色发丝的年轻人。他身后带着刑人,行礼,然后侧过身子让到旁边,低着头。
脚步不停,纤细的眉微微蹙起,琥珀色的眼睛将视线留在他身上,从正视一直到眼角的流连。
最终以袖掩口,不发一语。

朱雀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跟随着这场瘟疫疯狂传播的谣言,时机未免配合的太好了。
天寒虽然整天为着赈灾事宜忙得焦头烂额,对这谣言却态度暧昧,表面上虽然坚持成王是清白的,实际上却没有丝毫为之澄清的行动。
一个怎么看怎么牵强的罪名不但把成王送进了天牢,还连带剥夺了蜃龙天翡鼍龙天恺的皇族身份,虽然成王的风流世人皆知,但痕迹仍旧是太明显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面对朱雀的疑问,天寒说,这样就没有人会来骚扰你了,不是吗?
面对那温柔无限、满是宠溺的笑脸,朱雀感到自己的脸阵阵发烫,不禁有点后悔当初对成王的态度。
天寒忽然又说,对了,最近白虎有没有来骚扰你?如果他让你觉得麻烦,就告诉我。
血色立即从朱雀的脸上消失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敷衍地点点头。
天寒不许朱雀去疫区,怕他被传染,可朱雀还是私下偷偷来到疫区查探,看到的景象几乎让他噩梦连连。
海水泛着白沫,无数死鱼反着肚子在海浪里载沈载浮,浪头起来了,卷着他们的尸体敲打到礁石上,发出劈啪声。
村子里看不到一个走动的身影,西西梭梭的声音穿来,循声而去,原来是一群大老鼠在啃食尸体。发现有人在看,那些大老鼠忽地抬起头来,毫无恐惧地瞪回来,在它们的脚下,骷髅龇着牙在笑……
谣言中的病原体成王被送进了天牢,人心是定了,可瘟疫并没有停下脚步。龙族平民中得病的青壮年已经超过三成,剩下的那些也岌岌可危,想逃难,却发现没有一个安全的地方。走投无路的他们最终来到了天界,可天界并没有保护他们的能力,不仅如此,因为他们的到来,这瘟疫终于在终年晴天的天界开始蔓延。
为什么会突然爆发这样一场大瘟疫?!为什么得病的都是拥有龙族血统的人?!哪怕只是四分之一的混血也无法幸免?!
「这是怎么一回事?谁可以详细解释一下?」
朱雀的视线在玄鸟鬼宿,青鸟星宿,丹鸟柳宿,黄鹰翼宿,祝鸠张宿,雕鹰井宿,爽鸠轸宿身上逐一扫过。山雨欲来风满楼。

那瘟疫的来源原来是女鸟变种的羽毛。女鸟是专降小儿疾病的凶鸟,朱雀七星将朱雀的血加入给女鸟的血食中,对其精心培育,得到只对龙族有效的变种,并进行大量殖,收集它们的羽毛,然后混在雪里面传播出去。这一切全部都是以朱雀的名义下的命令。
朱雀非常生气。要他的血时,说是要用来施融合法术,好提高士兵的战斗力,所以他才没有异议的无条件放血,谁知道这血却是被用来培育制造疾病的凶鸟的!
朱雀七星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第一个开口。
当命令来到时,他们也吃了一惊,但想既然是为了对付龙族,那就不用将什么仁义道德了,而且这是朱雀的命令。谁知今天朱雀却跑来质问他们,很显然,他先前并不知道。
「龙族是可恨,我们一直在为推翻龙族的统治而努力着,但这种殃及无辜的做法和那些卑劣龙族又有什么区别?!」
朱雀七星谁也不敢回嘴,乖乖地挨骂。这个时候有人来帮他们来解围了。
「对那些龙族难道还要讲什么仁义道德吗?」
一对绿色的猫眼突然出现在朱雀面前,圆圆的耳朵一摇。
朱雀被白虎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莫非,这命令是你下的?」
「不错。既然我们的目的是要推翻龙族的统治,而他们的总体力量又比我们强的多,那在提高我们自身的实力的同时想办法削弱他们是必须的。」
「可是那些因瘟疫死去的龙族中大多是老弱妇孺啊!」
「有战争就会有牺牲,谁能够保证受伤害的只有双方的军队?即使只有兵士死亡,他们的家人也依然会受到伤害!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故意去扩大这种伤害?!难道我们对这种痛苦了解的还不够透彻吗?!」
「如果不这么做,战争就会拖延更长的时间,到时候死的人更多。难道你以为龙族会对叛贼存有慈悲心吗?想想靖王,想想成王,虽然他们是在我们的设计下完蛋的,但难道不足以引起警惕吗?一旦我们失败了,将没有任何退路!」
朱雀青着脸,白虎的话让他无法反驳。靖王脸上淌着血的眼窝,天牢中成王的惨叫,让他忽然发现天寒那温柔的笑容是那样虚假,在那似水温柔背后,莫非其实隐藏的是万分毒辣的心肠?
不!朱雀摇头企图摆脱那种想法。天寒不是的!他一向是那么的憨直,甚至有点呆,恐怕连蚂蚁也不忍心踩死。
「你在眷恋什么?仍然在为天寒那个王八蛋所迷惑吗?」白虎发现了朱雀表情的异样,「忘记了吗?明是你的孩子,可他却拿明的胆来给你吃!他根本不曾考虑过你的感受!」
「不要说了!这不怪他!」
天寒对子绯的记忆已经被凤凰消除,所以朱雀虽然对孔雀胆一事有点芥蒂,但他并不想责怪天寒。自己中了毒,必须要孔雀胆才能解,这只能怪下毒人的卑鄙,天寒只是为了救自己,这怪不得他。朱雀不断努力说服自己。
「他明明知道明是你的孩子!他明明知道的!」
「不要说了!」
朱雀摇头,他一点也不想听。
但是他的鸵鸟态度大大地刺激了白虎。他觉得朱雀是因无法忘情而拼命为天寒辩护,这让他非常地不爽。真心爱护朱雀,为朱雀不遗余力地奔忙,在朱雀伤心的时候想办法安慰的都是他啊!为什么彤还是只记着天寒那惺惺作态的伪君子?!
「他对你根本不是真心的!他的心里只有凤凰一个!如果不是因为你就是凤凰,他难道还会多看你一眼?」
话一冲出口,白虎立即暗叫不好!
按眼瞧着在场的玄鸟鬼宿,青鸟星宿,丹鸟柳宿,黄鹰翼宿,祝鸠张宿,雕鹰井宿,爽鸠轸宿齐刷刷对自己行注目礼,而朱雀的脸更是在瞬间僵住了。
「……你刚才说什么?」
「啊哈哈哈哈!开个玩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何必这么认真呢?」白虎急忙打哈哈,想糊弄过去。
但是他并没有成功,朱雀依然盯着他,

「你刚才说了什么?谁……就是凤凰?」
朱雀凑了过来,直直地盯着白虎。
「『谁就是凤凰』?我说了吗?」白虎开始装傻,「哎呀!我只是舌头滑了一下!真的!」
「别想赖,这里每个人都听到了。我希望你能好好解释一下,什么叫我就是凤凰?」
朱雀依然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别想糊弄过去,如果不老实交代就要你好看!』
而朱雀七星的眼光也是审问性质的,白虎冷汗直冒,直想抽自己嘴巴。自己果然还是藏不住话啊,一激动就全说出来了。
朱雀要他解释,可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啊!从玄武那里的记录,他得知了这一秘密,可是具体是怎么回事,他就不得而知了。凤凰和朱雀究竟是什么关系,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也是凤凰的朱雀是如何降生的,他根本就不晓得。
现在朱雀又盯着自己问,怎么办?
圆圆的耳朵摇啊摇。
三十六计走为上!
呼啦一下,正盯着白虎那双绿色猫眼的朱雀发现眼前的人一下就不见了!
白虎居然化身为风逃跑了,朱雀大怒!看他那惊慌失措的模样,就知道一定有问题,绝对不是一时说错那么简单!如果是不小心说错,何必那么紧张?仿佛作贼被抓到了一样!
可恶!他到底在隐瞒什么?什么叫「你就是凤凰」,自己明明是朱雀!四百年来一直都是!
「等一下!你给我解释清楚!」
朱雀迅速地追了出去,留下朱雀七星,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朱雀后脚一离开,便有使者到了。从律那里来的使者带来一个既让人震惊又完全在意料中的消息:天帝常俊陷入弥留中。

在夜明珠梦幻般的光辉中,一个身影靠坐着,他垂着脸,闪亮的金发上一圈光晕。在他的对面是一名金发金眼的男子,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良久,他忽然露出一个微笑,并从坐垫上站了起来,步出房间,顺着走廊往外走去。
他走着,一步一步拉开自己与身后之人的距离。
千年的过往一幕一幕闪过。还记得当初龙族是如何地四分五裂,还记得当初自己是如何假扮宾客去骗吃骗喝,还记得当初与他的第一见面。
为何还是那么地清晰?两千两百年了啊……

好多人啊……人声鼎沸,乱做一团。
这里是东大陆与南大陆之间的一隅,非常小的一个部落。国小民穷,可酋长的野心却不小,居然招兵买马想吞并大部落太湖。
不过这和他常俊无关,他只要有免费的饭吃、免费的衣穿就可以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锣声响起,急的仿佛有怪物在后面追。所有的龙族都抬头,疑惑地张望着想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听t望台上敲锣的龙族士兵大喊:「飞禽一族出来狩猎了!快藏起――」
最后的「来」字没有能够说出口,因为轰地一声,他连同t望台一起化为了火焰的燃料。t望台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炬。
尖锐的鸟鸣响彻天际。一团一团的黑云出现在天空,在地面上投下巨大的黑影。仔细看看,那其实并不是黑云,而是众多的飞鸟聚集在一起,光线无法透过。

龙族们立即陷入慌乱中,这里只是一个盆地水潭边的招兵,并没有多少训练有素的士兵,也没有什么有效的武器,只有准备当兵的年轻人,以及送他们来的父母弟妹。年轻而有活力的肉体,难怪会成为飞禽狩猎的目标。龙族是个笼统的称呼,基本上,两栖类的爬虫以及水族,反正只要不是走兽不是飞禽不是昆虫的动物,几乎都可以归于龙族这一大类,基本上都是飞禽一族的食物。
这一来的飞禽体型都十分巨大。它们飞舞着,俯冲下来,然后拉升,盘旋片刻后又再冲下来。每俯冲一,就有龙族士兵受伤,不是身体的一部分被扯住然后撕断,就是被有力的喙啄伤。
龙族们有的拿起武器抵抗,有护着父母弟妹,有的像没头苍蝇一样动撞西撞,向着水潭扑去。只要回到水里,潜入水潭,就能保得平安。常俊也是其中之一。
但是无数火箭落了下来,在水潭沿岸形成一道障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于是常俊跟着他们掉头,向外四散逃逸,但是无数的飞鸟在出这盆地的必经之路上守侯着,张着大嘴等他们送上门来。
在飞鸟群的中央,一头红色的大鸟张开的羽翼足有丈长,最引人注目的是,它居然有九个头。每个头都发出尖锐的鸣声。
「全部抓活的,断手断脚也没关系!」
发令的人站在那九头鸟的背上,太远了,从常俊的位置看不清他的模样。
这个时候保命要紧,管那个发号施令的人长的是圆是扁。常俊注意到在包围圈的一,守侯的飞禽被一些抵抗异常顽强的龙族士兵缠住了,原本紧密包围圈立即出现了疏松之。好机会!只要出了这盆地,就是广阔天地。
常俊弯腰,放低重心,以最不引人注目的速度向那个缺口爬去。
十丈……五丈……一丈,前面就是巨鸟了,它们那锐利的爪子正因身体的舞动而乱踩着。看准机会,常俊一纵身从间隙中翻滚了出去。
好了!安全!爬起来,常俊迅速逃跑。虽然他也很担心被飞禽们包围的族人,但是他已经自顾不暇了,实在没有余力救任何一个人。
跑出不到三十余丈,突然背后一股巨大挟带着炽热火气的力量撞来,撞的他向前扑倒在地。后背热的仿佛就要燃烧起来了。
正挣扎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在浅红的底色上用红绣着暗的靴子,式样之华美,是身为乞儿的他生平所未见。
靴子的主人蹲了下来,抓住了常俊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头发,将拎起,使他的下巴离开了地面。
疼痛中,常俊看清了拎着自己的头发说话的人。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活生生的「美丽」二字。所谓鲜红的牡丹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邃的靛色眼眸,妩媚,却又英武,热情,却又冷冽,两道石青色的刻纹分别从双眼的眼稍延伸到腮部,闪着隐约的金色光泽。灿烂的金红色发长至及腰,闪耀着丝缎般的光泽,整齐的刘海,鬓角部位的两束发丝松松地与拢在脑后的长发一起束着。
挺拔的身材,好高的个子,比站直时候的自己恐怕要高上半个头。
这就是飞禽一族吗?与他们爬虫类完全不同的飞禽一族?
在他 看着对方的时候,对方也看着他。秀丽的纤眉簇了起来,似乎在对什么不满意。
「族长!族长!您在哪里?!」焦急的呼唤声传来。
「这里!」
他将手中的常俊丢开,纵身向呼唤的方向跃去。很明显,他根本没抓常俊来吃的意思。
常俊趴在地上,背上的疼痛使他无力移动,意识却因此而异常清醒,身后的哀号声持续不断地灌进他的耳朵里。
不知过了多久,明亮的天空再被阴影遮住了。结束狩猎的飞禽们带着猎物飞上天空,点点红色的液体从猎物们身上洒下,地面上就像下了一场红雨。
那就是飞禽一族,是走兽、飞禽、龙、玄武四大族中最美丽的一族,是翱翔天际、最自由的一族,同时,也是最骄傲的一族。
那本登记用的名册因风而哗啦啦地翻着页……
常俊将名册揣进怀里,这名册上登记着的以及还没来得及登记的龙族,恐怕只有他还活着了。
恨吗?飞禽是爬虫的天敌,狩猎不过是为了进食而已。被吃掉也算是死得其所,逃得性命那是走运。
方才,听得飞禽中有人呼唤「族长」,而抓住自己的人答应了。这么说,他就是飞禽之长凤凰?果然一如传说中的,那样风华绝代……

从此以后,这个小部落里便多了一个奇怪的小兵。一旦飞禽出来狩猎,别人都是逃都来不及,他却是主动往那里钻。说也奇怪,每他都活着回来了。能活着回来是好事,可他每回来都哭丧着个脸,仿佛别人欠他一大笔钱似的,问他原因他也不说。同伴们当他是在试炼自己的逃生能力,因为他越来越强了。
是夜,常俊的脚下现在是火山的地下水脉,十年来的观察让他得知了这里。为了那个原因,他已经在这里守侯了好几天。今天,终于让他等到了。
将身体埋入温热的水中,三百岁的少年开始划水,缓缓向前进。他的目标是位于半山腰的那个地方,从这里逆流而上就可以到达。他从来都没有在这么热的水里游过泳,而且越往前进,水越热。通过事先的探路,他知道最前面水还会更加热,几乎超出了他能忍受的范围。
一会上,一会下,转过无数的弯,水越来越浑浊,突然,眼前豁然开朗。他终于到了。前面不再是通道窄窄的岩壁,而是一个宽阔的温泉池。白浊的温泉水,咕嘟嘟地泛着泡。
他不敢贸然露头,在水中贴着岩壁摸索着,希望能找到一个隐蔽的角落。温泉水是白浊的,遮蔽了他的视线。
摸啊摸,突然摸到了一个圆滚滚地柱状物体。
「……」
摸摸,捏捏,戳戳。很有弹性,似乎是活肉的样子。
「…………………………」
金眼少年迅速往后移动。
没想到已经有人在洗澡了。这里是那个人专用的,除了那个人以外,没有人敢在这里下水。就说说,他刚才摸到的那个圆滚滚地柱状物体,不是那个人的腿就是手臂喽。
随着他的撤退,有东西左右摇摆着探来。感觉到水流的波动,金眼少年本能地加速后退。看来他想的太简单了,好运并不会轻易降临于同一人。
突然他迟疑了。自己忍受着温泉的炽热,沿着地下水脉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如果就这么退去了,固然能保住性命,但是也许他就再也没有机会离那个人那么近了。十年来,每跑到正在狩猎龙族的飞禽群中,就是为了再见那个人一面,可每希望都落空了。除了最初的那一 以外,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在狩猎的队伍中。
现在他终于来到了这里,也终于来到了那个人的身边。只要他一露头,就可以看到了,同时,那个人也会看到自己。
那个人的身份是如此高贵,是他永远也无法接触到的人,也许今生就只有这一能与那个人距离如此近。
想见那个人,想见他,想看他的笑容,想看他轻簇眉的样子,想听他的声音……
他挺腰抬头,哗啦一声,冒出了水面,但还没等他睁眼,头上就毫无征兆地挨了一下,跟着似乎是棍棒的重击就如雨点般接而连三地落了下来,落在他的头上、颈上、肩上、背上,把他打的前伏后仰,丝毫没有招架的余地。一时间水四溅。
怎么会?他一点也没听到有人叫喊,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侍卫。只能感叹这些侍卫实在是训练有素。
有一击正好落在他后脑上,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苏醒了,是疼醒的。背后火辣辣地疼。
他被从温泉池里拖出来后,就被背朝外绑在一块石头上,有人站在他背后,挥舞着鞭子,抽在他脊背上,但是并没数着数。当他醒来后不片刻,鞭子就停了。看来行刑的人被吩咐看到他醒就停。
有人走上前,将他解下,押着他转身跪下。温泉的氤氲中,他看到了那个人,他搜寻了十年的人,十年前放过他的人――飞禽之长,火凤梓童。
凤凰坐在榻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奢华的金红色长发,整齐的刘海,飘逸的鬓边发,靛色的眼睛如同海般邃,俊秀中带着妩媚,如同盛开的牡丹般的面容上没有一点可以称之为羞愤的神情。那种表情确实不是愤怒。
「该说你是不怕死,还是不自量呢?总之,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凤凰静静地看着他。「身为讨厌热的龙族,居然顺着火山的地下水脉摸到这里。说说看,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是什么人指使你来的?」
「不……」他摇头,「没有人指使,我是自己想来的。」
凤凰簇眉:「哦?」
「是的,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再见你一面,我――」
「我了解了。」凤凰打断了他,「不必再说了。」
了解了?他还什么都没说呢!他还没说自己是谁,还没说自己来这里没有任何不良目的。为什么说『了解了』?
「我不会杀你的。」凤凰站起身,「珍惜一点自己的性命,不要再来了。」

说着,凤凰就要离开。
「等、等一下!」他挣扎着,努力摔开押着自己的飞禽族士兵,向凤凰冲去。「我的、我的名字是――」
不要走,他还什么都还没说呢!如果现在不说,以后恐怕就永远都没机会了。至少……至少要报上自己的名字!既然像自己这样的无名小卒无法奢求什么,也恐怕无法在凤凰的记忆中留下任何印象,但是哪怕只是一瞬间,他也希望自己能在凤凰的脑海中停留。即使只有名字。
啪的一声,一条以灵力具体化而成的长鞭子卷了上来,将他缠的就像做茧子的蚕。他立足不稳,摔倒在地。
「我的、我的名字是――」
他继续说着。
「我不要听。」凤凰持着鞭柄,「现在的你,没有要我记住你名字的资格。」
他噎住了。带着血味的液体在喉咙里翻滚。
凤凰注视着他,美丽的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神情。
凤凰说:「你知道什么是天命吗?」
天命?
「天命不可违,违者必有报应。」凤凰用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说着,「所谓的天命就是――我是凤凰,不老不死,与天地齐寿,而你,则是爬虫。」停顿了一下,突然抬高嗓门:「爬虫就是爬虫!乖乖地在烂泥里打滚吧!」同时猛力转动手腕将他向外甩出去。
他像是被投石机作为子弹投出去一样,撞破了脆弱的火山岩墙壁,在空中久久地飞着,飞着。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外,还回响着凤凰最后的话――爬虫就是爬虫!乖乖地烂泥里打滚吧!打滚吧!打滚吧!……
他趴着,呆呆地从眼角望着天空,从漫天星斗一直到日头高照,然后又是漫天星斗。四肢麻痹,伤口疼的要命,他几乎无法动弹。身下是柔软的草堆,他的运气不错,降落的时候正好落在这草堆上面,否则不死也得重伤。
细小的脚步声又响起了。从他清醒开始,就间或听到这个脚步声,一旦它响起,炽热的伤口皮肤就会感觉到一阵冰凉,很是舒服。看来应该是有人在给自己的清洗伤口。
从眼角望去,他能看到一双光着的脚丫,满布伤痕由于污泥。照顾自己的就是这脚的主人吧。他想看清楚恩人的模样,于是试探着挺起上半身,结果以失败告终。
「你还不可以动,还是躺着比较好。」光脚的主人说话了。
常俊又动了一下,这一他成功了,他用手肘撑起了上半身。转头,他终于看到了光脚主人的模样。这一看不打紧,吓得他手一软,差点下巴着地。好脏的孩子,污秽褴褛的衣服极为不合身也就罢了,脖子上的污秽也不提了,但是怎么那么大一块泥巴糊在脸上也不清洗一下?洗干净了,说不定会好看一点……只是可能而已,因为从没有泥巴那半张脸看,实在是不怎么样……
「你的脸脏了,」常俊说。人家救了自己,出声提醒是应该的。
对方却笑着说:「这是胎记,不是泥巴。」
原来如此……还真够吓人的……七月半的时候不用带辟邪符了……
「你饿了吧。」对方说着,掏出一包用棕榈叶包着的东西,打开,两只死老鼠露了出来。「这是我好不容易捉到的。分给你吃。」
常俊看着棕榈叶上的生物体,脑中只有『死老鼠』三个字在不停转啊转……
见常俊一脸呆样,对方有点不好意思四说:「前天下雨,把我保存的火种弄熄了。所以现在只好生吃了……我知道很难入口……但是你现在受了伤,不吃血肉是不行的。」
看着对方一幅既紧张又担心拼命说服自己的模样,常俊笑了。
「我叫常俊,你叫什么?」
「小赤佬。别人都叫我小赤佬。」
赤佬,东南沿海一带的方言,意思是「怎么还不去死的混蛋」。这自然不会是真名。
「这名字不好,改一个吧。」
「咦?」对方的眼睛亮了起来。

「你是乌龙?」
「是的。」
常俊注意到,他的眼睛也是金色的,这么说,他也是纯血统的龙族。再看看他的发色,黑色的头发,难得还整理的蛮齐整干净的。
「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常俊凝视着他。
*****
所谓的天命就是――我是凤凰,不老不死,与天地齐寿,而你,则是爬虫。爬虫就是爬虫!乖乖地在烂泥里打滚吧!
打滚吧!
在烂泥里打滚吧!
*******
「……『梓童』,『梓童』这名字怎么样?」
「哇啊!」惊喜异常的样子,「好好听的名字,我真的可以用这个名字吗?」
「当然,你以后就是『梓童』,乌龙梓童!」
又瘦又小脸上都是胎记的孩子转眼间就成为了妇人,发髻散了,衣服破了,到都是飞溅状的血迹。顾不得肩膀上正在冒血的伤口,还没说话,她就哭了起来。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老二!」她抹着脸,留下了更多的污迹,「对不起……如果我再强一点的话,老二就不会……」
老二怎么了?是了,别的女人为他生下的第二个儿子徒劳龙,被出来狩猎的飞禽一族作为食物抓走了。凤凰生下了孔雀和大鹏,必须用龙族的上等血肉来喂养。
他拥住哭泣的妇人。
「不要哭了。这不是你的错。」

这不是你的错啊……
忽然听得有人呼唤,将他从回忆的海洋中拉回。抬眼仔细看,才发现有着青色头发和金色眼睛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面前。自己坐在蒲团上,靠着供桌,昏暗的大殿,摇曳的烛光,分列的牌位……是了,这里吻奉先殿,供奉死去之人的地方。
「……你来了啊……」
凝神看了半晌,他才想起是自己命人唤青龙天寒来的。不过,他记得好像还有多叫一个人,但是他并没有在他背后看到另外那一个。
「天虹呢?怎么没看到他?」
「去叫了,马上就会来。」
天寒回答着,父亲一向是那么高大又强壮,威严又充满活力,即使是在满两千五百岁的时候,也一如壮年。可是仅仅过了七八年,眼前的父亲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千岁,几乎感觉不到生命力。
终于要不行了吗?如果是,那为什么只叫自己和天虹?难道父亲忘记四哥五哥的存在了吗?不过这样也好,四哥和五哥已经被自己剥夺皇族的身份驱逐了,如果问起来,他也只好扯谎说他们出去办事还没回来。
「……你……恨我吗?」

常俊看着儿子。
「啊……」天寒一愣,随即明白父亲问的是什么,「不……」
「我强占了你的心上人,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恨我?」常俊笑了,「当初要死要活哭着喊着要娶凤凰的是那个傻小子啊?」
天寒摇头。
「一开始确实是的,我恨的恨不得杀了您,但是现在我已经明白了。」
「啊?明白什么?」
「现在,我已经能明白到当初您为何发怒拼命阻止我娶凤凰,也明白到您为何攻打飞禽一族。」他正视父亲,「我终于体会到您当初是怎么一种心情。所以,我并不恨您。」
也是这原因,他才没有在父亲囚禁凤凰的时候阻挠。父亲已经两千五百岁了,是即将离世的人,他争了一辈子,临死难道连最大的同时也是最小的心愿也不能得偿吗?为人子者,于心何忍。
「哦……」常俊看着儿子,眼中满是玩味,「你懂?你真的完全懂?」
「是的。」
当听到天寒肯定的回答时,常俊笑了起来,用力地,大声地。嚣张地嘲笑。
「连我自己也不怎么明白,难道你一个旁观者反而能清楚地体会?你还太年轻了,太容易自以为是。」
天寒被笑的莫名其妙,不解地望着父亲。
在仿佛释放出全身力气的大笑后,常俊扭过身子,从供桌上取下了一个牌位,连同自己的膝盖一起抱在怀里,仿佛很冷般地缩起身体。天寒注意到那是母亲的牌位。
「……您……」犹豫了一下,天寒还是决定开口,「您对母亲,究竟是怎么看的?」
其实他想问的是:既然凤凰是你一直追逐的目标,是你心中真正向往的恋人,那为什么要娶母亲?为什么要和母亲生下我和天虹?对您来说,母亲算是你的什么呢?
「梓童啊……」金色的眼睛迷离起来,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光和暗交错着,不断变换再变换。
******
貌若芙蓉的凤凰冷若冰霜,视线中除了不屑外,还有名叫怜悯的东西。金红色的发丝仿佛在宣告主人的高贵与尊严。
『所谓的天命就是――我是凤凰,不老不死,与天地齐寿,而你,则是爬虫。爬虫就是爬虫!乖乖地在烂泥里打滚吧!』

