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蒙住双眼,并带进公寓内的一个房间后的鸠目隆之,被人从背后用力推了一把后就滚倒了在地上。
反绑到背后的手腕被尼龙绳勒的紧紧的,那种发麻的痛楚让他端正的脸孔也产生了微微的扭曲。
“怎么会有股霉味?喂,把窗户打开啦!”
“是。”
然后鸠目听见了锁被松开,玻璃窗被推开的声音。
转眼之间,一股新鲜的空气流淌了进来,这对于挣扎着从地面爬起来,全身的知觉都异常敏锐的鸠目的鼻腔是个不小的刺激。
抵达公寓前,车子在市内已奔驰了半个小时,目的大概是为了模糊鸠目的地理概念吧?可是鸠目在被拉扯进车子的瞬间眼睛就已经被蒙住,人也被强行塞到了座椅底下,所以这些手段对鸠目来说就没有什么意义。
只不过,尽管对方刻意要让他形成行驶了相当长的距离的错觉,但鸠目的直觉依然清楚的告诉他,自己现在还没有离开市内。从他直觉的敏锐程度来说的话,男人们故意使出种种招来迷惑他似乎也应该算是理所当然了。
但是,即使鸠目的直觉再敏锐,他也无法预知降临在自己身上的灾难。
事情发生在和天狗会的两名年轻组员在栈桥附近溜达的时候。
几个戴着只露出眼部的滑雪帽的男人突然对他们展开了袭击,因为对自己的拳头很有几分自信,所以最开始鸠目还毫不客气地和他们动上了手,不过当对方的手枪指住自己的腹部的时候,身手上的优势也就到此为止了。
鸠目没有去考虑和他一道的组员为什么不在这里的理由。数小时之后,不,数分钟之后他自己可能遭遇到的事情才是最迫在眉睫的问题。如果偷袭他的男人们,就是他所想到的对象派来的话。
男人们在里面的房间开始玩起纸牌。鸠目可以听见混杂着丢掷纸牌的声音,以及“怎么样”、“还没有”之类的声音。
听到了男人们之间互相开的玩笑之后,鸠目在黑布下皱起了眉头。
男人们的语调里的关西腔消失了。
在威胁着鸠目,将他强行带到这里的时候那种鲜明的关西腔,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强烈涌上的疑惑,让鸠目开了口。
“……喂!”
纸牌的声音嘎然而止。
“我想小便。”
听到了鸠目的要求后,一个声音叫了一声“松本”。
被指名的对象,以还很年轻的声音不情愿地回应了老大一声,走到鸠目身边,粗鲁地抓住了鸠目被绑住的手臂。
“喂,站好!”
他一脸不高兴地拉着鸠目走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浴室的门前。
“把绳子解开啊!“
年轻男人立即拒绝。
“不行!”
“那样子会漏在裤子里哦!”
鸠目微微一笑。

“或者说,你要帮我握住?”
年轻男人在鸠目耳边愤恨地咋了一下舌,很不爽地开始解开将鸠目地手绑在背后的绳子。牢牢打结的尼龙绳看来没那么容易松开,年轻男人忍不住狠狠地抱怨了好几。
从里面的房间里传来了“你们在干什么啊”的猜疑声音。
就在双手获得自由的同时,鸠目顺势旋转半边身体,以手肘将男人击倒。
手肘漂亮地命中了目标。
鸠目一边将眼罩扯掉一边跑向出口,“……啊……这个混蛋!”
察觉到情况不对的男人们的怒吼声从他背后紧紧传来。
鸠目敏捷打开了上锁的大门,但是他的身体却被从外面进来的什么人以强劲的力道咚地推了回来。
鸠目被这一下突如其来的袭击撞得整个人都向后方翻到。
那个侧头部挨了鸠目一手肘的年轻男人,扭过了鸠目的臂膀,整个人跨在了鸠目胸膛上。
“可恶,你这个家伙……”
一击像要把内脏刨出来似的重钩拳地招呼在了鸠目的肚子上。
“别乱来!”
“真是拿你们没办法!”
把鸠目推倒的男人,发出了低沉的声音。
在房子里的男人一起大声叫道。
“组长!”
“不是吩咐过你们要用关西腔吗!?”
男人抓住了想再打鸠目一拳的年轻男人的手腕,“这样就够了。”
说完,他转向了里面的客厅。
毫不客气的踩过四散在榻榻米上的纸牌接近短脚桌后,男人大刺刺地坐下,取出了西装暗兜内的手铐。
“带到这里来!”
手臂从左右两侧被架住,鸠目几乎是被在地上拖着一般的被带到了男人面前,男人若无其事地将手铐扔在榻榻米上。
“铐上!”
“是。”
金属环束缚住了鸠目的双手,冰冷地锁在了一起。
鸠目从正面凝视着发号命令的男人的脸。平时就带着种说不出的冰冷感觉的凤眼,此时更是格外充满了严峻的光芒。
“是你啊?斋彬!”
鸠目说话了。
听到鸠目以如此冰冷的态度对自己的组长直呼其名后,刚才一不小心让“俘虏”逃走的年轻人,以愕然的表情瞪着鸠目。

“你这家伙!你那是什么语气……”
刚说了一半,年轻人就立刻沉默了下来。因为周围比他资历长得多的大哥们样子都很奇怪。至于身为组长的黑羽斋彬,则是心情好到一付随时都会哼出曲子来的样子。
黑羽叼了根香烟。旁边立即递出火来。
一边吐出烟雾,黑羽一边露出了苦笑。
“不用那么瞪着我吧?”
“你这算什么意思!?”
“我本来打算直到最后都不会出面的。”
“所以我才问你这到底算什么意思!?”
鸠目尖锐地追问着。
黑羽满不在乎地搪塞了起来。
“你还以为是一心连合会的家伙吧?”
“我还不至于笨到被那种九流的演技骗倒!”
“真是的。这帮小鬼连这种把戏都给我弄砸!”
听到鸠目扔下的回答后,黑羽用下巴点了一下那个不知所措、尴尬地站在一边的年轻人,好象道歉一样说到,“不好盘思,他还是新人,还不太清楚状况。”
听到黑羽的话后,鸠目那好象寒冰一般的眼光转向了年轻人的方向。
如果不是那种彻底的冰冷感的话,那还真是个让人心脏乱跳的目光。尽管是男人,鸠目的眼睛却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年轻人突然有点心浮气燥了起来。他好象求助似地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大哥,但是却很干脆地被人忽略掉了。
“鸠目,你至少得在这里待上一星期!”
黑羽以轻松的语气开了口。
“你说什么!?”
“这一周之内我们要和天狗会做个了断。等结果一出来,我就会让你自由的!”
黑羽的企图让鸠目一时哑口无言。
“锁准备好了吗,柴田?”
“是,在这里。”
仿佛对待霸占着天皇宝座的专制君主一样,留着胡子的男人在短脚桌旁单膝跪下。
“我照您吩咐的买了洋锁。”
傲慢地点了一下头,黑羽再下达了指示。
“把他锁到那边的柱子上!”
然后像在补充似地又缓缓修正了一遍用词。
“不,是锁在他的手铐上,明白了吗?”

漂亮粗大的壁龛前侧立柱的后面的墙壁上开了一个洞。那个名叫柴田的男人就拿着似乎连熊都可以栓住的闪闪发光的钢锁穿过那个洞将洋锁的一端捆住鸠目的手铐,把他捆在了立柱上。
“好。你们可以回去了。”
“咦?不,可是……”
“回头去给这家伙准备一些换洗衣物!”
“可是,组长……”
四周传来了困惑的声音。
“这里的看守要怎么办?”
“我来就好了!”
男人们的面孔上闪过了惊愕的表情。
“再怎么样也不能劳烦到组长您啊,这点小事我们来就……”
“像刚才一样吗?”
黑羽嘲笑着说到。
“我不打算把他交给你们负责。你们不会天真到以为,万一被他逃跑了,只要少个一、两根手指就能解决吧?”
这句话里已经多少点明了事情的重要性。
男人们的脸都绿了。就连鸠目都可以轻易地看出他们有多敬畏黑羽。
一个老资格的部下带着几分紧张地回答到。
“他已经绑在柱子上了啊。”
“要过一星期耶。总不能不洗澡吧?也不能不让他吃饭吧?上厕所怎么办。要让他失禁吗?”
黑羽笑了笑又补充道。
“对付这么帅的美男子,这样未免太过分了吧?”
黑羽仿佛为了表示对于这件事的讨论就到此为止一样,原先能让人感觉到伙伴意识的平和语气,突然转变成了冷静而透彻的声音。
“记住要密切和我联系!天狗那伙人一有动静,就算再怎么细微的事情都要逐一报告。明白了吗?”
“是!”
“好,去吧!我每天都会露个脸的!”
当男人们鱼贯走向玄关的时候,走在最后面的是那个殴打了鸠目的年轻组员。他将视线投向了仿佛被捕获的野兽一般被锁住的鸠目身上,踌躇了一阵之后,最后还是点头行了礼之后就离开了。
黑羽抽着烟看着鸠目。
“试试动一动手臂怎么样?因为锁很长,应该可以轻松移动才对。而且也可以侧躺。不过呢,也许双手都举在头上睡,会有点不舒服哦!”鸠目狠狠地瞪着黑羽。
“快把这个愚蠢的玩意给我弄开!!”
“我不要!”
在紫烟的阴影下黑羽浮现出了一个浅笑。

“不把你锁起来的话,你一定会扑上来揍我吧?”
“那当然!放开我!我要把你揍到连你妈妈都认不出来!
“好怕哦。你那高超的身手我在天山的时候就已经充分领教过了。”
“少给我无缘无故地傻笑!”
鸠目怒吼了起来。
黑羽越发地在嘴角刻画出了恶意的笑容。
“是谁说我沉默时看着很可怕来着?那个说我不笑时就像在生气,所以要多笑笑的人就是你吧?那是几岁的事来着?”
“……闭嘴!”
鸠目原本严肃的面孔一下子胀得通红。
“冷静下来!”
黑羽说着。
“时间还有的是。先让头脑冷静下来。然后,好好想想该摆什么姿势。”
用近乎于杀意的目光瞪视着他的鸠目隆之,像是要自己折断这一锋利的视线一样,哼了一声地背过了脸去。
“隆之,天狗会垮的。”
靠在立柱上的鸠目的侧脸上浮现出了皮笑肉不笑的嘲讽。
“是被你给弄垮吧?”
“没错。是我要弄垮它。但是,这不过是三年前就应该垮的东西到现在终于得到了自已应有的结局而已。你也应该请楚吧?本家第四代被杀的时候,从道义上来说,鸟丸老叔没有理由不率先支持我老爹。代理的地位终究是代理,只是暂时的替身而己。结果他却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硬要创造出天狗会之类的东西,企图让组里分裂!”
“所以你向所有的友好团体传达了与天狗会断交的意思,在极道世界中孤立了它不是吗?”
鸠目一个人自言自语了起来。
“分裂的效果超乎想象的巨大。没有盟友,组织的力量就变弱,现在他们的势力已经完全掉了一个档。”
“还差得多呢。”
用一种像是在舔食猎物的鲜血的笑容,黑羽扯动了嘴角。
“天狗会还没有解散!”
“你那巳经要了鸟丸的老命,还不满足吗?”
黑羽一付不关我的事的样子。
“又不是我干的。”
“谁会相信你这种鬼话!”
“那我就只好用行动让你相信了。”
黑羽站起来靠近鸠目,像是要遮盖住他似地以单手撑在柱子上。将叼在嘴唇上的烟头移到手上。
“到我的组里来吧!”

鸠目瞬间瞪大了双眼,接着露骨地浮现出仿佛在表示黑羽愚不可及的笑容。
“别以为我是在开玩笑!”
“我没有加入天狗会!”
鸠目如是说。
“我知道。因为姐夫欠债的缘故,你才会任凭那里的干部山下差使吧?不过不知道算是幸还是不幸,你的这份才能被乌丸给看中,他以清算你姐夫的欠债为条件,把你彻底地拖下了水。害你完全陷入了你以前就最痛恨的流氓杜会。”鸠目无言以对。
“一旦开始战争的话,你当然也会被卷入。而你又偏偏是那种一向讲道义,就算感觉到危险也不会想到自己先脱逃的男人。”黑羽弯下了身子,让自己的视线与鸠目平行。
“你就是这种地方最让人头疼。在天山时也是。有你在的话,大家都会以你为中心而团结到一起。”黑羽那还挟着在冒烟的烟头的小指,像是抚摸似地碰触着鸠目的头发。鸠目明显地吃了一惊,他躯体的颤抖严重到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一目了然的地步。
黑羽稍微眯细了眼。
仿佛是害怕被对方看穿自己的动摇一样,鸠目的语速突然加快了。
“我不是流氓!我和你不一样!”
“真固执。”
黑羽笑了。
“你从以前就这样。固执,倔强……”
“不要再提从前的事!”
鸠目突然放粗了声音。
黑羽注视着这样的鸠目仿佛感觉到很有趣的样子。
他将香烟在立柱上捻熄,把手滑到了鸠目的脖颈上。手指在明显僵硬住的肌肉上很愉悦地来回抚摸。
“为什么那么僵硬啊?”
黑羽嘲弄似地讯问。
“你是在害怕我那雄性的肉体吗?”
下一个瞬间,他已经将鸠目推倒在了榻榻米上。
虽然黑羽什么也没说,但鸠目还是清楚地顿悟到了黑羽将他按倒在地的目的所在。
他整个人都因为惊愕而僵硬住了。
制止的大叫转变为了拒绝的低语,不久之后又化成了从咬紧的牙关间零落的泄露出的痛苦呻吟。
像要藏住脸孔般覆盖在眼角的手臂,被黑羽硬生生地抓住手腕拉开了。
面无表情地瞥了一下那下面的苍白的面孔后,黑羽松开洋锁,从捆在手上的手铐中将锁链抽出。
“站起来!”
在鸠目像是突然塌陷了许多的眼窝上,眼睑缓慢地睁开。他看到头顶的黑羽后,又无力地低垂下了双眼。
黑羽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起来带到了浴室。鸠目好象没有生命的木偶一样任凭他的摆布。
他被迫站在了浴室的镜子前。

皱巴巴的衬衫下摆勉强遮掩住了腰部。虽然衬衫的钮扣全都扣得好好的,但下半身却完全赤裸。这种模样只是证明了刚才的行为对鸠目而言有多么的屈辱。
因为在他身边的黑羽就连上衣也没有脱掉。
黑羽用剪刀剪开了衬衫。
四分五裂的破碎布片散落在了浴室地面。
“我会买新的给你!”
一面看着映在镜子上的鸠目的眼睛,黑羽一边低声地嗫嚅。
在跨过卫浴设备的浴缸的同时,一种像被利刃切开似的刺痛袭击了鸠目。站到了狭窄的浴缸中后,为了忍耐住已经转变为钝痛的痛楚,他一声不响地低着头看着下方。在他那雪白的大腿内侧,黑羽残留的东西混合着红色的液体流了下来。
倚靠在敞开的大门上,黑羽凝视着鸿目没有丝毫赘肉的背部。
“相隔十五……不,十六年了。”
他喃喃自语似地说道。
“这么说起来你那时也经常流血呢!”
鸿目以惊人的气势回过头来。
“那是因为你强迫……”
他的恶吼突然被咽了回去。
黑羽露出了嘲弄般的笑容。
“把罪过都推在别人头上,自己就比较轻松了吧?”
鸠目沉默地低下脑袋。
“算了。如果你想认为都是我的错,那就这么算好了。”
说完这些的黑羽像是沉醉在回忆中了一样,微微一笑。
“在天山的一年中,最后要分开时我们才十来岁。到了这把年纪好不容易才能和你再会。”鸠目无言地扭转了莲蓬头。
身体在冷水冲洗下,皮肤立刻失去了感觉。只有被黑羽蹂躏的部分控诉着灼热的疼痛。
痛楚唤醒了遥远的过去。
记忆交错着浮现在了脑海中。
山中的天山少年管教所。
开始工作前的工作室。
时间紧迫的肉体交合。
在有教导官在场的图书馆桌子下互相握住的分身。
与那时同样的黑羽的那东西现在再不分青红皂白地伤害了鸠目的肉体,蹂躏了他的心灵,害他流出了鲜血。鸠目憎恨可以笑着说十六年未见的黑羽。
“喂!”
黑羽看着鸠目始终站在冷水下的样子皱起了眉头,他走入浴室关上了莲蓬头。

伸手碰触了一下鸠目濡湿的肩头后,他因为那冰凉的肌肤而咋舌。
“你连把莲蓬头转到热水的能力都没有了吗?”
他将鸿目带出浴室,从壁橱内拉出浴巾,扔给了鸠目。
“用那个擦一下吧!”
鸠目将视线转移到了手中的浴巾。抓起电话的黑羽,面对这样的他感到了一点焦急,他用对待幼童似的态度详细指示着。
“擦身体,用那个擦。明白了吗?”
当电话另一端的人拿起了听筒后,黑羽让对方在要带来的行李清单中补上了浴巾。
他一面说话,一面注视着再呆站在那里的鸠目那毫无血色的侧脸。被手铐束缚到了一起的双手的手腕,也都因为破皮而渗出血来。
“……还有,再给我带个药箱来。对,要那种里面有放消毒药和绷带的。”
随着黑羽放下听筒,声音也消失了。过了一阵才迟缓地察觉到此事的鸠目抬起头来后,黑羽那足以胜过任何雄辩的视线,正目不转睛地投注在他的身上。
就像十六年前一样。
就像十六年前,在天山少年院的那些日子一样。
这个男人,总是注视着自己。
就仿佛,从更早以前就一直在注视着自己一样。
实际上,黑羽也曾经对他这么说过。“我一直都在注视着你……”
那个时候。
在那个地方。
……鸠目,十七岁。

“小心点!”
在吃完中饭离开餐厅后,在东第一学生宿舍前值日生发号着号令。
“向前看!”
两列横排的队伍修正着微妙的参差不齐。
“报数!”
“一”
“二”
“三”
“四”
“五……”
点名结束后,值日生再扯开了嗓门。

“向右转,右!”
然后他转向教官报告。
“以上,二十一名。”
“好。”
“敬礼。”
全员一齐低头。
“谢谢您的指教!”
在教官的信号下所进行的内容一样的回房仪式,每天都在同样的时间,在所有的宿舍前重复着。
天山少年院,是中长期的少年院。
时期最低一年。被收容的少年们在这段期间内接受职业训练。
学生宿舍共有六间。宿舍是以职业训练的种类来划分的。
西第一学生宿舍是刚进来的新生的宿舍,西第二学生宿舍是板金科,西第三学生宿舍是焊接科。东第一学生宿舍是清洗科和电子工程科,东第二学生宿舍是木工科,东第三学生宿合一整栋都当作图书馆使用。进了少年院的少年们,教育课程整不多都是在这些宿舍中完成的。
“听说鸠目那家伙又赢了,是吗?”
从午饭后到十二点五十五分前为止的少的可怜的休憩时间,东第一学生宿舍清洗科的少年们通常都是在宿舍的大厅中渡过的。
“啊。这啊,才五秒而已!”
“对方是谁?”
“西三的小泽。好像一记钩拳就躺下了。”
“老是学不乖,桥本那家伙也真是的。”
说话的少年露出了一丝苦笑。
“他要在鸠目那里碰几钉子才能死心啊?”
“这么说起来桥本不在呢。”
“反正多半是赌气回房间睡闷觉了吧?”
嘿嘿嘿,周围传来了窃笑声。
“居然连小泽那种家伙都派出来,他的喽罗是不是也缺货了啊?”
“听说云僧被驯服了哦。”
其中一人窃窃私语。
他们假装若无其事地往大厅前方看去。所谓的云僧名叫岛桂二。现在大家所能看到的只是他那面向着讲台的巨大的背影,如果要用什么来形容的话,就仿佛是坐在小学生座椅上的相扑力士一般。在他那呆滞空洞的视线的前方,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写的黑板,而且他手边的桌子上也没放任何书本。他只是一如往常地灵魂脱体般地坐在那里。
“那个死胖子,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听说是因为可卡因吧?”
“不,是兴奋剂。”

“要是这样的话不是应该送到医疗那边才对吗?”
通常严重的药物中毒患者,都会送到医疗少年院去。
“因为鉴定他已经治好了所以才会送进这里来。”
“这样哪里算治好了。他根本就还很不正常不是吗?”
“桥本还真有两下子。居然能驯服那种家伙。就凭他那个块头,就算是鸠目也没有胜算了。”
“不过,如果是采取速战速决的方法呢,鸠目的快速连击的威力可是和职业拳击手都有的一拼呢!”
“速度再快也得有力量啊!你看看那头肥猪的肚子。要穿透那层脂肪的保护的话,普通的拳打脚踢根本就是白费力气。就算是痛打个几十拳,充其量也就能让他摇晃一下而已。”
“这可不好说呢,说到打架的话鸠目可是无敌的。以他的身手就算是在整个横滨也许都要算是最厉害!”听到那个来自横滨的少年的话后,另一个同样是横滨来的人插嘴订正。
“这个嘛,他在天山也许确实算得上是第一,不过在横滨只能算是第二吧?”
“对了,我差点忘了还有那家伙……”
和他们来自不同地方的少年忍不住向他们询问。
“你们说的是谁啊?”
“在横滨我们说到‘那家伙’的活,就是指黑羽斋彬。”
“黑羽……是那个黑羽吗?”
“啊,我也听说过这个人。虽然没见过,但好像很厉害。他打架很厉害吗?”
“已经不是厉害不厉害的程度了……”
那两个自认在横滨也算是有名的不良少年的家伙,彼此不由自主地面面相U。
“……是恐怖到谁都无法接近。”
这一年的天山少年院,势力分成了两派。一派以桥本为中心,另一派则以无意归属于派别的鸠目为中心。
当然了,在少年院聚众结党以及在宿舍学生之间形成上下级关系都是受到严厉禁止的行为,因此没有人可以去公开夸耀势力。更况且一旦被人发现打架滋事,当事人就会遭受严厉惩罚。因此在这样的环境下要想取得他人的支持,就必须在运动大会之类的活动,日常生活的态度中有过人的表现才行。
至于鸠目呢,大概是因为长相的缘故,从入狱开始就是不管做什么都会受到众人的瞩目。桥本由于看中了他的人气,计划把他收到自己的组织中,所以提出了和他做个朋友的要求,但是却遭到了鸠目极为冷谈的拒绝。这样一来,尽管鸠目本人并没有那个意思对桥本感到不满的人,和对鸠目抱有好感的人还是自然而然地就聚集到了他的附近。从那以来,在教官所注意不到的地方,鸠目和桥本的攻防战就一直秘密地进行了下去。因为鸠目擅长打架,所以如果能在他擅长的领域打败他的话,鸠目的地位和人气自然都会受到严重打击,因此桥本才接二连三地以手头上的喽罗对他发动攻击。
中午,其他房间的少年向在食堂排队领菜的鸠目打起了招呼。
“从昨天起就没看到你啊,怎么回事?”
在鸠目回答之前,排在他后面和他同寝室的祟已经一副“你连这都不知道吗”的样子地插了嘴。
“当然是去和姐姐见面啦。鸠目,你昨天是特别省亲吧?”
“什么?你的待遇点数已经达到35了吗?”
“还有两勤奋奖。”
“好厉害。不愧是优等生。和我们的成绩就是不一样。”
周围响起了掺杂着叹息的赞叹声。
“成绩好,态度又认真,真不明白象你这种人怎么也会来这里?就连长相都是没的挑。”鸠目的反应是抽搐了一下。“我一向不喜欢别人这么说我,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不太愉快地皱起了眉头。
“没关系啦,我们又不是像桥本那样的变态。”
祟吐了吐舌头,附近其他少年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有同感的笑容,但是这一表情却马上就消失了。因为带着跟班从他们周围走过的桥本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然后才排在了队伍后面。
当全员在桌子前就位开始用餐后,一个通过窃窃私语而流传出的情报,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向周围扩散了开来,转眼之间就席卷了整个餐厅,没过一会儿,所有的少年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和其他桌一样,在鸠目的周围也有人在悄声交换着意见。
“真的是黑羽吗?”
“东二有个见过黑羽的家伙,他说就是黑羽没错。听说他是在黑羽今天下午被带到院长那里去时看到他的。”
“罪状是什么?”
“听说是因为杀人未遂才进来的。”
一部分人惊讶地提高了音量。
“对黑羽来说,杀人未遂这种程度的事情没什么稀奇了。但是他为什么会来天山呢?我觉得那家伙的话,应该押解到特少才对吧?”
通常重刑的少年犯都会被送到特别少年院去。
“鸠目,你也是横滨人吧?那家伙的事,你知道些什么吗?”
没有停筷的鸠目一面默默地继续进食,一面简短地回答了一句。
“不知道。”
“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呢?大家都把他说得那么厉害,真想早点看一眼……”
“喂,不许说悄悄话!”
受到监督教官的警告,少年们全都噤了声。
但是这个话题却没有完结,即使在到了就寝时间,点过名后,这个话题也在熄灯后的被褥之间偷偷进行着。
“喂……你真的不知道黑羽的事吗?”
睡在鸠目旁边的崇不屈不挠地进行着追问。鸠目那闭起眼睛的端整面容上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这个世界其实相当狭窄,明明在同一地盘上,只有你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太奇怪了吗?”
“我只是尽量不和他扯上关系而已。”
阴沉着脸的回答反而引起了崇的强烈兴趣。
“为什么?为――什么?”
鸠目故意沉重地叹了口气。但是,崇并未就此作罢。
“告诉我嘛,理由是什么?”
认了命的鸠目不情不愿地开了口。
“像我们这种年纪的话,就算再怎么说是不良不良,但道行毕竟也还很浅。以大人世界的标准来衡量的话,我们充其量只是小流氓的程度。但是,那家伙……黑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是真正的黑杜会。”
“但是,有加入什么组织的家伙也并不多稀奇啊。东二的山田不也……”
“是三田吧?”
“黑羽不一样吗?”
“据说……”
闭着眼的鸠目说道。
“他的整个背部,都刺上了吉祥天的图案。”
“整面刺青吗……哼,很有胆量嘛!”
“我也只是听说而已。”
“没亲眼看过吗?”
“我不是说了吗?我尽量不和他扯上关系。”
“可是,黑羽向人询问你的事耶!”
鸠目睁大了眼。
“……为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
外面传来了巡房的脚步声。对话象被风吹熄的烛火一样瞬间停止了。一面倾听,走廊上逐渐接近的脚步声,鸠目一面对着昏暗的宿舍天板,描绘着记忆中的黑羽的面容。
从社会中被隔离开,在只有同性的环境下过着集团生活的少年们自然非常渴望异性。
对他们来说,即使是更生保护妇人会和慈善委员会会员那些年龄已经相当于祖母级的女性,只要能有异性来他们就已经很高兴了。至于一名较为年轻的女性总务职员,和担任合唱指导的钢琴教师的一举手一投足所受到的注目,更是到了几乎感觉到刺痛的地步。
而少年们投注在黑羽斋彬身上的眼光,则包含着某种近似的狂热。
黑羽一进入餐厅,餐厅内的气氛就骤然紧绷到任何人都可以察觉到的程度。
每天朝礼时,黑羽那穿着天山少年院的立领学生服,在队伍最末端昂首挺胸的模样都格外引人注目。修长的手脚,与年纪完全不相称的泰然自若的独特氛围同样也吸引了众多的视线。
但他对于众多的关注似乎只显示出了超然的居高临下的态度。
而本身已经接近假释日的鸠目,对于黑羽的事情完全采取了无视的态度。
少年院的日课全挪在学生宿舍单位中进行。需要和其他宿舍的人一齐行动的只有朝礼和在大餐厅的午餐,除此以外大家都只有在每月的例行活动时才会碰个头而已。
因此,要无视某人的话并没有什么困难。特别是鸠目这样再有一个月不到就可以离开这里的人,原本就没有必要去注意黑羽。
少年们在入院时经过最初安置的七天后,就会进级到中间教育课程,同时分别分配到合适的职业训练课程。到那时他们就会搬进某个宿舍,在那里学习八个月左右的技术,然后升入出院准备课程。鸠目从上星期起就已经转入了出院准备课程。
因为鸠目已经完成了职业训练课程,所以他目前白天主要需要从事的内容就是园艺、畜产和清扫。
在以铁丝网栅栏和宿舍隔断的实验教室的前方,有一片广阔的园艺田地。
正在这周围的竹林进行清扫的鸠目的耳朵中,突然传进了空气被切开的波动声,他反射性地低下了脑袋。随即有个沉重的饲料桶从他的头顶飞过,虽然还没搞清状况,但鸠目还是凭借瞬间的判断力在地上打了个滚,在相隔数公尺的地方单膝着地后才抬起头来。
明显抓了个空的云僧正站在鸠目刚才的位置上,他那巨大的身体跺了跺脚。

