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御堂 BY欧阳青
第一章 悲剧
梦回莺啭。
乱煞年光。
人立小庭院。
炫尽沉烟。
残绣线。
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室町时代 京都
自醒醐天皇打倒镰仓幕府,还都京都,结束近一百五十年的镰仓之乱后,没几年,京都又被纳入足利将军家的势力范围,史称室町时代。
在这近两百年被称为「贵族庶民文化」的社会里,传统的「能剧」从祭神庄严肃穆的排场,演变成贵族争相赞助的风雅情趣。
此时,一个来自乡下的剧团,在京都法然院演出「劝进能」,这个剧团没没无闻,照理说,连获得在法然院演出的机会都没有,但据传,团里的舞者各个年轻又貌美,和寺院里的和尚往来密切,能演出「劝进能」,其实是舞者用身体换来的。
艺人的身分是属于下阶层贱民,如果不能获得贵族出资赞助,便得沦为靠寺庙和尚施舍,白天在神台上表演,夜晚则卖身赚钱,而这就是流浪艺人的宿命。
「嗯……啊……求您……不要……」
男子的喘息呻吟,在夜里听来更为心悸,令人不觉脸红耳热。
苍翠茂密的树林里,和室禅房的门户大开,两个男人正躺卧在榻榻米上,一身僧衣的和尚上半身赤裸,下身的衣裳全堆高到腰际,双手抱着身下年轻俊美的男子,正埋首在他体内冲刺。
年轻男子白皙俊美的脸上满是忍痛的神情,他紧闭双眼,神思开始恍惚,他想到在舞台上表演时的愉悦,艺人的一举手、一投足,华丽的服饰,或狰狞、或神秘、或美丽、或哀怨,无数个面具……
在现实生活中,艺人的身分地位是连下阶层的贱民都比不上的,但在舞台上,他们却可以成为神,也可以化为地狱之鬼,这个虚幻的世界是连与他们「关系密切」的僧侣也无法体会的。
「把腿张开,臣服在你的衣食父母下吧!鬼御堂。天哪!你的体内真紧、真热!想必已经阅人无数了吧?」和尚一把握住他的灼热,甚至残酷地来回抚弄着,像是故意要将鬼御堂逼入地狱。
「啊……啊啊……求您……」
鬼御堂前后皆受到刺激,身子不自觉的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地抓着身下的衣裳,修长的指尖因强忍痛苦而插进残破的衣堆。
和尚抓着他的下巴,邪肆的目光留连在他娇艳犹胜女子的面容上,「求我什么?」
「啊……您……」
受到侵略的身子令鬼御堂产生恶心的感受,虽说他早该习惯了,但近日来每夜的玩弄,却折磨得他的身心疲累不堪。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容颜呵!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眸,此刻虽显疲惫,却依旧明亮慑人,高挺的鼻子、性感的薄唇,面容或许有些苍白荏弱,但那偏女性的五官,着实细致得教人不自觉的沉沦。
鬼御堂是一个乡下剧团的台柱,他一到,和尚就知道这一挖到宝了,他和他的弟弟银夜叉,顿时让这寺庙增色不少,从那一刻起,和尚就决定要留下这个破剧团了。
「请您……不要……」
「不要?」和尚狠猛的在他体内一挺,然后把强悍似铁的欲望停留在最。
「不要吗?鬼御堂,你的身体可不是这么说的。」
鬼御堂死命的咬着苍白的下唇。「求求您……放了我……」
「放了你?那可办不到。」和尚刻意抽离鬼御堂的身体,却在他好不容易松口气时,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再闯进。
鬼御堂惨叫一声,无助的瘫在和尚的身下,任由他摆弄。如果身与心可以分离!那他宁可自己是舞台上的演员,永远飞离这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和尚冲刺的速度和力道逐渐加快,鬼御堂知道他快要发完毕了,而自己,终于又熬过这一。
「啊」
和尚仰首大喊了一声,将火热的欲望宣泄在鬼御堂的胸腹间,然后疲软的翻过身,仰躺在地板上喘息不已。
应该是结束了吧?
鬼御堂闭上发涩的眼,身体的痛永远比不上心里的。
走上能剧的路,虽说是继承家业,但他的确喜欢舞蹈,站在舞台上,既能像夜叉般恐怖,也能像贵族一般优雅,只要注视着台下屏息凝神的观众,他便觉得心满意足了。
「滚下去!谁准你睡在这里的?」
和尚的不悦将鬼御堂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他赶忙起身,但这一动,自下体传来的撕裂感让他几乎痛喊出声,然而,身为下阶层贱民的他,既不敢,也不能得罪他的赞助者。
「对不起,我马上离开。」鬼御堂虚弱的开口。
「慢着!」
白皙瘦弱的胸膛布满被肆虐过的激情痕迹,和尚的眼微眯,邪淫的光芒逐渐拢聚,他倏地拉下鬼御堂,抱在怀中不住地亲吻着。
「不……不……求您……」已然头昏眼的鬼御堂无力地跌扑在和尚的身上,不知所措的任由他吮吻。
一阵强烈的恶心感再袭来,他真的要吐了。
「时间还早,我们再来一。」和尚的手探向鬼御堂的后庭。
「不……我会受不了,求求您……」鬼御堂不住地闪躲着他的攻击,「真的不行了,这几天……每天晚上都这样……」
「要你是你的荣幸,如果不是我,你的剧团早就垮了!」和尚扳过他的身子,让他跪趴在地上,再往他的双股问挺进。
鬼御堂忍痛的咬着下唇,他已没有体力,也没有胆子可以反抗和尚,只能强忍着急欲作呕的感觉,再经历那残酷的刑罚。
「想想你的剧团,在结崎乡下一带虽是小有名气,但在京都呢?谁认识你们?若不是我让你们担任今年秋收谢神的劝进能,说不定你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和尚抓起半满的酒瓶,一边喝酒,一边侵略着鬼御堂。
鬼御堂闭上双眼。又开始了,原以为今晚一就够了,没想到他的兴致竟如此高昂。
「感谢我啊!说话,用你那美丽的小嘴说些让我高兴的话。」和尚的手从后头伸进鬼御堂的嘴里,粗鲁的抠挖着。
鬼御堂在心里低叹了一声,「是……多谢……您的宠爱……」
「哈哈!下回换你弟弟吧!」和尚满足的抽搐几下,这回把火热的欲望全灌进鬼御堂的体内,压在他身上平复激烈的情绪。
银夜叉?不!
鬼御堂神情一凛,「我弟弟年纪还小,大人若要人陪的话,我来……」
「你的身体我已经玩腻了。」和尚一把推开他,淫邪的笑着,「你弟弟年纪不小了吧?看上去也有十六了,你在他那年纪早已有过男人,不是吗?」
鬼御堂垂下头嗫嚅的道:「大人,请不要动我弟弟,他从未……」
「还没被人尝过吗?不简单哪!想必这几年都是你这位好哥哥替他挡下许多的爱慕者吧!」和尚用手指勾起鬼御堂的下巴,阴郁而危险的瞅着满脸仓皇的鬼御堂,「这样的孩子才教人喜欢。听着,演完劝进能,我要他。」
「大人」鬼御堂心一惊,脸色更苍白了。
「滚下去吧!卑贱的人没资格睡在我的禅房里。」
鬼御堂茫然的穿上衣物,向游魂似的走出禅房,他的心全乱了。
怎么办?和尚指名要银夜叉,这怎么行呢?比他美丽温柔,更有表演才华的银夜叉,从小就被严密地保护着,因为要靠他发扬家艺的缘故,银夜叉的练习向来都比任何人还严格,但相对的,他也比任何人有潜力。要银夜叉来陪宿?
不!若事情真会演变成那样,倒不如逃吧!逃到一个可以自由表演的地方,逃到一个懂艺术,且不再需要卖身的地方。
呵呵!鬼御堂的笑声在暗夜中显得极为凄凉。有这个地方吗?流浪了这么久,为什么他老是这么的不切实际呢?
他早该仔细想想未来怎么办的,银夜叉再过两个月就满十六岁了,他越长越美,既有男性的魅力,更具女子的妩媚风情,连他这个做哥哥的看久了都会失神,更别说是初见到他的外人。
而且,最近也越来越多指名要银夜叉陪宿的客人,再这样下去……鬼御堂无奈的摇摇头。
轻轻的走进兄弟合宿的房间,这是一间狭小的边房,用杂物室改装的,但他们是寄人篱下,根本没资格抱怨,更何况,其它的团员还睡在茅草搭的大通铺里呢!
动作迟缓的跪在榻榻米上,腿间的刺痛让鬼御堂皱紧眉头,低噫了一声。
唉!他多想在这个时候洗个澡,至少能把和尚留在他身上的味道洗去。
「哥哥?」侧着身,面朝外躺着的银夜叉突然出声唤道,让鬼御堂惊讶的回眸。
「你还没睡?」
银夜叉拥被坐起,趁着明亮的月光仔细瞧着鬼御堂,「你去了和尚那里?」
鬼御堂知道瞒不过他,挪到他身边坐下,当股间的伤碰到冷硬的榻榻米时,陡地让他白了脸。「这事你不用管,只要把舞练好就行了。」
「哥,为什么每都是你在牺牲?如果是为了剧团,我也可以去卖身。」
倏地,一根食指贴上银夜叉那柔美如玫瑰瓣的红唇,令他噤了声。
「不要说这么任性的话!身为艺人,你只要把舞台上的角色扮演好就行了,其它的事都不重要。」鬼御堂说。
「既然其它的事不重要,那你也不要去给别人糟蹋了。」每看鬼御堂这样,银夜叉都觉得好心疼。
「艺人还是得兼顾现实。」鬼御堂低声一叹,心思开始飘远,想着劝进能的戏码。
「哥哥,我已经十六了,我也可以卖身,我们要一起为剧团的未来努力!这是咱们小时候就约定好的事,你不能把我排除在外。」银夜叉最怕的就是鬼御堂此刻的神情,恍惚的眼神、超脱现实的表情……他有很不好、很不好的预感。
鬼御堂温柔的捧起银夜叉的小脸,这是他见过最美的一张容?!无与伦此的神态、温柔的气质和俊美无俦的外貌,隐约露出一股男女皆会为之着迷的风采,这么好的长相,这么难得的人儿,怎能让他去卖身,夜夜匍伏于脑满肠肥的男人堆中呢?
「不,银夜叉,你的身体是属于剧团的,你是天生就得站在舞台上发光、发热的人物,我怎么舍得让你去卖身呢?」
「可我也不舍得你啊!」鬼御堂的身子瘦弱,每回被找出去陪宿,就得休息个两、三天才能恢复精神,看得银夜叉好心疼。
「我终究比你大,而且,这个身子早就脏了,你却不同,知道吗?你很有才华,也很有潜力,上回你主演的『野宫』,连我都看傻了,年纪轻轻的你演出倾国倾城的六条御息所的幽魂,那景象真教人难忘。」
一提起能剧,兄弟俩的兴致就全来了,银夜叉暗自在心里作下决定,下回他也要卖身,哥哥可以做的事,他也能做!