转过身来,脸上带着胎记的黑发流浪儿对他露出羞涩的微笑,伸出双手托着一包用芭蕉叶,两只死老鼠在芭蕉叶上躺着。
『你饿了吧?这是我好不容易捉到的。分给你吃。』

光突然消失了,黑暗笼罩过来,但很快又明亮了,一名石青色长发的女子伏在地上,抱着一个有着鲜红发丝的头颅,本应温婉的绝美面容因愤怒与悲哀而扭曲着,她抬头,仇恨的视线几乎要将他射穿。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呼啦一下,黑发的妇人代替了石青色长发的女子,她穿着窄袖衣袍,铠甲上密密的伤痕。手中是一把尚未出鞘的剑,她将它举高,张口咬住鞘上的绳子,同时双手对绳子做出调整,眨眼工夫就完成了。接着她把剑往他面前一送。
『这地任你来踏!这天由你来撑!』

跟着,金色长发的年轻人站在黑发妇人站的位置上,垂下眼睛,缓缓地背过身去,在他背后是一名有着鲜红发丝的少年。少年用年轻的眼睛望过来,好奇又羞涩,向往又畏惧,崇拜又憎恨。
***********
光线又消失了,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抱着牌位,金发在瞬间变成苍苍白发,无数皱纹爬了上来,让那张方才还平滑的脸变的如同核桃一般。皱皱的唇动了,做出似乎是在笑的动作。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十九章
朱雀没追出多远,就发现了白虎的踪迹。
他弓着背,就像是拉紧了弓,紧盯着眼前的「猎物」,喉咙里发出呼呼声,停顿片刻,嗷呜一声如弹簧般猛地扑出去。一名小女孩尖叫着闪到一旁,跌倒在地。头发上青金的色泽闪过,朱雀吃了一惊,是水华?!她怎么在这里?!难道是跟着自己来的?!
以往他一直都很小心,这却为何没有发现身后多了一个尾巴呢?
一扑不中,白虎扭腰,转身又扑,却被一根横着的栏杆挡住了。朱雀挡在小女孩面前,单膝点地,双手擎着长枪,架住白虎的利爪。
「让开!」
白虎叫道。
「不行!」
「她偷听了我们的谈话。留她不得!」
「她只是个七岁的孩子!」
「如果她不死,死的将会是我们!她回去一说,一切就都完了!」白虎大怒,「难道你要让大家因为这个小孩而死吗?!」
朱雀自知理亏:白虎说的对,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有战争就会有死亡,一旦失败,他们将没有任何退路。那么长的时间,牺牲了那么多,就为那一天,现在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根据律的探知,当初天寒娶利金郡主,就是为了与成王套近乎,加以利用,借他的力量除掉靖王。靖王死后,成王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天寒自然要找机会搬掉成王。既然是这么一种情况,不好好利用未免太可惜了,于是白虎利用借朱雀的血培育出来的女鸟羽毛在龙族中制造瘟疫,同时散播谣言说成王这个异乡人就是带来瘟疫的病原体。
瘟疫的事情虽然让天寒焦头烂额,但也正好给了他除掉成王一个好时机,反正瘟疫已经夺走了无数龙族的生命,婆婆妈妈地哀悼根本无济于事,不如对这事态善加利用,既然有谣言说成王是病原体,那就顺应民意,明目张胆地对成王下手。
如果是别人来捉拿,成王一定不会乖乖就范,于是天寒让利利出面,说只是迫于压力下的缓兵之计,把成王骗到天牢里去,只要他一进有强力结界的天牢,是留是杀就全听他们置了。
对于天寒来说,重要的是除掉成王,至于按的罪名是什么并不重要,哪怕只是在天帝举办的宴会上失手打碎了琉璃盏也可以算是欺君之罪!说成王和淑妃通奸,不过是天寒为了让自己的四哥五哥更加「安分」而已。
靖王死了,成王在天牢里如同废人,天帝常俊寿命将尽,龙族的天庭内因为长时间的朋党之争、相互猜忌,早已四分五裂……无论是不是出自朱雀本身的意愿,整个龙族因为瘟疫而元气大伤是事实,起兵的日子可说就在眼前,怎能因为一个小孩而前功尽弃?!
朱雀明白虽明白,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看到这个孩子,他就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虽然他是为了白虎说的一句「你就是凤凰」而追来,现在却也暂时把它抛到脑后。

这个孩子明明拥有龙族的血统,而且又是雌性,却为何与孔雀明有着相同的面貌呢?
「那也不是非杀她不可,只要不让她回去就行了!」朱雀架着白虎说道。
先前和白虎争论,一时间的气不过是占了很大部分:这么重要的事居然瞒着自己?
自从天寒所在的天宫也出现病人后,他就很不安,万一天寒也得了那种病怎么办?不过现在想一想,这样也许是最好的,如果事先知道了,难免会在天寒那似水温柔面前露出马脚。在知道病源后,他又担心要是天寒知道这瘟疫就是用他朱雀的血培育女鸟制造出来的……他无法想象自己以后要怎么面对天寒。
在被白虎点中心中的真实想法后,朱雀恼羞成怒地和白虎争论。现在想想又不禁黯然,到了这个地步为何还摇摆不定?明明知道自己和天寒是没有希望的,他对自己温柔又怎么样?疼爱又怎么样?宠溺又怎么样?自己利用了他的宠溺,他也利用了对自己的宠溺,原来靖王和成王不过是他们相互利用下的牺牲品,而整个龙族的天庭将是接下来更大的牺牲品。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水华小小一个孩童,最终不过将是狂风暴雨中的一片落叶。
也许把水华暂时关起来,反而能保得平安。
白虎还没答话,朱雀便回身去抓水华。
「走开!」
水华一吓,爬着躲开朱雀的手然后迅速地站起来。
刚才白虎突然伸出来的巨爪真的把她吓坏了,她哪里见过这等猛兽?如果不是凭着天生的反射神经,白虎最初的一击恐怕就已经让她受了重伤。就在她以为这下死定了的时候,还好有人即使出现保护了自己,心下甚是感激,可等看清挡在自己面前保护自己的居然是朱雀后,这份感激就全消失了。尤其当听到朱雀说要不让自己回去,就完全变成了愤怒!
「果然瘟疫是你们散播的!大家全都被你们这些叛贼给欺骗了!」
说着,她就飞快地跑走。一头白色的老虎从朱雀头顶上纵身跃过,呼啸着追去。
这里是南方的林海,密集的树冠遮天蔽日,浓绿得化不开,丝毫感觉不到严冬的气息。森林垂着一层淡淡的青烟,攀藤把一棵棵参天大树密密实实地缠绕着,一排排,一束束树根似的粗藤,从树上垂下,搭拉着缠在周围的树木上,时而像山涧水帘直泻而下,时而又形成一个个拱顶。丛生的荆棘野草把原来已经十分茂密的树林越发封得密不透风。远远看去,仿佛给一片永恒,无边的黑暗笼罩着,无限幽古远。
一只孔雀从这森林中蹿起,振翅,扶摇直上。两道光,一道白,一道红,紧紧追击。
朱雀的速度乃天界首屈一指,不多时就迫到了孔雀背后,伸手就要去擒它那纤长油亮的脖子。孔雀猛回头,全身的羽毛都竖了起来,同时呱地一声张开了嘴。朱雀暗叫不好,急忙团身跳开。孔雀张开的嘴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顿时气流就急速逆行起来,云层被搅动着,无数石头、树叶被巨大的吸力卷进了孔雀的口中。
朱雀在半空中无依无靠,急忙降落到地面,但那吸力让他站也站不稳,急忙抱住一棵大树才 不致于被那吸力弄的浮起来。白虎停止了追击,放低身体,用爪子紧紧地扒住地面,同时操纵起身体四周的空气,对抗着孔雀制造的吸力。
小树被连根拔起,大量人类的茅棚像火柴盒子飞到了空中,进入了孔雀的口中。
见朱雀和白虎退缩了,孔雀便合上嘴,又飞去了。
朱雀急忙纵身追击,白虎紧跟其后。朱雀全力加速,在孔雀察觉前跳到了它的上方,伸手去捏它的颌关节。孔雀感到风动,头一偏,虽然让朱雀的攻击落了空,但也吓出了一背的冷汗,还没等它喘口气,白虎呼啸着扑了上来。
由于这一巨大的冲力,孔雀不支,一鸟一虎一人型从云端迅速坠落。
南方温暖之地,是人类的粮仓银库,那里有富庶的城镇和四通八达的道路,水道遍布,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只听砰地一声,水四溅。岸边的行人和商贩被吓了一跳,一开始还以为谁家的船翻了或者是有人落水了,正嚷嚷着要捞的时候,一头白色的巨虎冒出头来,粗大的鼻梁,有力的下巴,钢针一般的胡须,血盆似的大口,锐利的剑齿,两只虎眼显露出绿莹莹的凶光,只见它挥舞强有力的四肢,开始狗刨……
「老虎啊!!!!!!!」
「吃人啦!!!!!!」
虽然是「落汤虎」,但老虎就是老虎,岸上的人类一边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一边飞逃。
白虎爬上了岸,一抖,甩掉身上的水,但毛还是湿漉漉的,没办法一下子弄的很干燥。
逃跑的人类并没有能逃出多远,狂风平地起,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们拉了回来。双脚离开了地面,在他们刚意识到自己飞起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一个黑洞给吞噬了。
「来昂――!来昂――!」
小山一般大小的巨大孔雀从水中昂起头来,张开口,呼啦啦吸着所有能移动的东西。青金色的羽毛竖着,从水中站起来竟然弄湿半分!水华原来因为年纪幼小,等级虽高但个头却并不大,沾了水以后,竟然一下膨胀了十几倍。难道是因为她拥有龙族的血统的缘故?沾了水不但不会有阻碍,力量反而能得到大幅度的提高。

水开始发热,不断蒸发,泛着气泡开始沸腾。孔雀急忙跳出水,来昂来昂地鸣叫着,意图逃跑。白虎卷起暴风阻拦它,孔雀张口,两股巨大的气流相撞,这个城镇所受的破坏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类被气流卷进了孔雀的肚子里。
在如同爆炸般的巨响中,那池水砰地焦干了。红发少年跃出池子,伏在地上不断喘息着。在掉下来过程中,他们三个不断扭打,结果入水的时候孔雀在中间,白虎在最上面,朱雀被压在了最下面。对火鸟来说,将全身浸入冷水中实在是不怎么愉快的体验,可以说差点就溺死了。
朱雀抬头看见了僵持在一起的孔雀和白虎,长枪一挥,便追了上去。
孔雀以一敌二,自然毫无胜算,但她只以脱身为目标,而且朱雀不希望伤害到她一丝一毫,就算白虎想出手攻击她,朱雀就会反过来阻止。这样,孔雀一个劲地逃跑,朱雀和白虎在后面不断追赶,沿路不知道破坏了多少人类的家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类被吸进了孔雀的肚子里,成为她肚中亡魂。
不知不觉,人类的城镇渐渐远去了,戈壁滩上的炎暑也被远远地被撇在后边,雪山寒气迎面扑来。万仞高山山脉屏立城北,龙走蛇舞,山光映雪。冰峰高矗蓝空,闪射着强烈的冰光,群峰被一缕缕云纱缭绕着山腰,积雪的峰巅像白玉的群岛浮出在海蓝色的天际春天融化的雪水会从高悬的山涧,从峭壁断崖上飞泻下来,而严冬的此时,这飞流直下的千尺银河就被凝固在了那里,闪耀着冷峻的寒光。
孔雀朱雀和白虎的到来打破了雪山的宁静。
孔雀和白虎所制造的寒风打着尖厉的呼哨,把雪原上平展展的积雪,吹成一条条巨龙,贴着雪地滚动。狂风暴怒了,像百万雄狮在怒吼、奔腾,把千百条白龙卷上天空,整个空间迷漫着白色的粉末,如烟,似雾,却没有烟雾的柔软,打在脸上像针扎。刹那间天昏地暗。唯一可见的亮光便是从朱雀身上散发出来的高热所形成的光。
孔雀扑扇着翅膀,她已经很累了,长时间的剧烈运动早已经耗光了她的体力,但是她不能停下来。一定要逃走,她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
白虎越来越烦躁了:这样下去什么是个头啊?!如果不是看在朱雀的面子上,他老早就把这不知好歹的小东西解决掉了!那里用得着拖到现在?!
凝神,汇聚全身力量,爪子收紧,就在他即将像压紧又突然松开地弹簧那样跳起来攻击的时候,那巨大的孔雀突然发出尖锐的悲鸣,直直下坠。红色的液体从它的脊背上洒出来,就像下起了红雨一般。
朱雀和白虎大惊,急忙跟过去查看,却见一人站在雪山峰上,丈六金身,头打螺髻,双耳垂肩,仪态端庄,面目慈祥。孔雀就躺在他脚前,脊背上破了一个大洞,血水哗哗地淌着。
得把她带回来。朱雀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却不知为何移动不了半分,仿佛被什么镇住了一般。再看白虎,情况更严重,他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双眼死盯着前方,而且居然在微微颤抖,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只听那人笑道:「我是西方极乐世界释迦牟尼尊者,阿弥陀佛。我在这雪山顶上,修成丈六金身,早被她也把我吸下肚去。我欲从她便门而出,恐污真身,是我剖开她脊背,脱身而出。孔雀性最恶,能吃人,四十五里路把人一口吸之,害命杀牲,造下无边之孽,罪盈恶满,致有地狱之灾,永堕阿鼻。」
朱雀大惊,猛力挣脱那看不见的束缚,就要上前,却被无形地力量压倒在地。
那人又道:「但我从孔雀腹中出,伤孔雀如伤我母。」
那人抬手,一团金光将孔雀笼罩住,缓缓升起。孔雀渐渐恢复成小女孩的模样,同时背上的伤口也逐渐愈合,恢复到看不出一点伤痕。
「故此留她在灵山会上,封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不生不灭,不垢不净,永伴清灯黄卷。」
眨眨眼,她在光球中逐渐坐起,惊恐地扑光球壁上,朱雀在外面看着她,眼光正对着自己。
那人的话她虽然只听了一半,但从这情势看,很明显对方指的是自己。什么「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说的好听!不就是要她当尼姑吗?!
「朱雀彤,朱雀彤!这是你早就设计好的对不对?!」她敲打着光球球壁,「你这奸佞小人居然陷害我当尼姑!我不会放过你的!你不得好死!尸骨无存!!」
托起光球,那人驾起祥云缓缓离去。我以甚般苦,遍现三界。根本性原,毕竟寂灭。同虚空相,一无所有。
压制着朱雀的力量消失了,但是他依旧伏在地上。
这样也好,被那个人带走,就可以远离即将发生的变乱。任何事都不能伤害到她了……
狂风暴雨中的落叶终于有了安全的栖身之所。

奔丧中的白龙天虹突然得到报告,说精卫女娃失踪了。顾不得父亲刚刚过世,天虹穿着孝服就带上大队的兵士出去寻找。
天虹焦急不已。
精卫身上带着他的擒心锁,如果发生了危险,就会感应到。以往,她一直在他身边,从来不曾远离,也不曾发生过什么危险。有的时候会有尖叫传来,等他急忙赶去一看,却不过是因为被毛毛虫之类的东西吓到了而已。擒心锁的力量就在于一个「心」字。戴上了它就等于是拴在「心」上的一根绳子,既能牢牢绑住,也能将各种感情的波动传送过来。所以天虹一直很放心,反正如果有危险,擒心锁也一定会通知他的。
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精卫女娃的意识并不清晰。正如一个梦游中的人明明正朝火堆走去,却并不能意识到危险,也就无所谓恐惧不恐惧。如果她的感情不发生波动,那天虹也就不会感应到那危险。

他尝试着感应,只有一片空白。无论他怎么呼叫,也得不到一点响应。把每个可能的地方都找遍了,依然没有精卫的踪迹。
究竟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找不到呢?!

神啊!请保佑她平安!千万不要让她出事!
由于施加结界者的死亡,原来坚固无比的巨大水幕一下子就崩溃了,被封锁了整整七年的披香殿终于重见天日。
天寒在披香殿内找到了全身沐浴在夜明珠光辉中的凤凰。他呆呆地看着许久未见的人儿,竟然忘记了要赶紧带他出去。
凤凰靠坐着,垂着头,半开半阖的眼睑,散发着沈静恬然的气质。在黑暗中封闭了七年,竟然一点也没有憔悴。天寒伸手,轻轻顺过他耳前的金色长发。七百年了,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垂髫少年,父亲也已仙逝,而凤凰却依然与七百年前初见时完全一样。神族的寿命算是很长了,可是仍然逃不过生老病死,惟有凤凰,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也许被囚禁太久了吧,此时的凤凰美则美焉,却呆坐着像个没有灵魂的娃娃,没有丝毫生气。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来,天寒凝神仔细查看,赫然发现:面前的这个躯体不过是个空壳子!是具仅仅只有呼吸的行尸走肉,内里并没有灵魂存在!
凤凰的灵魂哪里去了?!天寒又惊又喜,呼吸不禁急促起来:那些文献上的记载并没有欺骗他!

雪山上,伏着的朱雀站起来,回头瞄一眼白虎,孔雀的事既已解决,朱雀这个时候又想起自己是为了什么而追出来的。白虎被他一瞪,也醒过神来,看朱雀的眼神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不等朱雀开口,就要逃跑,可惜被一把拉住。
「我又不会吃了你,跑什么?!」朱雀生气了,一把拧住白虎的圆耳朵,「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问就问吧,君子动口不动手。」白虎龇牙咧嘴中。
「你说『我就是凤凰』,那是怎么回事?」
「啊?我有这么说过吗?什么时候说的?时间?地点?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啊?」
朱雀大怒,揪着白虎的耳朵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开始吼:「你是脑子进水了还是真的退化成猫咪了?!」开始摇晃虎头,「不要以为装傻可以糊弄过去!」
既然跑不掉,白虎决定装傻到底。
刚才就是因为一时激动而说漏了嘴,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再克制不住了!一定要忍住!就是把嘴撕烂了也不能说!骂也没关系,打也没关系,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嘛!!想我兽族,哪家夫妻亲热的时候不是打架打个半死?越打感情越嘛!!啊!彤那软绵绵的小拳头落在我身上……
嘶!白虎吸口水中。
白虎一副想入非非的模样让朱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认真检讨自己是不是下手真的太轻,于是凝聚力量准备给予重击。
这个时候,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拉动了朱雀,一下就使他扑倒在雪地中,被倒拖出丈余远。白虎吃了一惊,从遐想中回过神,急忙就想去拉他。
「不用紧张!是天寒在叫我!」
朱雀叫道。虽然被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就定下神来,明白到是怎么回事:自己是偷跑出来的,而且为了孔雀的事情又拖了很久,天寒一定是发现自己不在了,于是通过戴在朱雀手上的擒心锁来呼唤。拉力只是这么一下,接着就安静了。但也不保证会因为等得不耐烦而强制把他拉走。
他得赶快回去,否则会不好解释为什么出来这么久。
「我得走了!这算便宜你了!」朱雀跃到空中,「下一定要你给我好好解释清楚!」
一道红光向着天宫而来。
穿过南天门后,朱雀看到了无数的丧幡,纸钱如同雪般在半空中飞着,每个人都穿上了丧服。有点讶异,随即了然,除了那个人以外,没有谁的丧礼可以这么有这么大的排场。
对天帝的逝去,朱雀并不感到悲伤,天帝常俊早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死是迟早的事,他只是想着:先前常俊曾经带他进入过披香殿,并对他说一旦自己死了,这水幕结界就永远也解不开了,凤凰将为他陪葬,现在天帝死了,那凤凰……
一边想着,一边被引领到祥隆宫。

「你终于回来了。」
看到朱雀的出现,天寒掩不住的一脸笑意,快步迎上去,拉着他就往里走。
「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朱雀正疑惑间,已被带入了内室,眼前赫然一亮,耳中仿佛听到了若有若无的音乐声。一名金发美人躺靠在座中,即使不言不语也不动,依然能看到光芒的碎屑在他身上闪耀。
「族长……」
看到许久不见的凤凰,突如其来的冲击让朱雀有点发晕。常俊果然骗了自己,说什么他一死结界就解不开了,结果原来是施术者一死就崩溃了,凤凰也就被带了出来。天寒就是为了这个而高兴,就是为了这个才催促自己赶快回来……
「父亲他阳寿已尽,已然逝去。因为如此,我们才有再相见的机会,我很高兴。虽然为人子者有点不该,但我不想隐瞒自己的心情。」天寒扶着朱雀的肩膀,将他带到凤凰近前。
没去注意天寒究竟在说什么,朱雀只是看着近在眼前的凤凰。自从上一见面已经有两年了,凤凰还是和上见到时一样,毫无生气。
「族长怎么了?」
其实他想问的是:为什么带我来看?我知道凤凰出来了你很高兴,可是不用特地叫我看啊!何必特地让我来看你们的卿卿我我,难道还想要我笑着祝福你们不成?
「还没有发现吗?」
天寒叹道。
发现什么?朱雀仰头去看天寒,那金色的眼睛中写满了无奈,仿佛正看着因逃学被抓到还死不承认的孩童。
天寒伸住食指,在朱雀额头上轻轻一点:「你,就是凤凰啊。」

仿佛一个炸雷在朱雀脑中炸开。
天寒在讲什么?为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懂?翻来覆去只听见「凤凰」「朱雀」「朱雀」「凤凰」……天寒想究竟说什么?是在把他们两个做比较吗?……
为什么,为什么,天寒一向是如此的温柔又体贴,从来不会故意做出伤害别人的事,如果不慎做了,也一定会自责好久,但是为何今天却说着如此残酷的话语?
从天寒的话语中他了解到,原来天寒认为凤凰之所以成为空壳子,是因为灵魂离开了肉体,而那离开的灵魂就是他朱雀!因为凤凰是天地间的唯一,没有第二个,而「朱雀」就是凤凰的别名。
原来如此,白虎一时脱口而出的「你就是凤凰」就是这个意思。
朱雀的惊愕在天寒的眼中成了迷惘。
就像一个迷失了的灵魂,突然被告知他由那里来又该往哪里去一样,最初的恐惧是必然的,但是只要好好的抚慰,一切都将回到正规。
「我知道我父亲的行为让你非常厌恶,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你也只有逃避一途。」天寒握住朱雀的手,「但是现在父亲他已经故去,恐怖的根源已经消失了。你不再需要害怕,不再需要恐慌,现在已经没有人会来伤害你了。」
朱雀猛地抽回自己的手。
「你在和谁说话?在你的眼中,我是谁?!」
「彤,我知道这也许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我问你认为我是谁?!」朱雀大声打断天寒,「在你的眼中,我是谁?是凤凰?还是朱雀?」
「你就是凤凰啊。」天寒觉得他问得奇怪,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人,朱雀就是凤凰,凤凰就是朱雀,不过只是一个称呼的区别罢了。
「我问……我是谁?」
朱雀的身体开始摇晃。「难道说……你从来到没有把我当做个一个独立的人看待?」

「彤……」
看在着朱雀的反应,天寒意识到自己恐怕真的伤害到他了。挑拣着字眼,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彤,你站在这里,任何人都看的到,也摸的到,谁也无法否认你存在的事实。可是你也要明白,你的灵魂来自凤凰。为了逃避我父亲,丹莹他将自身全部的灵魂都转移到了你身上,因为你就是他……」
这些都是天寒自己推理出来的。虽然他并不知道凤凰是如何制造出「朱雀」这个个体,也不知道凤凰是如何让自己的灵魂完全过渡到朱雀身上,但是丹莹的躯体成了空壳子是事实,也是凤凰的朱雀的存在也是事实,那么这就是唯一讲的通的解释。虽然这是高难度的法术,但是依照凤凰的灵力,要这么做也不是不可能。
朱雀觉得脚下好软,双腿似乎无法支撑全身的重量。他知道天寒的心里只有凤凰,对自己的温柔不过是习惯使然。每每他都这么不断地提醒着自己,好使自己不会沈溺在眼前似乎的幸福中而忘记了必须要做的事,可是他又忍不住想要相信,天寒其实是喜欢他的。凤凰不在,此时天寒眼中看着的只有自己。
一直以来他就知道凤凰是很大的因素,可没想到这因素大到这样的地步:天寒一脸理所当然地告诉他,你就是凤凰。
他看的根本就不是他朱雀!
为什么要这样明确的告诉他?为什么不让他继续把梦做下去?何必他我这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自欺欺人呢?
「……然后呢?」朱雀抬头,望着天寒,「突然告诉我这些,不会只是一时兴起吧?」
天寒吸一口气,仿佛在下了很大的决心,过了一会才说:「灵魂如果从身体离开过久,身体就会衰竭而死。」
「你是想说,要让灵魂归位?」
「是的。」
「别开玩笑了!」朱雀大叫,「什么我就是凤凰!是他分离出来的一部分!我才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他快速后退拉开自己和天寒之间的距离,「我是朱雀!只是朱雀彤!不是其它任何人!」
说着,他转身就要跑,天寒急忙赶上去,展开手臂一下揽住朱雀的腰,将他拉进自己怀中。
「放开我!」朱雀挣扎着。
「彤!让丹莹的灵魂回到他的本体吧!」天寒努力想要将他带到凤凰身边,「幽体脱离如果太久的话,会发生危险的。丹莹他已经于这种状况七年了,身体已经非常衰弱,如果不赶快,他会死的!」
「胡说!他是不老不死的凤凰,是绝对死不了的!」朱雀踢打着天寒,但是他和对方的体格相差的太多了,这种程度的挣扎根本无济于事。
「难道你要让自己的本体一直在这半死不活的状态中吗?」天寒将朱雀抗到了凤凰面前,一下将他按在凤凰的座位旁边。「回到丹莹的身体中吧,那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凤凰』才是你真正的身份。」
「我是朱雀!才不要当什么『凤凰』!」朱雀推拒着压着自己的天寒,想要逃走。
「我知道拥有更多的承认不是你向来的愿望吗?」
朱雀一惊:原来天寒知道。他一直以为他不知道。结果原来他知道。
「回到本体,你就是凤凰了!凤凰是飞禽之长,是飞禽一族永远的帝王,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受万世景仰,拥有无上荣光!」
「我不稀罕!」
啪――!
朱雀一巴掌将天寒的脸打的歪到了一边。
天寒被打蒙了,他不明白,真的一点也不明白。
七年前,被抽筋的应龙以及被杀的九只金乌,下手的是谁他早就已经调查出来了,只不过被他压了下来,没有公开而已。为的,就是保护丹莹疼爱的朱雀彤。同时他也早就注意到了朱雀一直希望能出人头地,那仿佛燃烧着火焰的丹凤眼早就泄露了一切。也因此,他不断护着他。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惟有把这想要保护他的欲望归结到对凤凰的一片痴心上。
现在,凤凰从披香殿的结界中出来了,只要再让那离开的灵魂归来,丹莹便会再出现。同时,彤也应该因得到地位而满足才是,但为何彤却看起来那么不愿意呢?
「我,一点,也不,稀罕。」朱雀一个字一个字说着,靛色的眼睛瞪着天寒,眼眶红了,泪水从眼角滚出,啪嗒啪嗒落到座垫上。
「我的,名字,是,彤。我的,种族,是,朱雀。我,在这里,活着,呼吸,思考,会动,会跑,会说话,会哭,会笑。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属。」