“你干什么啊?”
足足比鸠目高了两个头左右,如绰号般仿佛要矗立进云层的巨汉正用那满是汗水的脸孔困惑地凝视着怒吼的鸠目。
“杀了你……杀了你……”
“什么……”
饲料桶又飞了过来。
鸠目侧身躲过之后,桶子撞到了背后的栅栏,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面对扑上来的巨汉鸠目击出了右拳。但是拳头被厚实的肉层轻易地弹了回来,一点效果也没有起到。迅速跟上的左右钩拳也被干脆地化解掉了。
云僧大大地张开双手,抓住了焦躁的鸠目。他用粗壮的手臂交叉勒紧了被自己从腋下结实抱住的鸠目的身体。喀吱吱地,鸠目的躯体发出了令人害怕的声响。
“……杀了你……杀掉你……”
在这段期间云僧一直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云僧那被汗水浸湿的实习服正好压迫到鸠目的脸部,鸠目开始感觉到一些晕眩。
这里和宿舍那边不同,教官的监视并不是那么的严密。理应从事着相同活动的伙件,也因为范围太过广阔而不知所踪。
就在这时,束缚突然松缓了下来。
鸠目那已经完全脱力的肢体,就好像被脱下后扔在一旁不管的衣服一样无力地瘫倒在了前方。
原本象个柱子一样直挺挺呆立不动的云僧腹部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云僧看也不看倒下的鸠目一眼,刷地转过身去,按住肚子往养猪小屋冲去。
因为急速的喘息而呛到了自己的鸠目,以抱住自己肩膀的模样护住胸膛,因为贯穿了全身的仿佛骨架碎裂般的疼痛而呻吟了出来。他吐出了从胸口涌上的东西。单手支地撑起身子,擦掉下巴上的胃液,瞪视着草丛。“……滚出来,混蛋家伙……”
像是犹豫了一下后,桥本从晃动的茂密草丛中露出了身影。
这他似乎只带了一个跟班,那个少年仿佛要隐藏在他的背影中一样地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
桥本俯视着鸠目,露出了狞笑。
“四肢着地地趴在地上做什么啊,鸠目?”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的鸠目,又被呛到了。但他对桥本的口气还是充满了不屑。
“……真是的,让人恶心的家伙!”
“彼此彼此。”
“看来今天要做个了结了!”
鸠目如是说。
桥本将利用牙刷作成的武器缠在右手上。那是用旧的牙刷切断成小片形成尖锐的利签,然后用绳子穿成的传统武器。他将锐利的尖端巧妙地夹在了四只手指间。
“那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
如此回话的桥本过分小看了尚未从云僧带来的打击中完全恢复的鸠目。
因此他没能躲开鸠目趁其不备而突然发起的攻击。因为结实地在腹部受到了承载着全部体重的头部正面攻击,因此他被撞飞了开去摔了个四脚朝天。鸠目趁这个机会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去狠狠地给了桥本的下巴一脚。他跨在桥本那鼻血横流,蜷缩成一团的身体上,抓起了对方被血染湿的衣襟。
“怎么样?你刚才说那应该是谁的台词啊!?”

跟班的少年头也不回地狂奔了出去,转眼之间就逃得不见踪影。
就在这时,鸠目很突然地听见了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声音。
“监督马上就会赶来了哦!”
出现在愕然抬起头的鸠目的视线中的是悠然自得倚靠在竹子上的黑羽。
“你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吧?和这种混蛋动手的话,只会让自己的刑期延长哦!”
他轻巧地跳过草丛,站到了鸠目眼前。
鸠目小心翼翼地从还没回过神来的桥本身上下来,和黑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你这种做法可不适当哦。”
运动服打扮的黑羽一面露出坏坏的笑容,一面用下巴点了一下桥本的方向。
“这个样子的话,根本就无法掩饰是谁下手的了嘛!要动手的时候,不管只是威胁还是认真的,首先要做到让人看不出是谁干的。”
“我讨厌这种勾当。”
鸠目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讨厌隐瞒,也讨厌逃避。不管是自己或是他人我都不容许这种行为的发生。”
“啊,这样啊。”
刻意地拖长了语音,黑羽搔了搔头。
“白痴才会这么做吧!”
“你说什么?”
“好了走吧!”
黑羽低下脑袋说到。
“进田里去,摆出‘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表情来。”
鸠目一动也没动。
“不要。”
黑羽看着他的眼神就象是面对一个正在赌气闹别扭的孩子一样。他嘀咕了一声笨蛋后嘴角挂出了一抹苦笑。
“你还要再让你姐姐担心吗?”
听到对方报出姐姐的名字鸠目不禁吃了一惊。
“她是你唯一的亲人吧?”
四周响起了监督员吹的哨音。
“走吧!”
黑羽用头示意了一下。
这鸠目没能抗拒。

黑羽在第二天接受了惩罚,在上了锁的个人室被关了二十天的禁闭。
当事情被发觉时,因为事件中又增加了鸠目也不知情的部分,所以连他也吃惊不小。
桥本的伤势是肋骨断了四根,而且脸孔被殴打到了将近毁容的地步。
只记得自己在对方下巴踢了一脚的鸠目,对于黑羽的行为也不由得十分咋舌。
当时鸠目井没受到罚,但是半个月后,因为在医疗少年院的桥本的供词显示出了他也在场的事实,最终他还是又被打回到了中间期教育课程。
总之又落了个不得不重新再努力八个月到一年左右的田地。
在养猪小屋拉肚子时被人发现的云僧,自称袭击鸠目的理由是为了“在被杀之前必须先杀了他”,因为这显示出他的兴奋剂中毒症状又有复发,所以他也被移送到了医疗少年院。
当鸠目抱着贴身用品再回到东第一学生宿舍的四人房间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以前和他同房的伙伴崇和金丸,还有解除禁闭分后重新进了宿舍的黑羽斋彬。
面对开始整理行李的鸠目,黑羽开玩笑式地对他说到。
“呦,不向我打个招呼吗?”
“我不想和流氓说话。”
听到鸠目的冷淡回答后,崇和金丸两人脸都白了。
黑羽用手肘撑在桌子上发出了冷笑。
鸠目故意摆出了冷冰冰的表情,把教科书和笔记放到了固定的场所。
“鸠目!”
过了一会儿,崇从榻榻米上蹭了过来。
“明天你姐姐会来吗?”
“不会。”
“什么嘛!”
金丸也一同发出了失望的声音。
“亏我还那么期待通过你那位美人姐姐饱饱眼福呢!”
“不好意思啦。”
鸠目微微一笑。
每年四月这里会召开一个名为赏樱会的监护人会。如同能来面会的是只有获得许可的家属一样,一年一的赏樱会也如此。亲人没来的少年则将和更生保护妇人会的老太太一起渡过这一天。
赏樱会当天……。
装成要上厕所的样子,鸠目终于从过度热心的太太们那里逃了出来。可一打开厕所门,他就看到了正靠在墙壁上抽着香烟的黑羽。
“你这家伙真让人不敢相信!”
对于他搀杂着叹息的责备黑羽只是一笑置之。
“被发现的话,又要被关回个人室哦!”
“马上就抽完了。”

“你到底从哪里弄到的这种东西!”
“你也是因为害伯那些热心的老太太的甜食攻击才进来的吗?”
“还好啦……”
“你喜欢甜食吗?”
黑羽从制服裤子的暗袋中抓出一个纸包,毫不做作地塞给了鸠目。
“收下吧!那是我老爸硬要塞给我的。”
鸠目的视线落到了不由自主收下的纸包上。
在和风的包装上缠着桃色的带子。
“我知道来天山前的你哦!”
捕捉到了鸠目的视线后,黑羽扬起嘴角凝视着他。
“你把伙伴的罪揽在了自己身上吧?你那个在监管所企图吞玻璃自杀的伙伴因为精神障碍又入院了。我看被迫参与的你只是从犯,真正的主犯是他吧?你还真会为朋友着想啊!”
“……多管闲事!”
鸠目恨恨地说。
“我一直注意着你。”
黑羽用好像完全没听到鸠目在说什么的表情重复着。
“因为美形格外显眼。”
鸠目的脸上闪过了一阵阴影,他的全身仿佛带了电流般洋溢起了紧张感。
黑羽坏坏地笑了笑。把烟蒂弹到了便器中。
“你好象很讨厌别人说到长相的事吧?你之所以会和那个桥本起冲突,也是因为那家伙一开始叫你‘美少年’吧?”
鸠目冲过去痛打黑羽。
按住脸颊,黑羽有点吃惊地看向鸠目。
“这还是我第一被人打而没有反击呢。”
他一面说道,一面用指尖抚摩着脸颊。
鸠目向后退了一步摆出防守的架势。但黑羽只是慢慢地走过了他的身边。
“我先走了。别待太久,别人会以为你长了痔疮呢。”
不知所措的鸠目只有目送着他的背影走向走廊。
在这里每周只能进行两沐浴,分别是在星期三和星期六,时间为二十分钟。各宿舍集体进入。
洗澡时,鸠目在盥洗看见了黑羽。
在他那与其说是少年,还不如说已经是成熟男性的躯体的宽广的脊背上,鸠目看见了积着肥皂泡的天女。
当他在冲澡冲水,泡泡被冲落后,他身上的刺青就更加清楚了。

那是从肩膀延续至双臂,经过背部一直到臀部的吉祥天的刺青。
那令人有些心浮气躁但同时又似乎神圣不可侵犯的女性肢体,浮现在体格强健的黑羽背上的样子,感觉上十分的猥亵。
就连站立在脱衣监督的教官视线,也偷偷地投注到了黑羽的刺青上面。
黑羽完全不介意周遭的偷看,将浴巾披在肩上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冲着澡盆中的鸠目露出了微笑。
黑羽来到在图书馆的一个房间中进行修复作业的鸠目左侧,大刺刺地坐了下来。
开始他打算以普通音量搭话,在被鸠目瞪了一眼后才压低了声音。
“你在做什么?”
“班里的工作。”
简短地答了一句后,鸠目指了指胸口的徽章。
黑羽的眼睛扫过“文化班”的文字,暧昧地点了点头。
教官从走廊上经过。
他的视线通过敞开的房门往他们两人身上扫了一眼后就移动向了下一个房间。
黑羽从书架上拿了本书来,翻开页面以左手固定住,开始阅读。
当鸠目好奇他在看些什么书而转头去看的时候,黑羽放在膝盖下的右手,突然伸向了他的股间。
吃了一惊的鸠目试图拍开那只手,但目光还停留在书上的黑羽低声说道。
“连女人我都没让她们碰过我半根指头,但我可让你揍了哦!”
虽然这算不上什么象样的理由,但鸠目却不由自主的犹豫了一下。趁着这个空隙,黑羽的右手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鸠目。
“放手!”
放弃正在修补的东西,鸠目像要从加大了力道的手掌中逃离似地扭动着身体。
“开什么玩笑!”
“在图书馆禁止交谈!”
黑羽用含笑的声音说着。
尽管满腔怒火,鸠目也只能老实地闭上了嘴。
现在鸠目的分身已经完全融人了黑羽的掌握中,而且正在被黑羽逼入最后关头。鸠目慌乱地扫视着走廊,生怕坐在临近窗口位置的他们会被巡视的教官发现异样。而这种不安与兴奋微妙混杂的境,更进一步地增加了快感。
“不要东张西望的,看书吧!”
低沉的声音让鸠目躯体的灼热中心产生了共呜。
为了抑制住将要从嘴唇逸出的脆弱,鸠目咬紧了自已的舌根。
在并排放置着洗衣机的实验教室旁边的药剂室里,鸠目背靠着架子接受着黑羽的强吻。
“够……够了,斋……”
强而有力的舌头不容分说地重新塞入,两人的唾液充分交织到了一起。

“……斋……斋彬……够了……”
咬住,离开,又咬住,对鸠目那在短短的空隙时逸出的抗议,黑羽采取了完全无视的态度。
鸠目原本阻挡在胸口的双手,终于死了心地攀附住了黑羽的肩膀。
而黑羽的手也就得寸进尺地伸向了他的腰间,从背后往裤子内潜入。
鸠目的抗议这也很简单地就被黑羽的嘴唇堵住了。
抚摸着臀部的手慢慢地在内裤中徘徊,闯人了鸠目的双腿之间。
鸠目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腿部已经没了力气。
只有轻微的碰触之后,那只手又从来时的路径回去了。
鸠目还没来得及因为自己居然会觉得不满足而感到丢脸,他的实习服的裤子就已经连同内裤一起被丢到了一边。一只手放到了鸠目赤裸裸的腰部之后,黑羽才终于解放了他的嘴唇。
鸠目不由自主地长长喘了一口粗气。
然后用已经湿润的眼睛瞪着黑羽。
“不要太过分了!教官回来的话怎么办?”
“他回来的话大概会到这里来找找们吧?”
“我们再不走的话大家会觉得奇怪的。”
从隔壁房间传来的机器马达声,让两个人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的。
黑羽紧紧抓住了试图挣脱开的鸠目的手腕。
“还没完呢。”
他这种态度让鸠目忍不住心头火起,再提醒了他一。
“看来你还是一点也没明白啊!我老实告诉你我并不喜欢这种行为,我也讨厌同性恋!”
“原来你虽然脸孔长得聪明,其实还是个笨蛋啊。”
“你说什么!?”
“这是因为对象不是桥本或其他家伙,就因为对象是我你才会有这种反应!!”
目瞪口呆的鸠目凝视着黑羽那张自信满满的脸孔。
“我说你啊,是不是从来没有尝过挫折是什么滋味吧?”
鸠目一边说一边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因为自嘲而抽搐了起来。
“你也从来没有讨厌过自己吧?”
“当然没有。”
黑羽立即回答。
“难道你有过吗?”
鸠目不耐烦地回答。

“被扔进天山这种地方还要在清洁剂架子中间和你玩这种自慰游戏,我要是不讨厌自己才真是疯了呢!”
“既然如此那我就是个疯子喽?”
在他的耳边嗫嚅的同时,黑羽的手又动了起来。
“说啊,我有疯吗?”
“啊……”
鸠目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黑羽从背后将鸠目试图挣脱的身躯紧紧按在了作业台上。黑羽绕到前方的手,慢慢地,折磨似地煽动着鸠目的快感。
他的牙齿咬到了鸠目的颈项上。
“来,说啊!”
“啊……疯、疯子……你……是疯子!”
“啊……啊……”
鸠目瘫软无力的身体依靠在了作业台上,但就在双丘感受到异物感的同时,沉醉于肉体的欲望中的鸠目猛地清醒了过来。
“……喂!”
但是黑羽的反应更快。在鸠目用力之前,他已经利用压在上方的姿势和体重差将他的身体完全制住了。
当鸠目意识到他是动真的,而不是在开玩笑,因此开始抵抗的时候,一切已经太迟了。
“放开我!……斋彬!”
“放松一点。太紧绷的话……”
“少罗嗦,放开我!”
“你在怕什么?”
黑羽愉快地说到。
“你的理解力很强嘛!”
“……混蛋东西,乘人之危!”
“放心吧,我的技巧很高明的!”
鸠目的怒吼因为双腿间的异物感而中途变节地转化为了悲鸣。
“……可恶,你这卑鄙的家伙!流氓!变态!”
黑羽灵巧地动用着舌头,故意紧紧地吻在他耳朵的正后方,在那柔软的地方低声嗫嚅着。
“我对你永远都可以是认真的哦!”
你在说什么啊!混蛋!?但是在鸠目想要如此咒骂的词语冲出喉咙之前,他的声音就已经被黑羽的手掌所堵塞住了。
“黑羽,鸠目在生什么气啊?”
崇悄声问黑羽。

鸠目现在正坐在篝火的另一侧。
黑羽一边凝视着鸠目从短裤中露出的白皙大腿的内侧,一边塞了一嘴的烤蕃薯,半点也不在乎地毫无顾忌地提高了声音。
“只不过是为了纪念成为好友而借用了一下屁股而已,用不着这么青筋暴露吧?”
无视于一脸大惑不解的蠢相的崇的存在,鸠目表情恐怖地瞪着黑羽。
这是一个七月的炎热日子。
为了训练耐力,一行人到民间农家自愿提供的旱地挖番薯。而这也就同时兼备了秋游的作用。
当埋在篝火下的红番薯全都进入了他们肚子之后,鸠目站到黑羽的身边,一边眼睛眨也不眨地死死盯着他,一边毫不客气地对崇说。
“崇,你到旁边去呆一会儿!”
“……嗯……”
本着多一事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崇二话不说就移动到了隔壁的篝火那边。
在鸠目瞪视着黑羽的时候,呆在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的教官正指示大家进行善后整理。
周围的少年陆续用铁水桶内的水浇熄了燃烧着的篝火。
黑羽拿着小树枝在篝火的余烬中搅和着,从里面扒拉出了些什么来。
“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黑羽……”
鸠目故意压低了声音说到。与他那安静到令人害怕的态度正相反的是,在他那双细长如女人的秀丽双眸中此刻正燃烧着激昂的红色火焰。
“我有碍到你什么吗?”
黑羽的口气让鸠目更加火冒三丈,口吻也忍不住激烈了起来。
“你这混蛋!不要以为上的事情那样就算完了!”
“哦……哦……,好害怕啊!”
黑羽只是随口地含糊应对着,因为他现在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他冲和他们隔着一段距离的一名少年使了个眼色之后,就脱掉T恤,将衣服层层地缠绕在了右手上。
看到他的暗号少年立刻将旁边的少年打倒在地。这一下又把周围的几个人都卷了进来,形成了混战的场面。教官吹着刺耳的笛声赶了过去。其他的少年们也都乱哄哄地集中到了那边。
趁着鸠目也被那边的混乱吸引了注意力的空隙,黑羽毫无预兆地一脚踹上了他的膝盖。并且一举跨到了鸠目倒在地上的身体上。
鸠目大叫了起来。
“可恶!我要宰了你!!!”
就在他在愤怒的驱使下,试图扭转过身体去痛打黑羽的时候,从短裤露出的右腿根部附近,传来了一阵剧痛。
在鸠目发出含糊悲鸣的同时黑羽放开了他的身体,难以忍耐的剧痛让鸠目忍不住在地面上滚来滚去。
不慌不乱地走向铁水捅的黑羽,用被T恤缠绕着的右手将一个铁烙印扔进了水里。用已经被烧得到都是焦黑痕迹的T恤重新包裹了一下手之后,他从水桶里捡起了已经冷却的烙印。
然后他对护住右腿蜷缩着身体,正因为疼痛而呻吟的鸠目说道。
“过个两、三天就会消肿。”
鸠目勉强抬起了已经满是冷汗的脸孔。

“你想……怎么样……?”
“我只是在你身上留下了个‘昆沙门天’的记号。他是吉祥天的情人。要是在外面的话,我会找个像样的刺青师好好替你弄一下。不过算了,现在在这里也只好将就一下了。你可不要太挑剔哦,这已经是我找板金科的家伙做了两才做好的了。”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鸠目以颤抖的声音大叫了出来。
远的骚动已经平息了。听见集合的号令后,黑羽拿起铁水桶浇熄了篝火。
“因为我是流氓。我和那些因为偶然得原因进入天山的家伙们不一样。背上的刺青就是最好的证据。也就是所谓的没有后路了。想要和我一起做下去的话,隆之,没有相当的毅力可是不行的哦!”
“……谁要和你这种人一起做下去啊!”
鸠目一面呻吟一面倒在了地上。
夜,当最后的巡视者走出了宿合大门后,黑羽钻进了左边的鸠目的被子中。
与其说是因为睡眠受到妨碍而感到气愤,鸠目更在意的是崇和金丸是否会吵醒。
“……少做蠢事!”
无视鸠目低声的斥责,黑羽紧紧搂住了鸠目的背部。
他的右手滑到了鸠目的大腿上,隔着睡衣抚摸他腿上的烙痕。
“连烧也没发一就痊愈了吗?你这家伙还真是结实!”
“少罗嗦,混蛋东西!”
黑羽的手钻进了松紧带中,直接地抚摸着鸠目的身体。冰凉的手指摸索着‘昆沙门天’的文字。鸠目勉强挤出喉咙的抗议声已经沙哑了起来。
“他们……会醒来的……”
“没关系。不会醒的。”
黑羽过大的声音让鸠目吓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那种说法就好像是在警告旁边的两人,就算醒过来了也要给我装睡一样。
黑羽那毫不疑惑却又强而有力的手掌已经钻进了鸠目的内衣。另一方面,尽管非常犹豫,却还是抬起了身体配合他的动作的鸠目心中则充满了迷惑。
“明天不是洗床单的日子,不要滴下来哦!”
就连这种话都能让他更加的兴奋。因为受伤和烙印的关系,他感觉到自己似乎变得更加的敏感。将额头顶在床单上,鸠目死命地抑制住了自己的声音。
上午九点三十分。院长室。
以院长为首,长、教务课长、分类保护长、保护系长排成了一列。
在行礼之后院长阐述了开场白。
“现在,进行出院仪式。”
一身立领学生服模样站在院长前的鸠目隆之,以直立不动的姿势朗读了遵守规则的誓言。
“我,鸠目隆之今天承蒙假释出院,发誓遵守以下事项。
一、努力改善交友关系,不与不良少年交住。
二、遵守社会规则,保持生活规范正经。

三、改正错误的道德观,自我改善,努力向上。
四、活用在职业训练中学习到的各种技术,踏上社会后努力实现诚实、勤勉的人生。
我发誓严格遵守以上的条款,完成正确的更生计划。”
在鸠目的誓言之后,又进行了院长训示,闭会辞和敬礼,以时间来说并不算长的出院仪式很快就结束了。
接过了院长颁发的假释出院许可决定书后,鸠目如同军队仪式般地向右转身,此时在他的眼角,映照出了姐姐拿着手帕擦拭眼泪的身影。
原本成绩优秀,态度良好,在各全面都足以成为其他院生榜样的鸠目,再回到东第一学生宿合后,差不多过了二个月左右就移动到了出院准备教育宿舍。既然已经住到了不同的学生宿合,他和黑羽自然就疏远了起来。之后又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鸠目便迎来了离开天山少年院的日子。今后,他应该再也不会有和黑羽打交道的机会了吧?
鸠目一边和姐姐乘坐着计程车赶往车站,一边向天山少年院的围墙留下了最后的一瞥。
他回想起了黎明时分,在周围开始明亮前,注视着黑羽睡脸的夜晚。
他在数小时前欢好的床单上托着腮,凝息屏气地看着他的睡脸。
宿舍内一片寂静。那是拂晓前的寂静。明明自己超级讨厌同性恋,但不能否认的是当时的他确实是默许了黑羽的行为。
但是由于自尊心的影响,他一直向自己强调那只是因为环境特殊,以及呆在闭锁的空间的关系。是黑羽害的。都是黑羽斋彬害的!
正如同水由高往低流一般,自己被他牵引着才变成了那个样子。
正如同黑羽轻易就看穿了的那样,是因为有病的朋友将大部分的罪名推到了他的身上,鸠目才被送进了天山。
因为打架而不只一受到过停学分的鸠目当然不会是学校推荐的优等生。但虽然如此,他也绝不是真正的坏胚子。但是,黑羽不一样。
才不过年纪小小的十八岁就已经决定了自己将来要做一辈子的黑社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天生的罪犯。
和他混到一起的话,鸠目有强烈的预感自己也会走上同样的道路。
“……姐姐,不用担心,我不会和他同流合污的……”
在那个凝视着黑羽酣睡的侧脸的夜晚鸠目已经在心中坚决地发过了誓。
“小隆,你寂寞吗?”
坐在旁边的姐姐,突然这么问鸠目。
鸠目吃惊地回过了头来。
“……你说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很寂寞的样子。所以我猜你是交了分开会难过的朋友。”
“没有这种对象……”
静静浮现出了一个黯淡的笑容后,鸠目当时这么回答道。