他已经不小了,如果每晚让男人垂涎、玩弄是艺人的宿命,那么,他也可以这么做,他不要再看到瘦弱的哥哥老是带着满身的疲惫与伤痕回来。
「野宫这戏说的是源氏物语中的六条御息所因痴恋比她年幼的恋人而不得超生,是非常讲究情感的戏,你在跳舞的时候,可以用肢体尽量表达出哀伤……」
丝毫不明白银夜叉心情的鬼御堂,连比带说的,完全沉浸在能剧的世界中,他不顾早已撑到极限的身子、不顾隐隐作疼的下体,像是要紧抓住每一分每一秒般,把自己所学、所会的,全部教给银夜叉。
这一夜,他尽情的表演着,往后,他们兄弟俩便再也没机会彻夜畅谈能剧了……
※ ※ ※
东山这一带,风景秀丽,山色峻伟,长久以来,都是贵族的避暑胜地。
座落在银阁寺旁的聆音阁,便是室町时代第八代将军足利义政的儿子足利煜桦的书斋,足利义政为了效法建造金阁寺的祖父足利义满,于是在东山下建了银阁寺这别馆,而他的儿子煜桦就是爱上这一带的清幽之气。
这天,煜烨轻车简从的来到东山。
「少爷,前些时候才因避暑前来,刚回去不久,怎么又来了呢?」守在聆音里的女侍见到他虽然心喜,却又忍不住叨念着。
煜烨一身的绝俗丰采,虽然出身于武士的足利家,可他却多了一份文人的风雅气质,但俊眉朗目间又无损剑客的侠骨风范。
他听了女待的叨念,只是笑笑,「城里天气热,何况,漫步于东山是我的兴趣。」
「少爷,我看你是受不了城里少女的热情,才躲到东山来的吧?」一名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贵少爷,自然会受到女人的青睐。
「就是这样,你知道这回少爷躲的是谁?」搬东西进门的随侍武训顺口道:「是天皇的三公主琉璃小姐呢!她还真够大胆的,在祗园祭上公然向少爷示爱,吓都把人吓死了,谁敢接受啊!」
「三公主?是那个传说长得相当美丽的女子吗?快说说她到底长什么模样?」
由于外面的人对于琉璃小姐的描述众说纷纭,女侍们一听到他提起如此传奇性的人物,不禁好奇的纷纷围在武训身旁,七嘴八舌的问着。
「你们这些女人,这么重视人家的美丑干什么?」武训不耐烦的说。
「这你就甭问了,混小子,快给我们形容一下三公主是不是真长得美如天仙啊?」
「呵!别靠这么近,我的鼻子会过敏。」武训伸手挡住她们靠近的动作。
她们似乎都在身上洒了香粉,呛死人了!真是的,少爷这么常来,若是真看上哪个人,早就带回京里去了,哪会等到现在?
「你这混小子那是什么表情?眼睛给我放正经一点。」女侍收起扇子,在武训的头上不客气的一敲。
「哎哟!」这些女人真烦耶!「你们到底要不要听三公主的长相啊?」
女侍们异口同声的点头道:「快说。」
「嘿嘿……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她长得怎么样,因为真正看过她的人只有少爷一个人。」
他一说完,突然,四周就陷入一片静默。
好半晌才有人开口抗议,「你这不是在说废话吗?」
「嘻嘻!是你们自己要问我的。」武训拽拽的仰起头。
然而,当他看见众女子纷纷抡起粉拳,怒发冲冠的朝他逼来,他连忙跑向门边。
「别动粗!好男不跟女斗,更何况,我这回是专程来陪伴少爷的……
咦?少爷呢?」
待他回神时,房内已没有煜烨的身影,不知何时,他竟悄悄的离开了。
「少爷哩?」武训搔搔头,这下子可糟了。
「少爷什么时候离开的?怎么都没人发现?」
「准是嫌我们太吵,兼爱说人是非,他不高兴,所以走了。」
「啊~~我们被少爷讨厌了。」
「可不是吗?少爷来东山是为修身养性,谁教你们老爱扯些是非?」
武训叨念了两句,在众女侍群起围攻下,左闪右躲的夺门出去寻找他家主子了。
※ ※ ※
煜烨悠闲的漫步在东山,此刻,他的确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出身将军家的富贵背景,朝堂上的压力,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他本无意于仕途,怎奈父命难违。
如果可以,他真想落脚于东山,做个平凡的村夫。
步出银阁寺桥后,他缓缓踏上一旁的砾石小径,这里是他极为喜爱的小道,悠闲宁静的气氛,加上周围茂密的树林,常令他流连忘返。
不知不觉的,他走进林荫,依稀恍惚的,一个柔美的嗓音断断续续的传来,他循着声音的来走去。
「昔日别宫!万紫嫣红开遍,怎奈秋后风疾,落英遍地,催人愁……华落尽总成空,芳心寂寞无人间……」
这词、这调,熟知诸子百家艺术,懂风雅之道的煜烨并不陌生,他拨开枝叶,霎时被眼前的人儿吸引住全部的视线。
只见林间空地上,一名长发披垂的女子正在歌舞着,她手执一柄纸扇,衣着简陋,乍看之下像是山野村妇,但那歌声是如此的凄楚哀怨,令人闻之动容。
煜烨伫立在树旁,那女子听到身后有声响,不禁倏地转身!
那人的面容令煜烨陡地一震。不!他不是女子,但他却生得比任何一名女子都美,姣好的脸上,唇不点而红,翦翦秋瞳灵动得似秋夜皎洁的明星,唇边若隐若现的笑容……无一不美得令人赞叹呵!
「打扰了。」煜烨先回过神来,温雅的声音中带有几分轻浅的笑意。
银夜叉望了他一眼,微颔首,然后沉默的转身准备离去。
「慢着。」煜烨突然两臂一伸,挡住他的去路。
银夜叉的眼光从煜烨的脸,移到他的手上,暗忖,这人想干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煜烨也有些讶异自己竟会做出这么鲁莽的举动。
「对不起,我……我的意思是,你的『野宫』唱得真好。」
「你懂能剧?」
本来银夜叉根本不想理他的,每天午后是他的练功时间,一天当中,他也只有午后这一、两个时辰可以不用干活,不受打扰的练习歌舞。
当这一人出现,他就照惯例的把他归纳为以往常见的那种人,那种垂涎他面容的男人。
简单的绸衫,大方而不华丽,细致精巧的剪裁和绣功,一看就知那绝非凡品,再看陌生男子那身雍容华贵的气质,银夜叉明显的感觉到他的高不可攀,所以,他不想理会他。
然而,他却听出来他唱的戏码,这让银夜叉又对他另眼相看了。
「高尚典雅的能剧,是表演艺术的极致,何况!你唱的戏词出自名士世阿弥之手,在民间流传甚广。」煜烨淡淡的笑说。
对于这出戏,煜烨可说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因为世阿弥是能剧的始祖,而当他在世时,支持他的,就是足利家的老祖宗足利义满!直到现在,足利家仍保有赞助世阿弥留下的观世座剧团的习惯。
「没错!就是出自世阿弥之手,不过,连年战乱、贵族没落、武家争权!懂得欣赏能剧的人越来越少,哥哥说,要想在这种乱世求生存,能剧就必须要创新,要让一般人也能懂。」
为了这个,银夜又想了好几夜,逐字逐句的摸索,盲到现在!他满脑子想的还是这个。
「你哥哥是个现实家。」煜烨饶富兴味的挑起眉。
「可不是吗?剧团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得靠他呢!」银夜叉有些无奈的说。
「你们是什么剧团?」
「说了你也不知道。唉!想来就很泄气,我们第一来到京都,就到碰壁,连想找个靠劳力打工的机会都没有。」银夜叉收起执着于梦想的豪气,转为沮丧的开口。
「在每回公演后,大伙都得回到农田、山林去,靠剧团的收入根本不足以养家糊口。」所以哥哥才会不得已地以姿色事人,唉!
以前他年纪小,还不明白哥哥为什么甘愿让人糟蹋,现在有些明白了,却痛恨起这种陋习,尤其最近和尚找哥哥找得勤,哥哥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憔悴了。
「你们什么时候要公演?」
「你会来看吗?」银夜叉甩开不该有的思绪,他好象向这个陌生男子抱怨太多了。
煜烨注视着他俊美的容貌,流露出淡淡的浅笑,「如果你上台表演,我就会去看。」
「啊!主角不是我,是我哥哥。」银夜叉有些脸红了。
「他的舞也跳得像你这么好?」煜烨有些讶异的问。
「那当然,我哥哥的舞是全天下最好的。」他们兄弟俩还约好了要为成为全日本第一而努力呢!
煜烨呵呵笑着,「要小心哪!京都的戏迷都是看戏看成精的,稍有差错,下就别想再登台表演了。」
银夜叉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咬咬牙道:「我们不会输的!其实,我看你的样子也知道!你是城里的贵族,像你们这种人,一定会以为我们这种乡下剧团很不自量力,不过,我们会教你刮目相看的。」
好倔强的孩子呵!煜烨的笑意更了,「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如果每个京都人都是这个样子,你们也不会有机会在这里登台了。」
他们表演的场地是在法然院?安乐寺?还是真如堂?最近只听说法然院要举办劝进能,邀来的剧团八成就是他们吧?
「不跟你说了,回去晚了,哥哥找不到我会着急的。」他真是莫名其妙,怎会跟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咧?
「告诉我你的名字。」煜烨脱口问道。
「你真的会来吗?可主角不是我哟!」如果剧团能多一个戏迷,倒是让人顶高兴的一件事。
「没关系。」煜烨温柔却执的说:「我要知道你的名字。」
「银夜叉。」
「我记住你了。」说着,煜烨还解下挂在腰间的一把白绢纸扇。
「这给你。」
「给我?」银夜叉瞠大双眸,「不!我不能收,非亲非故的,我没理由收你的东西。」
煜烨意味长的一笑,「你让我看了一段漂亮的『野宫』,我送一点小东西给你是人情之常,你若推辞,反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小东西?
这白绢纸扇看起来那么高雅,隐隐还散发出一股幽香,是银夜叉生平仅见的高贵纸扇,教他如何收得下手?
「别再摇头了,你就收下吧!除非……你不要我来看戏?」
倏地,银夜叉如波浪鼓般猛摇头的动作马上停下,「要,你一定要来,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哥哥表演得有多好。」
「那你就把扇子收下吧!我们做个朋友。」煜烨硬把扇子塞进他的双手中。
在两人接触的一x那,煜烨惊讶的发现,银夜叉的骨架还真是纤细,像个可爱的小孩儿似的。
银夜叉低垂下头,有些落寞的咕哝,「可我没有什么东西好送你。」
「我们是朋友了吗?」煜烨笑问。
「嗯!」他重重的点一下头。
「那就是你送我最好的礼物了。」
银夜叉的凝视着煜烨,好一会儿才漾开灿烂如冬阳的笑容。「我真的得走了,很高兴认识你。」
银夜叉往山坡上走了几步,忽地又停下,回过头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煜烨,叫我煜烨就可以了。」
「那么再见了,煜烨,后天起,我们会在法然院登台,你一定要来喔!」
「嗯!」煜烨温文儒雅的点点头。
隔着几步远,银夜叉热情的向他挥手,然后才开开心心的离开。他有朋友了,而且还是这么高贵体面的朋友,他出手这么大方,若是他也能喜欢上剧团的表演那就太好了。
他好想快些让哥哥见到煜烨,哥哥也一定会喜欢他的!唉!若是赞助者各个都能像煜烨那么好就好了,那哥哥也就不用每夜委身给和尚,任由他们玩弄、折磨了。
「咦?少爷!那人手中拿着的不是您的扇子吗?我去把他追回来。」随后找来的武训,眯着眼往银夜叉的手上瞧,那东西越看越眼熟,熟到教人起疑。
「不用你多事!」煜烨皱着眉头说。
「可是少爷,我没看错,那人真的拿了您的扇子耶!而且,瞧他的打扮,准是下阶层的贫民,根本不配拿扇子,偷去不是卖,就是转让,横竖糟蹋了那个好东西。」
煜烨冷冷的由眼角扫了武训一眼,虽然不带任何威胁,但冷冽的目光仍教武训噤若寒蝉。
「扇子是我给他的。」
「啊……呃……少爷,那把扇子是您最喜欢的。」给人不可惜了吗?