为什么不看看我?为什么要把我当成另外一个人?还竟然是如此地理所当然。
什么凤凰的灵魂,什么本体,什么归位。别说他根本就不懂要怎么让灵魂从身体中脱离并进入另一个身体的法术,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去做。因为那样他就不再是自己了。
天寒心中阵阵发慌:彤为什么看起来是如此的哀伤?莫非自己真的做错了?可是,凤凰的灵魂如果不回来的话,他就会永远是个活死人……
正当他乱成一片的时候,朱雀用飞快地动作将左手小指放入口中,猛地背过身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闯进了他的耳朵,同时身下的娇小躯体剧烈颤抖了起来。
冷汗突地爬满了天寒的额与背。莫非?不会吧!
朱雀缓缓转过身来,从口唇一直流淌到下巴的鲜血触目惊心。左手从口上离开的时候,那小指齐根而断,不见踪影,红色的液体从断口咕嘟嘟地往外冒。
吐地一声,朱雀从口中吐出了一个物体,唾到了天寒的脸上。那东西打到天寒的脸后滚下来,赫然是一根小指,根上套着一个金色的指环,细密的纹闪着诡异的光芒。
「……这个,还给你……」
朱雀从呆然的天寒身下爬出来,捂着滴血的伤口,向外缓缓步去。肉烧焦的味道飘进天寒的鼻子里,唤回了天寒的意识,那是朱雀在用高热让伤口止血。
「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就和你的凤凰一起走阳关道吧,」

好大的风,吹在脸上好像砂纸在刮似的。
天虹睁大眼睛四搜索着,终于发现了目标。一名黑发少女立在悬崖边缘,在强风中摇摇欲坠。她怎么会站在那种地方,实在太危险了!
「女娃!小心!」
天虹飞奔而去。
少女在海风中摇晃着,竟然还在往前走,脚下的岩石啪啦啪啦地粉碎。突然少女身型一晃,眼看就往崖下倒。天虹大惊,猛然发力,纵身一跳,去抱她的腰。
手穿过了少女的腰,天虹看着自己穿过了少女的身体。眼看就要倒下的少女依然留在悬崖上,而自己却以飞快的速度在下坠……
原来只是幻影,不是她。在失去意识前,天虹庆幸着……

将精卫引领至内室休息后,翼宿来到了囚室,看着被缚龙索绑成麻状的银发男子。
精卫女娃心智迷失,只一个面人就被引了出来,于是他们留下踪迹让白龙天虹来寻。虽然手段是卑鄙了一点,但回想起来还真觉得有点不敢相信。白龙天虹虽然坠崖受重伤,但竟然为了精卫女娃而甘心受缚。
律出的这个主意竟然真的成功了。
翼宿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你放心,我会让这个男人得到报应的。」
「如果能让女娃平安的话,就算你要我的命也没关系!」
真是让人「感动」啊!翼宿嗤之以鼻。你这中山狼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装情圣?如果不是因为你,大鹏宇风也不会死!
想一想,那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被封在石化之术中过了七百年,还要再加上之前的四百年……恍然一梦,竟然已经过去一千一百多年了。

神木梧桐,当头一轮明月高照,清光皎洁,玉宇沈。正是那:楼头初鼓人烟静,野浦渔舟火灭时。
一把被推跌在墙角,由于是在地毯范围之外,所以生疼生疼地。翼宿挣扎着撑起身子,站在他面前的女子只穿着单衣,曲线毕露。在女子的背后,榻上纱幔低垂,沈睡的人影依稀可辩。
女子蹲下,用力将翼宿按倒,并捂住了他的嘴。
「嘘――安静。」石青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我需要你的帮助。」
帮助?今天是青凰羽盈和朱雀子绯的洞房烛夜,并没有任何异状,却为何突然将在外面站岗的他唤进这新房?要做什么?
正疑惑间,对方竟然开始解他的腰带,动作飞快。手伸了进来,撩拨着他,熟练并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呻吟被封锁在喉咙里,不许泄露出一点。对方稍稍起身,一足跨过他的身体,扶住他的炽热,没等翼宿反应过来,就坐了下去。
「唔……」
凤凰伏在他身上,微微颤抖着,却丝毫没放松对他的压制。
看着近在咫尺的绝世容颜,翼宿丝毫没有欣赏的兴致: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今天不是你和子绯大人大婚的日子吗?就算要另寻新欢,也不应该在新婚之夜吧!这样要让子绯大人情何以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黑暗中,凤凰对他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我也是没有办法。」
凤凰生下了两个孩子,雄的孔雀明和雌的大鹏宇风。小孩子活力充沛地跑来跑去。朱雀会带着人出去狩猎,用龙族的血肉来满足孩子们无底洞般的胃口。看着朱雀的背影,翼宿有时候会想,子绯大人知道吗?什么时候会知道呢?
想要说出来的冲动不止一,可都在目睹朱雀追打接凤凰绣球的人后失去了勇气。不是因为惧怕挨揍甚至被杀,而是因为有的时候,谎言比真实更好。
「为什么不消除我的记忆?那样不就可以永远保守这个秘密了吗?」
翼宿如此询问,凤凰掩口微笑,只是不答。
当宇风的尸体被挂在旗杆上出现的时候,朱雀当时的表情让翼宿几乎以为他已经疯狂了,这才忽然明白到凤凰的用心:他是希望有两个父亲来保护孩子。

朱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这里,仿佛梦游一般,完全凭着下意识移动着身体。这个时候偏偏有人向他禀报,说翼宿把白龙天虹抓了回来。
天虹?朱雀模模糊糊地找出与这个名字相对应的脸。就是那个有七十八个侧室、表面上玩世不恭,实际上却是天寒最有力的支持者的风流子弟啊。除掉了他,就等于砍掉了天寒的左膀右臂。翼宿的动作还真快。
唉……就去看看吧。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既然已经决定不在回头,就必须在天寒做好准备前先下手。

哗啦――
冷水突如其来地迎头浇下,被缚龙索绑在木桩上天虹一激灵,从昏迷中清醒过来。通彻心扉的疼痛,从右胸蔓延至全身。
「醒醒。」
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接着下巴被捏住,迫使他抬起头来,只见一个男人隐约的影像。视线还很模糊,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天虹努力凝聚意识回想,终于明白到自己的境。
「女娃……女娃她没事吧……」
「她好的很。」
「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好了,女娃的脑子不清楚,放她走吧。」
「哼,与其关心女人,不如多关心铱下你自己。」

翼宿在天虹的胸口上轻轻一拍,天虹身体猛地一缩,痛苦的神情浮上来。肋骨伤的不轻。
「如果你要的是我的命,就尽管拿去吧,只要你放过女――」
「老是女娃女娃,难道对你来说,只有她是女人,其它女孩就什么都不是了吗?如果你真的是爱精卫女娃一个,为何还要招惹其它女孩?为何还要束缚住七十八名女子的一生?!」
「我可从没有为难过她们。」
「说的好听!据我说知,就在不久前就有一名名叫兰儿的女子被你遗弃了,就因为她怀上了你孩子!」
「那不是我的孩子!她是个荡妇!」天虹大叫。
「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一个服侍了自己那么久的女人?!」
被这么一问,天虹哑了口,只是咬了牙关,恨恨地瞪着翼宿。
见天虹不答,翼宿认为他是回答不出来,骂道:「没想到你不单没节操,居然还是会赖帐的混蛋男人!」
「你把我抓来,难道就是特地要讨论我的闺房私事吗?」天虹突然笑了。从刚才的问答中,天虹觉出对方话里有话:「莫非我的哪个妾是你的心上人?如果你想带她走就带她走吧,反正我有七十八个,少一个多一个都无所谓――」
话没有说完,下巴上就挨了一拳。
翼宿被天虹那完全不在乎的态度气得浑身发抖:「龙族的男人妻妾成群。在你们眼中,女人不过衣服一件,随手就可以丢弃!」
飞禽一族是女尊男卑的母系社会,女性的地位就如同父系社会中的男性一般。如果说龙族信黝的是男权主义,那飞禽一族便是女权主义者。
朱雀停步侧耳倾听,身后的兵士也不敢出声。从囚室中传出的动静似乎不是在为正事考问,而是在为别的事争论。翼宿十三郎那个家伙,原来早已心有所属啊,难怪会被连续休掉十三。而且看来他的心上人和天虹这个出名的风流浪子有关系……
「你可还记得七百年前来到你们龙族当人质的那个女孩?」
「啊?谁?」
「大鹏宇风!」
「啊?」天虹摆出思索状,然后仿佛恍然大悟一般,「你说的是他啊!原来?竟然是女的吗?!」
飞禽一族两性的外表相对他族来说是颠倒的,雄性外表匀称华丽,而雌性外表圆短朴素。大鹏宇风是雌性,外表与几乎是凤凰翻版的孔雀明可说是两个极端。于是在外族人眼中看来,大鹏宇风几乎没有女性魅力可言。
「你少给我装蒜!」
「莫非她就是你的心上人?不错不错,你们合适的很呐,郎才女貌,绝配绝配。」
「住口!」翼宿大喝一声,一把揪住天虹胸口的衣服。受伤的肋骨受到震动,剧痛让天虹几乎无法呼吸。「我不许你侮辱她!」
「哎呀?难道你只是单相思?好可怜哦!」
「够了!我只问你,既然你们彼此有意,为何还不专心一意?!你看看,他是拼命为你说着好话。」
翼宿唰地抖开了一封信,凑到天虹面前。发信人是大鹏宇风,写的都是说自己在龙族中过的有多么好,多么顺心,大家对自己都很照顾,尤其是白龙天虹,会和自己一起玩风筝,到人界去游荡恶作剧,在天冷的时候还会为自己添衣等等等等……
「依照我对你们龙族的了解,这信的可信度实在不怎么样,也许都是为了让我们安心而编造出来的谎话,可是她一再地提到你的名字,并强调和你在一起有多快乐。如果不是真有其事,是无法编织出这些细节的!可以说,你是她在人质生涯中唯一的快乐源泉!」
信被抖的哗哗响。
「她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女孩,为了让家人安心而说着善意的谎言!这样的女孩却被溺死了!大鹏金翅鸟,垂翼若天蓬,水击三千里,搏扶摇而上者九万里,什么人能如此轻易地将其至于死地?」
翼宿凑到天虹近前,狠狠盯着他。
「我女儿究竟做错了什么,竟然要被自己爱的男人害死?!」

「原来你是她的老爹啊!难怪!」天虹一副了然的模样,丝毫不为翼宿所动,似乎对这种情势已经见怪不怪了。只见天虹诧异地眨眨眼:「可是我记得,大鹏宇风和孔雀明都是凤凰和正室朱雀子绯的子女,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孩子了?」
「嗦!这和你没有关系!」翼宿白了脸。
「是哦,那是你的家务事,和我是没有任何关系。」天虹金色的眼瞳往囚室门方向瞄去,「不过,外面的人大概不会这么想了吧。」
外面有人?自己明明把守卫都谴开了,也不许任何人靠近。朱雀七星其它六人都有事在忙,来的自然不会是他们。是谁竟然敢违反命令?但是天虹又不像是在说谎,说这种谎言骗自己回头对他并没有任何好。
翼宿回头。
牢门的木头一根根竖着,彼此间留下巴掌宽的空隙。红发少年站在那里,身影被牢门切割成一块一块。
灰白一片。
冷汗,爬满了翼宿全身。彤大人什么时候来的?在后面站了多就?听到了多少?但是红发少年神情木然,完全看不出在想什么。翼宿知道应该立即若无其事地上前请安,拼着那万分之一的几率想办法蒙混过去,可是一种近乎麻痹的感觉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任何一部分。他抬不起手,迈不开步,说不出话。正因为未知,所以恐怖。
就在翼宿被莫名的恐怖淹没的时候,朱雀转身走了,没说一句话。
朱雀按住心口,方才翼宿和天虹对话重要部分他听的一清二楚。原本已然不甚明了的头脑更加混乱。
明不是他的孩子,宇风也不是他的孩子,那是凤凰和翼宿的产物,而不是他的。可是凤凰让所有人都相信明和宇风是他朱雀的孩子,不但骗了他,也骗了所有人。一直到死,朱雀子绯都蒙在鼓里К像个傻瓜似的被耍得团团转。
原来过去所相信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什么又是真实的呢?自己明明就站在这里,为何却没有丝毫的现实感?朱雀仿佛看到无数根手指指着自己,无数张嘴在叫着:你是假的!是个冒牌货!
当凤凰丢下那张休书坐上轿离去,当天寒宣布迎娶利金郡主,他以为那已经是世界上最残酷的画面和声音了,现在他才发现那些其实根本不值一提。没有了「未来」,至少还有「过去」,可是现在,连「过去」也被夺走了。
为什么要骗他?既然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为什么要假装是他的骨肉?为什么不大方地宣布孩子的亲生父亲其实是翼宿十三郎,难道还怕他会无法忍受而存心报复不成?凤凰应该知道,他的反应也许会比较大,但他根本就不会真正做出伤害自己兄弟的事。
唯一的解释就是天寒的论调:朱雀就是凤凰,凤凰朱雀本是一人。众所周知,凤凰一得交合之气就会受孕,但同一个体之间又怎么可能生下孩儿呢?如果没有孩子,势必会让朱雀的行为能力受到质疑,于是为了完美地塑造出「朱雀」这个独立的完整个体,惟有移接木。
为让本不存在的人完美地存在,凤凰欺骗了所有人。
朱雀突然仰天狂笑:好大的骗局!真是好大的骗局啊!
凤凰究竟当他是什么?从炎之枪接收过来的记忆中,朱雀子绯从小就呆在青凰羽盈的身边,凤凰不许他叫自己义父义母族长或别的什么。为什么?因为你是我将来的夫君啊,凤凰笑得羞涩。
骗人!我是你的,你却不是我的!
朱雀仿佛回到了七百年前的那个中秋前夜,摇曳的烛火中凤凰美丽依旧,说出的话却是那样残酷无情。
『我可以为他生儿育女,你呢?你凭什么和我争?』『「我会给你一纸休书。从此以后,各自婚嫁,两不相干。」
子绯死了,对他来说不过是早已逝去的过往。他一又一地告诉自己:朱雀子绯早在七百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朱雀彤,是一个全新的生命,即使继承了子绯的记忆,即使外表完全一样,也是不同的个体,不可以被过去束缚住。无法摆脱过去,就不能开创未来。而且这四百年来凤凰对自己也是疼爱有加,无论那是不是出于内疚或者别的什么,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中,他从来都没有过记恨的念头,即使接收了子绯的记忆也一样。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有一天能独当一面,不用老是躲在别人的羽翼下。
他今日才看清自己想法有多么可笑,没人期望朱雀明理又强硬,没人期望朱雀可以与凤凰并驾齐驱,没人期望朱雀是伟男子大丈夫,他们要的只是一个有分量的陪衬、一个识大体的工具、一个可以换得利益的礼物。只有他一个人在傻乎乎地做着根本没用的事。
朱雀突然想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刹那转念,他冷笑:飞禽之长,凤凰,仁智禽,至仁至智的万圣之圣、万尊之尊,你不要怪我忘恩负义,谁叫你把我肆意玩弄在股掌之间。天寒,青龙,不要怪我心狠,谁叫你明明对我无意却从不明白表示,到了最后才给我致命一击。你们狠,难道我就不会狠么?
翼宿在忐忑中接到了立即整军准备进攻的命令,他原本以为朱雀在那样重大的打击后就算不会崩溃,至少也需要几天的恢复时间。虽然他们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好多年,现在立即起兵并不是问题,但朱雀真的是在头脑清醒的状态下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吗?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朱雀呵呵一笑:「你放心,我清醒的很。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了。」
翼宿接令而去,白虎凑了过来。白色的大猫在朱雀身上磨蹭着,厚实粗糙的舌头添上朱雀的脸。
「你不问我为什么突然下定决心吗?」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猜的出来。」白虎轻吻朱雀失去小指的左手。

朱雀惨然一笑:「自以为是的家伙。你明明知道却不告诉我。」
「我是怕你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才瞒着。」白虎知道他前后两句话分别指的是什么,故意装没听见前面一句,「也许对你来说我是个让人难以忍受的粗人,是为了飞禽一族才不得不接受我,可是我要告诉你:彤,无论你是朱雀还是凤凰,是至尊还是奴才,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
我不在乎那些无意义的名位,我只要你……向着我,记着我。」
最后的停顿,是因为他原本想说「心甘情愿做我的人」,但怕朱雀发怒,在话出口前紧急拉回修改。这一下转的实在是生硬,依照对白虎一贯用下本身思考的习性,朱雀自然是听出来了,扑哧一笑。
转身从墙上取下装饰华美的剑,抽出,锋芒闪亮。朱雀拔下发簪,鲜红的发丝落下来,披了一肩一背。白虎正看得发痴,却见朱雀握住长发,横过剑身来到颈后,往上一挥。长发断了。
朱雀手一松,鲜红的断发掉到了地上。
「这样,就不合龙族的体统了。」
听见朱雀这么说,白虎将视线从地上的断发转移到朱雀脸上。短发覆额的朱雀让白虎仿佛回到了七年前的初见,朱雀顶着一头不合龙族礼法的齐额短发来到了朝堂,那个时候他可真是吃惊不小,还以为除了自己以外没人敢公然表示对龙族的不满。老实说,当时的敌视态度有很大一部分是由于这个小家子气的原因。现在一想,真是汗颜。说真的,虽然长发的彤妩媚非常,但短发的彤更有神韵。神采奕奕,英姿飒爽,充满肃杀之气!
是因为即将起兵的缘故吗?白虎从朱雀身上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气。这杀气是对龙族,还是……?
誓师大会,战旗飘舞,飞禽一族与兽族的大军准备就绪,只待令发。
「龙族无道,奴役我族人,囚禁我族之长。每每想起族长恩遇,更是夜夜难眠,寝食难安,我想众将士和我都是一样的心情,这七百年来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今天我们终于等到了!」
朱雀顿了顿,突然抬高嗓门:「血债要用血来偿!」
底下一片欢腾,有人带头叫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原本排成一排的朱雀七星成员往左右让开,一名被绑主旗底座上银发男子出现了。
天虹下巴抬的高高的,毫无惧色,只有仿佛在看丧家之犬狂吠的鄙夷。忽然他看见了她――
他的妻子。精卫女娃在丫鬟的牵引下走上台来,晶亮的黑眼睛中除了憎恨还是憎恨。
她甩开丫鬟的手,忽地冲上来。巨痛从天虹胸口传开。低头看,精卫手中握着一支发簪,地刺进了他的胸口,猛力拔出,血喷射而出。握着发簪的精卫往后退,天虹觉得那染着自己鲜血的发簪是如此熟悉。
「让你的刀饮这龙族的血,让你的剑啃这龙族的肉!以此为誓,杀尽龙族!」白虎用他的大嗓门吼起来,「我军必胜!!」
「救出凤凰,杀尽龙族!」
在欢呼声中飞禽族与兽族依上前,每人在天虹身上砍一刀,先是朱雀和白虎,然后朱雀七星玄鸟鬼宿,青鸟星宿,丹鸟柳宿,黄鹰翼宿,祝鸠张宿,雕鹰井宿,爽鸠轸宿,跟着是白虎七星豺狼奎宿,黑豹娄宿,饕餮胃宿,猱狮昴宿,白狐毕宿,金C觜宿,伏獬参宿,最后是各校尉,各队长……
最后,底座上只剩下了一副不成型的骸骨,骨肉脱离,血肉模糊,惟有一双金色的眼睛,望着精卫。自始至终,天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一头白色巨虎出现在朱雀面前。上来吧,碧绿的眼睛无声地说着。朱雀略微迟疑后,便跳上了白虎背,抓住浓密的虎毛,长枪一指:「出发!」
战旗飘舞,尘烟滚滚,飞禽与走兽的联军依而动,秩序井然,遮天蔽日。
黑发黑眼的少女丝毫没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只是睁大着眼睛看着绑在底座上的尸骸,一眨不眨。
抬起左手,小指上那金色的指环已然失去了光泽,一碰,便成为了灰烬,随风而去。抬起右手,满是鲜血的掌中发簪仍在。
「这支发簪,是你送给我的。你说,等我及笄的时候就可以用了。可是!」忽地哽咽起来,「精卫这种鸟本是亡魂所化,已死之人又怎么可能继续成长呢?」
右手举高,簪尖对着自己的咽喉,猛然落下!
在丫鬟的尖叫中,黑发少女缓缓软倒……

天很蓝,风很大,夏季灿烂的阳光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牛羊在树下嚼着草,他躺在树阴中草地上,嘴里咬着草哼着歌谣。她脱下鞋子,赤脚踩进清澈的溪水,激起朵朵水。
天很阴,雨很大,杨柳新枝泛着嫩黄。行人在奔跑,只想快点回家。他顶着书本,踩着水洼,躲到了一屋檐下。一顶油纸伞哗地撑开,伞下的胭脂红唇抿着笑。来,有了这个你就能回家。
雾雨在下。
朱雀猛回头。
「怎么了?」白虎问道。
「不,没什么。」
朱雀回答。身后除了数十万军队,其它什么都没有。
已经决定了,这绝对不退让。飞禽之长,凤凰,仁智禽,至仁至智的万圣之圣、万尊之尊,我来了,不过不是为了救你,而是要把你埋葬!

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浪笑敖,中心是悼。
终风且霾,惠然肯来,莫往莫来,悠悠我思。
终风且耍不日有耍寤言不寐,愿言则嚏。
似湟酰虺虺其雷,寤言不寐,愿言则怀。
――【诗经?国风?邶风】 ○终风

第二十章
天宫烧起来了。
那片天空曾经是那么地晴朗,没有飓风,没有暴雨,自然没有冲天火焰。但是那天天宫的人们却发现,太阳神车离开了原本的轨道,出现在他们头顶上,那巨大的热量似乎要把他们体内每一滴水分都吸干。
巨大的兽身人面有翼兽,原本只在噩梦中才见过,现在却活生生地出面在你眼前。明明是猛兽的身子,本来应该是脖子的地方却是人的上身,如雷的吼叫从满是利齿的口中发出,巨大的羽翼展开,足有十五丈,四肢粗壮,爪子一挥,便使岗岩的地砖粉碎。
使用朱雀的血作为催化剂,施以古老的禁术,让兽族与飞禽族士兵融合,得到两者的能力,成为兽身人面有翼兽,这样即使是没有任何能力的普通野兽也能得到最大限度的利用,成为一大有力武器。
继作为开路先锋的兽身人面有翼兽后,大量的联合军涌进来了。
白虎驮着朱雀一马当先,尽显锋芒的朱雀七星紧随其后,并按计划往不同地点撕开突破口,较坚厚的白虎七星则负责将那撕开的口子扩大,破坏殚尽。只要攻陷天宫,便是抽掉了各地龙族心理上最大支柱,所以,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更没有和谈的余地。
太阳神车上架起了一个大锅,太阳真火煮着一锅海水。天寒心惊不已,很明显,那太阳神车上的大锅正是早已失传的神器――煮海锅,是对付龙族最有利的法宝,只在传说中出现的东西想不到会在今天现身!
随着那锅海水的沸腾,地上的大海也开始变化了,海水温度不断上升,咕嘟咕嘟泛着气泡。
煮海锅不是一下子就把海水煮沸腾,而是慢慢地、一点点地加热,让人舒服的几乎想睡觉,于是等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没有逃走的力气了。大批大批的鱼翻着肚子、虾蟹红着身体漂浮上海面。
兽族与飞禽的联合军如闪电一般突然出现,将天宫围了个水泄不通,也许在整体实力上,即使兽族和飞禽族联合起来,现在仍然比不上盛的龙族,但在一点上集中力量是可怕的,再加上侍从作乱,天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龙族军制分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军,氐、房、心、尾、箕五军交错驻扎在各地好对当地进行压制,天寒自己的亲兵亢军为了避嫌一直驻扎在东海中,只有天帝的亲兵――角军担当着天宫的保卫工作。就算立即召集龙族在各地的军队,在敌人的重拳出击下,天宫能不能坚持到他们赶来还是个问题。而且因为那煮海锅,驻扎在海中的龙族军队恐怕已经全军覆没。
宫女们像没头苍蝇一般到乱撞,有的还抱着细软,却无法找到一个安全的避难场所。因为原本和她们一起服侍主子的侍从们拿起了武器,指向这些曾经的异族姐妹。在天宫中服侍的侍从八成以上是飞禽一族。那些正准备御敌的侍卫禁军们被从后面捅了一刀,回头看时,却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如何想得到,那些美丽娇弱的瓶会突然仿佛变了个模样。
不理会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睛,个子娇小的画眉们往另一奔去。由于飞禽一族自古以来女尊男卑的习俗,许多鸟类在殖的过程中养成了强烈的排他性,画眉鸟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正是因为这种排他性,使画眉雄性十分好斗,性烈难服。画眉没有猛禽的特征,龙族都被画眉的纤细外表欺骗了,只将他们作为宠物饲养,却不知道他们更是一种斗鸟,就连鸣叫也比其它鸣禽显得磅礴、威武雄壮。

