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影+番外 BY:弱水-水晴光
梧桐影+番外 BY:弱水/水晴光
梧桐影 BY:弱水/水晴光
1
京师,城东,一片澄蓝的天色中,蓦然飞出一抹黛色的围墙,绕出一片宽阔的宅地。宅子四面,坐落着四座小楼,成护卫之势,匡辅住了中间这一座府邸。府邸不大,比起四座各具气魄的楼来,显得平凡许多,但是,不知怎地,只看到这楼,就能感觉到其间那股隐隐然气吞天下,虎踞龙盘的气势。
这里,就是诸葛先生的居所---神侯府。他的四个弟子,则分别住在四周的四座小楼上,护卫着诸葛神侯。
此刻,已是初春了,旧楼下,有着几株梧桐,树上,已是轻紫粉白,开满了梧桐。每风轻轻一过,便有数朵桐飘舞着落下,说不出的风姿嫣然。一个蓝衣的男子正站在树下,静静的望着远方。男子身姿轩昂,高大挺拔,这么随随便便的一站,便是云停岳峙的气度。在他头上,蜜蜂嗡嗡的飞着,几只蝴蝶翩翩来去,有时候,还仿佛有些好奇的在男子发间一绕,再匆匆飞开。
就在这一片静谧中,远远隐约传来轮声辘辘,倏忽间,一辆轮椅已经到了树前。轮椅上,坐着一个非常年轻的男子,不过二十上下年纪,一身白衣,眉飞如鬓,朗眸如星,温文中带杀气,秀雅里有着孤傲。清丽的容貌有着的,是和年龄不协调的冰冷和烈煞。而这人双膝以下,虚虚荡荡,全不着力,竟似是废了一般。
听见轮声,树下的男子徐徐回头。一树桐下,只见那男子方脸,宽额,浓眉,凤目,神光内敛,雍容谦冲、神情坚定而温和,予人一种正直。敦厚。能负重责的感觉。
这人就是四大名捕的老二,铁手---铁游夏。
这年,铁游夏二十八岁,内力修为,已至炉火纯青的境界,而一双铁掌,也达到了前人未有的地步。他神充气足,轩昂雍容,正是八尺昂藏须眉男儿的全盛时期。
“大师兄。”望着来人,铁手笑唤了一声,目光里满是真心的喜悦。
来人便是无情,大大名捕的第一人。无情―盛崖余。
“二师弟你到是很有闲情逸致,看呢?”无情看到铁手,眸色一暖,唇边也漾开一朵微笑,这一笑,仿佛云破月现,虽清光如玉,却犹自带着一份清冷。
“是啊,看着这,真象在世外桃源里一样,心理又是宁静又是祥和,江湖上那些事情,也象是忘了一样。” 铁手笑着,伸手接住了一朵正舞下来的桐,殷殷的送到了无情面前。
“很香呢,我从不知道梧桐的也这么香的。对了,我闻的大师兄你身上也总有一股子清清的香味,象这。”
无情垂眸接过,轻轻的,又笑了笑。他笑的时候很好看,翩翩笑意像涟漪在水里开漾去,水轻漾。有似化蝶飞去,轻柔若梦。铁手温情的看着这个身世惨痛的大师兄,他很希望无情就这样常常笑。不要忧悒,不要凄冷。
“我那里比的上这的清灵,没的辱没了这。”把送到鼻端,无情嗅了嗅那带点苦涩的芬芳,才微微抬头看着铁手,眼眸里却掩不住那抹柔和。
“怎么会,这那里比的上大师兄你的轻灵秀美,要是有知有情,一定羞的都不敢落下来了。”
铁手温和的笑着,他一直都觉得大师兄很苦,很孤独,很悒悒不乐,他便常逗他开心;因为有这种心意,他常常忘了自己年纪其实要比师兄长,老是找无情说笑。
无情跟这“二师弟”也特别谈得来,因为他有一切他没有的“东西”:他有雄浑的内力,他有宽阔的肩背,他有方正的俊脸,他有宽宏的气量,他有温厚的胸襟,他有宽广的阅历……但没有情伤、没有心怨。自己都没有这些,所以他羡慕,所以他喜欢这个二师弟。
“你跟着追命也学的油嘴滑舌起来,不正经。我是堂堂男子,拿我比什么?”
无情啐了铁手一声,嗔骂着,语气里却没一点恙怒。
“我,我,我可是说的心里话,大师兄当真比这美上几倍,不,不,不,是比这灵气,大师兄你当然是男子汉,那里,那里能和比,哎,也不是这样。”铁手一急,赶紧分辨起来。
瞧着一向以镇定沉着、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称著于江湖的二师弟,如今怕自己生气着恼,急着解释,越急又越说不清楚,几乎没咬着了舌头,这一会子功夫,又是急又是慌的,初春乍暖还寒的天气里,平日里纵是大暑天气里也不会出汗的铁手,额头上竟细细的沁出些微汗水出来。无情怔怔的瞧着,心下突然漫过一股子感动,一抹酸楚。这个在外人眼里,他们四个师兄弟里最是豪迈坦荡,诚厚雍容的师弟,在自己面前,却是温柔的,温和的,温情的,温暖的,他总是切切挂念着他,担心着他,关切着他,因为关心,所以常常的就会被自己逗的着起急来,一如此刻。
忍不住的,无情垂眸笑了,不知怎地,在这个比自己大上七八岁师弟面前,他总是笑的数多,愁的时候少。似乎,铁手的笑容仿佛阳光一样,驱散了他心头的阴冷。每看到他尽力逗自己开心的样子,自己的心底都会漫上一层暖洋洋的热流,让他的心情一整天都是愉悦的。
无情这一笑,当真是云散日出,神光夺目,容色之清,如皓月当空,峻丽无双。一瞬间,铁手竟呆了呆,似被无情所慑,迷惘的,在他心底,茫然的生出一丝无措的情意。
无情被铁手看的微有些不自在,便垂下了头,去看自己手中拈着的桐,却见那上,不由得微微的恍惚起来。
那是很久以前了,那时候,他还小,铁手刚刚入门,总是在练武的闲暇里陪着自己说话,那怕自己不理他,他也静静的陪着自己。他喜欢看落,铁手就常在落的时候,伴他一同站在下,看着那落英一瓣一瓣的舞下。他是冷淡的,很少理睬那个高大的朴实的少年,可是,暗暗的,他知道,自己是喜欢的,喜欢这个少年陪在自己身边,有这个人在身边,他的心,总有一点暖意,就象是寒夜里的一盏灯,温暖,充满希望。
那一年,他因为遇上了武功上的滞涩,仿佛被困在黑暗里,无法再有进展,那一夜,也是初春,想到父母大仇,想到自己已是残废,他心里的重荷已到极限,于是,他从床上悄悄起来,坐在院子里,那时侯,院子里也有一株巨大的梧桐,他记得那幽的香味,在寂寞的黑暗里,他终于忍不住痛哭。
在他不觉间,铁手悄悄的走到他身边,抱住他,笨拙的安慰着他。他怒极,怨极,他恨铁手看到他脆弱的一面,他嫉妒铁手完美的身体,于是,他把所有的愤怒不平都发泄到了这个人身上,对着铁手又是骂又是打,铁手默默的看着他,不言,不动,只是看着他,等他累了,倦了,才抱着他,。最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的铁手接了一朵桐送到他面前,轻轻的拉起他的手,执拗的递给他。无情至今都记得那日铁手的眼神,心疼的,爱怜的,关切的,还有他所不明白的幽。奇异的,他在这个师弟难得的强硬里收住了眼泪,一丝无法述说的情绪让他的心从疼痛中平缓下来,他恍惚的开始诉说,自己的身世,自己的仇恨,自己的伤痛,自己的忧悒,惨痛的,他不愿回忆的身世,他从来没和谁说过,却在那一个夜里,说给了一个少年。
那一夜,铁手陪他直至天亮,那夜轻轻的语音,温柔的笑靥,加上他寂寞时有人听他的倾诉,悲伤时有人陪他度过,仿佛天涯游子终于回到父母怀中,那一股温暖中带着吃惊,甜蜜中带着迷惘,伤痛里带着温柔的感觉,无情永生难忘。
“大师兄?”
无情恍然抬头,看入了一双温和关切的眸子里,奇异的温暖的感觉,让他轻柔的垂下长长的睫毛,柔和的,无情轻声道,
“世叔找你,可能又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我们一起过去吧。”
“好。”
铁手颔首,自然的转到无情的轮椅后,伸手推着轮椅,缓缓的走出了他所住的旧楼。无情收起纤白的双手,任由铁手推着。无情,是从来不许任何人推他的,傲然孤冷如他,岂许有人当他真是残废般照顾,可是,铁手是例外的。唯一的例外。
“师兄,让我来推你好吗?”那年,那夜,这个师弟,就那么握着他瘦小的手腕,静静的说,诚挚的说,坚定的说。他从来都是冷漠孤僻的,可是,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是铁手啊。凝视着那双满是心疼的眸子,很久后,他垂了眸,点了头。自那后,铁手就总是在他背后,推着他。护着他。这个师弟,待他,一直都是万分的关注,千般的小心。无情放松的靠在椅背上,眼底是连他自己都不觉察的和悦和安心。
2
这座诸葛先生的府第,既不特殊辉煌,也没有严密的守卫,只有几个比平常府第都显得精神焕发的家丁,立于门侧。
府内的情形,也是如此,庭院圃,幽雅清静,丫环家仆,悠然穿梭,看来了点也不像武林府第。
室内,一个眉目祥和,清癯飘逸的老人正端坐几之潜心打谱,棋秤上,黑白双子一攻一守,平和里杀气隐然,老人却是怡然自得。
无情和铁手肃立于外,不敢稍有打扰,半晌,老人落下一子,捻须微笑,这才回头,道,“你们来了。”
“世叔。”两人恭声应着,目光里都是满满的尊敬。
“来,坐。”诸葛先生一推秤,引二人在自己面前坐下,无情执起面前的泥金紫砂方壶,替诸葛先生倒了杯茶,放下壶,才道,
“不知世叔叫我和二师弟来有何事?”
诸葛先生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细细眯起眼睛,无言,似是回味良久后,方道,
“你们知道赵君锡的案子吧。”
“是。”无情答道。
赵君锡原是吏部执事,是蔡京心腹,他骄横嚣狂,上月因小事被人冒犯,便使手下杀了林家庄三百多口人的姓名,谁料其中有一人本是来做客的,而此人竟是皇帝最宠爱的一个嫔妃的弟弟。那位嫔妃在皇帝面前哭诉冤屈,皇帝震怒,亲自下了令,让全力缉拿要犯,生死无论。这一下,连蔡京也护他不得,但是此人聪明警惕,不及被擒便已逃离了京城。
诸葛先生颔首,放下杯子,道,
“赵君锡手下高手如云,也颇有几个死士。而且他的内力惊人,身怀泼墨掌写意拳之绝技,怕是难逢敌手。且他手下唐伤,在唐家派名绝对在前十人之内。六扇门里不少好手都折在他们手里,却仍然奈何他们不得。不过也算是没有白费,还是把赵君锡等人迫上了埋龟山。现今皇帝已经大怒,责令我和蔡京、有桥集团尽须派高手前去缉拿。”
“如今圣旨已下,京城各股力量都须派人出手,蔡京那里是罗睡觉,有桥集团不是米公公就是八大刀王,听说都已经出发了。我准备让你和追命去。”诸葛先生和蔼的看向铁手,
“追命的案子已完,目前正赶回京城,我已命人通知他,直接去埋龟山。”
“是”铁手肃然领命,正待说话,却听的一阵喧哗吵闹。
未几,已有人匆匆求见,原是金风细雨楼的人。诸葛先生即见,才知端详。原来,金风细雨楼的外围子弟梁贱儿、余更猛、何太绝还有孙尤烈四人,赶入京来,为的是要在今晚行弑圣上,但反而中伏被杀,梁贱
儿身首异,依然飞头入楼,等于亲向戚少商报告了一桩“冤情’。他们虽然是外系子弟、分舵弟子,究竟也是楼里的人。要是蔡京布局让他们行弑皇上,那么,他护驾有功,大可以这件犯上叛逆的事发难,借题发挥,既在天子面前讨赏,又可在圣上面前请准派遣军队”高手,一举歼灭风雨楼。他们要趁王小石不在,将金风细雨楼一气扫平,务求一网打尽,平时里若有动作,诸葛先生必然多方周护。而今此事却非同小可,连天子也敢行弑,此举足可使诸葛先生进谏无效,蔡京便没了掣时之虞、后顾之忧,可大肆发动歼灭战了。
如今,戚少商已筹谋补救,请诸葛先生予以助力,以求护的京城里这仅剩的正义力量。
诸葛先生眉头紧皱,长叹不已,“这些个江湖英雄,意气用事,枉自送了性命不说,还累了京城尽余的好汉。”
铁手蹙眉,“此事牵连,果真非同小可!他们只说是几个人的生死事小,却不知牵累了成千上百的人,就算是凡个人的生死事耳,但一人之死生已属大事,何况这一死足以牵累城里万干性命,乃至关乎整个朝野精英的去留存亡!意气用事,到头来不但成不了大事,简直还坏了大事
无情秀眉剔了剔,面色一寒,哼了一声,却道,“若非皇帝昏庸,官逼民反,说到底,其实罪魁祸首还是天子。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主昏臣佞,巧取主宠,权奸猖獗,皆因主上不鉴忠奸之故。这些人能逢君所奸,竞媚而起,全因方今圣上只识寻问柳、吟诗作画,自命风流天子,自号道君皇帝,而不思民疾苦,不理天下兴亡之故。上行下效,毁法自恣,国本日蹩,同恶相济。有道是:捡贱失揎,而今朝廷,公相为恶,媳相作孽,全因主上宠用独喜之故。所以……”他冷了眸子,寒了面容,
“与其杀了一个又一个祸国殃民的佞臣贼子,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三不回头、四不留手,把他们的顶上大靠山也一并儿……”
“住口。”诸葛先生叱了一声,截了无情的话,他凝眸看了无情半晌,叹口气,许久,才缓了语气,转了话题,
“你们去看看,见机行事,不可妄动。若无事,铁手你可则可直接成行,不必再辞我。不管怎样,赵君锡也是恶贯满盈,不可宽容的。”
“是。”
两人对诸葛先生一礼,匆匆出了神侯府。
“大师兄,我总觉得你最近情绪激烈的许多。”铁手忧虑的看着无情,最近,大师兄的身体越见赢弱了,可是精神却好的出奇,这却不是什么好兆头,如此消耗,只怕无情的身子支撑不住。偏偏他们奔波在外,少有聚在一起的时候,他空自担心,却也不能日日提醒无情注意身体,保养自己。
“看多了人间不平事,我怎么平静的下来。”无情幽幽的道,有些疲惫的把头靠在椅子背上,只有在这个师弟面前,他才敢疲倦敢无奈敢伤神,他知道他会护着他、开解他,不让他。
“我知道,我们也只能尽自己的力救天下能救的人。”铁手苍凉的一叹,望着远方翻卷的浮云,片刻,苍茫的目光在转回无情身上的时候又变成了无限的关切,“可是,那你也要保重身体才行,总是不知道爱惜自己,唉,你那几个童子也不知道照顾你吗?”铁手微带不悦的说道。
无情浅浅的笑了,不答。他喜欢听铁手沉柔和的声音,更喜欢他用这么淡淡的、责怪似的、却又是无可奈何的语气埋怨着他。
停了停,铁手又问,“你小腹的伤最近还疼吗?”
“好多了,你这几日一直用内力帮我运气,我觉着舒服了许多,也不如平日疼的厉害了。”无情垂着头,看着不时映入眼睑的袍角,蓝色的粗布衣衫,镶着的是墨蓝的边,就象这个人一样邃沉稳。
“可惜我得出去了。”铁手叹息了一声,很是不甘心,很是心疼。
“我等你回来。”无情冲口而出,这句话一说,两人心里却不禁都震了震,无情粉了脸,幸好他垂着头,无人看的见,而铁手的掌心里却冒了汗。
“我等你回来。”好似多情的少女在春日里,对着她即将远行的情郎情意切的诉说着一般,痴痴的,多情的,“我等你回来。”
自己怎生说出这样一句话?自己怎么如此自然的说了出来,倒好象这话在心里念过千遍百遍一般,这么脱口就说了出来,顺势就流了出来。无情的心,仿佛有一头小鹿在其间乱撞,让他乱了,慌了。
铁手也怔住、楞住,大师兄是冷情的,即使是关心他们,却也很少说出来,可是今天,却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那么柔,那么情切,仿佛有着难以述说的情意。是他听错了吧。也许,只是因着自己要远行吧,大师兄才难得的激动了些。
可是,为什么自己听了,心头竟是如此的甜蜜,温暖,仿佛有了这一句话,此去纵使千山万水也不再寂寞,纵使风刀霜剑也不觉伤怀。“我等你回来。”他等他回来。他是游子,而他则是游子日日念着的牵挂。
铁手忡怔着,慢慢的推着无情,走在漫漫的长街上。他走在无情椅后,无情正垂着头,他一低头,看见的,是无情细致的颈项,黑发间,是几抹雪玉的肌肤,这时余霞晚照,映在无情的后颈上,那后颈的肌肤欺霜胜雪,在霞光里还带了抹粉色红,发尾疏清晰可见,而颈尾几络发丝微卷,随风一送,微微扬了起来,并自衣襟里发出一种莫名的清香,饶是见过世面澄神过虑颇有定力的铁手,也难免一阵心荡神摇。心如鼓擂。怔怔的看着那雪色肌肤,铁手的心神一荡,手险些抚了上去。一凛间,铁手迅速的收敛的心神,他毕竟潜神内照,返光内莹,立即心性明定,当下心内大惭,暗自斥责,自己自诩定力惊人,便是抱着赤身裸体的女子,也不会这般失态,今日这是怎么着了,如此不能自持。竟对着自己一向尊重的大师兄,动了绮念,当真是该死。
铁手这里羞惭难言,无情却是心慌意乱,一时间,两个人开不了口,顿时便是片刻赧然的寂静。半晌,铁手才咳嗽了一声,打破了他们之间尴尬的沉默,
“大师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去找戚少商,你去六分半堂守着,今晚,不能再出事了。”无情也迅速恢复了镇静,现在是非常时刻,容不得他迷乱迷惑。
“好。”铁手一点头,两人急赴两,消弭今晚这一场京城的浩劫。
无情端坐在街角,静静的观察着另一边的人群,他会合了戚少商,也知道了戚少商的散沙行动,他只旁观,不到万不得已,不露面,不出手,尽量让诸葛先生置身身外,以期事后的回旋。
现在,无情就隐在暗,观察着戚少商。他跟戚少商认识,相交也有一段日子了,他知道他很冷、很傲、也很厉害,甚至很忧郁――但很少激动。
而今,戚少商却激动了:不仅是语音,连衣袂也仿佛挥起了激情。只因为面前那人,那个裹着厚厚毛裘,仿佛很授很小,很伶仃很凄凉的男子。看着潇洒,俊朗的戚少商一把握住了雷卷的手,那一瞬间,无情起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戚少商像剑。雷卷像鞘。剑比鞘利。鞘却能收藏剑。――这两人在一起,不但配合无间,简直是相生相济,天衣无缝!因为就算不能以泰山之浑宏浸淫同样浑厚的剑法,但却能反逼出其剑意更灵动、妖异,如月之阴影、光之背面,其效益尤显。气质不同、如水人生克,日月互动,反而是意外收获。
人影闪动,刹那间,街头已经无人,无情知道,戚少商已经开始行动了。
当夜,戚少商的行动完全成功,不但让皇帝对蔡京起了疑心,而且经诸葛先生从中巧加进言,竟使皇上起了罢相之心,且赦免了王小石等人,实属大幸。
理完善后的工作,无情辞了戚少商,回到苦痛巷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了,明亮的天色下,铁手高大沉稳的身影正站在巷口。
见了无情,铁手眼中掠过一抹安心,唇边也情不自禁的绽开一个笑容。他等了许久了,本来他早就应该走了,可是他不放心,不见着了无情,不见到了无情安然无恙,他走不了,离不得。所以,他在在这里等着他,只为了见他一面,知道他无恙就好。
为什么?铁手也曾经暗暗的问过自己,为什么就是牵念着这个其实是最聪慧睿智、也是最厉害的大师兄,为什么总是悬着他,一刻也放心不下?他不知道,不明白,也许,因为大师兄给他的感觉,其实一直都是很荏弱,很无助的吧。
无情定定的看着,碧空下,铁手就那么立在那里,那一股气派,是如此光明,沉稳,仿佛即使是天塌下来,也能撑的住,顶的住,他像是已吸尽了日月精华,昂然立于天地之间。
那一刻在无情心口涌现的,是一种近乎悸动的微妙情绪,让他竟然一时无语,无言。
“大师兄,我要走了。”铁手走过来,张了张嘴,只说了这一句话。不知怎的,他们今日都有些不自在,仿佛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的改变了。
无情垂首,只恩了一声,铁手静静立了半晌,返身大步向前走去,走到街角,却听的无情一声轻唤,“二师弟。”
铁手立刻止步,回头。
“此去艰险,你,多保重。”
铁手默默点点,看了无情一眼,转身大步而去。不知怎的,铁手只觉,此去纵是千难万险,他也再无忧虑,纵使千沟万壑,他也能安步跨过。只为了那个人,那个忧悒的、孤绝的、傲岸的男子,他说过等他回来,他说了让他保重,他一定为他保重,一定,不让他失望。
3
山腰里,一片绿草萋萋中,建着一座小小的亭子,里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煮水卖茶。亭边,几株古树参天而立,把亭子隐在一片绿荫中。在这座小小的茶亭里,只坐了两人,一个蓝衫男子,背对着门外,正在饮茶,而角落里,坐着的一个白衣书生,却仿佛在这春日里生出了倦意般伏在桌子上,头埋在臂上沉沉睡去。
这时候,山道上,正有四个人迅疾的飞身而来,一进茶亭,已大声喊着,“老头,快倒茶。”
蓝衫人眉一挑,霍然站起,横跨一步,然后徐徐转头。
这男子一朝相的时候,在日光下长身而立,高大的象是一座山一样,封死了四个人的退路。四个人都惊住了,楞住了。当下就有一人惊呼出声,“铁手”
是铁手,他本来飞驰赶赴埋龟山,可是,路上却碰到了这号称四恶的肖家兄弟在陶百村一连奸杀了十二名女子,碰到了,铁手岂能不管,所以,他改了道,追击四人。
刚才,铁手心里很是懊恼,他已经追了这四个人三天,却始终无法把他们抓住,若是追命,应该早就拿下了吧,毕竟,他长的是内力和一双铁手,而不是追踪。他喝茶的时候还蹙着眉,因为他不能在这几个恶贼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他已绕了路,耽搁了时日。
铁手也没想到这肖家四恶居然会自投罗网,竟巴巴的转到了这里。倒是不用他再追了,也许这也是天理报应,教这些个恶人逃不出制裁。
“铁二爷,我们兄弟和你无怨无仇,你何苦如此香逼?只要你放了咱们兄弟一,咱们兄弟承你大恩,今后我们一定报答。”说话的是肖占熊,他抱刀而立,紧紧盯着铁手。
“我不需要任何人承我的恩,我是捕快,你们既然做了违法的事情,就一定要受制裁,你们杀了人,就一定要偿命。只要我碰见了,就非要把你们缉拿归案不可。”
铁手说话的语气很温和,话却是坚定的,冷肃的。
“哼,我们不过有事,不想和你浪费时间,别当我们兄弟就怕了你。”肖占檩大怒,一使颜色,四人团团把铁手围住。
肖占檩当下就是一刀劈落,肖占熊揉身近身,手上双钩直攻铁手双腿,铁手不闪,伸手,右手握住了当头一刀,双钩也砸在了他的左臂上。
肖占凛抽刀,刀如嵌入巨石之中,丝毫不动,他当即弃刀,奔铁手心口,肖占熊双钩也仿佛砸在石头上一样,震的他双臂发麻,一见肖占凛弃刀,他也随即变招,双钩脱手袭向铁手双腿,拳头却无声无息的到了铁手的小腹。
铁手吐气,放手,微一矮身,双掌平平伸出,砰碰两声,他竟然硬接了这两掌。巨响之下,肖氏兄弟踉跄后退,唇角随即溢出鲜血,喉头咯咯两声,竟双双栽倒。
肖占恶和肖占煞惊呆了,万没想到武功最好的老大老二居然在一招之下就丧命在铁手掌下。那他们,又怎么是铁手的对手。
铁手徐徐收回手掌,他本不该私下决这四人。但是,这几个人都是被官府私下包庇的,否则不会为恶如此之嚣张,而且他也没有时间把他们押回京城,一旦交给当地官府,只能是纵虎归山。一念至此,铁手已决心要杀了他们。
眼见自己两个兄弟瞬间便殒命当,肖占恶和肖占煞对视一眼,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咬牙,肖占煞大喝一声,两个人齐齐扑向铁手。他们两人练的是阴阳冰火掌,肖占恶练的是阴冰掌、肖占煞习的是阳火拳,阴阳合击,威力当即暴增数倍。刚到中途,肖占恶却不进反退,一步就跨到了那个正伏几休息的书生面前,一伸手,就拉过了那人,挡在自己面前,手也钳在了那人脖子上。嘶声吼道,
“你敢动手,我就杀了他。”铁手大惊收手,心下懊恼之极,自己在稳操胜券之下,居然一时疏于防范,让肖占恶制住了无辜旁人。
那书生被肖占里这么一拉一扼,仰起了头,日光下,露出一张年轻俊美的容颜来。
好一个雅丽的美少年。乍一见之下,纵使正敌对的铁手等人都被这少年的容貌气质惊了惊,不禁赞叹了一声,就算是在京城里,怕也是难得见如此漂亮的人儿。这年轻公子当真是美得如诗如画、如玉如宝,美得贵气,美的纯真,仿佛明珠生晕,美玉映光。稚嫩里俊丽里甚至还带了点艳、带了点邪,却让他更加慧黠,更加招人疼,就象是一个调皮的孩子,正是因为些须的调皮,才更让人心疼一般。
肖占恶被这少年的容貌惊了惊,却即刻又紧了紧手,现在可是要紧的关头,这人是他唯一可以保命的希望,铁手一向仁厚,断不能为了擒他们而伤了无辜。
少年的脸色一白,额头冒出细汗,似是正忍耐着莫大的痛苦。眼神里却是一片清澈,只是定定的看着铁手,既不呼救,亦不求饶。
铁手不动,只是看着,很定的看着,他凝立,沉思,要杀这两个人不难,可是,要救出那个被挟持的少年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肖占恶的阴冰掌只要沾上一点,便是死路一条,而肖占煞的阳火拳,也不是谁都受的起的,更何况这少年看似竟是完全不会武功。只怕是稍有疏忽,就要枉送了他这条命。
“你想如何?”铁手沉声道。
“放了我们,今后不许再追杀我们。”
“今日我可以放了你们,但是,他日我一定亲手将你们两个人擒下。”铁手思忖定形势,无奈一叹,朗声答应下来。
“不行。”肖占煞正待说话,就在这时,林子里突然传出一个娇甜的声音,
“和他们废话什么,一并杀了。”
话音未落,一道暗芒突然从树林中飞出,直袭肖占恶背后,肖占恶一个翻身,堪堪避了过去,肖占煞大惊,认定铁手虚与委蛇,实际却是不顾一切要下杀手,一咬牙,合身扑上,要拼死一搏。
肖占恶刚刚躲过那道暗芒,谁料那暗芒竟如自己有眼睛一般,一个回旋,转头又呼啸着向他射来,肖占恶大惊之下,躲闪不及,竟将那少年一拉,挡在自己面前,接那一记暗器。
铁手大喝一声,措手不及之下,一掌挥出,遥遥击在肖占恶背上,连带着哪个少年一起飞出三丈开外,而铁手也腾身而起,在空中接住了那个少年。这边肖占恶早已是吐血而殁。肖占煞一见,眼中狠毒之色一掠,竟不求自保,一掌向那俊美少年劈去,铁手接过少年,一个大仰身,又避过了再度飞来的暗器,此时肖占煞的掌风已至,铁手若是卸过掌力再还手,自可无恙,但是怀中少年却难免受掌力波及,不假思索下,铁手一横步,转身,运气聚在背心,竟以自己的背心要害硬受了肖占煞这全力劈出的一掌。
肖占煞一掌劈实,不及高兴,就只觉一股巨大无匹的力量反震回来,他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被震碎了一般,忍了几忍,他哇的一声狂喷鲜血,仆地而亡。
被铁手掩在怀中的俊秀少年一怔,他自是知道铁手的用意,只是似是万没想到铁手居然为护他硬受一击,稚嫩俊美的面容上不由得闪过了一丝诧异。
抚着胸口,少年缓缓问,“你伤的很重?”
铁手放下少年,吐了口气,一笑,“无妨,我还挺的住。”一句话说完,他的声音也恢复了浑厚清朗,内伤竟似已完全好了,少年眉尖一剔,眸中神光一闪,却又垂了头,轻轻咳嗽了一声。
“你没伤着吧?”关切的问着,伸出手,铁手握住了少年的手腕,略一试探,只觉少年体内有一股极为怪异的气流,但再一转,却又浑没真气一般,铁手楞了楞,不知何故,沉吟间,他已把自己雄浑的真气送了过去,替少年平气静心。片刻,看着少年苍白的脸有了神采,铁手这才一笑放手。
转过身,铁手朗声道,“唐姑娘既然来了,又何必如此遮遮掩掩。”
“哟,你怎么知道是我?”
语音是从树林里传来的。很好听的声音,但发音不甚准确,所以听起来糯糯的、柔柔的、浓浓的,使人生起了一种艳丽的感觉。随着话音,一道窈窕的身影飘了进来。
听着这个声音,铁手的眼神,沉凝了下来,脸色,也凝重了许多,但是,他还是很镇静,很镇定。
身影飘到了茶亭外,停下来,原来是一个俏丽的女子。在阳光中,这女子穿着黑色劲装,但她的服饰又很特别,很窄,很短,所以露出多,肩膊、腰脐、腿踝,都裸了出来,白得令她心中也不免怦地一跳,随即发现的,就是那女子的秀气。秀得别有一种妩媚。随后又发觉那秀气和妩媚,混合成一股艳色。凌厉如杀气。像杀死人一般的艳丽着。竟比杀气还盛的艳色!那女子微笑看着,那子的稚气混和着姹女的妖艳,竟是如此夺目,直逼日色。
铁手伸手一引,让那少年隐在自己身后,这个唐家的女子太狠太毒,他可以不惧唐仇的狠唐仇的毒,却必须顾着这个少年的安危。
唐仇轻灵如梦般的眼波那么一转,就瞧见了铁手护住那少年的举动,她的眉尖挑了挑,眼中掠过一抹诡异惊诧。
“你好象很护着那个漂亮人儿啊?是谁啊,让我们铁二捕头这么小心翼翼的护着,为了不让肖老三的掌风伤道,居然不惜自己硬受一记,铁二爷倒真是怜香惜玉的紧啊。”
唐仇媚媚的瞥了哪个少年一眼,声音脆如银铃。
铁手护在那少年身前,朗声道,“唐姑娘说笑了,铁手护的本就是天下黎民百姓,若今日换做任何一人,铁手也一般无二。”
“是吗?”唐仇灵定的笑了,美眸凝凝的瞟了一眼铁手,“只不知道那若是换了我,你还护不护?”
“铁手要护的,怕是被唐姑娘伤的人吧。”铁手话说的很稳,对这个满身是毒,谈笑间杀人的女子,他是真的不敢小觑,更不敢轻慢了。
“我喜欢玉树临风的男子。你就是。”唐仇昵声道,用一种楚楚的风情看着铁手,“可惜你不喜欢我,所以,我也不喜欢你了。”
“不过我刚帮你了,你怎么谢我?”
“若非唐姑娘这一记暗算,怕是铁手也不至于要受这一掌了。这个谢字,怕是铁手说不出,唐姑娘也承不起。只不知道唐姑娘来此有何贵干?”