鸠目与黑羽

“啊……啊……”
黑羽如同扑向猎物的野兽一般咬着鸠目的颈项。

因为身体痛苦的生理反应而滋出的泪水,湿润了鸠目的脸孔。
“不要用那么妖艳的眼神诱惑我……”
黑羽嘶哑着声音说道。
随着被抓住的腰部的摇晃,手铐也发出了喀锵喀锵的响声。金属拉链火辣辣地摩擦着大腿内侧的柔软皮肤。
黑羽总是穿着衣服。他只将拉练拉下而已。虽然鸠目也知道他在这里不可能放松,为了预防万一必须穿着衣服。但一想到对方衣冠楚楚而自己已经全身赤裸,鸠目的胸口就不由自主感觉到仿佛烧伤般的火热的疼痛感,更何况他还戴着手铐。那种双手被固定住,任凭下半身被人玩弄的感觉,就算想向黑羽抗议,也让人觉得难以启齿。
每天的三餐由组里的年轻人定时送来。能够进人房间的人,除了在第一天送日用品来的人以外,就再没有其他人了。
只有电话传呼的声音会频频作响。早也好晚也好,甚至连半夜都会响个不停。不过那仿佛恋爱中女人的猜疑心一样执着的声音,在黑羽出门不在的下午,也只是变成了响都不响的塑胶块而已。
看着接电话,下指令,像个能干的生意人一样的黑羽,鸠目简直无法想像他和那个执着地残酷地坏心眼地折磨着他的家伙就是同一个人。
“不能让人看吗?”
黑羽交叉着手臂半依在浴室的门上,脸上浮现出了讥讽的笑容。
手铐的锁链系在了浴室的管子上,面对对方毫无防备地暴露出的裸体,某人以清洗为名,双手再展开了恶作剧。
二人单独呆在狭窄的公寓的房间中的这种时间,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会让鸠目回想起在少年院的时代。也许也是因为反覆的性行为更加坚定了他的这种想法。虽然比起过去来,这的行为要更加激烈了数倍,浓厚了数倍……
面对完事之后悠闲地抽着香烟的黑羽的后背,鸠目以嘶哑的声音低语到。
“……什么都不说吗?”
“说什么?”
“至少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为什么事到如今还突然做这种事的理由啊?”
黑羽的手抓住了鸠目的下巴,强迫他转过头来。
“你那么想要个理由吗?”
鸠目不高兴地试图挣开被他抓住的下巴,但黑羽并未松手。
“那还用说吗!?没有人愿意无缘无故就受到这种待遇吧?”
“答案的话小时侯不就已经告诉过你了吗?”
黑羽轻轻地摇动了一下被自己抓住的下巴。
“我不是说过吗?‘我对你永远都可以是认真的哦’!”
突然地,鸠目的目光中失去了冷静。
黑羽以食指轻轻抚摸着鸠目单侧脸上的榻榻米留下的痕迹。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是我。是吗,辛苦了。”
在简单地交换了几句对话后,黑羽挂断电话,重新把头转向了鸠目。
“天狗会的最高干部已经逃跑了,看来组织的解散也只是个时间的问题。”
他走到被锁在柱子上的鸠目身边,抽出锁链,松开了手铐。

在两手获得自由的同时,鸠目立刻毫不客气地朝黑羽的脸上狠狠打了下去。
然后他一面瞪着抚摩着被打到的部分,在旁边歪着头看他的黑羽,一面从柜子里拿出衣服迅速穿上。
“不要以为这样就算没事了,斋彬!我们的帐以后再算!”
鸠目火速走向门口,甚至连将胳膊伸进上衣袖子的时间都觉得浪费。当他在在门口寻找鞋子的时候,从他背后传来了黑羽的声音。
“你的鞋在鞋柜里。你还需要车钱吧?”
黑羽从背后往鸠目的西装暗袋里塞进了一万纸币。
“你再等一会儿的话我还可以借你把枪。你可是逃到了黑羽组的叛徒哦,难保不会有人对你怀恨在心。”鸠目停在了门口。
望着对方仿佛冻结了一般的背影,黑羽继续说了下去。
“你在这里的一个星期的照片,我已经全都送到天狗会那帮人那里了。当然了,我送的都是我和你的合照不过放心吧,我选的都是你好好穿着衣服时的照片。但就算这样,我们在照片上看起来还是足够亲密了。隆之,有什么问题吗?”
僵硬的背影仿佛已经忘了该怎么移动。
“你打算怎么办?还是要回去吗。不过天狗会的那帮人已经不再信任你了。毕竟在这最关健的火拼的一周里你一直躲藏了起来。更何况你偏偏还是和黑羽组的组长混在一起。就算再怎么说我们是青梅竹马,这个时机也太不巧了吧?你要怎么办,隆之?离开这里你还能去哪里?天狗会那帮人也许正等着要你的命哦!”鸠目缓缓地在门口坐了下来。打开膝盖,地坐了下来。
从外面传来了呼喊黑羽的声音。面对打开门的黑羽,站在那里的男人立刻恭恭敬敬地低下头致意。
“组长,车子准备好了。”
黑羽轻轻把手放在鸠目头上,生硬地说道。
“去喝一杯吧!”
他揉搓着掌底的柔软的头发,让那里变成了一片蓬乱。
“好了,走吧走吧!”
鸠目将双手撑在膝盖上,顺势站了起来。
“……走吧!”
“哦。我请客。喝个痛快!”
年轻的司机开车把他们送到了华街。
雨后的横滨夜晚到都可以见到闪烁着的霓虹灯。
两人进入了黑羽组麾下的酒吧后,黑羽用像在赶猫狗一般的手势赶开了立刻缠上来的女服务员们。在柜台旁边坐了下来。
他注意到当自己的手臂环绕住他的肩膀后鸠目稍微皱了一下眉。
“怎么了?”
“腕关节在痛。”
鸠目板着脸回答。
“大概是因为一直被锁着的关系吧?”
黑羽看了鸠目一眼,露出了一个坏坏的笑容。
“你这个混蛋!”

愤怒的鸠目轻轻地给了黑羽的腹部一拳。
“好痛哦!”
“骗人!”
“真的很痛啊!你忘了吗?你的拳头连云僧都能打倒的。”
“云僧吗?”
重复着这个名字的鸠目噗地笑出了声来。
“那只是流言吧?”
“怎么能说是流言呢。打倒那家伙的人就是你吧?当时下注赌你们输赢的人不也认为是你赢了吗?”
“打倒他的人不能算是我。”
鸠目嘿嘿地笑了一声。
“那时候,那家伙在拉肚子。做庄家的崇在那家伙的菜中偷偷混入坏掉的芥菜,还有朝鲜辣白菜。”
“那不就是作弊了吗?”
“啊啊,没错。”
“搞什么哪!”
“你有损失吗?”
“不,我赢了三倍回来。”
两人一齐放声大笑。那样子让在旁边偷看着他们的酒保吓了一跳。
“就算这样你都确实是天山的第一打架能手。虽然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都长得和女人一样的秀丽。”鸠目的脸上突然失去了笑容。
“不要提我的长相!”
“在那之后,我一直在找你。”
像要遮住那低沉的声音一般,鸠目举起掺水威士忌的杯子顺势喝了一大口。
“没想到你过了十六年才回到横滨来。”
黑羽边说边叼了根香烟,注视着鸠目的侧脸。
“而且一回来居然就和与我敌对的男人混到了一起。真是的!你这家伙果然永远也不会让我觉得无聊。”
“这与我无关。”
鸠目以僵硬的声音回答到。
“凭我和你的交情还说这个吗?”
鸠目不由自主地放粗了声音。
“不要在公众场合开那种恶劣的玩笑!”
“公众?”

黑羽用鼻子哼了一声。
“让谁听到我都无所谓。我和你的交情原本就不普通嘛。”
鸠目越发的火大。
“谁同意你这种说法了!!”
“哦!”
黑羽也毫不示弱地怒吼了回去。
“你这家伙从以前就动不动就发火!”
鸠目踢倒小凳子站了起来。
“想动手吗?混蛋家伙!”
黑羽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饮料,无言地将杯子推向了酒保。
不知何时,音乐停了下来,客人的交谈声也消失了。
咋了一下舌,黑羽向店里的妈妈桑打了个暗号。音乐随即开始再播放,渐渐地交谈声又增多了起来。黑羽一面喝着新品种的highball(搀苏打水的威士忌),一面简短地说道。
“你那么漂亮的脸蛋我怎么下得了手打。”
鸠目的眉宇间闪过了一丝险恶。
“我说过不许提我的长相吧!”
“你给我来一下!”
听到他那明显因为火大而压低的声调后,黑羽站起身来,抓住鸠目的手腕,强行把他拉到了化妆室。
他从背后一把把他推进了屋里。
“你啊,在这种事情上面的死脑筋还是一点都没变!”
说着他突然向鸠目身侧靠近,然后停在他的身前,一面看着镜子一面托住了自己的下巴。
“学习成绩好,人也好,但就是不懂得如何去算计。无欲无求,总是抽到下下签,而且……”他像在检查有无残留胡渣似地仔细端详着自己的下巴。
“最糟糕的还是,你这个人是牛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
鸠目浮现出一丝嘲笑。
“我最大的不幸就是抽到了你,斋彬。”
“是吗?”
黑羽一面沉稳地反问,一面迅速抓住了鸠目的手臂,并将他的手臂扭转到了背后,把他的身体按在了洗脸台上。
鸠目透过在洁白的荧光灯照射下异常清晰的大镜面怒视着黑羽。
“你这家伙……既然你也想动手那我就不客气了!”
“隆之!”
像用言语爱抚似地,黑羽温柔地呢喃。

“你还真是不懂事啊……”
那只手突然伸向了鸠目的股间。
“喂……”
像海蛇般敏捷潜入的手指直接抓住了鸠目的分身,确实地把它握在了手心中。
“斋彬!”
他的力道强到似乎要握碎手中的柔软一样。
“怎么了?在厕所的话就来不了情绪吗?”
从喉咙迸发出如同野兽进行威吓时的低沉呻吟声的鸠目,反而因为愤怒而兴奋了起来。
“隆之……你明白一下吧!”
从背后紧紧贴住鸠目的身体,黑羽将下巴靠在鸠目的肩上。强行凑近了鸠目并不愿意接近他的脸颊。
“不要再逞强了!”
在这期间内,他的手也一直没有停止工作。抓紧了那个已经没有那么强烈抵抗的身躯,他松开了对方的皮带。
“放手……”
“为什么?”
“应该我问你为什么才对吧?”
“你没道理讨厌吧?”
“不要擅自替我决定心意!”
黑羽以单边的膝盖分开了的鸠目两腿,把他的脚往左右大大地张开。
“笨、笨蛋……别胡来!”
“没关系,只要你合作就不会有事。我的原则是不论什么事,都要以双方同意为基础。”
“混蛋家伙,你想让我勒死你吗!?”
“我不再……是我!……我……不再是男人了……”
“说什么傻话。你又做不了人妖!”
鸠目左右摇着头。
真拿你没办法,黑羽边说边抓住鸠目扶住洗脸台的一只手,让他握住了他自己的灼热。
“你不是明明有这么出色的东西吗!?”
尽管如此鸠目还是持续摇着头。
“你是讨厌从这里得到快感吗?”
黑羽边说边让进入鸠目里面的东西一口气动了起来。
鸿目的唇中立刻逸出了新的迷乱的呻吟。

“有什么关系?就当‘女人’好了!”
黑羽以嘶哑的声音低语着,重新搂住了他的腰部。
“只要在我抱你的时候当‘女人’就好。反正会看到的人只有我一个。做个最棒的‘女人’!剩下的时间就还是当男人中的男人。不管怎样,能碰你后面的就只有我,没错吧?所以以后的人生里,你还是尽可以当个凶猛粗大的‘男人’!!”
“啊……啊……啊啊……”
看到因为自己的动作而大幅度呻吟的鸠目,黑羽轻笑了出来,在他耳边轻声说到,“有这么棒吗?”
耳边的低语更进一步将鸠目推上了高潮。
“不要……太过……份,你这混蛋……”
“稍微忍耐一下嘛!”
黑羽边说边好不容易离开了鸠目的身体,而鸠目就这样滑落跪在了地面上。
“可恶……你做得太过火了!斋彬……你……”
黑羽笑着扶起了鸠目虚脱的身体。接着抽了张面纸要帮他清理。
鸠目红着脸拍开了那只手。
“不用了……我自己来!”
“有什么关系?转过来!”
当粗大的手指接触到了自己无力的身体后,鸠目吃了一惊似地全身抽搐了一下。
“什么啊,你还想再来不是吗?”
回答黑羽的是鸠目坚硬的拳头。
“好痛!”
微微一笑,从黑羽的表情来看他是并没有觉得有多痛。他冼了把手,照了照镜子,稍微检查了一下外表之后就转过身来。
“好了,走吧!”
“我才不要!”
看到把手放在门把上回头询问他的黑羽,鸠目露出了难为情的表情。
“大家一定会看的!”
“笨蛋。那些人当然只会以为我们在打架而已!”
黑羽说的没错,迎接他们的是生疏的做作的气氛。所有人都一脸害怕的样子,尽量让自己的眼光不要接触到他们两人。
等到黑羽付帐的时候,妈妈桑经过再三的犹豫,最后还是开了口。
“拜托你,黑羽先生……以后别在店里动粗……”
“不管是墙壁还是便器,没有什么东西坏掉啊!”
黑羽心情愉快地回答。
“不信你就自己去看看好了!”

扔下了几张纸币之后在通往楼下的楼梯途中黑羽停住了脚步,他用欣赏着自己的所有物一样满足的眼神眺望着华街道的喧嚣。而后,让一直等着他的车子转向了本牧。
虽然天色已经黑暗,但矗立在这条街上的时尚大楼依然十分耀眼,黑羽叫人把车子停在楼前,带着鸠目进入了有点空荡荡的店内。在一家高级服饰店中黑羽把鸠目扔在一旁自顾自地选起了衣服,然后他指示店员拿出了其中的几件。
“你穿一下看看!”
他毫无前奏地突然对鸠目说道。
“要我穿……”
“没关系啦!快点穿!”
虽然有点困惑,鸠目还是进入了试衣间,过了一会儿后黑羽把头探了进来。
“怎么样?”
“要我说怎么样我也不是很清楚……”
黑羽牢牢地凝视着鸠目穿西装的模样,“好,就这样。”
他说完后缩回了头。
鸠目慌忙拉开了隔帘。
“喂,斋彬……这要五十万耶……”
“不要脱掉!”
黑羽一面付钱一面向他强调。
“就穿这样去!”
“你说去是去哪里啊?喂!”
车窗外流动着幻彩的街灯,穿着崭新的西装再坐上车子后座的鸠目终于忍不住郑重地开了口。
“我不会加入组织的!”
黑羽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慢慢地吸了口烟,吐出了一团的烟雾。
鸠目斜眼看着黑羽的样子。
“你是在盘算想要用哪种手段吧?我告诉你不管用什么都没有用的!”
“你以为我真的把照片送到天狗会了吗?”
“……你没送去吗?”
“送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为了试图看透对方的企图,原本就给人冰冷感觉的细长眼睛眯细后散发出了更加冻死人的目光。
“想耍人也有个限度……”
黑羽一只手握住了鸠目放在乳白色皮椅上的手。
吃了一惊的鸠目,不由自主地去在意司机是否会透过后照镜窥探。年轻的司机似乎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方向盘上。

虽然他想要甩掉,但是因为被用力握住的关系,最终还是不能如愿。
“你也想到过会变成这样吧?”
黑羽用令人无法置信的温柔声音说道。
“你应该有想到过吧,迟早有一天会变成这样。你早就心中有数,你是无法从我身边逃开的。不管我有没有送照片,你都知道我不会让你逃掉的!”鸠目想为了甩开他的手而加强了力量。但结果只是让自己的手更地被握在了黑羽的掌心中。
“喂,哲也!”
“是!”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年轻的司机在座位上坐直了身体。
“你有进过少年教养院吗?”
“不,没有。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好孩子。”
笑嘻嘻的黑羽不顾鸠目的不情愿而紧紧以双臂抱住了他的肩膀。
“我们两个啊,一齐待过天山少年院。这家伙……”
他以单手搓揉着鸠目的头发。
“在外行人里虽然口碑不错,但真正的不良少年却都十分怕他。至于我呢,是不管外行还是内行都很讨厌我就是了。”黑羽放声大笑,更进一步搂紧了皱着面孔试图挣脱他怀抱的鸠目。
“我最后是被院长给踢出来的哦。他说拜托我到社会上自己想办法更生,我继续留在那里的话只会带给其他院生不良的影响。”
“不要把我们混为一谈!我可是早早就退院了!”
鸠目冰冷地反驳了黑羽的话后尝试拍掉肩膀上的手,但马上又被强迫性地环住了。
“然后你就这么逃走了!”
“我又没和你做什么约定!”
鸠目的语调含糊了起来。
“就算没做,也该知道不是吗?”
黑羽精悍的脸上浮现出妄自尊大的笑容,牢牢地看着鸠目。
“没错吧?隆之?”
说着他就用双手扶住鸠目的头,迅速吻向颊骨。
“……斋彬!”
黑羽笑着躲开飞来的拳头,用下巴对因为这种状况而张惶失措的年轻人做出了指示。
“开快点!”
“斋彬,我不会进黑社会的!”
“无所谓。今天只是到我组里喝一杯总可以吧?”
“骗人!明明不可能就这样了事的!”
“你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鸠目气得皱眉瞪视着黑羽。他那如雕刻般的眼角微微孕育着热情,看来像是有点湿润的感觉。
黑羽悠闲地将身体靠在座椅上。
“不加入组织也可以,你只要充当我的标签就好。”
鸠目恨恨地瞪着黑羽。
“我是你手上的牌子吗!?”
“流氓离开了标签的话,就和没穿衣服没什么两样。”
黑羽在新的香烟上点起了火。
“难不成……”
他吸了一口。
“你是希望我全裸吗?”
虽然还是继续瞪着他,但就连鸠目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视线已经产生了动摇。
愤怒并没有正确发挥出来。一直都是这样。当然只限定于面对黑羽这个人的时候而已。
在天山的时候,他因为这些话而困惑、憎恨、混乱、被牵着走……然后,到最后他也还是无法完全抗拒,所以自己现在才会在这里。
也许,自己的内心的某个角落是在等待着和黑羽的再会之日吧。不,应该说是希望吧?
在进入天山前在连做梦都还没有想过彼此的道路会有交叉点的十五、六岁的时候,你是否也知道,我曾经因为在意你的存在,而刻意地像逃避你的事情呢?
“你想看我赤身裸体吗?”
垂下眼睛,鸠目夺过了黑羽的香烟。
“……那种东西,我才不想看……”
他转向一旁叼住香烟吐出了白色的烟雾。
可耻的恋情

或许这就是老天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所做的预告。
在从澡堂回来的路上,鸠目隆之在自动贩卖机前弯腰时披在肩上的浴巾滑落了下来。
他匆忙地想一把抓住,但是很讽刺的是,就差着那么一纸之隔,毛巾滑过了他的手。
“真倒霉。”
他咋了一下舌,捡起沾上泥土的浴巾,和一群穿着浴衣摸样大声嘻闹的少女们擦身而过。
也不知道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少女们就算是在附和对方的时候也用的几乎是大叫的音量。她们走下山坡的时候,那描绘着红、蓝色蜻蜓和紫阳的背影,随着喀喀作响的木屐声,仿佛全数被坡道上空蔓延的积雨云层给吞没了一样。
对了,已经到了夏季祭典的时期了。俯视着坡道下公园内组装的孟兰会了望台,鸠目独自一人暗自发呆。
在自动贩卖机买了冰红茶找开了零钱后,鸠目到旁边的公共电话那里拿起了话筒。
在他身边,几个穿着短裤皮肤晒成漂亮的小麦色的孩子们像一阵风一样地奔跑了过去。

铃声响起后,姐姐马上就拿起了话筒。
“……小隆?你过得好吗?”
“还好,姐姐那边没什么问题吧?”
“钱我收到了。太谢谢了。这些钱帮了我的大忙,虽说是帮了大忙,可每都要麻烦你,实在太对不起了。”
“不管什么时候,你需要的话就尽管和我说好了。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话我一定帮忙。”
“有了这笔钱目前至少还能撑一段时间。虽然讨债的人让我们卖掉土地……,可是,虽说只是小公司,但毕竟是我们从公寓内的一间房做起后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公司……”
“我明白。”
“真的很对不起。我先生明明以前对你很冷淡,却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依赖你……对不起。”
“没关系。”
“那时候也是,你从少年院出来的时候,我那样拜托他收留你……”
“好了啦。”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你是从哪里打来电话的?”
“嗯……”
鸠目含糊其词。
“连对我都要保密吗?”
“……我是从仙台打来的。”
“啊,你去了仙台啦……”
“有谁来打听过我的事吗?”
“没有。没什么人来过我这里。”
“万一有什么人来找我的话,什么都不能说哦。包括我在仙台的事情。”
“嗳,我知道。”
“就这祥,我会再打的。”
“小隆,要注意身体哦。”
“啊啊。”
“要好好地吃饭。夏天容易营养不良,你要小心一点。”
“我会注意的。姐姐也要保重。”
感觉到姐姐还在寻找什么注意保重的话语后,鸠目悄悄地将话筒挂了回去。
鸠目一面以手中冰到发痛的罐装红茶滋润着喉咙,一面回到了公寓,他将重新洗过的浴巾拿到屋檐下晾干,走到厨房去烧开水。
在他切着葱的时候,背后传来了电视里的解说员预测台风行进路线的声音,利用煮面的短暂时间,他偷空点了根烟。
打开面对通路的小窗子,他靠在窗棂上慢慢吐出了白色的烟雾。

那是条夹在相邻的两座房子之间几乎称不上是象样道路的小路。在那因为无数的踩踏而变得坚硬的地面上的某个偏僻的角落里,生长着勉强称得上的,在贫瘠的土地上常见的夏草。它们沐浴在斜斜射入的西下的阳光中,闪烁着白色炫目的光芒。
隐隐可以听到从通路那边传来的祭典的太鼓声。
“就是这祥……。像这种平稳的日子才算是生活啊。”
鸠目心满意足地喃喃自语。
在洗到一尘不染的烟灰缸上捻熄香烟,在水即将扑出来之前及时在锅子中蓄水。接着将面移到热汤中,洒上充分的葱后端往桌上。就在他一面看着新闻一面开始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的时候,玄关的门毫无预警地被打开了。
“连门也不锁,太缺乏警惕性了吧?”
听到那耳熟能详的声音,鸠目连咀嚼都忘了似地停下了筷子。
黑羽斋彬以毫不客气的视线眺望室内。
“是因为也没什么好偷的吗?”
他了点功夫脱掉鞋子,然后,用手杖支撑着身体越过了门槛。
鸠目只是无言地注视着这个男人那如同脱皮没有脱完全的昆虫拖着角皮一样拖着右脚进入屋内的模样,他的视网膜上还探烙印着黑羽被击中的那一瞬间的映像。
就在一心连合会的职业杀手焦急于第二枪一定要瞄准的时候,黑羽已经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到了他的面前,他轻而易举地就从对方发抖的手臂上拍落了手枪,然后单手抓起那人的衣襟,带着讥讽般的笑容一拳招呼到了对方的鼻子上面。充斥在高高颊骨上的自信,漂荡在搀杂着嘲讽笑容的歪斜嘴角的自负,以及从那宽广的肩膀,经过充分锻练的全身,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仿佛性魅力一般的斗气。
然后,趁着对手被他充满挑衅性的无畏笑容所表现出的气势完全压倒的时候,他干脆利落地击倒了对方。将他踩在了自己的脚底。
就在那一瞬间,趁着左右一片混乱的机会,鸠目逃离了那里,从横滨从黑羽斋彬身边逃了出来,一直来到了仙台。
黑羽每踏出一步,全身的重量就都加在了紫檀拐杖上,握住T字型手把的关节也随之泛白。对这种情形有点看不下去的鸠目移开了视线,黑羽拉过对面的椅子,大刺刺地坐下。
“这里好凉快啊。”
他自做主张地拿过鸠目眼前的筷子和碗,大口吃了起来。
“横滨可是热得和地狱一样。”
“……大概是因为黄昏了。白天这里也相当热。”
鸠目起身前往厨房,将用完的锅子、竹篓子和烟灰缸洗干净,用毛巾慢慢擦拭着。
“太没礼貌了吧?”
黑羽拿起大碗说道。
“对于远道而来的客人,连杯麦茶都不端出来吗?”
鸠目无言地打开冰箱门。
黑羽从夏季毛料的西装内袋中拿出雪茄盒,拿了一根在盒子上咚地弹一下,叼在了嘴角。接着明明不点却还拿着纯金的打火机在手中把玩着,像进来时一样重新打量着室内。
“怎么这么寒酸啊?听说「纯子」付你的薪水应该相当不错啊。难不成……”
打火机靠近香烟的前端燃起了红色的火焰。
“你以为躲到寒酸的地方,就能让我找不到你了吗?”
“我做的又不是需要充面子的买卖。”
鸠目静静地将放在杯垫上的玻璃杯放在桌子上。