太子妃――曾经的利金郡主避开企图袭击自己的侍从,还击,内心乱成一团,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一个小女孩坐在尸体堆中哭泣,叫着:「你们这些坏人!杀了姐姐,我一定会为她们报仇的!」
那景象与七百年前重迭在了一起。利金别过头,不忍再看。
为何要滥杀无辜?七百年的苦难难道还不够成为教训吗?为何要让别人落到和自己一样的下场才能取得平衡?
错了!他们是在讨还公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罪人总要为自己犯下的罪过付出代价。否则那些受害者的灵魂如何能安息?
可是那些被杀的人是无辜的!有罪的只是一小部分,不应该连累他们的家人、朋友和后代子孙。
那么七百年前死去的人又何尝不是无辜?七百年中受尽欺辱的人又何尝不是无辜?谁来补偿他们?
冤冤相报何时了,冤冤相报何时了?!
说的真好听!你不也是罪人吗?为了个人自以为是的正义,竟然陷害自己的亲生父亲!你以为自己是谁?正义的使者,律法的化身?笑死人了!连凡鸟乌鸦也知道要奉养父母,你连它们也不如!
黑暗的天牢,潮湿阴森,恐怖死寂。被禁锢的成王在迷迷糊糊中,忽听的有人呼唤,抬头看,只见有着浅浅的银蓝色长发的青年就站在那里,微光映照着那熟悉的容貌。
「律!你来看我,真是……」
成王一时间忘记了结界,扑过去撞在门上,被反弹回来,但他又立即扑回来,牢门门孔中出现他又惊又喜的的脸。
「律!你帮我跟利利说,我……大错特错了!你帮我跟太子说,我错了!我……我求他……放我出去!做牛做马,也好过关在这里做活死人!律!拜托了!」
律似笑非笑:「哎哟,王爷,不是阿律不想帮忙,阿律也有自己的难啊。还请王爷多多体谅才是。」
「你只要帮我传个话!传个话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
「是!我怎么说也是利利的亲生父亲,怎么说也是太子的岳父!利利生性善良孝顺,她只是一时想不开,不会真的想关我一辈子!」
成王说着,发现对方还是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便道,「拜托了,律!看在你我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帮帮我吧!只要我能出去,不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答应你的!」
情分?律笑了,走近几步,看着牢内的男人:「真的什么都可以给我?」
「是!什么都可以!」
「那么,我要我爹娘的性命。」
在成王的愕然中,律笑着,后退来到一个机关前,抬手往下一压。
成王脚下地面立即动了,整个地板往下陷落,伴随着隐隐红光,糨糊状的东西从地面和墙壁错开的地方涌进来,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滚热的岩浆。
「不!律,快住手!」
成王狂喊起来,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模样完全消失了,只有恐惧与惊慌,以及一点不敢置信。
「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你不能这样对待我!我是做过一些对不起你的事,但我已经忏悔了!我为自己犯下的罪过诚心道歉!我是爱你的啊!」
他快速地表白着,很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
律走回来,坐到了牢门前一尺远的地方,看着随地板不断下降的男人。
「你说,你爱我?」
「是的!我爱你!一直以来,我的心里就只有你!虽然我也爱妻子和女儿,但对你的爱和她们是我完全不一样的!我是真心的爱你!」
律呵呵地笑:「这点我相信,你确实是爱我的。不过,你爱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作为白天鹅的身份。在你家乡的传说中,天鹅是美丽柔弱的公主,被魔王抓走后只能哭泣着等待骑士来拯救。可是在我们这边……」他凑近牢门,诡异地笑,「所谓的天鹅,就是鸿鹄啊。貂蝉七叶贵,鸿鹄万里游。夫鸿鹄一举千里,所恃者六翮耳。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嘻嘻嘻嘻嘻嘻!!!!!!」

男人呆立着,脸上肌肉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随着地面的陷落,滚烫的岩浆涌了过来,求生的欲望使男人尝试着冲开结界,可硬来的结果依旧是被反弹,掉进了涌动的岩浆中。令人恐怖的岩浆,发出「滋滋」声。
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律侧着身体半躺在地上,看着无可逃的男人逐渐被岩浆吞没。
「情分?爱?恩,也许我是爱你的吧。你对我说:宝贝,喜不喜欢我搞你?我摇动着自己饥渴的小屁股要求:啊啊……我要……给我,给我嘛!你说:宝贝的小嘴可真甜!你用力地插我,我说:啊啊……大Rou棒好大……啊啊啊……好热……啊啊啊……阿律被你弄的好舒服…。托福,我完全变成了一个只想被男人搞的娃娃,成了只懂努力地扭动着腰配合男人抽插的淫娃,当你把三个角先生同时插进我那个骚浪的小菊里,是我最高兴的时刻。嘻嘻,我真的好高兴哦。」
律摸出了一个骨制假棒棒,递进牢门里。
「我现在也好想啊。要不要来玩啊?」
没有人回答。牢里已是一片红彤彤的岩浆之海,劈波劈波地翻着气泡。收回手,律慵懒地躺在地上,把玩着那假棒棒,然后噗地掷进岩浆中,站起身来。
背上突然被利刃直劈而下。
律转身回头,看见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满是仇恨。利金握着剑,指着用让人毛骨悚然地方法杀死自己父亲的仇人。她急急赶来这天牢,就是想带父亲离开,不想却来迟了一步。牢门内已是一片岩浆的海洋,一只焦黑的手露在岩浆液面上。
「你这样的人……你这样的人!」利金咬牙切齿,「两个字,去死;三个字,快去死;五个字,死了再去死!」
他对不起他,她知道;他恨他,她也知道;他一定不会放过他,她更知道。可她从没想到过,他会用这样的方法来杀死他。当全身被岩浆侵蚀的时候,即使身体已经支离破碎成了焦碳,人却还清楚的很,将痛苦到最后一刻。
纵使那被岩浆淹没的人有千般错,纵使他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人,不肯忏悔、无药可救……他也依然是她的父亲啊!瞬间的眩晕后,便是挥起利刃,对着杀父之人劈下。
为什么会这样?她努力想要做点什么来改善,却依旧是这样的结果……
看着少妇,律把手从肩头的伤口移了下来,向她伸去,笑的安详又粲然:「一起来吧。」
望着那沾满鲜血的手,泪水从琥珀色的明眸中滚滚而出。多少年了,这是她和他自那以后头一回对话。不敢说,不敢动,只能用眼睛默默地流连。谁会相信?谁能容忍?谁会赞成?光是「历史不可遗忘」几个字就能压死人。
她冲过去,扑进对方怀中,一直将他撞到墙上。剑穿透了律的身体,钉进墙中。
疼痛让律微微皱眉,随即又展开,抬手拥住了对方。怀中,曾经红扑扑的脸死灰一般,血正从她的肚子冒出来,在与他的血混合过程中轻轻哼唱。

传说中,天鹅公主奥杰塔,原本是一个小国的公主,年轻美丽,纯洁高贵,她的长发像丝缎,她的眼睛像湖水,她的身姿轻盈的能够在水面上翩然起舞,而且她善良的连一只蚂蚁也不舍得踩。邪恶的魔王看上了这位公主,他逼迫公主嫁给他,公主宁死不从,于是魔王毁灭了公主的国家,将公主抓走囚禁在高塔中。可怜的公主啊,终日以泪洗面。于是魔王就施魔法把公主变成一只天鹅,让公主以天鹅的模样在化身成猫头鹰的魔王的监视下于白天出外散步,到了晚上就必须回到高塔。化身成黑天鹅的魔女将高塔牢牢锁上。美丽的公主脸上挂着晶莹泪珠,盼啊盼,等待着能够带自己脱离魔掌的人出现……

『就陪我一下下,有什么关系嘛!』
短发少女穿着紧身的奇怪衣服,拉着他跑。
她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一个环,戴到了他头上。她脸红起来。娇羞万分。
那是时间之河里的倒影,明知不可触摸,却还是不禁伸出手去,于是,霎时间就碎了,碎成一串句读,悲漠,嘲讽。
利利,Lily,百合,纯洁、高雅、财富、荣誉、神圣。
白天鹅。
白天鹅?
白天鹅!

他扬起脸,微笑,唇角眉梢是如此轻蔑。
与此同时,在以速度和攻击锐利方面见长的飞禽族横冲直撞下,龙族的队伍乱成一团,完全没有阵地可言,成了一场大混战,每个人都被分散成单独的个体,既不知道己方的情势,更不知道对方的情势。
正当龙族士兵为因茫然而产生的怯意困扰时,一头青色的巨龙出现了,蛇身鱼尾,马脸鹿角,鹰爪鲤须,粗长的身体盘踞着,鳞片熠熠生辉。一声龙吟,立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被分散了龙族士兵们找回了主心骨,开始以那青色的巨龙为中心聚集。
忽然一阵狂风,正逐渐加厚的阵势突然又被撕开,个头与那青龙差不离的一头白虎撞了进来,对它发动攻击,青龙天寒刚躲开,一道火焰又扑过来,烧去了他一截鲤须。一名红发少年正站在白虎肩背上,手中的长枪正指着他。杀气腾腾。
大量的龙族士兵围上来了,封锁住白虎的行动。在大象与蚂蚁打架的空隙间,一道红光突破那黑压压的一片,向青龙而来,二话不说便攻了过来。天寒大惊,躲避不过便只有硬接。
一个爆炸 ,天寒周围龙族的阵势就被炸出了一个大缺口。朱雀凌厉的攻势让天寒地体会到什么叫「天界中首屈一指」。
「彤!武力不能解决一切!」
天寒一边招架一边大叫,「让我们冷静下来好好谈谈!总能找到一个让双方都能勉强满意的解决办法!」
朱雀不理会天寒的说话,猛然跃到他面前长枪带着火焰劈下,靛色的眼中除了明显不过的杀意外,便只有悲伤与决然。天寒心中一痛:这个眼神与七百年前凤凰离去时一模一样。
对于彤,他恐怕是真的伤到他了,被憎恨也是应该的,如果要他付出代价接受惩罚也是理所应当,他自不会逃避,但不应该让这么多人都卷进来!七百年前失去的生命已经够多了,为何还要在七百年后再为那血海增加容量?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有什么东西值得非要闹的你死我活?
「彤!你冷静一下!我们好好谈一谈!」
「我没兴趣奉陪!」
朱雀没有理会天寒的说话,红光撞过来,突破以天寒为中心的阵势而去。天寒大惊,朱雀去的方向正是凤凰的所在,他想要做什么?不祥的预感让他急忙掉头欲追,却被白虎拦住。
「走开!」天寒大叫。
朱雀的眼神不是他所熟悉的,原本单纯、任性、倔强还有那么一点固执的眼神现在已经为仇恨所蒙蔽。如果不去及时阻止,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彤是我的!」白虎吼道。言下之意就是不许别人去「追」。
是个粗人,不懂什么虚而又虚的仁义道德,只知道要活的自在,所以也希望朱雀活的自在,不要被什么鬼范畴给束缚。彤就是彤,不是其它任何人!他要他,所以尊重他做的以及想要做的一切!
当然,床上例外……
红光一路上势如破竹,根本没有人能阻挡,不一会就来到了凤凰所在的殿中,那举世无双的人儿就坐那里,垂着眼睛,不见一点神采。朱雀突然抓住凤凰胸口的衣服,将他抓到自己面前,却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仿佛只是一个布娃娃。
真好,真好!
「好」什么?朱雀答不出,只是看着那无神的凤凰脑中便忽然冒出这两个字来。长枪举起,对准了凤凰的心口,猛力刺下。枪尖从凤凰的后背透出,红色的液体逶迤而下。凤凰的口唇微微张开了,带着不敢置信、一点莫名的放心还有一丝哀怜。
哀怜?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光看他?
凤凰是不死鸟,谁能杀了不老不死的火中鸟王?如果让凤凰受致命伤,就要立即抽身,否则就会被三昧真火所吞没。
杀凤凰是纯粹的徒劳,会死的只有朱雀自己。
那又如何?!那个只为你而活的朱雀子绯早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朱雀彤也不是你任意操控制的工具!就算会死,那也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
朱雀将长枪拔起,再猛力刺下,一下又一下。别好像一切都在你计算中似的!我是按照自己的意志来的!去死吧!去死吧!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血粘满了两人,在朱雀稍微停顿的时候,被连刺十多下而没有丝毫反应的凤凰抬手,轻轻触上红发少年的脸,唇边浮起一丝慈爱一丝歉意。
几百年的记忆浮上来,与眼前的面孔重迭。温婉柔情,眼波流动,软语轻声。
子绯。

彤。
红发少年的脸垮了下来。

「梧桐……我,好想回梧桐……」

轰然中,火柱腾空而起。
群鸟被纷乱的气流打乱,正在混战的人在那火光照耀下失去影子,在惊慌中急忙后退,寻找躲避之地。
三昧真火吞没了朱雀的身体,在感觉到疼痛前,那肉身就已不复存在。意识飞络,他看到了凤凰,凤凰对他伸出双臂,微笑:「欢迎回来。」
在接触到那双手的瞬间,四周的景色突然改变了,一幕一幕,似真似幻……

两千年前,他是火凤凰,名叫梓童。
利刃砍过他的身体,当胸留下长长的口子。他急退几步,捂着伤口,缩起身体。灿烂的金红色长发荡下来,遮掩住脸颊。粘稠的鲜红色液体洒在地上。
「把那个交出来。」
男人向他伸出手去,另一手中的利刃指着地,红色的水珠从刃尖滚落。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那个昨天还楼着他的肩膀说爱他的男人,那个昨天还亲吻着他说要永远和他在一起的男人……
「把那个交出来。」男人向他避近,再举起了利刃。
「你就那么想要长生不老吗?」他问。
「长生不老,谁不希望?」
听到这样的回答,凤凰发现眼前的男人是如此的陌生。原本以为人类是一种十分单纯的生物,光是为了生存他们就已经耗光了所有的精力。可没想到,正因为他们活的如此辛苦,所以对生的欲望才更加强烈。
常言道,人生七十古来稀。作为人类,平均寿命也就三十左右。人类的婴儿出生后能活到周岁的不到一半,能成年的不过四分之一,能活到老年的就更少了。人生苦短,不过匆匆几十年,更何况还要经历无数的天灾、兵灾和疾病。能活到年近三十,他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为得长生,多少帝王将相布衣僧道悉心研究炼丹之术,然后因吃了有毒的所有仙丹一命呜呼?龙肝凤胆,据说只要吃了就可以飞升成仙,长生不老。
为了活的更久,他们可易子相食!更不用说对只是口头上说着爱语的对象。
「……我以为……」
凤凰垂下眼睛……须臾抬头挺胸,正视着眼前的男人。
不怒自威。

「你以为,凭你一个区区人类就杀得了我吗?」

阴暗的天幕,似乎随时都会塌下来。风打着旋,从树海穿过,冲上悬崖,然后散开,就像有实体的海浪那样。
悬崖上寸草不生,矮矮的黄土堆一个挨一个,连成一片。凤凰坐在一块大石上,一动不动,任凭时间从身旁溜走。
反正时间多的是,怎么用也用不完。
华丽的金红色长发在风中飞舞,整齐的刘海起起伏伏,靛色的眼睛直直地瞪着面前新垒起的一座黄土堆。两道从眼梢一直延伸到腮上的石青色刻纹闪着隐约的金色光芒。
那黄土堆也是光秃秃的,只是在顶端露出一张脸,一张人类年轻男子的脸。下垂的眼睑没有完全闭上,双唇微微张开,原本颇有英气的容貌此时已经完全为死的阴影所笼罩。
风过来了,一边发出呜呜声一边拨拉着黄土堆,试图剥下一些碎屑。因这风,黄土堆上的那张死脸的眉毛动了一下。他浑身一震,跳起来扑向土堆,用双手疯狂地挖着泥土,直到尸体的全身都露出来。他开始拍打尸体的死脸,劈劈啪啪。冰冷的尸体是僵硬的,无论被怎么拍打都一动不动,邦邦硬。
片刻,凤凰停了下来,垂下眼睛,松开了尸体,任凭它滚回黄土坑中。几秒后,尸体被重新放正位置,一捧又一捧的黄土落下……直到全身再被埋没,只露出一张脸在黄土堆顶端。
他坐回石头上,继续瞪着那张死脸,直到下一风过……
『我发誓,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每个对他这么说的人,现在都聚集在这里,埋在黄土下。每过若干年,这里就会多出一个新土堆。这若干年或为三五年,或为千把年,可在他眼中,都没有任何区别。反正都是去了,只有自己一人被留下了。
这就是所谓的『永远』的定义吗?不过眨个眼工夫就过去了……
「得到了长生又如何呢?」凤凰笑了,邃的凤目中却没有任何笑意。「你以为长生不老后就能幸福了吗?我不老不死,与天地齐寿,可是那又如何呢?谁能与我共渡?每,被留下的都是我……」
他抬头,天空阴沉沉的,看不到太阳或者云朵。
「神族也是有寿命的,我只是一个特例。就算你得到我的力量,也只会因为无法承受而肉体崩溃、魂飞魄散而已,所以,你吃了我的胆也是没用的。世上并没有任何方法能得到不老不死,也没有真正不老不死的生物。」
凤凰捡起脚边粘满血迹的利刃,那是男人留下的,上面的血是凤凰的血。
「什么『不老不死』,什么『不生不灭』,什么『上天的恩赐』,真是愚蠢。」
去他的鬼天命!他要更改这不公的天命,不要永远都只有自己一个人被留下来。
「你以为长生不老就不会死了吗?」
他将刃口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利刃刺了下去,穿透纤细的颈脖,从颈后透出。然后用力向下一拉……
火柱参天。不断变粗,迅速扩展。
天命不可违,违者必有报应。

一千六百年前,他是青凰,名字是羽盈。
『你有什么可骄傲的?不过是个女流之辈!』

『水性扬,人尽可夫!男人一个换一个!』
『破鞋而已……』
『笑话……』
光球中孕育着小小的生命,他来到它面前,凝视。那是他灵魂的一部分,名字是「倾慕」。
「你会和我一样,长生不老,你会陪我吧?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不对?」

相当于人类十六七岁的少年奔跑着,短短的红发因此而飞扬,靛色的眼睛四搜寻着,一道石青色的刻纹从眼梢延伸至腮。他突然转头,向一名女子奔去。
「羽盈!」
女子露出无奈的微笑,伸出双臂迎接他的到来。少年也不客气地扑入她怀中。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似是责怪,实为痛惜。
女子有着石青色的长发,石青色的眼睛,塞上两道刻纹,隐隐闪着金色光芒。
「可是我高兴啊!你马上就是我的妻子了!」
少年从凤凰怀中抬起头,脸上满是兴奋的笑容。
「说的是说的是。」凤凰为他整理着领口,「可是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你明白吗?」
「就是说,晚上可以行房了!」少年大声回答,忽地问道:「不过,什么是『行房』?」
一旁的侍从差点被呛到,想笑又不敢笑,憋的脸色通红。
「噢,这个啊,」凤凰微笑,「这个等行过大礼后我再慢慢告诉你。我问的是,你明白以后要正式担负的责任吗?作为朱雀星君,你是族中地位仅于我的人,相对的责任也相当重。如果我不在,就要你来拿主意。」
少年点头:「是,我会努力的。」又露出担心的表情,「不过,万一我做不好呢?」
「大家会帮衬着你的。」
「万一我因年少无知闹了笑话怎么办?他们会笑我的。」
「那不会。只要你不笑,我不笑,就没人敢笑。
凤凰怜爱地摸着他的头。「你记住:表之凤凰,里之朱雀。你是我的半身,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没有什么是我们不过去的。」
少年一脸认真地点头:「是。」

红发少年四搜寻着,终于在一根大树枝上发现了目标,有着青色头发的金眼少年在树枝上睡的正香。红发少年蹑手蹑脚地凑过去,爬到他身边,似乎想唤醒他却又改变了主意。他看着他的睡颜,静静地,俄而露出了微笑,然后俯身,将自己的唇覆盖上去……
这一切都尽入她的眼帘。啪的一声,手中一直紧抓着一根树枝被捏断了。
她以为这可以长长久久地过下去,可才不过九百年,梦就要再破灭了吗?

连你也要背弃我吗?你是我的心、我灵魂的一部分,是我的「倾慕」啊!竟然也会发生动摇?!
「奸夫淫夫!奸夫淫夫!不知羞耻!亏你做的出来!」
巴掌狠狠地甩到红发少年的脸上。
『你有什么可骄傲的?不过是个女流之辈!』
『水性扬,人尽可夫!男人一个换一个!』
『破鞋而已……』
『笑话……』
笑话……笑话笑话笑话……
你这种男人一个换过一个的人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
有着青色头发的少年转过头来,清澈的金色眼眸映出了她的身影。
「羽盈小姐……」
红晕立即爬上少年的脸。
「我……我喜欢你!所以!请嫁给我吧!」
随之送上的,是闪着诡异光芒的金色指环。

「你疯了,你疯了!惑法乱制,亵渎殿堂,悖德悖行!」
黑夜的庆隆殿内,烛光摇曳。红发的少年将枪尖对准了凤凰。
凤凰闭目。
「就算我不在,你也可以做的很好的。」
「没有凤凰,何谓飞禽?非是凤凰,何以服众?」
表之凤凰,里之朱雀。你是我的半身,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你以为长生不老就不会死了吗?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疯的人是谁?
被丢弃的人是谁?真正被留下的人是谁?
真正的无辜者是谁?
不过是让一切归位。

龙族的旗帜在飘扬。

朱雀的头落了下来,滚到凤凰脚边,靛色的眼睛瞪着他。他蹲下,将那个有着鲜红长发的头抱在怀中。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天命不可违,违者必有报应。

然后,他是彩凤,名字是丹莹。
又一个朱雀在他手中诞生。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事善能……啊……」
按人类来算不过六、七岁的小男孩支吾起来,有着浓密红发的小脑袋晃动着,靛色的眼睛左顾右盼,期望谁可以帮助自己,不幸的是,书房中除了自己以外,就只有一个人了。而对方正用严厉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本就是检查背书,又怎么可能帮忙呢?
最后,小男孩红着脸低下头,不做声了。
他叹了一口气,接道:「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彤,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但不是只用死功就能出成果的,有的时候要想点巧办法。」
凤凰缓声说道,「你明白吗?」
小男孩点点头。
「那么我们继续。」说着他打开了另一本书,故意假装没看见小男孩眼中的茫然与失望。
他知道彤的双腿在桌子底下搅动。也难怪,已经一连坐了三个时辰,外面的天气多好啊。四月的阳光温暖而不猛烈,绿草鲜因清风的偶尔路过而微笑。溪水潺潺而鸣。
可是却显得那么遥远,每天每天,这么小的孩子都只能待在这书房中,面对着沈闷的书本,还记得那一,他耐不住偷偷跑出去,想亲眼看看书中所描写的大海究竟是什么模样,刚一落到沙滩上,就被追来的凤凰抓了回去。结结实实的一段教训让他再也不敢私自跑到海边去。
「彤,我是为你好。」他一边为他上药一边说,语气中充满了痛苦与无奈。「表之凤凰,里之朱雀。你是我的半身,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不希望你出一点差错。」
唯一去室外的机会,就是教授武艺的时候。那个时候不存在亲情与谦让。
他仗着木棍,对被自己打倒的孩子命令道:「站起来!还没到休息的时候!」
彤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却无奈没有足够的力气,在半途中再趴在了地上。
「站起来!作为朱雀星君,你是族中地位仅于我的人,相对的责任也相当重。如果你连这么一点苦和累都忍受不了,以后可怎么办?如果我不在,就要你来拿主意!站起来!快站起来!」
威严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虚无飘渺。地上的孩子动也不动,似乎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为什么你不能再坚强一点?为什么你的个性不能再刚烈一点?来,憎恨我呀!不要再记着亲情与谦让,把我踢开吧,你是我的一部分,是我的心、我的灵魂中的「骄傲」!身为天地间至尊的凤凰的骄傲军不应该只是这样!来,让我看看你唯我独尊的眼神吧……
『羽盈……』
『我的名字是丹莹。』
『对不起……』

身体中的小生命叫嚣着要来到世间,可是这两个孩子是不应该出世的。

明黄色的帏幛被扯下了,铺了一地。剧烈的疼痛让他将修长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手指紧抓着帏幛,关节泛白。这样的疼痛并不是第一经历,可没有一如这般让他如此痛苦。
凤凰得交合之气,育生孔雀大鹏。不论是雄性身体还是雌性身体,得了交合之气,想不有都不可能。
宫女和嬷嬷们试图接近他,都被他赶开了。他才不要她们碰他一指头!
金色的长发被扯住,头皮上的疼痛迫使他抬头。碧绿的眼眸中映出的是有着金色眼瞳的男人。
「你在顽固什么?」
男人说着,抓住凤凰的肩膀强硬地将他翻过来,然后手脚并用地打开他蜷缩的身体。
「不要!」
可是身体被紧紧压制住,腹部的疼痛让他完全无法抵抗对方的施压。
「快转换性别!难道你以为用雄性的身体可以平安生产吗?你是在找死!」
男人大吼,眉头紧皱。
可是他根本就不想生!不想为这个男人生下孩子!这种被强迫所有的孩子死了也无所谓!
即使这痛苦快要摧毁他的神经,他也不能放弃。
雌性的母性本能是一种悲哀的存在。一旦被占有身体,进而有了孩子,那么即使孩子的父亲是再怎么仇恨的人,也不会放在心上了。一切都会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不要!
雄性的身体快抵受不住一波又一波的阵痛,解脱的诱惑不断蚕食着他的坚持:只要转换一下,只要将身体换成雌性,那痛苦就可大幅度地降低,然后一切很快就会过去……
「不……不……!」
凤凰扭动着身体,手指抓着按压住自己肩膀的男人的臂膀,踢开试图分慨他双腿的嬷嬷。
那不是解脱,而是噩梦的开始。
即使身体崩溃了,他也不能用雌性的身体在这个男人面前大张开双腿。即使雄性的身体被占有了,最后的尊严也绝对不能丢。
「真是顽固。」
男人咋舌,转而用上半身压住他,右手向下移动,猛地在他仍旧平坦的腹部用力一按……
「啊――――!」
他发出惨叫,大滴的冷汗从白瓷般的额上渗出。扭动的身体绷紧了。老嬷嬷手脚飞快地扯去他下身的衣物,分开他的双腿。
隔着皮肉,能感觉到硬硬的球状物体。男人继续在他腹部按动推拿挤压着,将那两个物体向下压迫。
「不!不要啊!」
他挣扎着,不论是理智还是本能都想要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被撕裂的恐惧攫住他全身。
「不……唔!」
男人突然低头封住他的唇,根本不理会他的抵抗,自顾自地继续动作着。
感觉着腹中那两个物体不断外移,他闭上眼睛,滚烫的液体滚滚而出……
「吉祥了!吉祥了!」
嬷嬷苍老而喜悦的声音响起,宫女们齐齐跪下道贺。

男人从凤凰身上离开。他一动也不动,大睁着碧绿的凤目,什么也没有看,鲜血从被强行撕裂的下体汩汩流出……

匡啷――
瓷碗又被打翻,碎裂,褐色的液体洒了一地。
凤凰靠坐着,对其毫不理睬。
用雄性身体强行产下受精卵的后果就是大出血。垫衬的毛巾不一会儿就被濡湿了,更换也来不及。好不容易出血停止了,身体也已经受到了极大的损害。
原本红润的脸色现在一片惨白,连金发也仿佛变的暗淡无光。
自从凤凰将刚出生的大鹏扼死,男人就将他关进了这完全与外界隔绝的披香殿。没有阳光,没有声音,死一般的寂静,唯一的光线来源就是壁上镶嵌的巨大夜明珠。
「你很想死吗?」
男人看着他。
这样的情况不喝药,不接受治疗,那就只有不断衰弱直到一命呜呼的份。
凤凰不答,只是偏过头。
不是不『想』死,而是不『能』死。凤凰是不死鸟,不老不死,与天地齐寿,即使失去性命也会马上在三昧真火中复活。只是在复活后的头一年里,除了本能以外什么记忆也没有,就如初生的婴儿一般。
这个时候如果没有人保护,那是十分危险的。因为不论是谁都可以随便摆布他!
三昧真火能烧毁一切,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以此为手段孤注一掷,确实可以杀了这个男人。可这个男人绝对不会乖乖地等死,他有能力安然逃脱。就像七百年前一样。
而他一旦逃脱,自己又于胡里胡涂的状态,那就只有任凭置的份。而且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还会笑着响应。
一想到这里,他就不寒而栗。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很聪明。」
男人微笑,在床边坐下,抬手。凤凰本能地别过头,想要躲避,可是他又跟了过来,强硬地扯住了他披在肩头的金色长发。
金丝一般的发在指间穿过,冰凉又柔滑。
停顿了一下,他突然伸手托住凤凰的下颚,拇指和食指紧握他的下巴,托高了他的脸蛋,仔细地审视着那让人窒息的绝艳容颜。
凤凰看着他金色的眼瞳,手指不由自主地在被褥间缩紧,手臂僵硬地撑着身体。
他的脸近得他已经感觉的到他的气息。本能地往后靠,可是后面就是厚实的靠枕,无法再有空间拉远两人的距离。
他的躲闪与拒绝让男人微眯起眼,凝视着他的目光变的邃,渐渐炽热,他缓缓低头,贴住那没有血色的唇瓣。
「不……」
他的抗议反而让他更加顺利入侵。瞪大了眼,两只手努力想要挡住欺压上来的身躯。
但是先前喝下的弱水依然留在体内,再加上大失血尚未恢复,他全身无力,徒劳的挣扎仅是让他将他锁抱得更紧……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打算就这样把自己关在这黑暗中,成为他一个人的专属物吗?他对他的侵占,他感觉不到情,只有欲,只有伤害。
两千五百岁,他不是已经快死了吗?为什么还这么执着?也许正因为死亡的迫近,才使得他比常人更加疯狂。