铁手温和的点破事实,唐仇根本就是故意让他和两人对拼,至于那个少年的性命,根本没放在心上,若是换了旁人,怕是那个少年早就死了一百了。
“有四大名捕的铁二爷在一旁,就算再有几个人也不会有事的。”
唐仇蓦然一笑,手势轻扬,
“我不是来找你的,只不过路过,见你和那些个人纠缠不休,帮你一把,你不承我的情,也就算了,我不在乎。”唐仇盈盈笑着,细细的小蛮腰一拧,飘进了林子里,话音还远远的传了过来,“不过,铁二捕头,你可是要多保重啊。”
唐仇居然就这么走了。铁手凝眉,思忖,就在这时,从林中飘过来一抹淡淡的雾气,仿佛山间的岚雾,很淡,很薄,还带着点轻绿,不让人察觉,却迅速的漫了过来。
铁手却看见了,觉察到了,一把揽住那少年,铁手已腾身而起,远远的掠下了山腰。
山脚下有一道小溪,清泠泠的水映着光,粼粼可爱,铁手不及欣赏,只是一把撕开了那少年的衣衫,把他抛进了水里。
“唐仇是唐家最毒的女子,刚那一阵薄雾,她已下了毒。我虽然及时带你闪开,但是山间雾气重,怕是你还是会沾上一点,你先用这水浸一浸,洗掉毒气,我再帮你运气,就无碍了。”
清澈的水浸透了少年的衣衫,衣衫尽湿,愈现出他纤长的身体。水流淙淙,少年垂着头,从水中一步一步走出,上了岸。铁手在他背后坐下,双手在少年裸露的肌肤上按实,合目运气,一股柔和的内力缓缓的传了过去。
那双手,就按在自己的肌肤上,那么温暖的手怎么会是铁的呢?那少年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温柔,只觉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定与温厚包围着自己。他的心乱了,自己啸傲天下,身份矜贵,从来只有旁人顺着求着依着的,可是,这抹安定、安心,甚至是安全的感觉,却是从来没有人能让感觉到的。这个男人,如山如岳,如水如天,这山这岳,看起来很是平常,却是踏实沉稳,肩负天地;这水这天,说起来也没什么,却能包容万物,吐纳千秋。有他伴在身边,第一的,自己竟生起了依恋,依赖的心思。
刚刚,他以一敌四,与人拼掌,直闻得个霹雳雷电、飞沙走石,但气势迫人当中,这人又有一种内敛谦冲的神韵,不让人怕,只让人仰慕,敬服,心仪。果然,人说四大名捕中铁游夏铁二爷温和谦恭,温厚包容,能肩负天下,他不负这一句评语,不枉这一项称谓。
蓦然,那少年心头一凛,自己一向冷静,心思缜密沉稳,今日怎的对铁手起了这般迷惘?他要的是傲视天下的成就,岂能为一点点心绪乱性?
铁手却丝毫不知身前人的思绪如潮,只是一心一意的急着为他逼毒驱毒。
那少年似也觉出自己的身心舒泰,柔柔回眸,向这铁手微微笑了一笑,似是感激,又似是喜欢,他的眼睛很亮,眸子很黑,别有着一种慧黠的神色,仿佛身旁的溪水一样澄澈干净。
铁手却为着那一回眸凝了神,动了意。好清好灵的眸光,仿佛水魄玉魂,有着这样的眸子,应该有着同样纯真的心性吧。自己已经在着红尘里历练了太久,久的再没了这干净的眼神,这么纯的心性了,所以自己才就越发的羡慕起年轻纯真来,铁手喟叹的想,却不知,心性和眼神其实并不一定一致。而他,却因着这少年清澄纯澈的眸光对他起了怜惜,生了爱惜。
这是一家小小的,很简陋,却很干净的小客栈,也许是因为荒僻吧,客栈里几乎没有旁的人住。客栈虽小,房间的后面却有着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的墙角里,还种着一树梨,此间正粉白轻雪的灼灼开着。
铁手和那个少年就住进了这里。下了山,少年才告诉铁手,自己叫小方,却对自己为何来这荒山野岭一字不提,铁手知人情世故,自是不多问。只是,不知何故,他对着少年有着难言的爱惜。虽然杀了那几人,铁手却不放心这少年独身一人,问清少年去的地方正是自己顺路,铁手便有意送他一程。
这天晚上,因为念及许多事,因而心情抑郁,悒结难舒,所以铁手睡不着。他静静的起身,走到了后院里,朗月星下,眼前只有这梨的千种清丽似无心、万般妖娆都不是的开在这乱山水萦纡的地方。每夜风轻轻的吹过,树上就飘飘洒洒的落下一片的雨。夜风里,也随之浸上了一层幽幽的暗香。
站在这荒凉寂寥的山间,对着皓月冷空,铁手没来由的升起一种孤寂高寒的感觉,心上也悄悄泛起了涟漪。这寒水夜雪色,让他无由的念起那一个人,同样的清同样的冷;同样的纯不可渎,艳不可近;同样美的不似人间的人间,艳的仿佛红尘也迷离,绝代风华却又是这般易落易凋。铁手几乎是用一种绝望的情望着这月下的梨,纯白如玉,一美至斯,让他看到绝望也不知如何才能留住这千种凄美、万般风情,一如他不知如何应对那仿佛月华般傲岸、又多情似无情、无情转多情的男子。
“大师兄。” 铁手禁不住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再轻轻的低吟了一句,“崖余。”
他在这清风朗月下做什么呢?在练武?读书?又或者,跟世叔对奕?再或者,是在那一树桐下沉思?还是,如他念着他一般,念着他吗?
静静的看着这这月这树,蓦然间,铁手对远在京师的无情,生起了强烈的思念。
背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铁手惘然回头,就看见一个白衣的人影,一下子,他觉得这人很熟稔,却又很陌生,似已携手了生生世世,却又陌生的仿佛初相见。而此情此景,也依稀仿佛,似曾相识。
“铁二哥。”
铁手忡怔着,恍惚着,直到那人笑了一笑,用轻柔的清朗的声音叫了他一声,铁手才惊觉,这里不是旧楼的梧桐树下,这人也不是无情,这里是野岭,人是那个他救了的少年,小方。
下山的路上,小方一口一个铁二爷,铁手听着不悦,执意让他改了称呼,唤自己二哥,小方只笑笑也不推辞,便改了口。如今的年轻人,多狂妄自大,或是自恃甚高,谁也不放在眼里。可是小方,却完全没有一点年少的轻狂。他是温和的,谦让的,他喜欢听铁手说话,喜欢微笑,从容的不象是一个二十上下的人,相着,让人只觉舒服。便是阅人无数的铁手,几日间也越发喜欢了小方,心下颇不舍得与他分开。
一向潇洒豪迈,行走江湖的他,居然对一个少年起了难舍之意,倒是令铁手也颇感怪异。不过他一向豁达,倒是并不以为意。只是觉得难得有此缘分,只是没有时间,否则,真是应该好好栽培这个少年。
此刻,铁手就那么怔怔的这看着漫步而来、白衣胜雪的少年,稚嫩秀美的容颜上,别是一番清雅贵气,他明明是随意行来,却偏偏高贵如贵介公子,虽只是一袭白衣,却隐有着一股子目无余子、平视王侯的气派,又或者,只因为他本身就是王侯。
一瞬间,铁手心中升起一丝迷惑,象是有发现了什么,又象是醒觉了什么,却又茫然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月色下,小方的眼色很清很亮,面容更是柔和,许是因为这月光吧,还有这一树的梨,竟然温柔的不似人间,连带的,让铁手历尽风霜的心也温柔起来,或者这个少年的和婉温雅,善解人意,化解了铁手的心,让他情难自以的想要倾诉。
铁手在江湖上历尽了大风大浪,他年龄大,阅历丰,每个人都当他是大哥,是依靠,爱找他倾诉,他也愿意为人分忧解难,替人排解烦忧。但是,他也是平常人,也需要有人倾听他的心思,他的迷惘。如今,对着这个喜欢微笑,喜欢听他说话,爱用那双慧黠灵动的眸子望着他,用了解了然甚至是体贴的眼神看着他的少年,铁手有着说不出的喜欢,说不出的顾惜。
在这一个水般柔和的风中,在这温润的夜色里,在这皎洁的月华下,铁手竟然把自己很少向人说、也没有机会向人说的话,情不自禁的都说了出来,说给了这个他初识的少年。他絮絮的说着,自己的志向,自己的抱负,自己的苦恼烦忧,还有迷惑,自己四个师兄弟间的情分,并肩战斗的快意扶助,救助冤屈、伸张正义后的意气风发……小方只是微笑着听,朗月星下,伴着那那树那叶,这少年秀美清雅的仿佛凌波仙子,不沾人间点尘。
铁手怔怔的看着他,幽幽叹息了一声,“你好漂亮。”
忡怔了半晌,又道,
“你好象我大师兄,不过你比他美的更英朗,更柔和,他,更象女孩子,更冷,更忧悒,也更伶俜些……”
小方笑了,细细的牙齿闪了一闪,很秀气,很柔美,他伸出一只手,支在下颌上,中指轻轻的抚在唇上,姿势有着说不出的优雅,说不出的动人。月光下,他就那么俏俏的斜睨着铁手,“你很喜欢你大师兄?一路上,尽听你说起他?”
铁手面上微微红了,对无情的恋慕,他是一天比一天明白,可是,被这个少年点破,却还是忍不住赧然,忍不住惊了惊。
“他是我的大师兄。”铁手幽幽的叹息着,有着他很少有的怨尤,很少有的幽怨。
“不是,你说起他,用的是情,情。”小方漫声道,眼睛望着远方,“你瞒不了我。”
铁手默然。自己这重重心事,自己这不讳的思慕,能说予这少年听吗?他能懂吗?
小方侧着头,看着铁手,目光里倏忽间闪过重重情绪,惊讶,沉吟,思索,甚至,还有些微的诡谲、阴险和恙怒。可是,因着他眸子本就清亮晶莹,迎着月光星芒,他的眸子越发的光韵流转,神采熠熠,掩住了那其中的眸光,铁手没有发觉出丝毫异样。
怔怔的,铁手为了这句话,为了那一个远在京师的人恍惚的出起神来。这一刻,他神思动荡,完全没有了戒备防范警觉。
小方冷静的观察着身旁这个伟岸的男子,敏锐的察觉到此刻正是铁手最松懈的时候,如果说铁手是一座坚固的城池,那么此刻,这城已经开了城门,撤了警卫。小方眼色蓦然一寒,目中神光乍现,一向清澈明净的眼眸,竟惊起了三分歹毒四分杀意。然后,他的手动了,迅速的抬了起来,就在这时,铁手突然也动了,小方手一顿,抚上了胸口,眼中也刹那间恢复了明净。
铁手却是侧了脸,关切的看着他,“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同时伸出手,握住那只纤细的手掌,替小方度气运功。
这几日,小方总是手抚胸臆,好似有什么病一般,他却问不出来,也查不出来。铁手甚是忧心,只能每都用自己雄浑的内力为他减轻不适。
“等我此事情一了,不如你随我回京,世叔他老人家精通医理,说不定可以为你解了这怪疾。”
小方垂了眸子,不语。
“你的手好小,象女孩子一样。”运完气,铁手放开小方纤柔的手掌,调侃的笑了。
“二哥笑我了。”小方轻轻把右手握进左手中,似乎为了留恋那一抹温暖。
忽尔一阵风吹来,又见漫天纷纷飞落,象是漫天飞雪,布得一地都是,铁手和小方的肩上也沾了好些。瓣落在衣衫上、襟袖间,不知怎的,两个人心头都温柔了起来。
“铁二哥,你说,若是这真是有心有情,他可愿只开这么一日,只为这么一日的妖娆便尽了一生?他愿不愿意这到头来仍是落了一地的命运呢?”
小方拈起肩头一瓣落,蓦的转了话题,柔声的问,语气婉转,怨楚动人。
铁手的应是心的一动。甚至有点泫然。那是一种温柔。甚至是一种情。
“也许,它宁可落了,也要开出这一生的风华吧,拼尽一生,只有片刻的姹紫嫣红,人岂非也是这样,为了一刻的煊赫,谁也不知道私下里要吃多少哭,要默默无闻多少年呢。”
小方微微震动了一下,恰好一阵风过,让他仿佛是因着微寒的夜风起了一阵瑟缩似的。铁手解下外衣,披在小方身上,温言道,“夜寒,我送你回去吧。”不知为什么,对这个少年,他忍不住的关怀,忍不住的想照顾。仿佛入了他的心底,触摸到了他最最浓的那一抹情怀。
5
夜,金风细雨楼,白楼。
“我败了。”
戚少商洒脱的一笑,抛下了手中的棋子,
“盛兄你的棋艺是越来越精妙了。”
无情淡淡一笑,也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戚兄为国为民,统领属下支撑这一片基业,自然无暇分心旁耽杂事。若戚兄有心棋艺,无情岂能如此轻易取胜?可惜我身为捕快,不能如你般挥斥天下,快意江湖,只能略尽自己棉薄之力……”
戚少商一笑,道,“无情兄身在公门,所做的事,所保全的人并不比我少,何必自伤?若你都这么说,我可是愧无自容了。”
谁也不知道他和无情原是朋友,很好的朋友,他喜欢这个捕快,他有满腔的热血,却被封在冰冷的外表下。但是他知道,无情其实是个极为重情重义的人,且有激情,只是冷傲的外表瞒了人罢了。
戚少商替无情倒了杯茶,又问,
“几日没见铁二爷了,又有公事出去了?”
“他去追捕赵君锡,七天前已经离京了。”
听戚少商提起铁手,无情思绪百结,神色间微微有惘然。心细如发的戚少商当然没有错过无情这难见的迷惘,他微蹙了蹙眉,心里掠过一丝疑惑,一面猜测着无情的心事。一边说道,
“哦,原来去的是铁手。这此可闹的够大的,刑部,蔡京,有桥集团还有四大名捕全部都出了手,听说有桥集团居然出动的是方应看。还有皇上身边的五大“红袍侍卫”之一,也是“笑脸刑总”朱月明的儿子:“翻云覆雨闪电手”朱盐平也去了,真是声势浩大。”
无情垂眸沉思,方应看亲自出了马?为什么?这事虽然皇帝震怒,却还到不了能惊动这位藏不露、志大才搞的小侯爷的份上,他,到底为了什么要走这一趟?铁手诚厚,和这个心思诡谲的人在一起,别吃了亏就好,不过,还有追命跟着,应该无事。
无情思忖不已,口里却是漫声应着,“恩?反正杀了可以邀功,杀不了自然有人背着,大家都走一趟也没什么,而且还可以显示自己的忠心……”
话音没落,他突然手指一弹,一道银光没入窗外黯的夜色里,蓦然,窗外腾起一片阴影,仿佛倏忽掠过的乌云般,连月光也为之一黯,似以被云遮住,随即,一人翻了进来,转瞬间,乌云散去,月色依旧清冽,此刻才发现,原是那不不是乌云,却是那人身上所穿着的一张极大的毛裘。
“卷哥。”
戚少商一见来人,喜动颜色,眼中也升起极为浓厚的情感。
月色映照下,窗边已多了一人,那人那人瘦小,伶仃,全身都裹在一张厚厚的毛裘里,显得身子十分单薄清瘦,孤独凄凉。
无情淡淡一笑,“雷堂主,当日里见面,你给我一记暗器,今天当是无情还礼吧。”话音虽冷,可是眼中的愉悦之色却是掩不住的。
雷卷也是一笑,笑容里满是欢欣和悦,“我听说你来了,所以才上来瞧瞧,没想到居然见面礼是一记暗器。”
当日里戚少商逃亡,雷卷初见无情,以为是敌,就暗算了无情一记暗器,但是也因此惺惺相惜,成了知交。两人身体都是赢弱多病,自然更觉亲近。今日乍见,自是欢欣不已。不由得说起当日为救戚少商,他们联手抗敌的往事,无情遥遥想起当日纵横捭阖的快意,不禁也有了一丝兴奋。
“你们仿佛山水相依一样,相生相济,你如剑,他如鞘,有了他,你的锋芒才有后蕴,有了你,他的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用……”看着并肩站在窗前的雷卷和戚少商,无情不禁又升起了当日的感觉,这两个人,是如此的相和,他喟叹着,说出了自己自那夜看到雷卷与戚少商时后就无法消逝的强烈感觉。
听了无情的的话,雷卷不语,仿佛怕冷般缩进毛裘里。戚少商却是微微笑了,望着雷卷,目光里是难以描述的感情。
半晌,戚少商调回视线,悠然道,“其实,我也曾生过这样的感慨。”
无情侧头看他,烛光在他的侧脸上闪烁跳动着,让无情清丽的容颜别有了一抹灵动轻俏,戚少商心里动了动,喟叹一声,这个男子,当真是清寒如江雪,清幽如修竹,由不得人不动心。
一面想,他口里却继续说着,“那就是你和铁手,你们站在一起,也给我这样的感觉,你凌厉,他温厚,你孤傲,他平和,你如月之华,星之芒,他是水之源,山之根,你如飞瀑,他是石崖。你和他站在一起,才是真的和谐。你的冷傲都被他的温厚化解了,融合做光风霁月,你的偏激孤僻也被调和成清冽轻润,柔和成锋芒不露。”
戚少商感慨的一叹,
“你们的气质完全不同,可是,有了他在你身边,你就不再那么孤独,那么寒冷,那么寂寥,你们,站在一起,才是真的和谐,而且,相辅相成,我看着他站在你身边,当真觉得,你们仿佛是最强大的,只要有他在你旁边,你们,就是坚不可摧,势不可夺。”
无情垂着眸子,仿佛很定,很静,可是,他的心绪纷乱了,心弦也波动了。
铁手,二师弟,他仿佛又看到那双温柔的眼睛,温情的手,温和的笑容。他此刻可好?是在安歇,在练功,还是为了缉拿要犯,在星夜赶路?他可有想到我?
同样的月色下,相隔千里的无情和铁手,因为彼此,都生起幽思,起了牵念。
这一刻,因为念起铁手,无情垂眸沉思着,他凝定的坐在那里,别有一番柔美峻丽的情态,那是婉约和冷峻的合并,一向思熟虑得近乎沉的地,这时候却似是一个正在恍概括梦的孩子,又似是一个正在仿佛思慕的少年。
所思为何?
何为所思?
戚少商看着无情,雷卷望着月色,一时间,屋子里一片静默。
此刻,正是正午时分,铁手看看日头,算了算自己的行程。再走两天就是埋龟山了,若按他的脚程,早就该到了,不过因为顾着小方,他走了慢了些,绕了些路。
铁手停下脚步,正想问小方要不要歇歇再走,突然,听到从前方传来了一声清啸。熟悉的声音让铁手一喜,“是我三师弟,他也到了。”
拉着小方,铁手发步赶去,小方微微的笑着,一任铁手拉着前行,仿佛洞悉一切的明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转过山脚,前面是大队人马,中间一个,脸上满是胡碴子、落拓却俊伟,潦倒却洒脱的中年汉子,正是追命。
“三师弟。”铁手纵声高叫,大喜之下,内力催动,声音滚滚传了过去,所有人都为着雄浑的内力惊了惊,皆翘首看向这里。
“二师兄。”追命一见铁手,提气纵身,轻盈如飞燕般掠了过来,欢喜的说不出话,只是一把握住了铁手宽大厚实的手掌。
两双坚实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握住的两个人也是同样的喜不自胜。四大名捕公事缠身,忙碌奔走江湖间,难得有相聚的时候。这,铁手和追命又是半年多没有见了。此时重逢,自是开心不已,正待说话,却见其余人等也是飞马赶了过来,转眼间已经到了近前。
铁手放开追命的手,正想招呼寒暄,却见为首一人当先赶到,却是理也不理他,只是翻身下马,跪倒在地,他身后的几人也匆匆赶至,同样翻身下马,跪在了铁手面前。
铁手愕然,他认的最前面这人,此人是剽骑尉巡抚使周犀,是蔡京的心腹,而在他身后跪下的,一个文秀害羞的少年,一个老迈沧桑的老人,这两人,铁手更是认识,鹤立霜田竹叶三,虎行雪地梅五--任劳、任怨,刑部老总朱月明手下的重将。其他几人,他却不识,但是看官服帽饰,官职都是不小。
铁手可不会认为这几个跋扈骄矜的官会向他下跪,但是,马上他就明白了,这几人跪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小候爷。”
“参见小侯爷。”
小侯爷?这世上小侯爷倒是不少,可是,能被任劳任怨如此称呼如此恭顺如此战战兢兢的小侯爷,天底下怕是只有一人,铁手霍然转头,目光如剑般落在了从他背后缓缓走出的白衣少年王侯身上。
这个和他一路行来、温和谦恭里却隐不住矜贵傲岸的少年,原来果真是王侯。他是小方,更是方应看,“谈笑袖手剑笑血、翻手为云覆手雨”的神枪血剑小侯爷―方应看。
“小侯爷辛苦了。”
“小侯爷亲身涉险,千里追凶,真是让下官们汗颜无地。”
“小侯爷对皇上忠心耿耿,此番那奸贼必定手到擒来。”
一众人等一听见这位就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方小侯,那个不是紧着过来巴结,一片乱哄哄中,只见方应看含笑颔首,一一招呼,温和,有礼,谦恭,更是博得了一片的赞扬声。
“你是方应看。”铁手扬眉,沉声问。
“是,我是方应看。”
方应看转头,微笑,答了铁手一句。此刻,他眉宇间的雅傲贵介,再不隐藏。此刻,他是真正的少年王侯、贵介公子。这一笑,他不是哪个纯真稚嫩的少年,而是能令翩翩俗世变红尘,蝴蝶飞,鸳鸯散,梦如人生梦如梦的神通侯---方应看。
沉着脸,铁手心内竟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恙怒,他温厚宽大,待人诚恳,也不是没被人骗过,但是他生性平和,淡泊,只要不是伤了人,害了命,他多是一笑了之,并不计较。方应看虽骗了他,却没早成任何恶果,他不该恼,不应恼的。可是,他却忍不住动了火气、生了怒意,那股子燥怒郁闷之气压抑不住的直冲胸臆,让一向冷静谦和的铁手的面色也沉如水寒如冰。
追命蹙眉,沉思的看着两人,二师兄身上散发出的恼怒是如此的反常,即使是遇大敌,遭大挫折,二师兄也无此刻这么沉不住气,压不住火。他的二师兄一向是敦厚的、平和的,沉稳的让他佩服,可是,现在的铁手,在怒在气,这股子怨怒,强烈的连他都可以感觉的到。
为谁?什么原因?为了方应看?
本来,方应看竟然和二师兄在一起,已是让他惊疑不定了,此方小侯亲自出马已是奇怪,又为何会和二师兄一起?且瞧这样子,二师兄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方应看从不做没有目的的事情,那他,为的是什么?
淡淡的忧虑袭上了追命的心头,他是四个人中经历世情最多,历过江湖沧桑最多,自然也是最练达的一个,他又心细眼亮,难免有些疑心重,铁手和方应看之间的暗潮汹涌,让一向豁达的追命也担心起来。
“二师兄。”追命低低的叫了一身,铁手这才惊觉,从知道小方就是方应看开始,自己竟然是如此的按捺不住心头的恙怒之意,铁手悚然,因为自己的很少有过的气恼愤怒,为什么,难道只是为了骗他的人,是他千般回护万般爱惜的小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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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赶路,铁手一行人错过了宿头,没奈何,一干人只好在野地露宿。铁手和追命破案时,经常是风餐露宿,自然并不以为苦,可是周犀等人却是锦衣玉食,华屋美舍住惯的,那里受了了这份罪,一面骂骂咧咧,一面呵斥着兵丁为他们铺设寝具,顺便巴结奉承方应看,抱怨辛苦。
方应看只是含笑敷衍,眼神里却是半点笑意也无。任怨何等聪明,自然知道主子心里已生了厌烦,赶紧笑着拉开周犀等人,还方应看一个清净。
夜已,除了安排下的守夜的人,其余人都休息了。铁手默默的独坐在篝火边,看着一堆残火,沉思不语。夜寒如水,天边一弯残月,清清冷冷的照着,微弱的火光下,他伟岸的身影竟显出一丝寥落。
铁手很喜欢在夜里独坐沉思,这样,他可以清理自己的思绪,分析难理的头绪,也可以静下心来运气练功。可是,今夜他却什么都做不成。他的心很乱,乱如风中的柳丝,原因只有一个,方应看。
一路上,方应看若要杀他,有的是机会,可是他却没有动手。若有更大的阴谋,要对付四大名捕,他又不应让这些人这么快就拆穿身份?这个权势熏天的小侯爷,所图为何?所谋为何?
铁手正自沉思,忽然听的背后悄悄的脚步声,他霍然回头,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一个踏月而来的白衣美少年。
铁手冷哼一声,转头不理。方应看却走至他身边,笑唤了一声“二哥。”
“不敢,铁手承不起小侯爷如此称呼。”铁手的语气看似沉厚,其实却是一片冷肃。
方应看不以为忤,一笑,改了口。”铁二爷“
“不敢当小侯爷这般称呼。”铁手声音更沉。
方应看亦不恼怒,如言又改口道。”铁游夏“
”小侯爷有何吩咐?“
方应看似觉得好玩,靠在树上,微微笑着瞟着铁手,“我们现在可是一个战线的人,铁捕头不需如此冷淡吧,且你救过我的性命,应看还没谢过呢。”
“是铁手愚昧,才会不自量力,妄自出手。以小侯爷的功夫,岂会被宵小所制,倒是铁手错了。”铁手冷冷的道,却随即惊觉出自己话里的怨怒。
方应看蓦的沉寂了下来,半晌无语。铁手微感诧异,不禁抬头望去,月下,方应看白衣如雪,眉目如画,竟是如许清丽雅致,仿佛月华般清、夜色般冷、天宇般傲,他,俨然就是红尘中之翩翩公子,俗世里的出色人物。刹那间,铁手为方应看清傲贵华之气所夺,竟微微痴了痴。
”那日,我确是为你所救。”
这时,方应看却开了口,淡淡的,口气里没了谦和,冷浸浸的透出一股子傲岸,却又与他如此协和,仿佛这才是他的真性情、真气度。
“当日我杀了无梦女,却被她和张炭合修的反反神功震伤,我当时不知她和张炭合体双修,并未在意。没承想,却偏偏在你和肖家兄弟动手的时候发作了起来。我的功力反为自己所制,挣挫不起,内力全消,所以才会为人所制。那时,我确是被你所救。若不是你全力相护,方应看,怕是真会丧命在那些人手上,也未可知。”
铁手心里忽觉一轻,仿佛有什么阴翳被扫开了一般,脸色也随之稍稍回转。正想开口,却见方应看蹙眉抚胸,轻轻的咳嗽了几声,
“你现在觉得怎样?”话一出口,铁手才惊觉自己对方应看的关切竟是丝毫未减,脸上不禁微微热了热。
方应看浅浅一笑,目光里掠过一丝悦意,让他冷酷的眼色一柔,铁手心里一动,被方应看柔和的眸色一望,竟觉得似是连夜风也柔情了起来一般。
“还好,只是还有些涩塞,无大碍了。多谢二哥关心。”
这声二哥,铁手默然应了,没有反驳回去。
“我不告诉你身份,实是不想起无谓的事端,毕竟你我并非同道,但是叫你一声二哥,方应看确是真心。”
铁手脸色霁朗,心里其实已经消了气。铁手人虽硬,但心情温柔;性子虽强,可是为人敦厚。他办案时虽然铁手无情,但侍人事,往往能让就让,可容便容,永远去想别人好的一面,永远想对人更好一些。
此刻方应看这么温声解释,他恼怒一消,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可是一时间也期期艾艾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方应看聪明剔透,怎能看不出铁手的情绪。不知怎的,铁手神色一缓,他心里也随之舒畅起来,不由得浅浅一笑。咬着一片树叶,眯起眼睛,仰头看了看明净的夜空,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铁手有些诧异,不禁问了一句。
”我为你叹气啊?“方应看很坦诚的告诉他。
“我?”铁手迟疑的伸手指了指自己。
“是啊。”方应看很认真的点头,
“天下哪有象你这样坦荡、诚实、正直而且那么容易受欺的捕快?这么容易就被人骗到,一点也不多疑,真不知道你那些案子都是怎么破的。”
“我听说你是武林四大名捕里,最冷静谦和的一位,你内功厚,足智多谋,我这么一看,你其实应该说是最最诚厚老实的那一个才对。”
方应看调侃的说,唇上衔着树叶,侧了头看着铁手,神态甚是轻俏动人,那明净的眸色直可与朗星争辉。
“世叔也说我过于诚厚老实了,诚厚倒也罢了,老实在这个险恶江湖上,是常要吃点亏的。所以常常要我当心些。不过,我倒是觉得,诚厚还是要的,就算是吃点亏也没什么不好?”
铁手有些赧然的说。
“这样你很容易被人骗啊?你这不就是给我瞒了?”
方应看轻笑着坐下,眼波朦胧。
”那是我没防备你。“
铁手平和的说出原因,神色坦然,目光清朗,并无怪怨之意。
方应看默然,他知道,铁手说的是实情,这个人和气温稳,看似可欺易欺,可是,能列四大名捕,能破别人破不了不能破的案件,这个人,绝对不是一个,甚至,资质稍微差一点他就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了。铁手被他欺瞒,是因为他让他骗他,因为他信任他。如果铁手不愿意,只要他不愿意,只怕是谁也别想骗他,谁也占不到他半点便宜,谁也休想在他眼前玩小把式
铁手有很多话想说。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希望能劝解方应看,尽自己的力导他入正途。从知道小方就是方应看后,铁手就起了一个朦胧的念头,因为情绪的不平定,他一直没有细思是什么。此刻,对着方应看清俊的容颜,那个念头忽然升起,瞬间变的无比清晰明朗:他,只盼和这个魔一样神一样的贵介公子,不要为敌。不仅仅因为这个看似稚嫩谦恭的少年王侯不可测的武功和心计,不仅仅因为他没任何把握能赢的了他;更主要的是,他不想、更不愿和这个人成为敌人,不想终有一日,要和他兵戈相见,不愿到了最后,要和他反目为仇。这愿望,非关利害道理,而是,为了自己心的那一抹情愫。
的看着方应看,铁手决定继续说下去。不管方应看听的进去听不进去,他还是要劝他。他知道方应看不是个会听劝的人,也知道他壮志凌云,雄心万丈,不会为了自己一番话就改弦更张。可是,明知没有用,他还是要说,虽知不可为,他还是要做,也许,尽了自己的心,将来,总是少一份后悔。
一抬眼,铁手欲言,却又止住了。此刻,方应看正一手托着下巴,略侧过了头望着铁手,可是,他的眼睛虽对着铁手,眼神却蒙蒙的仿佛落在很远的地方,象是并没看到任何东西。这样的姿势,使的他的脖颈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脸庞也清晰的显出雕塑般明丽的线条,那么柔和又那么刻。铁手楞了,这个人的千般风姿万种情态,总是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更清更寒的人儿,可是,他们是如此的相似,却又是如此的迥然不同……
似是陷进了自己沉沉的思绪了,方应看没有看铁手,只是悠悠的问了一句,
”你每天都得面对这写人,这些事,不闷吗?不烦吗?”
“我那么正直、坦白。诚实、公平、坚定的去当一个维护法纪、锄暴安良的捕快。我有意义。有目标的活着,怎会觉得闷!”