「我做任何事需要一一向你报备吗?」煜烨不悦的说。
「不……当然不用。」武训惶恐的直摇头摇手。
「那就闭上嘴吧!」
「是。」
惨了!少爷向来不轻易动怒,今儿个为什么他怎么说?怎么不对呢?
武训觉得头开始痛起来了,他知道少爷一向不小气,却也不会大方到把自己贴身的东西转手送出去啊!那……会让少爷做出赠扇举动的,八成不是因「物」,那么,就是因为……「人」?
难道……少爷看上了那个少年!?
武训被这念头吓出一身冷汗,仔细一想,那少年的确是长得比女子还美,小小的脸蛋很惹人怜,不过,他可是下阶层的贱民哪!少爷真要带这种人回京吗?
「还杵在那儿做什么?回魂啦!」煜烨等到看不见银夜叉的身影后才准备离开,一侧身,就见到武训的一脸蠢样。
「是,少爷。」
少爷应该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吧?嗯!八成只是这样,美丽的少年、少女人人爱看,少爷当然不会例外!武训在心里这样地安慰自己。
第二章 情难遣
没乱里春情难遣。
蓦地里怀人幽怨。
则未俺生小婵娟。
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
甚良缘。
把青春的远。
银夜叉并没有在路上耽搁!直接飞奔回法然院,沿途他见到打在河边的木桩都已准备就绪,终于要在京都展开第一公演,他的心情着实兴奋极了。
「银夜叉,今天比较晚哟!」剧团里的人一见他回来,连忙向他打招呼。
「嗯!怕记错动作,所以多练了几回。」银夜叉朝四下望望,「哥哥呢?」
那人无奈的叹了一声,「又给和尚大人叫去了。」
「大白天的,难道他……」
「唉!不就是那回事吗?剧团与赞助者之间,本就是各取所需,为了让剧团能继续存活下去,只好任由赞助者予取予求了。」
「不!哥哥的身子越来越差,我不能任他这样下去。」银夜叉气极了,转身就要往僧房去,这一回,他一定要为哥哥做点什么。
「等等,银夜叉,」那人拚命拉住冲动的他,「你现在去也于事无补,再说,和尚大人早就把打主意到你身上了,你现在去等于是自投罗网啊!」
他的话如同青天霹雳般,令银夜叉的脑中呈现一片空白,呆愣得无法反应。
和尚打主意打到他身上?大家都知道了吗?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哥哥也知道吧?所以他才牺牲自己……
如果为了剧团,他也可以卖身啊!原来!他的纯真无邪、清白干净,其实都是哥哥日夜遭受蹂躏所换来的……
「银夜叉,你不要想大多,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有些得天独厚的幸运儿能在贵族的保护下歌舞风月,可我们不是,没有支持,没有生存的能力,我们只能寄人篱下,期望有朝一日能飞黄腾达,而你哥哥想尽办法保护你不受外界的侵扰,就是希望你将来的成就能超越所有的人。」他语重心长的说。
然而,对于这番苦口婆心的劝导,银夜叉根本就听不进去。
「我不能容忍哥哥这么做,如果以色事人本就是艺人的宿命,那我也可以这么做,哥哥不该瞒我的,因为有朝一日,我也会走上这条路。」他的体认中带点悲壮的无奈。
「但是……」
银夜叉毅然决然的转身,看都不看团员一眼就要离去,只在擦身而过之际留下淡淡的一句,「我发过誓,绝不再让哥哥再受到委屈。」
「这个……」闻言,团员只能无言以对地看着他离去。
※ ※ ※
银夜叉急匆匆的赶赴禅房,才进门,俊美的脸忽地转为铁青,「放开我哥哥!」
这场面实在是不堪入目,只见鬼御堂正坐在和尚的身上,双腿被大大的扳开架在短棍上,和尚的狼手箝住他的腰间,让两人结合的地方大大敞开,两人全身都是赤裸的,也就因为赤裸,银夜叉更能清楚的瞧
见鬼御堂满身的鞭痕。
「啊……银夜叉……」
鬼御堂一时恍惚,半眯着失神的眼望着来人,他是正在作梦吗?体内那不断朝他进击的异物就快把他逼疯了。
「哦?你也来了,同时比较兄弟俩的滋味可是满令人期待的呢!等我摆平鬼御堂后,再来和你温存温存吧!」
和尚的喉问逸出一声男性低沉的问哼,双手操控着鬼御堂的腰肢,让他的紧窒一的吞噬着自己偾张的欲望,狂野恣意地侵占着他柔弱的身体。
「不……不要看我……银夜叉!走!快走……」鬼御堂无法忍受自己这样的丑态展露在弟弟的面前,他难堪的别过泪眼。
「哥哥」银夜叉冲上前攫住鬼御堂的双臂,将他拉离和尚的身子,「我们走,别理这个男人。」
鬼御堂一时错愕,「你……」
「想走?没那么简单,你们不要演出了吗?」被打断兴致的和尚不悦的起身,高昂的偾张仍明显的没有得到满足。「得罪我,你们也别想在京都混了。」
披上银夜叉递来的外衣遮掩赤裸的鬼御堂闻言又是一愣。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是个和尚罢了。」银夜叉气愤的拍桌怒道,「打从我们进京以来,吃没吃好、穿没穿好,团里的人还得充当打杂煮饭的小工,你自己说,我们哪里欠了你,要被你这般污辱?」
「下阶层的贱民,本来就连狗都不如。」和尚瞅着白了脸的鬼御堂,「直到目前为止,我还有阻止你们演出的权力。」
停止演出?
不!他们第一在京都的公演,绝不容许出半点差错!鬼御堂抿紧双唇。
「看来你是明白了。」和尚终于露出满意的微笑,「那么,我们上回谈过的事,现在就可以做了。」
看着因愤怒而显得英气勃勃的银夜叉,和间体内的欲望不禁又开始蠢蠢欲动,看着一个这么骄傲的孩子臣服在自己身下,绝对是人间的一大乐事呵!
「您……」屈辱的泪水在鬼御堂哀伤的眼底慢慢凝聚,他缓缓地摇着头,后徐徐地上前,自行抖落身上的衣衫,跪在和尚面前轻轻含住他硕大的欲望。
「哥哥……」银夜叉震惊的大嚷。
「哈哈!为了保护他,你竟然肯做这样的牺牲?」和尚邪淫的笑着,「嗯!虽然是第一做,但你的技术不错;不过,鬼御堂,我说过,你的身子我早就腻得很了。」
话落,和尚就一把推开跪在他腿间的鬼御堂,将目标锁定犹愣在一旁的银夜叉。
「不!求您放了他,他从未跟过人,不知道该如何服侍您啊!」鬼御堂惶恐的说。
和尚完全不理会一脸痛苦的鬼御堂,径自和银夜叉扭成一团,然而,人高马大的和尚占尽身材上的优势。
「乖乖的跟了我吧!往后每年的劝进能我都让你们演出。」
从未被男人抱在怀中的银夜叉,被和尚蛮横的力道吓住了,拚命的挣扎。
「臭和尚,快放开我,我死也不让你得手!」
「想死?那还不容易,只要我取消你们的演出,你们就等着饿死吧!」
「天无绝人之路,我不相信京都这么大,没有我们剧团可以容身之。」银夜叉逮住空隙,朝和尚的脸吐了一口口水。
真倔呵!不过,越是烈性的少年,驯伏时所带来的乐趣就更大。
「你可以试试,法然院不要的剧团,其它的地方也不会有人要,到头来,你还是得卖身。」和尚冷哼两声,一把抓住银夜叉的双手,「不然,你哥哥怎会一副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一点办法也没有呢?」
哥哥?!银夜叉愕然的望向鬼御堂!鬼御堂脸上那股浓重的哀戚打败了他。
向来无所不能的哥哥,自小便一肩扛起剧团的兴衰成败,担负着全团大小生计的哥哥,只要是面对赞助者,向来都是任人子取予求的,那他呢?
他能否做到同等的牺牲?即使讨厌对方,也依然能卖身、卖笑?没有自我、没有坚持,只为了剧团而活?
「呵呵!想通了吧?身为艺人,你迟早部要跨出这一步的。」和尚抱住银夜叉,不住地亲吻着他白宫粉嫩的颈子,双手拉下他的腰带,「乖一点比较好,我会好好疼惜你的。」
一旁的鬼御堂思绪早已乱成一团,不论如何,他们都还不到要卖弟弟的地步啊!
「请您放开他。」鬼御堂冷冷的开口。
和尚冷哼了一声,瞥他一眼。「他都已经不再坚持了,你说什么疯话啊!」
「放了他,你要我怎么做都行,但他,不可以!」鬼御堂的声音充满坚决。
「这里还轮不到你说不。」嘶的一声,和尚己扯开银夜叉的衣襟,随着衣衫的破裂,一把扇子坠落在地。
银夜叉本来已闭上双眼,对即将到来的事不再做任何反抗,但听到哥哥犹在做最后的努力,他睁开眼,水灵灵的瞳眸布满怜惜与心疼的看向哥哥。
「这扇子?」和尚眼尖的看见那柄白绢纸扇,一手抱着无意反抗的银夜叉,一手拾起了它。
「不要动,那是我的!」见状,银夜叉又开始挣扎,那扇子给他的意义,是平等的对待与尊重,他绝不容许无耻的和尚弄脏了他的东西!
「你的?」和尚唰的一声展开扇面,「是京城里有名的西阵织场出的绢扇子,你怎有钱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不要你管,快还我!」银夜叉伸长了手想抢。
「下贱的平民怎能拥有这么好的扇子呢?这把扇子的价格可值你们剧团的十倍以上,你不是用偷,就是用身体换来的。」和尚眯起邪恶的眸子说。
「你胡说,那是人家给我的。」银夜叉受到污辱,忍不住激动的抗议。
「给你的?」和尚更不相信了,「你作梦!这柄扇子可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说!你把身体卖给哪个贵族了?」
鬼御堂愣愣的瞧着面前僵持不下的两人,这是他以姿色事人以来,第一面对这么荒谬的局面,但这些全比不上他心中翻涌而起的屈辱与悲哀。
银夜叉也去卖身了?为什么他要做出这种傻事?一个剧团中有一个任人玩弄的戏子就够了,为什么兄弟两人都陷下去了?而且,他才十六岁啊!