『我的名字是……』
『我不要听,现在的你没有让我记住你名字的资格。』
这是谁的错?
谁该为此付出代价?
『你以为长生不老就不会死了吗?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疯的人是谁?
被丢弃的人是谁?真正被留下的人是谁?
天命不可违,违者必有报应。

好大火啊!!
那是凤凰涅盘时产生的三昧真火,不论是龙族、飞禽还是兽族,都对那参天火柱畏惧不已,本能地感觉到如果粘上那火,就会连魂魄也不留下一星半点。
白虎心惊不已,不是因为彤真的下了手,而是在那三昧真火中,除了凤凰以外没有任何生物能够活下来。他想做点什么,可是他的属性是风,对那三昧真火只有助长的作用,青龙的属性是水,虽然可以用弱水来抑制,但天知道那样对正在复活中的凤凰会产生什么影响,青龙天寒对凤凰一往情,又怎么会做出对凤凰不利的行为呢?
天寒想起彤就是往那方向去的,接着就发生了凤凰的涅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天啊,难道他的预感真的成了真?怎么可以!丹莹对彤是如此疼爱,他怎么下得了手?而且彤应该知道凤凰是不老不死的,这么做死的只会是他自己,难道他真的恨他到宁愿不要自己的性命?七百年前的记忆浮现上来,那一天也如今天这般,战场,尸体,血流遍地……他新婚才不过一天的妻子带着满腹的怨恨在三昧真火中消失了,忘记一切,然后新生……
火势渐渐转弱,火光中,隐约出现了一个身影,很模糊也不大,只是小小的一团,蠕动着。从躲避跳出来,顾不得尚未完全消失的火焰,向那身影而去。
红莲火焰中,天寒永远也不会忘记看到的是怎样一副美丽景象。
那是鸟王,正从火中复苏的不死鸟,鲜红的火凤凰,万圣之圣、万尊之尊。
鲜红的发丝闪着金色光泽,在火焰中飞舞,靛色的眼开了,顾盼之间,王者之风横逸。粉面含春眼波荡漾高高在上睨视天下,美丽得让人不敢逼视,让人魂魄为之夺。
以为貌,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富贵又荣华的羽盈和丹莹,此时竟然让人觉得俗气。以虹为貌,以日为神,以雾为态,以剑为骨,妩媚又妖娆的彤,此时也让人觉得魅气。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不能完全诠释鸟王的风采。
视线扫过来,落到天寒身上。无数万年的生命,眼里心里已有沧桑,沧桑之后的大气,大气之后的挥洒自如惊才绝艳。因沧桑而不羁,因不羁而傲然。
这傲然化为唇边的似笑非笑,温柔隐秘,初时不肯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天寒过来,见天寒来到近前却怔楞当地,也只微笑不动。
「……你是……」天寒张张了口,终于出声,「……丹莹?」
「我的名字是梓童,火凤梓童。」
凤凰回答,不紧不慢,不温不火。
梓童?和母亲同样的名字。天寒忽然想起,七百年前凤凰涅盘后心智如同一婴儿,眼前的凤凰却没有那样的表现,能正常地看人,说出符合逻辑的话。为何凤凰这一与前不同?
「彤呢?莫非……」
天寒试探性地问道,毕竟没有谁能在三昧真火中不魂飞魄散。
「他在这里。」
凤凰抬手指着自己的心口。
「他的肉身已经因三昧真火化归于无,魂魄回到了本来的地方。」

天寒大喜,自己果然没有猜错。朱雀果然就是凤凰!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人!
正待开口,凤凰忽然神色一变,冷冷道:「你笑什么?!」不知为什么,这样冰冷的眼神却让天寒想到急怒中的彤。
面露喜色的天寒还没能反应,一道红光当胸撞来,将他重重地击倒在地。浓郁温暖的暗红色立即替代了火红,雍容的凤凰面露凄然,光影在他的脸上徐徐的流动。
鸟王突然跪倒,伏在地上痛苦地蜷起身体。天寒一惊,爬起来就想上前,却被凤凰一句「站住!」喝住。激动的思考波在凤凰身体中激烈地流窜着,心底却在狂笑,他开了自己多大一个玩笑。
在天寒露出笑容的时候,他不是什么鸟王凤凰,而是朱雀彤!「朱雀」打掉了天寒的笑脸,同时疯狂地敲打着封闭着自己的肉体,在这里他什么都无法掩藏,什么都无法逃避,他不是什么火鸟朱雀,而只是曾经被抛弃又被认为可以利用于是就收回的弃置物。被融合,被吸收,那种忧愁和痛苦是来得如此的直接了当,不留情面。
心底却在狂笑,他开了自己多大一个玩笑。
千万年的孤寂,千万年的等待不获,那痛苦的喊叫,张扬了痛楚,对曾经甜言蜜语却背叛他的男人又恨又爱,在恨爱之间的反复挣扎,最终,压力迫得他化身为二。
两千年一晃而过,转了一个轮回,他又再回到这副模样。为什么不让「火凤梓童」就此消失?!
两千年前,凤凰用灵魂分裂的方法结束了「火凤梓童」的性命。『你以为长生不老就不会死了吗?我现在就死给你看!』从此,从涅盘中复苏的凤凰都是不完全的,因为有一部分魂魄流落在外。
一千六百年前,不堪寂寞的青凰羽盈找回了那流落在外的半身,给予他身体,赐予他生命,希望他以朱雀子绯的身份与自己永伴。因为那被火凤梓童的抛弃的魂魄名叫『倾慕』。
七百年前的浩劫打破了青凰羽盈的美梦,以彩凤丹莹身份重生的凤凰有必须要做的事,但这又是他不能亲自做的。要夺回失去的东西就必然会有战争,而战争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都必然会造成巨大的灾难。不同于本来就代表着灾难的白虎,「凤凰」是祥瑞,是祥和安宁的代名词,如何能够?
四百年前,从他魂魄的「骄傲」中,朱雀彤诞生了,为了代替不能轻举妄动的祥瑞凤凰,作为挑起战祸的凶星来到世上。
『表之凤凰,里之朱雀。你是我的半身,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必须要代替我,做我不能亲自做的事。』
……这句话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是这么回事!
朱雀是工具,是替身,是凤凰用来麻醉自己的迷幻药,是可以解闷的工具,也是良好的武器,所以凤凰爱护他,保护他,宠爱他,但并不可能像爱情人那样恋上他,因为那样等于是爱上自己水中的倒影。七百年前的朱雀子绯竟然以为凤凰曾经爱过他!
而朱雀彤,只是顶替因祥瑞之名而无法行动的凤凰的傀儡。一切的功劳都将归于凤凰,而战争所带来的一切灾祸都将由朱雀领受!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朱雀生来就是要冲在最前当炮灰的!
让我出去!让我离开!我不是为了和你融合才来的!我才不要当你的附属!我是独立的!
火焰猛然从鸟王身上迸出,气浪将天寒掀出老远,烈焰冲天。
就在同时,一个小小的红色光团从燃烧的凤凰身上冒出,在火蛇间飘浮不定。一道白光闪过,那红色的小光团就不见了。
燃烧的宫殿,飞舞的群鸟,纷乱的战场,纵流的鲜血……

尾声
「……桃,荷,杏,李,芙蓉,牡丹,玫瑰,喇叭,豆腐――」
正诵读着簿册的黑发男子突然被一只大手当胸抓住衣服拎了起来,一张龇着利牙的狰狞虎脸凑到离他至于几分远的地方,碧绿的眼睛瞪的老大,吼道:「胡扯!老虎不发威你把我当病猫啊?!」
此话一出,说话的人立即就被旁边一只有着粉红色皮毛的小猫白了一眼。
黑发男子头上蹦着青筋,将手中的簿册拍到对方脸上。
「有胆子做就别不敢认!露水姻缘簿只会如实地记录发生过的一切,没有任何人能修改!」
刚才玄武茗前所报的名字,全部都是和白虎有过关系的对象。就算白虎自己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事后一点记忆也没有,露水姻缘簿也会自动如实地记录下时间地点和双方的姓名。
感觉到背后针一般的视线,白虎咽了一口唾沫,回过头去,讨好的笑。小猫咪下巴一抬,扭头就走,不甩他。白虎急忙跟上去。

「彤,不要这样子嘛!!我不是说谎,是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
「我也有难的啊!」
「…………」
「你看,我是身体健康的成年雄性。这个这个,成年雄性总有生理需要,每年的发情期可不是理智能克服的!!」
「可是你已经有我了!」
对他一直不理不睬的小猫咪猛地回过头来喷火,立即将白老虎变成了一团烤焦的棉,然后迅速跑走。
「焦棉」在后面一边追一边欲哭无泪地碎碎念:「我已经是大人了,而你还是个孩子,如果我每天$^&%%$&%&(哔――),又每天%^%$&**&(哔――自动消音)你怎么受得了!」
可恶可恶!就会找借口!还说什么爱的只有我!结果还不是只会让下半身来控制行动!彤一边跑一边咬牙切齿,忽然心中一动,换了个方向冲到了一悬崖上,仰头望着天空。蓝蓝的碧云天中,一行队列正缓缓而过,旌旗飘扬。
那是飞禽之长出巡的队伍。
凤凰来了,银光滑过,广袖舒展,双臂微张,好似天下具在其脚下。他忽然回过头来,侧耳倾听,晴天白日下竟有凄惨悲凉的乐声远远传来,凄厉残切,如诉如泣。有人站在海浪中,青色的发,金色的眼,吹着埙,让海风把乐声远远传开。
凤凰迎着海风,银色长发在风中飞舞,只在额前有一抹鲜红,银色的双眼因倾听而微阖着。
片刻,他似乎从短暂的迷茫中清醒过来,抬起头随意的扫了一眼,晶晶亮的眼神耀人心魂,彤几乎以为他看到了自己,于是相信了书上的话,眼波流动确实有一种魔力,可以勾魂夺魄。
凤凰眼神轻蔑而游离,那种轻蔑并非形于外的轻视,而是骨子里天生的高傲,以至让所有的生灵油然而生畏惧之情。没有谁能在这样的目光下不自卑的。他回过头来双臂一震,开步离去,无论千万人,都有心甘情愿追随他的感觉。
兽族飞禽的联军与龙族之战,已经过去好久了,称霸一时的龙族王朝土崩瓦解,无法再支持,于是在青龙天寒的带领下退回水域,天地间龙、走兽、飞禽、玄武四大族又回到平衡状态。
凤凰在那一涅盘后,成为浑身银白的雪凤,名为朝歌,他不记得一切的一切,也没有人愿意去提。
火凤梓童不在了,青凰羽盈不在了,彩凤丹莹不在了,朱雀子绯不在了,朱雀彤也不在了,所有的过往已在那涅盘中被三昧真火燃烧殚尽。
朱雀彤的魂魄从火凤梓童的体内挣脱出来,被白虎带走,安置到一只甫出生的小猫身上,小猫原本白色的皮毛从此成为了粉红色,过去的事情只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一点模模糊糊的影子。
彤望着远去的飞鸟行列,忽然掉下泪来,这泪水立即就被一条舌头给灵活地卷走了。一对绿色的猫眼冒了出来。。
「这里风大,回家吧。」
「……嗯。」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击鼓【诗经?国风?召南】

(全文完)

四神天地书――《朱雀》番外《流》

“你这么做是会有报应的!”
“是吗?不过,我倒不认为我会比现在更不幸。”
………………………………………………

羽色华美的孔雀昂着头,踱着步,走来走去,一个、两个、三个……无论怎么看,都是些普通的凡鸟,没有思想,没有语言,连化为人型也做不到,更不用说其他的能力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朴素的雌性们在一旁泣不成声。
哭又有什么用呢?什么都不能改变。其他雌性所生的凤子只会是这模样,没有出现异常已算是万幸,怎能要求更多?但仅仅这样是不行的,如今的飞禽一族太需要强壮的雄性以及能力强的上位者了,如果能让新一代的孔雀大明王和大鹏金翅鸟降生,情况就会好很多。
凤凰站了起来,往外走去。无论如何,他需要一名血统优良的雄性来配种,无论是谁都好。只要不是龙族,无论是谁都好,哪怕他是人类……
**********************
长长的白绫,将属于雌性的胸脯束缚住,一圈一圈,紧紧缠绕。如果将性别转换成雄性就不用忍受这痛苦,但那样对孕育中的生命会有不利影响。值得庆幸的是,腹部还算平坦,穿着整齐后完全看不出端倪。
每月一的月会是大日子,就算平日能借故推托,惟有这一天万万不能缺席。
步上高高的玉阶,只希望能快快结束。
人算不如天算。
是巧合吗?整个天宫平日所焚烧的幽香改换了,麝香的味道在空气中漂浮,浓的化不开。麝香性温,味辛,开窍,通络,辟秽,散瘀。原本温和的一味香料,现在却只让他感到恐惧。
脚尖上勾,纤手轻扬,轻轻舞动,彩袖翻卷,眼波流转,无视观者如云。我欲乘风归去,无奈身陷红尘。遍寻不获,两面作戏。
舞动的凤凰如梦幻一般,如非真实。纵舞者已死,在观者记忆中却仍活着,且风光无限。只见台上春风得意,谁见台下悲苦?
除天帝外,凤凰不曾为任何人献过舞,但是现在,却要因对方一个临时起意的念头而舞动。
在他以为终于结束了的时候,天帝的声音却无情地留住了他的脚步:“飞禽族长脸色不大好,可要多保重身体啊。”
他惟有答道:“只是受了点风寒。多谢陛下关心。”
“是吗?”金发金眼的男人露出一丝玩味的微笑,“这药酒能活血驱寒。请饮一杯。”一名侍从用托盘捧上一杯酒,正要上前,却被青发金眼的少年抢了过去。
天帝也不阻止,任由儿子端着药酒来到凤凰跟前。天寒有礼地将酒奉上,金色的眼睛迎视着凤凰,凤凰如遭雷击,看看天寒,看看酒杯。
天帝的赐酒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药味,无数双眼睛看着他,满含着羡慕、嫉妒、敌意以及警告:天帝何曾对他人表现过如此关心?青龙天寒又为何抢过侍从的工作?也只有凤凰才可能享受这殊荣。他们的眼睛在说: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见凤凰迟迟不接,天寒眼中的失望越来越明显,端着托盘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仿佛随时就会将托盘打翻。
突然一阵心如刀绞,凤凰伸手接过酒杯。

“谢……陛下。”
说罢一饮而尽。在还未离去各路神诋的目瞪口呆中,一头五彩凤鸟掠过他们头顶,飞速离去。
当晚,孕育中的小生命就这样流失了。因为那浓烈的麝香,因为那用藏红等药物炮制的药酒。
如果当时坚决推辞,或许就不会流失了吧?为何要喝呢?为何要一时心软?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与他有任何瓜葛,却为何在目光接触的瞬间依然无法自己。
在那配种的雄性已被理掉的现在,他该到哪儿去去找合适的人选?
************************
“陪我舒展舒展筋骨,如何?”
常俊微笑着,把玩着齐眉棍,让它在手指间来回翻转。
“这恐怕有失体统。”凤凰冷冷地回绝。“将武器对着天帝,便已是死罪了。”
本来再过个两三天便是临盆之日。这一他掐算好了时间,下一月会的前一天,孔雀和大鹏便会降生,只要自己隔天打起精神若无其事,便不会被发现。
天帝的使者竟然在这个时候来了,对于天帝的召唤,凤凰冷着脸回绝。他现在的身体如何能乱走?可这个男人似乎早就料到自己会拒绝,竟然亲自来了,厚颜无耻地说什么山不转水转,你不来我来。

常俊挥动手中的齐眉棍,唰地在凤凰眉际停下。发现凤凰连眉毛也没动一下,常俊微笑:“你想抗旨吗?”
“不敢。但您既然是天帝,就更不应该带头破坏规矩。”
常俊哈哈一笑:“规矩?我就是规矩!”
眼见凤凰冰冷的脸因这狂妄的话而动摇了一下,常俊笑容更盛了,凑到凤凰耳际,轻声道:“你在隐藏什么?”
凤凰一惊,对方的手竟然抓住了他的胸口!为了孕育孩儿,他的身体此时是雌性,匆忙间未曾缠上白绫,只是凭着衣衫宽大来掩饰,怎容得下如此无礼的举动?又惊又怒下,不假思索抬头便挥开了常俊的手,同时挥掌将对方击开。
金发金眼的男人舔了舔唇,跟着迅猛的攻击便如雨点般向凤凰袭去,毫不留情。到了如此地步,凤凰也只有出手。在因孩儿而行动迟缓的现在,他不认为自己可以只躲而不还手,这个时候不能让对方的攻击落到自己身上,一也不行。
过了一阵,凤凰发觉常俊似乎并不怎么认真,都是点到为止,莫非正如先前所言只是为舒展筋骨?
忽见常俊脸色一变,望着自己的后面,似乎那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正疑惑间,只听常俊失声叫道:“子绯!”
这一声让凤凰如五雷轰顶,撕心裂肺,骇然回首,尚未待他看清,腹上便重重挨了一棍。
“对战时分神可是大忌讳,我想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金发金眼的男人仗着齐眉棍,冷眼看凤凰缓缓软倒于地,缩成一团。
“喂,你听到了吗?回答啊。”
他走过来,一脚踩在凤凰的肚子上。
凤凰痉挛了一下,叫不出声来,也听不到对方说了什么,感觉为疼痛完全占据。连对方什么时候离去的也不知道,他知道,这一他又失去孩子了……
*****************

第三失去孩子的时候,凤凰从昏迷中睁开眼,看到的便是有着青色头发和金色眼睛的少年。
天寒那双金色的眼眸是如此清澈,与其父亲完全不同。他注视着凤凰,担心,恳切,悲伤,哀求。凤凰站起来,精致明净的脸上惟有漠然,离开。无言无泪。

天寒追上去,想要把手里的袍子披到他身上。凤凰振一振肩,抖去那袍子,将背挺得箭一般直直地。天寒追上去,又被抖开,再追上去,再被抖开,直到被凤凰不耐地推倒在地。
跌倒的声音终于让凤凰回头正视地上的少年,但只一眼视线便移开了。优美的背影,冷艳而决绝消失在天寒的视线中。没有回头。不肯回头。

“为什么……”冲着父亲,垂髫少年用变声期的沙哑嗓音嘶吼起来,“为什么?!”
到了今天他才知道,那一经由自己的手奉上的药酒究竟是什么。
天帝沉默了一阵,待儿子稍微冷静一点后,道:“我不能让飞禽一族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就为了这样的理由?!”天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他不过是个孩子,但也知道随便流产是极度伤身的行为,会给未来的健康留下许多隐患。
“……………………”
天帝笑了,
“对了,还有一点,虽然已经写了休书,但凤凰毕竟曾是你的妻子。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生下别人的孩子,我想你也应该是这么想的,不是吗?”

朱雀 番外《谁是谁的新娘》

“好啦,子绯,这个瓶可是前代金刚大鹏神鸟开光赐福过的,你非要把他砸了不成?”
“不会不会……”
话音未落,瓶不堪炎之枪的调戏,愤然跳下,幸好凤凰眼疾手快一把接住,
仔细的擦拭一遍将瓶放回原,凤凰朝朱雀伸出手,
“拿来,”
“还是……不要了吧,我会收进身体里,我会到没人的地方练。”
“这几天你有要紧事做,办完了大婚再还给你。”
就这样,朱雀看着和自己一起出生的兄弟被凤凰高高的锁进柜子里,
“明天就是大婚了,你总这么毛毛躁躁的,即便大家都知道你是我内定的夫君还是会有人说三道四的呀。”
“知道啦……”
朱雀拖长声音拉住被子转过脸去,凤凰轻轻地从背后搂住他,
“礼节什么的都记得啦?千万不能出岔子。”
“记得,你放心。”
朱雀背靠着凤凰的胸口,这样又舒服又暖和。
“今天我问翼宿什么是结婚,他说就是两个人一起吃一起住一起睡,我说我们已经一起吃一起住一起睡了,他又说结婚还要生孩子的,那样子傻极了傻极了。”

凤凰捏了捏朱雀的脸,
“你以为你不傻啊,好了,睡觉吧。”
“哦……”
朱雀瞪着凤凰,对方却微微笑着闭上眼睛,
“对了,差点忘了呢。”
凤凰突然睁开眼睛,翻身压住朱雀,
“把眼睛闭上。”
“干,干什么……”
“把眼睛闭上。”
凤凰从内心底微笑着,用唇轻触朱雀的额头,缓缓的滑至鼻梁,
“你要干什么啊……我今天有洗澡的,用香沙洗的。”
“别说话……”
凤凰进而用唇轻触朱雀的唇,在朱雀的脑子里,接吻就仅止与此了。但凤凰的唇并没有离开,温热的舌头舔了上来,朱雀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推开凤凰,
“你干什么!”
凤凰坏笑着舔了舔嘴,
“好啦,其余的明天晚上再做吧。”
朱雀的脑子里现在浮现出两个字,圆房……不知道为什么,朱雀打了个寒噤,有点冷,往凤凰怀里钻去。
今后,要更爱他,更疼他,包容他,甚至宠溺他。

从下面看神木梧桐确实有种让人肃然起敬的威严感。穿的周武郑王的本来就不是朱雀的最爱,还要在众目睽睽下飞上最高一层的洞房,而且似乎大家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朱雀扶了扶新郎戴的大红,飞上去岂不易如反掌,何必面露怯色让人看了笑话。

从窗口翻进,差点挂住衣角,还好凤凰蒙着盖头,不然他看见又会笑自己笨手笨脚,尽量轻的靠过去,凤凰穿着大红的新衣端坐在床上,
“你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呢?”
朱雀后退一小步,虽然知道凤凰是雌雄同体,而且飞禽一族女尊男卑,婚礼这种大事凤凰必现女身,听到细细柔柔的女声,朱雀还是觉得挺别扭。
掀去盖头,凤凰笑吟吟地偏头望着朱雀,
对于男女之事,朱雀知道的实在不是很多,

条案上瓶中几枝桃,薄的让人疼惜的纤弱瓣散落一片。
“子绯,我等很久了。”
挥手,一丈白绫掷于床上,烛影摇红,像是给朱雀脸上镀上一层淡金。

朱雀抬手,触摸的颇有些生涩,对于凤凰的女体,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甚熟悉吧。
凤凰再吻上朱雀的唇,与男性炽热的吻不同,女性的双唇微凉,悠然甜蜜婉转缠绵。
修长纤细的女体有如白瓷,几分谜惑几分妖娆,似乎碰一下就会化掉。朱雀虔诚的跨跪在凤凰身上,望着她地方长发几乎走神,石青色的长发有如流水,一泻而下光可鉴人。
由凤凰引导着缓缓的进入,朱雀有些惶恐,或许由于紧张他有些踯躅不前,凤凰纤长的手指柔柔的抚摩着朱雀的红发,
“没错呀……噢……”
凤凰低低的痛呼了一声,
“对不起!!”
凤凰眯起眼睛浅笑着摇了摇头,揽朱雀进怀揉搓着。
你是我的夫呵,子绯,我的夫呵……

幽凉的身体滑过朱雀的,凤凰随手拉过一床丝被裹住身体下床,
“你干什么?”
朱雀坐起来,望着凤凰的背,
“开窗。”
声音变回了男性,这样让朱雀感到温暖,他喜欢男性的凤凰,女性的凤凰太遥远,需仰视,让他觉得不安。
“来,我来看看。”
凤凰抱起朱雀,将床上的白绫抽了出来,
“呐,很不错嘛,虽然是有一点疼。”
“啊??”
“你不觉得这好象一副红梅么?”
“你自己的初夜,居然是这种态度,你也真……”
“你不觉得梅少了一点吗?”
“什么啊?”
本来以为凤凰会再给自己一机会。对于凤凰这种有些近乎不知廉耻的恶趣,朱雀显的兴趣缺缺,
“来,我们继续哦。”
继续?朱雀瞪着凤凰,伸手拽下凤凰裹住身体的丝被。
“你这样子叫我们怎么继续!”
朱雀几乎咆哮,
男性的凤凰轻而易举的压住朱雀。
“女性的身体是用来受孕的,男性的身体是用来享乐的。”

“受孕?!”
“凤凰受交合之气生大鹏孔雀,你很快就要做父亲了。”
“父亲……”
高自己两三个头的大男人挺着莫须有的部位高兴的说自己怀孕了,实在有些不忍睹。
“好了,说了这么多,我都有点冷了。”
不由分说凤凰溜进被子,虽然像平时一样凤凰从背后抱住自己的腰,朱雀很敏感的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那里抵着!
“你在干什么!”
“和女人房事你已经会了,依此类推和男人你也该有所领会吧。
朱雀别扭的转着脖子看着凤凰的脸,这真的是刚才端庄美丽优雅尊贵的飞禽一族之长?这个时候,朱雀当然不知道男人垂涎欲低的时候都是一个德行……
被从后面抱住的感觉是很舒服很暖和没错,但是被诡异的上下其手就不是那么舒坦了,尤其是怀着期待的心情等某人做某事的时候。
逐渐挺立的男性被凤凰握住的时候,朱雀觉得非常脸红,
“别……”
凤凰将朱雀轻轻翻过来,但手并没有离开那个部位,
“一身都红了呢。”
凤凰干脆掀掉所有被子,
“冷……”
“一会就不冷了。”
胸口上传来如电流一样的刺激让朱雀的男性更加坚挺,凤凰坏笑着拿在手里上下套弄着,
“觉得害羞的话就把眼睛闭上吧。”
朱雀不由自主的昂起头,甜腻的短音接连滑落出来,不过他立刻意识到,咬住下唇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其实没有什么好害羞的,我们是夫妻啊。”
“我才是夫吧!”
“那不重要啊。”
凤凰笑的更加开心,修长的手指不老实的向朱雀的后庭滑去,
“啊啊!!你干什么啊!”
轻若点水的抚摩带来的是从未体验过的酥麻的奇妙触感,朱雀眯着眼睛缩起脖子。
“怎么样?舒服吧?”
“恩…………啊!!”
朱雀借着蹬凤凰肩膀的力量将自己弹到床头一角缩起来,看怪物的一样看着凤凰,非常不确定的问,
“你刚刚……是在用舌头……舔我那里……?!”