“也许你真的快乐吧,我却做不成你这样的人……”
夜风里,铁手和方应看两人就这么轻声说着话,间或相互望上一眼,竟似又回到了当日无拘无束,心无芥蒂的日子。
方应看也不晓得为什么,自己要找铁手谈笑,只知道,和他在一起说话,就是一件很快乐很舒心的事情。――仿佛,每一句话,都是最值得珍惜和至值得记取的。
望着身边这气度雍容,气宇轩昂的男子---即使是在这夜里,他那股子光明磊落的泱泱气派,也是如此的光明,让人钦佩,使人神往,令人敬畏---方应看眼神迷蒙上一层雾气,这一刻,对着这个俊伟的汉子,他前所未有的,起了莫名的仰慕,生了无由的依恋。
远远的,他们言笑晏晏的样子落入了一双沉、洞悉世情的眸子里,那人隐身树上,倚着树枝,沉思着,注视着这一切。许久无言,只是咕嘟一声,灌了一大口酒。
7
城郊,五里亭,孙鱼正在苦战。来的人有三个,动手的却只有一人。就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人,一个和气,俊貌、微笑、很年轻,很圆润的书生,为了阻止这个人走到他身边,他带的三十二剑手拼死相阻,可是,没人挡的住,因为挡他的人,已经全都给他击倒、击溃、击毁了。那书生一直在用一块干净的纯白色湿毛巾抹脸。他一面揩脸,一面信手出掌,他是那么随意,仿佛只是动了动手指,揉了揉手腕,可是,就在他不经心的动作里,三十二个剑手就象是风中的树叶一样纷纷倒地。如今,在那个书生面前,只剩下孙鱼一个人。而他,也已经快要死了,因为孙鱼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吴其荣--当世六大高手之一的惊涛书生吴惊涛。
孙鱼额头上满是冷汗,他知道,他根本不是这个人的对手。他也知道,这人是来杀他的,他不知道为什么雷纯会出动到这个人来杀他,可是,他恐怕是没有机会知道了。孙鱼咬着牙,突然,大喝一声,抖枪向吴惊涛胸口刺出,枪势凌厉如,声势骇人,枪到中途,他一沉腕,猛一转改刺小腹,着是孙鱼屈神枪最强的一势--惊雷一击。
可惜,他凌厉的枪法在对手面前,根本没有一点用。吴惊涛一直都用左手抹脸。他右手一直都闲着。也空着。看着这一枪刺来,只见他的手一扬,突然从掌上发出一种七彩斑烂的浅紫色,而且还有一种很好听的声音和一股很好闻的气味散发出来,在掌影如山里。孙鱼冲不出去,也挡不住,他呻吟了一声,晕眩着,几乎殒命在这艳色奇香妙音中。如果不是有一声断喝惊醒了他,如果不是突然有一只手掌接下了那小小的、白白的,却是要他命的那只手。恐怕他今日真的就要变成一条死鱼了。
啪的一声,双掌一交,然后,声音颜色香味突然都不见了。吴其荣暴退三丈开外,脸色已经变了。
孙鱼喘息着,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男子,这男子沉稳,坚定,他并不是很高,可是,往那里一站,却给人一种如山如岳的感觉。但气势迫人当中,这人又有一种内敛谦冲的神韵。
孙鱼没见过这个人,但是,他知道这个人是谁了。能单手接下吴惊涛的活色生香掌,毫发未损,还如此气定神闲的,当世还真是没有几个人,这个人,正是其中之一。孙鱼几乎欢喜的叫出来。
“是你。”
吴其荣的瞳孔收缩着,身形一动,竟又急退了三丈有余,然后自顾自的从怀中又取出了一块干净的绢帕,慢慢的拭着自己的额头面颊。
一直在树下阴影里的两个人,在铁手出现后,都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沉了沉了脸。然后,其中一人缓步走了出来,含着笑,对铁手一稽首,“铁二爷好。”
“多指先生。”
刚接了吴其荣一掌的铁手浑若无事,很是有礼的一拱手。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你回来的不是时候。”多指头陀很惋惜似的叹息着。
“我知道,我常常在不是时候的时候出现。”
铁手很温和的说。
“那铁二爷可以再转一转,休息一会,过一会再回来不是很好吗?”
多指头陀笼着手,很好心的建议着。
“既然已经回来了,又何必再回头呢?”铁手很悠然的问。
多指头陀、惊涛书生、还有那个隐在暗却杀气如芒的人,铁手一人面对这么多大敌,却仍然气态雍容,举止有度,脸含微笑,依然沉着稳重、波澜不惊。
多指头陀咳嗽了一声,“今日之事,本是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事情,铁二捕头身在公门,对江湖上的事,还是莫问莫管的好。”
“我是捕快,你们要杀人,我怎能不管?怎能不问?”铁手温和的反问道,他的语调虽平和,但语锋显然淬厉。
“好,那你就到阎王那里去管吧。”
一个阴测测的声音突然响起,话音未落,树下另外那人身子一动,顿时,千百道亮芒掠起,璀璨,灿烂,闪着耀眼的光华,仿佛是最黑的夜里才能找到的最亮的流星般无比迅捷的飞向铁手。
看着这满天的星星,铁手没有闪没有躲,他沉腰,大喝,双手一扬,一股不可思议的宏大的罡气从他掌上汹涌而出,一股无法想象的气势在他身上回旋萦绕,这一刻,铁手竟似已化身成为那无尽的苍穹,流星再美,也终是要在苍穹中消失。所以,满天的流星一到铁手跟前,就立刻被这巨大的,不可抗拒的力量吸引,神奇的消失在铁手的双掌中,铁手的一双手掌,已成了浩瀚无情的天宇,所有的流星都陨落在这虚无的苍穹里,无声无息。
树下的人用一种震怖的目光怨毒的盯着铁手,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人用空手接下他的流星雨。他不信,他的星星雨没有失过手,这世上,能让他发出这道杀手的人已经不多,而见过的都已经死了。即使是唐家的人,敢接他的星星雨的人也屈指可数,可是,这个人,居然用一双空手,接下了,拦住了。
不过,他的眼神里透出一丝得意,因为,他主要的目的并不是铁手。
铁手几乎抓住了所有的星星。只有一枚例外。那一枚星星,自铁手抬掌发时,才无声无息的闪了出来,尾随在那一大堆星星里,在铁手抓住所有星星后,它却悄无声息的从他身边滑出,猛然袭想铁手背后的孙鱼。
孙鱼一抖枪,欲挡,可是,挡不了,谁能挡的住天上的星星呢?他扭身,欲避,避不开,谁能避得开暗夜的流星?
孙鱼躲不开,挡不掉,除了硬接,他已经没有任何一种办法。可是,这暗器接不的,接了,只有死。
铁手也发觉了孙鱼的危境,他回头、拧身欲挡在孙鱼面前拦住这星星。他本是来的及的,如果多指头陀没有出手的话。多指头陀只有八个手指,却比人家二十只手指还要灵巧。他的手指快速的闪动着,就象是在弹琴,却弹成了一张网,网住了铁手。多指头陀并不是向铁手正面攻击,他志在一阻铁手,为的只是让唐能杀了孙鱼。他们此的行动就是“杀鱼”。
那朵小小的晶莹的星星已逼进孙鱼的咽喉,铁手冲不过来,救不了他。孙鱼没有死,是因为就在这星星离他咽喉只有七寸的时候,突然斜里仿佛闪电般飞过来一样东西,叮的一声打在那颗星星上,然后,那星星就失去了所有的光彩,仿佛废铁一样,暗淡的和那样东西一起掉在了地上。
然后,大家才发现,那是一枚很小很精致的三棱梭。
唐能变了脸色,今天,他的星星雨被铁手空手接下,攻击孙鱼的星尘居然也被人用暗器击落。谁有这么巧的腕力,这么快的手法,难道是他。
一见这枚暗器,铁手喜动颜色,转头唤了一声,
“大师兄,你来了?”
一张轮椅从林子里缓缓的行了出来,轮椅上坐着一个白衣的秀丽青年,神色冷峻而萧杀,眉宇间的傲岸让他的杀气都变成寂寞的高的不胜寒,那双清澈冷酷的眸子一转间,让天地间都为之寒了一寒。却在看向铁手时,让心的愉悦把眼眸里的冰霜都融成一池柔柔的春水。
“二师弟,你回来了?”
无情笑了,浅淡的笑容仿佛一朵莲破冰而出,清丽的不在凡俗。
“大师兄,我回来了。”
铁手答,眼睛里的激动和情没让已经转了视线的无情看到,却落进了隐在林间的另外一双阴骛的眼里。
的确是他。
铁手来了。不只是铁手,还有无情。四大名捕已经到了两个。
多指头陀思忖着,权衡着,铁手和无情都到了,孙鱼,还杀不杀?还能不能杀,杀不杀的了?
“难怪江湖上都说铁二爷的这双手是最硬的,连唐家唐能的流星雨都敢空手相接。”
多指头陀打着哈哈,又向无情一揖,
“连无情公子、都来了,看来今天我们此行不利,还是走的好。”
无情冷冷的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多指笑着,向铁手拱手道别,似是准备离开,却在一拱手间,发出了绝大的攻击。同时,唐能也出了手,满天暗器撒向无情。
三个人的想法极其一致,不战而退,谁也丢不起这个脸,雷纯和蔡京那里也不好交代。而且,他们三个中有两个,名列当世六大高手,另一个,是唐门翘楚,无论如何,他们要试一试,若能杀了铁手无情,他们,便是真正的第一高手。
铁手出了手,迎向多指。铁手出掌气派端庄大方,气态傲然挺拔,气势刚正不阿,气局正直持重,就在他出掌的时候,还望了无情一眼,那是情的,关切的,心疼的一眼。这一眼,在林中隐身的那人的眼中激起了一抹淬毒恨厉。咬着唇,那人缓慢的伸手缬了片树叶,夹在指间,缓缓摩挲着。
唐能怨毒的出了手,无情的暗器,在江湖上甚至已超越了唐门,他不服,他必杀无情。
又是满天星辉,可是,中途,那颗星星却猛然炸开,在无情眼前乍放成一朵,七彩的,绚烂的,美丽无比的。
这才是唐能的杀着,流星雨、七色。
无情冷静的弹了弹手指,从他手上,飞出了一片瓣般的东西,柔和的迎上了那朵,然后,把包住了。一刹那,就仿佛秋的风中再美丽的也会凋谢一般,那萎谢,堕地,失去了一切能量。
唐能不相信,他的七色是打不掉,接不成,避不开的,一接就死,一碰就会爆炸,而且爆炸的每一片碎片都有剧毒,沾上就是要命的。可是,无情不但接下了,而且没有触动机关。他用的是什么手法,居然能如此轻松的接下他的七色?轻易的仿佛是从枝头缬下一朵一样。
随后,无情也出了手,数点寒星飞出,或直射,或曲弹,或回旋呼啸,打向唐能,封死他的一切闪避退路。唐能身形急旋,尖叫着,手臂快速的弹动,然后,他落下来的时候,无情的暗器也都不见了。
惊涛书生却选在这时候出了手,这几乎是最为人所不齿的暗算,可是吴其荣不在乎,他要的,只是胜利,他要完成雷纯给他的任务。
他的双手祭起了七种不同的色彩交融在一起,然后大放异彩。那交汇在一起的色彩很夺目、很亮丽。――那是他的”活色生香掌“和”欲仙欲死神功“交揉一体之一击
那是一种极其斑烂的色彩。也是一种非常优美的音乐。更是一种十分好闻的香气。甚至也是一种相当微妙的悸动。这四种感应形成了四种不同的力量,一齐罩向无情的面门。
“卑鄙。”无情清叱了一声,腕一扬,就要出手。可是,就在他出手的一瞬间,无情却突然感觉到危险,下意识的,他身子扭了扭,抬了抬胳膊,一道暗芒从他腰间堪堪掠过。
无情避开了来自身后的暗算,却失去了对吴其荣的时机。他的暗器因为那一记暗算打空了,而此刻,活色生香掌的掌势已经如汹涌的潮水一样涌向了他,他已经没有了时间没有能力出手了。
在澎湃的掌风里,无情仿佛一叶小舟,在这惊涛骇浪里立刻就要灭顶。
就在这个时候,无情突然张口一吐,一枚小小的、细细的,仿佛春天的新芽般的暗器,悄无声息却迅疾如电般,先迎了上去,正正的击在色彩最丽,香味最浓,声音最亮的地方,立刻绞碎了那片春芽,同时,所有的攻势,气势,也都随着这暗器泻了出来,随后就消失了,不见了。
虽然破了吴其荣全力击出的这一掌,但是,无情却还是被凌厉的掌风扫了一下,远远的扑跌了出去,伏在地上。在他身前不远,有一片小小薄薄的绿叶,仿佛是很随意的落在那里。
吴惊涛白着脸,喘息着,恨恨的瞪着无情,他刚刚就受了伤,为铁手无与伦比的雄浑内力所伤,此刻,又被无情的暗器把他凝聚的真力提前引发,旁泻一空,他的胸口,很闷,欲吐,而内伤,又重了几分。
铁手大惊,他本不想伤人,而且也相信吴惊涛和唐能两人也伤不到无情,所以一直没有下杀手。如今一见无情被扫了出去,心里大怒。骤下辣手。铁手谦和自抑,从不逼人。可是因为无情的被袭,竟动了真怒,一掌之下,多指头陀抚胸吐血,踉跄而退。
唐能怨毒的盯着无情,没人知道,就在他接下了无情所有暗器后,松了口气落地的时候,有一枚很细很小的暗器就在那个时候从背后嵌进了他的背肌。痛,痛不可忍,只有他自己才能感觉到的疼痛,他已受伤,而且不轻。
唐能不能相信,怎么会?他不是接下了无情全部的暗器了吗?这个是什么时候发出的,他居然伤在了暗器下。好一个无情,好一个铁手,他们三人加上暗算,居然也伤不了他们,而他们,却已经都受了伤。
吴惊涛不说,他也能看出,刚刚接铁手那一掌的时候,他已经受了内伤。而多指,伤的只有更重的份,不会比他们轻。
四大名捕,果然难缠。今天他们是杀不了孙鱼了,再拖下去,万一冷血追命赶到,他们怕是退都那退。
“走。”唐能恨恨的招呼一声,三人急掠而去。
“大师兄,你没事吧?”铁手急切的奔过去,扶了起无情,无情转过头,雪玉般的面颊虽然沾了些泥沙,却仍是清丽无双,一双明眸更是清澈如水,点尘不染。
铁手眼中的焦灼关心让无情心头一暖,他轻轻的笑了,把纤柔的手搭上了铁手宽大温暖的手背。
“我没事。”
铁手欢喜的几乎叫出来,然后,就感觉到一只带点冰冷的小手放在了自己手背上。他恍惚低头,在自己铁色宽大的手上,无情的手腕细的那么伶仃,手掌显的那么小,那么纤柔。白皙的肌肤,仿佛是透明的一般,隐约可见细细的青色的脉络,仿佛,那朵他送他的桐。
铁手只觉得那一抹子怜爱竟如潮水一样漫上心头,让他情不自禁的沉溺其中。恍惚间,他反手握住了无情因为瘦小而显得特别纤细的手,握在自己手心。
那微有些冰冷,却的让他如此心疼的冷,只觉得心里一窒,一种说不清的情绪蔓延出来,仿佛那已经正在急速的生长着,弥漫着。让他几乎是徨然的不知所措。
“二师弟?”无情怔了怔,从手掌上传来的温度是那么暖,仿佛带的他自己也温暖起来了,他自小身子不好,手脚总是冰冷的,所以常常感觉寒冷。可是铁手的手掌,怎么会这么暖这么热?他的手,竟似比他的心还要热的多。自己的手被铁手这么一握,竟不想离开,不想抽出,隐隐的,直盼能被这么一双厚实温暖的手握上一生一世才好。
这一刻,无情心中只觉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定与温厚,仿佛有了依靠,纵使是天,他也无须,这个男子,温厚如水,坚实如山,
因为身世,因为性格,无情是孤高冷傲的,他有朋友,他尊敬诸葛先生,喜欢几个师弟,欣赏戚少商这些个朋友。但是,不管怎么样,他心里,总是有一份伶仃的傲岸,总是有一份孤独的寂寞。他的情,在少年时就被伤了,那以后,他越发冷,越发寂,也越发的无情,他以为,自己早就没有了情,没有了爱,可是,此刻,此时,无情心里却生出了一份殷殷的情愫,对这双手,对这双手的主人。
“二师弟。”无情毕竟冷静,他迅速敛了思绪,低唤了一声。铁手猛然从忡怔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仍握着无情的手,握的那么紧,仿佛是握住了这一生最珍贵的东西,怕失去一般。
铁手仿佛被烫了般慌忙松了手,不由得讪讪的微红了脸。
“你没事把?”
无情关切的问,觉得铁手有些神思不属,生怕他是受了什么伤,才会如此神志恍惚。
“没有,我抱大师兄回轿子上吧。”
铁手看到无情的笑,心中爱怜横溢,一时竟不知如何疼之惜之,反而没了语言。只是沉默着抱起无情,缓步向轿子走去。
怀中轻若鸿毛般的身躯,是如此荏弱无助,那股若有若无的清香,萦绕在铁手鼻端,始终不散,他的手,弯在无情腰间,仿佛可以感觉到衣衫下那微凉的肌肤。铁手的心不禁突突乱跳起来,恍若鹿撞。
这这么被铁手抱在怀中,安定温暖的感觉就如水一样漫了上来。无情心中,竟升起了一股柔和宁静的感觉,就象是,幸福的感觉。无情默默的体味的那抹从看到铁手后就没有停止过的欣悦,却不知道,铁手,终会成为他生命里的永不能消的痛楚、情和无奈的难舍。
把无情放至椅中,铁手自然的走到无情椅后,缓缓的推着他向神侯府而去。望着身前那峻丽冷傲的人儿,铁手只盼能生生世世就这么推着他走下去,用他的身躯护着身前那抹那抹心疼,让他可以抚平那人眉宇间的寂寞和伤情。
他们走后,一个白衣的少年缓缓步出了林子,遥遥看着铁手推着无情离去的方向,少年俊美的容颜上是的酷杀,清澈明丽的眼眸中燃起了火,又冻成了冰。
8
方应看一向不浮不躁、进退有度、恩荣并济、纵横捭阖,可是,今天,他的做法却很浮躁,很轻率,甚至是很草率。
米公公仔细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
他一向认为:方应看年纪虽轻,但却是有英雄本色,豪杰气派,枭雄个性。他时而能强悍粗俗,必要时又可谦虚多礼;时而自大狂傲,但适当时又能温情感性。他既知道2进,又懂得妥协。时机一至,即刻不择手段攫取一切;但又晓退让忍耐,等待良机。他积极而不光是乐观,自负却不自满,可以挂下脸孔捋袖打架说狠话,也更娴熟于全身而退,避锋圆说乃至于下台善后,无一不精,且进退自如,讨人喜欢,使人尊重,令人惊惧,惹人迷惑。
这才是真正的当世雄豪,兼且喜于经营,“有桥集团”暗中勾结各省县商贾操纵天下油,米,盐,布,糖的交易,富可敌国,且又不吝于打点收买,并不致引权贵眼红染指平时沉难见底蕴
“你今天有点浮躁,气不平。”
“是。”方应看看着眼前的茶,神色不动。
“你今天不该这么做,杀了无情,对我们并无好,如今,蔡京和诸葛对立,蔡京一心要杀四大名捕,好剪除诸葛小的力量,可是我们不一样,我们需要无情他们,这样才能制衡蔡京,那样,我们的作用才重要,才可以要挟蔡京,活动的余地就更大,否则,若诸葛失势,下来要铲除的,就是我们了,你羽翼未丰,现在,还不是的时候。”
“我知道。”方应看静静答。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太轻率,甚至可以说错了,但是,他不后悔。他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杀无情,那一刻,看着铁手情的眼神,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杀性。
出手的时候方应看就已经明白了,他在嫉妒,强烈的,暴怒的嫉妒,他嫉妒那个残废的男子居然可以被那个人如此呵护,可以被那个人这么守护。他妒恨着无情,那个伟岸的男子身边,只能是他,只能有他。他不许任何人占据。
他要他,方应看在烈焰般的烧灼中明白了自己的心。他要他,铁手,铁游夏,他要这个人,不惜一切,不顾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为铁手动心。他只知道自己一直在庙堂上,在江湖上,以一种令人难以忘怀的风姿气质背弃着每一个人,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不能杀了他,可是他却仍然风华他的绝代,潇洒他的无情。不为任何一个人动心,不让任何感情左右。
可是,这却出了意外。
铁手,铁游夏。
这个平和的温厚的男人,这个其实可以算是他的敌人的男人,却从初见时就乱了他的心。是他对当时陌生的他却全力相护让他起了感动?是月夜下带点迷惘的他让他生了怜惜?是关心着他的那份真诚令他心生涟漪?还是,只因这个人是他,就已经从相逢时注定了他必须经历他这一生里最大的情劫和磨难?
方应看望着自己的手,那双莹洁如玉的手染过多少人的鲜血,他谈笑杀人,从没有过半点犹豫,可是,这双手,却杀不了那个人。
敛眉低头,方应看无奈的苦笑,他知道,自己在最不该的时候有了情,对最不该的人动了心。他知道,他应该忘了这心悸,毁了这情动,可是,若爱能左右,能用理智来控制,那还是爱吗?
铁手站在旧楼上,手里拿着一壶酒,他很少喝酒,不象追命,离了酒简直就是要他的命。可是,今天他需要喝一点,他的心,很乱。
他一向雪志冰操,坚定沉稳,而现在,他的思潮却像牵丝攀藤尽是在念着一个人,无情,他的大师兄。他想着、感觉着无情的一颦一笑一哀一怨,仿佛比刚才的生死大难还重要十倍百倍,这样想着,心里好似先是结成了冰,然后浸入烘炉里,时寒时燥,心绪百转,脸上烘烘地热了一片。好难过,却又舍不得这感觉。
大师兄,崖余,崖余,无情……铁手反复的念着,痴痴想着,那个月下的少年,那个冷竣的青年,那个忧悒的无情,那个伤怀的大师兄。
垂首,不经意的,铁手看到在那已经没有了的梧桐树下,不知何时已坐了一个人。白衣如雪,傲岸如天。无情,什么时候无情来了。
痴望望着那个孤寂寥落的身影,这一刻,铁手明白了自己的心。他爱他,对这个傲岸、寂寞,看似柔弱实际却比任何人都坚强的忧悒青年―他的大师兄,他,心的爱着,倾心的爱着。
他当他,不是兄弟手足,他对他,不是兄弟情义,那是情动的倾心,那是心动的情切。他对他,爱慕,思恋,展转反侧,却求之不得。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冷肃寂寞的青年,就已经牵动着自己最的悬念,就已经变成他最重的牵挂。
可是,他该如何?说不说,表不表白,还是就这么静静的守着他就好了,说了,会有什么后果?不说,自己能否压抑的住心里的情潮?铁手的心里,千回百结,拿出不一个主意来。
那个人,近在咫尺间又远在云端,他的大师兄,无情,铁手遥遥看着,那个秀丽的抑郁的男子,但只那么坐着,就让人生出一种寂寞和傲岸的感觉,那种不求世间予同情、寂天寞地的冷傲和忧愁。
无情,他名为无情,实际却是情重的人,可是,他的情里有他没有?他当他如何?是如自己般的心情?亦或是,只当他是兄弟?
铁手一向决断明智,却在这一刻,完全乱了方寸,没了主张。
但是,他想见他,放下手中的酒壶,一步一步,铁手下了旧楼。
站在无情面前,铁手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嗫嚅着叫了一声,
“大师兄。”
无情浅浅的笑了,他放心不下这个二师弟,总觉得他似有什么心事般,难得见他如此烦忧,想着猜着,他的心,静不下来,总是悬在铁手身上,所以,他来了。
“你喝酒了?”
“恩”铁手点点头。
“为什么?你有心事?”无情关切的明眸静静望着铁手。
铁手点点头,却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一时无言。无情本不是个多话的人,见铁手不答,他也垂下头,没有再问,一时间,两人都静默了下来。
无情的脸色很是苍白,他身子弱,所以畏寒怕热,虽已是初夏,他的手仍然冰冷,所以,下意识的,无情把手握在一起,放在膝上。在白衣下,愈显出那双手的纤细柔弱。
铁手瞧着无情笼在膝上的双手,忍不住的凝了凝视线,好瘦弱的手,这样一个荏弱的人,却又如此的强韧不拔,坚持不懈,却让他,只有更心疼的感觉。
铁手忡怔的望着这月下伶俜的人,凝着这忧悒的容颜。这容颜是他心底最的梦,最切的心疼。冷月下,铁手心头却燃起了火,情如潮,爱如火。
他决定了,不管了,他只想守护着眼前着人,他要告诉他,他的情他的心,他不要这么闷着,沉着,压抑着。他们在江湖里,生死难料,如此思前想后的,只会让自己遗憾伤心。他是铁手,磊落光明,不欺不瞒的铁游夏,既然爱都爱了,还顾忌别的琐事做什么?不管了,男儿生于世间,仰不愧天,俯不柞于地,也便是了,连感情都这么扭捏患得患失,不是他铁手。
澎湃的感情激荡着,铁手伸手握住了那只小小的、柔润的手,叫了一声,“崖余……”
崖余,我爱你,我知道这是难以纵控但其实也不必按捺的情怀激越,所以,我要告诉你。此刻,我不当你是我的大师兄,我要告诉你,崖余,我爱你,崖余,我愿意用一生守护你,呵护你,你可愿意吗?让我守护让我呵护?这是真情,所以我不瞒不藏,我说给你,你呢?
无情震了震,他叫他崖余,铁手居然如此叫他,他低着头,正好看到自己纤小的手被握在那宽厚的手掌中,好温暖,真想就这么让他握着,一生一世。
“崖余”,铁手情切的叫着,情动的叫着,哦,这个男子,是如此的牵动着他,他心神动荡不已,只想诉尽自己那一腔的激情、柔情。
无情扬眸,看到了铁手的眼神,那夕暮中的眼神,就像夕暮一样的情和不舍,挂在远山山腰不去,眷恋的,恋慕的眼神,那么凝定,凝静的看着他,
恍惚间,无情仿佛已经沉溺在这如海的情里,张嘴,他想答一声,应了这声情到眷恋的呼唤,就在这时,树梢,飘下来一朵残,就舞落在无情手上。他震了震,恍若梦醒。
“二师弟。”
无情陡然清叱了一声,冰清雪坚的叱了一声。
铁手蓦然静了下来,冷了下来。二师弟,这三个字,明明白白的是决绝,是拒绝,他们都是聪明人,不会把话点透,让大家难堪。
无情截断了铁手的话,他不要听下去,他知道铁手要说什么,那双情的多情的痴情的眼已经告诉了他一切。不行,不要,悚然的,他出了一身冷汗。若答了这一声,他们,就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
他们不能如此,若逾越了伦理,今后,如何对世叔,对冷血?追命?对天下人?
还有自己……
他知道自己,人人都说他是个无情的人,他喜欢独,孤僻冷傲的性子注定他一定少朋友,少知己,注定他寂寞孤独,可是他偏偏害怕寂寞,怕不快乐,渴望温暖。他难动真情,一旦动情,则永难磨灭。
这双手的温暖,是如此强烈的吸引着他,让他想把自己交付出去,有一个可以依靠依赖甚至是可以依偎的怀抱。可是,若有一日,这温暖离了,走了,那他该如何?已经习惯了冷的他,若温暖过了再要面对冰冷寂寞,他,还受不受的住,挺不挺的过?
自己残废,赢弱,性子孤僻,杀性大,是兄弟,铁手一生都是他的兄弟,不会离他而去,他也会一直拥有这双温暖的手。可是,若变了呢?江湖风霜,他们是兄弟,他就会守在自己身边,若变了,那他们不再是兄弟,一旦没有了情,就什么都没有了。他怕,怕有一日,这双手会离他而去。
他已经是个废人了,又是男子,他们之间有太多的变数。若应了他,接受了这双手,那他,会情不自禁的想要依赖,然后,他会脆弱,会无助……
他不要自己变成这样。他是无情,上天待他不公,可是他用自己的毅力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不凡的人。他知道,自己其实是脆弱的。如果有了依靠,那他会不会变的不再坚强?
第一,无情起了惧意,他已经是一个残废的人,注定了寂寞和不幸,情,对自己来说,是奢侈的东西,他不能要,也要不起。
他是无情,他知道自己其实也的确是冷酷无情的,在这个险恶的江湖上,他必须强,因此就必须屏弃一切会让他软弱的情感。所以,他不要,即使这个人是铁手,即使是他……
铁手吸了口气,再吸了口气,又叫了一声,“崖余……”
这一声,多了一丝悲伤的怨尤,多了一份强烈的执着。
无情冷冷的,甚至是无情的,截了他的话,“二师弟,你醉了。”
铁手凝定的看着,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放开了手中那冰冷的手。他懂无情的意思,那么强烈的拒绝甚至是抗拒,铁手怎么会不懂。无情何时用过如此寒若冰雪、坚若磐石的语气和他说过话?
铁手收了口,静静的,的看着面前白衣声雪,清丽如月的男子,仿佛想把那容颜铭刻心底。
良久,铁手笑了,带着三分苦涩,三分哀伤,三分无奈还有一分不甘,他是那么温和的,甚至是体谅的笑着,的看着无情,仿佛,今后再也不能这样看着这日日念着的容颜,然后,他退开,一步一步,很慢,很,一步凝眸一步愁。一步情一步伤。
“大师兄。” 然后,他开了口,一如既往的,平和的语气,唤了一声。
无情一震,他叫他大师兄。铁手已明白他的意思,也如他所愿的改了口,可是,为什么他心里却没有一点愉快或者是适意的感觉,反倒是切的涌起了浓浓的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奇异的刺痛和酸楚。无情想答应,却无法开口,听着那温柔的声音,他在从心泛起的那抹细细的疼、的失落里恍然知道了,今后,他,怕是永远都只是这个人的大师兄了。
“大师兄,我是醉了,很抱歉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去睡了。”
的看了无情一眼,铁手毅然转身,大步而去。
无情静静的坐着,不动。在苍白的月光下,在黯的夜色中,他单薄的身影显得特别的伶仃,特别的忧愁也特别的孤傲寂寞。
第二天,铁手就走了,去了辽东。他没有和无情道别,悄悄的离开了。
第一,铁手没有向他到别就离了神侯府,无情坐在小楼里,垂首看着自己纤白的手掌。他静默的看着自己的手,纤长的手指,还有掌心的纹路,耳边却只是反复回响着昨夜那个伟岸男子低沉的声音,崖余,崖余……
无情轻抚着自己的手,昨夜的温暖依稀尚在。他的身体很弱,所以他也特别的敏感。因此,他一向都能在危机未发出之前就已经感觉到不妙,并且在之前就已经作出适当的规避。他规避得那么迅速,合时,以致常常在避开,回避了之后,自己也不能确定要是不避免的后果会如何。而那危机,到底是不是危机,或者,只是转机,而他,却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今日这一避,是不是会后悔?
他避开了铁手的情,对,还是错,自己会不会终有一日,会悔不当初?无情垂着眸子,仿佛是在沉思,又想是,陷进了迷惑。
9
铁手大步的走在山道上,他的神色依旧很沉着,很沉稳,看不出丝毫颓废和灰暗。若要说他有改变,那就是眉宇间更沉郁了些;方正的脸上,多了沧桑;明亮的眸子里,染了寂寞;可是,他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很挺拔,很光明。他是铁手,他有情伤,却不会因为情伤而倒下。
他要去辽东把一个江洋大盗押解回京,他走的时候,没有去和那个每离开都要看到他才安心的人告别,他现在应该知道了吧,铁手一面大步的走着,一面静静的想着那个皎洁如月色般的青年。他,是松了口气,庆幸终于摆脱了他的烦扰,还是,完全的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的大师兄,无情、淡漠、冷到让人连想起来都会象雪般森寒的盛崖余,会不会多念他一点,多想他一?