「人家才不像你那么肮脏、下流呢!」银夜叉犹在为自己的清白辩驳。
「你是什么时候卖身的?这附近有名的贵族别居不少,能有足够财力,而且毫不在乎的把这么好的扇子送人的,难道会是……」和尚想到当今世上最有权力的家族,而他们正是能剧的爱好者。
如果这小子真是从那家族得来扇子的,那么,他就不能动他了,得罪最有权势的人,等于是和自己的脑袋过不去。
「放开我啦!」银夜叉死命的扭动身子,没想到这一竟然轻易的就从和尚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他惊喜的冲回哥哥身边,扶住虚软疲惫的鬼御堂。
「与贵族互通有无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们这般下贱的艺人,迟早要沦为贵族、僧人的玩物,只不过,鬼御堂,你一心维护的弟弟,其实已跟你一样,都是张开双腿等着男人的宠幸,兄弟俩一般的下贱!」和尚阴恻恻的一番话,震慑到鬼御堂的心底最。
「真丢脸!穷戏子还摆什么身价啊?拿着衣服快给我滚吧!演完劝进能后,我这个法然院也容不下你们了。」
他这么一说,鬼御堂便打从心里直发颤,因为如此一来,他们在京都又将无立身之地了。
尽管如此,鬼御堂还是恭敬的行礼如仪,拖着疲惫的身子与银夜叉一起快速地离开。
从禅房回到他们的房间,鬼御堂一路上都咬紧下唇,苍白着俊睑,一句话也没说,银夜叉跟在他的身后,好几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紧跟着鬼御堂跌跌撞撞的脚步,跟着进房。
「哥哥……」
他才一开口,鬼御堂一个凶猛的巴掌便甩上他的面颊。「啪!」的一声,两人都愣在当场。
「你就这么好奇吗?以色事人的滋味好受吗?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劝,硬要走上这条路?」好半晌,鬼御堂才颤抖着声音说。
做人要有骨气,尤其是艺人,那些世俗的地位阶级、权力富贵,在艺人的眼中皆犹如镜水月,这些,他一再教导银夜叉,却没想到银夜叉还是让他失望了。
「哥哥,我不明白你在气什么?身为剧团的一员,为团员牺牲赚取外快本来就是应该的,更何况……」
银夜叉慷慨激昂的陈述还没结束,又换来鬼御堂的第二个耳光,他难以责信的瞠大双眼,但脸上热辣辣的巴掌,让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谁教你胡思乱想的?把戏唱好才是你的本分!」
「哥哥,你这样说太不公平了,你不也因为剧团而委身给那种男人吗?」
银夜叉严厉的语气令鬼御堂心下一惊。「没有人要你为剧团出卖身体。」
「你别再瞒我了,剧团里的人都知道,那个臭和尚的目标是我,你还能保护我几年?哥哥,是该轮到我为剧团尽心尽力了。」
鬼御堂愣愣的眨着眼,「是谁告诉你的?」
「我自己有眼睛看!」银夜叉气急败坏的说。
真是气死人了,为什么哥哥老是不明白呢?他不是孩子了,长久以来,哥哥比自己更热爱舞蹈,但每每为了家业,哥哥总是被逼得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现在,他有能力替哥哥分担责任,想不开的人是哥哥啊!
「你以为你很懂吗?卖身虽说是年轻团员的副业,但你的身子应该是属于舞台的,为了让我们的剧团能摆脱穷困,成为日本第一,光靠姿色是万万做不到的。」鬼御堂的口气已经稍稍放软了下来。
「可是哥,我无法认同你的观点,你的歌舞比我好太多了。」
「谁说的!我的成就只能到这里,但你却有无此的潜能还未发挥出来。」鬼御堂低叹一声,爱怜的抚摸着银夜叉红肿的面颊,「我更希望这两巴掌可以打醒你,让你别再胡思乱想。」
银夜叉倔强的性格陡地又冒了出来,他毫不领情的别过脸去。「你有双重标准,自己习以为常的事,却不准别人去做,哥哥,你太过分了。」
「你……」鬼御堂长叹一口气,「别说得那么不甘心,反正,我在剧团里一天,就不准你去卖身,今天的事我不追究,下回你若是再这样,我绝不轻饶。」
「可是我真的没有卖身,这扇子……」银夜叉找出刚才趁乱时夺回的扇子递给鬼御堂,「哥哥,这扇子比团里的任河一把都好,你就带着它上台表演吧!」
银夜叉愤怒的小脸上夹杂着几许怜惜的红潮,他再怎么生气,也记挂着世上唯一与他骨血相连的哥哥。
鬼御堂表情平静的凝视着他,眼前的人就是那自幼便跟在他身后,依赖着他的小弟吗?曾几何时,他唯一的弟弟已经长大了。
「不,这扇子是你的,你好好收藏吧!」
「哥哥,你真的信了那和尚的鬼话……」银夜叉开始暴跳如雷。
鬼御堂将眼光望向这方,低声轻叹,「我不知道,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不管有没有卖身,银夜叉这时才刻的体认到鬼御堂对他的期许与盼望,他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竟为了一把扇子而让哥哥如此伤透了心。
「如果你休息够了,我们就开始练习吧!虽然这是我们第一,也可能是最后一在京都公演,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把最完美的一面呈现出来。」
鬼御堂平日温柔的语气,此刻听来倍觉空洞缥缈。
「可是哥,你的身体……」银夜叉担心的问。
「还死不了。」鬼御堂摇头淡然道,眸中净是悲哀。
看着鬼御堂的模样,银夜叉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 ※ ※
「要举行劝进能!」
这天一大早,洛东一带便开始人声鼎沸,室町时代中期,人民极少有娱乐,因此,每年秋收的红叶狩与酬神的劝进能,就成篇平日辛勤工作的人们唯一的享受。
京都一带,剧场名家如雨后春笋般的崛起,代代皆有能人辈出,谁可以吸引人们的目光,谁就能占有一席之地。
「听说今天法然院要演出一场劝进能,不过,演出的是哪个剧团啊?
」三三两两的能剧迷在往法然院的路上边走边讨论着。
「没听过,是个没没无名的乡下剧团。」
「那就没什么看头!」
「话可不能这么说,目前除了已经成名的观世座剧团,因受到足利将军家的支助,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发展能剧外,其它的小剧团无不费尽心思,以创新的手法吸引世人,所以,小剧团还是有可看的地方。」
「对对,我也是这么想,所以一大早就去占好了位置。」那人往前一指,「就快到了,咱们去瞧瞧吧!」
「那太好了!对这一年没几的酬神表演,我们全家大小都很期待呢!我家那口子连早饭、午饭、晚饭都做成饭包了。」
「哈哈,看能剧得上一整天的时间,大家正好都别下田了。」那人不解的是,「但是,为什么这的劝进能只演出一天呢?」
大家都不明白,却也不甚在意。因为只表演一天,所以,现场到挤满了人,有人为了要抢个好位置而发生一些不争执,部分观众甚至还因此大打出手。
「好热闹。」武训和煜烨挤在人潮当中,被这壮观的场面吓呆了眼。
「下阶层旺盛的生命力真是令人佩服啊!」
煜烨从容的站在人群之中,淡然的看着身边的一切,以超脱世俗阶层的宽大体贴胸怀包容了平民的粗鲁不文。
「去查查为什么劝进能只演一天?」煜烨朝武训命令道。
「是,公子。」
其实,煜烨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来,那天树林里的少年令他惊,因一时心动,所以就来到这里,他很好奇他们会演出什么样的戏码。
演出开始了,通常能剧都安排了五出戏码,要全部观赏完,得上一整天的时间,依序是按照神、男、女、狂、鬼的顺序上演,而压轴的主角是在最后登场。
煜烨悠闲的倚树而坐,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欣赏,也意外地发现他那天遇到的少年在第一出戏中便有很出色的表现。
「少爷,问到了。」武训气喘吁吁的跑来,满头大汗,一点也没感受到能剧的优雅气氛。
「哦!坐下来好好说。」
武训依言坐下,「少爷,原来这剧团是第一在京都法然院演出,来自结崎乡下,据说他们会获得表演的机会,是因为剧团的台柱献身给寺庙和尚的缘故。」
「嗯!」煜烨轻应了一声,整个目光被台上的一名演员吸引住了,那人的身形中等!稍嫌纤柔,扮相唯美,正戴着女性面具演出。
「可惜这种卖身的下三滥伎俩终究为人不齿,在开演前两天,不知为了什么,剧团的人得罪了和尚,所以,往后的演出机会便全被取消了。」
煜烨沉默了一会儿,态度依然悠闲!漫不经心的问:「知道卖身的人是谁吗?」
「鬼御堂,是这团里年轻又相当俊美的台柱。」
不知怎地,煜烨的心里竟莫名的漾起一股奇异的感受……
※ ※ ※
此时,待在后台正准备再度登场的鬼御堂端坐在桌前,平心静气的瞧着桌上摆着面具的木盒,简陋的乡下剧团,人手不足以担当劝进能如此大的排场,所以,每个人都得分饰好几角,此刻,他正换下才刚结束的戏服,打算再度演出重头戏「羽衣」中的天人。
最后一出戏了,往后剧团的未来,连他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长久以来的梦想,原来竟如镜水月般短暂。
他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哪!
「哗……哗……再多演一会儿……太精采了……」
外头的叫好声一一传进鬼御堂的耳朵里,在卖力的演出之后,就能成名了吗?他浅浅的笑了起来,只怕这一切终将归于平淡。
始终未曾汰换的戏服、已经出现裂痕的面具、褪色的天冠……如果认真检视剧团的所有,要想在京都出名,根本是痴人说梦!
「鬼御堂,准备好了吗?要登场了。」
「是。」
鬼御堂戴上倾国倾城的女性面具,粉墨登场。
「羽衣」这出能剧,说的是在松原一带,有一名年轻的渔夫舍得天女遗留在树上的羽衣,为了拿回羽衣,天女在渔夫面前展露出完美得不似人间的舞蹈,然后在舞姿轻盈中摇曳衣袖!缓缓的回归天界,最后消失无踪。
「猜疑乃人之常情,天人却毋需虚与委蛇,汝大多虑……」
倏地,在舞台上表演入神的鬼御堂感觉到面具松脱,才暗叫不好,面具的绳子就断了,一张清丽绝美的面孔霎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煜烨猛地屏住气息,视线完全被舞台上的人影所占据,那张脸是如此的美丽、优雅、绝俗……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心疼,一种连他自己也难以理解的心疼。
如果说,银夜叉让煜烨有了惊艳的感受,那么,鬼御堂的出现,就像来势汹汹的波澜狂潮,全回席卷了煜烨的心灵。
他要他!他要这个美丽且带有些一许轻愁的男人,不惜任何一切也要得到他!
煜烨在心中不断的想道。
在舞台上的鬼御堂努力的收敛心神,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继续表演,以不带面具的本来面貌,沉稳的把「羽衣」演到天女升天,袅袅而去的那一幕,最后,他反倒因为出色的外表而赢得更多的掌声。
「好漂亮,真是好漂亮。」纯就观赏能剧的角度来看,武训难得赞叹的说。
「咦?少爷,我们也该回去了吧?」
大获好评的表演落幕了,人潮逐渐往回家的方向散去,怎么主子竟住后头走呢?