“我和你不一样。”
“当酒保看来很合你的性子啊。「纯子」的妈妈桑相当夸赞你哦。说你这种人在这个世界里如鱼得水。不过这也是你倒霉的地方。”
黑羽将烟灰掸进剩余的汤中。鸠目立刻不快地皱起了脸孔。他立刻将大碗拿去冲水,换上了洗干净的烟灰缸。
“到哪里都一样。”黑羽说着。
“流氓的眼线哪里都有,不管是横滨还是这里,只要给地头的组织打通电话,一收网就立刻可以把你捞起来。”
鸠目以生硬的声音回答“我不是流氓。”
“呵,是吗?天狗会不是流氓吗?”
“我,已?经?不是流氓了!”
鸠目顽固地强调着。
“脚好痛。”
鸠目抬高视线,正面碰上了黑羽强有力的凝视。
“我的脚好痛,隆之。”
像要扭低视线似的鸠目垂下了头。
他擦着麦茶杯子的手已经冒出了冷汗。视线里则漂荡着惹人嫌的紫色烟雾。
“那时我们和天狗会正打得厉害,结果一心连合从旁趁火打劫,然后你居然给我趁这个机会脚底抹油溜之大吉!”鸠目虽然知道自己只是在找借口,但还是忍不住要辩解一下。
“……我不加入组织,我应该说过吧?”
“你明明有看到我被枪击中脚而倒下。”
鸠目再说不出话来。
“结果你居然给我见死不救地当场逃走!”
黑羽突然大吼了起来。
“不管你是不是出于自愿,你都吃过天狗会的饭没错吧!?你以为事到临头甩手一走就可以了事吗!?你还没到田春坂老爹那打过招呼吧!?啊啊?你的道义哪里去了!极道的道义!”鸠目将视线投注在电视画面上,紧抿着双唇。女性播音员说着有关盂兰节的返乡人潮的情况。然后慢慢转过身,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只要合乎道义就可以了吗?就这样吗……?”
一只手肘撑在椅背上,仰头坐着的黑羽那充满野性的精悍容颜上,浮现出了带着一丝冷酷意味的笑容。
“那我脚伤的治疗费你又打算怎么付呢?”
皱起眉头,鸠目的声音带了几分怒气。
“凭什么这要由我付啊!!”
“什么嘛!这可是流氓的标准台词啊!”
黑羽开玩笑地说道。
“不管只是碰一下肩膀,还是只是擦到了袖子,总之就是得让对方掏钱就对了。”
鸠目的声音粗了起来。

“所以我才问你为什么非由我出不可!?”
“你一定要我说出来吗?”
鸠目严厉地瞪视着男人。那男人却露出了游刃有余的讪笑。
“想听的话,我可就说罗!”
鸠目转过面孔。
“我不想听。”
斩钉截铁地扔下了这句话。
“那就走吧。车子在外面等着呢!”
“我不能就这样走掉。”
鸠目说道。
“剩下的就交给年轻人去理好了。快一点!这种椅子让我坐上五分钟就已经是忍耐极限了。伴随着椅子的喀喀作响,黑羽站了起来。
对着那个背影犹豫了一瞬后,鸠目不得已地关掉了电视,锁上窗户。将塞了两、三样东西在口袋里的上衣挟在腋下,伸手帮忙黑羽穿鞋子。
一面扶住了弯曲在自己旁边的鸠目的肩膀,黑羽一面透过薄料白衬衫看着那下面的肌肤。放在肩上的手无意识地移动了起来,面向地面的鸠目忍不住怒吼:“……斋彬!”
“你太瘦了一点不是吗?”
黑羽嘴角露出一个坏笑。论身高还是黑羽要高一些。
“少罗嗦!”
鸠目冷喝一声,以压低了的音量询问。
“你的脚怎么样了?”
“全看你的了啊。”
“斋彬!”
带着恶作剧式笑容的嘴唇,像应付孩子似的说道。
“如果你想要我早点治好的话,就尽可能地做个乖孩子哦!”
“斋彬,认真回答!”
黑羽突然抬起手来抚摸着鸠目的刘海。
“还是……湿的。”
黑羽轻轻摩擦着挟在手指间的头发。
鸠目的肠胃好象骤然遭到了类似夏天的酷暑的袭击。狼狈的他下意识地掉转了身子背向着黑羽。伴随着他的动作,几撮刘海得到了自由。黑羽带着微笑放下了停在半空的手。
“这个月之内就可以和这个麻烦的拐杖说拜拜了!”
他伸出拐杖用前端敲打着向外开的大门。
“真是的,想和女人上个床都不能自由。”

两人来到外面的楼梯后,在下面等着他们的理着小平头的司机哲也,火速地冲了上来。他想扶住黑羽的手,却被甩开了。他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转过身,双手向黑羽伸出,以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即时回应。几个人就这样慢慢地向下走去,而旁边的鸠目也一面注意着黑羽的脚边,一边紧靠着他向下走。
“我已经订了飞机。想吃点像样的晚餐就等到了那边再说吧!”
黑羽说道。
“斋彬,在那之前先绕到「纯子」去一下。”
“做什么?”
“我总不能说也不说一声就消失。”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是流浪的酒保。那边早就习惯这样的人了!”
“可我不喜欢这种方式!”
哲也打开宾士后座的门,黑羽像穿着新娘礼服的新娘一样由腰部先进入,最后慎重地将脚拉入。当哲也伸出手想帮助他时,他却一副“少碰我”的冷酷表情。用拐杖打开了他的手。
从另一侧的门坐进来的鸠目又重复了一遍。
“斋彬,我不想做出不负责任的行为!”
“是啊。”
黑羽以装傻的声音回答。
“自己的人一声不响就跑掉的话,不管是谁都会火大吧?”
鸠目板着脸沉默了下来。
“哲也!”
“是。”
黑羽一叫,哲也立刻精神十足地回答道。
“您有什么吩咐?”
“绕到常去的酒吧那里一下!”
“组长,这……不大好吧?”
坐在助手席,理着小平头的男人一脸困扰地回过头来。
“现在就算用全速赶过去时间也很赶哦。而且飞机上跑道的时间是规定好的,迟到就不好了。”
“不能变更吗?”
“这个可不好说了……”
“行还是不行?”
哲也非常了解黑羽讨厌摇摆不定的态度和意见的个性,所以不敢回答不知道,而是回答“我马上去问”。
说完就拿出了手机。
“斋彬,让我留下来打完招呼再坐新干线去和你会合不就好了。这样可以吧?”
黑羽直截了当地看着鸠目,问道。

“去哪里?”
鸠目夸张地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我还能逃到哪里去!?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就把那年轻人留下来。我打完招呼就老老实实地让他带回横滨去。”
“然后只有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年轻人一个人回来吗?应该不会是这样吧?”
“相信我一好不好!?”
黑羽没有回答,只是哼地冷笑了一声。
“取消飞机!”
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后,就指示哲也将车子转向了「纯子」。
“别太勉强残障者!”
将受伤的右腿抬到了前方的座位上后,黑羽调整着靠背角度寻找最舒服的姿势。
“你说谁是残障者啊!?”
鸠目从旁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明明是流氓,就不要在这种时候才装得像个普通人一样!”
“别流氓流氓的说个不停。一般人会在意的!”
黑羽一面说一面对隔着通道的另一端座位上的客人送上了微笑。
虽然平时看起来让人不寒而栗,但一旦露出笑容,黑羽的那张脸又充满了讨人喜欢的男子气概。可是鸠目却对那张笑容看都不看一眼,寒着脸把头转向了窗外。
“你自己包机回去不就好了。谁也没说要你陪我一起去啊!”
“你太薄情了吧?隆之,我们可是在天山吃同一锅饭,在四人房中睡并排被褥的交情耶!”
鸠目冷冰冰地回答。“现在的我是正经人。”
“这样啊,那这里的文字又怎么说呢……?”
黑羽的手飞快地滑进鸠目的大腿内侧。吃了一惊的鸠目慌张地想把那只手甩开,结果却只是让手指和手指缠在了一块。
“这里写着什么啊?”
“放开……”
一面试图挣脱纠缠的手指,鸠目一面压低了声音叫道。
“快放开……”
“就算变成了正经人,那些文字也不会消失啊!”
“我叫你放开!”
从争执不休的他们的头顶突然冒出了一张年轻女孩的面孔。
“讨……厌。两个都是男人还握着手!”
鸠目使出全力将自己的手从黑羽那里揪了出来。

“喂,这位子是空的吧?”
还没有听到回答,女孩就自顾自地在鸠目对面坐了下来。她的视线在黑羽的脚和拐杖之间转了一圈,夸张地皱起了眉头。
“脚断了吗?真可怜。”
她像要触摸般而伸出的手被紫檀拐杖挡住了。黑羽对不由自主抬起的稚气脸孔露出了微笑,用和举起时同样的平稳程度抽回了拐杖。
“一碰就会痛。”
“原来如此。对不起。”
少女坦然道歉。
“我在滑雪时也有扭伤过,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我是鸠子。在天上飞的那个鸠鸟。”女孩大大方方地进行了自我介绍。从她那粉红色的短背心和牛仔裤之间可以看得见肚脐。接近栗色的轻飘飘的头发,在及肩长度的地方进行了不一致的修剪。她那戴着几个戒指的白皙手指上,有像掉落的瓣一样的鲜红色指甲。和肩头露出的纤细手臂相比,她那仿佛要撑破衣服似的丰满胸部拥有着异样的视觉震撼。
理所当然地将视线投注到了胸部的黑羽,表情认真地死盯着那里不放。
“话说回来,你的胸脯还真大呢!D罩杯?还是E罩杯?”
“错了!”
鸠子笑着吐出舌头。
“是F罩杯。”
”F吗?“
黑羽以佩服的口吻说道。
“让我摸摸看看吧!”
“斋彬!”
鸠目斥责出声。
“可以啊!”
无视愕然的鸠目,鸠子将胸部向黑羽挺去。
“好棒。真是不错的东西!”
“啊嗯……讨厌,别揉嘛!”
“有感觉吗?”
“唔……嗯,笨蛋!”
笨蛋的是你们俩吧,鸠目看得目瞪口呆。就在这时,验票的车掌的身影朝这边走近了过来。鸠子用勾引人般的目光注视着黑羽。
“我……我,没有车票。”
“我替你买好了!”
黑羽一面拿出鳄鱼牌皮包一面挤了挤眼睛。
“就当是摸胸部的代价。”
“真的?谢谢!”

拿着自己没付钱的车票,鸠子又开了口。
“你们两人都在混黑社会吧?”
黑羽没等鸠目开口就抢先说到,“是又怎么样?”
“我在找工作。怎么样,有好地方可以介绍给我吗?”
“流氓介绍的工作会是什么样的工作,你不会不知道吧?”
鸠子满不在乎地回答。
“酒家什么的地方完全无所谓啦。我在这方面可是很有素质哦!”
“素质吗?”
黑羽兴致勃勃地场起嘴角。
“这倒有意思了。要是在横滨的话我可以替你想办法。这样可以吗?”
“嗯。到哪里都可以。
“等一下!”
鸠目脸色难看地插嘴。
“你年龄多大?”
鸠子一面用她大大的眼睛盯着鸠目看,一面斩钉截铁地回答,“二十!”
“骗人。你以为用胸部和化妆就可以掩饰吗?随便由谁来看你也才不过……”
“算了算了。”
黑羽打圆场似的插话。
“本人都这么说不就得了。”
“斋彬,你也一样,被逮着的话是违反儿童福利法的。”
“被发现时再说被发现的事吧!”
黑羽嗤笑道。
“被发现时再说被发现的事吧!”
鸠目瞪着模仿黑羽口气的鸠子,无可奈何地耸了一下肩。
鸠目原以为自己会被带到算是黑羽组本家的兜组第五代组长,田春坂兵卫那里,结果黑羽若无其事地说事务所还有事情,就绕到了位于横滨运动场附近的事务所,然后就把他在那里扔下了三个小时,期间只是不断地给他沏了一杯又一杯的麦茶,把鸠目的火气都已经快磨得麻痹了。
当鸠目坐在屏风后的客用沙发上,以并不怎么想看的体育新闻消磨着时间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声大叫。
“咦……你还在啊?”
他抬起头时,鸠子正挥舞着眼看就要断掉似的细练肩背包。
“幸运地不得了!”
“不要用这种口气!”

“什么叫这种口气?”
她的嘴边吹着口香糖泡泡。
“你在这里做什么?”
鸠子在鸠目旁边坐下。
“我在等斋彬。”
“黑羽也还在啊。我也想见他呢。我迷上他了哦。他好帅!”
鸠子单脚踩在沙发上扭着腰往里面的门窥视,短到令人害怕的裙子,因为这个动作更加上滑。
“别做出这种动作来!”
“咦?”
鸠目以认真的表情注视着转过来的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孔。
“把脚并拢。很难看!”
“我的腿难看吗?大家都称赞形状很漂亮啊!”
“我不是说形状。女孩子应该更加地谨言慎行!”
“嘿!”
鸠子撅着嘴。
“鸠目真唠叨啊。老古板。都什么时代了穿个迷你裙也生气。”
“你要怎么穿是你的自由。不过不要打开脚,连内裤都让别人看见。我要说的就是这些!”鸠子从下方窥视着面无表情地看着新闻的鸠目的端整侧脸。
“但是,男人看了不是会高兴才对吗?”
“我可不会!”
“哼!”
鸠子并拢双膝,将裙摆稍微拉下了那么一点点。接着,又看向鸠目的侧脸。
“第一有男人向我说这些话。至今我虽然和各式各样的男人交往过,但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这些。这酒店经理也是……”
鸠目突然抬起头,“你要去工作吗?”
“一会儿就要第一上班了。”
“你到底几岁?”
“年龄?我都说二十……”
看到鸠目恐怖的表情,鸠子闹别扭一样地突出了下唇。
“……十……七……”
还以为听错的鸠目忍不住咋舌。
“别去酒店了!”

”为什么?”
“你还问为什么……”
完全被她的态度打败的鸠目仿佛寻找适当的回答一样地让视线在室内排徊了一圈,然后垮着肩膀叹了口气。
“太年轻就知道很多男人的话,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但是,我很喜欢作爱啊!”
鸠目无话可说地呻吟了出来。
“随便让人摸胸部和随便和人作爱完全是两回事啊。为什么你就是不懂!!”
“才没这回事呢!我只让自己喜欢的类型摸胸部。”
“店里可不允许只接喜欢的类型的工作啊!”
鸠子突然吞吐了起来。
“那倒是,只是……”
“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好好想一想吧!”
打算结束话题的鸠目将视线移回报纸。鸠子却用膝盖爬了过来。
“难不成,你是在担心我吗?”
鸠目头也没抬地点了点头。
“没错。”
“哼。”
鸠子沉默了一阵.好象在思考什么问题一样。
“我不去酒店也可以。”
“是吗。那就好。”
鸠目点了几下头。
“如果这样的话,鸠目你要和我做吗?”
鸠目不由得怀疑自己的耳朵哪里出现了差错。
“就是说啦,所谓的爱人契约!”
“说话要看对象!”
“为什么?喂,为什么?黑羽禁止你和女人睡吗?”
鸠目把报纸扔了出去。
“等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那家伙都和你说了什么鬼话!告诉我!”
“他说隆之是我的这个。”
鸠子竖起小指。

转眼之间鸠目的脸就被愤怒染成了红色。
“那畜牲!”
“他还说他给我介绍的店子薪水不错,所以叫我也买些什么给你。他还说你要是有一个两个供养你的女人也不坏。”
“那家伙……”
鸠目恨恨地咬紧后槽牙,刷地站了起来。
“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你说你想要什么吧!”
“我不是说过我想要的就是你不要在这种地力工作吗!?”
“但是,我向他借钱了。”
“马上拿去还!”
“全都掉了。”
“多少?我来还!”
“一百万。”
鸠目的干劲突然萎缩了下来。
“一百万……全掉了?”
“嗯。”
“就刚才那么一点时间!?”
“嗯。”
“才几小时,就了一百万吗?”
鸠目目瞪口呆,感觉全身都失去了力气。
“难道你买了宝石吗?”
“不是,我买的是这衣服。”
鸠子抓着胸襟给他看。
“还有,皮包。鞋子。”
她摆出了一个模特儿般的姿势。
“……这么说,全身上下要一百万……”
鸠目眺望着那身迷你连身裙,配套的高跟鞋,以及小到怎么样都不认为装得了东西的皮包,忽然觉得自己象个白痴一样。面对他那种东西为什么要那么高价钱的疑问,鸠子报出了一长串外国设计师的名字,但是对于鸠目来说这依然起不到任何说明的作用。
“拿去退货!”
“我不要!这些是穿一就不能用的东西。”
仿佛生怕鸠目会抢走自己的宝贝一般,少女紧紧抱着皮包不放。鸠目以严肃的表情俯视着少女。
“把这些钱还掉的话,你就真的不去酒店了吗?”

“对啊。”
“不只这而已。以后也一样吗?”
“嗯。我答应你。只要你会一直关心我就可以。”
鸠子两手固定在胸前抱着皮包的样子,和紧紧抱着泰迪熊的孩子没什么太大的差别。鸠目的脸孔皱到了不能再皱的程度。
“稍微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回来前都乖乖坐着。这总可以吧?”
向少女叮咛了一番之后,鸠目抓了外套往外走去,过了二十分钟左右又回到了事务所。
“跟我一起来!”
然后他催促着鸠子进入了里面的房间。
“等一下!你们等等!”
年轻的组员慌张地跑过来阻止。
“这可不好吧?组长说过谁都不可以进去的!他从仙台一回来就听说一心连合会又在我们的地方上惹事,所以组长现在正在火大呢。现在进去一定会被骂死的!”
正在这个时候门打开了,蓄着胡子的干部柴田走了出来。
柴田礼貌地询问到,“鸠目先生,有什么事吗?”
“我有话和斋彬说。”
似乎在询问前就已经知道答案似的柴田干脆地点了一下头,爽快地打开了门。
“组长,是鸠目先生。”
里面的几个男人抬起头来。
张大了脚坐在三人座真皮沙发正中央的黑羽,双手放在脚中间的拐杖手把上,轻轻点了一下头。
“事情有点复杂。你再等一下。”
“不是我的事。”
鸠目说着把手伸进西装内侧。瞬间,空间内充斥着看不见的紧张电流。因紧张而抬起腰的男人们的背后传来黑羽“坐下”的怒吼声。原本想去抓住鸠目的手顺从地收了回来。
“不许对这个男人出手!!”
黑羽活动着脖子说道。
“不管他面对着我是掏出手枪还是兔子,只要是这个男人就都可以。你们一概不许出手!”接着他用拐杖的手把咚咚地敲着后颈,“你说吧,有什么事?”
“是关于那孩子的事。”
鸠目从胸前的口袋掏出厚厚的白色信封放在桌上。
黑羽一面揉着肩膀一面看着信封,“那是什么?”
“这里有一百万。”
黑羽用拐杖将信封拉近。取出捆着银行封带的钞票,无聊地啪啦啪啦翻动。
鸠目说到,“把那孩子分派到更正经的场所工作!”

黑羽发出了开玩笑式的声音,“你这样可以吗?”
然后像丢包香烟似地毫不在乎地将钞票丢回桌上。
“对你来说这是笔巨款吧?拿出这些的话你就没什么钱了。连今晚住旅馆的钱都没有着落了吧?”
鸠目好象生气了一样没有说话。
“你打算睡哪里?你应该不愿睡我那里才对吧。”
坏笑的黑羽把脚抛向沙发,横躺了下来。年轻的组员想帮助似地接近了他的身边,但是,“我说过别碰我!”
黑羽以拐杖赶开了众人。
鸠目以生硬的声音说到,“我要做的事倩应该就只是到本家去打声招呼不是吗?结束后我要去哪里都是我的自由吧?”
“没错。事情确实如此。可是……”
黑羽将垫在脖子下的坐垫重新摆好,举起一只手,以食指和中指表示二。
“二百万。那孩子借的钱是二百万。”
鸠目用目光询问着鸠子,鸠子慢慢摇着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虽然交到她手里的是一百万,但是零零总总为了她也已经掉了一百万。那笔钱不算清楚可不能算是完事吧?”
“你要对我耍流氓那一套吗?”
鸠目以充满愤怒的低沉声音说道,以要动粗就如你所愿的气势瞪着男人。
黑羽露出白牙笑道。
“我准备了公寓。家具和衣服一应俱全。让年轻人为你带路,你就用那里吧!”
“想都不用想!这样简直就像……”
鸠目的怒吼声中途就被咽回了肚子。
“这不就象是小老婆一样吗”,这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还是说……”
装模作样的黑羽,将竖起的两根手指中的食指弯折。
“剩下的一百万,现在马上付?”
鸠目二话不说地离开了房间。
他恨恨地关上门走出事务所后,鸠子小跑着追了上来和他并肩而行。
“他绝对是在说谎!他不可能了那么多钱在我身上的。”
“那当然。”
走在闷热的夜晚的拥挤的街道上,鸠目明知对鸠子说也没用还是不由自主地放粗了声音。
“根本就是找喳儿嘛!”
两人身边,突然停下了一辆车。

宾士的车窗缓缓降下,柴田将视线投向站在路边的鸠目身上。
“请上车我带你到公寓去。”
“用不着。”
鸠子抓住了不高兴地回答后就要离去的鸠目的袖子。然后打开宾士的后门干脆地坐了进去,以很明显什么都没想的声音说到,“我想看看那间公寓!”
他们被送到的是,建筑在视野良好的高地上,浅茶色的低层公寓。从客厅就可以看到的屋顶阳台上有草坪,寝室有三间浴室有四间。
鸠子高兴地在宽广的室内绕来烧去,最后在主卧室发现了一张美国尺寸的大床。
“那一百万,是你仅有的钱吧?”
她跳到垫子上,一面在弹簧上跳着,一面对窗边看景色的鸠目说话。
“明明自己也很困难却还要逞强,打肿脸充胖子。从这种地方看,鸠目果然也还是流氓啊!”突然,鸠子停了下来。
“对不起……”
“我是不是说了伤人的话?”
“不。”
鸠目抓着下巴抚摸,仿佛为了掩饰僵硬的脸部一样。
犹豫了一下之后,鸠子仿佛喃喃自语似地询问。
“……你不干流氓了?所以不喜欢人家说你是流氓?”
鸠目自嘲似地歪曲了脸颊,“喜欢当流氓的人是有病。”
鸠子再跳了起来。
“那么黑羽就是有病了。”
鸠目微微一笑,“没错,那家伙有病!”
“是吗。有病啊。”
“而且是重病!”
鸠子也大笑了出来。她一边大笑一边以将双手向上举起的姿势往后倒,然后马上又爬了起来。
“喂,我可以叫你……小隆吗?”
鸠目吃了一惊。
“我的年龄都快可以做你的爸爸了耶。不要拿大人开玩笑哦!!”
“可是,鸠目很可爱啊!”
“可爱?”
鸠目不由自主想到,假如黑羽在场的话,他那表情想必相当的精彩。
“我也想住在这里。”
鸠子用撒娇的声音说到。

在鸠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之前,她已经抢着说到,“你说过会担心我的。”
“如果不和鸠目住在一起的话,我不知道会怎么样哦。也许会让各式各样的男人平白占便宜哦!”
“你果然还是不明白!”
鸠目叹息着。
“这不只是不钱的问题哦!”
鸠子毫无不在乎地继续着威胁。
“你在骗我吗?说会担心我的事全是在骗我吗?我将来怎么样你都无所谓吗?”
鸠目以苦恼的表情看着少女。
用不着正式交战已经可以清楚地着出这场战争哪一方才会是赢家。
鸠目按照鸠子的愿望带她到中华街吃晚饭,然后就好象理所当然一样鸠目就成了她的观光向导。那些一片漆黑的港口和夜的墓地哪里有趣啊,目瞪口呆的鸠目就这么被少女拉着到跑,到最后还是要鸠目抓着她的脖子才把她拎回了公寓。
黑羽是在隔天的下午才到来的。
当鸠目从超市买完东西回来后,就看到在寝室入口附近,高价的名牌西装外套象抹布一样地被随便扔在地上。
黑羽邋遢地松开了领带横躺在床上。在他闭着眼睛的脸孔上,从百叶窗通进来的阳光留下了一道道条纹。
鸠目将西装挂在手臂上凝视了一会儿之后,突然从背后传来了声音。
“你还喜欢这里吗?”
“……我以为你已经睡了。”
鸠目慢慢地走向床铺,捡起掉在地面的拐杖。
“很累吗?”
“F罩杯呢?”
“还在睡。因为她熬夜缠着电视不放,所以现在睡得正熟呢!”
将手臂枕在额头上,黑羽好象在嘟囔着什么。
“她说想住在这里。”
鸠目传达了鸠子的意思,将拐杖放在了床边。
“先别管我的事,反正房子还很空,就答应她也没关系吧?反正你除了这里还有别的房子住吧?”
黑羽的嘴唇又和刚才一样动了起来。
“……脱!”
“嘎?”
听到鸠目的反问后,“脱掉!”
黑羽睁开了眼睛。
“把衣服脱掉!”

鸠目从上面正视着黑羽的目光。
“不要!”
“有什么关系。脱啦!”
“我拒绝。”
“我只是看看而已!”
黑羽以喝了酒般的嘶哑声音要求着。
“让我看嘛。又不会少块肉!”
鸠目以挖苦的声音说道。
“让我来这里时不也只说打个招呼吗?这又怎么算?”
“比起打招呼来,剩下的一百万更重要吧?请你不要忘记你还欠着我的钱的事情哦!”
“你是想说所以有权利命令我脱衣服。”
鸠目以冰冷的视线俯视着男人,用鼻子冷笑了一声。
黑羽懒洋洋地将头发拢了上去,从手掌的阴影中,他用甜腻而又阴沉的视线默默看着鸠目。
“我想看。因为好久没看了,所以想看你。”
鸠目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脸颊微微泛红的事情。
布满脸颊的热度,不只是发生在脸部,连内心都是一样,就好像被利刃刺伤般的灼热痛楚。
黑羽那横卧的躯体,即使隔着一层衣服也可以轻易地推测出坚硬肌肉的所在。那是成熟男人的魅力。而且是强烈到足以完全压倒普通男人的超群的危险味道。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在新干线车内初会面的时候,鸠子对黑羽看到发呆的样子。
胸口闪过的痛楚,也许更类似“火热的喜悦”,因为意识到这一点而突然间感到困惑的鸠目,无法再正视黑羽的眼睛,仿佛为了掩饰内心的狼狈一样慌乱地脱掉了上衣,用力扔向男人。
撑起上半身后,黑羽以沉着的声音说道。
“全部!”
鸠目以锐利的目光瞪着男人,但是却并没有动拳,反而赌气似地一口气脱光了衣服。
黑羽若无其事地接着说到,“转过身蹲下!”
鸠目抓住拐杖高举过顶,就这样打算用力地向下招呼到黑羽的身上。
黑羽举起一只手摆出了防御的姿势,“我可不是海水浴场的西瓜!”
黑羽好象没看到鸠目的愤怒一样,蛮不在乎地说。
“在监狱连屁眼都要调查啊!”
“这里是监狱吗!?”
鸠目一脸轻视的表情。
“你从那之后就和少年院绝缘了吧?”
“托你的福!”