自己是被那么坚决的拒绝了啊,现在,怕是成了大师兄最避之惟恐不及的人了吧,铁手无奈的苦涩的笑了,所以他才不去和他道别,他不愿给那个已经很辛劳很操心的忧悒青年再加上一丝的心烦,所以,他悄悄的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在黎明前天色昏黑的时候已经在小楼下默默的站了很久,默默的在心里向那个人道过别了。
“二师弟,你醉了”铁手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坚定的冷傲的声音,他的心蓦的痛了痛,痛的那么突然那么鲜明,让铁游夏也不禁抽了口气,抚了抚胸。然后,他站住了,回头望着京城的方向,仿佛能看到一个飘逸的身影般凝望了许久,才转身,继续赶自己的路。
如果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他还会说出来吗?还会那么不顾一切的表白,然后,让那个人讨厌自己吗?自己是不是会选择默默的守着他,继续当他的兄弟?铁手问着自己,稍许后,他得出了答案,会,他仍然会说出来。如果连自己的感情都不敢面对,他甚至是连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的,他是铁游夏,即使被拒绝被讨厌,他仍然不肯虚伪不肯矫饰,爱一个人没有错,也许只是因为那一点偶然,让他们不能彼此相许。今后,也许他再不能象以前那样扶他推他抱他了,他遗憾、他伤心、他不舍,但是,他仍然选择坦诚面对自己的感情,即使这感情犯了大讳,即使这感情不被接受,他也无悔不怨。
山风猎猎,铁手已越过了山头,走在了下山的路上。看看将晚的天色,铁手思忖着,下了山就是安阳县了,看来今晚他要在安阳县住下了。然后,他突然停住了,沉静的看着站在不远,仿佛在眺望风景般的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
山道很窄,如果两面有人迎面而来,如果没有人让路,两个人就必须擦着肩才能过去,可是,眼前这个女子,怕是谁也不敢和她擦肩而过吧。
铁手看着那个拦住他路的女子,由不得的苦笑。为什么他总是要碰见这个世间最毒的女子?为什么他总是会和这个女子狭路相逢?如果说这是他和她的缘分,他能不能不要?
女子仿佛沉醉在迷蒙的晚霞黄昏中,半天才侧了头,看向了很沉很稳的站在一旁的铁手,然后,她笑了,皓齿微露,居然向铁手打了一个招呼,
“铁二爷,你好啊?”
“唐姑娘,你好。”铁手也很有礼的一抱拳,回了一声好。
“难得这么有缘分,在这里都能碰到铁二爷,小女子就借献佛吧。”唐仇银铃般的笑着,暮色中的丽颜秀媚的有一股逼人的艳丽。一扬手,她把拿在手里的一朵绯红的掷给了铁手。
两个人相距三丈有余,唐仇这看似随意的一抛,却是仿佛有什么托着一样,笔直的飞了过来。铁手暗暗叹口气,伸出手轻轻接过,看着手中娇艳的朵上密密麻麻的黑点,他皱皱眉,一合掌揉碎了,然后很无奈的望着那个比更美的女子,
“你明知道毒不倒我,为什么总是一试再试?唐仇,你不是个喜欢做无聊的事情的人,何必如此?”
唐仇睇着铁手,眼神很清,容色很艳,艳和清这两种完全不协调的美丽在她身上却奇怪的融在一起,愈现的艳色逼人,清气迫人。
“我讨厌你那副光明磊落的样子,所以想看看你狼狈的样子啊。”
唐仇笑着,又缬下一朵洁白的苍兰,放在鼻子上嗅了嗅,一扬手,向铁手抛了过来,嘴里还笑道,“我送你的你为什么不要,这一朵不许你再扔了。”
铁手长叹,只得伸手去接,就在这时候,一个穿着葱绿轻衫的女子突然冒了出来,同时是一声清脆的笑语,“好美的,让我瞧瞧。”
话音未落,那个女子已挡在了铁手和唐仇中间,还接过了那朵苍兰,就在她接下那朵的时候,那,仿佛红了一红。铁手大惊失色,身形一展,掠了过去,心里有是焦急又是懊恼,自己怎么没发现山崖上有人,而且这不知道是那里来的女子,居然如此莽撞,敢接唐仇的毒。不知道他还来不来的及救人。
铁手身形极快,一晃间已经到了那女子身后,正想先抢过那朵毒,就见那个女子蓦然回头,对他笑了一笑。
铁手一楞,才看清楚,原来这是一个豆蔻少女,二八年华,青春正盛,圆圆的眸子晶莹灿然,正自笑靥如的看着他。见铁手来了,少女浑若无事般把在手中转了一转,然后送到铁手面前,
“还你好了,这么小气,一朵都舍不得……”
铁手一怔,惊疑不定的随手接过,才见那仍是白色,而其上原有的一层淡淡的青雾已然不见,恢复了原本的娇嫩洁白。他一眼就明白了,那上的毒,在那少女转手把玩间已经解了。
铁手心内震撼,唐仇的毒,无人敢轻视,纵然是他,也不过仗着一双铁掌、百毒不侵才敢接下,但是若中了毒,怕是照样解不了。可是这个女孩子,却在弹指间就解去了。
她是何人?
那女孩子此刻却已经转过了头,还笑着对唐仇叫了一声,
“仇姊姊,你好啊?”
唐仇从那少女出现开始,脸色就变了,现在,一听这声称呼,她的眼里更是闪过怨毒,她年纪已然不小了,却从不许人叫她姊姊。江湖上也没人敢叫她姊姊,叫了的,多半都给她杀了,毒死了。她是个不能老的女子,可是,这个少女却偏要叫她仇姊,而且叫了很多年。唐仇无数想杀她,却从来没有成功过。在上百的失败中,唐仇知道了,她,动不了这个女子。这个看似天真烂漫,毫无心计的女子,却是她根本动不得,也动不了的人。
“哼。” 唐仇恨恨的跺了跺脚,恙怒的神情竟一般美的让人心摇神旌,
“好,没想到,你也来了,看来……”
唐仇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颇有意的看了看铁手,然后冷冷一笑,飞身而去。
少女向着唐仇离去的方向扮了一个鬼脸,然后才转向铁手,笑吟吟的解释,
“仇姊姊的你不能接,第二朵上的毒并不可怕,真正的毒在味道上,你只要让近到三尺内,香就会让你动弹不得的。”
少女甜美的笑容干净的仿佛这一碧万里的晴空,她不艳,不清,却如同一个邻家小妹般温柔可爱。
“多谢姑娘。”铁手一揖;“姑娘连小雪仙的毒都弹指解去,好本事,铁手佩服。”
“能解唐仇的毒,是因为我也是唐家的人。”少女指着自己的鼻尖,笑吟吟的说道。”我是唐晴。”
唐晴的笑容烂漫的象盛夏的,美的青春逼人,让铁手油然生了一股子年华老去的感慨。
“怪不得仇姊姊讨厌你。”唐晴笑着,伸手握住了铁手的手,仰着头,用一种很纯粹的爱慕眼光望着铁手,“你是她最讨厌的那种正直光明的人,不过,我喜欢你,所以,不让她害你。”
铁手被唐晴的柔痍这么一握,温暖柔滑,他不由得一窒,却又不好甩开唐晴的手,这个少女纯洁娇憨的让每个人都心生怜惜,那种完全不起邪念的喜欢,就象是看到了自己的妹妹,干净纯真。
“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出来?”铁手有些窘,赶紧找个话题来打破这份尴尬。
“我啊,从小不喜欢下毒,在唐家根本就没有什么事做,呆的无聊,所以出来转转,没想到会碰见你。”唐晴笑着,边说,边蹦蹦跳跳的和铁手一起下了山,一路上,她只是叽叽喳喳的说着笑着,铁手含笑听着,一直很是阴郁的心情确实因为这个活波天真开朗的少女而好了许多。他看着唐晴,喟叹着,她,真是一个快乐的不谙人间忧愁的女子啊,不过,这样的女孩子在江湖上,却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最好能劝她回唐家去才安全。不过,唐家的女子,怕都是不听人劝的。铁手暗自思忖,而且,应该不会有事吧,唐家的人没有人敢轻易惹的,何况,唐晴是连唐仇都不敢动的女子。
一同走着,铁手才发现,唐晴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香,她的鬓发间,也插着不少的,她是个爱的女子,爱的女子都很善良很温柔很多情吧,象一样。
铁手想着,那男子呢?爱的男子是不是也很多情呢?不经意的,那个清傲月华清寒如月色般的男子又泛起在他的脑海里。他清楚的记得,每年在他的旧楼下,梧桐开的时候,他都会送朵给那个人。不是刻意,却总是会在树下相伴,然后,总会有一朵旋转着落下,然后他接住,送给他。而那人,也总是会含笑接过,闻一闻,或者,一直握在手中。今后,他还能在梧桐开的夜里,送给他吗?他还会在梧桐开的月下,来旧楼找他吗?他们,是不是真的因为一错过,而从此渐行渐远,渐远渐行?
铁手苦笑,原来自己怎么也忘不了那个人啊,思绪总是绕着他,他想禁止自己去想,却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自己的脑,思绪若藤,只是纠缠着一个人的一颦一笑……
“大师兄。”无情抬头,就看见他的三师弟追命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三师弟,你回来了。”无情推动轮椅转了个身,迎了上来,他是很久没见追命了,也自是欢喜。
“一路风霜,三师弟你辛苦了。”
“没关系,已经习惯了,一些日子不跑跑,还觉得闷的慌呢。”追命笑着,的凝视着面前微笑里仍带忧悒的清傲男子,
无情却没留心追命的眼神,淡淡笑着,道,“你还没见世叔呢吧,我陪你一起去吧。”
“好。”追命前一步,欲推住无情的轮椅。无情下意识的一闪,让追命的手推了个空。
“我不习惯人推我走。”无情似解释般的说,自己推着轮椅向前走去。
追命楞了楞,在无情背后,露出一抹自嘲悲凄的笑容,喃喃的道,我早该知道了,你的燕窝,只让那个人推的。
”三师弟,你说什么?”无情转头,明眸一转,他没听清这个三师弟的话。
追命笑了笑,沧桑的眼神里把一切情绪都藏的很好,他已经习惯了受伤,更习惯了隐藏伤口。
“哦,我只是想起来要告诉大师兄一件事”
“什么事?”
“方应看,在二师兄走后的第二天,也离京了,去向似乎也是辽东。”
追命吸了口气,道。
无情蹙眉,沉思,方应看也离了京,不该啊,如此京师风云变幻,各种势力此消彼长,连他,都不敢稍离半步,雄心大志的方小侯,洞察世态的方应看,怎么能放心的离开这京城重地?他到底想做什么。他也去辽东,是不是冲着铁手他去的?那他有没有危险?
担忧着那个人的安危,一向冷静的无情也陷进了难解的苦恼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那人倦然的伤心的笑容,更没有留心那个人已经在他沉思的时候悄悄离去了。
1
下了山,暮色已浓,几点寒鸦喳喳叫着掠过空中,远,袅袅的炊烟也融进了暮色里,淡的几乎看不出来了。
铁手和唐晴下了山,山脚下,有人正等着他们。
十八人执刀,二十四人擎剑。
一共是四十二个人。
铁手定住,他们身上,都有杀气,他们,是来杀他的。
十八个执刀的人,迅速的阵势分明的迎了上来,在转眼间就把铁手和唐晴围在了中间,刀芒闪烁,包围圈在慢慢的缩小。二十四剑手则在后掠阵,蓄势待发。
铁手吸气吐气,用不着开口了,这些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和他们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铁手把唐晴护在身后,沉定的站在那里,突然,他大喝一声,一掌击出,这一掌声势之浩大,气势之宏伟,当真是惊天动地。以铁游夏向来沉潜、谦抑的性子,他很少会发动那么声势浩荡、气功高昂的内功和掌功。可是,他现在却不得不如此,他面前有四十二个敌人,背后有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要想不杀人就把他们击退,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铁手一掌既出,当真是当者披靡,十八个人翻倒一地,阵势顿乱。可是,他这一掌发出去后,却发生了一件事,一件要命的事。就在发掌后的突然之间,铁手蓦然觉自己四肢百骸,有一种说不出的欢悦,聚而成流,合成欢快,全身打了一个寒噤。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意,这愉悦的颤哆一过,他的真气突然周身百转,全聚在一隅,气不游,力不聚,血也似凝固了。
然后――他整个人就凝在那里。
铁手遂而发现了一件事,一件“恐怖的事实”,他曾经中过的冰火七重天的毒,居然竟然在这时发作了。现在,他不能动,他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怎么办?强敌环绕,他却动弹不得,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更要命的是,他身边还有一个唐晴,一个出身唐门,却不会用毒的女子。
看着那四十二个人都似乎为这一掌之威而震慑,一时惊惶不动,铁手低声迅疾的想身后的唐晴道,
“你快走。”
“为什么?”唐晴居然还要问。
铁手无奈,只得低声道,“我以前的毒发作了,护不住你,趁着他们还不知道,你赶紧走,他们志在杀我,不会为难你。”
“是冰火七重天的毒发了吧。”唐晴居然微笑着,说出了铁手自己才刚刚知道的事情。然后,在铁手悚然间,唐晴娇小的身形一转,已翩然的在他身侧一转,兰般的手指在一瞬间,竟然连点了铁手周身三十六大穴,这下,铁手就是恢复了功力,还是照样不能动。
“我知道你内力高,穴道可以转移,不过,在七重天的毒下,怕是内力如铁二爷,也是照样没办法。”
唐晴的笑容,仍然甜美可爱。
铁手沉默,不语。
“你不用看我,我没有对你下毒,我说过,我不喜欢用毒,也不会下毒,我没骗你。何况,连仇姐姐的毒都毒不倒你,我又不苯,下什么毒。” 唐晴慧黠的望着铁手,美的很灵丽的很动。
“你不知道我接到的要求有多麻烦,要我擒住你,又不许我伤了你,嗳哟,可是让我费了好大的力气。”
唐晴抱怨着,好似妹妹向哥哥撒娇一般,
“你铁手无敌,不怕毒,武功又高,怕是没人打的过。但是,只要你是人,就一定会有弱点。我查出你在太白一战中,曾经中过冰火七重天的毒,当时你中毒后,本来发做七就可无碍,可是,当时你见形势险恶,便祭起毕生功力,用内力强逼毒力,提早片刻恢复功力,救了吴离离、谢恋恋和庄怀飞,你虽然用内力强行冲破‘冰火’的禁制,却使得最后一散功,变得完全没有定期。这就了了,我研究了半个多月,才终于找出这个可以引发你这最后一发作期限的粉。你看,我身上撒的、头上戴的,都有这种粉。这粉,平常人闻了什么事也没有,还很提神醒脑呢,所以,纵是四大名部的铁手铁二爷,也不会警觉,可是,它却可以引发冰火七重天的毒,只要你闻了它,再动手,就行了。”
“我是不是很聪明?”唐晴笑嘻嘻的看着铁手,象是一个做了值得夸耀的事,期待人夸奖的小女孩。
“你想杀我?“
唐晴笑了,点点鼻子,“你好苯,我要是想杀你,费这么大功夫做什么?而且,你人这么好,我很喜欢你的。我不想伤你,我只是受人之托,要制住你罢了。”
铁手冷静的,甚至是平静的看着她,知道这个小女孩却是比任何人都难对付。
“怪不得你不怕唐仇,为了拿住我,唐家真是了大功夫。”
“你错了。”唐晴又笑了,她很爱笑,笑起来也很动人,惹人爱怜的动人。
“仇姊姊是意外,我本来想等她走了再见你的,可是,她要伤你,我不得不出面,我答应过要把你完好的交给人家,所以,即使是仇姊姊,也不能伤你。”
唐晴敛了笑容,凝着眼色望着铁手,“我的确是救了你,虽然是受人之托,但是。”
她很认真的说,“你还是欠我一个情。”
“你受谁之托?”铁手沉声问,是谁,费这么大周折,只为了擒他?
”是我。”
清朗好听的声音,然后,一个修长的身影潇洒的从山岩后踱出。暮色中,那人白衣玉冠,星眸含情,剑眉秀剔,气度高贵,容色峻丽,温和的笑容里透出傲岸清骄。好一个温文秀雅的贵胄公子,好一个风神如玉的少年王侯。
铁手怔住,方应看,居然是他,竟然是他。
这个京城里的不世人物、人中龙凤、千山万水的来这穷山恶水之地,为什么?图什么?
为什么又巴巴的要制住他,若是要杀他,那一,他有的是机会,有的是时间,当时他没有动手,为什么此刻又费了如许精神只为拿住他?
“这是我着意培养的十八风刀,廿四霜剑,还可以吧。”方应看微笑着,仿佛闲话家常一样的想铁手介绍着自己的精兵。
铁手不答。
”你欠了我的情,“唐晴转着慧黠的眼神,望望铁手又看回方应看。
”我知道,“方应看很冷很肃很郑重的对那个娇俏的女孩子道,“我欠了你的情。”
“你记得就好。”唐晴微笑着,然后,象个小女孩一样皱了皱鼻子,再然后,她就走了,带着十八风刀,廿四霜剑。于是,这里,就只剩下了铁手和方应看。
“为什么?”
“我只想和你说几句话。”
方应看微笑,雪玉般的面颊在暮色里显得柔和而飘渺,铁手沉稳的凝定的看着方应看,等着。他不知道方应看要说什么,但是,他已经起了好奇。能让方应看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制住他,只为让他听几句话的话,那话,估计重要的连皇帝都不会不听吧。
方应看却没开口,只是负着双手,遥遥望着远山上浓浓的暮霭。此刻,黄昏,夜色渐浓,苍茫的天际已经转成黛色。
许久,方应看开了口,他仍然背对这铁手,声音听起来有一点漂浮。
“我对你,动了心,起了意,我要你,赌上我这一生,我也要定了你那颗心,纵使要,我也回不了头了。
方应看这才徐徐转身,望着铁手,夜色里,铁手却是那么清晰的看见他黑白分明的眼色,那么清那么亮,那么明丽决绝的显示着他的决心。
这个男子,即使是在表白感情的时候,也是如此骄傲。
铁手震了震,这个小侯爷,这个方应看,他是说真的?
“我知道,你喜欢无情,我不是不介意,但是,我已经放不下了。” 方应看冷冷的笑了,狂妄里有着多情,清骄里带着无怨。
“天意弄人,让我遇到你,我不甘心,我是方应看,我要的东西,绝对是,方应看迫前一步,已到了铁手面前,他的手,也抚上了铁手刚毅的面容。
铁手目光中神光暴涨,“若你敢辱我,铁手宁死。”
“我不会动你。”方应看轻轻的,甚至有些怨尤的笑了,手掌仍然轻抚着那坚毅的线条,刻的轮廓。
“第一,我对人动了真心,却是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你那么正直,那么温厚,那么光风霁月,是不是邪恶的人都会羡慕正直?是不是黑暗中的人都会向往光明?我从来不认为正义有什么好的,我满意自己的现状,认同自己的追求。我自选择了这条路起,就没有后悔过。可是,我却碰见了你。我去埋龟山,一是为见唐仇,邀她加入有桥集团,她若来了,燕赵也就来了,我们声势自然大增;二是为的是收揽赵君锡,他手上的钱,我很需要,我相信,他也很愿意用这些钱来买他一条命。”
“可是,若是知道会碰到你,若是知道会陷进这场劫中,我宁可不去,我但愿自己没去。”
方应看怨艾的看着铁手,忧悒的带点微愁,傲岸的有抹无奈,
“我从来不知道信任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是,在你身边,我安心放心。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出卖我,知道纵使是天下皆敌你也会护着我平安周全,我可以把自己的命交给你,你舍了自己的命也会回护我的安全。也许,就那一种从没人给过我的安全的感觉,让我的心起了依恋……”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对你这样一个男人起了依恋。”方应看问他,又似是在问自己,
“”
那之后,铁手常常会想起那一夜,在那么一个风青月明的晚上,方应看费了无穷心计,欠了不该欠的人情,拿住了他,却只是,静静的和他坐了一夜,闲闲的和他说了一夜的话。
如那梨月夜里,他也和他说了一夜的话一样,只是,这一,说话的人换成了方应看,听的人,是他,
那一夜,方应看说了很多,很絮,仿佛只是想度过这漫漫长夜一般。
可是,那一夜,铁手却是第一,真正的懂了这个人,甚至,是钦佩,了解和英雄重英雄的惺惺相惜。
他从来不知道方应看的心思。他只知道,他的武功高绝,但又藏不露――是以人人都知道他武功高、武功好、武功出神入化,但却不知道他高在哪里、好在哪里、出神人化到了什么地步。莫测高,永远要比高和似乎更高更。不可测的向未都比可测的可怕。能有这么好的武功,那得要多大的才份和毅力,才能修炼得成的基础!
一个,怀有如此一身绝艺,要他郁郁终老,不求闻达,那也真是不可能的事!当人逢如此时势,壮士遭弃,烈士遇唾,贤臣良将,尽皆遭废,像方应看这样一个有野心有志气,想要有一番作为,若不谋求另辟蹊径、别出心栽,那岂非负了他一身难得的好本领!
这时刻里,铁手领悟的明白了方应看,
没有办法。
――在这时势里,要作大事,要展抱负,要遂平生志,总是要得罪一些人,讨好一些人,诽谤误解,在所难免。
他忽然很了解方应看的境和心境,甚至生起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他尊重方应看的选择,每个人都用自己选择命运的权利,他立志为民为国,不惜以身想殉,只为涤荡这乱世的污浊,但是,他无权要求别人也如此牺牲,方应看选择了他的路,至少,他为自己的理想倾尽全力,他是枭雄,是人杰,他了解了方应看,他明白他,佩服这个人,甚至是,关切着这个人……
黎明到的时候,方应看悄悄走了,那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风过无痕。可是,那一夜,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吗?真的什么都没有改变吗?铁手惘然的问自己,他知道不是,自那夜后,他,就常常会想起方应看,那一夜,他的心,动了,他的情,起了涟漪,方应看没有勉强他,却真正的让他难忘了他。
冷月,铮铮淙淙的笛音如湘妃呜咽,在那秀致一如其人的小小楼阁上,一个人跌坐屋脊之上,正在横笛而吹,仿佛心无旁骛。月色之下,此人坐在屋顶上,白衣胜雪,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落寞与萧杀。
蓦然,无情住了笛声,幽幽的,念起了那个远在辽东的人。
他喜欢听他弹筝,却不爱他吹笛,他总是说,笛音太过凄清,吹了对他身子不好,而筝的声音要平和许多,自然的让弹的人也会平和起来,所以,他就少吹了笛,多弹了筝。只为了他眼中的宽心和笑意,自己,居然那么毫不犹豫的改了癖好。
只因为那个人是他吧……铁手--铁游夏。
对他,铁手一直是特别的,一直是特殊的,一直是唯一的……
无情默默的望着不远那株已经落叶的梧桐,那一日,铁手送了他一朵桐,那一夜,铁手就那么痴痴傻傻的瞧着他,握住他的手,叫他崖余。无情知道,铁手其实也是个不开心的男子,但却尽一切努力来使自己开心。可是今后呢?他还会逗着自己开心说笑吗?还会每年桐开的时候,送他一朵,然后笑着望着他,痴痴的看着他吗?
自己决绝的拒绝了他,可是,为什么他走了后,自己却总是会想起他来,又为什么一想起他,自己的心里就如同有刺扎在上面一般,如此细细的疼着,清清的痛着。
难道,自己也在眷恋着那个人,难道,自己的心也是如那人一般的心事?难道,自己一切坚持其实都不过是害怕他可能的离去?
一阵夜风拂过,无情缓缓的拢起了手,这一刻,他是如此强烈的怀念着那双温暖的、宽厚的手掌,怀念着那个宽大的、温暖的胸膛。他想念他,他思念着他,他遥想着他,他因了这思念而情动心动意动。
无情垂眸,淡淡的笑了,原来,自己竟是如此的爱恋着恋慕着那个总是默默守护着他的温和男子。原来,自己是因为太的爱恋而恐惧了这份感情从而拒绝了他,原来,他也只是一个凡人,也会有不安的情绪。
乳色的月光静静的洒在无情伶俜的身影上,让他如浴在月华中一般,粲然如月,傲然如月,无情就那么悠然寂寞的坐在屋脊上,在这如水的夜里,的切切的念着一个人。
此刻的他,正在辽东苦寒之地吧,他,可还好吗?无情遥遥望着远的灯火阑珊,蓦然下了决定,二师弟,我等你回来,游夏,等你回来,我不会再逃,不会再避,我给你一个回应,只要你,愿意再叫我一声崖余。
无情却不知道,在他在如水的夜里强烈的思念着铁手、乃至决定接受这份感情的时候,另一个男子,一个清骄贵介的人杰,千里迢迢的追到了辽东,只为了,要把自己的情,告诉给一个人听。
11
“无情,你今天有心事。”
诸葛先生放下手中的棋子,静静的观察着面前的白衣青年。
无情垂首,默默的看着面前这盘已经一败涂地的棋局,他知道自己败的太快,也知道自己的确不平静,因为,铁手今天要回来了。三天前,他已经捎回了消息,今天,他回京师。
“你去接接铁手吧。”诸葛先生放下手中的棋子,端起一旁的茶杯呷了口,然后徐徐道。
无情眉梢剔了剔,没出声。
“他押的人,其实侠名甚着,虽名为盗,其实却是侠盗。不过,此他杀的人是蔡京派去为官家搜罗,官家亲口下旨拿他,怕是难以善了。我着铁手去,只为了能保全他,否则,若是刑部去人,在路上他怕是就已经被折磨的活不了了。”
无情明着眸子望着诸葛先生,等着。
“我的意思是让铁手带人回来后,直接交到铁脸刑总何嘉我手里,何嘉我此人还算正直,不会滥动私刑。先保住他,我在在圣上面前多加劝解,恐能保全他,不过。”诸葛先生忧虑的蹙眉,
“我听说,笑脸刑总朱月明已经派了任劳任怨去接人犯了。”
他望向无情,“你去接接他。”
“好,我这就去。”
无情垂首应了,推着轮椅离去,在他背后,是诸葛先生若有所思的眼神。
离城十里,苍极岭,山道盘旋如索,这是进京的必经之路。铁手正急急的赶路。他身边,还有一个人,一个伟岸高大的汉子。
下了山便是宽阔的官道,路边,有一座凉亭,亭中有人,一老一少。那两人都仰着首。眺望。
――正望向铁手这儿来!
这两人,一老一少。
老的垂头丧气、发白须灰、困目如睡、猥琐淫亵,他弓着背,趴在亭内石桌上,好像正奄奄一息。
少的斯文、好眉、姣貌、亲善得甚至有点害臊,他伫立于亭边,清风徐来,白衣袅动,就像一只欲飞又止的白鹤。
见了这两个人,铁手猛的停了下来,脸色凝肃,静静的立在那里。
“铁二爷。”那汉子关飞扬叫了一声,不解铁手之意。
“看来,这条路真是不好走。”铁手吸了口气,平稳的说。到了辽东,他一见关飞扬,就知道世叔叫他来的意思了。这个人,虽是盗,却只杀贪官污吏,仗义行侠,他要做的,是把这个人安全完好的带回去,然后,设法保全。关飞扬也极为钦佩这个在江湖上以自己一己之力,挽狂澜,扶正义的铁二捕头。故此,也是心甘情愿的随他回来。一路上,两个人不似押解的犯人和捕快,倒象是至交好友一般。
“铁二爷一路辛苦了。我们师兄弟是奉了朱老总的意思,来接铁二爷的,顺便把人犯带回去。剩下这点路,就不劳铁二爷费神了。”
任怨温和的带点羞涩的笑了,向铁手抱了抱拳。
“这是铁手的职责所在,谈不上什么费神不费神,铁手既然接了这个案子,自然要将犯人交回刑部才是。此时交人,未免与法不合。”
铁手很平和的说,话语却是毫不让步。
任怨细细的一笑,然后缓缓自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送到铁手面前。
“这是朱老总的印信,请铁二爷过目。这下铁二爷可以交人了吧。”
铁手吸了口气,眉头紧锁。有刑部令信在,他不能不交人,毕竟,他也隶属刑部。可是,他也知道,若是把关飞扬交给这两个人,关飞扬那就是死定了。
“我这里也有刑部的手令,而且是皇上亲点过的。”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然后,便出现了一顶轿子,由四名眉清目秀的青年童子抬着,宛若无物,轻步走了过来,
到了跟前,四童子放下轿子,对着铁手拜了一拜,齐声道“二师伯。”
无情来了。
铁手怔怔的望着轿子,心里百味杂陈,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探了出来,徐徐拉开轿帘,轿内是一个白衣秀丽的青年,第一眼就望向了那边的铁手,一路上,他竟然有急切的心情,为了要见到他,铁游夏,无情竟然有近而情怯的,
“大师兄。”铁手涩然的唤了一声,然后,垂了眸,无言。
“我来接你。”
无情淡淡的说。铁手,他终是回来了。无情静静的望着他,他眉梢眼底都是风霜,看上去,更坚毅了些,也更沧桑了些,却一点也不减那份雍容大度,那份潇洒豪迈。
一瞬间,无情眼中闪过的激动情切是如此的明显和难以掩饰,可是铁手这边却已经垂了眼睫,竟没有看到从来冷情淡漠的无情这从未有过的情潮涌动。而在他再度抬头时,无情,已经很好的藏起了那份悸动,恢复了他一贯的淡漠冷情。
于是,他们之间,再度的错过了彼此的心意,再度在心灵的路途上,失之交臂。
在重逢一刻,无情终于切的体会到,眼前这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原来,竟是自己一生最大的牵拌,最大的希冀和情切。
这个人,一直都是他藏在心底的最最切的牵念,是他永不能忘的欢乐和悲愁。
无情一到,任劳任怨脸色就变了,他们对视一眼,暗暗着急。此奉命拿人,可是,无情手上的令信是皇上亲点过的,他们的和人家一比,根本就成了废铁,若要硬抢,他们算什么东西,能从四大名捕的无情铁手手中抢人,这个自知之明,任劳任怨还是有的。
看来只好退了,两人再望了一眼,正想说话,却听的轮声辘辘,远远的,道上又驶来了一辆马车。一径停在了亭前。
这部马车十分豪华,轨辔者有叁,都是华衣锦服,神情庄穆,看去要说他们是朝廷中的高官、庙堂里的执事,决没有人会不相信。但他们现在只是替人赶车的。
看到这辆马车,铁手当即就变了脸色,无情没有错过他的张皇和失措,为什么?无情瞬间起了疑虑。铁手沉稳大度,冷静自若,是连他有时也自叹不如的,可是如今,沉稳如山的铁手,却在看到这一辆马车的时候变了脸,动了容。
是为了那个车中的人吗?那个他们都知道是谁的人?
“这里好热闹啊。”懒洋洋的声音从车中传了出来。
车中人一说了那句话,便有两名白衣人,小心翼翼的,替他掀开了华丽柔软的车帘,扶出了里面那个俊秀,温雅的男子。
方应看,他也来了。
铁手静静的,望着这个徐徐从车中走出的少年,不知为什么,竟起了一种忧愁的遐思,仿佛他就是自己未卜的命运,是自己相思的情愁。
方应看一下了车,第一眼就看向了铁手。他和无情,都是第一眼就望向了这个男子,心思,都一般的缠绕着这个人。
“铁二哥”
然后,方应看很温和、甚至带点思慕的唤了一声,
“你还好吧?”
铁手吸了口气,却不能不答,他抱拳,认真的道,
“好。”
只一个字,铁手就闭了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温雅男子,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无情。
“我是专程来接二哥的,不过,看来二哥却似是不愿意见我?”
方应看笑着,俊美的容颜上和煦如春风,语气却是凌厉的,淬砺的。象剑,
“莫非二哥是嫌应看那日对二哥有所不敬是吗?”
铁手震了震,敛了容,半晌,才涩然道,
“那日,其实是你帮了我,铁手……”他顿住,第一发现自己是如此的笨拙。
方应看帮了他,甚至可以说是救了他。那日后,铁手细一思量,就完全明白了方应看此番举动的意思。他是聪明人,而且,铁手的智谋操略,其实也只是比无情稍逊罢了,他怎能不懂,怎能不知方应看是为了什么?
方应看本不需要这么麻烦的,他这么做,其实,是为了他。他费了那么大周折,又找了唐晴来,只是为了在安全的时机下,把他身上潜伏着的最后一道冰火七重天的毒力解去罢了。
因为,那是他的死穴,一个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的隐患。对于内力无敌的铁手来说,这个死穴,比任何敌人都要可怕的多。
对敌中,一丝的疏忽都可能要了他的命,而况是,真力不继,动弹不得?