“因为只有舌头够软啊,其实不论男性还是女性最好都先用舌头,才比较容易被接受。”
“可是你刚刚都没有教我啊!”
“反正你只用一,太精于此道我会生气。”
不容朱雀再说什么,凤凰压了上来。
“喂!!很脏哎!很变态哎!”
朱雀挣扎着想要逃开,无奈手脚都被紧抓住,要照平时,早就唤出炎之枪将对面的人打个落流水了,朱雀在想昨天晚上凤凰借故收起炎之枪是不是故意的。
柔软灵巧的舌头在从未被进入的甬道里探索着,虽然阵阵战栗的快感不时传遍全身,朱雀因为太羞愧而满脸通红咬紧牙关不肯发出任何声音。
“喂…………你玩够没有!……”
话一出口,朱雀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简直像女人一样嘛!
“好了,还是用你最习惯的姿势吧。”
凤凰整理了一下铺在床上的白绫,恢复到平时睡觉时候从后面抱着朱雀的姿势,
“这样两根手指都没问题了。”
与柔软的舌头不同,手指让朱雀感到明显不适,
“很不舒服啊!你要干什么!”
“就好就好,可能会有点疼。”
朱雀还没明白过来凤凰话里的意思,一个比舌头和手指都粗大的物体塞了进来,那个物体又往里推进了一步,朱雀突然反应过来,
“啊!!”
“很疼吗?”
倒不是很疼,是因为这种感觉太羞耻了。
“你!你!你居然把你那个……居然……”
朱雀语无伦中,
“你刚才不一样把你的小弟弟放进我的身体里的吗?”
说话间,凤凰全部推了进来,朱雀感到一阵裂痛,
“啊,啊……我对你温柔的多!”
“对啊,因为我刚才是女性啊。”
说的倒还挺坦然,
“好痛啊!快出去!”
朱雀收紧臀部的肌肉想促使凤凰出去,突如其来的紧缩让凤凰更加兴奋,
“你果然不用教都很上道嘛!”
“出去啊……很难受……”

朱雀话语间已带哭腔,凤凰完全没管那么多,努力的进出着,
“习惯就好了,习惯就好了。”
说出这种话,脸皮也够厚的……
侧身被凤凰紧搂在怀里的朱雀挣扎不得,后面又一阵阵火烧火燎的疼,虽然随着凤凰的进进出出,快感流过四肢百骸,但朱雀还是控制不住,眼泪如珠子般滚落下来,
“该不只是疼吧,子绯……子绯……”
凤凰在朱雀耳边低声呼唤着,沉稳的男声蚀骨消魂,朱雀紧锁着眉,口微张,娇喘不已。
“子绯……子绯……”
凤凰温和的低声呼唤,朱雀再也无法忍受,叫喊起来,
一声颤抖的呻吟,朱雀挺直了脊背。
凤凰也紧搂着朱雀的腰释放了自己,再拉过床单拭净朱雀的身体。
“好了,头一两回是会疼一点,不过你不是也很享受的吗?习惯就好了。”
朱雀不吭声,脸埋在被子里,
“还在哭啊,不哭了吧?”
凤凰笑眯眯的吻朱雀的眼睑,一副吃饱了舔嘴的猫相。
“你再敢碰我!”
“总要帮你弄干净再睡觉啊。”
“不准碰我!……啊……疼死了!”
“好好好。不碰你,”
凤凰再从背后抱住朱雀,轻轻吻他的耳朵,
“你还想干什么!”
朱雀一挣扎牵动伤口,又是一串泪珠子滚出来,
“抱着你睡觉。”
“你是不是早就想干这事了!所以平时才一直这么抱着我睡的!”
凤凰笑的更加灿烂了,
“你平时都傻傻的,偶尔聪明一我会很为难啊。”
“你……”
“睡吧睡吧。”

第二日清晨,朱雀虽醒,但为了赌气,就是不起床,凤凰出去了一会又进来,
“早醒了吧,给你看我刚画的画。”

朱雀背过脸,不予理会,
“下不了床没关系,我叫人把早饭端进来?”
“谁下不了床了!”
朱雀一个鲤鱼打挺做了起来,恨恨的瞪着凤凰,凤凰背后挂着一副红梅图,颇有些眼熟,仔细一看……
“啊!!你…………”
“我昨天说过了啊,怎么样,很有些风韵吧?”
凤凰在朱雀身边坐下,吻上朱雀的唇,一点缝隙都不留的的吻,
“起来吧,你不起床不吃饭我都没心思做正事呢。”

这两人倒也没有夜夜春宵,只是朱雀再也没有机会碰凤凰女性的身体,因为一躺到床上,迎接朱雀的总是凤凰平滑结实的胸膛,为此,朱雀颇觉得不划算了一阵,
问题是凤凰最近却常常以女性的身体在朱雀眼前晃来晃去,
“喂……没有大事你还是变回男人吧!”
“怎么?”
“因为我看着觉得不爽,”
“不可以的,因为男性的身体不利于宝宝的发育啊。”
朱雀一阵发呆,刚才他听到什么了么?
“你真的有了?”
“当然啊。”
朱雀两眼发直的望着凤凰的腹部,细软的杨柳腰肢并没有太大变化,
“什么时候生啊?”
“就这几天了。”
我这几天就要当父亲了么?朱雀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悲喜交加,
“会生两个孩子,你起一个名字吧。”
朱雀一时间有点懵,缓缓的靠近凤凰的唇,像碰触艺术品一般的接吻,
“明……我想有一个孩子会叫明……”

“生了么?生了么?”
朱雀焦急的询问着每一个进出凤凰房间的下人,自古以来妻子生孩子的时候,丈夫都是被关在门外徘徊等待的一个,不过朱雀总是感觉自己是那种丈夫在里面生孩子,妻子在外面徘徊等待……

终于,感觉到凤凰逐渐平静下来了,医生打开门,下人们跪在地上,齐声说道,恭贺族长得孔雀大鹏。朱雀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凤凰头发有些凌乱,微微的笑着对朱雀说,

“孔雀先生出来,是哥哥,就叫明吧。”

“你今晚要?……”
“是啊,”
朱雀下意识的裹紧被子,
“你好象……昨天才生了孩子吧!!”
“我自己觉得没问题啊。”
“你……”
“因为有孩子的缘故,好久没有和子绯亲热了啊。”
“你、你…………啊!……”

番外《三生三世》

――火凤梓童――

利刃砍过他的身体,当胸留下长长的口子。他急退几步,捂着伤口,缩起身体。灿烂的金红色长发荡下来,遮掩住脸颊。粘稠的鲜红色液体洒在地上。

“把那个交出来。”
男人向他伸出手去,另一手中的利刃指着地,红色的水珠从刃尖滚落。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那个昨天还楼着他的肩膀说爱他的男人,那个昨天还亲吻着他说要永远和他在一起的男人……

“把那个交出来。”男人向他避近,再举起了利刃。

“你就那么想要长生不老吗?”他问。

“长生不老,谁不希望?”

为得长生,多少帝王将相布衣僧道悉心研究炼丹之术,然后因吃了有毒的所有仙丹一命呜呼?龙肝凤胆,据说只要吃了就可以飞升成仙,长生不老。

常言道,人生七十古来稀。作为人类,平均寿命也就三十左右。人类的婴儿出生后能活到周岁的不到一半,能成年的不过四分之一,能活到老年的就更少了。人生苦短,不过匆匆几十年,更何况还要经历无数的天灾、兵灾和疾病。能活到年近三十,他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而一直与自己相的人原来就是祥瑞凤凰,这简直就是上天要送他成仙。

凤凰看着眼前的男人,发现他是如此的陌生。原本以为人类是一种十分单纯的生物,光是为了生存他们就已经耗光了所有的精力。可没想到,正因为他们活的如此辛苦,所以对生的欲望才更加强烈。为了活的更久,他们可易子相食!更不用说对只是口头上说着爱语的对象。

“……我以为……”
凤凰垂下眼睛……须臾抬头挺胸,正视着眼前的男人。
不怒自威。
“你以为,凭你一个区区人类就杀得了我吗?”

…………………………

阴暗的天幕,似乎随时都会塌下来。风打着旋,从树海穿过,冲上悬崖,然后散开,就像有实体的海浪那样。

悬崖上寸草不生,矮矮的黄土堆一个挨一个,连成一片。凤凰坐在一块大石上,一动不动,任凭时间从身旁溜走。
反正时间多的是,怎么用也用不完。

华丽的金红色长发在风中飞舞,整齐的刘海起起伏伏,靛色的眼睛直直地瞪着面前新垒起的一座黄土堆。两道从眼梢一直延伸到腮上的石青色刻纹闪着隐约的金色光芒。

那黄土堆也是光秃秃的,只是在顶端露出一张脸,一张人类年轻男子的脸。下垂的眼睑没有完全闭上,双唇微微张开,原本颇有英气的容貌此时已经完全为死的阴影所笼罩。

风过来了,一边发出呜呜声一边拨拉着黄土堆,试图剥下一些碎屑。因这风,黄土堆上的那张死脸的眉毛动了一下。他浑身一震,跳起来扑向土堆,用双手疯狂地挖着泥土,直到尸体的全身都露出来。他开始拍打尸体的死脸,噼噼啪啪。冰冷的尸体是僵硬的,无论被怎么拍打都一动不动,邦邦硬。

片刻,凤凰停了下来,垂下眼睛,松开了尸体,任凭它滚回黄土坑中。几秒后,尸体被重新放正位置,一捧又一捧的黄土落下……直到全身再被埋没,只录出一张脸在黄土堆顶端。

他坐回石头上,继续瞪着那张死脸,直到下一风过……

‘我发誓,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每个对他这么说的人,现在都聚集在这里,埋在黄土下。煤过若干年,这里就会多出一个新土堆。这若干年或为三五年,或为千把年,可在他眼中,都没有任何区别。反正都是去了,只有自己一人被留下了。

这就是所谓的\'永远\'的定义吗?不过眨个眼工夫就过去了……

“得到了长生又如何呢?”凤凰笑了,邃的凤目中却没有任何笑意。“你以为长生不老后就能幸福了吗?我不老不死,与天地齐寿,可是那又如何呢?谁能与我共渡?每,被留下的都是我……”

他抬头,天空阴沉沉的,看不到太阳或者云朵。

“神族也是有寿命的,我只是一个特例。就算你得到我的力量,也只会因为无法承受而肉体崩溃、魂飞魄散而已,所以,你吃了我的胆也是没用的。世上并没有任何方法能得到不老不死,也没有真正不老不死的生物。”

凤凰捡起脚边粘满血迹的利刃,那是男人留下的,上面的血是凤凰的血。

“什么‘不老不死’,什么‘不生不灭’,什么‘上天的恩赐’,真是愚蠢。”

去他的鬼天命!他要更改这不公的天命,不要永远都只有自己一个人被留下来。

“你以为长生不老就不会死了吗?”
他将刃口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利刃刺了下去,穿透纤细的颈脖,从颈后透出。然后用力向下一拉……

火柱参天。不断变粗,迅速扩展。

天命不可违,违者必有报应。

――青凰羽盈――

‘你有什么可骄傲的?不过是个女流之辈!’
‘水性扬,人尽可夫!男人一个换一个!’
‘破鞋而已……’
‘笑话……’

……………………

相当于人类十六七岁的少年奔跑着,短短的红发因此而飞扬,靛色的眼睛四搜寻着,一道石青色的刻纹从眼梢延伸至塞。他突然转头,向一名女子奔去。

“羽盈!”

女子露出无奈的微笑,伸出双臂迎接他的到来。少年也不客气地扑入她怀中。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似是责怪,实为痛惜。
女子有着石青色的长发,石青色的眼睛,塞上两道刻纹,隐隐闪着金色光芒。

“可是我高兴啊!你马上就是我的妻子了!”
少年从凤凰怀中抬起头,脸上满是兴奋的笑容。

“说的是说的是。”凤凰为他整理着领口,“可是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你明白吗?”

“就是说,晚上可以行房了!”少年大声回答,忽地问道:“不过,什么是‘行房’?”

一旁的侍从差点被呛到,想笑又不敢笑,憋的脸色通红。

“噢,这个啊,”凤凰微笑,“这个等行过大礼后我再慢慢告诉你。我问的是,你明白以后要正式担负的责任吗?作为朱雀星君,你是族中地位仅于我的人,相对的责任也相当重。如果我不在,就要你来拿主意。”

少年点头:“是,我会努力的。”又露出担心的表情,“不过,万一我做不好呢?”

“大家会帮衬着你的。”

“万一我因年少无知闹了笑话怎么办?他们会笑我的。”

“那不会。只要你不笑,我不笑,就没人敢笑。
凤凰怜爱地摸着他的头。
”你记住:表之凤凰,里之朱雀。你是我的半身,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没有什么是我们淌不过去的。“

少年一脸认真地点头:“是。”

……………………………………

红发少年四搜寻着,终于在一根大树枝上发现了目标,有着青色头发的金眼少年在树枝上睡的正香。红发少年蹑手蹑脚地凑过去,爬到他身边,似乎想唤醒他却又改变了主意。他看着他的睡颜,静静地,俄而露出了微笑,然后俯身,将自己的唇覆盖上去……

这一切都尽入她的眼帘。啪的一声,手中一直紧抓着一根树枝被捏断了。

她以为这可以长长久久地过下去,可才不过九百年,梦就要再破灭了吗?

连你也要背弃我吗?

“奸夫淫夫!奸夫淫夫!不知羞耻!亏你做的出来!”
巴掌狠狠地甩到红发少年的脸上。

‘你有什么可骄傲的?不过是个女流之辈!’
‘水性扬,人尽可夫!男人一个换一个!’
‘破鞋而已……’
‘笑话……’

笑话……笑话笑话笑话……
你这种男人一个换过一个的人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

有着青色头发的少年转过头来,清澈的金色眼眸映出了她的身影。

“羽盈小姐……”
红晕立即爬上少年的脸。
“我……我喜欢你!所以!请嫁给我吧!”

随之送上的,是闪着诡异光芒的金色指环。

………………………………………

“你疯了,你疯了!惑法乱制,亵渎殿堂,悖德悖行!”

黑夜的庆隆殿内,烛光摇曳。红发的少年将枪尖对准了凤凰。

凤凰闭目。

“就算我不在,你也可以做的很好的。”

“没有凤凰,何谓飞禽?非是凤凰,何以服众?”

表之凤凰,里之朱雀。你是我的半身,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你以为长生不老就不会死了吗?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疯的人是谁?

被丢弃的人是谁?真正被留下的人是谁?

真正的无辜者是谁?

不过是让一切归位。

…………………………

龙族的旗帜在飘扬。

朱雀的头落了下来,滚到凤凰脚边,靛色的眼睛瞪着他。他蹲下,将那个有着鲜红长发的头抱在怀中。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天命不可违,违者必有报应。

――彩凤丹莹――

‘羽盈……’
‘我的名字是丹莹。’
‘对不起……’

身体中的小生命叫嚣着要来到世间,可是这两个孩子是不应该出世的。

明黄色的帏幛被扯下了,铺了一地。剧烈的疼痛让他将修长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手指紧抓着帏幛,关节泛白。这样的疼痛并不是第一经历,可没有一如这般让他如此痛苦。

凤凰得交合之气,育生孔雀大鹏。不论是雄性身体还是雌性身体,得了交合之气,想不有都不可能。

宫女和嬷嬷们试图接近他,都被他赶开了。他才不要她们碰他一指头!

金色的长发被扯住,头皮上的疼痛迫使他抬头。碧绿的眼眸中映出的是有着金色眼瞳的男人。

“你在顽固什么?”
男人说着,抓住凤凰的肩膀强硬地将他翻过来,然后手脚并用地打开他蜷缩的身体。

”不要!”

可是身体被紧紧压制住,腹部的疼痛让他完全无法抵抗对方的施压。

“快转换性别!难道你以为用雄性的身体可以平安生产吗?你是在找死!”
男人大吼,眉头紧皱。

可是他根本就不想生!不想为这个男人生下孩子!这种被强迫所有的孩子死了也无所谓!
即使这痛苦快要摧毁他的神经,他也不能放弃。
雌性的母性本能是一种悲哀的存在。一旦被占有身体,进而有了孩子,那么即使孩子的父亲是再怎么仇恨的人,也不会放在心上了。一切都会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不要!

雄性的身体快抵受不住一波又一波的阵痛,解脱的诱惑不断暂时着他的坚持:只要转换一下,只要将身体换成雌性,那痛苦就可大幅度地降低,然后一切很快就会过去……

“不……不……!”
凤凰扭动着身体,手指抓着按压住自己肩膀的男人的臂膀,踢开试图分开他双腿的嬷嬷。

那不是解脱,而是噩梦的开始。

即使身体崩溃了,他也不能用雌性的身体在这个男人面前大张开双腿。即使雄性的身体被占有了,最后的尊严也绝对不能丢。

“真是顽固。”
男人咋舌,转而用上本身压住他,右手向下移动,猛地在他仍旧平坦的腹部用力一按……

“啊――――!”
他发出惨叫,大滴的冷汗从白瓷般的额上渗出。扭动的身体绷紧了。老嬷嬷手脚飞快地扯去他下身的衣物,分开他的双腿。

隔着皮肉,能感觉到硬硬的球状物体。男人继续在他腹部按动推拿挤压着,将那两个物体向下压迫。

“不!不要啊!”
他挣扎着,不论是理智还是本能都想要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被撕裂的恐惧攫住他全身。

“不……唔!”

男人突然低头封住他的唇,根本不理会他的抵抗,自顾自地继续动作着。

感觉着腹中那两个物体不断外移,他闭上眼睛,滚烫的液体滚滚而出……

“吉祥了!吉祥了!”
嬷嬷苍老而喜悦的声音响起,宫女们齐齐跪下道贺。

男人从凤凰身上离开。他一动也不动,大睁着碧绿的凤目,什么也没有看,鲜血从被强行撕裂的下体汩汩流出……

……………………

哐啷――

瓷碗又被打翻,碎裂,褐色的液体洒了一地。

凤凰靠坐着,对其毫不理睬。

用雄性身体强行产下受精卵的后果就是大出血。垫衬的毛巾不一会儿就被濡湿了,更换也来不及。好不容易出血停止了,身体也已经受到了极大的损害。

原本红润的脸色现在一片惨白,连金发也仿佛变的暗淡无光

自从凤凰将刚出生的大鹏扼死,男人就将他关进了这完全与外界隔绝的披香殿。没有阳光,没有声音,死一般的寂静,唯一的光线来源就是壁上镶嵌的巨大夜明珠。

“你很想死吗?”

男人看着他。

这样的情况不喝药,不接受治疗,那就只有不断衰弱直到一命呜呼的份。

凤凰不答,只是偏过头。

不是‘不’想死,而是‘不’能死。凤凰是不死鸟,不老不死,与天地齐寿,即使失去性命也会马上在三昧真火中复活。只是在复活后的头一年里,除了本能以外什么记忆也没有,就如初生的婴儿一般。
这个时候如果没有没有人保护,那是十分危险的。因为不论是谁都可以随便摆布他!

三昧真火能烧毁一切,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以此为手段孤注一掷,确实可以杀了这个男人。可这个男人绝对不会乖乖地等死,他有能力安然逃脱。就像七百年前一样。

而他一旦逃脱,自己又于糊里糊涂的状态,那就只有任凭置的份。而且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还会笑着回应。

一想到这里,他就不寒而栗。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很聪明。”
男人微笑,在床边坐下,抬手。凤凰本能地别过头,想要躲避,可是他又跟了过来,强硬地扯住了他披在肩头的金色长发。

金丝一般的发在指间穿过,冰凉又柔滑。

停顿了一下,他突然伸手托住凤凰的下颚,拇指和食指紧握他的下巴,托高了他的脸蛋,仔细地审视着那让人窒息的绝艳容颜。

凤凰看着他金色的眼瞳,手指不由自主地在被褥间缩紧,手臂僵硬地撑着身体。
他的脸近得他已经感觉的到他的气息。本能地往后靠,可是后面就是厚实的靠枕,无法再有空间拉远两人的距离。

他的躲闪与拒绝让男人微眯起眼,凝视着他的目光变的邃,渐渐炽热,他缓缓低头,贴住那没有血色的唇瓣。

“不……”
他的抗议反而让他更加顺利入侵。瞪大了眼,两只手努力想要挡住欺压上来的身躯。

但是先前喝下的弱水依然留在体内,再加上大失血尚未恢复,他全身无力,徒劳的挣扎仅是让他将他锁抱得更紧……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打算就这样把自己关在这黑暗中,成为他一个人的专属物吗?他对他的侵占,他感觉不到情,只有欲,只有伤害。

两千五百岁,他不是已经快死了吗?为什么还这么执着?也许正因为死亡的迫近,才使得他比常人更加疯狂。

‘我的名字是……’
‘我不要听,现在的你没有让我记住你名字的资格。’

这是谁的错?

谁该为此付出代价?

‘你以为长生不老就不会死了吗?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疯的人是谁?

被丢弃的人是谁?真正被留下的人是谁?

天命不可违,违者必有报应。

《朱雀》番外《三生三世》结束

番外《天鹅湖》:~(被刺激到的怨念的产物~~((全)) by 卡门

在《朱雀》中关于神族寿命的设定是两千五百年。从出生开始的头十年,成长速度和人类一样,这是为了尽量缩短完全无自我保护能力的时期。从第十一年就与人类完全不一样。三百岁相当于人类十五岁,是可以成婚的年纪,但还未成年,是垂髫少年。五百岁相当于人类二十岁,成年了,可以束冠,就是弱冠之年。一千岁相当于人类三十岁,两千岁相当于人类五十岁,进入老年。就是说,从一千岁到两千岁是壮年时期。两千五百岁相当于人类七十岁,人生七十古来稀,到了这个年纪,就差不多要玩完了^^但是因为他们是神族,外表上的岁月痕迹并不明显。

《朱雀》番外《天鹅湖》

七百年前

草丛中,赤铜色发的男人穿着一身古怪的铠甲匍匐着,手搭凉棚,放眼望去:好一片湖泊,就像美女晨妆时开启的明净的镜面。湖面平静,水清见底,没有一点纤尘或者没有一根游丝的侵拢,高空的白云和四周的山峰清晰地倒影水中。在这幽静的湖中,唯一活动的东西就是天鹅。好多好多,成群结队。只是它们的羽色并不纯粹,几乎都夹杂着灰色或黑色的杂毛。甚至还有通体全黑的。

男人不死心,依然努力搜索着。终于,一团雪白进入了他的眼帘。真真正正的白天鹅!

看着那美丽的天鹅,男人吹了声口哨,惊叹那洁白轻盈的美丽――白瓷一般的光滑的羽毛,没有一丝杂质,让人不禁觉得就算一团浓墨泼上去,也会整个儿滚落下来,沾不上一星半点。它悠悠然浮在水面上,身子一动不动,好像在倾听,又好像在思索。它的美是独特的――高傲、纯洁、娴静、沉。任何一种飞禽都无法具有这种个性。

“奥杰塔公主!我来救你了!”
男人大声叫喊,站起来向那天鹅群冲去。无数旗帜在他背后竖起,千军万马跟随着男人向前冲杀。天鹅湖的宁静被打破。天鹅群受到了惊吓,发出尖锐的鸣叫腾空而起,盘旋而飞。无数猫头鹰扑扇着出现,作为飞禽族的士兵抵抗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传说中,天鹅公主奥杰塔,原本是一个小国的公主,年轻美丽,纯洁高贵,她的长发像丝缎,她的眼睛像湖水,她的身姿轻盈的能够在水面上翩然起舞,而且她善良的连一只蚂蚁也不舍得踩。邪恶的魔王看上了这位公主,他逼迫公主嫁给他,公主宁死不从,于是魔王毁灭了公主的国家,将公主抓走囚禁在高塔中。可怜的公主啊,终日以泪洗面。于是魔王就施魔法把公主变成一只天鹅,让公主以天鹅的模样在化身成猫头鹰的魔王的监视下于白天出外散步,到了晚上就必须回到高塔。化身成黑天鹅的魔女将高塔牢牢锁上。美丽的公主脸上挂着晶莹泪珠,盼啊盼,等待着能够带自己脱离魔掌的人出现……

“律,你躲在这里!在坏人离开前千万不要出来!也千万不要出声!”
一名黑发妇人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的手,打开墙壁上的一扇暗门,将小男孩推进去。
小男孩回身,想把妇人也拉进来,但是暗门合上的速度非常之快,等他扑到门边,那暗门已经只留下一小缝隙。不断合拢的门,将外面妇人的脸不断压扁,最后完全消失了。

他扑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声音:妇人离去的脚步声,呼喝声,惨叫声,脚步声,金器碰撞声……

他离开了门,缩到墙角,记着妇人的话,压抑着想要大声呼喊的欲望,连呼吸也不敢大声。

镶嵌在墙壁里的密室十分狭小,而且没有一点光线。就算再怎么睁大眼,也无法看到眼前展开的五指。脚下完全丧失了塌实感,仿佛有一无底黑洞正将自己吸进去、吞噬掉……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有男人的说话声穿透墙壁刺激着他的耳膜。

父亲?!他一喜,刚想站起来,却发现有点不对:虽然外面说话的确实是男人,却不是父亲的声音,也不是记忆中任何一个认识的男人的声音。

外面传来翻找的声音,似乎在搜索什么。过了一会,翻找声停了,又是说话声。似乎在讨论什么。然后又是翻找声……

暗门突然传来摸索声。他抱紧膝盖。外面的是谁?如果坏人已经离去,母亲就会来开门,但是知道暗门的母亲不会需要怎么多时间搜索。也不是父亲,声音不对。是坏人吗?

吱呀――咯啦啦……欢呼声中,暗门出现了一道缝隙,不断扩大。门开了。

一名有着赤铜色发和土黄色眼睛的高大男人出现在门口,对律露出欣喜与兴奋的笑容。他穿着式样古怪的铠甲,那上面沾满了红色的液体和黑色的羽毛。

这是谁?看外表是龙族,但那高鼻目的轮廓,又不似平日所见的龙族。

正疑惑间,男人向律单膝跪下,一手捧着头盔一手捧心:“终于找到您了!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他在叫谁?