「我要找银夜叉。」
剧团的人正忙得焦头烂额,但突然在后台出现这位气势不凡的贵客,倒也不敢怠慢,立刻把正在协助鬼御堂卸妆的银夜叉找来。
「啊!是你。」银夜叉很高兴见到他,朗笑道:「你全看了?」
「从头到尾全看了。」煜烨笑着点头。
「哦!那你觉得如何?」不知怎地,银夜叉很在意煜烨的评语。
「即使只是乡下剧团,但整体的表现算是在水准之上。」
闻言,银夜叉觉得相当高兴,但转念一想,小脸又不禁垮了下来。
「看了就好,反正我们就要离开了,下回也没机会再让你看我们其它的戏了。对了,这个还给你。」他掏出那把白绢纸扇。
「为什么?」看着自己送给他的扇子,煜烨不解的问。
「因为我哥哥不高兴,他以为……」算了,再说这些也没用,反正他们就要离开了。
银夜叉把扇子塞到煜烨的怀中,正准备离开,却被煜烨一把拉住。
「说到你哥哥,我倒真想见见他,刚才在舞台上……」
倏地,后台的布幕一开,鬼御堂一睑疲惫的走进来,煜烨的谈话正好听进他的耳里,他讶异的望了这位贵公子一眼。
「银夜叉,这位是?」
看着眼前俊美不凡的贵公子,剑眉凤目、挺鼻薄唇,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然而,最令鬼御堂心惊的是银夜叉和他的熟稔态度,竟奇怪的让他拧了心。
「他是我的朋友,这把扇子就是他给我的。」银夜叉扁着嘴,他只知道他叫煜烨而已。
原来银夜叉卖身的对像是他,
鬼御堂静静的瞧着他,从他高贵出色的气质中,感觉到他的来历定非寻常,也欣慰银夜叉有如此好的际遇。
「幸会,我是煜烨。」近距离瞧鬼御堂,才真切的瞧出他的苍白与憔悴,但这发现更令煜烨感到心疼。
第一,他发了狂的想要拥有一个人,呵!怎么也没想到他足利煜烨也会有这么一天!
「我叫鬼御堂。」鬼御堂的笑容中隐含着些许愁绪,愁得令人心悸,他似乎有一肚子的不快乐。
「我看了你的舞蹈,我必须坦白说,你是我见过最美的舞者。」煜烨真心的说。
鬼御堂又笑了起来,「最美丽,可不是最好的,我明白了。」
「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要将能剧表演得很出色并不困难,但若要演得让人心动,那就不简单了。」煜桦并不是胡乱抓个借口吹捧鬼御堂,而是心里真的有这种想法。
鬼御堂微愣一下,看着一脸真挚的煜烨。
「不管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遗憾的是,我们必须离开了,这场劝进能是我们第一出,也是最后一出在京都公演的戏码,能认识你真的很高兴。」鬼御堂诚挚的躬身以表谢意。
「为什么走得这么急?」
鬼御堂的脸上带着惯有的应酬式笑容。「不走不行,今晚我们就没有落脚的地方,天一黑,更不好找地方睡一晚。」
浓密的睫毛半掩住美丽的眼,鬼御堂觉得自己真的好累好累,累得他甚至开始头晕目眩起来,突然,他毫无预警的往后一倒
煜烨立刻冲上前接住鬼御堂往下滑的身子,大叫了一声,「你怎么了?」
「太……太晚了……我们……得走……」
毫无血色的小嘴轻轻吐出不成句的几个字后,鬼御堂整个人便昏了过去。
「哥哥……」银夜叉心慌不已。
煜烨一把抱起鬼御堂,凝视着他憔悴的面容,他发现自己竟然为这美丽的男人感到心疼如绞,他不禁迷惑了,短暂的失神一会儿,而后,
他决心贯彻他最初,也是此刻唯一的念头。
「你们收拾一下,待会儿跟我的随从一起过来。」说完,他又转头交代武训安排一切后续事项。
「喂!你要把我哥哥抱去哪?」银夜叉着急的问。
「我家。」
头一,煜烨纡尊降贵的抱着一个戏子,头也不回的往京里去……
第三章 问天
俺的睡情谁见。
则索因循面腼。
想幽梦谁边。
和春光暗流转。
迁延。这里怀那言。
淹煎。泼残生除问天。
鬼御堂至今仍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
他怎会这般幸运,住进这么华丽的大宅?
依稀记得在他们公演之后,就要被赶出都城,未来何去何从的压力,和长久期望下落空的打击,终于令鬼御堂昏了过去,怎么来到这里的,他仍是不解。
「哥哥,你怎么坐起来了呢?」银夜叉连忙来到他身旁坐下,「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刚才大夫来过,他说你的身子大虚弱,最近又劳心劳力,以致发起高烧,幸好煜烨家里有药,快吃下吧!」银夜叉小心翼翼的送上药丸。
鬼御堂听得模模糊糊的,虚软的身子无力的靠在他身上,「原来我发烧了。」
「是啊!哥哥,你下回不要再这么逞强了,身子不舒服就要说出来。」抬手拭去泪水,在哥哥倒下的x那,他简直快急疯了,幸好有煜烨陪在身边。
鬼御堂淡然一笑,伸手接过一颗黑色如小指头般大的药丸,这药散发着极浓的药香,应该是他从未见过的珍贵妙药。
「这是……那人给你的?」
「是啊!这地方也是煜烨的家。」说到这儿,银夜叉局促不安的红着睑,「哥,来到这里才发现,煜烨他……他是足利将军家的人。」
鬼御堂皱起居。「将军家的人?」
「事实上,他是足利将军的长子。」银夜叉进一步说。
鬼御堂沉默了,想起那个英挺不凡的男人,世间也只有如此显赫家世才配得上他,至于他为什么会把他们带进府?那答案再简单不过了,只怕他是恋上银夜叉美丽绝伦的容貌,打算收进他府服侍。
莫名的,鬼御堂的心中感到一股酸楚。
真奇怪,他竟然有些嫉妒自己的弟弟!他神情疲倦的笑了笑,不过就是这么回事,他为什么还会感到心痛呢?
银夜叉看着鬼御堂略微低垂的侧脸,雪白的面颊隐隐淫现淡青色的血管,长长的眼睫毛像摊开的羽扇般,那沫微笑是如此美丽,却又显得如此飘忽,哥哥是他见过最美的人儿,难怪煜烨会为之心动。
「团里的人呢?」鬼御堂关心的问。
「他们被安排住进京城的宅邸,那儿也是将军家的产业,而且和观世座剧团只隔一条街。」
鬼御堂又是一愣,若非他生病,想来也会随着团员一起搬进那里吧!
这算什么?足利家打算赞助他们吗?
「哥哥,先把药吃了,好吗?」银夜叉催促着。
「这么珍贵的药,吃了,怕以后还不起。」他轻轻摇头,还来不及还给银夜叉,就听到强悍却不失温柔的男性嗓音在门边响起。
「我要的代价,你一定给得起。」
鬼御堂一怔,下意识的看向门口,自门外洒进的光线今他眯起眼,吃力的看见背对着日光,气宇轩昂的煜烨。
「我并不想让你救。」幽怨的口吻自然而然地逸出,但话才一出口,鬼御堂就后悔得要命,他吐露太多心事了。
煜烨不悦的瞪了他一眼,突然出手抚上鬼御堂的前额,「还在发烧,为什么不赶快把药吃了,再来讨论你该付的代价?」
这人怎么这么霸道?难道他先前所说的全都白说了吗?
「我不想再欠你人情。」
「所以就要糟蹋这得来不易的良药?」
鬼御堂不情愿的接口,「如果可以,我一点也不想待在这儿浪费你的药。」
煜烨挑挑眉,没想到他看似柔弱,闹起憋扭来,神情竟是如此可爱。
「既然你要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听到别人拒绝自己的好意,再说,」他邪肆的伸手勾起鬼御堂苍白的小脸,
「是个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样子。」
鬼御堂顿时被他突然逼近的俊脸扰乱了心跳,而下巴被他碰到的地方也莫名的窜起一片麻痒。
当鬼御堂仍在惊慌失措问,煜烨竟然一语不发的含住那颗被鬼御堂遗忘在掌中的药丸,然后俯低唇吻上了他的唇瓣。
他……吻了他?!
他真的在吻他,而且是相当缠绵的将舌头伸进他的嘴里!
鬼御堂惊呆了,气息被他火热的攻势掠夺,心情被他的狂野扰乱,令他的心不断的上升再坠落,每一丝亲密的接触,都让鬼御堂震撼得不能自己。
煜烨把嚼碎的药全哺进鬼御堂的口中,借着吮吻他的辅助,把药融化在他的嘴里!然后一滴不漏的吞进腹中。
鬼御堂生涩的反应令煜烨心疼,看来,他以往似乎并未被善待,他甚至没被人好好的亲吻过呵!
「嗯……啊……」不行!他怎么可以抢弟弟的爱人……想到这儿,鬼御堂就如同被冰水泼醒般,使劲推开沉醉在这个吻中的煜烨。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捂着被吻得肿胀的唇,鬼御堂的心几乎快跳出胸口了,这辈子……从来不曾有过像此刻这般幸福的感受,他被吻着……像个被爱的人一样吻着……
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容许自己失控,但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身分,更没有忘记这人是他一辈子也无法拥有的男人。
那弟弟呢?他的弟弟呢?
鬼御堂如遭雷殛的发现,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银夜叉已不知在何时离开。
「不用露出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银夜叉不在,我们正好可以互相坦诚的谈谈。」
煜烨始终注视着鬼御堂每一丝的表情,脸上挂着惯有的微笑,还有更多的心疼。
「你这样做会伤了银夜叉的心,他……」
鬼御堂忽地咬住下唇,他僭越了,他有什么资格跟他争这些?就算他现在不要银夜叉,他们也不能有任何怨言。
「你可曾想过,银夜叉离开,就是为了不想打扰我们?」
闻言,鬼御堂又是一怔,感觉自己的心正被一抹喜悦侵占,让原本有些嫉妒的情绪消失殆尽。
「鬼御堂,我不知道你之前的误解是从何而来,不过,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我要的人是你。」
鬼御堂浑身窜过强烈的战栗,怔怔的看着煜烨在他面前优雅的坐下,他的瞳眸开始渗入新的悲哀,红唇也开始不由自主的轻颤。
「你好狠,玩弄我们兄弟,你觉得很得意?」他的话轻飘飘地传进煜烨耳里,成了最严厉的指控。
「你想到哪去……」
「我听说将军府里有很多具有贵族身分,修养很好的美丽男女在服侍着,以姿色事人本就是流浪艺人的宿命,可是……」鬼御堂把睑埋直颤抖的双手中,「我多想保护银夜叉,让他只要尽情歌舞,永远远离这肮脏的一面,但我真没有用……」
「你听我说,我根本没动过银夜叉,这个误会太大了!打从一开始,我看上的人就是你。」煜烨被他的告白扯痛了心扉,这样的鬼御堂令他好心疼,他缓缓拉下鬼御堂的手,轻柔的吻再落在鬼御堂发颤的唇上。
「我要你,这一点银夜叉也知道!所以,他没有留在这里打扰我们。」煜烨捧着鬼御堂美丽的脸蛋,与他对视。
男人生得如此美丽柔弱,不知对他而言,是幸,还是不幸?煜烨只知道,他就是他,独一无二的鬼御堂,他要的鬼御堂!
「可是……」鬼御堂迟疑的开口。
为什么是他?他的身子早已不洁了,他也不比银夜叉年轻,论美貌,他更是远远不及银夜叉啊!
「我看了你的羽衣,你的舞蹈很美、很有魅力,难道你不想你的剧团在京都发扬光大?」虽然年轻,但煜烨的体内仍流着足利家的血,擅于掌握人性的弱点。
就像从天堂顿时坠落到人间,鬼御堂的快乐彷佛只维持了短暂的一秒,待他回过神来,才明白,原来他始终没有被珍视过,原来他被看上的,只是这个身子!