所以,方应看才用这么一种方法。这么完全不让他承他的情、不让他感激的方法来为他解毒,为他除了后患,为他清了忧虑。
一明白方应看的苦心,铁手的心,起了极大的震荡,在这个诡谲变幻的江湖上,帮了人还不让人知道,不让人承情感激,能有几人?更何况,那是方应看,谋远虑,从不做任何无利无用之事的方应看,如此大费周折的替他驱毒,甚至不惜欠了唐家的情。
铁手知道,方应看是不想挟恩以求报,他不想他感激他。在莫大的心神激荡中,铁手明白了,方应看的确如他所说,对他,动了真情。唯其如此,方应看才显出了他真正的性情,骄傲如许,孤高如许……
方应看要的是他的真心,不是他的感激或者是报恩,他要的,是他的一颗心,那颗他明知道,已经有了别人的心。
他的骄傲,缘于已经被伤害的感情,这样的方应看,这样的方小侯,让铁手,无由的起了怜惜,有了心疼……
无情静静的听着他们的话、仔细观察着他们的神情。他清清静静的坐在那里,是那么的平静平淡甚至是平定的,但是,他的心里已经翻起了浪、涌起了潮。
铁手,他和方应看究竟有什么纠葛,那一日,哪一日?他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方应看追去辽东,为的是铁游夏吗?
为什么方应看如此咄咄紧逼,铁游夏却一味忍让?为什么铁手会梗塞难言,言辞飘忽?为什么他从来镇定自若的二师弟会如此的迷惘混乱,他从来没看过的、如此的迷惑、困扰甚至是情动的惘然?
无情的心寒了寒,在这初夏的温暖的空气里,他的心突然觉得好冷,仿佛,在他心底,正下起了雪。
这如许突然的寒意,就来自于铁手和方应看那纠缠着的眼神,居然是如此的幽暗邃,仿佛有着化不开的纠葛缠绵,让无情竟然情不自禁的,为之怆然暗惊。
12
苍极岭下,大道,几个走出去都是名动京师的人都静静的站在那里,气氛紧绷着。谁也不知道,下来,会是一触即发还是风过无痕?
“不知道今天这么些人都来这里有什么要事啊?”方应看突然一笑,和声问着,眼光转头望向了一旁的任劳任怨。
“我们奉了朱刑总的意思来接人犯,不过,无情大捕头却不肯交人。”任怨赶紧开口解释,心里忐忑,不知道这位心思默测的小侯爷到底是站在那一边的。
”盛大捕头为何不肯放人呢?“方应看淡淡的问。
“我也是奉了刑部的令信来接人的,自然不能随便把人交给别人。”无情也是冷冷的答。
“那这样吧,既然你们都这么坚持,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大家说起来都是一家人嘛,不如,人交给我带回去好了。”方应看悠然道,望着无情。
“不行,盛某皇命在身,恕难从命。”无情的声音越发冷,越发的,不客气。他知道自己动了气,不是因为方应看的话,而是,从刚刚就已经有了怒意,动了真火。
他知道不应该挑衅这个温文却高莫测的男子,此刻不是时候,也没有必要树这个劲敌,可是,他心头的寒心中的火闷的他,第一,无情的恙怒让他失了算计,放纵了情绪。
“看来,盛大捕头今天是一定要这个人了。”
方应看眉挑一挑,眼中闪过淬厉。
”是。“无情抬眸,直视方应看,两道同样清冷的目光在空中炸开了火,激起了电。
“好,那方应看就请教一下盛大捕头的明器吧。”
方应看眼中腾起一片冷湛,他面对无情,遥遥一拱,随即,右手已经握在了腰间那柄血红的小剑上。
铁手一凛,大步一迈,拦在了无情身前。
”既然小侯爷一定要动手,那,就让铁手先请教吧。”
铁手一向说话落地作金声,谈笑同足能面对千夫指。可是,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却说的是艰难万分,艰涩万分。
有他在,绝对不许人伤了无情,虽然对方应看,他一百个不想动手,一千个不欲为敌,一万个不愿出手,但是,事不由人。这个人,武功实在是不可测,没有任何人有把握能赢了了他。他也一样。所以,他才绝对不能让无情面对他,无情,那是他从初见时就已经下了决心要守护一生的人啊。所以,他只好站出来,只好面对,面对这个让他心乱意乱的―方应看。
为了无情,铁手站在了他的对面,他护着那个人,那么小心,那么坚决,那么无畏。
铁手这断金碎玉式的态度,的、重重的伤了方应看。方应看目中神光乍现,一向清澈明净的眼眸,竟惊起了无穷杀意。这一刻,方应看下了决断,必杀无情。
他一向在情场上战场上游刃有余,潇洒自在,没有人是他得不到的,没有事是他做不到的,可是,这个人,在他那么样表白后,居然,还是选择护着那个残废的,清傲的男子,他不服气,不甘心。这个男人,难道真的不属于他?他不信,他要杀了无情,既然他心中有他,那他就拔了他,剔了他,看看最后,到底是谁胜。
可是现在,和这个人,他动不动手?他下不下的了杀手?该如何做?他该怎么样才要的到这个人,要的到这个人的心?
方应看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是一派平定。
无情心里蓦然漫上一层柔情,清冷的眸子也为护在身前的人漾起了柔情。二师弟,原来你还是你,在你心里,我也还是我,是我错疑了你,你,不要怪我。你的意思也就是我要说的话,这世上,我也不许任何人伤了你……
铁手沉凝的注视着方应看,虽然方应看没有任何表情,没有说一个字,他却知道,明白的知道。他,已经伤了这个人,虽然是无奈,他,还是伤害了他。而因为这个事实,铁手那颗心,痛了痛,心疼的那种痛,无奈的那种痛。
“好,那方应看就先领教一下铁二爷的铁掌。”
方应看终于开了口,眼中闪过一抹谁也看不见的决绝和狠辣。话音未落,他出了手。
明明是拔剑的手势,在方应看手中使来,却是那么的优美和柔和,仿佛象是抚上心爱人的眉梢,说不尽的眷恋柔情,然后,红影掠过,仿佛亮起了万道霞光--血河神剑。
铁手一凛,方应看很少出手,就算出手,也很少动到他的血河神剑,没想到,此,他一出手就是出剑,一开局就是绝招。
铁手不敢怠慢,一以贯之气功骤然发出,掌势如山,迎向方应看。他不想伤他,可是,剑芒太盛,已然压住了他全身。他不反攻就一定会伤,铁手惊骇,方应看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他的剑气袭体,自发的引发了铁手的宏大内力,所以铁手,只有反击。
倏忽,方应看冷冷一笑,突然,竟然,居然收了手,在铁手汹涌澎湃的掌力马上就要到了的时候,他居然收了手,而且,就那么看着铁手,不闪不动,等着他的手等着他的势无所匹的内力。
铁手没承想方应看居然在这么要命的时候收了手,而且不闪不避,就那么冷着脸,剔着眉,明着一双星眸静静的看着他,竟然是甘心受他一掌,甘心死在他掌下的样子。
一时间,铁手慌了,急了,不假思索的,他逆转真气,掌里回涌,竟硬生生的把自己雄浑的内力收了回来,可是,这样一收,他那无所匹敌的内力回震,饶是铁游夏,也抵受不住,退了两步,身子晃了几晃,倒地,同时,竟然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血,他的脸色,也苍白如纸。
一时间,众人都惊了呆了楞了,方应看一招未出,就已让这内力无匹的铁二捕头受了伤,重伤。
无情怔住,方应看也楞了,铁手本是可以把掌移开的,但是那样,他仍会被掌风所及,但是以方应看的功夫,不过受点轻伤,可是,铁手却如此收手,重创了自己,只为了,不伤他。
可是他本就是要故意伤在铁手手上的,他知道这样做很不理智简直有些可笑,但是,他却做了,他要铁手负疚,亏欠他。
他不管了,他本不要铁手对他亏欠负疚或者感恩,他要的,是纯粹的那颗心,爱他的心。可是,此刻,因为铁手力护无情的举动,熊熊的嫉火已经焚烧尽了他的理智。既然铁手心里有了别人,既然他已经入了绝地,那么,他,要在死里走出活来;他,会不惜一切、不择手段的来得到这个人。
“你,要紧吗?”无情一把扶住了铁手,关切心疼甚至是一抹怨尤的望着他,声音甚至有了一丝颤抖。
铁手摇头,然后,他又站了起来,他唇边溢血,却仍然屹立不倒。
站定,铁手抬头,凝定的望向方应看,方应看也遥遥看着他,两个人,只这么望了一眼,然后,都调开了视线。
“走,“方应看清叱一声,跃上马车,带着人匆匆离开。任劳任怨看了一眼情形,也匆匆随着走了。
夜,白楼。燃着几只巨烛,桌边,无情垂眸而坐,在他面前,是一杯酒。戚少商静静的坐在他身边,默默的观察着他,不时的,为无情斟满酒杯。
无情一向很少喝酒,可是,今天,一入白楼,他就问戚少商要了酒。
他的心,痛如火灼,铁手,内力仅与世叔,几乎世无所匹的铁手居然受了内伤,只是为了,不伤哪个人,不伤方应看。
他宁可伤了自己,也不愿伤了方应看。
阴冷的火煎熬着无情,
端起酒,他一引而尽,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么,的一个人,可是,今天,那一涨,已经把他所有负面的情绪都引了出来,
戚少商轻轻的叹息着,担心的看着无情,他从来没见过无情如此脆弱颓废,他担心,担心这个冷傲却是荏弱、坚强却有寂寞的男子,
历尽悲欢离合的戚少商,既看化了也看透了,人生到底还是互不相干的角色,曾经缱绻,最终陌路,终究还是你是你,我是我,没有谁没有了谁便活不下去的这一回事。伤透了心,不怕再伤心的他,也许,能执持的就是人间里的那一点真和诚,那一点永不磨灭的情怀。
他用一种近乎情的目光看着无情,他是真心待这个男子,这个失了双腿,却不屈无畏的男子,当年,他逃亡时,断臂伤心,几乎就此沉沦颓废,却因见了这个残废的男子,而激发了自己求强不息的精神,才成就了今日今时的戚少商。
“为什么不能面对自己的心?”
他定定的看着无情,问。
无情的情怀,他隐约知道,早在无情进来前,就已经有人把苍极岭一战的经过结果详细的回报给他了,铁手的行动,他也诧异,但是,一看无情,再想方应看,他恍然,却只有叹息。
这一场纠葛不下的,究竟是情缘,亦或是情伤,甚至是情劫?
“一切都迟了。”
无情冷冷的寂然的望着眼前的酒。无情知道自己已经醉了。否则不会说出这句话来。他很少醉,并不代表他不会醉,酒入愁肠,在他,不是相思泪,而是伤心泪。
“你怎么知道?你问过吗?”
戚少商问。为无情又满上一杯酒。
他怎么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
方应看看铁手的眼神,无怨的坚决的,那么情致缠绵,那么思慕在睫,情切在心,爱恋在眸……
还有铁手看方应看的眼神,那么万般无奈的眼神啊,是如此的愁苦,又是如此的情动。
无情淡淡的笑了,笑容却仿佛秋月般,除了清冷寂寞,就是寒,寒澈心古的寒。还有苦涩,那眼神,早就寒了他的心,冷了他的情。
“你醉了,我送你回去吧。”叹息着,戚少商抱起伏在桌子上的无情,在月下漫着步,回了小楼。一边走,他还一面想着,应该找铁手好好谈谈了,他们,本不该如此的。这个男子,也不该如此伤心的。他相信,铁手,绝对是最不愿意这个人伤心伤情的。
在无情为了铁手对方应看的回护关切而心情激荡,乃至赴白楼求醉,而被戚少商抱回小楼的时候,却不知道,就在他们步入小楼的时候,有一个人,在不远的楼上,正静静的看着他,看着无情,看着他抱着无情,看着无情依偎在他怀里,看着他们如壁人般,回了小楼。
铁手静静的看着,那个白衣,独臂,清越的人,抱着无情--他的大师兄,回来了。
原来,大师兄是去找他,原来,大师兄和他竟然是如许的好。
铁手遥遥看着,那两个人在月下,是一般的清冷高洁,一般的俊秀飘逸。原来,他的大师兄也有如此柔顺柔弱的时候,原来,无情可以依靠的胸膛不止他一个。
他一直都知道,无情其实不是无情,他其实是多情人,只是,他错了,他以为他会是那男子心底的那个人。却不是,能让他多情的人不是他,不是他铁手铁游夏。
他的大师兄早就有了可以依靠的怀抱,他却还傻傻的等着,他的大师兄早就有了可以倾诉的耳朵,他却仍痴痴的盼着。
他一直以为,大师兄,待他是不一样的。原来,从来都不是,在那个冷傲冷情的人眼里,他,不过是二师弟罢了。
望着他们入了小楼,铁手忽然想起三师弟追命常常会说的一句话。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原来,他的命,原本已经注定了不会得到那个人。他的命定,就是失去。他没有得到拥有的幸运……
这是他的命,他只能承担。
他拒绝他,不是因为这份禁忌,不是,是为了,不是那个人吧,在黑山白水间,他为了救那个人,千里跋涉,在京师重地里,他和那个人,一直相濡以沫。
铁手凄然笑了,笑容苦涩而忧伤。
大师兄镇守京师,不知道有多少这样和他夜相谈,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他愿意在和那个人说话,愿意向那个人倾吐,原来,他早就不是无情的……
他永不能忘的,那一夜,无情冰坚雪清的拒绝,那么坚决那么没有一丝余地。原来,只是因为是他,所以才会如此吧……
他的大师兄,是愿意让人守护让人呵护的,只是,那个人,不是他……
他不是无情的情丝,他不是无情的情缘,他,不过是铁手,是他的二师弟罢了,不过如此……
情绪激荡下,铁手突然间只觉心口一阵剧痛,一口血涌上,他堪堪忍住,血丝却还是溢出了唇角。随即,铁手只觉体内内息乱窜,头晕目眩,胸闷窒息,几欲晕死。
就在这一时间,铁手因为看着无情和戚少商一起而伤了心伤了情,心神大恸,感情激荡下,情伤牵动了内伤,乃至内息紊乱、心魔反噬,功力回扑,从而陷入了莫大的危机中。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悄悄的掠进了旧楼,静静的落在铁手背后,然后,一双纤白的手轻轻的按在他了的背心上。
铁手警觉有人时,手已经按在了他背心,而他,也苦于完全不能防备,可是,那双手一按上他的背心,他只觉的一股柔和的内力传了过来,瞬间,难受欲呕的感觉消失了,紊乱的内息也被那股力量带领着平息下来。危机一过,铁手的一以贯之神功当即恢复了过来,自动的流转周天。
同时,一股熟悉的幽香飘入鼻端,铁手合了眼睛,叹息了一声。他知道来人是谁了。
许久,那人放了手,铁手的真气已经平和,他的内伤也在那人的扶助下和他自己的本身真气运转下,好了大半。
然后,铁手徐徐转身,月光下,白衣人清若寒水,明丽的眸子在月色下仿佛比星辰更为璀璨。
方应看。
铁手静静的凝望着这个人,奇异的,方应看眼中的情仿佛水一样抚慰了他的疼痛。
“喝酒吗?”
方应看微笑,举举手中的酒壶。
旧楼里没有点灯,两个人就在黑暗中默默的喝着酒,月光清清的洒进来,朦朦胧胧的,映着方应看俊秀的容颜,很是柔丽。
酒是好酒,今夜,但是,喝的人却都是伤心人别有怀抱。
“为什么不伤了我,为什么不让我对你生了怨恨?这样,至少我会轻松一些,我会在这泥淖里少陷一点,方应看似是醉了,斜睨着铁手,带点幽怨的问。
铁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醉了。
如果他醉了,为什么,会那么清楚的听到那个坚决的声音,告诉他,
“我要你,我爱你,赌上我的一生,赌上我这条命,我也,要定了你的心……”
“生生死死,我不悔不怨……”
“爱上你是我一生的错,可是,纵使是错,我也决定要一直错下去了……”
“我已经回不了头,收不成手,你是我最大的情劫,最大的磨难,可是,为了你,我却甘心历这一劫,过着一难……”
“情到无怨尤……”
可是,如果他没有醉,为什么他会抱住那个他不该抱的人,
如果没有醉,为什么他会望着那双他不应看的眼睛,
如果没有醉,又为什么,他会那么颤抖的,把自己的唇压在了那瓣一般的唇上,辗转,相随。
月上中天,夜寒如水,那个白衣少年轻轻的笑了,笑容里是的不舍和浓浓的依恋,然后,他走了,就象一朵云一样飘了出去。
铁手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这一夜,自己已过了千山万水,再难回首……
13
此刻是正午,天气晴朗,太阳也很好。
四个小童抬着一顶绿色的轿子,正走在闹市里,这里是蓝衫街,京城里最热闹的一条街。
街上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人很多,熙熙攘攘的,变故就发生在此刻。
杀手,都混杂在人群里,而且都是好手。
有的早埋伏在那里,等着,
有的化装成路人分成不同的方位挤向轿子,
有的是飞身掠来。
有的是还踩着众人头顶扑至。
他们目标都只有一个。
――轿子里的人。
这一战很短促。
帘子略为掀了一掀。一只苍白的手指,像分拂柳般露了一露,立即又缩了回去。然后,所有攻来的人,都倒了下去,却没有杀人,除了一个人,一个正持刀砍向一个因为张皇失措,挡住了他的路的无辜行人的杀手,仰天而倒,咽喉,嵌着一柄小刀。
黛色的帘子里,端坐着一个白衣秀丽寒煞的青年。
无情。
无情冷冷的看着这些人,想杀他的人不少,可是,却从来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动手,还在这闹市之中,真是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叫人把他们都送到刑部去。”他淡淡的吩咐着,正准备放下帘子,就听到了一声惊叫。无情转头,远远的,一条人影挟一个人已掠过了屋脊而去。
距离太远,无情已经来不及发暗器,他眉头一蹙,手掌一拍,一弹身,白鹤一般冲上了屋脊,还抛下一句话吩咐四剑童,
“你们先回去,我去追人。”
话音没落,无情人已不见。
无情追逐着那个人,他知道这是个圈套,暗杀,阻击,以及挟持人质,都是为了把他诱出轿子。可是,他不能不追,轿子太慢,要救人,即使明知道是圈套,他也的进。
这是一条死巷,那人停了下来,同时,他挟持的那人居然很轻松的站起来,向着巷子里等着的人打个招呼,就离开了,原来连被挟持的人都是他们的人。
无情随之停了下来,冷冷的看着站在那里等着他的人。他白衣委地,就静静的坐在污秽的地上,却仍然洁若白云,气度高华。
巷子里,站着八个人等他,无情认识这八个人,八大刀王。
这八个人就站在那里,抱刀而立,但是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淬砺的杀气,杀气直冲无情而来,裂肤、割体、劈面、刺骨。入心入肺的杀气,象是一把无形的刀,已伸入他的喉咙。
这“八大刀王”,是小侯爷方应看最贴身的八名护卫,连元十三限也说过:“八刀联手,不逢敌手。”
一个离开了他的轿子的无情,能不能接的下?
没人开口,仿佛大家都知道已经不必再说什么了。
八个人相互点点头,然后,刀光如电,八刀齐出,势如风雷,斩向无情。无情抬头,目光一寒,手动了动,白光如练,然后,八人皆倒,在他们的腿膝,腰间,肩井,肋下。眉心,足踝,檀中,分别中了暗器,没有杀人,却恰恰的破了他们的罩门。
“好一个大捕头,在瞬息间就瞧破了八刀王的破绽,一击即中,盛大捕头的暗器,当真是名不虚传,应看佩服的紧。”
一阵奚落的掌声响起,然后,是一个温和的声音。声音是从巷子里唯一的一家很小很简陋的酒馆里传出来的。有一个人一直坐在里面,屋子里光线很暗,那人坐在里面,根本看不清楚眉目。
然后,那人缓缓走了出来。
他的人比他的话更温和,更有礼,也更有风度。虽然他的样子有点儿冷,有些儿傲,或许也有些微儿臊,但若不仔细观察,只会发觉他的谦恭。
他随随便便的站在那儿,却隐然有一种平视王侯的气概。或许,他本身就是王候。他美且俊,但不羞赦,他大方。看着八刀王一招之下皆伤在无情手上,他,竟丝毫也不动容,只一挥手,八人齐退,恭敬的站在了他身后。
于是,他就站在了无情面前。
无情的眼神蓦然变的冷酷清澈,
“方小侯。”
方应看也回着无情,用清明的眸子凝定的望着这个残废清冷的青年,温和的眸子里刹那间燃起了寒焰。
就是这个人,铁手切切的念着的人,为什么?只为他比他早和铁手相逢?只因为他是铁手的大师兄?他就注定要占着那个人的心?
他要杀了他,他方应看想要的东西,绝对不许人抢。他要杀无情,杀了这个人,既然铁手心中有他,他就剔除了这跟刺,没了无情,他和铁手之间,就没有了刺。
方应看目中杀意浓重,寒凛之气连他背后的八大刀王也为之悚然。
方应看和无情遥遥对峙,在着幽暗的巷中,这两个同样身着白衣的男子,竟是如此的相似,又是如此的不同。
仿佛一个人的两面,今日却在这里重逢,
他们同样的冷静,冷酷,心思莫测,惊才羡艳,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却知道别人都在想什么。
他们的气质也是同样的冷,同样的傲,容貌都是一般的俊秀清朗。
只不过,
一个刻意隐藏着这份冷傲,只显出自己的谦恭温和,
一个却从不掩饰自己的清冷,孤寂冷淡,只求心安理得。
他们,一个高贵如云,一个清傲如月。
“小侯爷费了如此功夫,引我到此,不会只是为了称赞无情几句吧?”
无情讥诮的说,他是个冷淡的人,很少这么说话,可是,此刻,他的心头有刺,那刺,从昨天就已经扎下了。
“盛大捕头如此暗器手法,应看不才,也练了点小功夫,请大捕头指点一二。”
方应看微笑着,左手平伸,右手缬下四条剑穗,一运气,剑穗绷直,他搭在左手虎口中,清叱一声,方应看竟以手为弓,以穗做箭,祭山字经心法,以忍辱神功向无情发出了伤心小箭。
随即,方应看眉尖一剔,眼中杀气大胜,左手成弓,清啸一声,迅速抽出了腰间的血河神剑,剑搭指上,一弹指,他以剑做箭,激射无情。
血芒闪动,剑后发先至,裂风而去。
这,才是方应看致命的杀着,杀无情的绝手。
那四条剑穗尾随而出,却并不是射向无情,上下左右而去,恰恰封死了无情他的上、左、右和身后的退路。方应看决意要杀无情。
箭气还是剑气,裂风而至,无情的白衣也被吹了猎猎而动,一箭之威,一至如斯。
无情神色不变。他知道自己接不下,他惟有闪,但是,方应看已封死他所有的退路,不但如此,还有八大刀王一旁伺机而动。
他知道,方应看是下了决心要杀他,这个人,一旦决定要杀人,就一定会算无遗策,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疏忽的。
无情冷哼一声,被这浓烈的杀起逼出了真怒,他清叱一声,动也不动,只是一扬袖,一点寒光飞出,直射方应看。
这暗器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快!
快得电光火石,快得不可思议。快到竟然能穿过伤心小箭的罡气,直射方应看。就连方应看这样的绝世人物,也避不了,更不易躲,甚至无法招架。
无情,竟敌准备与方应看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寒光如电,方应看若杀了无情,他,是不是也会死在这道暗器下?
铁手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副景象,无情和方应看,两个人都陷入了危机,极大的危机。
无情面对的是方应看的伤心小箭,他没有内力,却非硬接不可。
而方应看又躲不躲的过无情的这一记玉石俱焚的暗器?
铁手没有时间思考,他要救人,但是,他只有一个人,一双手,他,只能救一个人。救谁?
铁手长身而起,手抓足踢,已接下了那四条剑穗,单只接下这四,铁手的脸,已紫了一紫,又青了一青。单只是四条剑穗,其间蕴藏的绝大力量,即使是安好的铁手,也不是轻松能接下的。何况是受伤未愈的他。他接下这剑穗,已用尽了全力。一时间铁手胸口气血翻涌,真气不继。
伤心小箭,竟然一霸至斯。
铁手无法积聚起内功,那方应看全力一击的血河神剑,他又怎么接?又怎能接得下?
铁手没有接,他横身而立,竟以胸膛挡在箭前,硬受这一记伤心箭。
他只有一个念头
---救无情。
铁手,铁游夏,他来了。
无情心里蓦然一暖,接着又悚然一惊。铁手竟然用身体替他挡着一箭,不要,他不要铁手为他而死。
可是,他没办法,无情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没有功力,救不成铁手,他没有时间,不能替铁手挡?他没有办法,把铁手推开?他的暗器,也挡不住,击不落用血河神剑发出的伤心小箭?
那股子罡风内功根本不是巧劲能击落的。
无情从来没有过如此痛恨自己的的残废和无力,
他居然,居然只能看着铁手为他死。却只能是,无能为力。
二师弟,你不能死,我不许你死,若你死了,我该怎么办?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我对你的情,也如你对我一般,你怎能,就这样放我一人?
铁手……
铁手竟用自己来为无情挡箭。
方应看连色一片煞白,目光里寒意如霜,他和无情同样身危境,铁手,却还是选了救无情,他始终是败了,在那个男子心中,无情,才是最重要的,
他该怎么办?若他不收手,铁手必死,没有人敢接他用血河神剑发出的伤心小箭,纵是诸葛小,怕是也不敢接,接不住,何况是受了伤的铁手,何况铁手用的是胸口。他知道,铁手接不下这一箭,除非,他收箭……
可是,无情暗器已到,即使全力应付,他也不知道闪不闪的过,接不接的下,何况是分出精神去应付他自己的伤心箭?
他的伤心箭,连他也不是轻易说收回就收回的,何况他这一箭已用尽全力。
情势如此,若他不收箭,那么铁手必死无疑。
若他收了手,救了铁手,那他,就必须赔上自己的性命。
他愿不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铁手一条命?
他说过,赌上这条命也要铁手的真心,可是,他已经输了,铁手,始终爱的,护的,只是无情,那是他甘心用生命守护的人,铁手在他们两个人中间,既然已经毫不犹豫选了无情,那他,又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来换他他命?
就算他死了能让铁手记的他,可是,人都已经死了,还要真心做什么?
他从小就认为,谁的命也不如自己的重要,生死关头,他会这么傻吗?
他没有选择……
方应看叹息一声,眼神里露出一抹凄凉的决绝,随后,他手掌一合,一瞬间,箭势一逆,血河神剑反向方应看回射而去,方应看手一翻,握住了剑尖,他接下自己发出的这一箭。
顿时,方应看脸色如雪,唇角溢血。
即使是方应看自己,也受不住他这一箭之威。
而此刻,寒光已到,直指他的眉心,方应看几乎可以感觉的到那寒浸浸的冷意。
他就要死在这暗器下了,
方应看讥诮的笑了,笑容很冷,
想不到,他心积虑的执意要杀无情,最后,却是自己死在了无情的暗器下。
方应看冷冷的望向铁手,他不知道,自己原是如此痴的人,他只知道,他不能杀这个人,所以,他只有死了。,他杀了很多人,害了很多人,一直都很快乐的活着,没人能动他,可是,唯一的一情动,就已经伤了他的心,如今,还要他真的付出生命。
方应看讥诮的冷笑,上天原来是如此捉弄自己的,让自己爱上不该爱的、不爱自己的人,然后,还要为这份爱流血流泪,乃至牺牲。
铁手,怔住楞住,他方应看那不甘的眼神,
他不知道,他没想到,方应看竟然真的说到做到,在生死关头,用他的命,来换他的命
眼见的这啸傲京华的贵介公子就要丧升在这一记暗器下,铁手,却再也来不及救援,他气已竭,力已衰,势已老,他,已经无力再救人。
“方应看。”铁手只来得及大喝一声,这一声,悲怆若雪。
一时间,铁手的心已碎,这一辈子,只有他牺牲自己救人的,却从来,没人为他如此付出,而且,这个人还是方应看,无情冷血、自私冷酷的方应看。
铁游夏心中,如火,居然,流了泪。
无情也怔住了,他不相信,这个小侯爷居然,竟然对铁手情一至于斯,这一瞬间,无情心底泛起的,竟然是一种嫉妒的情绪,一种后悔的不该……可是,他也没办法没,那已经是他最快的暗器,他救不了方应看。
暗器堪堪已到眉心。方应看几乎已经可以感觉的到那刺入自己肌肤的痛楚,他只是定定的瞧着铁手,满是不甘的看着铁手……
突然,方应看眼前却乍起了火,一道剑光飞来,刺住了暗器,不过,暗器太快,虽然那剑光如电,却也没能把它击落,只是撞歪了他,那暗器还是擦过了方应看的额头,划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那是一柄很细、很窄、很薄的剑。拿剑的,是一个锐利的,剽悍的年轻人,
---冷血。
“我不是救你,不过,你是为了不伤我二师兄,才会有此险境,我不能让你这么死了。我们四大名捕,不做这种事情。”
冷血很冷静的说,眼神骄傲而坚忍。
铁手不及和冷血说话,他已扑了过去,扶住了遥遥于坠的方应看。
“你怎么样?”抱住了方应看,切切的问着,眉目间的关切,竟再也掩饰不住,
方应看脸色惨白,愈现出他的清秀俊朗,英华神秀,而他唇边的鲜血和眼中的阴狠却越发迫出他那一股子隐藏着的艳烈的清煞,让他仿佛雪里的寒梅,越寒越傲,越冷越艳,清冷傲岸,动人心魄。
“放开我,你既然要救他,何必来管我?”
险死还生的激荡让方应看别有一种凄艳的清华。他定定的望着铁手,嘲讽的笑了一笑,
“你终是选了他,我终是输了这一仗。”
“你不必觉得内疚,我方应看做事,只为自己愿意,我不要你欠我,更不会求你爱我,既然你心中只有那人,就不要惹我。”
“你伤我,只有一,我不会给你第二机会。”
方应看冷冽的一笑,那抹冷冷的傲岸竟神似无情。
“我不能让你伤了他。”铁手凝视着方应看,静静的道,
“是我伤了你,但是,我不会再伤你。”
铁手伸手拭去方应看唇边的血迹,手势轻柔,充满了爱怜和疼惜。短短一瞬间,他们三人都在生死转了一转,生死悲喜的激荡,让铁手已明白,自己,再也不能放下这个人。
这个人,无论别人说他是什么?无论别人看他是什么,无论他对别人如何?自己却是再也放不下他,他,用一种决绝的姿态掠夺自己的心。
而他,终究是逃不开了。铁手知道,经这一役,对这个人,他是真的动了心,有了情。
他,已决定不再辜负,已不能再辜负他。
“方应看,我绝不会再伤你。”
铁手定定的说,眼神淬砺,
“我永不会再伤你。”
铁手一字一顿的说。
一向都是温和谦让的铁手,从来没有用这么肯定、这么坚定的语气说过话。
太过肯定的坚定,太多决绝的坚定,坚定的仿佛带了一股子狠辣的意味……
遥遥的,无情听着他的话,心却一点一点沉下去,终于沉入一片冰冷和黑暗里。
铁手是宽厚的,所以难免温厚有余,刚硬不足,所以他不能如冷血般一往直前,狠硬坚强,不如自己无情淡漠,冷情冷心。
可是,这样的人一旦下了决心,下了决定,却比决绝的人更狠,更坚定,决不回头,甚至可能是,永不回头。
铁手已经下了决心,他,最后选择的,是方应看。
无情默默不语,在那一点点太阳的光里,显得如此孤寂如此疲倦如此的忧愁……
“四师弟,你送大师兄回去吧,今后,你,多担待了。我,还有事,怕是,不回去了。”
铁手艰涩的说完话,连头也没回,抱着方应看掠去。
无情动了动唇,欲喊,却由止住,骄傲清澈雪一样寒冷的眼神里,是无论如何也掩不住的那一抹悲伤的痛楚、寂寞的无奈…。。
他,终究还是舍了他,和方应看走了。
如果那日,自己不推开他,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是不是他就不会喜欢上那个神一样魔一样的比王侯更王侯的贵介公子?还是,终是一样的,他,一定会爱上方应看,喜欢上那个为他不惜死的少年?