“我的名字是瑞瑟格,翼龙瑞瑟格。我是来救您逃出魔王魔掌的骑士!让公主等了这么久,真是对不起!”
男人低下头,语气认真万分。

“你是来……救我的?”
听了男人的自我介绍,律觉得安心了不少。既然是来救自己的,那就不是坏人楼?就是说,他可以帮助父亲母亲将来袭击的坏人赶走喽?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

“是啊!公主殿下。”男人笑着站起来,向律走去,将他抱起,步出黑暗的密室。“我会带殿下离开这个魔王的城堡,还公主以自由。从此以后,公主就能重回以前的幸福生活。”

‘这个魔王的城堡’?他在说什么?谁的城堡?谁是魔王?这个城堡是父亲母亲的城堡,是自己自出生居住至今的家。天鹅湖环绕在外,瓦蓝瓦蓝的湖水,瓦蓝瓦蓝的天空。湖水像天空那样辽阔,天空像湖水那样碧蓝,湖仿佛是天的延续,天仿佛是湖的部分。一时极难分清,哪个是天,哪个是水……

不知不觉间,已来到城堡的广场,眼前的景象让律惊的几乎停止了呼吸――

两棵树干交叉相钉,形成一个十字形,高高竖起,并在下面堆起了柴堆。这样的十字架一共有两座,每个十字架上都钉着一个人,暗红的液体沿着树干逶迤而下,一直流到柴堆上……

“娘!爹!”
律挣扎着,脱离男人的怀抱向那两具十字架跑去。

作为下级神族,母亲对飞禽一族的习俗看得极淡,所以允许律称呼自己的父亲为‘爹’,而不必像那些保守的上级神族那样对亲生父亲只能以‘舅舅’相称。

刚跑出三步的律被一只大手抓住了,男人装着他的衣领将他提到和自己目光平行的地方,皱起眉头。

“你刚刚管他们叫什么?”

“放开他们!他们是我的爹娘啊!快放他们下来!”
律叫着。
这个男人不是自称是来救自己的吗?那为什么眼睁睁看着爹娘他们被这样对待而不动手救人?

“公主,这个玩笑可不好笑哦。”男人将语气放低放温柔,“他们是猫头鹰和黑天鹅,是魔王的化身,是恶魔的使者啊!”

攻陷神木梧桐后,扫荡战就开始了。接到攻打天鹅湖的命令时,翼龙瑞瑟格雀跃万分,恨不得立即冲过来。这出征,与其说是依照常俊的命令,不如说是为一偿幼年至今的心愿。公私两不误。他还特地穿上了骑士铠甲,就是为了救从小心仪的奥杰塔公主。

原本一心想得到美丽公主的垂青,没想到这个公主却要比想象中的小的多。不但连一句感谢也没有,还对着好不容易才抓到魔王和魔女叫‘爹’‘娘’?这也太搞笑了吧?!不应该是这样!在所有的传说中,被救出的公主应该会对恩人千恩万谢,感激涕淋,以身相许,从此以后王子和公主过着快乐的日子才对!

“什么魔王?什么魔女?你在说什么?!”提在手中的小男孩挥动着细小手脚踢打着,一脸的愤怒,浅褐色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他们是生我养我的父母!快放他们下来!”

男人皱起了眉:“你不是奥杰塔公主!你是谁?!”他将手中的小男孩摔到地上,“你们把真正的奥杰塔公主藏到哪里去了?!”

“什么奥杰塔公主?!别说我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跌坐在地律大声回答。
他终于明白到,这个男人并不是来帮助父母打坏人的,而就是来袭击的坏人!把父母钉到十字架上的就是这个男人!而且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那个什么‘奥杰塔公主’!

“有骨气。”
男人冷笑一声,跟着就下令把律绑到一根木桩上,并脱掉他的上衣。一名龙族士兵依照命令挥起了皮鞭,重重地落到律幼小的身体上。背部平滑白皙的皮肤上立即起了一道道红杠子,皮肉绽开了。

“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听了这话,律将痛呼咽回了肚子里。他紧紧咬住唇,不出一声。

随着一声“点火”,柴堆腾起了烈焰。巨大的火舌,散发的火热的气息,添弄着十字架和被钉在十字架上物体。律感觉着背部感受到的炽热,不知那是来自鞭打还是来自那吞噬着父母的火焰。

“恶魔的使者就应该以火刑。这是为了给美丽的奥杰塔公主报仇!”

什么恶魔的使者?这个男人自己才是!什么美丽的奥杰塔公主?分明是带来灾难的魔女!为什么为了他从没听过的‘魔王’‘魔女’之类的字眼,就要被这样对待?!他们有什么资格凭主观臆断这样任意妄为?!

鞭打停止了,律被带回男人面前。全身无力的小男孩趴在地上,浅银蓝色的短发垂在地上。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男人用脚尖勾起他的下巴,仔细地看着他的脸。

“你确实是白天鹅?”

律不回答,只是怒视着他。男人被他瞪的怒火直往上冲,没找到天鹅公主让他火大的厉害。他一脚踹在律的脸上,然后开始将铠甲脱下,脱完铠甲后,他开始解腰带。几名士兵依照他的命令将律紧紧按住。

“猫头鹰和黑天鹅的孩子是白天鹅?真是笑话!我要把你的伪装剥下来!”

他覆上律小小的身体……

…………

淡淡的阳光洒在满是伤痕的幼小身体上,各种粘稠的液体混合着血液到都是,浅银蓝色的发纠结成一团。已经穿戴整齐的男人用脚将他翻过来,使他面朝上。单薄的胸膛微微起伏着,淡褐色的眼睛半开半合。

“恩,确实不负白天鹅之名。”男人说,“可惜你这白天鹅的血是污浊的,是魔王和魔女制造出来欺骗世人的障眼法!”他缓缓抽出剑,“看在你是白天鹅的份上,我不会杀你。可是我不会让你这污秽的血有流传下去的机会!”

锋利的剑刃对着那尚未发育的器官劈了下去……

传说中,天鹅公主奥杰塔,原本是一个小国的公主,年轻美丽,纯洁高贵,她的长发像丝缎,她的眼睛像湖水,她的身姿轻盈的能够在水面上翩然起舞,而且她善良的连一只蚂蚁也不舍得踩。邪恶的魔王看上了这位公主,他逼迫公主嫁给他,公主宁死不从,于是魔王毁灭了公主的国家,将公主抓走囚禁在高塔中。可怜的公主啊,终日以泪洗面。于是魔王就施魔法把公主变成一只天鹅,让公主以天鹅的模样在化身成猫头鹰的魔王的监视下于白天出外散步,到了晚上就必须回到高塔。化身成黑天鹅的魔女将高塔牢牢锁上。美丽的公主脸上挂着晶莹泪珠,盼啊盼,等待着能够带自己脱离魔掌的人出现……

“奥杰塔公主!”

一声呼唤,让少年停住了脚步。他回头,浅银蓝色的发丝微微飞扬着。一名高鼻目的少女出现在他视野中,可爱的脸蛋,翘挺的鼻子,明亮的琥珀色眼睛闪耀着兴奋的光彩,赤铜色的发剪的极短,简直只是比光头稍微好一点点。她穿的那身衣服也很奇怪:窄袖的上衣,肩头两边都有一个灯笼似的鼓起,还有那紧身长裤,怎么看也不像是女孩子应该穿的。

“哇!我终于见到真正的天鹅公主了!太好了!”
少女跑过来,一下子扑到少年身上,抱得紧紧的。

少年一头雾水,实在不明白这少女是怎么回事。进入这天宫中已经两三百年了,各宫各部的侍女彩女香女舞女以及王公贵族的女儿几乎都见过,却从没见过这名少女。她是谁?从那里冒出来的?

“哇!你真的好漂亮哦!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美丽的人!清丽脱俗,简直就像最纯净的水晶,不曾沾染半点污秽!我跟你说哦,我从小就听你的故事,从我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开始,爹地和妈咪就给我讲天鹅公主的故事!我啊,最喜欢你了!最讨厌那个可恶的魔王!为了自己的私欲,就把这么美丽的公主囚禁起来,还毁灭公主的国家!真是太可恶了!那个时候我就发誓,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打倒魔王,把可怜的公主救出来,让她过最幸福的生活!……”

少女滔滔不绝地大声说个不停,一边说还一边大力地在少年身上锤打,似乎光是语言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激动,非要用动作补上不可。

“对了,你是脱离魔王的魔掌的?是逃出来的还是被人救出来的?是谁救你的?你现在过的好吗?幸福吗?快乐吗?”少女盯着少年的眼睛,连珠炮似的问了好多问题,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哎呀你瞧我,脱离魔王的魔掌是好事,现在自然是非常快乐幸福的!对不对?!”

她笑了起来,笑的那样纯真。看的出,她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对了对了,忘记作自我介绍了。”少女咳了一声,换上一本正经的表情,“我的名字是利利金舍,马上就要满三百岁了。你可以叫我利利。”她向少年伸出手去,那是她家乡的握手礼。

利利金舍?少年想起来了,那是成王翼龙瑞瑟格的女儿的名字,正式封号是利金郡主。那个人的女儿,难怪一开口就是‘奥杰塔公主’……

虽然知道那是少女家乡的握手礼,少年却没有回应少女伸出的手,而是依照天庭的规矩躬身:“阿律给郡主请安。”

少女伸出的手被晾在那里,显得十分尴尬。

直起身,少年微笑道:“郡主,这里与郡主的家乡不同,十分看重男女大防,男女授受不亲。为郡主的名节着想,以后还是不要随便对陌生男子示好比较好。”

“哦……哦,这样吗?”少女收回手,难为情的红晕爬上了脸颊,“对不起,我第一跟爹地来这里,不清楚这里的规矩。”

但是少女立即又故态复萌,伸手拉住律的衣服:“你现在有空吗?”

“啊?”

“有空的话就陪我一下吧!”

说着拽了律就走。律急忙大叫:“请等一下,郡主!请等一下!”
他正应顶头上司的召唤而前往听候吩咐,没想到在半路上被这个女孩给叫住。就算没有召唤,作为侍从,他也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呢。

“就陪我一下下,有什么关系嘛!”

这女孩还真是和他父亲一模一样,都不肯听人说。

在林立的侍卫和来往的侍从宫女们古怪的视线中,律被少女拉到了园中。沿途,少女还拉来了十多名侍卫。少女让律登上一座三人来高、方圆三丈的假山顶端,让那十多名侍卫沿着通往假山顶端的小径分布把手。

“听好了!你们现在是囚禁奥杰塔公主的魔王的手下!我现在是要来救公主的王子!你们的工作就是尽力阻挡我前进!听懂了吗?”

虽然‘奥杰塔公主’‘魔王’之类的名词听得那些侍从一头雾水,但‘尽力阻挡我前进’还是听懂了,于是他们就大声回答明白了。反正就是要陪这个千金小姐玩嘛,简单的很。

由于非侍卫不得携带武器,所以少女便使用一根折下的树枝代替剑,向侍卫们冲过去。有模有样,仿佛真的是在与魔王作战。只是那些侍卫怕伤了郡主,一味防守,不敢真的攻击。

不多一会,少女终于登上了假山的顶端,来到律的面前。她对着律单膝点地,把右手放在心口上,说道:“我是来迎接公主的。让公主等了这么久,真是对不起!”
少女笑着,额头和鼻尖上带着细微的汗珠。

少女站起身,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一个环,戴到了律头上。

“从今往后,我会给公主幸福的!”
说着,她又脸红起来。虽然这少女一身打扮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大家闺秀,但那羞涩的情状却将女儿家的娇态尽显。
不知不觉中,少年看的痴了……

传说中,天鹅公主奥杰塔,原本是一个小国的公主,年轻美丽,纯洁高贵,她的长发像丝缎,她的眼睛像湖水,她的身姿轻盈的能够在水面上翩然起舞,而且她善良的连一只蚂蚁也不舍得踩。邪恶的魔王看上了这位公主,他逼迫公主嫁给他,公主宁死不从,于是魔王毁灭了公主的国家,将公主抓走囚禁在高塔中。可怜的公主啊,终日以泪洗面。于是魔王就施魔法把公主变成一只天鹅,让公主以天鹅的模样在化身成猫头鹰的魔王的监视下于白天出外散步,到了晚上就必须回到高塔。化身成黑天鹅的魔女将高塔牢牢锁上。美丽的公主脸上挂着晶莹泪珠,盼啊盼,等待着能够带自己脱离魔掌的人出现……

少年依靠在揽住自己细腰的男人身上,小巧的檀口微微张开,鲜艳的舌忽隐忽现,迎合着男人的亲吻。男人的手伸到他衣下,贪婪地抚摩着那细腻的肌肤。一手捏住他富有弹性的臀部,一手从单薄的胸膛上的突起离开,一直往下,探入他双腿之间……忽然,男人睁开了土黄色的眼睛,惊讶地看着怀中的少年。

“你?!”

“怎么了?王爷?”
少年微笑。

“原来是你这小贱货,我居然没认出来。”男人也笑了,抬手爬梳一下赤铜色的发,“真是今非昔比,今非昔比啊。食髓知味了啊!”

“王爷过奖了。”
少年妩媚地笑着,在男人耳边吐着气。
他用迅速的动作脱下衣服,分开双腿,扶着男人的坚挺,缓缓沉下腰……
“唔……”

………………

“在我的家乡有一个传说,在天鹅湖中,美丽的天鹅公主奥杰塔被魔王囚禁,等待着来救自己的王子……”

“王爷真会说笑,”少年咯咯娇笑,“天鹅湖早就已经干涸了。”

“真是讽刺,像你这么贱的人居然是白天鹅?”

“阿律只是个奴才,不是什么天鹅公主。”

…………………………

男人离开后,少年做好善后工作,穿戴完毕,一拨浅银蓝色的长发,他打开门,却看到了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利利……利金郡主……”

少女站在门前,右手抱着一束洁白的百合,左手拿着一个用同样的编成的环。最让人惊讶的是,她穿着衣袖飘飘、长裙及地的宫装,丝带玉佩一应俱全。玉佩上隐隐的雾气,显示着主人已经在冰凉的夜色中站了好久了。

少女与他对视着,琥珀色的眼睛红红的,却不见泪痕。右手一松,抱着的百合掉到了地上。

“奥杰塔公主,是美丽的天鹅公主,纯洁又高贵,端庄又沉静,”她一个字一个字说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但是那哽咽的声音却使她仿佛含了个核桃,“为什么,为什么像你这么贱的人居然会是白天鹅?!”

律看着她,微微侧过头,不发一语。不愧是父女,连说的话都一样。

利金郡主了一天的时间,收集了这些刚开放的洁白的百合,编了一个环,顾不得天已经黑了,打听到律的所在地后就飞奔而来,就是想让律戴上这百合环。她觉得,这洁白的百合和律最相配不过了。可是没想到,看到却是自己最想不到情景,这不堪入目的情景中两个主角,一个是她心目中最纯洁高贵的人,而另一个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震惊之下,在父亲出来的时候她躲到了一边。

对父亲的行为的厌恶是一回事,而她所看到的事实是另一回事。很显然,父亲并不是使用暴力强迫对方就范的。于是这怒火就依照人之常情全部转移到另一方身上。

“你这样的人……像你这样的人!一个字――贱!两个字――很贱!三个字――非常贱!七个字――你怎么就这么贱?!”
少女将白百合编就的环掷到律脸上,滚烫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
“我不要再看到你!你根本就不配当天鹅公主!”

少女飞奔而去。

律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片刻后,他蹲了下来,看着满地百合。伸手拣起一朵,在指间捏动着。

“阿律……阿律只是个奴才……不是什么天鹅公主……”

一声轻微的沙啦声,他感觉到旁边多了一个人。抬头,凤凰站在那里,金发闪耀着灿烂的光芒,碧绿的眼睛凝视着他,满是无奈与哀伤。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口。

律微笑,就像微风掠过平静的湖面。

“阿律只是个奴才,不是什么天鹅公主。”

《天鹅湖》

《朱雀》番外《普天之下》

七百年前

一路行来,所见的景色触目惊心。其血腥污秽是年仅三百岁的青龙天寒所无法想象的。
这就是战场吗?没有大义凛然,没有英雄豪气,只有断臂残肢,血流成河。尚未气绝的肉体蠕动着,有的向着某个方向爬去,有的正努力想要把淌出来的肠子塞回去。

铁锈似的生硝气味弥漫在空中,刺激着他稚嫩的鼻腔……

强烈的呕吐感……

同时,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怖感涌遍他全身。他害怕,害怕发现那个人已经成为了这些没有生命的肉块的同伴……

很快,他就发现了目标。幸好,他的担心没有成为现实。不过,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在前方的空中,他看到了因激烈缠斗而形成的巨大气流旋涡。美丽石青色凤凰正现出巨大的原形,跳着杀气腾腾的旋舞,而与其缠斗在一起的是一条浑身金光闪闪的巨龙。火球与雷光激烈地碰撞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双方正都使出全力,却因为势均力敌而僵持不下。

“不要……”
他不要这样啊!一个是他新婚的妻子,而另一个是他的亲生父亲,对他来说都是最亲的人,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两人要这样以命相搏?为什么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呢?难道就不能和睦相吗?

不是说只要两族和亲,就永世修好,不起刀兵吗?为什么一觉醒来就全变了呢?

“不要!快住手!快住手!不要再打了!”
他声嘶力竭地大叫。
不要不要!不论失去谁,都不是他能接受的!他不要再看到任何一个人死去。

这一声叫出来,战团中的双方自然充耳不闻。但是其中一方的动作突然停止了,虽然它看上去很不愿意,却似乎因为某不可抗拒的力量而不得不停止。就在这一瞬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另一方抓住机会猛攻,结结实实地咬住了停止动作一方的咽喉,同时伸出巨爪抓向其肚腹……

美丽的凤凰坠落下来,着地发出轰然之声。尘雾散去,一名有着石青色长发的年轻人匍匐在凤凰落地的位置。因为雄性的力量比较强,所以青凰羽盈是以雄性身体作战。只是因为他的容貌并没有改变,所以几乎没人发现。

凤凰挣扎着挺起上半身,血肉模糊的前胸以及肚腹几乎可以看到内脏。红色的液体在他身下形成小小的湖泊,并逐渐扩大。

凤凰抬眼,搜寻着。很快,石青色的双眸就搜索到了目标。金眼少年已经被这意想不到的发展吓呆了。

“……天寒……”凤凰向他伸出手去,纤细的手指上一个金色的指环闪着冷冷的寒光。“天寒……你居然……为什么……为什么要出卖我?!”

美丽的双眸中满是愤怒与悲哀。
这该死的擒心锁,即使他不愿意,也会强迫他听从对方的命令。而且一旦有了实质上的关系,力量更是能百分之百爹发挥。当初他戴上它,是因为他信任他啊!没想到,今天害了自己性命的人,居然是他如此信任、甚至决心托付终身的人!

“……不……不是的!”
青龙天寒终于清醒过来,打着趔趄向凤凰跑过去。他只想阻止这无谓的争斗,只想让自己最重要的两个人能停止,只想……只想……

天寒跑过去,却在即将触摸到凤凰的地方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拦腰抱出了。一副宽阔的身板挡在他和凤凰之间,将双方隔的严严实实。

“你来干什么?!这里太危险了!快走!”
抱住他的人是他的父亲――常俊。他抱着天寒就要纵身离去,不想右腿上一紧,竟然没有成功。

常俊低头一看,凤凰紧紧抱住了他的右腿,在他裤腿上留下了鲜红的手印。

“想走,没那么容易!”石青色的双眸中喷着怒火,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涌出来。“会死的是你们!”

凤凰所言非虚。凤凰是不死鸟,一旦受了致命伤,在断气的同时就会升起三昧真火,涅重生。而这三昧真火能烧尽一切,如果被卷进去,就会尸骨无存,连魂魄也不会留下。

常俊又急又惊,奋力踢着腿,想要甩开凤凰,可临死之人的力量是不可小看的,无论他怎么踢也没用,凤凰依然抓着死紧。同时怀中的天寒也在挣扎,想要扑到凤凰身边。

一咬牙,常俊用左手将儿子拦腰揽在腰间,右手挥剑,往凤凰的手腕砍去。狠狠砍了三下,终于将凤凰的双腕砍断。常俊立即提着儿子脱身而去,凤凰的断腕依然紧紧抓着他的右腿。

飞奔出三十来丈的时候,一股巨大的气浪从背后袭来,将常俊掀得直往前扑。他急忙将儿子提到身前,以身相护。

在他们背后,巨大的火柱腾起,不断变粗,直冲云霄……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寒呆呆地看着那还在燃烧的火柱,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又似乎不明白。他现在身龙族的阵营中,母亲父亲叔父弟弟都在,活着的龙族士兵也在。可羽盈却在火柱中。

父亲为了保护自己,身体后侧烧伤了,虽然不是太严重,但那水疱让人心惊。抓在父亲腿上断腕也在火柱腾起不久化为了灰烬,金色的指环掉了下来。母亲将其交到自己手中,没说一个字。

火柱越来越小,终于完全熄灭了。在火柱原先的中心位置,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天寒一惊讶,如梦初醒地向那蠕动地东西跑过去。同时发现那物体的龙族也有了动静,跟着跑过去。

来到那物体近前,天寒看清楚了。凤凰坐在那里,绝艳的容貌一如从前,石青色的长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灿烂的金丝一般的长发,碧绿的眼睛取代了石青的双眸,茫然地看着来到面前的天寒。光裸的身体不着寸缕。没有高耸的胸脯,没有凹凸有致的身材,那是属于男子的躯体,该有的一应俱全。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从没见过凤凰雄性身体的天寒脑中一片空白。他只知道自己伤透了凤凰的心,重生后的凤凰为了不当自己的妻子了,宁愿换个性别。至于凤凰是雌雄同体、可以依照自己的意志将性别完全转换这件事,他想也想不到。

凤凰将空洞的视线在天寒身上停留了片刻,就掉头,向着某个方向爬去。

爬啊爬啊爬。天寒不敢上前,只是让视线跟着他走,。

到了某个地方,凤凰停了下来,抓起了一只鸽子大小的无头鸟尸,那鸟尸浑身的羽毛都是红色的,只是浅不一。突然,凤凰将那无头鸟尸体往口中塞去。

“不,不行!”
见此,天寒急忙冲上去,抓住凤凰的手阻止他。凤凰缩着身体,躲闪着,继续想要把鸟尸往嘴里塞。天寒急了,尸体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吃?!抓住鸟尸体用力一甩,远远地扔了出去。凤凰转向着鸟尸被扔出去的方向,就要爬去。

“不行!羽盈!那个不可以吃!”

凤凰就像听不懂似的,径自往那个方向伸着手,口中发出“啊啊”的声音。

“羽盈!你不要这样!醒一醒啊!”
天寒蹲下抱住他。
凤凰挣扎着,试图脱身。天寒和他拉扯间,不小心出力大了点,凤凰立即就摔伏在地,跟着就像摔倒的小孩子一样哇哇哭了起来。

天寒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这个时候的凤凰,简直和幼儿没有什么区别。如果居心不良的人想要对他做什么,这个时候就是大好良机。

背后传来动静,天寒转身,父亲母亲弟弟就在不远,他们背后是大队的龙族士兵。

“不要过来!”
天寒挡在凤凰前面,张开双臂,就像竖起全身羽毛保护孩子的老母鸡。
“你们谁都不要过来!”

被这么一喝,常俊在离儿子一丈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其他人也跟着停下。

“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是不是?”天寒对着常俊大叫,连‘爹爹’这称呼也省了,直接使用‘你’字。“同意我娶羽盈,也是因为考虑到正好可以利用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打算发动这战争!为的就是羽盈软弱如同婴儿的这一刻!”

青龙天寒瞪着他们,金色的眼睛红红的,蓄满了泪水。乌龙梓童向前迈出一步,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常俊阻止了。

常俊看着天寒:“我不否认。”

“卑鄙小人!下流无耻!”
天寒对着自己的父亲怒骂,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原本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他从没对父母出言不逊,连想都不曾想过。

“权力,地位,不过是身外物,为什么要看的那么重?!为了取得权势,竟然连自己儿子的终身大事都可以利用!竟然可以对自己儿媳下这样的毒手!难道你就没有一点仁爱之心吗?我很怀疑,什么是你不敢做的,什么是你想要保护的?也许有一天,你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会杀了自己所有的儿子!”

常俊静静地凝视着他,仿佛没有听到儿子的怒骂。但是当听到某个词的时候,原本平静的脸突然抖动了一下。

“天寒。”他向儿子迈出了一步。

“不要过来!”

天寒拔起插在身边泥土中的一把剑指着父亲。战场上,这样横七竖八的武器多的是。

“不要过来……我不是你儿子……你也不是我父亲……”指着常俊的剑微微抖着,“我再也不会叫你‘爹’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叫:“我没有你这样的‘爹’!”

他回身抱起了凤凰。就像所有的飞禽,凤凰很轻,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我要带他走,再也不回龙族了。如果你想要带走羽盈,除非先杀了我。”

背对着父亲母亲和弟弟,天寒头也不回地离去。

乌龙梓童再想要奔出去,却再被常俊拦了下来。

“随他去吧。”常俊向妻子一笑,满是无奈。“我们还有扫荡战要打呢。”

乌龙梓童看看丈夫,然后垂下眼睛叹息…………

十一个月以后

青龙天寒的面前再出现了乌龙梓童。

这十一个月,龙族进行了大面积的扫荡战,全力镇压飞禽一族中试图反抗者,对上位者以及鹰、雕、隼、鹫等猛禽则格杀勿论。

自从大本营梧桐城陷落,凤凰涅,飞禽一族就完全失去的主心骨,各地的抵抗势力几乎都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十一个月后的现在,连零星的抵抗力量也消失了。

现在,常俊就要登基成为天帝了。

而青龙天寒则带着凤凰东躲西藏,四流浪,惟恐被龙族族人发现他只想找个无人打扰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和凤凰过日子。但龙族几乎已经统御了天地,那样的地方又岂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即使投奔了某飞禽的聚集地,身为龙族的他还没开口说话,雨点般的攻击就立即落下来。他只有护着凤凰逃走。原来他也想过就把凤凰交托给某个飞禽聚集地后,自己默默离开,但看着那些聚集地接二连三地被龙族占领,他就不敢这么做了。

当乌龙梓童出现的时候,天寒几乎已经和脏兮兮的流浪汉没什么区别。他和凤凰住在一山谷的山洞中,过着近乎茹毛饮血的日子。

半边脸上满是胎记的妇人看着儿子,心疼不已。才几个月而已,竟然瘦了那么多。想想也是,这孩子从小养尊优,衣食无缺,哪曾挨过饿受过冻?何况现在还要照顾如同婴儿一般的凤凰。最要命的是,凤凰属火,喜欢的是干燥温暖的地方,而身为龙族的天寒最舒适的地方则是潮湿寒冷之地。天寒自然宁肯自己难受,不不愿意亏待了凤凰。

“娘――……”
娘字呼出一半,天寒硬生生地住口。他既然已不认了父亲,那母亲自然也不能认。

“你是来劝我的吗?”天寒硬起心肠,故意用冰冷的语气对乌龙梓童说话,“不必费心了。我不会回去的。”
他挡在山洞洞口,没有让母亲进去的意思。

听了天寒的话,乌龙梓童没有动气,也没有说话。这个儿子虽然生性温和,却是榆木脑袋,顽固起来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不管怎么劝也不会有用的。就像当初提出要娶凤凰的时候,不论夫君如何震怒如何反对,他丢执意要为之。

这个时候,不论她如何以言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都不会听一个字。因为他对自己的到来起了戒心,完全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与其浪费口舌、自取其辱,不如直接以行动敲开儿子的榆木脑袋。

乌龙梓童转身拍拍手,一队龙族士兵出现在山洞前的空地上,推出了十余名被捆绑着的飞禽族人,然后退开。那些飞禽族人全部都是平民的老弱妇孺,他们东倒西歪,惊慌失措,发出尖锐的惊叫。

另一队龙族士兵在距离他们十步远的地方架起了弓箭。

天寒一惊:他们想干什么?!莫非?!