「你要我委身于你,好换取我们剧团的温饱?」空洞到了极点的声音,连他自己听来都觉得陌生。
「这不是你一直在做的事吗?」
煜烨的话冻住鬼御堂的心。
「因为我卖身,所以你才找我?」鬼御堂淡淡的一笑,可心反而空了,刚才他还很高兴、喜悦,但现在,却只剩空洞一片,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我明白了。」鬼御堂缓缓解开束带,既是已经习惯的事,也就没什么好推拖的了。
煜烨按住他忙碌却机械式的双手,「你这是在做什么?我虽然要你,却也不急在这一时,你还是个虚弱的病人。」
「很抱歉让你坏了兴致。」他麻木的说。
「你……」煜烨的语气陡地一窒。
鬼御堂虚弱的一笑,「既然是卖身,我想,就把一些条件说清楚吧!
我知道自己身分低下,没资格要求什么!我只求你能赞助我的剧团,还有,别动我弟弟。」
性情温和的煜烨几乎要被他一连串的误解激怒,他生气的扳过鬼御堂的小脸,挑衅的道:「可以,从此以后,我要你完完全全属于我,连你的家业、弟弟,全都不准放在心上。」
鬼御堂整个人呆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强悍的男人是他仅见过一面的煜烨,那个始终漾着轻笑的煜烨……
可是,这样的男人才符合将军之子的贵族身分,会端起架子、会霸气的命令人!这才是豪门子弟应该有的反应,都怪他想太多了,有了不该有的奢望!
※ ※ ※
又是一个夜的来临,鬼御堂躺在床榻上,久久未能成眠,沉稳的呼吸声就在他身旁不远,但他竟奇异地未遭到侵犯。
这是为什么?他不是为卖身而来的吗?可为什么煜烨非但不曾占有他,就连夜里也不曾搂抱过他?截至目前为止,他们仅有的接触就只是亲吻而已。
煜烨很喜欢吻他!
这是鬼御堂唯一确定的事,他们每天都会分享好几亲密的吮吻,而且,煜烨的吻越来越大胆,让他每每在结束后,只能瘫软在煜烨的怀里,久久不能自己。但奇怪的是,煜烨就是没有强占了他,这是为什么呢?
日子在一天天逐渐加的疑问中过去,鬼御堂却越来越不敢提起心中的疑问,怕情感的种子会不知不觉在心底生根发芽,到时候,无法离开的人……会是他!
「睡不着?」
躺在他身旁的煜烨坐起身,低沉的嗓音在夜里听起来特别温柔。
「对不起,吵到你了。」
住进将军府后!他才知道自己睡的是煜烨的房问,他曾想换到下人房去住,但煜烨不许,理由是他必须每天夜里陪伴着他。
「无妨。为什么还不睡?白天你练习的时间这么长,不累吗?」
鬼御堂凝视着他的眼瞳,「一直没向你道谢,我很过意不去。」
「哦?」煜烨打开窗子!满月皎洁的光辉洒落一地,带着些许清冷的夜风立刻灌进屋内。
「你把剧团所有的戏服全部换新,这对艺人来说,是莫大的恩惠。」
鬼御堂拥被坐起,连日来经过细心调养的身子,终于不再纤细薄弱,但那动人的柔美心形脸庞,依旧白蜇美丽得教人心动。
「与其说是我对你们的恩惠,倒不如说是我在你们团里的一项投资。」煜烨倚窗伫立,剑眉微扬,然后,薄唇轻绽,别有用意地笑道:「我家长期以来支持观世座,如果让外界知道你们也是我们家支助的对象,那么,你想哪个剧团会留名青史,长久不衰?」
鬼御堂怔怔的瞧着他,「你要我们和观世座竞争?」
「你的目标呢?」
这话点醒了鬼御堂,在足利家的庇荫下,剧团不用再奔波忙碌,也不用再看人脸色,接下来是该实现愿望,将剧团推上日本第一,让银夜叉成为能剧之王的时候。
鬼御堂带着些许兴奋的语气告诉煜烨,但煜烨却只是的凝望着他。
「你自己呢?我问的是你的目标,不是别人的,也不是剧团的。」
「我?」鬼御堂因他的话而愣住了。
他有什么好想的?反正日子就是这么过,他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银夜叉身上了。
「你甘心一辈子为弟弟作嫁吗?一个人的舞蹈是骗不了人的,我看过你的表演,你的舞蹈充满盛开樱般的艳丽华美,你是一个爱舞之人,难道你没有自己的目标吗?」
很奇异的,他的每一句话都说中鬼御堂的心事,他懂得他!
鬼御堂笑了笑,笑容中带些苦涩和悲哀。「我已经不年轻了。」
「你才二十岁。」煜烨不悦的更正,再怎么说,他也不会比已满二十六岁的自己大。
「能剧的艺人,若没有在年少之时大放光彩,终其一生也就只能是庸碌平凡的艺人而已,我不会创作,只懂得沿袭前人的心血,终究比不上银夜叉,他是个天才。」
「你说这话只是在推托。」
鬼御堂的心一震,虚弱的笑了笑,「银夜叉比我漂亮,又年轻具有可塑性,而且,他从未委身于任何男人,干净又纯洁,剧团需要的,正是像他这种人。」
煜烨眯起厉眸,盯着神情落寞的鬼御堂,「你自卑是因为你认为自己比不上你弟弟?」
「这是事实。」
「很愚蠢的想法,不过,我终于知道你的心结所在。」他伸出手轻触鬼御堂僵硬的肩头,温柔地道:「你不需要为以往的事感到自卑,因为经过种种磨练的你,才是让我心动的你,就像冷冬的寒梅般不畏风雪地绽放着。」
鬼御堂迷惑了,他竟然会为这样的话语心动,竟然这么轻易地就想相信他的话……但他可以相信吗?或是今晚的夜色大温柔,才会让他不自觉的产生了幻想吧?
「你……为什么没有抱我?」他颤着声音问出心中的疑问,他问得极轻,内心却相当沉重。
如果他也跟以前那些卖身的对像一样就好了,如果他已经得到了他这个早已a脏的身子,应该就不会说出这种温柔地令他头昏的话了。
「唉!我不是早就说了吗?我要你的人和心完完全全属于我。」煜烨淡淡地开口,反身关上窗,环抱住鬼御堂纤细的肩一起躺下。
「冷了,也晚了,睡吧!」
「我……」鬼御堂抬起头,眼中的神情像个孩子般无助,这样的他令煜烨心疼,抚着那小小的脸庞,他温柔的吮吻着他微凉发颤的唇片。
「一晚的时间不足以让你了解我,睡吧!我抱着你睡。」
「可是……」
「我不会再有进一步的举动,因为我会等,等你主动把自己交给我。」
鬼御堂偎进他怀里,身子却不住的轻颤。他在索取自己的心,他比自己以往所碰过任何人都聪明,因为一旦交出自己的心,他就什么都不剩了。
原本以为被人抱着他会有作呕的感觉,会整夜不能成眠,但意外的,这一夜,他竟然熟睡过去,整夜无梦,直到天明。
※ ※ ※
当早晨的第一道阳光出现时,煜烨就醒了,他维持着不变的姿势,凝视蜷卧在他怀中的鬼御堂,他是如此美丽柔弱,却又心事重重,他看到他充满怜惜与不忍,如此想保护一个脆弱男人的感觉,连他自己都感到不解。
当今的武将,莫不以断袖之癖为风雅,年轻貌美的稚儿养在将军府里也多半成为男人的禁脔,但他向来洁身自爱,从不随便和人上床,也从不对任何人动心。
没想到,一见到鬼御堂,他的情感便像自有意识般牢牢地系在他的身上。
忍不住对他满腔的爱怜,煜烨倾身向前,从他的额头、鼻尖、红唇一一吻着,鬼御堂的肌肤柔似棉絮,触感好得令他沉醉再三。
「嗯?」
鬼御堂被吵醒了,才微微张开眼,双唇就被火辣的吻封住。他半睡半醒的微睁起迷蒙的眸子,阳光迅速耀眼的染亮他的视线,他迷惘地瞧着紧拥着自己,悬看在他上方,正在热情地吻他的煜烨。
很巧的是,煜烨也在看着他,黑色邃的眼瞳正泛着不可测的笑意。
不晓得鬼御堂知不知道自己刚睡醒的样子就像个迷路的孩子,纤细的指尖犹抓着他的发,神情可爱得不得了。
「早啊!」煜烨好心情的问候着。
一抹浅浅的嫣红飞上鬼御堂柔嫩的面颊,他突然觉得羞涩不已。
「早。」鬼御堂低垂着视线,慌得不知所措。
「快起来,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到河上泛舟。」煜烨不仅自己起身,还顺手拉着鬼御堂的手,催促着他起床。
「泛舟?」
那是传说中贵族的享受啊!鬼御堂有些发愣的瞧着煜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
「没错,趁着清晨刚破晓的时候,河上的薄雾将散未散之际,才能真正领略京都的美,你来了这么久,还没真正见过河边的景色吧?」煜烨半强迫的推荐,而且把梳子交给还在发呆的鬼御堂,径自坐在铜镜前。「替我梳头。」
鬼御堂接过梳子跪坐在煜烨的身后,打散了他的发,然后温柔的梳理着。好浓密的黑发,流过指尖的异样情愫顿时充斥在鬼御堂的心里。
为了家业、为了争取赞助者的支持,他一直很尽心尽力的讨好许多人,但从没有一个能让他如此亲密到不知所措,例如现在,他就感觉到指尖轻轻的发颤,甚至想不顾一切的抱着这个男人。
「在想些什么?」镜面的反射,白皙的心形脸蛋陷入莫名的沉思,煜烨微微一笑,若无其事的问。
「啊?我在想,我还是不要出去得好。」
一慌乱,手中的梳子差点掉落,鬼御堂低垂着头掩饰自己的慌乱。
「给我一个可以说服我的理由。」煜烨淡淡的说。
「这个……我得回剧团一趟。」
「练习什么时候都行。」煜烨撇撇唇,否定这个理由。
「我已经和团员约好了要练习新戏。」鬼御堂那两道细长的柳眉紧紧地皱在一起。
「让他们等。」
「可是……」
「我不许你拿剧团当借口!鬼御堂,你就直说了吧!你在怕什么?」
就是他的直接,让鬼御堂无从逃避,他该如何启齿,说若无身分阶级之分,他愿意追随着他……
倏地,这个念头敲醒了鬼御堂,不知什么时候发生的,他竟然重拾最初的那份奢望?