无情很少后悔,他一直以为,有后悔的时间,不如去做事,去弥补。可是,他终于知道了,有些事,一旦错过了,却是再也无法回头的。
1
神侯府里,知不足阁,窗外蝉噪,屋内却很安静,一个白须老人盘膝而坐,正是诸葛先生。他身前,坐着三个人,无情,追命,冷血。
诸葛先生垂目而坐,细细的听完冷血的话,良久,才轻叹一声,
“我曾经为铁手推过,他今年有劫,情劫,但是,我却算不出那女子是谁,原来,竟是应在了方应看身上,难怪我算不出,想不到……”
“这是一场劫,铁手的劫。”
”方应看这么对二师兄,根本就是阴谋。”
追名喝了口酒,冷哼着道。
诸葛先生垂目喝茶,仿佛每一口茶水都需要细细品味。
“方小侯一代枭雄,天纵奇才,他志在吞吐乾坤,意在君临天下,一个铁手,真不值得方应看如此委屈自己。而且,如冷血所说,方应看今日里之所为,绝非阴谋二字能解释的,再大的阴谋,方小侯也不会赔上自己的命,综其所为,只有一个解释。”
诸葛静静一叹,望了望一旁始终面无表情、无语的无情,目现悲悯,
“就是什么?”
冷血性急,追问着,
“那就是这个惊才羡艳,志大才高的方小侯,对铁手,也动了真情。如他那样冷静,谋,高莫测的人,是绝对不会轻易动情的,可是,也唯其如此,一旦动了心,倾了情,那,便是心动神摇,无法自持,也无力自拔的。”
诸葛先生浩叹一声,
”这场劫,不止是铁手的,更是方应看的。”
“为什么?”
冷血追问。
一旁的追命却担忧的瞥了一眼身边脸白如月、眸寒若雪的无情。
“方应看有野心有大志,他要成大名,做大事,君临天下,行事不择手段,不分善恶。但是铁手为人正气凛然,大义不屈,以一双铁掌勇担道义,虽千难万险亦不改其志,若方应看对铁手有了真情,那么铁手就会是他最大的牵制,掣肘。”
“同样,铁手温柔敦厚,待人以诚,心肠其实在你们当中是最软的一个,这样的人最是欠不得别人的情,也最是容易动情,而他一贯情绪内敛,一旦动情也是百折不悔。他既然也为方应看生了真心,那么,方应看就是他最大的劫难、难关。铁手他如不能勘破情关,只怕他就此入了魔障,消了壮志。
“那,说不定二师兄也可能劝导方应看走入正途呢?”
冷血亮着眼睛,问。
追命却没留心没思忖诸葛先生的话,他在担心,担心无情。
因为他看见了无情的眼神,在听了诸葛先生的话后的眼神,那冷厉的,狂嚣的,坚忍的,伤痛的,仿佛野兽受伤后独自隐藏痛楚一般的寂寞疲倦而又不屈的眼神。
无情很少露出这么样的眼神,很少这么样的厉寒眼神,所以,也才更让追命心惊。
诸葛先生眉心含忧,沉吟不语,只是喝茶。
半晌,他挥手,“你们先出去吧。”
三人站起,稽首,鱼贯而出。
诸葛先生却又唤了一声,
“崖余,你等一等。”
无情缓缓停下,背对着诸葛先生,他从来不会如此无礼,但是,今天他不想回头,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软弱,即使那个人是他最敬重的诸葛先生也是一样。
“铁手他,向你表白过心情吧。”
无情震了震,脸色煞白,世叔怎么会知道?难道这世上,真的没有事情能瞒的过诸葛先生吗?
诸葛先生叹息一声,悠然道,“我是个老人,老人难免有时候会睡不着觉,我又是个喜欢清风明月的人,所以,睡不着的时候,就喜欢到走走,难免就会看到些不该看的事,听到些不该听的话……”
“所以,我一直以为这情劫应的人是你,所以,我并没有太过担心,因此也就没留意,谁知道……”
他长叹了一声,
“竟不是你。”
这一句“竟不是你”,让无情的下唇,乍然间印上了的齿痕。
“崖余,我知道你一向冷情,但是一旦动情,也爱的最,伤的最重,我知道游夏他待你之心,也知道你对他的心意。我不是个拘泥的人,我不介意你们之间的感情,那些严苛礼教,我更是不赞同你们遵守。所以,我一直不闻不问,由得你们自己去。可是,我没想到,你还是逃了,而他,却陷到了方小侯的局里。”
“崖余,你一向思虑周全,但是,太周全了,却难绵顾虑太多,世上的事,难得一份真情,能够有情,便是真,无情,是你把书读死了。”
“我一向以为你决断明辨,没想到,碰到感情,你却还是犹豫了……”
无情不语,眼色寒煞,仿佛心里已经下起了漫天大雪。
“铁手他能负重责,能担大事,我一直期许甚高,只不知,这一劫他过不过的去……”
诸葛先生脸有忧色,摇头喟叹。
无情静默许久,淡淡道,“那已经和我无关了。”
“你逃不开的。”
诸葛先生睿智清澈的目光看着无情,“你身在局中,心在情中,躲不开,放不下的……”
无情垂首,仿佛入定般,许久,道,
“世叔若无他事,那无情先告辞了。”
诸葛先生担忧的望着这个弟子匆匆离去的身影,叹息着,他只怕,这场劫,不只是铁手的,不只是方应看的,更是无情的。
无情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激荡的情绪,方应看是铁游夏的情劫,那他呢,他是什么?
是不是从那夜的一错肩起,他就已经再也无法介入铁手的生命里?
是不是上天只给他一机会,他错过了,然后在铁手的生命中,主角就已经换了旁人?
还是,无论那夜他应是不应,铁手最终的命中人,注定是那个贵胄公子,少年王侯?
他们本来相依相扶,他们本来两情相恋,却在那一个冷夜里,错过了。从此,他再也没有机会告诉铁手他的情,他的心,如今,他们在这华如锦的京华,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千重山。
如今,他应该是在方应看身边吧,逗他开怀,为他展颜,他是否会想到自己呢?
夏日的阳光照在无情伶俜的身上,他却感觉不到温暖,只觉寒意如此冷峭,从心底一直冷到了指尖。只因为,他身边,再也没有了那双温和的手,那个温暖的怀抱,那温柔的笑语……
“大师兄,你为什么不留住二师兄?”
清越飞扬的声音在无情耳边响起,同时,一个英俊剽悍的青年转出了月洞门,拦住了无情。
说话的人是冷血。
“他和方小侯在一起不好吗?方应看待他,是真情,他也喜欢方应看,我们应该为二师弟高兴才是,他很少会喜欢上人的。”
无情淡淡的道,口气里听不出一点波澜。
“可是你不开心。”
冷血话如他的剑一般尖锐的刺在无情心上,无情微微吸了口气,抚了抚胸,才知道这一剑竟刺的这么痛,原来,自己竟是这么在意啊。
“你爱着二师兄是不是?”
冷血直接尖锐的问,
无情合目,心上流过一抹苦涩,人人都知道了,为什么,那个人却始终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心?
“既然喜欢了,为什么不留住他?”
“不是我不留他,我,已经留不住他了。”
苦涩的,轻若流云的声音幽幽的响起,无情单薄的身影在烈日下却显得更是纤弱楚楚,有一种凄楚的忧悒,让冷血的心,也不由的为之痛了一痛。他的大师兄,永远冷静睿智自信的大师兄,让所有人敬佩害怕的无情,今夜居然是如此的脆弱无助,
“我推开了他的那一天,就已经注定了无缘。”
“大师兄,若你真喜欢二师兄的话,就去追他回来啊,我知道大世兄你在二师兄心里,一直都是最重要的一个,只要你开口,二师兄他一定会回来的。”
冷血的话直接而明了。
无情抬头,明澈的眸子用一种几乎羡慕的神色望着这个年轻的小师弟。
冷血,热情,勇悍,做事一往直前,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惧,有着锐利的剑一样的冲动。可是,自己不是他,也做不了他,所以,他做不出。
而且,已经没有用了,他知道,铁手不是那种人,他既然对方应看许下了诺言,就一定会遵守。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千金一诺,守信负责,他答应了方应看不负他,就算是千难万险也会做到,铁手不是个背信弃义的人,无论对谁都一样。
“我,已注定了此生孤苦。我,不在意一人过这一生。”无情静静的说,
冷血默默的看着这个大师兄,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或者如何开解。
追命静静的依在远的树上,默默的看着那个不动不语却仍然漫出千古的寂寞、忧愁和傲岸的白衣男子,那股子每当看见这人就会漫起的熟悉的疼痛感,让他仰头又喝了一大口酒,可是,一入口,酒的滋味却也变的如此苦涩难耐,让他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仿佛聚起了一天的阴翳。
这一年的夏天过的特别的快,秋也来的似是特别的早,京师永远是风云变换,而四大名捕,也只剩下了三个人。人人都在猜测铁手的去向,却没人敢提,敢问。
铁手走了,原本四大名捕中,无情和铁手最是得力,铁手智谋虽稍逊无情,但是无情双腿残废,行走多有不变,平日里替诸葛先生筹划奔走,效力至着的却是铁手,如今,铁手走了,无情身上的担子重了至少一倍,追命冷血都担心着这个大师兄,二师兄决然而去,大师兄呢?他要一力承当这所有的情伤,还要支撑大局,他太苦,太累。
无情没倒下去。伤心的他,伤情的他,反而变的更坚、更悍、更傲岸……
他是无情,不会为了情伤而倒下,虽然心头有伤,而且伤重的几乎吞噬了他的,痛的让他日日不得平静,可是,他仍然坚定、坚强、坚忍。
无情不屈,从小,命运就待他极为严苛,父母双亡,段腿,他都抗了过来,他不屈,不折,你打压我,我偏偏要抗争出一个结果。所以,他残废,不能练内功,却仍然凭着毅力天分和一股不认输的精神,练成了一身绝世的轻功和惊世的暗器,反倒是四人中最厉害的一个。
无情因为身世经历,性子冷傲,江湖上,人人都说他无情,他也的确孤僻冷漠,待人冰冷,但是,这一,他知道自己已放不下这份情,忘不了那个人。
这半年来,他越来越经常的彻夜难眠,睡不着的时候,他就常常会静静的来到旧楼,坐在那枝叶茂的梧桐树下,望着那因为没有了主人而显得如许孤寂的楼子,望着那一书寂寞的梧桐,望这那凄清的月色,静静的思念那个人,然后,任凭思念和疼痛咬噬自己的心,任凭那种痛彻心肺的感觉把自己淹没。
但是,到了白天,他仍然是无情,仍然是那个傲岸冷酷,冷静睿智的无情,没有人知道他的伤他的痛,只除了,诸葛先生,还有他的两个师弟,追命,冷血。
这一夜,秋风如一句萧瑟的诗句,在夜色里吟哦。
无情,又独自静静的来到了旧楼下。
如今,已是秋了,月色清寒,夜冷渗骨,无情静静的坐在树下,满树的梧桐叶落已将落尽,却不见那个曾经言笑晏晏,眼波温柔的人,也再没有人会缬送给他,说笑逗他开心了,
在这如斯凄楚如斯亮楚的秋天月亮冷月下,无情,显得特别的落拓。特别的孤寂。
无情默默的坐在树下,在这里,铁手殷殷的送他了多少朵桐;在这里,铁手曾那么痴痴傻傻的瞧着他;在这里,他曾经情怀激越的握住他的手,叫他,崖余……
无情知道,铁手其实也是个不开心的男子,但却尽一切努力来使自己开心。如今,他应该是在方应看身边吧,逗他开怀吧?
铁手,二师弟,铁游夏,游夏,你可知道我悔了几许?你可知道这几日,我夜夜难眠,只是望着那落尽了叶子的梧桐想你。
原来,原来自己是那么样那么样重的爱着那个男人,那个温柔的心疼的守护着他的伟岸男子……
却错过,一错过便是一生……
我们之间,是不水就象这树一样,终是落人离两不知了……。
无情痴痴的望着,浑然不绝两行清泪自他那白如月色的颊上滑下,更不知道这泪水灼痛了另一个不放心他,静静的隐在一旁守护着他的人的心。
游夏,铁游夏,无情轻轻的呢喃着这个名字,心里如冰封雪飘,寒冷彻骨,他,已经不是他的了,眼里的情,给的不是他,不是,给了那个人,那个魔一样神一样的贵胄公子,那个谈笑杀人,一手遮天,却为他不惜死的骄狂男子……
这半年来,他愈发单薄,愈发清寒,也许,只是因为,
他夜夜风露度中宵,却是为谁立尽梧桐影?
他日日思君不见君,却原是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15
这是一间豪华的十分雅致的小轩,屋里一几,几上一琴,凤尾玉弦,三椅,紫檀雕,墨枕青袱。迎面墙上,悬着一幅水墨山水的巨帙,透出精心和气派。
铁手就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端详着自己的手。
这是一双非常宽大的手,配在高大的他身上还嫌有点过大,肤色如铁,骨节突出,掌心有着厚厚的硬茧,这双手,不尊贵不优雅,却是让江湖人或闻声丧胆、或景仰钦佩的铁掌。
可是,这半年来,这双铁掌,却只是拈,展卷,抚琴,做画,下棋,执酒……他,很久没有和人交过手了,久的他已经快要忘记了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了。
他安逸的生活在着京师重地里的安乐窝里,没有人打扰,没有事烦心。铁手知道,这一切都是方应看为他做的,方应看待他是真心,所以,想尽办法不让任何事打扰到他,包括他自己的事。
可是,他真的快乐吗?
铁手问自己,却没有答案。
铁手袖起手,眉目间的忧悒又重了一分,他取笔,在纸上淡淡勾出了一笔夭梅,此刻的他,只似一个温和的书生,清朗温文,浑不似当初豪迈豪壮的铁游夏。
他,似乎也已经忘记了江湖的刀光剑影,男儿的豪气干云,如今的他,不过是一个平常人。
“二哥好兴致。”
锦衣华服的方应看潇洒的走了进来,铁手微笑着放笔,
“二哥不开心?”方应看垂目望着那一枝夭矫的梅枝,虽只是淡淡数笔,却在清寒冷傲里透出那么幽幽的一股子孤寂和失意,他眉尖剔了剔,拈起水晶蝶中的梅子送进铁手嘴里,闲闲的问。
“没什么,可能是因为要下雪了吧。”铁手淡淡的笑,拥住了方应看的肩膀,淡淡的转了话题。
“我知道你闷,你一身本领,壮志凌云,豪气如天。铁手铁二爷,江湖上那是让敌人闻风丧胆,朋友交口钦佩的人物,可是,却被我困在了这里……
方应看悠悠的靠在背后那个宽阔而温暖的怀里,心里却升起茫然的无措,他不知道这个怀抱他还可以靠多久,他好想永远留住他,但是,他知道,这很难,太难……
“你没有困住我,是我累了,这样的生活很好。”
铁手温和的答,却掩不住眼底的落寞。
方应看淡淡笑着,眼波清澈。他听的出铁手是在安慰他,他太了解这个人,这个人,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心思,以他的聪慧颖悟,又怎么会不了解他在想什么呢?铁手,温和谦冲的个性不代表他没有沸腾的热血,沉稳温厚的气度不妨碍他咤叱风云,
他本是昂扬天下的豪杰,入世为雄,如今,是他的情困住了他的手脚。他知道,可是,他不能放开他,放了手,他就会失去他,因为铁手不会站在他这一边,铁手毕竟是铁手,不会因为爱他就放弃自己的原则和执着。
铁手环住方应看那甚至有些纤秀的身子,默然无语,他知道方应看明白他的,他也知道方应看对他诸多体谅,方应看雄心大志,多方招揽人才,却从不开口让他襄助,甚至,从不开口提一句江湖事。他明白他的坚持和原则,他尊重他,也了解他从决定和他一起时,就已经很难再面对昔日的兄弟朋友,所以,他不让他为难,毕竟,朝堂上江湖中,他还是铁手,四大名捕的铁手。
他也知道自己不会襄助方应看,爱一个人,不代表就会同意那个人的想法、做法。所以,他和方应看在一起,并不代表他认可方应看的行事和手段,不代表他愿意改变自己的信念和执着。但是,他能如何?他心生了困惑迷乱。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所以,他只能是,不问,不管。不理。
“小侯爷。”有人在门外悄声唤着。
方应看握握铁手的手掌,微笑着道,
“你先歇着,我去去就来。”
方应看出去了,铁手缓缓的站起来,踱进院子里,院中有着几树梅,正自灼灼的开着,在着雪意浓重的下午,从小院围墙的镂空雕里看出去,隐约可见方应看谐几人离去。
铁手蹙眉,这几人,均不似中原人等,他又恍然醒起,方应看身边,也有蒙古、女真、契丹的高手为他护驾,随身。
难道,方应看真的勾结金人?若真是,他该如何?
铁手陷进了的困惑中。
“铁二爷”
铁手在这阴冷的风中站了许久,突然听的有人唤了他一声。
铁手回头,原来是一个粗衣下人模样的男子,铁手蹙眉,想了想,才恍然记起。这个人,一直在外院里伺候着,他见过,却从没说过话。
“有什么事吗?”
铁手温言道。
那人先是一步拜倒,磕了几个头,铁手慌忙扶起。
那人才道,“小人叫吴罄,我父亲原是户部的差吏,当年遭陷入狱,本已被问斩刑,是铁二爷和崔三爷查案时觉着不对,一力为我父亲翻案,才救了我爹一命。小人却从来没有机会向二爷和三爷谢恩,今日我送东西进来,见二爷一人,才能相间,小人先代我父谢过铁二爷。”
“哦”
铁手宛然一笑,眼神却很是茫然。
那时候,他们师兄弟四人,并肩携手,锄强扶弱,为求正义公平二字,不惜与权贵周旋,与奸恶奋争,虽然辛苦,却是一腔热血,满身肝胆,豪气如云,如今,却遥远的仿佛天边那抹烟云一样。
追命冷血他们应该还是在江湖风霜里为民除害、伸张正义吧,还有大师兄,无情……
这个名字,在铁手心里划过一道尖锐的痛楚,然后,铁手禁止自己再想。他扶起眼前的男子,温言问,“那你现在可好?”
“恩,我在小侯爷的府邸里当下人,还算不错,不过。”他望向铁手,
“二爷为何会在这里?”
铁手怔住了,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没人敢问,没人能问。可是,现在突然有一个人问了,他却,无言以对,他能说什么?世人又有几个了解呢?
铁手笑一笑,默然。
那人却开了口,
“照理,我不能说二爷你的不是,可是,我却不能不说,这半年了,我看着二爷你在这里,每日里不过看抚琴,过你的逍遥日子。外面豺狼当道,奸臣弄权,忠良遭陷,无辜被害,百姓生灵涂炭,水火热,四大名捕一向是铁肩担道义,为义不惜死的好汉子,我们也一向钦佩景仰。可是,二爷你如今却是对世间不平事不闻不问,偷生苟活。且不说平白辜负了你的一身本领,也让我们这一干人痛心失望……”
“我不知道你和小侯爷有什么纠葛,我只知道,你的兄弟在外面流血流汗,行侠仗义,你却缩头乌龟一样的躲在这里。”
那汉子无畏的望着铁手,
“铁手,你让我失望。”
铁手苍白了脸,一时间,无言以对。
他没有话说,这个人虽然骂了他,但是说的都是实情。这半年来,他的确不问江湖事。他不能问,无法问。方应看带领的有桥集团,依附蔡京又独立成事,与诸葛先生和四大名捕分庭抗拒,京师若有事,必然和这三方都脱不了干系,他若问,毕定会牵扯进双方的纠缠对立中去,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既不能伤害任何一方,也无法支持任何一面,所以。他只能沉溺在方应看如水的柔情里,逃避着一切。
铁手握掌双拳,心下苦涩,记得当年,他们四人自入了诸葛门下,成为四大名捕那日起,他们就坚定着自己的宗旨:
为正义而战,锄暴安良,去恶扶善。决不怕强权势汹,只求尽心尽力。不以众欺寡,不以强凌弱。不问情由,不讲情理,只是因为职责在身就胡乱抓人杀人的事,过去不曾干,现在不会做,将来也决不屑为之!以拳头制人,那是野兽行径,以德服人,才是侠者当为。如果为王法所囿,只为朝廷效命,那我们只是鹰犬走狗,四大名捕一向是官可丢、头可断、血可流,但侠义之心是断断不死的!
这些年,他守志不移,所作所为无愧天地,可是,现在的他,却为自己的情爱左右,忘记了大义大旨,是他错了。
吴罄的话,犹如黑暗里的一道闪电,让他恍然警醒。
就在铁手的情绪因为吴罄的话而激荡纠结的时候,蓦然,杀气如织,一道剑光飞来,直刺吴罄,剑光如电,铁手却伸出了手,握住了那道闪电,然后,剑静止了,握剑的人是脸色煞白、杀气森寒的方应看。
“敢在这里胡言乱语,还真是不想活了。”
方应看冷厉的望着吴罄,杀气如潮。
“不能杀他。”铁手握住剑身,沉稳的开口,
“他说的是真话,是事实。”
“是我辜负了世叔的教导,枉弃了自己的信念,是我不对。如今国运蹇穷,民不聊生,世道污浊,危机四伏之际,我不该为一己情私,如此苟全,他骂醒了我,我铁手,该骂。”
“我为了自己个人的情感困惑为难,一味逃避,却不理天下人的水火热。若有能之人,都如我般一意逃避,也自难怪这俗世里常为豺狼当道,都是个人为一己之私而造成的!我是天下人,定要管这天下事。”
铁手坚定的说,眉目间愈显刚毅。
“天下这么大,不平事都有,你一个人,管的了多少事,救的了几个人?为什么你不能放手呢?你已经不是捕快了,还要管那些闲事做什么?”
方应看话里满是冷峭,面颊不知道是因为寒煞还是怒气而一片雪白,让他清丽的容颜越发的冷,越发的寒,更是越发摄人的,艳。
“你说的,是真话。”铁手静静的说,
“可是,就是因为这世间充满了如许不平事,才要我站出来,为不平争公平。这样做,也许并没有好的结果,但不这样做,就连过程也没意思了!”
“我可以不当捕快,但是,我不会放弃我的理想和信念,这世界如是混沌黑暗,我也愿尽一己之力,为他荡开一片青天。”
铁手坚定的,坚决的,坚毅的看着方应看,铿锵有力的说出了这番话,他心头,热血正如炽。
方应看冷哼一声,皓齿咬住了下唇,让他的恙怒,竟显出如此的凌厉的寒丽,惊心动魄的淬寒冷丽。
一转身,方应看弃剑,掠去。
“你快走,这里你不能再留。”
望着方应看远去的身影,铁手发出一声浩叹,然后,他转身向吴罄疾道。
吴罄也知道大祸临头,赶紧一拱手,匆匆离开了。
雪意如愁,彤云如怨,天地间苍茫一片,
铁手默默的沉思,他知道,自己再也逃不下去了,自己,他放不下这个重担,他违背不了自己的良心正义,他只愿能早日澄清天下,纵使为这个他要粉身碎骨、也是在所不惜,他知道这样很傻,但是,有些傻事,却是非做不可的。
人生在世,难的就是知起不可为而为之。
铁手喟叹了一声,他知道,为了这个心愿信念,他,注定要舍弃一些他最珍惜的东西,比如,感情……
他惘然抬头,却发现,不知何时,方应看已经回来了。白衣如雪的他,正在在院中的一竹冷梅下,溯风猎猎,吹的他的雪衣飘飞,俊挺的身影在这大雪前的昏暗里愈发显得清冷峻丽,还有那么悠远的寂寞,仿佛冬夜寒星般寂寞。,
铁手叹息一声,取过一旁的白狐披风走了出去,轻柔的把披风搭在了方应看的肩上。
方应看没有回头,只是抓紧了狐裘,半晌,他突然开口,语气里有着冷厉的幽怨,
“你是来向我道别的?”
“是。”
铁手坦然答。
“我不能就此终老,我不能如此消沉,我要做我该做的事,不能再在这里消磨掉我的一生。”
“你可以来帮我。”
方应看遽然回头,望着他,凌厉的目光如剑,
“我很需要你,你来我这里,你可以施展你的抱负你的本领。我给你一片天空让你飞龙在天任翱翔……”
方应看灼灼的望着他,眼神里有着期盼。
铁手缓缓摇头,眼睛却是一霎也不霎的凝望着方应看,目光是浓浓的情和的无奈,
“道不同不相为谋。”
铁手冷静的话语中有着一抹无比寂寥的心痛,仿佛,即将失去珍爱之物的心疼。
“我和你,想法不一,做法径庭。我们,原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也终走不到一起去。你的事,我从不问,也不能问,一问,就忍不住要管,要干涉,我不认可你的手段目的,而我的坚持,你也绝对不会认同。我们执着相信追求的东西不一样,因此用的手段,想成就的目的,最终也只能是背道而驰。”
“我爱你,可是,我不会为了这份感情动摇我的信念,我铁游夏即使不做捕快,也不会成为汉奸国贼,所以,无论我对你是如何的爱不悔,我也是,绝对不会站到你那一边的。”
“我不会帮你,因为我是铁手--铁游夏。”
铁手坚定坚决坚持的说着,
“我有我的坚持,我的立场,我要诚守的准则。”
“我永不会放弃这些,他们早就扎根与我心。”
“成仁取义,立功立德,虽千万人吾往矣。我不敢有负此志。”
铁手铿锵有力,沉稳凝重的对着方应看,说出了这一番话。
“如果我放下一切和你走呢?你愿不愿意和我终老山林,不问这世间之事?”
方应看沉吟许久,眉宇间闪过万千犹疑,终于很小心很轻的问了一句。
铁手悲伤的摇头,眸色里的忧伤仿佛比这铅云密布的天空更为浓重,更为怨艾。伸出手,他细细的抚摩着方应看秀逸的眉毛,秀挺的鼻子,秀美的唇形,无限爱恋的,无比温柔的,他抚摸着这张容颜,轻柔的动作仿佛在触摸最柔弱的瓣一样,那样的情,那样的痴爱,那样眷恋不舍的心疼,
“你放不下的,你纵是放的下一时,也放不下一世。方应看,天生就是枭雄,不得意也是人杰,你不会甘心平庸一生,你原本要昂扬天下,怎能为情困蹇荒野?”
“而我,也不能让你为我如此牺牲。”
“是。”
方应看静静的望着自己玉琢班的双手,看的很细,然后,他疲倦的笑了,倦意浓的仿佛这雪意,
“你说对了,我是不能,我要龙飞九天,叱咤天下,我不甘心就这么白过了一生。”
“人生在世,数十荏苒,我不求不老不死,但决不当袖手旁观、无所事事的废人,以出家、退隐、看破红尘的名义来不作不为、不闻不问,我既来人世走一遭,若不能惊天动地,就死无葬身之地又如何!以一人左右万千人的生杀大权,这才是人生在世第一快事。”
“我要的,是君临天下。”
方应看的眼神,显出一种骄狂的热烈,一时间,他不再是温文少年,而是不世狷狂。
铁手望着这因为骄狂而乍出剑芒般锐利光华的男子,眼色里有着无怨的痴迷。这个人,他狠、他毒、他无情,可是,他爱他,他
“你真的要走?”
“我会让你离开吗?”
方应看凝目望着铁手,冷峭的问他。
“我们都知道,一出此门,我们,就是敌人。你,将是我的心腹大患,你一定会阻挠我的大业,这样的你,我,还会让你走吗?”
方应看似是问铁手,又象是在问自己。
铁手忧伤的看着这个傲岸而尊贵的少年,心里蓦然一疼,就象是,失手打碎了自己最珍爱的宝贝后的那种心疼,无法挽回,却又情难改,所以,只能是,任由这难言的心痛转折成千回百结的心结。
这个从初见就乱了他的心,让他忘记了防范的少年;这个一旦爱上,就百死不回、激烈决绝狂热的掠夺他的心的方小侯;这个为了他,不惜死不惜败不惜一切的方应看啊,他就算是真的铁石心肠,也对他,狠不下心,下不了手。何况,他只是铁手,他的心,其实很柔软,很多情。
他对方应看,是真情,他是真的爱上了这个少年。可是,世界上终是有太多无奈的事情,再下去,他们都会成为对方最大的阻挠,他们之间的情会变成彼此最大的怨。他不要方应看将来怨愆这份感情,他不要,他怕这份感情会成为彼此的憎恨,所以,他宁可让他结束,就结束在,最美最浓的时候……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我是铁游夏,你是方应看,爱情不是一切,我们也不是为了感情放弃一切的人,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若为一己之私而弃天下,我,不能原谅自己。”
“我不能再留下去,所以,你杀了我吧。”
铁手握住了方应看柔美的双肩,忧伤的说,
“你杀了我吧,否则,我是一定要做我应该做的事的,我想透了,看破了,若为了一己情关而弃国家与不顾,我做不到,大丈夫人生在世,当朝海涛而暮苍穹,不怕死,不爱钱,光明磊落地过一生做些轰轰烈烈的事来,那就可以雄视万代,顶天而立地了。我虽不才,却也要以己只微力,效力国家,造福万民”
“我答应过你,不辜负你。可是,我还是辜负你了,我没做到我的话,所以,请你,杀了我吧。”
方应看沉默,不语,手指细细的抚在腰间血红的小剑上,他该怎么办?这个人,本是飞龙在天的不世人物,他一直用自己的柔情困住他,可是,龙本是龙,他,却终是挡不住他翱翔九天。
他该如何?若让他走,他,一定会成为自己最大的阻碍,因为,他爱他,他对他有情,是真情。所以,一旦为敌,他将是自己的死穴,唯一的死穴。
他是枭雄,枭雄绝对不能有弱点,可是,铁手是他的弱点,几乎人人都知道的弱点……
他已经得到了他的心,他已经遂了自己的心愿,那,干脆就杀了他吧,他爱自己,杀了他,他永远就是自己的了,永远不会是别人的……
他是方应看,冷血无情,为达目的不这手段的方小侯爷,他曾经为了铁手不惜死,可是,现在他已经得到他了,他留不住他的人,死亡可以替他留住……这样,他永远不会与他为敌,他也,永远不会在担心他的离开了……
就杀了他吧,他也求自己杀了他,遂了他的心愿,也遂了自己的心愿吧。
这一剑,他刺是不刺?
良久,玉白的纤手离开了剑柄,
方应看轻笑了,这一笑,如云开日出,丽不可掩,连阴暗的天空都似被他的笑靥照亮。
“是,你说的是。”
“若你肯为了一己之私情放弃自己的信念,放弃你一贯的操行,你就不是那个让我方应看倾心动情的铁游夏,也不值得我方应看如此痴心不改。”
他骄傲的说,眼色冷酷而清澈。
“那我才会真的杀了你。”
“你的坚持,你的固执,你的不屈和能舍弃,你坚守着自己的信念,执着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样的你,才是真正让我仰慕爱慕倾慕的铁游夏。”
“你没有辜负我的情,你只是为了你的信念离开,所以,我不怪你,不杀你,你走吧,我放你自由,我拥有过你,我要到了你的心,而且,这一辈子,你都再也忘我不掉。”
“是这样吗?”
方应看殷殷的看着铁手,问着。
“是。”
铁手坚定的答。
方应看这一放手,这一辈子,他是真的再也忘不了这个人,再也还不了这份情。
也因此,此情,终将刻骨铭心。
“你走吧,若再不走,我就改变主意了。”
方应看转过身,轻抚着树上的梅,慵懒的笑了,笑容仿佛一朵开倦了,悠然落下的梅。
“你不会。”
铁手沉稳的道,方应看没有看见他眸中的不舍,
“谁说我不会?”