他的预感成了真。随着领队的一声号令,数十支利箭离弦,向那些飞禽族人飞去,霎时间哀号四起。有的扎进了心口,有的扎进了肚腹,有的正好扎进了眼睛……一时还不得毙命的,扭动着发出痛苦的呻吟。

“不!”
天寒大叫,想要冲出去,却被乌龙梓童强硬地挡住。

第二拨飞禽族人被押了出来,被推到先前死去的飞禽的位置,与尸体以及伤者一起。弓箭手们从箭囊中取箭,开弓,弓身发出吱呀声,锐利的箭头瞄准了他们胸口。

“你们在做什么?!快住手!我不许你们怎么做!”
天寒挣扎着,想要挣脱母亲的臂膀,但是徒劳无功。乌龙梓童虽然是雌性,但是她久经沙场,力气自然不是寻常女子可比,天寒虽是雄性,但年纪尚稚,力量也不够强。

“请问尊驾是哪位?”
乌龙梓童凝视着儿子,用冷冷的语气问道。

“您在说什么啊?娘!我是你的儿子天寒啊!”
天寒惊讶的看着母亲,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怎么问。

天寒话音刚落,乌龙梓童立即拧起了眉。在她背后,嗖嗖声中,利箭离弦,紧绷的弓弦嗡嗡作响。

跟着第三拨又被推了出来,利箭再瞄准了他们。惊恐的尖叫,哭声喊声,响成一片。

“我的儿子青龙天寒,是水族之长常俊的世子,是即将登基的天帝的皇子,也是下一任的天帝。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只要他一声号令,就可以让一万生灵去死,也可以让一万生灵留下性命。”

乌龙梓童看着天寒,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
“你是谁?为何自称是我的儿子?”

天寒目瞪口呆,头脑中就像打翻了糨糊,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见他没有反应,梓童向后一点头,数十支利箭第三飞了出去……

飞禽族人垂死的哭叫声中,梓童强硬地将天寒拉出了山洞,天寒的挣扎丝毫没有作用。另一队弓箭手来到洞口,对着同一个目标拉开了弓。

“不!不许碰他!”
天寒叫道。他开始聚集灵力,如果他们放箭的话,他就攻击。即使可能会伤到母亲,他也顾不得了。

他们瞄准地正是坐在山洞中的凤凰。这个时候的凤凰和幼儿几乎没有什么区别,除了本能以外,什么都做不了。凤凰对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无所知,他睁着碧绿的眼睛,笑了起来,伸出双臂,发出“啊啊”声音。

但是在另一边,第四拨飞禽族人被推出来。利箭架起,闪着杀气腾腾的寒光。

天寒大惊。这样,他如果救了凤凰,那些老弱妇孺就会牺牲,而如果救了那些老弱妇孺,凤凰一旦再涅,自己以及这里所有的人,包括那些飞禽族人,母亲,龙族士兵,统统都会卷进三昧真火中尸骨无存。

“你是谁?”乌龙梓童看着天寒,“你想做什么?”

凝聚的灵力忽地消散了,天寒终于明白到母亲的用意。一咬牙,他对着弓箭手们大叫:“快住手!这是命令!这是命令!!”

这话一出口,就代表他承认自己是父亲的儿子,是水族之长常俊的世子,是即将登基的天帝的皇子,就是说,他推翻自己先前断绝父子关系的宣言。但是他别无选择,要他眼睁睁看着这些无辜的飞禽族人被杀而不阻止,他做不到。更何况凤凰现在就在他身后。

天寒从没像现在这样充满无力感,两个月前带在和凤凰走的决然没有了,带着凤凰流浪的毅然没有了,天塌下来自己顶着豪气没有了,现在的他,连几个飞禽族人也保护不了。

现在他终于明白在他和凤凰婚礼前夜,母亲对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那不是要他不忘父母的养育之恩,而是提醒他别得意忘形,别对自己的能力产生错觉。

离开了父亲,他什么都不是。只要父亲有心,随时都可以来将凤凰带走,别说阻拦,他连开口劝说的份都没有。

举着弓的弓箭手们就将弓放低了,退后,列队,静静地侍立着。

“这就是权力。”乌龙梓童淡淡地说道,“你可以没有强大的灵力,不懂高的法术,也没有聪明到能运筹帷幄,但只要有权力,你就可以保护想保护的,得到想得到的。所有的梦想都能够实现。”

掏出锦帕,乌龙梓童为儿子擦拭着满是污垢的脸。

“逃避不是办法。你父亲活了一千八百年,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现在又即将成为天帝,统御四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你能逃到哪里去,你能避到哪里去?无权无势,你凭什么和他斗?凭什么和他争?”

天寒听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梓童为他擦去眼泪,继续说道:“如果你爱凤凰,就重视他所重视的,保护他想保护的,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为他……撑起一片天。”

收起手帕,乌龙梓童最后用一种极低极无奈的语气说道:“你的父亲为了得到能够实现梦想的权力,努力了一千五百年,而你,就因为是他的儿子,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他为之努力了一千五百年的东西。如果不是顾虑着骨肉之情,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只因为你是他的儿子,他就只能忍让,甚至还必须为你张罗一切。你以为他好过吗?”

天寒讶异地抬头,却看到母亲已经别过脸去,缓缓步去。

“天帝的登基大典就要开始了,带上凤凰跟我来吧。”

*********************

登基大典,普天同庆,四方朝贺,八方拜服。

沐浴更衣后,天寒看到了一身帝装的父亲。原本以为父亲一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却不想父亲却只是笑了一下,还拍拍他的头。

“你没有错。如果换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

常俊看到坐在椅子上像个孩子一样东张西望的凤凰,于是他对天寒说:“我今年一千八百岁,还能活七百年。这七百年里,我把飞禽一族的生死大权都交给你,是让他们自生自灭还是发扬光大,就看你的了。对于与飞禽一族有关的事情,不论是喜是忧,我都不会吭一声的。但是,只有七百年,你最好祈祷我在两千五百岁生日那天归天,一天也不多活。”

“……不……”天寒有点被父亲的最后一句吓到了,他呢喃着,“孩儿盼父亲万寿无疆……”

常俊大笑起来,摸摸他的头:“不要勉强说违心之语。”

太合殿前,完成登基礼的常俊出现在列队朝拜的臣民们眼前。“万岁!”的欢呼声顿起。

常俊挥手,他们立即安静下来。身着皇后宫装的乌龙梓童出列,大声道:“今日是天帝的登基大典,是何等重要的大日子,但是却有人擅动刀兵,滥杀无辜,用鲜血玷污了今天,你们说,应该怎么办?”

天寒看着母亲,母亲依然像以前一样。她没有美丽的外表,没有喷火的身材,不懂琴棋书画,不会诗词歌赋,可是她却是父亲的结发之妻,无论父亲有多少个容月貌的爱姬,无论那些爱姬生下了多少个儿子,她依然稳坐正室之位。如果母亲只是温柔贤良厚道,只是会洗手做羹汤,那么在过去一千五百年间,早不知死过多少了。母亲之所以是母亲,之所以是父亲的正妻,凭的就是能与父亲患难与共、并肩作战,而不是在危急时刻抱着细软和儿女哭哭啼啼,争相逃命。

就像今天,能用最卑鄙却最有效的方式逼自己回来。为了逼自己回来,竟然牺牲了那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母亲看准了自己绝对不会对老弱妇孺被杀无动于衷。

凶手……

即使是自己的母亲,他也不禁想使用这样的形容词。凶手!

“罪该万死!滥杀无辜者就该千刀万剐!”
殿前轰然一片。

乌龙梓童点点头,拍拍手。广场一角的数十名龙族士兵立即拔剑自刎。顿时血流如注。广场上的人群被这可怖的景象吓的寂静无声。

天寒注意到,那些士兵就是今天射杀飞禽族人的士兵。

为什么?母亲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算是赎罪吗?他们不过是依照命令行事,不过是替罪羊!她想用这样的方法为自己开脱吗?

卑劣……卑劣!金眼少年暗暗磨牙,他垂着头,不想去看那让自己恶心的画面。

“你们大家都听着,”乌龙梓童继续说道,“他们虽然是滥杀无辜,但却是受人指使,那个人就是我,乌龙梓童!”

天寒猛地抬头,看向母亲,他全身都被震惊笼罩住了。

殿前广场一片嘈杂,然后是哑然。

天寒扭曲的视野中,乌龙梓童提着剑走到了他面前。恐怖的不祥感觉化为麻痹感爬满了他全身。

乌龙梓童微微欠身,对儿子说道:

“计策是我梓童定下的意思,你父亲是按照我的意思办的。如果要恨,就恨为娘我吧。不管有什么罪过,由我梓童一人承担。”

话音未落,她抽剑一横,动作之快,根本没有天寒阻止的余地。等天寒抓住他手手腕,已经来不及了,剑身地陷进了咽喉。

“不要!不要啊!娘!”
天寒用力扳着母亲的手腕。

什么‘卑劣’,什么‘凶手’,全部都烟消云散。三百岁的金眼少年此时只是一个试图挽回母亲的幼子。

但是他没有成功。腕上即使带着儿子的手,妇人还是将陷进咽喉的剑身狠命一划拉,红色的液体像喷泉一样喷到目瞪口呆的金眼少年脸上、身上……

母亲无声的话语在天寒耳中回响:娘为飞禽一族偿命……

天寒看着母亲的身体软了下来,倒在自己面前。

四周的东西全部消失了,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眼中只有母亲的逐渐失去温度的尸身。

他曾经无数想过要怎么杀了父亲,好为凤凰报仇。但是现在同样是至亲的母亲的尸体就躺在自己眼前,他发现,原来亲眼看着父母死去是那样恐怖的一件事情……他再也无法想象自己对着父亲举起利刃是什么样子……

常俊走了过来,步子缓慢而沉稳,每一步都似完全确认脚下有后才抬起另一脚。到了三步远的地方,一撩衣摆,新登基的天帝对着妻子的尸身双膝跪下,双手撑地,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动作缓慢而有力,隐约能听到额头与玉石地砖相碰撞的声音。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形成逐渐推移的波浪。

只有青龙天寒一个人站着,呆若木鸡。

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起,跪,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

《朱雀》番外《普天之下》结束

因为有人问:常俊究竟爱不爱凤凰,所以我写了《汝之名》。
因为有人憎恨软弱的天寒不敢为了保护意中人而反抗父亲,所以我写这《普天之下》

这两部分是故事必要的补充,缺一不可。以后会填补到正文中。

《朱雀》番外《汝之名》

两千两百年前

书记官提起笔,吸饱墨,对着名册准备落下,头也不抬地叫道:“名字?”

“常俊。非常的常,英俊的俊。”

啦――――――――――
落下的毛笔在名册上划拉出老长一条……

书记官抬头,准备仔细看看是什么人如此大言不惭地报出这个名字。眯起眼睛,从头到脚看了半晌,他问:“……年龄?”

“三百岁。”

“……”

从脚到头再看一,好脏的小鬼,脸上除了两个金色的瞳孔外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片,而且瘦的一把骨头,不过这个子还算可以,实在看不出他是不是在谎报年龄。
“小鬼,你可弄清楚了,这是招兵,可不是善堂。”

“大哥的好意心领了。”对方裂嘴,露出一口白牙,似乎是在笑。“大哥您晓得的,像我这样的人,除了当兵以外还能干什么?混口饭吃嘛。”

“这话实在。”
书记官点头。
三百岁正好是征兵令的年龄最下限,这招兵满急的,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资源。这个小鬼虽然瘦,但牙口似乎不错,应该蛮结实的。

他重新提笔,在名册上录下对方先前报上的名字,费了好大劲才忍住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愧是乞丐的名字啊……也许下一个来报名的人会叫非英,那就正好凑成一对了。不过,他喜欢非英这个名字,有机会的想办法说服这个叫常俊的小鬼改名……恩恩,就改成非英好了……

“好了,到那里去领制服。”书记官用笔一指,然后叫道,“下一个!”

从人群中挤出来,常俊向着书记官所指的方向走去。那里也是人声鼎沸,乱做一团。

这里是东大陆与南大陆之间的一隅,非常小的一个部落。国小民穷,可酋长的野心却不小,居然招兵买马想吞并大部落太湖。

不过这和他常俊无关,他只要有免费的饭吃、免费的衣穿就可以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锣声响起,急的仿佛有怪物在后面追。所有的龙族都抬头,疑惑地张望着想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听了望台上敲锣的龙族士兵大喊:“飞禽一族出来狩猎了!快藏起――”

最后的“来”字没有能够说出口,因为轰地一声,他连同了望台一起化为了火焰的燃料。了望台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炬。

尖锐的鸟鸣响彻天际。一团一团的黑云出现在天空,在地面上投下巨大的黑影。仔细看看,那其实并不是黑云,而是众多的飞鸟聚集在一起,光线无法透过。

龙族们立即陷入慌乱中,这里只是一个盆地水潭边的招兵,并没有多少训练有素的士兵,也没有什么有效的武器,只有准备当兵的年轻人,以及送他们来的父母弟妹。年轻而有活力的肉体,难怪会成为飞禽狩猎的目标。龙族是个笼统的称呼,基本上,两栖类的爬虫以及水族,反正只要不是走兽不是飞禽不是昆虫的动物,几乎都可以归于龙族这一大类,基本上都是飞禽一族的食物。

这一来的飞禽体型都十分巨大。它们飞舞着,俯冲下来,然后拉升,盘旋片刻后又再冲下来。每俯冲一,就有龙族士兵受伤,不是身体的一部分被扯住然后撕断,就是被有力的喙啄伤。

龙族们有的拿起武器抵抗,有护着父母弟妹,有的像没头苍蝇一样动撞西撞,向着水潭扑去。只要回到水里,潜入水潭,就能保得平安。常俊也是其中之一。

但是无数火箭落了下来,在水潭沿岸形成一道障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于是常俊跟着他们掉头,向外四散逃逸,但是无数的飞鸟在出这盆地的必经之路上守侯着,张着大嘴等他们送上门来。

在飞鸟群的中央,一头红色的大鸟张开的羽翼足有丈长,最引人注目的是,它居然有九个头。每个头都发出尖锐的鸣声。

“全部抓活的,断手断脚也没关系!”
发令的人站在那九头鸟的背上,太远了,从常俊的位置看不清他的模样。

这个时候保命要紧,管那个发号施令的人长的是圆是扁。常俊注意到在包围圈的一,守侯的飞禽被一些抵抗异常顽强的龙族士兵缠住了,原本紧密包围圈立即出现了疏松之。好机会!只要出了这盆地,就是广阔天地。

常俊弯腰,放低重心,以最不引人注目的速度向那个缺口爬去。

十丈……五丈……一丈,前面就是巨鸟了,它们那锐利的爪子正因身体的舞动而乱踩着。看准机会,常俊一纵身从间隙中翻滚了出去。

好了!安全!爬起来,常俊迅速逃跑。虽然他也很担心被飞禽们包围的族人,但是他已经自顾不暇了,实在没有余力救任何一个人。

跑出不到三十余丈,突然背后一股巨大挟带着炽热火气的力量撞来,撞的他向前扑倒在地。后背热的仿佛就要燃烧起来了。

正挣扎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在浅红的底色上用红绣着暗的靴子,式样之华美,是身为乞儿的他生平所未见。

靴子的主人蹲了下来,抓住了常俊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头发,将拎起,使他的下巴离开了地面。

疼痛中,常俊看清了拎着自己的头发说话的人。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活生生的“美丽”二字。所谓鲜红的牡丹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邃的靛色眼眸,妩媚,却又英武,热情,却又冷冽,两道石青色的刻纹分别从双眼的眼稍延伸到腮部,闪着隐约的金色光泽。灿烂的金红色发长至及腰,闪耀着丝缎般的光泽,整齐的刘海,鬓角部位的两束发丝松松地与拢在脑后的长发一起束着。

挺拔的身材,好高的个子,比站直时候的自己恐怕要高上半个头。

这就是飞禽一族吗?与他们爬虫类完全不同的飞禽一族?

在他 看着对方的时候,对方也看着他。秀丽的纤眉簇了起来,似乎在对什么不满意。

“族长!族长!您在哪里?!”
焦急的呼唤声传来。

“这里!”

他将手中的常俊丢开,纵身向呼唤的方向跃去。很明显,他根本没抓常俊来吃的意思。

常俊趴在地上,背上的疼痛使他无力移动,意识却因此而异常清醒,身后的哀号声持续不断地灌进他的耳朵里。

不知过了多久,明亮的天空再被阴影遮住了。结束狩猎的飞禽们带着猎物飞上天空,点点红色的液体从猎物们身上洒下,地面上就像下了一场红雨。

那就是飞禽一族,是走兽、飞禽、龙、玄武四大族中最美丽的一族,是翱翔天际、最自由的一族,同时,也是最骄傲的一族。

那本登记用的名册因风而哗啦啦地翻着页……

常俊将名册揣进怀里,这名册上登记着的以及还没来得及登记的龙族,恐怕只有他还活着了。

恨吗?飞禽是爬虫的天敌,狩猎不过是为了进食而已。被吃掉也算是死得其所,逃得性命那是走运。

方才,听得飞禽中有人呼唤“族长”,而抓住自己的人答应了。这么说,他就是飞禽之长凤凰?果然一如传说中的,那样风华绝代……

从此以后,这个小部落里便多了一个奇怪的小兵。一旦飞禽出来狩猎,别人都是逃都来不及,他却是主动往那里钻。说也奇怪,每他都活着回来了。能活着回来是好事,可他每回来都哭丧着个脸,仿佛别人欠他一大笔钱似的,问他原因他也不说。同伴们当他是在试炼自己的逃生能力,因为他越来越强了。

是夜,常俊的脚下现在是火山的地下水脉,十年来的观察让他得知了这里。为了那个原因,他已经在这里守侯了好几天。今天,终于让他等到了。

将身体埋入温热的水中,三百岁的少年开始划水,缓缓向前进。他的目标是位于半山腰的那个地方,从这里逆流而上就可以到达。他从来都没有在这么热的水里游过泳,而且越往前进,水越热。通过事先的探路,他知道最前面水还会更加热,几乎超出了他能忍受的范围。

一会上,一会下,转过无数的弯,水越来越浑浊,突然,眼前豁然开朗。他终于到了。前面不再是通道窄窄的岩壁,而是一个宽阔的温泉池。白浊的温泉水,咕嘟嘟地泛着泡。

他不敢贸然露头,在水中贴着岩壁摸索着,希望能找到一个隐蔽的角落。温泉水是白浊的,遮蔽了他的视线。

摸啊摸,突然摸到了一个圆滚滚地柱状物体。

“……”
摸摸,捏捏,戳戳。很有弹性,似乎是活肉的样子。
“…………………………”
金眼少年迅速往后移动。

没想到已经有人在洗澡了。这里是那个人专用的,除了那个人以外,没有人敢在这里下水。就说说,他刚才摸到的那个圆滚滚地柱状物体,不是那个人的腿就是手臂喽。

随着他的撤退,有东西左右摇摆着探来。感觉到水流的波动,金眼少年本能地加速后退。看来他想的太简单了,好运并不会轻易降临于同一人。

突然他迟疑了。自己忍受着温泉的炽热,沿着地下水脉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如果就这么退去了,固然能保住性命,但是也许他就再也没有机会离那个人那么近了。十年来,每跑到正在狩猎龙族的飞禽群中,就是为了再见那个人一面,可每希望都落空了。除了最初的那一以外,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在狩猎的队伍中。

现在他终于来到了这里,也终于来到了那个人的身边。只要他一露头,就可以看到了,同时,那个人也会看到自己。

那个人的身份是如此高贵,是他永远也无法接触到的人,也许今生就只有这一能与那个人距离如此近。

想见那个人,想见他,想看他的笑容,想看他轻簇眉的样子,想听他的声音……

他挺腰抬头,哗啦一声,冒出了水面,但还没等他睁眼,头上就毫无征兆地挨了一下,跟着似乎是棍棒的重击就如雨点般接而连三地落了下来,落在他的头上、颈上、肩上、背上,把他打的前伏后仰,丝毫没有招架的余地。一时间水四溅。
怎么会?他一点也没听到有人叫喊,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侍卫。只能感叹这些侍卫实在是训练有素。
有一击正好落在他后脑上,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苏醒了,是疼醒的。背后火辣辣地疼。
他被从温泉池里拖出来后,就被背朝外绑在一块石头上,有人站在他背后,挥舞着鞭子,抽在他脊背上,但是并没数着数。当他醒来后不片刻,鞭子就停了。看来行刑的人被吩咐看到他醒就停。

有人走上前,将他解下,押着他转身跪下。温泉的氤氲中,他看到了那个人,他搜寻了十年的人,十年前放过他的人――飞禽之长,火凤梓童。

凤凰坐在榻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奢华的金红色长发,整齐的刘海,飘逸的鬓边发,靛色的眼睛如同海般邃,俊秀中带着妩媚,如同盛开的牡丹般的面容上没有一点可以称之为羞愤的神情。那种表情确实不是愤怒。

“该说你是不怕死,还是不自量呢?总之,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凤凰静静地看着他。“身为讨厌热的龙族,居然顺着火山的地下水脉摸到这里。说说看,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是什么人指使你来的?”

“不……”他摇头,“没有人指使,我是自己想来的。”

凤凰簇眉:“哦?”

“是的,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再见你一面,我――”

“我了解了。”凤凰打断了他,“不必再说了。”

了解了?他还什么都没说呢!他还没说自己是谁,还没说自己来这里没有任何不良目的。为什么说‘了解了’?

“我不会杀你的。”凤凰站起身,“珍惜一点自己的性命,不要再来了。”
说着,凤凰就要离开。

“等、等一下!”他挣扎着,努力摔开押着自己的飞禽族士兵,向凤凰冲去。“我的、我的名字是――”

不要走,他还什么都还没说呢!如果现在不说,以后恐怕就永远都没机会了。至少……至少要报上自己的名字!既然像自己这样的无名小卒无法奢求什么,也恐怕无法在凤凰的记忆中留下任何印象,但是哪怕只是一瞬间,他也希望自己能在凤凰的脑海中停留。即使只有名字。

啪的一声,一条以灵力具体化而成的长鞭子卷了上来,将他缠的就像做茧子的蚕。他立足不稳,摔倒在地。

“我的、我的名字是――”
他继续说着。

“我不要听。”凤凰持着鞭柄,“现在的你,没有要我记住你名字的资格。”

他噎住了。带着血味的液体在喉咙里翻滚。

凤凰注视着他,美丽的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神情。

凤凰说:“你知道什么是天命吗?”

天命?

“天命不可违,违者必有报应。”凤凰用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说着,“所谓的天命就是――我是凤凰,不老不死,与天地齐寿,而你,则是爬虫。”停顿了一下,突然抬高嗓门:“爬虫就是爬虫!乖乖地在烂泥里打滚吧!”同时猛力转动手腕将他向外甩出去。

他像是被投石机作为子弹投出去一样,撞破了脆弱的火山岩墙壁,在空中久久地飞着,飞着。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外,还回响着凤凰最后的话――爬虫就是爬虫!乖乖地烂泥里打滚吧!打滚吧!打滚吧!……

他趴着,呆呆地从眼角望着天空,从漫天星斗一直到日头高照,然后又是漫天星斗。四肢麻痹,伤口疼的要命,他几乎无法动弹。身下是柔软的草堆,他的运气不错,降落的时候正好落在这草堆上面,否则不死也得重伤。

细小的脚步声又响起了。从他清醒开始,就间或听到这个脚步声,一旦它响起,炽热的伤口皮肤就会感觉到一阵冰凉,很是舒服。看来应该是有人在给自己的清洗伤口。

从眼角望去,他能看到一双光着的脚丫,满布伤痕由于污泥。照顾自己的就是这脚的主人吧。他想看清楚恩人的模样,于是试探着挺起上半身,结果以失败告终。

“你还不可以动,还是躺着比较好。”
光脚的主人说话了。

常俊又动了一下,这一他成功了,他用手肘撑起了上半身。转头,他终于看到了光脚主人的模样。这一看不打紧,吓得他手一软,差点下巴着地。好脏的孩子,污秽褴褛的衣服极为不合身也就罢了,脖子上的污秽也不提了,但是怎么那么大一块泥巴糊在脸上也不清洗一下?洗干净了,说不定会好看一点……只是可能而已,因为从没有泥巴那半张脸看,实在是不怎么样……

“你的脸赃了,”常俊说。人家救了自己,出声提醒是应该的。

对方却笑着说:“这是胎记,不是泥巴。”

原来如此……还真够吓人的……七月半的时候不用带辟邪符了……

“你饿了吧。”对方说着,掏出一包用棕榈叶包着的东西,打开,两只死老鼠露了出来。“这是我好不容易捉到的。分给你吃。”

常俊看着棕榈叶上的生物体,脑中只有‘死老鼠’三个字在不停转啊转……

见常俊一脸呆样,对方有点不好意思四说:“前天下雨,把我保存的火种弄熄了。所以现在只好生吃了……我知道很难入口……但是你现在受了伤,不吃血肉是不行的。”

看着对方一幅既紧张又担心拼命说服自己的模样,常俊笑了。

“我叫常俊,你叫什么?”
“小赤佬。别人都叫我小赤佬。”

赤佬,东南沿海一带的方言,意思是“怎么还不去死的混蛋”。这自然不会是真名。

“这名字不好,改一个吧。”
“咦?”对方的眼睛亮了起来。
“你是乌龙?”
“是的。”

常俊注意到,他的眼睛也是金色的,这么说,他也是纯血统的龙族。再看看他的发色,黑色的头发,难得还整理的蛮齐整干净的。
“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常俊凝视着他。

<所谓的天命就是――我是凤凰,不老不死,与天地齐寿,而你,则是爬虫。爬虫就是爬虫!乖乖地在烂泥里打滚吧!>
<打滚吧!>
<在烂泥里打滚吧!>

“……‘梓童’,‘梓童’这名字怎么样?”
“哇啊!”惊喜异常的样子,“好好听的名字,我真的可以用这个名字吗?”
“当然,你以后就是‘梓童’,乌龙梓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