鸠目冷冰冰地回答。
“我去了两。隆之……”
黑羽静静地说道。
“要不是因为你从我身边逃走未必会这样哦!”
鸠目不由得说不出了话来。
虽然他知道自己对此完全不用负什么责任,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有点不好张口。
黑羽的手碰到了鸠目。
手指缓慢地移动着,就好象为了抚慰因为惊吓而动摇的身躯一样。那种像在确认什么似的冷静动作让麻痹和疼痛的微浪在鸠目全身扩散了开来。
鸠目没有把手甩开。尽管想,却没有做。和被碰触的部份一样,鸠目自身也像在确认着什么。就是这种感觉。
啊……鸠目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伴随着手的离开,濡湿的感触也逐渐冷却。
黑羽又仰躺了下来。
“来吧!”
黑羽对掩饰着自已的犹豫而站立在那里的鸠目伸出了手,以不容对方拒绝的甜蜜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
“来吧!隆之!”
鸠目用力地咬紧嘴唇。
狡猾的家伙。他忍不住这么想。
眯细了眼睛,黑羽露出了笑容。
黑羽的一只手圈住了鸠目的脖子,鸠目弯下身子接受了他的吻。
伴随着身体的重叠,鸠目确实地在脑海中的一角感觉到了莫名的安全感一点一滴遍布全身的感觉。就在他想要否定那奇妙的感觉的时候,身体已经急遽地被按倒在了黑羽的身下。而剩下的,就只是火山爆发般的,被熔岩所卷入一样的热情了。
黑羽一只手在鸠目光滑的脊背上缓慢移动着。另一只手则向下滑到了大腿部分。
“是男人都会兴奋的,你就不用后梅了。”
“……别这样!”
没有想太多,鸠目已经粗暴地拍掉了男人伸来的手。鸠目的身体像要挣脱开那缠人的爱抚似地准备下床。可就在这一瞬间,他瘫软的腰部没能支撑住身体,让他整个人都险些跌倒。他慌慌张张地伸出双手撑住地面支起身体,而背后也迅速地伸来了一双邪恶的手掌。
“喂喂……你在诱惑我吗?”
黑羽笑着拉近了鸠目露出的腰部。手臂环绕过去握住了他毫无防备的柔软。
鸠目倒吸了一口气。
“你不觉得这种模样非常性感吗?”
黑羽的动作让鸠目瞬间血脉贲张。
从刚才就已经重复过着千的行为,让鸠目的身体已经无法分清痛苦和快感的区别。

黑羽支撑着他的身体的手刚一离开,鸠目的身体就伴随着粗重的喘息缓慢地滑落到了地面。即使发现了地毯上面有指甲揪出的痕迹,此时的他也早已连脸红的力气都没有了。
总算抬起了头的鸠目重新在地板上坐好。看到黑羽叼着没有点火的香烟注视着他的样子后,鸠目拉过床单盖住了下半身。
黑羽扬起了一边嘴角。
“你这家伙还真奇怪。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既然都是男人,那刚刚做的那些又算怎么回事!当然了,对于鸠目的这些想法,黑羽完全没有去进一步追究的意思。他只是浮现出笑容说到,“你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吧。”
他敏锐地在鸠目迷惑的目光中发现了畏惧的色彩正在扩散开来,于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你当时在叫‘杀了我吧’‘杀了我……’”
仿佛是为了让他住嘴一样,鸠目火红着脸冲他扑了过来。
此时从走廊传来了鸠子的叫声。
“小隆,你在哪里?”
“厕所没有卫生纸了!”
黑羽一面笑着按住鸠目被握住的手背一面说,“喂,在叫你耶,小隆!”
打完趣之后他横向打个滚,从床铺的另一边下了床,拉过拐杖站起来,“我先走了,小隆!”
他离开了房间。
为了平息几乎快气炸了的胸膛,鸠目反覆地进行呼吸,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
而在扣上衬衫钮扣的过程中,他又再被羞耻的感觉所侵袭。
床罩乱成了一片的床。不要说是已经皱成一团的床单,就连地毯上都可以见到露骨的痕迹。明亮的阳光令这一切变得更加的丢脸,鸠目的脸孔不由自主又更红了一层。两个人都已经是年过了三十的大男人了。现在无法再把这些行为推卸到少年时期的好奇心上面。象这种让人感觉到快要晕倒的地步的丢脸程度,鸠目以前还真的没有体验过。
叹息了一之后,鸠目重新振作起来,整理了一番仪容后来到走廊上。就算在走着的时候他都仿佛感觉到还有什么东西在那个地方的样子。这令他自然而然皱起了眉头。就在这时,叼着新月形面包,挥着拐杖的黑羽的背影出现在了他前方,他一面走向玄关一面大喊。
“鸠子,要搭车吗?我可以送你到店里!”
“耶,可以一起坐宾士!”
一面穿着高跟鞋一面在玄关口回过头的鸠子发现了鸠目。
“晚上可以吃咖哩吗?”
“你是在对我说话吗?”
鸠目板着脸。
“嗯。我走了!”
就在她快要出门的时候鸠目叫住了她,“皮包”,他把放在鞋柜上的手提包递给了鸠子。
“还有忘什么吗?”
鸠子像孩子似地手遮住嘴边窃笑着。
“小隆好像新娘哦!”
鸠目咬住嘴唇,皱着眉头目送两人离开。

临关门前黑羽也不忘露出一个坏笑,“那我走罗,亲爱的!”
并附送上一个飞吻。
门在鸠目把鞋拔子丢过去之前就及时关上了,只来得及听见两人的笑声逐渐远去。
“……混蛋!”
鸠目没办法之下只好对着门怒吼。
鸠目嘴里抱怨着回到了寝室,把脏掉的床单当成死敌般扯下。从橱柜中拿出新的床单铺床。因为手本来就巧的缘故,在怒火的驱使下鸠目的动作只是变得更加敏捷麻利。
接着轮到了鸠子使用的寝室,室内那比想象中还要来得凄惨的状况让鸠目只能叹气。
从椅子、床一直到床头灯的上面全都散落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让人非常怀疑它们当初是怎么被塞进的那个小小的手提旅行袋里面的。而鸠目由于天生好干净的性格的关系,当然无法对这一切保持沉默,就当作没看到了事。
裙子吊到衣架上,T恤叠好,内裤放进抽屉,将四散的果汁和可乐空罐收集起来,以吸尘器清理了案底下的饼干屑后,他到浴室的洗脸台将鸠子脱下的长筒袜进行了手洗,就在这时,不知哪个房间的时钟报了时。
“为什么我得做这种事……”
一面愤愤抱怨着,鸠目一面还是出去买了做咖喱的材料。
鸠子是在过了半夜二点的时候才回到这里的。
“咦?你还没有睡啊?”
她把皮包扔向沙发,转向厨房。
“还有剩什么吗?我肚子好饿。虽然关店时和客人去吃了烤肉,但是后来去游戏中心大玩了一场之后肚子马上又饿扁了。”她窥视着冰箱,“那个客人好奇怪哦!还叫我用脚踩他耶。还说要用鞋跟呢?这里可是普通的俱乐部耶!我和他说这里的女孩子只负责坐在一边陪客人说说话而已,他却说偶尔来一下没关系吧?还说我要是肯这么做他会高兴死的!那家伙很奇怪吧?”
鸠子拿着找到的乳酪啃着走了回来。接着她第一注意到了在餐桌上准备好的两人份的餐点,她愕然地望着鸠目。
“小隆,你还没吃晚饭吗?为什么?”
鸠目盘着手臂无言地看着鸠子。
鸠子好象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在等……我吗?”
鸠目简短地回答。
“要晚回来的话,至少打个电话过来!”
鸠子猛地扑向了鸠目。
“喂?”
“……真讨厌……”
鸠子哭了出来。
“从没人对我这么说过……从小开始,就没有任何人等过我……”
抱住鸠目的手臂又加了些力量,然后好象开了闸的水龙头一样开始哇哇地大声哭泣。鸠目一面体验到在耳边哭泣的声音有多么的吵人,一面砰砰地在少女背上拍打着。
“来,吃饭吧!”
鸠子用被泪水弄得乱糟槽的脸孔点了点头。
当在上床前,鸠目把身体浸在了主卧室的澡盆中的时候,鸠子探头进来。

“怎么了?”
她嘿嘿地笑着
“我来帮你刷背!”
“不用!”
鸠目苦笑,“我可以跳泡泡舞。”
结果她居然还说出这种话来。
“是免费服务啦!”
“笨蛋!”
“喂,人妖和同性恋有哪里不一样吗?”
“这种事情少问我!”
“小隆和女人不行吗?”
“谁说过这种事!”
“要是那样的话就太可惜了。”
鸠子做了个往澡盆中偷看的样子。
“还蛮大嘛!”
“明明是小孩子就不要那么张狂!”
“我不是小孩了!”
鸠子哼地撅了一下嘴。
“我十四岁就舍弃女之身了!”
说完后她用力甩上门。
……哎呀哎呀……鸠目喃喃自语,把脸泡到了水里。
“这种思考方式,就是小孩啊!”

炎热夏天的气息己经渗透到了街道的每个角落口。
今晚等待着大家的多半也是个热带的夜晚。
结束了工作的男人们就像为了对抗暑气一样试图以酒精来升高体温,穿过了这伙寻找着第一间酒店的人群,鸠目来到了一家酒吧。
从傍晚起,这里就早早地聚满了前来买醉的客人。漂亮的霓虹灯和天鹅绒沙发,在灯光下闪烁的鸡尾酒杯和一大排并列放置的名酒,女人们互相较劲的香水味。与装饰得如此美丽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面对小巷的后门附近报纸和纸屑被风刮成了堆,呕吐物的痕迹还残留在地面的缝隙中,从垃圾袋中漏出的青菜叶片已经腐烂干涸。
但是鸠目,对这种夜晚的哪一面都并不讨厌。
鸠目推开了一家挂着「Lady In Sir Lake」店名的蓝色霓虹灯管的酒吧的门。
天板高高的店内鸦雀无声。

擦得光亮的木板柜台在故意调得比较昏暗的室内光线的照射下闪烁出了类似于金属的光芒。店内现在还一个客人也没有。全体店员,梳好了头,拉紧了背心,等待着今晚的第一位客人现身。
鸠目走近柜台,轻轻碰了碰。一尘不染,干湿适宜。当他被插在大大的瓶中的大量百合吸引住了视线的时候,从里面悄无声息地走出了一名女子。她和鸠目视线相会后也什么都没说,就这样径直走进柜台中,和鸠目正面相对。
“点些什么?”
那是一种丝毫不会打乱静谧空间的柔和的声音。
“house of rose,加冰块。”
女子轻轻地颔首,准备起了酒杯。
鸠目将视线从她拔开苏格兰威士忌栓子的白皙手腕移到了脸上。
她看起来就象没上什么妆的样子。只有口红的颜色异常鲜明,她也没有戴什么首饰,体形纤细,但稍微显得有点过瘦了点,及肩的卷发只有右边拢到了耳后。她身上穿的是微微闪着黑色光泽,美式袖子的开襟罩衫。从一直开到胸口的衣襟可以窥视到的里面的白色肌肤充分体现了三十岁女人才会拥有的性感。
鸠目呷了口威士忌,轻轻放下杯子。
“安静而且沉稳。要来酒吧的话也许现在这种时间才是最好的时机吧?”
女子面无表情地颔首。
鸠目又说到,“听说有的男人就喜欢刚开的酒吧。”
女子一都没笑过。完全没有露出过做夜生活买卖的女性常有的讨好的笑容。
女子在微暗的照明中用像陶器般闪着光泽的指尖拿过了香烟。
“你也说过吧?喜欢在安静的酒吧中,静静地喝上一杯。”
鸠目替她点上了打火机,她吸一口后,慢慢地吐出了紫烟。烟雾淡淡地掠过瓶中的百合。
鸠目从内袋中拿出折成两折的便笺,飞快地放到柜台上。
“我现在的通讯。”
女子以挟着香烟的手指拉过便笺,叼住香烟翻开折痕,一面因为烟雾而皱眉一面扫了一眼。完全没有用到撑在柜台上的左手。
“然后呢?”
鸠目送上了赞语,“你一点都没变,象你这样能把烟抽得那么美的女人可不多见了。”女子再吐出了一口紫烟后打量着鸠目随即说道,“为什么要回来?”
“逼不得已。”
“你的人生好象总是充满了‘逼不得已’啊。”
女子以食指敲着烟背抖落烟灰,第一浮现出了笑容。
“这里请不请人?”
鸠目询问。
“你想找工作的话应该轻而易举吧?难不成,你有什么非在我店里工作不可的理由吗?”
鸠目拿出自己的香烟。取出最后一根,把烟盒揉成团。
“假如还有……空缺的话,只是……”
漂亮端整的眉毛意味长地向上一挑,女子轻轻一笑。

“到?都有空缺。对我来说是很不凑巧啦。”
鸠目叼着没点火的香烟,只说了句“是吗?”
白皙的手从鸠目嘴边夺过香烟。
“你只有这话可说吗?只有一句‘是吗’?”
鸠目浮现出苦笑。
“那你精明我怎么回答才好呢,静?”
“能够破镜重圆,我很高兴。这你都说不出口吗?”
“我很高兴。”
女子以左手抓住鸠目的下巴,送上了一个掺杂着苦笑仿像咬人似的吻。
在经过强力吸吮之后,她轻轻打了一下鸠目的肩膀,把他推了回去。
“我会让打工的孩子做你的助手。所以请你从今晚起就开始上班吧!”
看了看擦拭嘴角后染上红色的指尖,鸠目回答“知道了”。就在这时,伴随着闹哄哄的打招呼声,女性工作人员们进入了店子。
当鸠目在候客室换上蝴蝶领结和领带模样进入柜台后,已经有若干位客人入席了。
当晚,店里非常混乱。
柜台的客人也在摇铃,鸠目已经忘掉做了几杯曼哈顿,这时店内突然骚动起来。原来是入口附近有三名喝醉了而大声喧哗的客人,店内的女性工作人员正在劝阻他们。
“客人您也可以看得出来,真的不凑巧今晚已经客满,实在很过意不去……”
“拼桌啦,让里面的人拼桌啦!”
其中一人大叫,“没错!就算硬塞也要给我们弄出位子来!”
剩下的两人更加肆无忌惮地叫唤。
“但是,再添位子实在有点勉强……”
小姐们一面说,一面对内部的妈妈桑投以求助的眼神。
“实在抱歉,请你们再换……”
“少给我罗嗦了!赶紧去弄位子来!”
被猛地推了一把而脚步踉跄的小姐,呀地尖叫一声跌到在了地上。看见她的样子后三个醉汉齐声大笑。店内客人的视线也开始集中到这里。
“客人,这样好像有点过火哦!”
将小姐扶起来后,鸠目微笑着对他们说到。
“哎呀呀,这是怎么回事啊?没想到这里还有个美男子酒保啊,嘿,嘿!”
其中一个满口酒臭味的家伙用双手挟着鸠目的脸颊,啪啪地拍着。
“这里是舞男俱乐部吗?”
鸠目对着那男人用只有他才听得见的声音说了些什么。

他那涨红的脸孔突然扭曲了起来,一边叫着“你说什么!?混蛋!”一面冲上去要揍鸠目。
鸠目轻轻拨开了他的手臂,同时也毫不困难地避开了对方接着挥出的拳头。
接着他抓住了旁边的另一人的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把那人的手扭到背后。对方马上发出了不中用的惨叫。
“在店里请保持安静!”
鸠目酷酷地说道,然后转向因为听到同伴的悲鸣而突然吓到醒过酒来的男人们,用下巴示意了一下。
“出口在那里。”
那几个人气势完全被压倒的倒退了几步,从地上扶起了几乎是被鸠目扔出来的同伴后就落荒而逃,但临走前还不忘丢下几句狠话。
“你、你给我记住……”
“我会记住的。”
鸠目表面殷勤地回答。
“欢迎下再度光临。”
在从远方传来的混蛋的叫声的伴奏下鸠目返回了店内,静在与他擦身而过时悄声说道,“去整理一下头发。店里的帅哥有随时保持完美的义务。”
鸠目在候客室将稀疏掉落在额头上的刘海以梳子仔细地拢好,然后洗了一下手。接着一面整理衬衫的袖口一面转向柜台,但就在他看到坐在那里的新来的客人的同时,他就停下了脚步。
店内已经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恢复了最初的柔和气氛。而黑羽斋彬,正用手肘撑在柜台上,品着pistachio。
鸠目满脸都布满了露骨的不快。
“你来做什么?”
坐在黑羽旁边为他调酒的静,听到鸠目的这种口吻后白了他一眼。
“只是来喝酒而已。”
黑羽似乎也有点生气的样子。
“要喝的话别喝去!别到我的工作场所来喝!”
“等一下……”
静有点责怪似地小声插嘴。
感觉上更加生气的黑羽回答。
“我是这家店的老板!”
鸠目听到他这句话时的表情,就象是一口把巧克力咬碎之后才发现自己嘴里的原来只是土块一样。
“虽然我把店交给了她经营,但是呢……总之……”
黑羽尽量继续保持着正经面孔。
“你现在住的房子是我的,又在我属下的店里工作。好象都很难用偶然来解释了呢。这还真是有意思呢了!你好象更进一步陷入自己最讨厌的立场了哦!”大概是已经忍耐到了极限,黑羽再也无法继续保持扑克脸孔,终于忍不住爆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这可有趣了!这不就真的和‘小老婆’没什么两样了吗!?”
面无血色的鸠目一把抓起柜台的苹果丢过去。黑羽用单手接住后,继续咧嘴大笑着。

“你这家伙给我滚出去!”
黑羽笑着站起来。他今天没有用拐杖。
鸠目瞪着他怒吼到,“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黑羽很愉快似地咧开了嘴角。
“是吗?我记得有什么地方好象应该还留着我的记号吧?”
这鸠目准备拿起整个水果盘丢过去,静慌张地制止了他。
黑羽坏笑了一下,对跟来的男人们说声“回去了”,就拖着右脚趾高气昂地退场了。
“你为什么要受那种家伙的照顾?”
听到鸠目的小声质问,静皱起了眉头,“不要用那种会让人误解的说法!我们只是生意的来住罢了。再说了,你和他认识的事,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嘛!”
“……可恶……!”
仿佛无发泄怒火一样,鸠目用力拍打着柜台。
怒火始终都没有平息的鸠目,直到当天晚上把黑羽放在公寓的高级洋酒一口气全都倒进厕所之后,才觉得多少痛快了一点。
就算不是在银座的俱乐部,而只是在「Lady In Sir Lake」里的话,那些酒至少也要值上个几十张万圆纸币。所以在事过之后鸠目多少也感觉到有些可惜。但是所谓的讨厌和尚的话就连袈裟都看不顺眼,而他现在的情形就是连和尚叫的酒都不由自主讨厌。
等随便吃点什么之后,就顺便把黑羽的西装也拿去和垃圾一起丢掉吧!鸠目一面这么盘算着一面用菜刀切着豆腐,就在这时,玄关传来了黑羽的声音。
怒火重新燃起的鸠目拿菜刀敲着细嫩的豆腐。
“啊……,好热。真是受够了!”
毫不介意以凶狠的表情瞪着自己的鸠目,黑羽一屁股在和室的桌子上坐了下来。
“斋彬,那可不是椅子。好好坐好!”
“裤子会皱掉。”
黑羽张狂地说到。
“这样的话到那边的沙发上坐下不就好了。”
“我讨厌皮子那种的感觉。”
接着,某人不懂得客气地下了命令,“啤酒!”
“你跑到别人家里就用这种口气说话吗?”
“别人家?”
黑羽脸上浮现出坏坏的恶质笑容。
“这里也是我家。你忘记了吗?”
鸠目鬓角的青筋和脉搏微微跳动。
“别说废话了,快去拿啤酒来!我都快热死了!”
黑羽松开领带,敞开了衬衫襟口。

“早知道脚会变成这样的话,我就绝对不会买有楼梯的公寓。光是爬到这里就几乎要了我的命!”
“你不来的话不就不用死了吗?”
鸠目冷冷地说道。
“我先去洗个澡!然后再吃饭!”
“你不要擅做主张!”
鸠目以严厉的声音说道。
“根本就没有做你的份。”
“顺便帮我准备好换洗衣服。”
黑羽仿佛没有听见他刚才的话一样继续吩咐着。
“没有你可以替换的衣服!”
“上我应该已经叫年轻人搬进来了啊!”
鸠目哼地一声扬起了下巴。
“全部丢了!”
“骗人!”
黑羽一面说一面试图从鸠目的表情中找到真相。
鸠目更进一步皱紧眉头把脸转向一旁。当然了,那些都还好好收在衣柜里。尽管他的表情说不出的冰冷,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被黑羽给看透了真相。
黑羽嘴边掠过淡淡的微笑,把外套扔给了鸠目。
“还要啤酒哦!”
被留在原地的鸠目把交到他手上的外套扔到了地上,“你把我当成你的佣人吗?”
鸠目一边咒骂一边踩了外套几脚,但最终还是把它捡起来挂在了衣架上。
然后他来到厨房,增加了一人份的生鱼片。排好筷子,准备小碟子,把啤酒杯放进冷冻库,但做完这一串动作后,他再度燃烧起了怒火,于是用力地拍打着门。
过了好一会儿,黑羽擦拭着濡湿的头发走出来,“浴袍呢?”
“你以为会有那种东西吗!”
“没有吗?那我明天叫人送来。”
“不需要!”
鸠目将怒火发泄到了手中切着的萝卜上,而黑羽则只围着一条洛巾就从背后贴上了他。
“……别这样。”
鸠目小声说道。
“你和鸠子没怎么样吧?”
“我们还能怎么样!你怎么大白天就在说梦话!”

“就算你们有什么,我也不会生气的。”
黑羽从背后紧紧抱住鸠目,紧紧重合的腰部微妙地动作着。
“斋彬……!”
鸠目放开菜刀的双手转成防御的姿势。
“不要玩那种三流色情书刊上的把戏!!”
“有什么关系嘛!”
黑羽吻着鸠目的后颈嗫嚅道。
“毕竟我们是‘新婚’啊!”
鸠目的愤怒终于爆发了出来。正当他觑准了黑羽受伤的右膝想要狠狠踢下去时……
“我回来了!”
鸠子爽朗地冲了进来。
“啊,黑羽来啦,哇!”
她发出惊喜的叫声,向黑羽扑了过去。
“好高兴哦!”
“……呜、呃……”
“咦?什么?怎么了?”
她担心地打量着黑羽阴沉的表情。
“好痛……你,把我的脚……”
哎呀,鸠子轻叫了一声,看到了挂在自己手上的小玉西瓜。
“……撞到了啦?”
“你还给我说‘撞到了啦’?……好痛……隆之,扶我一把……”
当鸠目要扶他到和室的榻榻米上坐下时,他又开始抱怨“裤子会皱掉……”,结果被鸠目一口顶了回去。
“笨蛋,这种事情现在无所谓了吧!?”
大声呻吟出来的黑羽横躺了下来。鸠目屈膝呆在一边,故意作出活该的表情,“都怪你自己要做蠢事!”。
“止痛药……”黑羽呻吟道。
“在哪里?”
“酒精……白兰地……”
“没有酒。”
“……什么?”
“我这就去买!”

鸠子以子弹般的速度冲了出去。
看着黑羽抱着右膝缩成一团的痛苦模样,鸠目多少有些担心,这时黑羽伸出了手。
“……隆之。”
“用手帮我按着……”
鸠目有些犹豫。
“可是,碰到的话不是会痛吗?”
“……没关系啦。”
黑羽把鸠目的手拉到了自己膝盖,然后将自己的手重叠在了上面。然后筋疲力尽地闭上了眼睑。
“……斋彬……没问题吗?”
鸠目小声询问到。
“去找个医生着看比较好吧?”
黑羽不置可否地点了一下头。面对他的沉默,鸠目也闭上了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受到手掌下的膝盖热度高得惊人。黑羽重叠在他手上的手也很热。精悍的褐色脸孔。即使闭上了眼睛也依然让人强烈感受到令人眩晕的性感气息。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会象飞蛾扑火一样不由自主被这个男人所吸引吧?男人会祟拜他,而女人则会以身相许。也许我当初害怕的就是这一点吧?也许是害怕被他所迷住,十七岁的我才选择了逃跑。鸠目看着黑羽的脸出神。正是因为逃走他才会追来,就这么过了十年之久。如今就连自己也搞不清楚真正的心意了。是想逃脱呢?还是希望他能抓住自己?
当两人如同圣母圣子像一样一动也不动的时候,“买回来了!”
气喘嘘嘘的鸠子冲了回来。
黑羽猛地爬了起来。
“喔,你回来啦!”
他看了看袋子里的内容,“你买的是这个啊!算了,也可以将就啦。”他边说边站了起来。
“黑羽,你的脚没事吗?”
鸠子追在他的后面。
“吃饭吧,吃饭!”
鸠目以令人不寒而栗的表情怒视着抵达餐桌的黑羽,“……斋彬!”
“把菜拿来,隆之!”
“斋彬!你这家伙,脚是怎么回事!?”
“别吼嘛。已经好了而已。”
“你这混蛋!”
“一开始真的很痛嘛!”
黑羽快活地辩解着。
“托你的福才治好的。”
“托小隆的福?”