方应看回头望他一眼,笑道,
“我可是对谁都背信弃义,对谁都无情无义的方应看。”
“可是你不会背我弃我。”
铁手坚定的说,无比信任的望着方应看,
“纵使你负尽天下,你,不会负我,我相信你。”
“你是我的方应看。”
铁手温柔的说,伸手缬下了一朵梅,送到方应看面前,
“你是我的方应看,我知道你的心。我的心里同样有你,你是我不能忘的,我爱你,爱你之心,一如此……”
方应看浅浅笑了,那么柔那么清,仿佛黄昏细雨般幽怨飘渺,
“你第一对我说爱我,我等了好久,却没想到是这种时候……”
他叹息着,似是甜蜜又似是不甘,
“你走吧,继续当你的名捕去,来日再见,我们当为各自的立场战斗,你不必对我留情,我也不会对你流手。”
“我说过,我不伤你。”
铁手情的,无怨的看着方应看,
“来日不管如何,我铁游夏,宁可死在你手上,也绝对不会加一指与你。”
方应看忧悒的,倦慵的笑了,
他没看错,没选错,这个人,本是值得他倾身相随的。
他爱他,他不惜一切的要他的心,他,终于也爱上了他。可是,造化弄人,他们,终是要走向不同的道路,他们有情,却不是同路人。
看着那个伟岸的身影大步离去,方应看仰天打了一个哈欠,突然感觉无比的疲倦和寒冷。
他知道,他和铁手,是真的,此生无缘了。
此乃天意,非关情事。他输不在心,而在命。
裹紧身上的狐裘,方应看缓步走了回去,而雪,也在此刻,飞飞扬扬下了起来。
16
“快要下雪了。”诸葛先生从红泥的火炉上取下一个泥金小壶,缓缓的倒了一杯酒,望望窗外黯的天空,悠悠的说。
无情仿佛怕冷一样把手笼在袖中,不语,不动。他秀丽的容色很是苍白,优美的唇瓣也是完全没有血色,象是两片让人心疼的瓣,却又那么紧紧的抿着,显出一抹执拗的坚刚,使的他的容颜,愈发的清绝人间也丽绝人间。
“你的病,还没好吗?”
诸葛先生把酒杯放在手心里,感受着那股子暖意,问道。
“反正就是那个样子,天气一冷,我就容易生病,死不了。”
无情淡淡的道,眼色寒澈,一如这天色。
门外,响起几声轻轻的敲门声。
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落拓却英伟的中年男子,沧桑的脸上有着一双年轻的眼睛。
“世叔。”
追命向诸葛先生一拜,忧虑的眼神很快了扫了一眼一旁的无情。
“已经开始下雪了?”
诸葛先生笑一笑,望向追命双肩上的雪。
“是。”追命吸了口气,又道,
“据报,二师兄他在末时已经离了侯爷府。”
无情一震,铁手一直留在京师,就住在方应看的侯爷府里。但是,半年来,他一直绝足不出,而其他的人,谁也进不去。
原来,诸葛先生一直派人留意着铁手。
不放心,还是?
诸葛先生却笑了。温和喜悦的眼神让他的笑容显得极为慈祥睿智,他摆手,大声吩咐下去,“准备酒菜,打开大门。”
又向追命无情道,
“叫冷血来,来,让我们在这瑞雪里,接接你二师兄。”
“二师兄他一定会回来吗?世叔你早就算定了?”
追命急切的问。
“我不知道。”诸葛先生抚抚长髯,脸含微笑,
“只是,我相信铁手,所以,一直等他,现在,他终于跨出了这一步,就一定会回来的。”
黄昏,大雪,天色已暗,神侯府大门洞开,门内,雪中,一桌,桌上有酒,桌边坐着三人,另有一个残废的青年独自坐在轮椅上,稍稍离的远了些。
四个人,就在这漫天飞雪中等侯着。
一步一步,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出现在苦痛巷前,然后,那个人以沉稳有力的步伐进了神侯府。
这一个雪色黄昏,铁手在漫天风雪中走进了神侯府,雪霜正在他方正的脸上逐渐融化,使他的眉目有点湿,却更见浓眉星目.担当有力。
“你回来了。”诸葛先生微笑着望着他,仿佛铁手只是刚办完一件案子,匆匆赶回。
铁手立定,激动的神色在他脸上乍现,抢上一步,他向着诸葛先生纳头便拜。
“世叔,铁手,回来了。”
望着诸葛先生沉睿的眼神,铁手几乎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回来就好。”
“是我辜负了世叔的教导,竟为私情忘了国家有难,沉溺,请世叔责罚。”
“不。”
诸葛先生一展袖,已扶起了铁手,他灼灼的望着眼前这个伟岸男子,道,
“你能勘破情关,不为私情徇大义,不因小我昧正气,大丈夫立此世间,如你者能有几人?我对你,期许一向甚高,这些日子,也很是担心你勘不透情关,因而就此沉沦、不振。如今,你能不为情而改志,不为爱而更张,铁游夏,我诸葛没有白收你这个弟子。”
铁手徐徐起立,热泪已将盈眶,
“快见见你几位师兄弟吧,他们也一直等你回来呢。”
铁手这才转身,望向冷血和追命,
“二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冷血兴奋的冲过来,一把握住了铁手的手,
“我们四大名捕,终于又在一起了。”
追命也大步跨了过来,把手紧紧的搭在了铁手的手上。
“二师兄,我们一直在等你。”
“是,我回来了,四师弟,三师弟。”
铁手冲动的,激动的握住那两双曾经握在一起无数的手掌,多少,他们手握在一起,并肩战斗,在江湖里,为正义良知公平而战,如今,他终于又回来了,和他们,并肩。
许久,铁手才放开了冷血和追命的手,终于转头,望向无情,一直在一旁,无语的无情。
铁手就在这雪中,望向无情,凝重的望定无情,很沉的唤了一声,
“大师兄。”
铁手只一望间,就垂下了眼眸。可是,那一望间,他已经看清楚了无情。
白衣的无情,比那日分别时,更冷更傲更寒澈了。
铁手惘然的想着,
他的身子也清减这么许多,好生单薄,就象是开在漫天飞雪中,驿外断桥边的那一枝寒梅,清幽寒丽,近在眼前又遥在天边,寂寞的孤独着,傲岸的忧愁着,那么荏弱,又那么坚强,仿佛再大的霜雪也只能迫出他的傲骨艳姿,却不能让他屈服倒下。
他就那么静静的坐在雪中,比雪更傲,却比雪更无依。
可是,这样的无情,只会让他更加的放不下,更加的心疼,更加的歉疚无由……
那种不能抚慰、不能靠近、除了默默的看着别无所为的痛楚。
可是,他已经不能靠近他了,从那一日他决定接受方应看的情,从那一日他决定离他而去,他就再也没有了温暖他的资格,就再没有了,靠近这个清傲如月般的男子的资格……
无情始终没有应铁手。他周折回转的情怀让他无法开口,他不能,在这个人面前失态。
乍闻铁手要回来,他的心就乱了。乱如这风里的雪。看到他伟岸的身影出现在风雪中,他面上虽然是一片冷肃,心却是从没有过的跳起来,一下比一下急,一下比一下重。
你回来了?为什么回来?会是为我吗?方应看呢?他肯放手吗?还是,你已经有了决定?
无情有太多的话想问他,却没开口。
然后,他的心就冷了,比冰还冷。
他不是为他而回来的。他回来,因为抛不下大是大非,是因为他的侠风刚骨,他为的是正义公理,为的是天下,却,不是为他。
无情的心里,从那日铁手决然离去时就下起了雪,一直都现在就没有停过,今天,已经冻成了冰。
重逢的酒已经喝过,四个人也向诸葛先生告退。
无情垂着头,伸出纤白的手去推动自己的轮椅,他坐的地方离门最远,要走,就须经过铁手追命和冷血身旁。
轮椅碾在雪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越过了铁手的身畔。铁手顿了顿,习惯性的伸手欲推,却一眼瞥见了无情。
无情一直微低着头,有几缕发丝垂下掩在眉间目上,纤瘦的肩头伶仃而傲岸,而那双放在轮椅上的手,白的透明一般,仿佛比雪更冷,他这么垂首独行的姿态,在雪中,凝成了一股冷寂的寒意和孤傲的拒绝。
一震之下,铁手硬生生的收回了手,然后,握掌成拳,齿印下唇。
他再也不是当初的铁手了,不能再如当初一般,已经变了的情永远也无法再回到开始……
而大师兄,也不需要他吧,他拒绝的姿势是那么冷、那么傲,把他的心也冻成了冰,从心底一直到身体的彻骨的寒。就如那一日,在旧楼下,被那么坚决的拒绝后的痛和冷,如破碎的冰刃,的刺进胸口,无不痛,无不寒,却又不能说……
铁手终于还是没有伸出他的手。无情纤白的手指因为用力而绷紧。终于有这么一日,他不但连他的心,甚至是连他的扶持都已经失去……
他的背后,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人走着,用温柔的话语殷殷相询,他的轮椅,也再不会有那样一双温暖的,安定的手掌推着……
他,是真的被远远的拒绝在那温暖之外了……
当初,他因为害怕失去而没有接受,想不到,他终于还是失去了。而且,失去的如此完整,一点点都没有留下……
追命极快的瞥了一眼无情,眼中是绝大的情愫和忧伤的关切,而冷血,望望无情又望望铁手,冷静而坚忍的眼神也满是迷惘。
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所以,他们都只能,看着那个人独自走向小楼―如他一般傲立在风雪中的楚楚小楼。
回来后的铁手,更显沉稳,却也更加的沉郁。
而铁手的归来,在无情心中,是乍暖后更的寒。
无情感觉的到,他的感觉一向比任何人都更敏锐,铁手待他,尊之敬之,而且是,敬之远之。除了公事必须的交谈,铁手极力的在躲他,避他。而即使是必须在一起的时候,铁手也是尽量的,不看他。
从明白这一点开始,无情,再没有望过一眼铁手。
新年后,山东威海一带,流寇七叶一枝屡犯大案,官府派出七拨人马擒拿,却拿之不下。山东都御使没奈何只有求助与诸葛先生。铁手遂主动请缨。
他不能再留下去,在无情身边,看着他日渐的单薄清减,看着他冷傲下的荏弱,看着他倔强下的柔弱,多少,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拥他入怀,用自己的温暖温暖他,用自己的手呵护他,让他在自己的胸膛上栖息……
无情,是他无法自抑的情怀,是他初见起就存于心的渴慕,是他忘不了的眷恋和情……
可是,他不能。
他不能冒犯他,那个人不爱他,他已经决绝的拒绝了他,他不能再去打扰他,这是他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他不可以。
他不可以再靠近他,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旁人,一个他永志不忘的人。他不能辜负那个人。
他不配,
他不配再拥有他,他的心已不再纯粹的,他已经,没有了守护他的资格……
所以,他只有走,只有逃开他,不见他。也许,等他可以平静的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他才会回头。否则,他怕自己会作出让大家都无法面对的事情,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激越的情怀。
所以,铁手走了。
离开了京师。
又是一年春好,草长,莺飞,柳如烟。远,是柔和平静的青色山峦,近,是数十株正开的妖娆的轻粉梨。
就在这梨树下,有两个人,一个站在树下,眺望远山,一个坐在轮椅中,低头沉思。
两个人,都是名动京师,惊才羡艳的绝世人物,
一个清傲,
一个尊贵,
无情。
方应看。
“为什么救我?”
方应看终于回头,望向那个残废、冷傲、清俊的青年。
“关七那一记发刀,若不是你的暗器为我挡下,我必伤无疑。我不承你的情,可是,我要问清楚原因,为什么?”
“你没有理由为我挡那一刀的。”
无情不看他,只是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这个温柔的俊美的尊贵的少年王侯,就是铁手念兹思兹无一或忘的人,就是他,用一把看不见的刀,生生的在他心上刺了一刀,给他留下了不能痊愈的伤。
而铁手,也为了这个人而远走江湖。他已经走了有三个月了,而且,似乎并没有打算回京师。也许,铁手并不打算回来吧。
毕竟,京师里,已经没有了他需要留恋的人了。
无情冷冷的苦涩的想着,
游夏,游夏,你是真的不打算再回来了吗?为了逃开他,你,连我也不见了吗?
他已经,成了你心中最重的伤,最的梦,那我呢?你想过我,念过我吗?
为什么,老天待他如此不公,只给他那么一机会,让他悔了却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昨夜,在方应看遇袭的那一刻,他真想补上一刀,如果他出手,方应看绝对会死在他手上,他是,真的想杀了方应看,第一,他因为私心而对一个人起了杀意。
无情终于明白了方应看当日里必杀他之心,可是,他不是方应看,他不会做这样的事。也许,这就是他和方应看最大的不同吧。
方应看为了达成目的,不止是不择手段,而且是,势不回头。对方应看来说,他要走的路,如佛阻则杀佛,如神阻则杀神。为了他要的东西,他不惜逆天,不惜抗命。
这一刻,无情不再怨铁手,他不怪他,没有人能在这样的人,这样的感情面前不动摇,这份撼天动地的激烈狂热不是凡人可以抵挡的,何况,是为他拒绝而伤了心的铁手……
很久,无情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很定,很平静,平静的象是一潭死水。
“你是他爱着的人,你伤了,他会伤心的……”
方应看静静的,定定的看着这个平静到冷酷的冷傲青年,良久,突然开口,他的语气躁动而不安,那是一种激烈的挫伤,
“你这么爱他,为什么不告诉他?”
无情震了震,一瞬间,他伪装的镇定完全消失,一时间,那抹无依的脆弱让方应看也情不自禁的起了怜惜,
“你为了不让他伤心,居然出手救了我,救了你的敌人,无情,你不是无情,你是太多情……”
方应看的话如一样刺进了无情的心里,痛入骨髓,却不能言。
没人说过这话,没人知道他的心,连铁手也不知道。他是那么样的爱着他啊,痴迷痴情痴心的爱着,倾尽一生的爱着……可是,他没有机会说出口,老天爷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那个人就已经爱上了别人,他能如何?
他是无情,他有自己的坚持自己的骄傲,他不求人爱他,即使那个人是铁手,是他终此一生再也无法忘记的人……
方应看的看着无情,眼中犹疑激狂不甘阴冷变幻不定,最后,凝成了一片无奈的傲岸。
“他爱你,始终爱你。”
方应看就这么寂寞的、忧伤的、不甘的、哀愁的说出了这一句话。
无情霍然抬头,受伤的眼色迫出更傲的冷寂,
“我不需要你的安慰。”
无情清冷的说,如一朵离枝的,虽无依却仍坚强傲岸。
“我不是安慰你。”
方应看的眼色黑白分明,清澈寒冷。
“我方应看不是安慰人的人,更没有这份好心,我说的是事实,本来,我不会说。可是,我不要欠你的情。”
他冷冷的凝定的瞥了无情一眼,
“谁的情我都可以欠,可以负,可是你的情,我不欠;他的情,我不负。”
方应看的目光火样灼热,
“他爱你,始终没忘记过你,我占了他的心,却只有一半,那一半,始终装着你,我占不了,我用尽了手段,却仍然不行,铁游夏的心,只给了我一半。”
“上天弄人,我方应看,居然也只能在一个人的心里和人分享一个人的情意,不过。”
方应看寂寞一笑,仰首望天,
“那个人是他,这个人是你,我也只有认了。”
无情面上一片冷肃,心里却是浪起掀舞,
真的,铁手,仍然爱他?会吗?
而方应看,居然居然会有如此无奈的一刻啊,认了,他岂是个肯认命的人,他岂是一个肯在情敌面前示弱的人,却告诉他,在感情上,他认了。
同时,无情的心底泛起一层悲哀,原来,自己已经陷的如许之,只是听到那个人心里有他,就已经如此的酸楚的甜蜜起来。
在这绿草青青,烂漫的春色里,两个同样俊美,清丽,白衣冷傲的青年就站在那灼灼的梨下,敌对却又有流转着奇异的感觉。
也许,只因为,他们爱着的,是同样一个人吧。
方应看悠悠望天,然后微微叹息了一声,
“他,一去就在没回来?”
“是。”
“你,不打算去一吗?”
无情霍然抬头,凝视方应看。他的眸子很清,很亮,很明丽,惊疑不定却有那么的好看,还带着一种震悸和轻栗,而方应看则眸清如水,沉静无波。
“为什么?”
无情用一种清冷到了淡定的语气问,
“他躲的是你,你要他回来,为什么自己不去?”
“你错了。”
方应看清晰的说,
“他躲的不是我,他不需要躲我,我们已经说清楚了一切。”
“大道如天,各行一边,我和他,不是同路人。”
方应看落寞的看着那一树,幽幽的说,
“他说的对,我不会为了他放弃自己的目标,我不会为了他放弃自己的大志,他也不会为了我改变自己的的信念和坚持。”
“我们都明白彼此是什么样的一个人,都明了各自的选择虽然痛苦却是定事,我曾经想过为他放弃一切,他也曾经思忖过为我动摇信念,可是,我们最后都明白了,我们不是这样的人。”
“若我们为情改志,他就不是我方应看爱的那个铁游夏,我也不是值得他爱的方应看了。”
“所以,我不会躲他,他也不会躲我。”
他转头,看进无情邃惊疑的眸子里去,
“他躲的不是我,是你,一直是你。”
“他无法面对你,他认为自己背弃了你,虽然你没有接受他,但是,他忘不了你,他爱你,一如当日……”
“你在他心底就象是神一样的被仰慕着,所以,他不能领会你的暗示,他不能明白你隐藏太的心事,他只记得你的拒绝,所以,他不敢靠近你,他爱你,却必须压抑自己,所以,他才会逃。”
“无情,你们之间,不是我能破坏的了的,是你推开了他,我才能趁虚而入。”
“其实上天待你何其之厚,从初见时他就爱你,仰慕你,这些年,风霜雨雪,他一直守侯着你,从未稍离,他的心里,满满的都是一个无情,你不知道,每听到他说起你,我就嫉妒的几乎发狂,所以,我才要杀你,你活着,永远是我心中的刺。”
“你轻松就拥有的东西,我却得费尽心思去抢。是你推开了他,才让我有了机会,唯一的一机会,我抓住了。”
“这个机会,是你给我的,那是因为,面对危机,我们选择的方式不同。”
方应看静静的望着无情,
“是危机,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感情,是最大的危机。你选择了逃避,我和铁手,却选择面对。”
方应看冷冷的一笑,
“是你当初拒绝了他,所以,我才有机会占据他的心,可惜,我仍只能占一半,另一半,始终是你,永远是你。”
“其实,你已经比我幸运太多,你们。原本就是携手同行的人,我和他,只是在一条歧路上互见,却终得,分道扬镳,可是你,却可以一生和他携手下去,如果你选择继续逃,那也由你。”
方应看侧头,微愁的怨艾让他有一种忧悒的俊美,
“我从你手里夺去了他。但是,却不能从他心头抹杀你,就如你永远不能从他心里赶走我一样。”
“他爱我,终此一生,他心中永远有一个方应看,你已经败给我了,无情。”
方应看傲然望天,
“无情,着是天意弄人,我方应看其实赢了你,我抢走了他,我没有输给你,只是败给了天意。”
17
这一夜,诸葛先生突然亲至小楼。
无情匆匆相迎,心里很是惊疑不定。因为,诸葛先生有事都是派人唤他们前去,很少亲自来找他们的。
“山东的事情已经理完了,铁手托了山东洲府的钦命捕快把他们押解进京。自己又去了长安,看他的意思,最近几年想要见他,怕是都难了。”
诸葛先生仿佛漫不经心的说着,无情不语,手中的茶却起了涟漪。
“你太爱较真,凡事务求尽善尽美,这是你的好,但是为人世上,这却是大忌,水至清无鱼,太追求完美的人,是不会有幸福的,不懂退步,不懂宽容,只会伤人伤己……”
诸葛先生脸有忧色的望着无情,
“其实,有遗憾才是真世情,有动摇才是真性情……”
诸葛先生踏月而去,而无情,却又痴痴的在那株已吐新蕊,开新的梧桐下,坐了一夜。
铁手站在月下沉思。这里是长安,他住在郊外的一家小客栈里,这个客栈地荒僻,设施也很简陋,铁手住这里,只是为了,那客栈院里的,那一树梧桐,让他流连难去。
桐在夜里,浮动着幽幽的暗香,月华如水,铁手负手而立,
又是一年了,去年此时,他还在京师,那一日,他柔情的送了无情一朵,他带着对无情无限的思念离京,却碰见了方应看,从此,他就陷进了方应看火一样激狂的感情里,而无情,终于成为他心头永远的疼痛。
如今桐又依依,他却在这里,独自面对着空山寂寥。
他和方应看,有缘无份,方应看是他心头永远燃烧的火焰,他爱他,却无法相守;
而无情,铁手苦笑,他们怕是连缘都没有吧,无情是藏在他心底永远的眷恋和思慕,却只能埋在心底;
他无法忘记割舍任何一个,却,也要不起任何一个人。
轻微的悉簌声在背后响起,铁手缓缓回头,却怔住,
月下,下,有一个白衣的冷傲的身影,在月华下,那人雪一般柔静,月一般皎洁。
“大师兄。”
铁手几疑身在梦中,他激动的跨前一步,无限思慕的凝眸,呻吟般的唤了一声。
无情为什么会来这里?是他思念过甚产生了幻觉,还是真的是他?
“我来找你。”
无情静静的望着他,眼色里有着复杂的幽,他清冷的声音幽幽琅琅,仿佛涧水敲石,泠琅好听。
真的是无情,真是他来了,
铁手震了震,刹那间收敛了激荡的心神,又迅速的退了一步,再退一步。
看到铁手下意识避开的动作,无情柔羽般的睫毛颤了颤,垂了下来,掩住了明丽的眸子,那震颤是那么轻那么柔,象是受惊的小鸟振了振细羽,那么柔静又荏美,让铁手的心也疼了起来,真想抚上那睫毛,用最轻柔的呵护来抚平那抹惊惶。
铁手握拳,强自抑制住心情的震荡,迅速的开口问了一句,
“是不是世叔有什么吩咐?”
“没有。”
无情看着自己的手,静静的答,
“是我来找你的。”
“大师兄有什么事情要铁手办吗?”
铁手低沉的声音在寒夜里特别的寂寥。
“你,只会叫我大师兄吗?”
无情幽幽的问。
“你曾经,用另外一个称呼来叫我,你,不记得了吗?”
铁手震动的望着无情。
无情,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明白自己在表示些什么吗?
怎么会这样,在这种时候,在所有的事情已经发生后的今天,他,说的真是自己所明白的意思吗?
无情垂下头,没有再说下去。他的心,跳的好快,他的脸,很热,纤白的手,也紧紧的握在了一起,指甲,刺进了掌心,白皙的肌肤下面,隐隐凸出了暗色的青筋。
他惶急,他紧张,他不安,他从来没向人说过这些话,也从来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出自己的心意,他一向辨才无碍,却在这个时候,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铁手,他明白他的意思吗?他懂得他的表示吗?
铁手痴痴的望着无情,月下下夜色中的无情,不似平日冰冷淡漠的无情,纤细赢弱的无情,牵痛他每一根神经,扯动他每一个思绪的无情,他,还能拥有他吗?
“大师兄。”
终于,铁手还是开了口,艰涩的唤了一声。
铁手叫的,还是大师兄。
就算是三九寒冬里兜头倒下的一桶冰雪,也不过如此吧,彻骨的寒,透心的冷。无情的唇,沁出了血丝。痛,却比不上心里的痛,那种椎心的痛楚,让他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无情寒煞的、讥诮的笑了。自己,原是强求啊。铁手的心里,如今,都是那个人了吧。自己,早就失去了他,又何必走这一趟,来这一趟,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猛然推动轮椅,无情转身离去,从此,再没有那双手来推动,他也不再需要任何一双手扶持。
天涯,他原是孤身。
轮声辘辘中,却听得那一声呼唤,仿佛千年的情和思念只为了凝成这两个字,
“崖余。”
同时,一双手,沉稳的放在了他的肩头,阻止了他的离开。
无情抬头,就望进那双情的、无奈的、痛楚的眸子里,仿佛一秋的萧瑟一冬的凄寒都化在那双眸子里,让他,好生心疼,好生酸楚。
酸涩冲上了眼眸,一瞬间,两行清泪滑下了无情白玉的面颊。那泪水是如此的晶莹剔透,每一滴,都似重重的打在了铁手的胸口,让他震惊的几乎无法言语。
无情竟然哭了,他的大师兄,外表柔弱却坚忍强韧的大师兄,居然在他面前流了泪,他是如何的伤了这个他爱着的人啊。
铁手几乎是手忙脚乱的抱住了那个流泪的人,却不知道如何止住那清泉般的泪水,他为他拭泪,却是拭之还有,拭之还有。那泪,仿佛泉水般涌出,铁手的心好急好乱,明明是冰冷的泪水,流下来,却烫痛了他的心,让他心疼的惶急,清泪如珠,不断的从那雪玉般的脸颊上滑落,落到铁手的心里,涩涩的疼。
他只是急切的想要止住这泪水,他只是想要让怀中这个人儿不再伤心,所以,迷茫焦急中,他不加思索的,伏下去,用唇吻住了那冰凉晶莹的水珠,一滴一滴的吻干那清泉,最后,却不知什么时候,就颤抖的压在了那清冷的唇上,辗转亲吻……
“崖余,崖余。”铁手紧紧拥抱着怀中单薄的身体,喃喃的呼唤着,每一声都是自己长久来最最沉的思恋爱慕,
无情把头俯在那温柔的手臂里,铁手那一声声的漾满柔情的呼唤,那满含着情爱恋的亲吻,奇异的抚平了他心中的痛楚,温暖了他心中的冰霜,他反手拥住那宽厚的身躯,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崖余,你。”铁手听到了这一声叹息,焦急的握住无情的双肩,想看他的眼睛,他怕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又伤了他……
无情把头埋进他温暖的肩膊间,不肯抬头,稍停了停,他低沉幽柔的声音轻轻的传了出来,
“那些日子,我总是在旧楼等你,等你回来,我知道,也许,你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可是,我不甘心。”
“不甘心一的错过,便错过了这一生。”
“我的心,早就给了你,可是,我怕,我怕会终究会失去,所以,我才推开了你。”
“我是真的后悔,却没有办法,让时光重来一。我伤了你的心,也伤了自己,你去辽东的时候,我已经决定了告诉你我的心意。我等你回来,我告诉自己等你回来,可是,我没有了机会,等你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有了方应看。”
“你走了,我却无法留住你。”
无情缓缓抬头,在月下,脸上未干的泪珠晶莹的仿佛瓣上的露水,眸子却明丽清澈的似是天上的星辉都落进了他的眼里。
他望这铁手,微怒薄怨的说,
“你离开了他,却又走了,你总是逃开我,不肯看我。”
铁手冲动的抱紧他,摩挲着那乌黑的发,
“我不能在京师待下去,在你身边,我怕终有一日我会控制不住自己,天知道我多想抚去你眉梢的轻愁,你眼底的薄怨?多想揽你入怀,用自己的怀抱温暖你的寒冷,可是我不敢,我不能,崖余,我按捺不住心中的心疼,又不能再如以往那样靠近你,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伤害你的事情。所以,我只有走。”
“我爱你,一直没有变过。是我不好,我不知道我对你的千般小心反倒伤了你。可是,我爱你,崖余,我对你的爱,苍天可鉴。崖余,你一直在我心里,我对你的情,无论何时,从未改变,决不改变。”
“但是,我也同样爱他,方应看,我知道自己爱他。”
铁手痛楚的忧悒的诉说着。
看着这个挥洒天下,豪气冲天的男子,此刻,却是如此忧伤哀痛的面容。无情好生心疼、好生怜惜。是他一时的犹疑彷徨,才让铁手陷进了这难解的情结里,挣扎痛苦。
“我想生生世世的陪着你,守着你,看着你,护着你。”
“但是,我,已经忘不了他。”
是低沉浑厚的声音,在这夜里如此凄凉,
“是我辜负了他,铁游夏一身从不亏欠人,却,负了他。负了哪个天下没人敢负,也没人能负的方应看。他是那种宁我负天下人,莫使天下负我的人,却,偏偏让我负了,而且。”
他看着无情,痛楚而坚定的说,“我是真心爱他,我不能瞒你,也,瞒不了自己的心,在那一日,他以命换我命的时候,我就已经动了真心。”
“虽然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但是,我知道,我爱他,真心真意,我忘不了他。”
他把无情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悲怆的说,
“终此一生,他都会在这里,崖余,这样的我,自惭形秽,有了残缺的感情怎能许你,已经无法专一的心如何配的上你。我,已经不是那个只爱你一人的铁手了。你应该有一个心中只有你的人来守护,而我,早就没有了这个资格。”
纤柔的手握紧了铁手宽大温暖的手掌,清丽了解的眸子阻止了铁手的话,
“我知道。”
铁手震了震,扬眸,望着无情,
“我知道你爱他,也知道你这一生都忘不了他。”
无情静静的,定定的说,
“我和方应看谈过,他告诉我,他说,终此一生,你都再也忘他不了;终此一生,你的心里都会住着一个方应看。”
“我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你爱他,你忘不了他。他对你,的确是真情,你们分开,不是因为误会,所以,我才来。”
“方应看对我说,他从来没有想过,傲然如他,居然有一天居然得不到一个人全部的心,全部的情,他唯一倾心的人,心里有别人,他方应看,居然也得和人分享一份感情。可是,他却说,因为那个人是你,这个人是我,所以,他只好认了。”
“人人都说我无情,其实,我也知道自己很冷很无情,我难动情,但一动情就是一生。我一直认为,自己绝对不能容忍爱我的人同时爱着别人,我的骄傲不允许。”
“可是,那一天,看着方应看那么无奈又无怨的我明白了,明白了他的无悔,明白他的无奈……”
“我和方应看,都是一样的人,我们骄傲,冷酷,绝对不分享感情,追求绝对,一旦爱了,都是倾尽一生,绝不回头,也无法回头。”
“但是,天意捉弄,却偏偏让我们爱上同一个人,而那个人,又是你,是我们谁也无法舍弃的铁游夏。而我们,也都无法放下这份感情。所以,你的心,给了我一半,分了他一半。”
“因为是我,所以,他只好认了,其实,我又如何甘心。但是,我能说的,也是他说的那一句话,我不甘心,但是,那个人是他,这个人是你,我无情,也只有认了。”
夜色里,星光下,铁手痴痴的望着无情的眼神,仿佛雪夜里那飘落的白梅,那不甘又甜蜜,无悔却有怨的神情,象极了那日梅下雪中的方应看。
铁手的心,欢喜而酸楚,是他,辜负了这两个世间最卓越的男子的情,是他,让他们注定会有遗憾和情伤,可是,他谁也放不下,谁也忘不了,他们,注定了遗憾。
“我又何尝不想独占你的心,但是,也许是上天注定吧,我须是如此遗憾。世间那有那么多完美的事情?一心只要完美的感情,只怕终身只有虚度。”
“世叔告诉我,世间事不能太求绝对,太过则势必无缘。”
“所以,我来了,来找你。其实,我是比方应看更幸运的,我们,没有阻隔,没有天堑。所以,更有资格怨的,是他,不是我。”
“我知道你爱他,也知道你忘不了他。这样的你,才更让我放不下,忘不了。你的情,我懂,所以,你继续爱他吧。”
无情伸出纤细的手指,点在铁手宽阔的胸膛上,认真的带点寒煞的说,
“这里,我让他留着,可是,不许再有第三个人。”
铁手抱住怀中那清丽的人,震惊,狂喜,却由不得的苦笑,
两个人都已经让他心痛如裂,他那里,还敢招惹第三人?