「不要回避我的目光,更不要掩饰你的心情,我准许你在我的面前坦白一切,我已经决定要赞助你的剧团,也答应要保护你了,你还会害怕吗?」
鬼御堂抬起头来望着煜烨映在镜中的视线,他知道他不该露出迟疑与退却的眼神,但长久以来被人玩弄的不安全感,还是令他难以释怀。
「和我在一起,你会遭人非议。」他小小声的说出心事。
鬼御堂低叹了一声,把一个卑贱的艺人留在身边,已会遭人议论了,又何苦再一起现身泛舟?那迟早会今煜烨受到排挤,他可以想见外界的强烈反应。
「你在为我担心?」回身笑望,煜烨握起他的手。
「虽说你是将军之子,但总是不能太过分,这是个阶层分明的社会。」顿了顿,鬼御堂再淡笑道:「当你愿意做我们的赞助者时,我就决定死心塌地的服侍你了,你不必特别讨我欢心,因为我整个人早已属于你。」
与其被和尚玩弄,倒不如把这个身子献给更有权势的男人,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贫穷」的悲哀,他不得不把感情放淡、不得不豁达!因为,他是注定得不到更爱,必须沦篇男人玩物的戏子。
煜烨先是一愣,然后紧紧的抱住他,「我很高兴你决定跟着我,不过,这和我们泛舟的事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只要你放开心,好好轻松一下,至于其它的事,我不介意慢慢来。」
鬼御堂愣愣的被煜烨的笑颜迷惑,被动的被他带上船,还吃了一顿昂贵的鲶鱼大餐,当他终于回到剧团时,神思依然恍惚,一直以为自己在作梦。
「哥哥,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银夜叉穿上一身鲜艳的戏服,笑嘻嘻的倚在门边道。他们正在排演新的戏码「松风」,所有的团员都聚集在大厅里观看。
「我怎么会不来?」他不解。
「是将军府的人来说的啊!他们说,今天煜烨邀请你到河上泛舟,我们都以为你会休息一天。」
鬼御堂摇摇头,「不管如何,剧团才是我生命中的全部,我们不能一味地依赖着将军府的赞助,迟早有一天要让大家认同我们的表演,那才是正途。」
「哥哥。」银夜叉把他拉到门外,远离其它人,「我才不想听你说这些,你老实告诉我,煜烨对你好吗?」
鬼御堂的脸庞悄悄地泛红,这教他从何说起?「你问这个干什么?」
「如果他对你不好,管他足利家有多大的权势,我们都可以离开,就算是回去乡下当个小剧团也好,这样你就不用再让人作贱身体了。」
鬼御堂闻言,有些发怔。「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卖身,是为了剧团,如果甘愿屈居乡下,那么,我们这一路奔波又所为何来?」
「哥哥,难道你还不承认吗?想发扬家业,醉心能剧的一直只有你,我根本不想在舞台上表演。」
「你……」
银夜叉吸了噘嘴,「歌舞对我而言,只是生活所逼,如果没有生活压力,我宁可退居幕后,你才是舞台上的主角。」
「不!你是个天才,有表演天分的天才!」鬼御堂有些吃惊的发现银夜叉已有了和自己不同的想法。「我的梦想全寄托在你的身上,你怎么可以如此任性?」
「所以,我还是待在剧团,哪儿都没去啊!」银夜叉耸耸肩,「不过,哥哥,你别把理想放在我身上,只要?你自己打算就好了。」兄弟俩沈默了好一会儿,鬼御堂突然面色凝重的问道:「你喜欢煜烨,对吧?」
「哈!哥哥,这是天大的笑话。」
「但却一点也不好笑,他人生得俊,家世又好,跟了他,起码不用餐风露宿,流浪,你们认识在先,我常常在想,如果他当初跟我要了你……」这份愧疚一直梗在他的心上。
「那种事根本未曾发生!」他打断鬼御堂的话,「哥哥,你不会到现在还介意那把扇子的事吧?我跟煜烨直的什么事也没发生,他一看到你,就决定要你了。」
鬼御堂下意识的摇头,「这怎么可能?你的条件比我好。」
「那他为什么最后却迷上了你?」
鬼御堂愁眉锁,他也想不透,这是他埋在心底的死结,若不是以为银夜叉对他这个做哥哥的有所不满,他也不会选在此时问起。
「哥哥,没想到你如此纯情,我觉得我终于可以不再用敬畏的心对待你了。」
开怀的笑声从银夜叉口中传出,他揽着鬼御堂的肩,感觉他好可笑,那迷惑的神情、微现腼腆的面颊,简直就像他的弟弟,没想到向来肩负全团大小生计的哥哥,也有如此令人怜疼的一面。
「你胡说什么……」鬼御堂不悦的白他一眼。
「哥哥,我还是很尊敬你的,不过,不要再一个人苦恼了,你也不要再一个人难过了,有事,我们兄弟俩可以一起解决。」
「我没有在苦恼……」鬼御堂脸红了。
「咯!你又在逞强了,上回就是因为你逞强才会病倒,我已经找人去把那个臭和尚修理一顿,他不敢再找我们的麻烦了。」
「你……」鬼御堂几乎傻眼。
「当然啦!煜烨也有一份。你还不知道吧?那天你一昏倒,煜烨就帮你换衣擦身,见到你身上的伤痕,他很生气,在他的逼问之下,我就全招了,他还派人给我,要我好好的替你教训那个和尚。」这事儿想来就得意,光凭这一点,银夜叉就觉得煜烨挺上道的。
鬼御堂差一点就被他的话吓得岔了气,一张脸涨得通红。「他……」
「是啊!就是他,所以哥哥,看来他真的很不错耶!如果他对你还算好,你就跟了他吧!」做弟弟的人,偶尔也要为兄长的幸福多着想一下。
「你……别再说了。」
难怪煜烨一直没有碰他,原来他已见到自己身上丑陋的伤痕。鬼御堂的心里波涛汹涌,既是难堪,又是羞怯,整个脑子里都是乱烘烘的!小脸不禁热辣起来。
「哥哥,你喜欢煜烨吧?」
银夜叉的一句话,几乎让鬼御堂整个人跳了起来。不!他不配的,他只是一个卑贱的戏子,怎能与将军之子相配呢?
可是,鬼御堂嚅嗫的唇,就是无法说出任何否定的言语,只能任由自己不知所措的窘态在银夜又面前表露无遗。
他是爱着他的吧?这份认知如此突然的到来,让鬼御堂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第四章 惊秋
梧桐乍两,正碧天秋色,雾华烟瞑。
浴罢晚妆凝望立,漾玉风定。
「儿啊!听说你在东山邂逅了一位美少年,还把人带进府里,日夜守在那名少年身边,两人形影不离?」一位贵妇人边幽然地品茗,边开口问道。
将军府坐落在京都室町,人称之宫殿,在足利将军最宠爱的夫人樱若的西宫里,可见奢华的摆设。
「娘,你如此十万火急的把我找来,就是要谈这个?」望向屋外茂密的竹林,煜烨情懒的笑道。
「话可不是这么说,向来洁身自爱的长子,竟然养了个戏子在身边,听下人们说起时,我还真有点不相信呢!」樱若夫人一脸玩味的神情凝视着煜烨,「你心里到底有何打算?至少也说给娘听听。」
「打算?就是我养他嘛!」煜烨嘴角微扬。
「哦!然后呢?」贵族家买个年轻的稚儿亵玩,本就无妨,但接下来呢?
「我不明白娘的意思。」
「你就是太聪明了,才让我特别操心。」樱若夫人安然地坐躺在床上,挥手让其它的侍女退下,「听说琉璃小姐向你示爱。」
「我是不介意自己成为传言中的主角,不过娘啊!连你也对世俗的流言道听途说,未免太不给孩儿面子了。」
「哟--这四两拨千金的说法倒挺厉害的,不过,我要的是真相。」
樱若夫人不理会他的推托之辞。
「真相就是大家都误会了,琉璃小姐看上的人不是我。」
「是吗?那封亲笔的示爱信……」
那就更荒谬了,明明只是两个不认识的男女初交换的和歌,也能被传成示爱信,「唉,」煜烨轻声一叹,俊客流露出浓浓的无奈。
「既然只是毫不相干的和歌,为什么会被外面传成这个样子?」樱若夫人挑起眉问道。
「我怎么知道?」煜烨也没辙的两手一摊。
「你这孩子!」事时冷静客观,对事极有主见,不容任何人插手,也不理会外界的评语,如果他能用心在朝事上,不出三年,定能成为下一任将军的热门人选。
「娘,没事的话,我要先离开了。」煜烨缓缓起身。
话锋还转得更快啊!樱若夫人眼波流转地看着他,不禁笑道:「别急着走,我话还没说完呢!」
「娘,逼供的事就不用再费心了,咱们家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
哟--听他这口气,还真有些急了。
「唉!你这样子就像是赶着去会情人,干脆我这做母亲的就成全你们,直接把人叫来算了。」
「娘。」煜烨喊得有些无力。
「你急着去见那少年,我替你把人找来还不好?」煜烨那不领情的态度真够气人的!
「鬼御堂的个性既自卑又柔弱,他一直认为自己不配住在将军府里受到宠爱,你突然要见他,他此刻一定很不安、很惶恐。」
「现在就替人家说话,那再过些时候不就闹得难分难解了?」
「事实上,孩儿已决定要定他了。」煜烨正色道,微微暗咳一下。「娘,关于这点,你就甭多费心思了。」
「如果你只是玩玩,可以;如果你在这事上认真,你爹那边可不好过。」
将军府里每天发生的大小事,足利义政都一手掌握,煜烨房里收了一个艺人的事,他自然心里有数,一直不干涉,是不认为他优秀超凡的儿子会真的被卑贱的戏子迷住。
「多谢娘。」若非她在爹面前美言几句,府里早传开了,煜烨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也就心悦诚服的恭敬行礼。
「你知道我的苦心就好,什么时候才准备顺利成家呢?细川大人的千金好不好?」
天哪!怎么还没完啊?
煜烨懒懒的摇头一笑,目光望向门外。「啊!我的可人儿来了。」
鬼御堂上心下心不安的随着武训来到西宫,他只知道将军夫人要见他,却不知是为了何事,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眸,在看到煜烨时才稍稍定下心来,面对贵妇人行礼如仪。
「参见夫人。」
「抬起头来。」
见到鬼御堂的面貌,樱若夫人不禁暗自赞叹,真是美啊!这少年。
樱若夫人忍不住叹口气,瞧他织美的心形小脸!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般,如水般清灵的眼睛,艳红欲滴的小嘴……他长得实在大精致、太漂亮了,毫无男性气概,难怪会教人收在房里。
「你叫鬼御堂?」
「是。」鬼御堂谨慎的回答。
「这名字走唱的意味浓厚,是谁帮你取的?」
「是我爹,他也是一位能剧艺人。」看煜烨没有表示,鬼御堂也就一一回答,拘谨的跪在地上。
「嗯!现在你和你弟弟相依为命?」
「是的。」
煜烨难以克制的翻了翻白眼。「娘,我认为已经知道的事就甭问了。」
「你别插嘴。」她瞠了煜烨一眼,又朝鬼御堂问道:「你对将来有何打算?」
打算?还能有什么打算?为什么这对母子都喜欢问他这个问题呢?他喜欢歌舞,竭尽所能的想把剧团发扬光大,难道光是这样还不够吗?银夜叉要他为自己打算,煜烨要他找出自己的目标,现在她又问他自己的想法?