“斋彬,你每……”
“喂……,小隆,你都做了些什么?”
“先别说这个了,快点吃饭吧!我肚子都饿扁了。”
“啊,我也是。”
“斋彬我老早就想对你说了,你这个家伙……”
“首先要来啤酒。”
“听好了!你再不给我适可而止的话……”
“我也要啤酒!”
“喂喂,你才十七岁吧?”
“在店里是二十岁嘛!”
“对哦。既然这样就可以喝了。”
“没错没错”
“……你们两个有没有在听别人说话!……”
“小隆,我不要红色的生鱼片。”
“什么啊,你不了解金枪鱼的美味吗?”
“可是,很恶心嘛!”
“真没办法,小鬼就是小鬼。隆之,啤酒还没好吗?”
“能吃那种东西就算是大人吗?太奇怪了!”
“不是啦,那是因为只有大人才会觉得生的软的和滑的东西好吃。”
“骗人!那不就象是烂掉的东西一样吗?”
“笨……蛋。食物这种东西啊,烂烂的才最好吃了!”
“胡说八道。你就会骗人!对吧,小隆?”
“是真的吧,隆之?”
“是骗人的!?”
“真的!”
“骗人骗人!!”
“是真的!”
“骗人……”
“……吵死了!!”
鸠目突然大声怒吼了出来。

“不要再给我唠唠叨叨闹个没完!斋彬,想吃的话就赶快去换衣服!还有你也是,鸠子,到厨房帮忙!”鸠子回答了一声“好的”就站了起来,黑羽也模仿鸠子的口气说了声“好的”,起身去换衣服。
之后,在化身为不动明王的鸠目的管理下晚餐的气氛勉强达到了平静的程度,只有在鸠子询问为何凉拌豆腐是烂烂时,鸠目稍微爆了些青筋出来。但一直到以鸠子买的西瓜作为甜点而结束晚餐之前,“团聚”的气氛多少还是持续了下去。

“现在几点?”
“嗯……刚过一点。”
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表,静利用透过窗帘射入的夏季阳光读取着时间,然后又再将手臂缩回床单下把头靠在鸠目肩上。
“这就要回去吗?”
“啊。”
“反正店里也休息,今天就待在这里怎么样?”
鸠目用声的叹息代替了回答。
“我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我又没说要你一直在这里。”
鸠目再叹气。
“家里还有鸠子在……不叫她起来的话,她又要迟到了。而且还得给她作饭。”
“真会照顾人。”
“放着她不管的话,早饭会不吃,午饭就只用零食打发,晚饭则会拖到很晚才去吃点拉面和烧肉什么的。那样下去的话身体再怎么年轻都会搞坏的。”
“看来你还是很疼她啊。”
静带笑地打趣他。
“哪有那种事情。”
鸠目起身下床。
“她对我来说只是个大‘累赘’而已。”
“而且还有更麻烦的‘大累赘’在。在心里自言自语的鸠目打开了浴室门
等鸠目淋完浴出来后,静递过了电话筒,“找你的。”
“鸠目先生吗?”打电话来的人是黑羽组的干部柴田。
“你怎么么知道我在这里?”鸠目问到,“因为打电话到公寓去没有人接……”这个回答和没回答也没什么两样,比起这个来,对方似乎更急着说些别的事。
“组长在桑拿浴池被袭击了。”
“受伤了吗?”
“幸好没有大碍。对方的人从对面冲进来时,组长踢翻桌子躲了过去。”
“一心连合的人吗?”
“恐怕是。除此以外,我们得到情报说还有和桑拿浴池的家伙不同的另一伙人正准备攻击组长,所以我们查清他们的具体情况之前,可不可以请你暂时不要回公寓去,因为太危险了。”

“知道了。”电话一挂断,鸠目就给鸠子打了电话过去。
在铃声持续不断地响了好久之后,才有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好不容易地拿起了话筒。
“什……么……鸠目……”
“鸠子,出来一下!”
“为什么?我今天休息,我还想睡呢。”
“我带你去买东西。你不是说过想要鞋子吗?”
“真的?你要买给我吗?”
“如果你能在五分钟后到车站的话。”
“可是我还没洗脸。也还没化妆。”
“反正又不会差太远。戴墨镜镜也可以啦。快一点!”
“嗯,我知道了。”当他放下听筒回过头后,发现静盘着腿坐在床上,“事情我大致都明白了。不过呢,鸠目君,我也要买点鞋子什么的哦。”
她露出一个动人的微笑。
然后从下午2点到晚上8点的期间,鸠目作为这两个百货公司巡逻队女人的跟班,被彻底地榨干了所有的力气。
好不容易找到了在餐厅喘口气的机会后,鸠目离开座位打电话到组里的事务所。在经过几道手终于找到柴田后,柴田表示事情已经解决,他们可以回家了。
总算可以告别奴隶生活的鸠目在向静道别后,把还想去别转转的鸠子强行带回了公寓。
“给,这些全都是你的东西!”
将塞满了双手的购物袋交到背后的鸠子手上的同时,他被一股惊人的气势压倒在了客厅地板上。
“……斋彬……?”
面对将自己按倒的男人的脸孔,鸠目露出了愕然及困惑的表情。
“人家我在经历生死攸关的大状况的时候,你竟然悠闲自在地跟在女人屁股后面跑!你这可恶的家伙!”
“你在说什么啊?你……”
鸠目不知所措地皱起了眉头。
“先别说这个了,你没有受伤吧?”
“少罗嗦!喂,压住他!”
房子里的两名年径组员按照黑羽的命令,按住了鸠目的身体。
“斋彬!?”
“你和Lake的妈妈桑的事情已经露馅了哦!混蛋家伙!”
“你说什么呢,……你自己还不是到都有女人。再说了,不是你自己说的我可以找个女人吗?”
“我是说找个女人来养你,可没让你去侍奉女人!从女人那里捞点甜头我可以不计较,象个正经情侣一样交往就不行!”黑羽把手伸向鸠目的裤子,一口气拉了下来。
“……喂……你做什么!”

“按住他的脚!”
黑羽说话之间把一个蓝色的天鹅绒小盒子举到了鸠目的眼前。
“这是银座一流的店里最高级的玩意。”
他在莫名其妙地瞪大了眼睛的鸠目的头上打开盖子,用手指抓起真珠。
“我要让你的身体变地更适合做流氓!”
好不容易理解了他的意图之后,鸠目立刻大叫了出来。
“我说了我不是流氓!”
“你也不是正经人!”
黑羽露出牙齿坏笑。
“既然你好象一直都不了解,那就由我来教会你吧!”
“……不要!”
鸠目扭动着四肢拼命挣扎,但是被按住的手脚还是怎么也挣不开。
“只有你这家伙才是流氓,斋彬!要放也该你自已放!”
“我放的话头疼的不就是你吗,隆之?”
黑羽讪笑着,用握着折叠小刀的右手手指,在烙印在鸠目大腿内侧的“昆沙门天”的文字上轻轻抚摸着。然后以低沉的声音轻语。
“我不允许我是流氓,而只有你是正经人……”
鸠目脸色苍白地怒吼,“你不是自己心甘情愿当的流氓吗!?”

“所以,你也得陪我!”
“哪有这种歪理!!”
鸠子躲在房间角落屏住了呼吸。
黑羽断然地以舌头舔掉了浮在刃上的血珠后,将刀折回了刀鞘内。然后,懒洋洋地摇了摇头,把男人们打发了回去。最后,他的视线停在了鸠子身上。
鸠子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发着抖退向了墙壁。
“怎……么了?鸠子!”
黑羽像某种栖息在黑暗中令人畏惧的生物一般浮现出了淫糜的笑容。
“到这边来!”
鸠子激烈地摇头。
“为什么?”
“……黑羽,很可怕……”
黑羽浮现出浅笑,“好孩子,到外面去一下!”

尽管自己也明显害怕得要命,但鸠子依然担心地看着鸠目。
“不用担心。”
黑羽说道。
“玩笑就到此而已!”
“……真的吗?”
“啊。从现在开始我们是‘男人和女人’。所以放聪明一点。不要太快就回来!”
鸠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回头看了一、两后,离开了公寓。
面对一边松开衬衫钮扣一边向自已压过来的黑羽,鸠目以低沉的声音命令,“扶我起来!”
“不用起来啦。你要是认真动手的话我也会很困扰的。就这样打吧!”
“你就不要动!”
“啊啊。”
鸠目对着点头的下巴狠狠击出了一拳。虽然不自然的姿势减低了拳头的威力,但依然响起了一声钝音,黑羽的嘴唇也渗出了鲜血。
用手掌将血拭去后,黑羽推着下巴查看是否能正常开合。
“还真不轻啊!”
“还有一拳。”
“喂喂,这样就够了吧。再做下去我可也受不了了啊!”
“你先想想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所以我不是乖乖让你揍了吗?”
“反正我会把那种东西拿出来的!”
“不准!”
“斋彬……!”
置若罔闻的黑羽揪起了鸠目,以姆指在表面上轻轻抚摸。
“你拿出来的话我就会再放进去。要重复多少都无所谓。到时增加伤口的人可是你。我是不在乎啦!”他接着低下头,以舌头舔着新添的伤口。鸠目露出来的腹部上下震动。
“今晚一整晚,就当个‘女人’吧,隆之……”
他的嘴唇滑过烙在大腿内侧的文字。鸠目大口喘息。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鸠目呼吸困难地低语。
“为什么如此拘泥于我……?”
黑羽抬起脸。
“因为你是我的‘良心’。”

“良心……?”
“没有良心的流氓就会失控的!”
他抱起鸠目的脚。
“有人会对良心做这种事吗……”
“没有别的最好。你只要有我就足够了!反正你也只是我一个人的‘女人’吧?”
“那种事还不是你擅自决定!?”原本要冲口而出的抗议却变成了呢喃,以后的对话怎么听都更像是枕边的细语。
“……自做主张叫我当良心……自做主张叫我当女人……”
“你就不要希望流氓讲理啦!”
鸠目将双臂环向黑羽的背后,低骂了一句可恶。
尽管夏日都已经结束了,但九月的阳光依然非常的强烈,鸠目打扫着早早出门工作的鸠子的房间,区分着洗濯物。
他把色的三角裤丢人漩涡中,对着洗衣机寻找着借口,“这是因为我喜欢清洁”。然后把黑羽的内裤丢进了垃圾桶。
当电话响起的时候因为猜测在这种时间多半是黑羽打来的,所以鸠目接电话时的口气非常的粗鲁。
“喂!”
“小隆……”
“鸠子吗?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妈妈来带我回家……她守在店里。”从她的电话里传来了类似于车站月台的吵杂声音。
“好不容易她才容许我打通电话,但是新干线已经来了。小隆,我不想回去!我想和小隆一起住!……”
“鸠子?喂……”对面突然响起刺耳的蜂呜声,线路被切断了。
鸠目有点脱力地坐到了沙发上。
当晚霞的红影映照在室内的墙壁上时,将外套挂在肩上的黑羽,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的步伐进入了房子。
“喔,什么啊,很安静嘛!鸠子已经出门了吗?”
鸠目没精打采地将视线转向男人,又移往窗外。
“她被带回仙台了。好像是妈妈来了的样子。”
“嘿,是吗?”
黑羽环视了一周被渲染成红色的室内。
“我说怎么安静地有点奇怪呢。虽然只是那么个小姑娘,不在的话还是会觉得少了些什么一样啊。”然后他看向鸠目。
“寂寞吗?”
“……什么?”
鸠目迷迷糊糊地回问。
“我问你寂寞吗?”

“不会啊。”
“是吗?可是你看起来很寂寞。”
鸠目浮现出一抹苦笑。
“什么啊。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
他一面微笑,一面摇着头。
“以前……姐姐,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她也说过你看来很寂寞吗?什么时候的事?”
鸠目故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不想说。”
“什么?为什么?”
“没什么。”
“不要隐瞒嘛。说啊!”
“我才不要!”
“你越是隐瞒就只是越让人在意!”
“谁要告诉你!”
“你这家伙!”
扭成一团倒下的两人在地毯上打滚。在打闹了一阵的时候,黑羽突然唐突地提出“干脆收个养子吧!”
“你说什么傻活!我可敬谢不敏!”
“你不是想要孩子吗?”
“那就更加抱歉。要孩子的话我会去找女人生的。”
“有什么关系?”
黑羽笑着把鸠目的头楼进了怀里。
“我们的孩子。“
“别说傻话!”
鸠目痛骂的嘴唇被黑羽用嘴唇塞住。他轻轻吸吮后靠在了鸠目的额头上。
“隆之,来和我谈场恋爱吧!”
黑羽边说边再吻上了鸠目。鸠目抓着黑羽的头发把他从自己身上拉开。
“讨厌的男人!都是你把我的人生搞得乱七八糟!”
“骗人!”

黑羽浮现出浅笑。
“我们明明在过着幸福的新婚生活嘛。”
“你这个…畜生!”
当鸠目试图殴打笑着的黑羽的时候,他又再被黑羽所抱紧。嘴角的咒骂全都被厚实的胸膛所吸收,没起到任何的作用。鸠目无可奈何地抬起头来,粗暴地拉近黑羽的头展开了一个仿佛像是暴力般的接吻。
爱的傲慢

当腹部被菜刀刺入的瞬间,鸠目隆之考虑着姐姐的事情。
对方是精神病患,新闻记者绝对会把这的事刊在社会新闻版上。
而且大概还会对嫌疑犯和被害人之间的关系进行报道,这样一来自己有前科的事也会被挖出来。
虽然他没有特意隐瞒过自己进过少年院的事实,或是特意去进行努力认真的生活,但是也当然不想把这种事情闹大。如果是自己一个人生活的话,过去究竟怎样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他不想造成姐姐的困扰。
姐姐对他来说是唯一的亲人。
至今为止,因为有个有前科的弟弟,姐姐在面对姐夫和亲戚们时已经受了不少的委屈。鸠目很清楚自己不是个能用来对他人夸耀的弟弟。离开少年院后也是,他到游荡,混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到最后回到出生的故乡横滨后,还是暂时受到了那种组织的照顾。他如今的职业是酒保。而且虽然有住,也是借住在别人的地方。至于说到他同居的对象的话,更是个已经臭名昭著的流氓。当然了,这位对象在生物上的分类也属于男性。
鸠目一方面相当厌烦这个男人,觉得他是个大累赘,另一方面又不可否认地受到了他的吸引,这种复杂的心情,除了鸠目自已以外,大概谁都无法理解吧?况且这也不是可以在一般人之间摊开来寻求理解的事情。
比起被菜刀刺中的腹部,鸠目头部的疼痛要更加的剧烈。
鸠目并不是怕死。
从以前起他就没有害怕过死亡。
他只是希望能想办法对付一下这个头痛。
姐姐会哭吧?
死掉的话遗体要怎么理?
又要麻烦那家伙了吧,鸠目倒下的时候脑海中就是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不用找了。”
放下LV的旅行袋后,鸠子从计程车上下来了。
她脸孔上闪烁着期待着感人再会的光芒,按着宽帽沿的白色帽子,很自然地加快脚步以小跑弯过了拐角。
然后当场僵立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不会吧……”
袋子从手上啪哒地掉到地上。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完全被烧毁的公寓的遗骸。
焦黑的钢筋像腐烂变色的象骨般裸露出来。

玻璃窗和阳台的栏杆也都因为熔化而弯曲成一团。
黑羽用来对鸠目“金屋藏娇”的公寓,如果这样说的话鸠目一定会爆发出烈火般的愤怒吧……总之就是黑羽为了鸠目而买的公寓已经完全被烧成了废墟。
看着被烤得漆黑的混凝土废墟,鸠子茫然不知所措。
夕阳将附近染成一片橘色。
从鸠子的嘴里逸出了哭声。
“骗人……小隆……”
鸠目在整齐划一的浓绿草坪上替庭园浇水,干部柴田来到了他的身边。
“鸠目先生。”
柴田抚摸着蓄在鼻子下的胡子,以困扰的表情看着鸠目。
“您知道组长在哪里吗?”
“什么?”
鸠目提高了音调皱着眉头反问。
“连老大在哪里都把握不住,你们这样混黑道真的没关系吗?一心连合会还没清干净吧?”
“嗳,真的很不好意思,您说的确实没错。不过他那个人就是会偶尔二、三个小时突然失去踪迹。”
鸠目一脸不高兴地替草坪浇水。“通常这种情况都是去女人那里打混吧?有急事的话,从这个方向找找看怎么样?是不是六本木?那里不是有个他的女人吗?”
“我也这么想,但组长他没有去。”
“那么缤田山呢?”
“没有去。”
“这样的话大概在那里,霞町。”
“不是。”
“南青山?”
“没有。”
“他有个外国妞安置在池袋。”
“一个月没去了。”
“银座?”
“受到泡沫经济的冲击关店了。”
“自由丘?”
“那里的主人在电话录音说去海外旅行了。”
“代代木?”
“那女孩因为短大毕业已经搬家了。”

“泉越寺?”
“不行。”
“柿木坂?”
“一样。”
鸠目皱起眉头。
“还有其他的女人吗?”
“就是不知道所以才来问鸠目先生的。”
鸠目有点火大地扔下水管。
“真是的……可是,为什么那家伙交往的女人全都是东京的女人?本地一个都没有吗?”
“按照我们的推测……”
柴田慎重地开口。
“横滨现在已经有一位了不是吗?”
鸠目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现在有一位?”
“是。”
“……那个人……该不会是指我吧?”
不等鸠目把水管抓起来,柴田就急急忙忙地消失在房子中。
“你给我记住,混蛋!”
鸠目不甘心地怒吼。
“……那个……”
“干什么!?”
因为他以骇人的气势回过头来,出声叫他的年轻人不由自主地缩起了身体。
“对、对不起。”
鸠目目不转睛地盯着年轻人。
上个月这个年轻人来找他商量想退组的事情。他是组里的下部成员。才刚成人而已,在鸠目的眼里看来根本就还是个孩子。年轻人虽然对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没有自信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看着他哭泣的样子,鸠目建议他尝试一下正常工作的打工,于是介绍他到熟人的运送公司去学经验。
“……现在,可以打扰一下吗?”
鸠目关上水管的水龙头。
“正常的工作做的怎么样?”
“是,谢谢你帮我介绍工作。但是……”
年轻人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总觉得无法适应那种气氛……”
“工作不合适吗?”
“不,也不能这么说……该怎么说才好,大家都很认真,我反而觉得和他们打交道有点辛苦。”
“就是要认真的工作才是正经人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啦……”
年轻人边说边不安地低着头。
鸠目叹了口气。
“没办法。”
像这样的年轻人们,过惯了得过且过的小混混生活,就算想改邪归正也很难再适应普通场合的工作。因为自己也是如此所以鸠目非常能够理解。就像在学校遭到排斥一样,总有一天他们在工作上也同样会被排斥。然后被社会所排斥,最后还是只能回到这个世界来。
鸠目一面卷着橡胶水管,一面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你的木工怎么样?”
“咦……木工吗?我没有拿过锤子哦。要是铁管的话在当暴走族时挥得还不错啦。”
“以前当我保护人的一位朋友,经营一间只雇用有前科的人的建筑业。我去问问看他那里可不可以用你。”
“对不起。但是,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得来……”
“那里会教你技术的。建筑业也很缺乏木工人手。算了,总之你先去试试看再说。”
“是。”
年轻人表情微妙地低下头。
鸠目一面目送着他的背形一面叹气。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五个来找他商量将来前途的年轻组员了。
他们大都一个样子,一面拜托他对组长保密,一面悄悄来拜访鸠目。大概受到新法的影响的缘故,不只是年轻人,连高级干部中都听说有人动摇。
鸠目迎着夕阳仰起头扫视着房子。
古典的洋房被即使秋天依旧浓烈的夕阳映照出了全景。
常春藤沿着一整面墙蔓延开来,一直爬上了屋顶。两边是德式窗户模样的铁栅栏门。暖炉的烟囱。木格子突出的窗子。镶着黄铜的把手和门扣的厚重玄关门。从那里一直延续出来的铺有红砖的小路。浓绿的园树木。然后是把一切都包围住的,长有绿苔的石墙。
因为高地公寓由于一心连合会的关系而被全部烧毁。所以黑羽找到了这栋安静的古老洋房来充当住,头疼的是鸠目相当中意它。
不过前提是没有那个和他睡在同一间房里的麻烦男人的话。
“对不起,小隆……又让你烦恼钱的事……”
“没关系啦,姐姐。”
在饮茶店的一个角落,鸠目的姐姐低垂着瘦小的肩膀。她原本就是位纤细的女性,但是在鸠目看来每见面地都变得更为娇小了。
“那个人的运气也太差了…上的借款还记忆犹新,公司又破产了。他那种沮丧的样子真让人不忍心看下去……好不容易才开始的印刷公司……”
“振作点!姐姐。姐姐再不坚强起来要怎么办?我也会尽可能去想办法啦!”

“不用全额也没关系……我也知道,不管是谁八百万也不是说拿就能拿出来的……”姐姐的表情蒙上了阴影。
“不管债权人怎么说,没办法的事就是没办法嘛……”
“总要试试看才知道。所以不要太垂头丧气了。你没告诉姐夫今天是来见我的吧?”
姐姐一脸抱歉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对不起,隆一。”
“这样就好了,不要说比较好。如果被他知道你来找我商量的话,搞不好他又会生气了。”
“对不起……”
“姐姐……”
鸠目微笑。
“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我明明向姐姐保证过结果还是没当成正经人。没少让你在别人面前受委屈,真的对不起。”
“你说什么啊,小隆。你不是有好好在工作吗?就算是夜晚的工作你也不用自卑啊!”鸠目只是静静微笑。
“小隆真的是个非常好的孩子。这我最清楚了!”
“都三十四岁的男人了‘好孩子’就免了吧?”
鸠目窃笑着说。
鸠目一直把姐姐送到了车站,在黄昏的大街上步向「Lady In Sir Lake」,就在这时桥旁的路边发生了一阵骚动。
几个染发的男人正在圈殴一位少年。虽然周围有下了班的上班族和购物者围成一个圈子,但大家都只是远远围着观看而已,没有人上前劝架。
鸠目看着那张被打到染血的脸孔。那人还很年轻。穿的也是街头少年最常见的打扮,没有什么特别起眼的地方。不过那种打架的方式让鸠目很看不过去。
“要打架也不要打的这么丢脸!”
他以不耐烦的声音插嘴。
“要做的话就做得像点样子!”
看热闹的视线一齐移向鸠目。
同样的,圈中心的狰狞脸孔也相继转了过来。
“少罗嗦,别多管用事!”
“滚到一边去!”
一个没有眉毛的家伙,一个带着外国味刺青的家伙,一个戴着好像五圆硬币的耳环的家伙,一个把褪色的金发束起来的家伙,鸠目用端正的脸孔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这几个人。
“对方那么差劲,就用不着打个没完没了了吧?找个关键的地方给上几拳不就足够了吗?”
“你说什么?”
“滚一边!闭上你的臭嘴!你以为自己是老几啊!小心我们连你一起揍!”
“殴打明显不如自己的对手有什么可骄傲的!”
“……你很吵哦!”