“这里,也有这么一树梧桐。“
“是啊,就是为了这树,我才住这里的。”
铁手微微笑着,望着那一树的,心里平安而喜悦,微微的清风拂过,一朵,仿佛开倦了一样,悠然落下,落在了铁手伸出的掌心。
“恩,送你。”
无情浅浅的笑了,接过了,桐如雪,他用指尖轻抚那沁凉细柔的瓣,心中,却是从没有过的温暖甜蜜。
夜,风冷,寒气有些透骨,铁手欲抱无情回房。
无情却摇头,
“我想在这里多呆呆,我喜欢这,这树,这月,好象你的旧楼。”
铁手疼惜的笑了,抱起无情,靠着树坐下,把他环进自己温暖宽厚的胸膛里,小心的护着他,不让寒气侵袭。
无情舒适的把头靠在铁手的肩膊间,呼吸着那熟悉的气味,心里好生安定好声平静,柔柔的幸福感漫上心头,他终于,还是回到了这个温暖的怀抱里,他知道,无论天塌地陷,这个人都会护着他平安周全,他知道,无论时世变幻,他心里始终有一个他,他的双臂永远为他张开,他的胸膛永远是他最温暖的怀抱。
他仍然会怕,怕失去这些。但是,他已经决定面对,世事如此难料,他们行走在险山恶水间,谁知道何时就会没了性命,再前思后想的,那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他要抓住这渴慕的幸福,为自己的心放纵一,为自己的情肆意一回……
夜风如水,飞如雪,月下,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让温柔的雨把他们缠绕。
完---
后记:
爱铁游夏此人,他的雍容风度,他的潇洒气派,他的诚厚君子气,他的守志不移,他的冰操雪坚……
所以,为他写文,为他衍情,对他,是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为什么写这一篇?我想,不仅仅是太爱铁游夏这个人,想让他为所有人所爱(当然,水个人是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爱上我家夏夏的,就算被数落变态也矢志不移,汗)更想写出的,是他的那份侠义情怀,他坚持的道德底线,坚持的为正义而战,为情生为义死的凛然大气,他不为情更张不为爱改志的那一份坚持。还有,不牺牲任何人以求胜利,不胁迫不威逼,即使对敌人,也一般尊重一般淡定的泱泱气派。他坦荡做他自己,不矫饰不虚伪,他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
铁游夏是水,明澈的溪水,浑厚的江水,广的海水,虽温和下,却至刚至柔、包容万物……
他是奔涌的瀑布,浩荡的冲波,激越的回川,叱咤风云,吞吐山岳……
他是真君子,他是真英雄……
有矛盾才有冲突,所以,在他和无情间,我写了一个方应看。为什么是方应看?我从来没想过别人,也许因为,只有方应看才能胜任在铁手心里,与无情分庭抗拒的任务吧。
任何人,爱上了无情这样的男子,都是永世无法忘怀的吧,又如何会爱上别人?
但是,方应看可以,这样一个人,如果用一种绝对、激烈的,不惜一切的狂热来掠夺,那将是无所匹敌的力量,只有这种力量携带的感情,才能与无情匹敌。
铁手在他们中间选择了救无情,就已经注定了方应看将是他心头永远的痛,更何况,方应看竟然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选择了牺牲,那一刻,不会有人再不动心,我想,只有方应看才能如此,他是个坏人,可是,坏人未必不能爱人,而坏人难得的真情和牺牲,就更加的让人
----刻骨铭心,
铁游夏如何能不为方应看动心,铁手是一个温厚,沉稳,有气度有胸襟有情有义的热血男儿。他重情,他也多情,可是,这样的人,这样的性格,却注定他没有办法抵抗这种决绝到不惜毁天灭地、强烈到不惜逆天身死,一旦爱上就决不回头,哪怕以身相殉也在所不惜的感情……
无情太冷,方应看又太热,对他们的感情,是同样锐利的两把剑,刺在铁手心上。
冰与火的煎熬中,真正痛苦的,是铁游夏。
幸好,只有一个方应看,只有一个无情……
有人认为,铁手不专一,不该爱上无情后又爱上方应看,爱上方应看后就该忘记了无情。水也认同爱情是专一的。但是,不可能,如果那样,那不是真实的感情,那也不是铁游夏。
铁游夏不可能忘记无情,
你教他如何去忘记无情?一个他守护了这么久,倾心爱了这么久的人?一个让他无刻或忘,一个让他牵念无已的男子,那是已经在他心底扎了根的眷恋,动一下都会扯心揪肺的疼着的爱恋啊
铁游夏如何能不爱方应看?
面对这样一份激狂到让人震撼的感情,面对这样决绝到即使明知道是错,明知道是劫,也决意为他错到底、历尽劫的一个人……
铁游夏又能如何?
如果因为要对无情专一,就对方应看的情视而不见,置之不理,即使为他牺牲也当没有看见,毫不动容,动心,那样铁石心肠的铁手,这样没血没泪的铁手,还是值得我们爱的铁游夏吗?
如果因为爱上方应看,就忘记他长久思慕日日念兹的无情,铁游夏,也未免太薄情了,那样的他,方应看不会爱,无情不屑爱,而他,也不值得我们爱……
他不能忘记任何一个,不能不爱任何一个,他的心,分给了两个人,铁手的性格,事情的发展,注定了这一切。作者,只能给他们一个开始,结局是人物自己写却的……
也许,只能是这样,
有遗憾却仍美丽……
虽不甘却接受……
有怨却无悔……
如此而已……
惟此而已……
关于方应看
方应看为什么会爱上铁手,也许就是因为人总是喜欢羡慕自己所没有的东西吧,铁手的正直,温厚,刚毅,光风霁月,光明磊落,都是方应看没有的,也许的确是邪恶的人都会羡慕正直,黑暗中的人都会向往光明,所以才会如此不顾一切的迷恋……
还有真正的信任,方应看怕是没有真正信任过谁吧,也没有人让他信任。他永远防着,猜疑着。可是,铁手不一样,这样的人,连敌人都是可以信任他的,方应看第一可以完全放心,完全相信一个人,这种冲击,怕才是他最刻的动心吧……
把方应看写的有点太好,汗,甚至抢了无情的风头,要不是水水狂爱铁手,怕是第一主角都要换人了。看来当坏人真是比较有前途,放下屠刀就可立地成佛,稍微有点真情就让人感动不已,而且,如果坏出水准,还特别的,让人心醉……
(我没有鼓吹大家都来当坏人,冷汗,只是思之所及,逃 ̄ ̄ ̄ ̄)
关于无情
无情拒绝了铁手的表白,那是必然的,无情的性格,决定他不会轻易接受任何感情,即使他也爱着的人,也不会轻易接受。他内敛,淡漠,压抑,所以在感情上,他注定是一个被动的人。
而铁手,也不是一个死缠烂打的人,他太倾慕无情,无情在他心里,近乎是神一样的存在,所以,一被拒绝,铁手,只能远远的避开。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无情的性格,决定他到最后,也不会主动,如果不是方应看,诸葛小推了一把,他仍然不会有任何表示,而铁手,绝对不会再进一步,无情不表白,他们之间,可能终此一生都是,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了……
幸好不是,汗,否则,水水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情情,水水真的很对不起你,汗,让方小侯如此出彩,还抢了你的夏夏,我道歉,我忏悔,让我吃巧克力噎着好了,要不,你打我两下,嘻嘻,被情情雪白的小手打两下,多幸福啊,陶醉中 ̄ ̄ ̄ ̄)
鞠躬,水水写的最快,也是最用心,最感动、最爱的一篇文终于完了,心上好象卸下了一副重担,却没有轻松的感觉,好象没有尽兴,所以,还要继续为铁手奋斗下去,^o^
谢谢大家一直看完,如果有兴趣,就为它写点评论吧,笑,我很爱看评论,自己却不会写。^b^
再度鞠躬 ̄ ̄ ̄ ̄
梧桐影番外
(上)
神侯府里,知不足阁,一群人正壁垒分明的或站或坐,为首的两人,一个骄矜中透出,一个冷傲里,他们,当然就是京城里的两大巨头―方应看,无情。
至于为什么方应看会出现在神侯府?这个原因嘛,说起来是非常简单的。
话说今日一早,方应看就带着任怨,八大刀王和一群侍卫,抬着十七八个大箱子,浩浩荡荡的开到了神侯府。
早在方小侯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惊动了京师里各方面的力量,于是,在方应看的人马到达神侯府的同时,其他很多人,也到了。
他们是:
金风细雨楼的军师杨无邪,
他坐在马上,很舒服的走了过来,他是第一个赶到的人。却不是唯一的第一,与他同时赶到的,自然是六分半堂的大堂主―狄飞惊。
狄飞惊是坐着轿子被抬来的,
然后,在方应看吩咐任怨把拜帖递进去的时候,刑部老总朱月明,代表蔡京的黑光上人也都来了,纷纷猜测着到底这位神秘莫测,高难料的方小侯,今日是打算干什么?难道,他打算挑战诸葛先生?那也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吧?
难道,他打算给诸葛先生送礼,求联盟?要不然,抬那么多箱子做什么?可是,这更不可能啊?这种事情有这么光明正大做的吗?
神侯府里,诸葛小正和四个弟子在吃早饭。
然后,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这时候,方应看才刚刚走到痛苦街口。
“方应看不会是吃错药了,想挑了神侯府吧?你们谁去瞧瞧?”
诸葛先生很威严的捋捋胡子,问,期待的眼神扫向自己的四个弟子。
冷血瞧着自己的筷子,好象上面正在开。
追命抱着自己的酒壶猛喝,好象现在不喝今后就再也没有喝的了。
无情的脸色,在听到方应看的名字的时候就已经从夏天变到了秋天,所以,诸葛先生立刻跳过无情,充满希望的目光放到了铁手身上。
而铁手,一听方应看的名字,立刻好象饿了十天没吃饭一样,埋头苦吃,头都不抬,自然更不敢去瞧无情的脸色。而对诸葛先生的眼神,就更加的看不到了。
诸葛先生咳嗽了一声,正想说话,这时候,方应看的拜贴送进来了。
拜贴是大红的,黑字,字写的飘逸而俊秀,字很少。
抬头:诸葛神侯:
下面落款:方应看
帖子上的事由只有两个字:
求亲。
对,没错,求亲。
这两个字一念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到了某个已经快要把桌子上的饭都吞进肚子里,而如今,几乎要钻到桌子下面的人身上。
冷血和追命不怀好意,幸灾乐祸的微笑着,无情的脸色这时候已经变成了冬天,而且是三九天。
“二师兄啊,看来,你的魅力真是无所弗及啊。”
“就是啊,听说光是箱子就有十八个,看来,我们神侯府今后十年都不用愁开支了。”
“哼。”
铁手恨恨的瞪着这两个完全没有同情心,只知道火上浇油的师弟,难道他们没有瞧见大师兄的脸已经比三九天还冷了吗?
“世叔,方应看已经到门口了,你见是不见?”追命赶紧转向诸葛先生问道,逗逗就行了,再逗下去,大师兄一怒,怕是他也要被连累啊。
“你们先出去接待,我稍后就到。”
诸葛先生微笑着,笑的很是智慧很是慈祥。
“大师兄你们先走,我去换件衣服就来。”
铁手立刻起身,转身就想后走去。
无情冷笑一声,对着追命使了个眼色,追命立刻跟了出去。
四大名捕里,铁手内力之浑厚,当然是无人能比,但是,论起腿快和追踪术,却是谁也比不过追命三爷了,所以,本想趁机溜掉的铁手很快就灰溜溜的被他的师弟给拎回了大厅里。
然后,干笑着坐到了那位从听到方应看名字后就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看过的秀丽青年身边。这么大冷的天,从不畏寒怕热的铁二爷,却不停的擦着额头上的汗。
而在四个徒弟都出了门后,诸葛小立刻唤来了人,吩咐道,“快去,请舒无戏舒大人来。就说有要事相求,请他尽快赶来。”
看着家人飞奔而去,诸葛先生微笑着站起来,走进了内室。笑话,他又没病,怎么会让自己面对这种无论怎么做都会得罪最不能得罪的人的事情呢,所以,还是让别人去干吧。
原来如此。
大家恍然。
于是,
杨无邪微笑着,吩咐孙鱼递帖子,要求拜见诸葛先生,就说要要事相商。
狄飞惊微笑着,吩咐林哥哥递帖子,说是要和无情大捕头商议京城防卫问题。
朱老总微笑着,吩咐戚哭递帖子,请求拜见追命三爷,说是刑部有事要请三爷出马。
黑光上人也难得的笑着,自己亲自走过去,拜见了方小侯,说怕方小侯一人入内,危险,愿意保护。
大家会心的微笑着,难得的达成了一致意见,让我们平白的操了这么大的心,平白的跑了这么多愿望路,费了这么多心思,不好好看一场热闹,如何对的起自己呢?
于是,大家都浩浩荡荡、理直气壮、心领神会的一起进了神侯府,彼此不时的打打哈哈,说说笑笑,看的神侯府的家人们目瞪口呆,不由的抬头望天,难道今天下红雨了,要不然,这些个平日里见面都恨不得马上把对方打死的人物,今天怎么都这么融洽?
一群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铁手看着这么一堆涌进来,却无一例外的用很有兴味的目光打量他的人,心里暗暗骂着,却是无可奈何。他从来不知道神侯府里有这么难坐的一张椅子,简直,象坐在火上,冰上,还有针上。
于是,今天的诸葛神侯府就出奇的热闹了起来。
方应看微笑着,很优雅很高贵的坐下了。他身后依坐下了一堆明为有事,实为看热闹的人。主座上,无情,铁手,追命,冷血都在,惟独没有了诸葛先生。
“请问,诸葛先生为何不见?”
方应看很温和的问。
“世叔马上就到。”
无情很冰冷的答。
“二哥一向可好。”
方应看又转想铁手,言笑晏晏的问。
“好啊,你呢?”
铁手一瞧见方应看那美的温雅秀致的颜容,俏的璀璨如星的笑靥,心顿时就醉了,立刻回答,话刚出口,他就觉得自己的左腰被什么东西重重刺了一下,然后,就是剧痛,痛的他坐都坐不住了,好疼啊~~~
铁手努力维持着自己脸上的笑容,可是头上的冷汗却是一层一层的冒出来,看来,吃醋的人果真不能得罪啊,他的大师兄,下手可真是一点情分都不留,哇,好疼。铁手哀怨的瞥了一眼无情,却见无情正垂着头,发丝轻柔的垂在眼前,下面是雪一样的肌肤,柔润的那么细腻,好想摸摸,还有那冷冷的眼色,就算是生气的时候,也是那么的黑白分明,明丽的让人心都醉了。
好美啊,大师兄连生气的时候都这么漂亮。铁手痴痴的看着,又说不出话了。
猛然,他的右腰突然感觉到冰一样冷森的剑意,那冷,寒凛透骨,让铁手机泠泠打了个寒战,一回头,就瞧见了微笑着的方应看,可是,那双寒澈清丽的眸子里却透出那么一股子寒浸浸的冷意来,而方应看的手,正无意似的抚在腰间的血红色小剑上,而那股子直透铁手腰肋的锐意,就是从那剑上发出的。
铁手赶紧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再也不敢说话,不敢看任何一个人,免得还不等怎么样,自己就已经先倒下了。
就在这时候,门口进来了一个人,一个高大魁梧的人,众人都是一怔,来人不是诸葛先生,却是舒无戏。
“有什么事啊,要劳动我来?”
舒无戏大大咧咧的坐下,笑的见牙不见眼的,难得啊,居然诸葛小也有求他来主事的时候,太高兴了,而且,一瞧见这满屋子的人物,就知道事情肯定小不了,可见他比诸葛小可是一点也不逞多让啊。
舒无戏开心的几乎要哈哈大笑起来了。
好一个诸葛老狐狸,知道此事难了,居然、竟然拉了个替死鬼出来。
杨无邪,狄飞惊,朱月明,黑光上人都暗暗骂了一声。
哼,就知道世叔不会出这个头,只是,这个舒无戏舒大人也太苯了吧,还这么高兴,都不知道自己已经一脚踩进了马蜂窝里,居然还能笑出来。
追命和冷血对望一眼,心里暗忖。
方应看微笑了,仍然优雅十分的拱手,
“不知道舒大人能否做的了四位大捕头的主呢?”
“当然可以,诸葛先生今天身体不适,所以才请我来主持,他已经吩咐过了,今日的事情一概由我做主。当然包括了他的四个弟子了。”
可怜的舒无戏豪情壮志的接了下来。心里还在自豪啊,他居然可以命令四大名捕耶,今天一定要好好过足瘾才是。
他正想的高兴,几乎忍不住要哈哈大笑起来的时候,就听见了方应看下来的话。
“应看此来,是要向诸葛先生求亲,请他把神侯府里的铁二捕头铁手铁游夏许给在下,以结连理。既然舒大人全权代理,那就请舒大人应允应看这个请求吧。”
方应看的声音很温柔很温和,
但是,舒无戏就象是被,
刚到嘴边的笑声被硬生生逼了回去,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方应看,几乎是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
“你说什么?”
拜托谁来打醒他,告诉他他是在做梦,他一定感激的请那个吃三天三夜的饭,
他终于明白了诸葛小这个老狐狸突然这么器重他的原因了,天啊,他为什么总是斗不过那个死诸葛呢?难道就是因为他姓诸葛,就一定比他更聪明吗?
“不知道大人的意思是?”
方应看依然温柔的催问着。
舒无戏也持续呆滞中。不知道自己现在倒下能不能脱身。
“真不要脸,也不问问人家的意思,就这么厚着脸皮来抢人。”
冷血到底年轻,忍不住出声。
“二哥当然是我的。”方应看非常高贵优雅的坐在椅子上,翘着鼻子冷哼着,一旁的任怨右手举着大扇子给他打着,左手里端着茶,肩膀上搭着毛巾(请参考饭馆里跑堂的形象^^)
“谁说的,二师兄当然是我们大师兄的,单只论时间,大师兄和二师兄认识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那里呢。”冷血擦着剑,鼻子翘的比方小侯爷还高,
“认识时间长短算什么,那你是不是该娶一个狼回来做老婆?毕竟你从小认识最先认识的就是狼了。”
方应看回击的一点也不客气。
“就是,我家小侯爷身份高贵,人才出众,文韬武略,运筹帷幄,潇洒倜傥,人品俊雅,才是般配铁二爷的最佳人选……”
任怨赶紧开口,此时不拍马屁还等何时啊?赶紧把所有脑子里能想到的形容词全部搬了出来。
而那个峻丽又冷傲的白衣青年,听了任怨的长篇大论,就那么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只微微抬了抬睫毛,用那双漂亮的眼睛这么瞟了一瞟,满座的人就好象喝了一杯醇酒一样,心都醉了,任怨也窒了窒,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
“哼。”方应看气白了脸。任怨吓白了脸。
“这里舒大人是主事,自然要问舒大人的意思了。”
无情淡淡的说。清冷的嗓音却压住了满堂的声音。
舒无戏再也装不下去了,他咳嗽了两声,看看这个,瞧瞧那个,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拜托,那一个他也得罪不起,那个老奸巨滑的诸葛,怪不得要称病把他诳来做仲裁呢,半天是来做这等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55555,无情那是他得罪的起的吗?虽然无情是他看着长大的,可是,他脸一寒,他心里都发毛。可是,方应看他更不敢得罪啊,那种人,得罪了他,他晚上睡觉都睡不着的。
看来,他得好好想一个脱身之计了。既然事情是由那个笨蛋而起,那他就要承担自己的责任。
舒无戏奸笑一声,立刻把这个烫手的山芋踢给了一边拼命把自己藏起来的铁手。
“那,既然这样,不如问问铁二爷的意思好了。”
铁手苦着脸,缩在一旁,很想有个坑可以把自己埋进去。可是,舒无戏这么一说,全部人的眼睛都看向他了,他藏也藏不住,只好委屈的站出来,看看高贵优雅的方应看,瞥瞥峻丽清傲的无情,嗫嚅了半天,终于哼出一句话,“我两个都想要啊……”
刷的一声,是一柄很小很秀气很美很细很艳丽的红色小剑指在了他的鼻子尖上,
哗的一下,是一堆暗器,有牛毛针,飞刀,三,等等等等,大约有八九百之吧,在铁手身后的模板上整齐的勾勒出了他整个人的轮廓,
然后,是两个同样又清朗又好听但是同样冷冰冰阴森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刚刚说什么?”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擦着额头上的冷汗,铁手陪着笑,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那好,就以比武定胜负吧。”
虚假的咳嗽着,擦着额头的冷汗,一面把诸葛小骂了千遍万遍的舒无戏,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没问题。”
是方应看骄傲的声音,
“我同意。”
是无情自信的语气。
不行,一声大吼,铁手急的脸都白了,也顾不上害怕了,赶紧冲出来,拦在两个人中间,
“不行,绝对不行,你们绝对不许动手,要不然”
“要不然,我谁都不理了。”
他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
笑话,这两个谁伤了,他可都心疼死的,偏偏两个的本事,还都这么的强。一出手,都是连生死都不能掌握的,他怎么舍得啊?
不过,他情急而出的威胁,却刚刚好就是最恨被人威胁的无情和从不受威胁的方应看的死穴,所以,他们对望一样,先是激起了火,然后,两双同样明丽清澈的眸子都转了一转,又同时泛起了慧黠的笑意,
“那容易。”
(中)
“为什么是我?”
米公公很无辜很不情愿的问着,连他的生都不想吃了,本来吗,他们抢人,为什么最后会莫名其妙的栽到他头上呢?他不想打架啊,他喜欢吃吃生,喝点酒,他是老人啊,尊老爱幼方应看不懂吗?居然要他去和人家打架,太没有良心没有同情心没有风度没有美德了。
“因为二哥不要我和无情比武啊,他说谁受了伤他都会心疼的,如果我们动手,他就不理我们了。所以,我和无情就决定各找一个人代替我们出战。”
方小侯很闲的修着指甲,很没同情心的告诉米有桥事情的来龙去脉。
“所以,我只能拜托公公你出面了。”
他用很期待很器重很温柔的眼神望着米有桥,甚至还有点多情,
“那无情会找谁??”
米有桥脊背上冒出了冷汗。他有极为不祥的预感。不会是那个人吧?
“还会是谁?”
方应看用一种很是同情的目光看着米有桥,用非常温柔的天真的委婉的语气说了出来。
“当然是诸葛先生了。”
米公公的额头开始开始冒出冷汗,脸也立刻变成了苦瓜。
“诸葛小。”
米有桥的脑袋上响起了一个霹雳,他呆滞的看着笑的可爱纯真的方应看,很想就此晕过去算了。
他不想对上诸葛啊。诸葛可是所有人都不想惹的人啊,他还想多活几年呢。诸葛先生,连元十三限都赢不了的诸葛小,他居然要因为这么无聊的事情和他拼命?这天,到底有没有张眼睛啊?他米有桥也没做过什么天大地大的恶事啊,就算是要报应,也该先是蔡京吧~~
“公公啊,京师你能和诸葛先生的浓艳枪想抗衡的,只有公公你的朝天一棍了,应看只有偏劳您了。”
“公公想必不会让应看失望吧?”
方应看仍然温柔的笑着,神情愉悦的象是刚刚睡了一个好觉后又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一样轻松惬意。然后,他亲手给米有桥倒了杯酒,接着才潇洒的站起来,掸掸袍子,微笑着走了出去,声音还远远的传了进来,清楚无比的传进了那个恨不得什么都没听到的人耳朵里。
“对了,公公啊,你可千万不能败啊,我和二哥的幸福,就在你的棍上了,若你败了,我一定会很伤心的,我若是伤心了,大家都会很不开心的,公公你一定会是最不开心的那一个……”
“天道不公啊~~~”
在他背后,突然传出来一声大吼,凄厉无比,声震屋脊,可是,听到这一声怒吼的方应看方小侯。却笑的是更加开心了。
同样的一幕正在神侯府上演,一向优雅的诸葛先生此刻却象是刚吞了十五个生鸡蛋一样苦着脸,望着自己面前的四个弟子。
“世叔,你要是不出手,二师兄可就是被人抢走了。”
“世叔,你辛苦这么多年,养育成人,还没怎么样就被人家不劳而获的娶回家去,你难道不生气吗?”
追命和冷血正你一句我一句的陈述厉害。
正在给美丽的情情捏肩揉背的铁二爷挣扎的探出头,“是我娶回来,铁二捕头怎么能嫁出去那么没面子?”
他话音还没落,就被追命一腿踹了回去,
“安静,没你说话的地方,勾引人也不说勾引个容易欺负好摆平的,自己风流,惹了祸让我们给你收拾烂摊子的人没有资格说话。”
“你要这么想娶回来,那”情情冰冷冷的瞥了一眼,立刻陪着笑脸赶紧
“大师兄喝水”
“我老了,身体又不好,最近又在生病,肯定打不过米有桥的,不如,你们另找高人如何?我给你们推荐一个,你觉得谁好,我帮你们去说。”诸葛小哀怨的诉苦,一面不时的咳嗽两声,捶捶腰,皱皱眉,以证明自己的确年老体衰,不堪一战。
无情幽幽的叹息了一声,道,“师弟啊,你们别勉强世叔了,我的事怎么能让世叔操劳呢?”
诸葛小感动的几乎哭出来,还是情情好啊,知道心疼他,不想那两个没有良心的,只知道把他往火坑上推。
那朝天一棍是好接的吗?天机的张三爸那么厉害,一招就死在了棍下,他又没有吃错药,为什么要去为这么小小小小的事情去和这么恐怖的人对上呢?他只想舒舒服服的看看,赏赏月,下下棋,弹弹琴,幸福的度过自己的晚年就好了。
“就是就是,其实崖余啊,铁手他这么心,你干脆不要他算了,换一个好了,你喜欢什么样的,世叔给你介绍,保证价廉物美~~~你觉得戚少商如何?要不,雷纯?还有,杨无邪,狄飞惊,王小石,。对对,还有你这两个师弟,你要那个都好,不行师傅我都一起送你好了~~~”
“世叔~~”铁手的怒喝截断了某人的倾销政策,铁手的脸现在也真的变成了铁青色,牙齿也咬的卡卡做响,看来,如果不是铁二捕头的胸襟够宽,气度够大,忍耐力够足,现在,早就把某人吞吃入腹了。
诸葛小无辜的掏掏耳朵,哀怨的瞪了铁手一眼。
真是的,没事叫这么大声干什么啊?显示他的内功比自己好吗?那还不是自己教的,不过自己没练成罢了,哼,真是教出徒弟来气死师傅。
无情却是幽幽的开了口,
“多谢世叔的美意,戚楼主,雷姑娘也都是人中翘楚,不过,崖余只对二师弟一人有心,自然不能再许他人。”
5555555555,还是情情对我好啊,铁手感动的几乎立刻就要扑上去抱住情情好好亲亲,最好直接抱回旧楼里去藏起来才好,他美美的情情,怎么能让这些人多看一眼?
铁手的手刚刚搭到了无情纤柔的肩膀上,无情立刻冷冷的刺过来一眼,这一眼,不但立刻制止住了某人的妄动,而且很明确的透出一个警告,
乖乖的,我回去再慢慢和你算帐。
于是,我们铁二爷只好干笑着,继续乖乖的站在情情背后当服务生。
无情这才才继续说,
“我自然知道世叔身体不好,不过,崖余自幼残废,身体也很赢弱,这些年,一直奔波,也觉得累了。既然世叔有意要把二师弟许给方小侯,方小侯有人有权有钱,自然今后就可以代替我们为世叔你分忧了。”
“无情累了,刚好趁此机会好好休息一下,顺便缓和一下失恋的痛苦,三师弟和四师弟也打算一道陪着我到走走,顺便开解我的心情,今后的什么案子啊,公务啊,世叔您就自己多留心了。”
“是啊,世叔,您今后就自己多劳吧,二师兄到时候嫁到了侯爷府,估计也就辞职了,您老要有心理准备啊。”
冷血微笑着说,笑的好生开朗,却让诸葛先生的背上生生的冒了层冷汗。
“不会吧。”
诸葛小的下巴掉了下来,无情和冷血居然威胁他,他一手教出来的徒弟居然要挟他,朝天一棍是那么好接的吗?为什么他要和米有桥打?那可是京师第一高手啊。又不是他想嫁人,可是,瞄瞄他身边这几个人,他要是不去,看来他们真是会说到做到,一定溜之大吉,把所有的公事都扔给他一个人做。到时候,方应看也肯定不会让铁手来帮他的,方应看是什么人物啊,那里会听他的,到时候,不教唆铁手干脆彻底脱离神侯府他就该念阿弥陀佛了。
想想今后,他得天天去站岗,去见那个烦死人的皇帝,去很辛苦的破案子,还要和人家打上无数的架,还得风餐露宿,55555555,算来算去,答应亏,不答应更亏啊。
天啊,你为什么这么不长眼睛?不知道尊师重道的意思吗?他明明有教过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要子死,子不能不死,为什么如今居然倒了过来?
“好吧,我去。”
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怕无情了,
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养老鼠咬布袋了。
诸葛小一面抹着眼泪,一面万分委屈的答应了下来。
“世叔啊,要是世叔败了,无情的心情会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唉,那时候,三师弟,四师弟啊,不如你们陪我一起去黄山散散心好了。”
无情温柔的笑了,笑容美丽的让诸葛小都忍不住呆呆的看着,他的这个徒弟还真是人间绝色啊,早知道还不如嫁到六分半堂或者金风细雨楼呢,还能赚回来好多嫁妆,不象现在,不但赚不了,还把他给陷害了进去,诸葛小正盘算,却被无情的话噎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他,非赢不可吗?
他一手教出来这么聪明睿智的徒弟不是为了来威胁要挟自己的啊?
都是那个风流又摆不平的铁游夏,555,诸葛小很想哭啊,想自己风流倜傥,从来没有出过纰漏,为什么这个他认为最老实的最不会惹麻烦的铁手,一惹就惹上这么大一个麻烦呢?
他惹上方应看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回头惹上无情呢?他两个都惹上也就罢了,为什么会摆不平闹出事情来呢?他闹出事情也就罢了,为什么最后倒霉的人会是他呢?
“天道不公啊~~~”
于是,在同一个时刻,从不同的地方,都传出了这么一声,怒吼,指天骂地的怒吼,这两声怒吼,声震寰宇,让京城里也为之震动了一下。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戚少商正在喝茶,然后,茶就直接进了肺里,他咳嗽的几乎躺到地上,一旁的杨无邪很是不满的瞪着他,
“楼主啊,做老大就一定要有老大的样子行不行?你这个样子让兄弟们看见了,我们的面子要望那里放?喝水都回呛着,就算你对人家盛大捕头心怀觊觎,也不要表现的这么明显好不好。”
“我那里有明显了?”
戚少商很是无辜的辩解着,他有那么明显吗?他不过经常在心里肖想一下罢了,虽然一直觉得自己比较配情情啊,但是,55555555,谁让情情不这么想,唉,只能没事流流口水就算了,他又不敢抢人。
“我只是想啊,军师,我们楼子里最近财政不是比较紧张吗?不如,趁此机会,设个赌局吧,也好小小的发一笔小财,如何?”
杨无邪眼睛亮了,一掌拍在戚少商肩膀上,直接把戚楼主差点打趴在地上,
“好,不愧是我们的楼主啊,好主意。”
于是,金风细雨楼开盘设赌,赌这一场震动天下的比武,谁赢。
在一家小小的简陋的酒馆里,两个名动京师的人正鬼鬼祟祟的猫在一起,谁也想不到他们会见面,谁也想不到他们会在这种地方见面。
他们当然就是
诸葛小
米有桥
“怎么办?”
“我们谁都输不起。”
“可是,谁也没把握赢。”
“我不想和你拼命。”
“我也不想。”
“那平局呢?”
“他们不会接受的,说不定后面的主意更狠。”
“那。”
“只能。”
“只好”
“请那个人出面了。”
“那个人。”
米公公眼中闪出精光,
“只有他了。”
“好,我们分头行动。”
微笑着,两个人笑吟吟的步出了酒馆。
那个人是谁?
当然是当今天子赵佶。
于是,到了比武那一天,于是,京城里所有的人都伸长了耳朵,擦亮了眼睛准备看着一场大战。然后,圣旨到了。
圣旨到了,圣旨是赐婚的,
圣旨说:
铁手无情方应看皆为国操劳,功劳卓著,如今,得知方应看与无情均有意下嫁铁游夏,竟因此而起刀兵,此事上达天听,天子不欲栋梁有损,且为成就佳偶,故此,特许方应看和无情与铁手共谐连理。
于是,诸葛小和米有桥就快快乐乐的携手下了擂台,于是,所有人的眼镜都掉到了地上,砸的粉碎。于是,戚少商的赚钱计划流产。
那一天晚上,多少人失望的怨气直冲霄汉,听说怨气重的连玉皇大帝都派人专门瞧瞧,是不是不小心让什么怨灵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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