一个人打了过来。鸠目以手插在裤子口袋中的姿势轻松闪过,下一拳也轻轻避开。
但是,看对方依然没有罢手的样子,他的手从口袋中伸了出来。
“……混蛋家伙!”
另一人大大挥舞着手臂冲上,鸠目对对方忘记防备的心窝以右手击出正拳。那个男人咳地吐了出来当场倒下。然后他的右脚斜斜向上踢去,颜面被踹个正着的男人喷出鼻血摔了个四脚朝天。
“快、快跑……”
当鸠目的视线从四散而逃的背影转过来后,正好看到那个被围殴的少年以摇摇晃晃的动作好像要越过桥的栏杆往下跳。
“喂!”
倒在桥和鸠目中间的耳环男,看到鸠目迫近后发出了悲呜,“是那家伙……”他哭着说。
“是那家伙……是那家伙先打我们的……”
鸠目没有避开男人,而是直接从男人肚子上踩过走到桥边,从栏杆上将那少年拉下来。
“反正要逃的话就用跑的逃。不要跳河啊!”
“放开我……让我去死!”
少年粗暴地手脚乱蹬,嚎陶大哭。
“让我去死……!”
鸠目叹着气将那瘦小的身体扔到了路上。
“想死就到别去死!少给我装模作样地故意当着我的面跳!”
“哇啊……”少年的哭声越发大了起来。
“像你这种……像你这种强悍的男人,怎么能了解我的心情!我既矮小又瘦弱,头脑也很差,只有高中学历,也没有朋友,妈妈在大下午就把黑人美国兵带进房里做……鼓足勇气对暗恋好久的美代告白后却被嗤之以鼻,还说除非有tiffany的戒指她才会考虑看看,我去拜托哥哥给钱……他却说我娘娘腔,还揍了我一顿……他说我娘娘腔耶!所以我要死给他们看!让他们看看我多有男人味!像你这样什么都有又帅气的家伙,怎么可能了解我的心情,我要死……现在就要死……!”鸠目扬起一边眉毛。
“你说‘像你这样’……这个‘你’是指我吗?”
“没错,还有其他人吗?”
算了,鸠目喃喃低语,狠狠地给了持续哭喊着让我死让我死的少年一个耳光。
少年被这股势头打得撞到了桥栏上,然后就这样瘫在了那里。
“才不过是个小鬼,就那么不爱惜生命吗,你以为死了就可以有男人味吗?”
他的神情看起来很像要再给那小鬼一拳,吃惊的少年用双手抱住了头部。
“混蛋东西,靠死亡来证明自己的男人有哪里帅了!能活着体现出男人味的家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鸠目冰冷的细长眼睛俯视着那颗头。
“这条河很浅,就算你个子再小站直了也淹不到你。无论如何都要跳河的话,你就给我去跨海大桥跳海。不要因为怕麻烦就从山下公园附近跳下去。那样的话尸体流不到海里反而会在岸壁上撞个稀巴烂,会对在公园约会的情侣造成困扰的。”当鸠目扔下捂着脑袋发抖的少年自行离开的时候,他因为背后突然传来的大叫而愕然地回过头来。
这一看正好让少年举着小刀用力往自己手腕划去的光景落入他的眼中。
“这笨蛋……”
这他以握紧的拳头揍了过去,少年干脆地昏倒在地面上。
鸠目一面咋舌一面拿出手帕扎住他的手碗,当发觉到在路对面出现的警察身影后,他立刻混在数量增加了的旁观者人群中迅速逃离了现场。

“真是的,最近的小鬼……”
当他在「Lady In Sir Lake」的员工用休息室中抱怨的时候,静进来了,在他穿着白衬衫的背上来回抚摸。
“……妈妈桑,要我告你性骚扰吗?”
“在哪里算是性骚扰?在哪里又不算是性骚扰?在店里?在化妆室?在我公寓的走廊?还是,在床上?”
“从公寓走廊开始。”
鸠目一本正经地回答,回应了静一个吻。
“……你说什么小鬼?”
“你听到啦?”
“什么样的小鬼?”
“刚才来这里的途中碰到的,是个还没变声的小伙子。”
“这样啊。我还以为会是穿着迷你裙,有双漂亮大腿的小鬼呢!”
静若无其事地挖苦着鸠目,并以手指爱抚他的耳朵。
“谁让你最近都不来看人家嘛!”
鸠目闭口不说话了。
“就算我主动邀请,你也都给我很巧妙地拒绝掉。”
“稍微……发生一些事。”
鸠目含混其词地解释。
“真的不是女人吗?”
“没错。是个因为被哥哥揍就一脸鼻涕眼泪,初见面就对我耍赖的奇怪小鬼。大概是脑子真有问题,居然还在我面前割腕!”
“哎呀!”
“没什么。不是很严重的伤啦。真是的,才刚见面冲我撒什么娇!”
“你啊,对同性也很有吸引力哦!”
鸠目稍微有点忐忑不安。
虽然明知道静不可能知道他和黑羽的关系到了什么程度,但还是一瞬间冒出了冷汗。
“最近,独自前来的年轻男客人到都是吧。那些人绝对是以你为目标的!”
“喂喂……别说傻话!独自来喝一杯的客人哪家店都有吧?”
“无所谓啦,反正对经营者来说,客人们是冲着酒保来的还是冲着小姐来的都没关系,只要开酒瓶的客人我们就全都欢迎!”
“不要拿我去招揽生意……”
“有什么关系?受同性欢迎有什么不好?当然了,你要是因为这样才拒绝我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我都说有一些事……”

“一些是什么?”
在静的追问下困扰不已的鸠目闭口不言。
“是什么啊?”
鸠目一脸艰涩地皱起眉头,以认真的眼神看着她。
“静……我入珠的话,你会讨厌我吗?”
她的眼睛睁得老大。
鸠目好像后悔了一样看向其他方向。
“你果然会讨厌!”
“你有这种兴趣啊……真看不出来。”
“我也是无可奈何……不,我是说……有很多原因……”
“我想看。”
“咦……?”
“我想看。我还从来没看过呢。”
“静……你在开玩笑吧?不会是当真的吧?”
“我是说真的。如果是不认识的男人入珠的话,当然有点恶心,不过你入珠的话……嘻嘻,我相当有兴趣喂哦!”静从鸠目的背后抱住他,在他的腰部附近轻轻抚摸。
“不试试看看吗?”
“静!”
就在两人交换着“大人的对话”时,突然,听见一声大叫。
“小隆!”
愕然的鸠目把手抽离了静的身上。
“……鸠子!?”
他走到店里一看,没有错,站在那里的就是他所熟知的那个少女。
“鸠子!”
“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小隆!”
鸠子一面哭一面抱住鸠目。
“……人家原本到公寓去,结果那里被烧得一干二净,到事务所去黑羽又不在,只有一堆不认识的人。要是就这样失去小隆的话,我该怎么办才好,……哇…啊……”
鸠目安慰似地在她背上拍打着。
“因为和其他组织的对抗,那里被人放火烧了,现在我们住在其他地方。”
“黑羽也住在一起吗?”
“啊。”

“带我去!包包好重好重。”
鸠子恨不得马上就走地伸手去抓鸠目的手,结果却反过来被鸠目抓住她询问。
“等一下!为什么你又拿着行李?又离家出走吗?”
“嘿嘿,很可惜,猜错了。”
鸠子吐出舌头。
“三年级已经不用上课了。因为我想明年起到这里来读短大,所以预先来考察看看。”
“短大?有连你都可以进去的学校吗?”
鸠子撅起了嘴。
“就算鸠子不行,只要有爸爸在就没问题。我爸爸人面很广哦。不要看不起人!”
“你……走后门吗?”
“午安。打扰了。”
随着一声清晰的问候,一名制服警员进入了店中。
鸠目和鸠子的脸上同时变了颜色。
“前天承蒙贵店顶力襄助防范海报的张贴,非常感谢。以后还有其他事的话,也还要请各位多多指教。”
“劳您大驾,辛苦了。”
警官向静行礼,转向鸠目他们同样行礼后爽快地离开了店子。
“…………吓死我了……!”叹了口气的鸠子全身脱力。
“好死不死地突然跑来个警察!”
“为什么你会被吓到?没做亏心事应该不会害怕吧?”
鸠目暂且放下自己的事情转而去逗弄鸠子。
“这不是说不是离家出走吗,咦?不良少女!”
“才不是呢!”
鸠子表示否定地摇头。
“我还以为是爸爸拜托的。他到现在对我来这边念短大的事还不是很同意呢!”
鸠目浮现出苦笑。
“就算你爸爸人面再怎么广,也不会光是因为这种理由就动用巡警的。要是担心的话顶多找认识的徽信社也就了不起了。”
“嗯,所以我以为是爸爸的部下。”
鸠目产生了过敏的反应。
“爸爸的部下?”
“嗯。”

“你爸爸…难不成,是在干警察?”
“耶……我想想,是署长吧?”
“……喂喂喂……”
鸠目垂着头喃喃自语。从前就不用说了,就算是现在,他对挂着警察的名的人都很头疼。
“……为什么这种事你不早说呀!”
“咦?可是,你又没问我。”
鸠子一脸天真烂漫地回答。
这件事是告诉黑羽好还是保持沉默好呢,鸠目反覆地思量了半天,最后决定先问清楚他并不是很想弄清楚的事情。
“那么你有告诉家人要住在哪里吗?”
“我说住朋友家。又大又漂亮,很正当的公寓,有完美的安全措施,非常让人放心,什么都不用他们操心。”除了是流氓的家这一点而已,鸠目暗自嘀咕。
“鸠子很喜欢那间公寓呢,真教人失望。喂喂,这是什么样的房子?”
“先坐下吧?喝点冷饮怎么样,鸠子?”
“大……姐姐!”
这才注意到静的鸠子大叫,然后隔着柜台和静拥抱。
瞥了两人一眼,鸠目一想到从明天起就会出现的吵闹就悄悄叹了口气。
但是他很快就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吵闹不是从明天开始,而是,就在那之后不久的数小时后。
“喔喔……鸠子!”
“哎呀……黑羽!”
就如同在哪里的内战后生离死别的亲人或是恋人一般,黑羽斋彬和鸠子互相呼喊着对方的名字,在临关店前在店里的正中央来了个紧紧的拥抱。
“你过得还好吧?”
“嗯,啊,嗯。黑羽你还是那么帅,一点都没变!”
“你也是,胸脯还是那么大!”
“啊嗯,不要,不可以揉啦!”
“好,今晚要唱个够!”
“鸠子也要……”
黑羽率领着手下的组员冲上了卡拉ok包厢,和鸠子两人轮番上场占着麦克风,还强迫其他人拍手,招来了所有人的怨恨。
也被强迫加入了他们行列的鸠目板着脸喝着掺水威士忌。
“呐,鸠子!”
唱着“两人一体”的黑羽,在曲子的间奏中用麦克风呼叫了起来。

“我有吸,隆之这家伙却不吸我的,太不公平了!”
鸠目把掺水威士忌喷了一地。
“斋彬……!”
“这样还算什么俩人一体嘛!”
鸠目冲上前抓住麦克风。
“斋彬,你这家伙……我要宰了你!”
在座位上应酬的组员们全都装成没听到的样子。
“嗯……你说的没错……”
鸠子盘着手臂点头。
“这样确实不公平。”
“就是说嘛!”
“斋彬……!”
“什么啊,放开麦克风我还要唱!”
“什么唱歌!?你是在说话吧?混蛋家伙!你这个醉鬼!”
“小隆,这绝对是小隆的错啦!嗯!”
“两~人……啊,一~体~”
“小隆啊,你也要好好为他吸嘛……!”
“鸠子!你这家伙也是……不许喝了!”
“啊,一~体~……”
大概是觉得这种情况下只有拍手这个办法可用了吧,组员们对组长的重覆长音,一股脑地赠与了盛大的掌声。
“……隆之……”
清晨四点,有个声音在叫他。
才睡一、两个小时就被吵起来的鸠目,为了再一回到睡眠世界中,下定了把灵魂卖给恶魔或警察都无所谓的决心,再一心一意地闭上了眼睛。
“隆之……”
声音渐渐接近,好象已经到了寝室的外面。
“喂,隆之!”
鸠目闭着眼睛嘟哝了一句“吵死了”。
在那之后,鸠目丢下醉得一踢糊涂的暴力团组长和县警署长的女儿,一个人回了家。
而不管是从声音、样子和气味都能感觉得到在那之后又喝了更多的某个人物进入了他的房间来到床边。
“隆之……”

看到鸠目无视他的叫声,某人突然跳到了鸠目的身上。
“……唔!”
氧气几乎都从被撞击的肺部中榨出,下一瞬间,鸠目如同火山爆发一样一把推开了黑羽。
虽然鸠目是打算把他丢到地上,但是,结果反而是他自己被黑羽烂醉如泥的沉重躯体给抓住了。
“滚开!”
“隆之……”
灼热的嘴巴爬上了鸠目的喉边。
“不要,我很困!”
“隆之……”
对方的一只手在胸膛碰触抚摸,往下滑到腰部,抓住了鸠目的分身。
“斋彬,我说了我很困!”
“……隆之!”
“我都说不要了,你这醉鬼!”
“隆之……”
但鸠目愤怒的声音似乎完全传不进黑羽耳朵的样子。
“隆之……”
黑羽满身酒臭地脱掉了鸠目的睡袍。
“我爱你隆之……”
“你在说什么啊,醉鬼!”
“我只爱过你一个人,隆之……”
黑羽一面罗嗦一面索求着鸠目。
“隆之……”
“罗嗦!”
“隆之……隆之……”
鸠目屈服于对方缠人的热情,为黑羽打开了身体。
“……你好可爱啊,隆之……”
“混蛋……”
一边适当回应着对方喝醉后的呓语,鸠目一边和他进行着满是酒味的接吻。当衣服被脱下,腰部被抱起之后,他等待着黑羽的进入。
“……隆之……”
“斋彬……”

抱住他的躯体,就那么一动也不动了。
“…斋彬?”
耳边传来了微微的鼾声。
“喂!?”
叫他,
“喂!?”
摇他。
“你这家伙,把别人吵起来……!”
再怎么大叫,黑羽也依旧抖也不抖一下地沉睡着。
愤怒到极点的鸠目用坚硬的拳头狠狠地揍了眼前的那颗头颅。即使如此,黑羽还是发出呼呼的鼾声。
“可恶……”
结果,尽管心里还沸腾着毫无理由之下就被吵起来的愤慨,鸠目还是只能无可奈何地拿着枕头和闹钟去了客房。但是在那里等着他的是,一个拥有鸠子模样的酒气结晶。那家伙也和黑羽一样穿着衣服就陷入了熟睡。
回到卧房后,鸠目一言不发地把黑羽从床上踹了下去。
他往那个在地上滚了一圈还是没醒的男人身上又踢了一脚泄恨后,再度向警察和恶魔进行着祈祷而闭上了眼睛。

“请收我为弟子!”
少年的头磕到了地上。
“总之,请让我成为大哥的弟子!”
鸠目以因为睡眠不足而非常不爽的表情叼着香烟。
“我做的不是需要收弟子的工作,我也不是你的大哥。明白的话,就快给我滚!”
“不,在你收我为弟子之前我都不会走的!”
“小鬼,在这种时候不是叫弟子,而是叫小弟。”
“柴田!”
你少多管闲事,鸠目狠狠瞪了他一眼。
打磨着黑羽的高尔夫球杆的柴田嘴角挂上了笑容。
因为说有他的客人,所以柴田八点就叫醒了鸠目,当发现所谓的客人只是那个闹自杀的小鬼后,鸠目一边诅咒为了这种事就把自己吵起来的柴田,一边诅咒害自己睡眠不足、恶心和头痛的黑羽斋彬。
“我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鸠目吸着味道不怎么样的香烟,苦着脸询问。香烟很难抽,但不抽会更难过。
“我是为了成为鸠目先生的弟子……不,小弟而来的。”
“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还有,你为什么会知道这里?”

“我猜你大概是和组有关的人,稍微问了一下清楚这些的人,马上就得到了答案。”
“和组有关……”虽然没有加入组,但他却不能否认自己确实和组有关。鸠目苦涩地吐出了烟雾。不管怎样,自己住的就是黑羽组组长的房子。
柴田一面笑一面说:“这也不奇怪,鸠目先生在横滨可是很出名的。”
“不是我吧?出名的人是斋彬才对!”
鸠目毫不隐瞒自己的不愉快地回答。
“组长是作为极道而出名,鸠目先生则是以‘男子气概’闻名。”
“没错!”
少年立刻随声附和。
“我就是迷上了您的这种男子气概。因此无论如何,都请您收我做小弟!”
“不要那么轻易就迷上陌生人!”
鸠目叼着香烟站起来。
戴着有美国职业篮球队商标的教练头巾,穿着直到膝下的短裤的少年,以正座的姿势,双手撑在地上,用大概连在学校考试时都未曾有过的认真表情凝视着鸠目。他那松松垮垮的衣服,完全是最近年轻人的打扮。脸颊红润光华,看起来营养良好。
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上的饥渴应该都和这小子无缘才对。
我在这种年龄的时候……,鸠目的思绪回到了自己的过去。在任何方面都没有得到过满足。也没有拥有过任何说得出口的东西。学校老师是敌人,社会也是敌人,只有姐姐是自己唯一的宝贵的存在。比起被送到少年院的自己来,这个勉强算是“这边”的少年也许还要好一些呢。
“假如斋彬问起我的事,就跟他说我出去了。”
“我知道了。那么,这小鬼怎么办?”
“我是安藤优,叫我优就好了。”
“赶出去!”
鸠目无视悲鸣般的抗议声离开了客厅。
他活动着僵硬的脖子一面吸着烟一面跨上了连接至阁楼的楼梯,跟上来的柴田,悄声对他说道。
“让他先去拔拔庭园的杂草好了。”
“如果他一直待下去怎么办?”
“我们组里也正缺人手。”
“又有年轻人不干了吗?”
“鸠目先生。”
柴田改变了语气,沉稳地说道。
“那些家伙好象把你当成了组里的辅导老师,真的很抱歉。”
“我倒是无所谓,不过大家也真是的,与其来找我商量的话,和你谈谈不是更好吗?啊,大概是那个吧?因为我不是组员所以向我开口也比较轻松。”
“大家都很尊敬鸠目先生,或者可以说是信赖吧?”
鸠目在楼梯中途停下,沉默着吸了好一会儿烟。

“柴田!”
“是。”
“我一直想问一看看……”
“什么事?”
“你们为什么对我和斋彬的事无动于衷?斋彬也就罢了,他毕竟是你们的老大,可象我这样既不是组员又不是客人的家伙,在你们看来,只是所谓的……‘混蛋同性恋’吧?尽管如此,你为什么还会说出信赖之类的话来?”
“……也许这种说法很失礼,该怎么说呢,您和组长是配套的,或者说是必要零件……。在我们看来组长和鸠目先生原本就是一对。你也知道,组长是那种人,所以大家都很怕他。当然我也不例外。”柴田笑了一下。
“虽然‘害怕’里也有各种各样的含义,但归根究底害怕还是害怕。然后鸠目先生你出现了,只有你在的时候,组长才会变得像个人。”自己说着又笑了起来。
“所以,我们希望你们永远能配套出现。”
鸠目皱起眉头。
“听你的口气怎么好像在说猛兽和驯兽师一样。”
“啊,那很接近了。”
“喂喂……可是……”
鸠目开口之后又犹像了一下。
“我,那个……是‘当女人的角色’耶?在同性恋里充当女人角色的,在这个世界中,不是一向被人看得连虫子都不如吗?”
“因为是鸠目先生,所以没有问题!”
柴田斩钉截铁地断言。
“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男人’。像你一样那么有‘男子气概’的男性可不多啊。”
“你是指我会打架的事吗?”
“这当然也是原因之一,但是鸠目先生我听说您对那个小鬼说,‘靠死亡来证明自己的男人有哪里帅了!能活着体现出男人味的家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这话说得太好了。所以您就不用问什么为什么了!那些半瓶子醋的流氓们,就算打死他们也说不出这么精彩的话不是吗?”
鸠目叼着香烟抓着额头,“总而言之,我要到黄昏才会起来,不要告诉斋彬我在哪里!”
“我明白。”
一直睡到黄昏,得到了充分休息后的鸠目,和早上比象换了一个人一样地心情愉快。
等他从阁楼下来,发现黑羽和鸠子已经一起出去后,心情就更加的愉快了几分
一面在浴池放水一面刷牙,彻底清洁了全身之后,鸠目哼着歌套上了熨得平整的衬衫。他的衬衫一向是自己熨的。这是在天山的清洁科学来的技术。
不要看他外表那个样子,不,或许该说正如他外表所表现出的那样,鸠目的生活信条就是规范整齐。他最讨厌散漫和懒惰。
没穿袜子绝不穿鞋子,不管是什么样的鞋子也不会穿到磨破鞋跟。理由很简单,因为那会让他觉得不舒服。头发拢得整整齐,永远穿戴得体。耳后和指甲缝也不会忘记清洗,必定随身携带手帕。再怎么炎热的天气也要穿衬衫,在他身上从来不会出现只穿一件背心乱晃的情况。
他一直很努力地让自己过着规则正确的生活……只是因为他喜欢这么做。他并没有勉强自己,而是自然而然就习惯了这么生活。这样才符合他的个性。这才是他的风格。
在上班前,当他单手拿着报纸在餐桌上喝咖啡的时候,双手沾满泥巴的安藤优从厨房门走了进来。
“你还在啊?”

鸠目以愕然的声音道,“啊……早安!”
优的口气就好象初进演艺界的新人见到了自己心仪的偶像一样。
“我在整理庭园时,发现了芋头呢。请看!”
“那是球根。不是芋头。”
鸠目不耐烦地回答。
“赶快埋回去。”
“什么啊,……,怪不得没有人去挖。”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这小子脑袋好象真的不怎么好。就算说好听点,以现今的少年来说也是太过单纯了。那个什么“美代”会对他嗤之以鼻也是理所当然的。
鸠目摇着头从位子站起来,优尾随着他一直送到了玄关。
“请慢走!”
听到他很有精神地大叫,鸠目只能保持沉默。
鸠目每天既不搭计程车也不坐公车,而是步行三十分钟左右前往石川町的「Lady In Sir Lake」。他一面走下坡道一面欣赏着景色和附近的盎然绿意,并充分感受着每天都不太相同的空气颜色。象黑羽那种流氓是把走路视为了贫穷的表现,而鸠子就更不象话,居然冲他说“好像……笨蛋一样,老头子!”,但这些全都被鸠目当成了耳旁风,完全阻碍不到他的我行我素。基本上来说,没有妻子又还不到四十岁的男人怎么看也不该划归到老头子的行列吧?这里也体现出了他和鸠子之间的代沟。
到了接近店子的时候,在昨天帮助优的桥上,他因为从背后传来的呼声而停住了脚步。
“……鸠目……”
鸠目不动声色地回头,然后发出了叹息。
“……前田……”
鸠目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倒退回十七岁的时候。
前田孔明和以前相比完全没有什么改变。
苍白,瘦弱,戴着细框眼镜。差不多长到耳朵的栗色的柔软头发。大大的眼睛,总是好象有点慌张地转来转去。年龄应当和鸠目差不多,但看起来却还像个大学生。
首先开口的人是鸠目。
“……好久不见。”
前田默默地点头。
鸠目没有问他过得好不好。就算想应酬也看得出他过得并不好。从前也是这样。高中时他因为易生病,是那种在体育课总是见习的学生。
“真是巧啊。”鸠目说道。
前田又是无言地颔首。
因为接下来也想不出该说什么好,鸠目也陷入了沉默。
几名背着书包的中学生,从他们两之间穿过。
“玻璃……”
用粗嘎的声音开口后,前田咽了一口水。
“因为玻璃……声音……”

他是说吞玻璃的事情。前田在十七岁时,在被送到家庭裁判所的头一天,企图吞玻璃自杀。
“现在怎么样?”
“在私人医院……”
前田用受伤的声音缓慢地说着。那是一种混杂着尖锐和嘶哑感觉的奇妙声音。
“……当麻醉科医师。”
“是吗?”
鸠目稍微有点惊讶,但并不是很意外。前田在高中时的成绩就一直属于精英集团的。
“那么你在那之后就上了大学,然后一帆风顺喽?”
“不……”
前田虚弱地摇头。
“不是这样……我和妈妈,一直在她娘家生活了十年。这段期间我几乎都没有走出过家门。”鸠目无话可说。
仿佛像代替他回答一样,前田独自点着头,“不能说一帆风顺哦。”
说着池浮现出了一个好像坏掉的机械般的微笑。
那个微笑带给了鸠目极大的震撼,但与此同时,他说了句就这样,然后就干脆地转身而去。
因为事情发生地太过于唐突,当鸠目举起手告别时,前田已经走出了好几公尺远。
鸠目也走开,然后突然回过头。
走在那里的,就好象是年轻时代的苦涩记忆所形成的游魂。
“对不起,现在还没有开店。”
听到门铃声而抬起头的鸠目,看见站在那里的是一位中年女性后,就撤掉了营业用的笑容。因为怎么看,那不像是客人。
那位女性的年龄大的在四十五左右,瘦小的身体包裹在浅茶色系的套装中。鞋跟在四公分以下,从裙子下看不见小腿肚,当然也有穿丝袜。端正的妆,端正的发型,端正的手提包和鞋子。一身的“端庄”。大概,是那种习惯于被人称呼为夫人的类型吧?
总而言之,她不像是会单独一人到酒吧的类型。
因为她进入店后就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鸠目递过去一杯水。
“您有什么事吗?”
对方似乎下定了很大决心才踏出了一步。因为面对未知的世界,她全身都散发着小心翼翼的感觉。她走到柜台附近,一边以观察的眼神打量着鸠目一边报出了自己的姓名。
“井上……我是井上。”
她凝视着保持沉默的鸠目,双手用力地握住了黑色皮革的手提包手把。
“请问……鸠目先生在吗?”
“我就是。”
鸠目没有将视线自女性身上移开。虽然他一瞬间考虑过这人是否是姐夫借款的相关人士,但假设是债权人的话,在姐姐和姐夫夫妇两人都还没有连夜逃走的情况下,对方应该没道理不去他们那儿而来自己这儿。
一脸紧张的女性又向前踏近半步,从和手提包重叠提着的纸袋中拿出了以藏紫色布巾包着看来像点心盒的东西放在柜台上。

“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她然后突然鞠躬。
“今后也要请您多多关照!”
“……请等一下,”
举起一只手,鸠目不由自主地打断了在他还莫名其妙的期间就已经展开的对话。
“您到底在说什么事情?您是哪一位?”
“我是井上。”
“那个……首先,井上小姐,我们好像没见过面吧?”
鸠目皱着眉,寻思着自己是不是真忘了什么地拼命回忆着,而那位女性再沉静地开了口。
“我是井上鸠子的母亲!”
见鬼了……鸠目热切盼望自己脸上没有写着这些文字。
既然是鸠子的母亲,也就是县警署长的夫人。
“这真的是多蒙您的照顾,实在是太感激了。那孩子就是那个样子,所以以后可能也要多多麻烦到您,无论如何请您要好好对她进行指导。我也知道自己这么说是太任性了,没有为您着想过,但我们现在也只能把她托付给您了。现在……我说什么也已经……总之给您造成困扰真的十分抱歉,我的女儿就拜托您了。”井上夫人再鞠躬。
“抱歉打扰了您的工作。我只是想来简短打个招呼而已。那么我就不打扰了。”
“等、请等一下!”
叫住了准备离去的背影,鸠目慌乱地离开柜台。
“请等下,夫人。”
井上夫人停下了脚步,用和进入店子时同样的僵硬的表情静静仰望着鸠目。
在她那涂着和套装配套色调的口红的嘴唇边已经布上了细微的皱纹。当隔着柜台的时候,她那看来生硬的眼神带给了鸠目并不太好的印象。但是当近距离注意着她时,他才知道自己的感觉全然是错误的。那生硬的目光其实是包含着沉痛的意味。她的安静只是因为担心女儿的情况而已。
当鸠目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毫不犹豫地继续下去了话题。
“太太,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实现了解。正如您所见的那样,我既不是和令千金同年龄的朋友,也不是在象样公司工作,有正经身份的男人。令千金借住的房子里也全都是男人,不管是大人或小孩连一个女性也没有。当然了,我想事到如今这些事情太太您应该也不会太吃惊才对。”一直沉默不语的夫人等于无形中肯定了他的说法。
鸠目郑重地继续了下去。
“只是,有一件事情还是无论如何都必须说个清楚。我住的地方是流氓的家。虽然是我朋友的房子,但我得老实说,那不是什么正当的场所。这我不想骗您。但是,我可以保证令千金不会出什么差错。也许您会认为象‘信用’之类的话不是我这种男人可以使用的……”
“我知道那孩子去打扰的家庭是什么样的职业和环境。”
夫人若无其事地继续沉静地说道。
“我都听女儿说过了。当她试图去风化场所上班的时候,鸠目先生,你训斥她、不许她做这种事情的事。还有你给她找地方住,甚至关心她饮食的事。那孩子非常感动,因为第一有大人毫无所求关心她的事情。”
“我没打算用这些事来为自己辩护。”
鸠目一脸淡然地耸肩。
“明知她是未成年少女离家出走却不报警,还默认她在风化场所打工。我的过错已经很明显了。”
“那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只接受过高压的爱。”

夫人突然说道。
“那是我先生表示爱情的方法。对于我这个妻子也一样。我希望他能对鸠子更温柔些,更疼爱些,结果还是只是默默地遵从了先生的意思。也许就是因为我没有自主性,那孩子现在才会变成这个样子……是你们那种温暖的爱情,才滋润了那孩子空虚的心灵吧?象我这样自作主张地拜托您,其实已经等于放弃了父母的义务,说起来也是非常丢脸的事情。但无论如何,那孩子还是拜托您了。”看到对方再低下头来,鸠目把手放在后颈上,明明不痒却抓着脖子。当他为夫人推开门,他撑着门询问到。
“希望不要影响到您先生的工作就好。这一点您要怎么对您先生说明呢?”
“事到如今我想已没必要为女儿的事遮掩了。虽然我先生还迟迟不肯接受现实,但我会适当进行说明,这些请您不用操心。”将直到最后都一直维持着僵硬表情的夫人送出门后,鸠目叼着香烟注视着柜台上的布包。
从那没有扎绳子,只是沿着内容物的形状仔细地以布巾来包裹的样子看来,他多少已经预侧到了一些,当他以指尖抓住布巾摊开后。
不出所料地,在装满盒子的仙台名产鱼糕上面,还放着一个长型信封。
一面吐着紫烟一面斜眼确认着信封内的东西,鸠目扬起了一边眉毛。他将信封轻轻扔回盒子上,慢慢吐出紫烟,自言自语地说到。
“这可比酒保好赚多了。干脆开个托儿所算了……”
门铃响起。回过头来后,刚好看见一个体格良好引人注目的男人边进来边打量着店子。
就如同别人可以一眼看出黑羽斋彬干的是什么生计一样,这男人全身上下也散发着可以充分表明行业的气氛。
随便看看也知道要很多钱的外国制西装。颜色一致的丝质领带和装饰手帕。仿佛南岛男儿般闪着刺目光辉的褐色肌肤。在美容院梳成完美发型的长发,鳄鱼皮鞋子。
可以看得出他全身都是用金钱堆砌出来的英俊的容貌和高高的结实肉体,大方堂皇的举止……只是,和黑羽斋彬的共通点也就到此为止。
虽然每个动作似乎都是无意识地吸引着大家的眼光,但是其实这个男人的每个举止都经过了精心的计算。
“很有趣的店子。”
男人对鸠目露出微笑。
牙齿白得眩目。
靠卖弄性感混饭吃的男人特有的百万级笑脸。
“谢谢。”
他对鸠目的回答点了点头,甩着袖子看了眼手表。那是足以价值两部进口车的手表。
“我知道时间是早了点,只来一杯可以吗?”
“想要什么?”
“gibson好了。”
“stright up?”
“on the rock”
鸠目颔首。
明明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那男人的眼光却充满了察看的意味。鸠目面无表情的摇着酒杯。等他放下杯子后,撑着一侧脸颊的男人露出了微笑。
“做得不错嘛!”
“因为这是我的工作。”
“你平时都这么酷吗?”
“你看起来不象是警察署长啊。”

男人皱了皱眉。
“什么?”
“没什么,纯粹是私人的玩笑。请当作没听到好了。”
“你的亲人好像在因为借款而头疼嘛。”
鸠目看着男人的眼睛。
用笑脸接受住了那个视线,男人迅速地眨了下眼睛。
“小小的报复。只是自言自语罢了。请你也当作没听到好了。”
鸠目还是看着男人的眼睛,盘起了手臂。
“你不是来喝酒吧?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不要用这么刻板的口吻嘛!”
对方露出雪白的牙齿。
“因为你对舍弟很照顾,所以我想来道谢而已。”
“哦,来道谢的人连名字都不介绍一下吗?”
“我叫安藤。原来如此……”
浅黑色的脸庞浮现出苦笑。
“……果然如同传说中一样。”
“这似乎也是自言自语啊。我是不是该当作没听到。”
“我的意思是说,你果然和传言一样是个非常厉害的男人。还有,也是个标准的美青年。”安藤说着流露出微笑。
“提到长相就会生气的事似乎也是真的喽!”
他无视鸠目的反应将鸡尾酒一饮而尽。
“那么,那件事也是真的吗?和那个叫黑羽的流氓有一腿的事。因为那个流氓名在外,所以谁也没把这谣言当真过。怎么样,是真还是假呢?”
“看这情况你已经调查过我的身家了吧?”
鸠目冷淡地看着男人。
“有空做这种事的话,赶快把那小鬼给我带回去!”
“他是自愿说要留在那里吧?既然如此我们应该尊重他的意志不是吗?”
“你希望弟弟当流氓吗?”
“那倒也不是,不过反正他也呆不长的。相信再过不久他就会夹着尾巴跑掉了。流氓也不是那么好混的职业。不是只要嘴上说的硬就能干下去的行当。那小子对于这种事情还是不明白啊!”他手伸人西装内袋,拿出一张支票。放在杯子旁顺便咚地以指尖在柜台上敲着,以流畅的动作滑下椅子。
“谢谢你的招待。”
鸠目的目光扫过了支票的金额。
“付gibson的话钱太多了。”

“我又没说不让你还啊。总有一天会要回来的。目前你就先去孝敬一下家人吧。不用利息。”
“相当慷概嘛!”
“对那种笨蛋弟弟我是不会给啦,不过借给你就无所谓。我因为工作的关系对看人还是很有自信的。”
“我对自己的生存方式也很有自信!”
鸠目说着用双手将支票撕成二半。
安藤将视线停在鸠目脸上,而后又露出雪白的牙齿微笑。
“果然自始至终都是和传闻一样的男人。我很中意你。”
安藤离开后,店内还残留着「egoist」(利已主义者)的香味。
这么说来,鸠子的妈妈什么香水也投抹嘛……鸠目一面想着一面拿下gibson的杯子,然后首注意到桌上放置的安藤的名片。
印着舞男俱乐部名字的名片上,也印有他的私人电话号码。从柜台边缘飞落了一片破碎的支票。
“明明是舞男还这么不会做人。”
鸠目发着牢骚弯腰到柜台下面。
“会做人的话就另放一份酒钱的现金嘛!”
此时,门铃又响了。
“今天还真是个来客不断的日子啊……”
鸠目自言自语,站起来,从微微打开的门缝间看见了白皙的手指。虽然门没有那么重,但是对方似乎还是没有力气一口气打开的样子。试了两将门缝扩大了些后,对方好不容易才将身体挤了进来。
鸠目因为愕然而皱起眉头。
他看到的身影是……刚才在途中见到的已经十数年不见的前田孔明。
鸠目冲他打了个招呼。
“没想到你竟然找得到这里。”
前田像要回答什么似的,可是因为低垂着脸,他的声音听不太清楚。
“总之…到这里坐吧。我请客。”
来客不断,却全是不能赚钱的客人……在心中喃喃自语着的鸠目准备着杯子。
“前田?”
看到对方不打算从门口移动的样子后鸠目有些讶异。又提高声音问了他一句,突然间,前田咚地双膝着地跪到了地板上。
“喂……?”
因为情况异常而离开柜台的鸠目,靠近前田身旁,把手搭在他单薄的背上。
“喂,怎么了?不舒服吗?”
“……吧?”
“什么?你说什么?”

“……你很恨……我吧?”
原本想听明白前田那粗嘎的声音就很辛苦,再以这么低沉的声音喃喃自语地话就更让人要投降了。总之先把他运到里面去吧?鸠目搂住了对方骨感的肩膀。
“没事吧,要吐的话到这里……”
就在他扶着前田背部站起来的同时,他看见前田举起了手臂。想握住他那只手而伸出手的鸠目,在感觉到伸出的右手手掌闪过一阵刺痛的下一瞬间,已经看到自己的腹部插着菜刀的刀柄。
发不出声音。
也说不出话来。
鸠目只是很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光景。
咚……当一屁股坐到地上后,他才第一恢复了判断力。
白衬衫吸收着鲜血眼看着已经染成红色。
跌坐在一旁的前田也目不转睛地看着。
“在桥上碰面,并不是偶然……而是在等……我吗……”
前田不发一语,像着魔似的凝视着被菜刀刺出的伤口。
鸠目拉长衬衫的右边袖子,利用那个部分擦拭着菜刀刀柄。然后,用染血的双手再握住刀柄。
“……你快……走……”
他对着不打算逃走而动也不动的前田大喊着。
“走……快点离开这里……”
门从外面被推开,因为撞到前田冻结似的身体而停住了。
“哎呀,怎么了?”
传来了静讶异的声音。
她像要推开障碍物似的,尝试着推了好几门,每都撞到了前田身上。
“喂等等,隆之,你在吧?”
静从门的缝隙窥视着。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等一下……”
在倒吸一口冷气地沉默了一瞬后,悲鸣回荡了起来。

按照前田对鸠目所说的,某天晚上当他在宿舍睡觉时,一个学长从相邻的棒球队合宿宿舍偷偷潜进了他的棉被中。
虽然他并不算喜欢那个学长,但还是听凭了他的摆布。
其实他真正喜欢的人是在两个月前受到退学分,同样是棒球队的Y学长。他在和那家伙睡的时候也是在心里幻想着Y学长。
可是那家伙把我和他上床的事情当作笑话一样说给Y学长听。
听说那家伙对长岛的签名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非常珍惜地收藏在了老家。怎么样?鸠目和我一起去把它偷来吧?

鸠目很吃惊。
不仅因为至今为止只限于点头之交的前田会来找他商量的事,也包括这个任谁看来都只认为胆小怕事的同班同学会来邀自已去“偷东西”的事。
对于他的邀请鸠目的只回答了一句“你疯了吗?”结果前田居然就很干脆地说,“是吗,那就算了。”然后用好象在谈论晚上的作业一样的口气说,“那我今晚一个人去干好了。”
傍晚,回到公寓的鸠目烧好水,如住常般事先准备好晚餐的材料,坐在了电视机前面。但是,电视上播放的内容却完全没有进入他的脑中。
六点过后,姐姐从公司回来。在用鸠目所准备好的材料做晚饭的时候,叫鸠目先去洗澡。即使在洗澡和用饭时,某件事还是始终排徊在他的心头。
八点左右,鸠目突然站起来拿过外套。说了一声我去一下便利商店,看着他的背影,姐姐叮咛了一句,“不能买香烟哦!”
那个棒球队三年级的住址鸠目也知道。因为是小地方,所以他们的高中棒球队在这个地区已经接近运动菁英。
那小子真的会来吗?鸠目半信半疑地潜藏在了阴影,过了几小时后,一个瘦小的人影从黑暗中慢慢接近。
确认经过路灯下的那张脸孔后,鸠目悄悄地叫到。
“前田!”
声音应当有传到才对。可是前田无视他的存在。迅速地直接逼近目标房子的庭园。
鸠目犹豫了一会儿后,咋着舌跟去。
他到达的时候,前田正将贴着胶带的玻璃窗弄破,静静地打开玻璃窗。
“……喂,住手!”
看到前田脚已伸入窗框的样子,鸠目前去抓住他的肩膀,却被他粗暴地甩开。
因为猜不透前田为何拿出打火机,鸠目再度抓住对方的肩头,“回去吧……”
说到这里,他突然闻到了焦味。
前田的手中,握着好像是空汽水罐的东西。塞进瓶口的布条正在熊熊燃烧。
“你做了什么鬼东西啊……”
看到鸠目要进行抢夺时前田突然把那东西举高。
“别过来!”
他以奇妙而疯狂的眼神瞪着鸠目大叫。
“过来的话我就丢了!”
“我知道,我知道。”
“别过来!”
“我有说我知道了吧。所以不要大叫。”
“你懂什么!我没有爸爸。”
前田开始快速地说了起来。
“我只有妈妈。只有妈妈一人而已!”
房子里点起灯了。鸠目虽然注意到了这点,但还是决定先制止住这个开始胡言乱语的家伙。

“我能理解。我也没有双亲,我的亲人只有一位姐姐而已。”
前田激烈地摇着头。
“鸠目,我恨你!”
再听到前田出乎意料的告白,鸠目惊讶到一瞬间忘记了目前危险的状况,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怎样都好,总之我理解你,所以到这边来吧!”
“你知道吗?明明只有一个人,明明我和你都只有一位亲人,为什么你不用进宿舍……为什么只有我要受到这种待遇……”就在这时,旁边的小窗户被轻轻打开,一个中年男性伸出脑袋窥探着。
前田以火焰瓶殴打了男人的头部。瓶子破裂。火焰顺着流到背后的汽油一口气燃烧了起来。鸠目反射性地冲进房子里,为了拍熄火势拚命地挥舞着外套,拍打着。房子里有什么人发出尖锐地悲呜。各都亮起了灯,不知谁在哪里大叫着。
在火势发展到不可收拾前扑灭了火焰的鸠目清醒过来时才发现,一直在大叫的是一个人,站在庭园一角的前田。
当急驰而来的警车声突然停止时,这个声音一下子变得非常的刺耳。只是没有人能理解他喊叫的是什么内容。
“鱼糕有放进冰箱吗?”
静模仿鸠目的口气说道。
“真是的……从麻醉状态后醒来的第一句话,一般人会这么说吗?”
“没办法,因为我在意嘛。”
鸠目的表情是一付拜托你这种时候就不要再挖苦我了的样子。他把头靠在两个重叠的枕头上对黑羽打出一个倒V的手势然后伸出了手。
黑羽看到那个动作后明白了鸠目的意图,从香烟盒中拿出一根香烟递到那手指上。
静见后皱起了眉头。
“这里是医院。还有,你是病人吧?”
黑羽露出挖苦的笑容,“反正烟不会从肚子冒出来,因为伤口已经缝起来了。”
在狭小的病房横卧着的黑羽,看来特别的强壮。
如果说鸠目隆之的生活信条是规范的话,黑羽斋彬的生活型式就是自甘堕落,是放纵,是不谨慎。酒、女人和赌博……他过的是如同范本一般的流氓生活。即使如此也没搞坏身体,是因为他每天都到健身房游泳,对着机械对手锻炼肌肉。如果说鸠目是从装束中表现出的性格的话,黑羽则是从肉体的紧张度中表现出的性格。
从他那厚实的胸膛中传出了手机的叫声。
“哎呀黑羽,医院内是禁止使用手机的。”
静推着肩幅宽广的黑羽后背把他推出了房间。
“大厅有公共电话,用那个如何?”
“喂喂,这可不是呼机啊。”
“反正还不是约你去打高尔夫,绝对是啦,不过为了慎重起见,还是打到事务所确认看看吧?”
“我知道。我会听夫人的话,遵守规矩的。”
“开店时间快到了,我要回去了,我会明天再来的。”
她转过头看着床上的鸠目询问到。
“想要什么吗?”

“烧酒”,鸠目回答。
“没问题。”
静大方地点头,“不过是在你出院的那天。”
她边说边关上门。
转向白色的天板,鸠目大口吐出烟圈。
虽然是靠黑羽的关系安排的单人房,但这种时候就忍不住要感谢一下他的大手笔。
至少可以充分享受有限的抽烟时间,当他一点一点小口吸着时,外面传来轻轻地敲门声。
鸠目仿佛被老师撞见的高中生一样慌张地将烟头在小几上按熄,将熄火的烟头藏入枕头下。
尽管知道没用,还是忍不住为求心安地挥着手驱散空气中的烟臭味。
只是进来的人既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
前田孔明就像一星期前进入「Lady In Sir Lake」时一样低着头进入室内。
他关上门无言地靠在墙上。
鸠目看着前田的侧脸。
柔软的栗色头发盖到脸上。
光滑的白皙脸颊。
虽然他本人什么都没说过,但周遭的人都知道他父亲是外国人。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在自己的眼里,不知为何前田经常突然会看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对此鸠目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比如在前田的长睫毛反覆眨着眼低垂着虚弱的眼睛时,寂寞地低着头呆呆地投出视线时,一脸困扰地皱着眉时,诸如此类……
质感粗涩地声音在室内流动。
“为什么对警察说是意外,说是自己刺到的……”
“是我决定的。你用不用在意。”
“又要包庇我吗?”
鸠目打算逃避。
“你很累了。医生也这么说不是吗。身心俱疲。”
“疲倦……”
“没错。”
前田呆呆地低语。
“对,我一直很累……”
鸠目正想着今天车子的跑声格外大呢,过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那是下雨的关系。
“雨势强吗?”

前田缓慢地转过头,接着点头。
“啊啊”
“下午明明还没下呢。”
难怪天色那么暗,鸠目继续下去,“你可以帮我开一下灯吗?”
他拜托前田。
天板的萤光灯亮起,那种耀眼的目光让鸠目意识到刚才屋内比想像中更加昏暗。
“你……”
因为光线前田不安地眨着眼。
“我一直害怕你什么时候会来报仇,一直生活在恐惧中……”
“报仇吗?”
好像听见奇怪的笑话一般,鸠目混杂着笑容地歪曲了脸孔。
“报什么仇啊?”
“我不记得是从谁口中听到你的名字,还是在哪里看到你的名字了,但是,当我知道你回横滨时,心脏都差点停止……鸠目,你恨我吧……你想杀了我吧?”
前田紧紧握住微微发颤的双手瞪向鸠目,但是,又像屈服于哪儿的疼痛似的缩着肩膀,他将颤抖的拳头紧紧夹在了向前弯下的双膝间。
“前田!”
重新摆好枕头的位置,鸠目呼唤到。
“前田!”
他用低沉的声音,又叫唤了一遍。
“我不恨你。”
低垂着脸的前田摇了好几头。
“骗人。”
“十几岁的时候,我还搞不清楚理由。”
从枕头下找出塞进去的烟头,鸠目将弯曲的前端以指头扳直。
“到了这个年纪,我才理解。十七年前你的愤怒是正确的。你讨厌被棒球队的高年级强迫发生的性行为。那时候,有不少喜欢以家庭的事和无聊的事在背后中伤别人的家伙。我和你正好都是他们的对象。所以你认为我是你的同类。可是,我和你不一样。别人怎么说我我都无所谓,但是你却不是。你因为某些事而不得不和妈妈分开生活,我却不是。我并没有吃到和你一样的苦头。所以,你在那时候恨我。你的愤怒是正确的,前田。你并没有病。”栗色的头稍微抬起些。
鸠目用脑袋示意了一下盖在床边的亮色系克什米尔外套。
“找找看外套内有没有打火机或火柴。”
前田像人偶似地移动头部。然后慢慢地离开墙边,拿过外套。将最先抓到的东西举到眼前。那是,折成一半以橡皮筋捆成一束的万圆纸钞。至少有一百万。
鸠目一脸厌恶地看着。
“流氓就是这种地方让人受不了……别的口袋怎么样?”
放回钞票的前田又把手伸到另一个口袋中。这抓到的东西是一束马券。

鸠目无力地叹口气决定放弃。
“算了。”
前田放下外套,靠近床边盯着鸠目横卧的身体看。那视线,投注于被他用菜刀所刺伤的部分。
前田静悄悄伸出的右手,从毛毯上轻径碰触伤口。
鸠目也沉默地看着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
前田的手也包着绷带。鸠目知道菜刀和西洋刀不一样,拿菜刀刺人,握刀的手也会受伤。但是前田知道吗?他恐怕是没有这种常识吧?对这种事他一定原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刺人后要怎么办,以后的人生会有什么变化,对这一切他一定都是半点也不关心。没错,不只如此,鸠目甚至觉得前田都不清楚他是否真的想杀自己。
十七年前,我的判断是正确的……,鸠目确信这一点。在少年院的一年不会对鸠目造成什么影响,但要破坏前田的心却比捏坏春天的薄冰还要来得容易。
“……痛吗?”
前田低声讯问。
他卷着绷带的手指,在鸠目的腹部滑动似的移动。
“痛吗,鸠目?”
“还好。”
“……可是,那时,只有我什么分都没有,我一直以为你会恨我。我不想被你讨厌。不想被你憎恨……你真的不恨我吗……?”
“对,我不恨你。”
前田白皙的脸颊上突然滑落下泪珠。
鸠目略带苦涩地注视着无声啜泣的前田。
“前田……你能喝酒吗?”
他看起来象是在微微点头。
“等我出院后,到我店里喝一杯吧!我调的鸡尾酒很好喝哦。”
前田没有回答。他以指甲拭去下巴的泪珠,就这样什么也没说地离开了病房。
目送着他离开的鸠目,叼着没点火的香烟,朝走廊招呼到。
“进来吧,斋彬。你在吧?”
伟岸的男子打开了门,“我还以为他是来给你致命的一击呢!”
他进来时头几乎撞到了门框。
然后坐在床上,拿起纯金的打火机帮鸠目替没点火的香烟点火。
“让他进精神病院比较好吧?”
“那家伙不是脑子有毛病。只是精神有病而已。”
“还不就是神经病……”
“精神病不是神经病。是类似于神经衰弱的东西。”
曾经被掐灭过一的香烟的味道比宿醉后醒来发现自己倒在黑羽怀中时的味道还要来得难受。所以鸠目很快又捻熄了香烟。

“电话是鸠子打来的。”
黑羽笑着说。
“她很担心你的病情。而且对自己为何一周只能来探病三还是非常愤慨。”
“跟她说那是因为她和护士吵架的缘故。”
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叹气的鸠目,黑羽一边把玩着掌中的打火机。
“我还想说刚才妈妈桑为什么那么希望和我到外面去……”
“为什么?”
“她是叮嘱我要我注意你的身边!说那家伙也许还会再偷袭你。妈妈桑的担心也不能说是杞人忧天。那家伙果然又跑来了。”
“那家伙已经没有问题了。”
鸠目凭直觉这么认为。
浮现出坏心眼笑容的黑羽看着鸠目。
“那家伙看上你了。”
鸠目一笑了之。
“别说蠢话!”
“不,你不懂。”
“哪可能到都藏着像你一样的男人!”
“还敢说没有到出现吗?脑袋有问题的那家伙迷你迷到不惜刺你一刀的程度,安藤优一直追到家里来……”
“你是笨蛋吗?”
鸠目用无可救药的表情看向黑羽。
不管做什么都看来自信满满的黑羽,用外套袖子擦着纯金打火机上的雾气,暗示似地说着。
“追来的好像还不只是弟弟吧?”
鸠目捕捉到他侧脸上的讽刺笑容。
“……你怎么知道他哥哥的事的?”
“不要太小瞧我哦!”
黑羽坏笑着。
“你以为只要喝酒抱女人就能做组长吗?我什么都知道。你姐姐来拜托你筹钱的事,你和lake的妈妈桑是从高中就开始交往的事,年经组员要退组而去找你商量的事。建筑工人啦木匠啦,你这家伙打算把我的组变成建筑公司吗,隆之?”
打火机滑落进口袋中。
“还有,你该不会真要向优的哥哥借钱吧?啊?你不是明明有流氓的情人在不是吗,你这家伙!”鸠目表情吓人地瞪着黑羽。
“斋彬……你在店里装了窃听器吧?”
“钱的事向我开口就好了。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要钱的话多少我都出。”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绝对不会拜托你的!”
鸠目明确地拒绝。
“你说什么!?你这家伙!”
“我讨厌流氓。死也不要从流氓手中接过钱来!”
“你又没别条路可走。”
“你怎么就能肯定!”
“所以由我出嘛!”
“我拒绝。”
“怎么这么不老实……乖乖地收下不就好了。”
“我宁愿去借高利贷。”
“是……吗。这样,我直接交给你姐姐好了。”
“你说什么…?”
黑羽若无其事地回答。
“有困难的人是你姐姐吧?”
“不要。你少多管闲事!”
“是……啊……。趁现在你不能动的期间去和她见个面吧?”
“我说了不要……再说要是我受伤的事被发现的话……”
“她一定会飞奔过来吧?”
黑羽坏笑着补充。
“要我去说吗,嗯?”
“……绝对不可以!”
“不要吗?”
“没错,不要那样!”
“无论如何都不要吗?”
“对,你要我怎么做都行,就是不要说出去!”
“怎么做都行……吗”
听到黑羽喃喃自语似的重复着的声音,鸠目好象突然醒悟过来一样抬起脸。
“除了‘那种方面’以外。”
“‘那种’是哪种?”
“我说‘那种’的话就是‘那种’!”

鸠目生气地回答。
“是你自己说的怎么做都行的吧?那就不该有‘这种’、‘那种’吧?你还有什么其他的‘那种’吗?”
“要做事情有的是其他办法吧?……比如说做饭什么的。”
“我又不会特别想吃你的亲手料理。”
“那打扫呢?”
“那种事,叫年轻人做就好了。”
“反正除了‘这种’‘那种’以外,还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吧?其他的做什么还不都是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啊!好,我们来列个表看着吧!可以吧。”
鸠目以拳头痛殴拉过便条纸的男人的手臂,结果因为牵动到新伤口而闪过一阵剧痛。
“唔……好痛……”
“都是因为你的嘴太傲慢了!”
说着黑羽向鸠目的额头伸出手,抚弄着他的头发。
疼痛过后的鸠目,喃喃自语着谁才傲慢啊。
而那双嘴唇连同他的喃喃自语一起被黑羽的嘴唇所堵住了。
轻轻吸吮过后,黑羽温柔地伸入舌头。
鸠目闭上眼睛,将这个脖子、胸脯、脚、背部,所有地方都如此坚硬的男人的唯一柔软的部份迎入口中,享受着,品味着,轻轻咀嚼着。自嘲式地思索着,为什么我会觉得这样的男人不错呢……。在面对人心的时候,他已经过了那种会因为毫无道理的理由而动摇混乱的年纪。鸠子和她的双亲也好,安藤兄弟和前田的事也好,爱情和感情之类的东西原本就没有一个非常容易理解的形式吧?
话说回来……我的兴趣也太差了点吧?
“你说什么?”
听到他不由自主露出的独白后黑羽反问到。
“我还正想问呢……斋彬,你也差不多该厌倦我了吧?”
“就是因为不厌倦才会头疼啊。”
以低沉的声音嗫嚅着。黑羽用舌头缓缓地舔着鸠目濡湿的嘴唇。
“真是的……像你这样的家伙,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人老大长老大短地追随在前后呢?”
“你还不是一样受到了组里的那群家伙的倾慕。”
“他们才没有倾慕我。”
“有倾慕吧,不都大姐大姐地叫你吗?”
由于再勉强自己的身体胡来的缘故,鸠目隆之因殴打黑羽所惹来的剧痛而缩成了一团,落到了要按铃叫护士的地步。绝对要和他分手!他再郑重发下了已经数不清是第几的誓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