他失神的眼瞳和楚楚可怜的神情刺激了煜烨,引发他本能的自然反应,冲口道:「他跟了我,就是我的人,我的未来就是他的未来,娘,你就甭问了。」
煜烨的出言维护,令鬼御堂的心跳益发急促,如果他说的部是真的,那么,他的真心就将以这种形式完完全全的交给他,再无不安、再无疑惑。
「儿啊!你这话在我这边说说就算了,在其它人面前,别再提起。」她可以理解儿子爱上鬼御堂的理由,但未来的将军身边跟着一个卑贱的艺人,总是不恰当。
「娘,我何时让你操过心?」
呵!就快了!樱若夫人在心中暗忖。
「鬼御堂,别光顾着感动,有件事你要先想清楚。」看着美男子羞红脸的模样真是一种享受,樱若夫人不禁瞧得有些闪神。「将军家一直赞助的剧团是观世座,只要将军一声令下,投身观世座的编剧和优秀演员数以百计,也就因为如此,观世座才能日益壮大,成为日本第一的剧团。」
鬼御堂静静的聆听着,俊美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煜烨则是双臂抱胸,不以为意。
「我说句现实的话,你的剧团要想在京都成名,势必有一番苦战,若你投入观世座,对你和你的剧团都好。」
果然不出所料!煜烨不想再浪费时间,一把拉起呆怔的鬼御堂,没啥诚意的颔首道:「娘,你去跟爹说,这个剧团和这个人,我是要定了,他若想跟我抢,就光明正大的来吧!」
「你这孩子……」她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煜烨不耐烦的打断。
「娘,告退了。」
唉!樱若夫人彷似没辙的笑看他们离去,悠闲的掀开茶盖品茗,暗忖,好香的茶!
那对父子,想怎样就随他们去吧!不过,那个美少年还更是惹人心疼呢!
煜烨在树下找到发呆的鬼御堂,接近他的时候,明显的见到他的失神,煜烨叹了一声,蹲坐在他的面前。
「我的剧团里都是已经上了年纪的叔伯,他们为剧团,被家人遗弃的遗弃,唾弃不齿了好些年,还留在团里,无非是想有一天能光荣的回去。」
鬼御堂轻轻呢喃,不自觉的向煜烨吐露出心事。「改投观世座?我真的没想过,如果我不去那里,你们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煜烨眯起双眼,流露出温柔的笑容。
鬼御堂颇为惊讶他说这话,抬起眸望了他一眼,自顾自的说着,「我很认真的想过,这几天你和银夜叉的话让我很苦恼,我不明白,为什么银夜叉不肯认真的练习歌舞?似乎从我们到京都之后,他就有了不同的想法。」
正确来说,是他在住进将军府之后银夜叉才改变的,原本他以为是他破坏了银夜叉的恋情,所以银夜又才不愿再认真的练习,可自那天谈过之后,他似乎又不是因为这样。
「也许你该检讨一下你们目前的方向。」
「是吗?你的意思是,让我退居二线,由银夜叉出任主角?」他的眼眸突然散发出光彩。
对,应该就是这样!银夜叉的年纪也到了可以担当大任的时候,他是该退位,让银夜叉在台上独领风骚。
煜烨意外的看向鬼御堂恍然大悟的小脸,鬼御堂准备退让的想法令他感到相当惊讶。
「你确定银夜叉喜欢站在舞台上?」他别有意的问。
「那是当然,他比我有才华,他的动作简直像一股清泉般优雅、流畅,有朝一日,他定能成为日本第一的舞者。」鬼御堂红着脸竭力抗辩。
煜烨只是淡淡的浅笑,不和他争。
「你要这么想就随你。」不过,他还是想问,「你真的没有把自己的理想转投在你弟弟的身上吗?」
鬼御堂怔了一下,僵硬的转开话题。「还没进京以前,我就听过观世座的大名,却一直无缘得见。」
「是很难,因篇观世座一年才演出一劝进能,等得的确有些久。」
「如果银夜叉改投观世座,你想,将军夫人会满意吗?」啊!他的鬼御堂心思竟然如此可爱,让煜烨忍俊不住,双手撑在鬼御堂身旁两侧的树干上,不管鬼御堂的睑怎么闪躲,就是避不了煜烨笑意盈盈的注视。
「为……为什么这样看我?」鬼御堂又羞红了脸。
「你呢?他投在观世座门下,那么你呢?」看着他闪烁的眸瞳,煜烨很清楚他的想法。
「我……我自然是留下来,既然比不过观世座,总要有人留下来收拾一切,剧团里的人几乎奋斗了大半辈子,身为团主的我,怎么好意思解散他们呢?」
哈!他就知道。煜烨对自己的先知先觉相当得意。
「你就没想过自己投在观世座,让银夜叉接任团主的位置?」
鬼御堂瞠大双眼,「这怎么行?银夜叉不需要为任何事分神,他只要练好舞,嗯……」
他才想陈述对弟弟的「远大理想」,两片红唇就被煜烨的吻堵住了。
大白天的,这里随时会有人来,他是个卑贱的艺人,怎能让将军之子这样明目张胆的抱在怀里温存?
然而,这些残存的理智却比不上煜烨强悍霸道的吻,和他在自己唇内辗转吸吮的强烈气息,这是一种令人心慌意乱的感觉,更是一种令他不能自己的感觉。
等鬼御堂回过神来,闪着水光的眼眸连眨了好几后,才发现煜烨勾起自己的下巴,对他绽放出一个邪魅的微笑。
「很遗撼,我对你弟弟的事毫无兴趣。」
「这……这个……」鬼御堂仍在混沌中的脑袋,完全无法接收他所传递的讯息。
「你什么时候接下剧团的担子?」
「十五岁。」鬼御堂低垂下眼睑,他很清楚的记得,就在那年秋天,他第一卖身,对像是村里的米商老板,换来的是一大袋米。
「这么小就能把剧团管理得这么好,实在不简单。」煜烨轻松笑道,因为他知道这其中的过程一定不轻松。
「不!我带得并不好,当时,我爹突然撒手人寰,弟弟又小,剧团里好多人都不相信还撑得下去,那个时候,连勉强温饱都谈不上。」鬼御堂几乎听不见自己虚弱的声音。
沉默了好一会儿,煜烨才温柔的把鬼御堂揽进怀里,极力按捺下怒火,但抚着鬼御堂的手仍青筋暴露。「够了,都过去了,其它的事已不重要。」
他知道了!他随便一猜就知道了!鬼御堂有些心惊,也有些欣慰。
然而,那段丑陋的过去,也算是他的过去,早一点把事实说清楚也好,免得留给煜烨一个虚幻不实的美好的幻想。
「我去卖身了,十五岁那年就接了客,还记得第一的时候,我痛得死去活来……啊!其实每一都很疼,但我始终认为第一最可怕,痛得好象全身都被撕裂似的。」他垂着头偎在煜烨的怀里,不敢看他。
煜烨不高兴了,抱着他的双臂紧绷的僵硬着,那强大的力道几乎像要把他揉进体内。
鬼御堂咬咬牙轻声道:「后来慢慢的,卖身的对象多了,团员们反而觉得有希望,年轻的艺人兼差接客是剧团里最大的收入来源,我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所以后来也就……渐渐习惯了。」
「这种事……也能习惯?」煜烨咬着牙道。
「不习惯不行啊!客人要的是乖巧柔顺的身子,可不是哭哭啼啼的,想要作呕,苦着一张脸的。」鬼御堂虚弱的一叹,等着煜烨鄙夷的目光。他悄悄地闭上双眼,双手环到煜烨的背后交握着,假装他们正在相互热情的拥抱。
煜烨和他以前的客人不同,所以,他不想瞒着他,因为他对他很温柔,所以,他假装自己是被珍惜的。
说到底,他只是害怕有朝一日,当他发现自己没有他想得那么好时,不要那么残酷的离开,因为,他已在不知不觉里,习惯,并且依赖属于他给的温柔。
「以后只跟我一个人做。」煜烨抚挲着他瘦弱的肩膀,伸手抬起他的下巴,那双泪湿的眼,令他的心揪紧,情不自禁的吻住他。
当初在台上初见到鬼御堂的绝世容颜,再加上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新旧夹杂的伤痕时,煜烨就知道他是靠着卖身在维系剧团的生计,如果会嫌弃,当时就不会把他抱回府里。
自那个时候起,他就清楚的知道他要鬼御堂,现在的情形也没有改变,他还是要他,不管他以前被谁抱过,反正,以后他除了自己的床之外,哪儿也不能去。
「煜烨、煜烨。」鬼御堂呢喃的低唤着,思绪全部纷乱纠结,为什么他还要这样的他?他不觉得这样的身子很脏吗?
「给我停止你脑中的胡思乱想,要是再让我听到你自弃自厌的话,你就小心了。」
鬼御堂愕然许久,连煜烨终于放开他的身子时都毫无反应。
他真的听到了吗?他不是在作梦吧?煜烨居然为了他这样自卑的想法威胁他?
指尖轻刷过鬼御堂水嫩的脸,他说:「好了,别再发呆了,去换件衣裳,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可是……」你不介意我是这样的人?你还要我吗?他在心中暗自问着。
「快去,再浪费时间,我就不管你!」多疑的鬼御堂、对自己没信心的鬼御堂,只看见弟弟,永远忽略自己的鬼御堂……这些的鬼御堂他全都要!
就是不知道哪一天,鬼御堂的心里会不再把他当成剧团的赞助者!而是基于本身的需要依赖着他?
「我可以知道我们要去哪儿吗?」
「观世座。」煜烨好整已遐的回答,故意忽略鬼御堂吃惊的小脸。
※ ※ ※
从足利义满时期,便以能剧走红全日本的观世座,一直在将军家的保护下历久不衰,数十年以来,原本风雅的能剧,为了吸引观众,也逐渐在稍嫌传统、枯燥的剧本中,加入华丽的舞台效果作为噱头。
观世座的兴起是在天皇政权没落,武家政权逐渐安定之际,它是人们开始追求新的文化,因应时代潮流而起的新兴宠儿。
煜烨亲自带着鬼御堂来到观世座位在京城的大宅邸,正在练习的竹下物取大夫颇感惊讶,却也恭敬的上前敬礼。
「免了,别拘礼,物取大夫。」煜烨牵着鬼御堂的手坐上观戏台首座,丝毫不理会旁人的议论纷纷。
「长公子,这位是?」
好漂亮的一位少年,身形柔弱却极富节奏感,跪坐的时候背脊挺得笔直,竹下物取自知从未见过他!不免好奇他的身分。
「他是鬼御堂。」
被点到名的鬼御堂忙不的站起来,就要躬身时,煜烨拉住了他。
「得了,要叙交情以后有的是时间,现在这件事此较重要。」
这实在太失礼了!鬼御堂在一旁干瞪眼,低声提醒道:「煜烨!」
「我知道、我知道。」煜烨回他一个帅气十足的笑容,然后问物取大夫,「我现在要看出剧,方便吗?」
「当然方便,不知长公子要看哪出?」物取大夫忍不住多瞧了美貌的鬼御堂几眼。
原来是他啊!他也听说长公子收了一位贫贱出身的能剧艺人,还是个靠着出卖身体讨好赞助者的三流艺人,却没想到他长得这么美,在那一瞬间,物取大夫几乎被鬼御堂那双黑若点漆,明似秋水的瞳眸所迷惑住,这少年的气质实在不像一个下贱的艺人。
「就观世座的成名作『井简』吧!」
「是,请稍待片刻,我们马上准备道具和戏服。」
一等竹下物取离开,鬼御堂连忙表达心中的感受。
「你怎么没说要来看戏呢?害我好兴奋,作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实在太突然了,若是银夜叉也在就好了……噢!最好团员全都一起来,那就更圆满了。煜烨,我不得不说,你刚才实在大失礼了,这样很教人难堪的。」
鬼御堂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像个妇人似的聒噪不休,但他实在是太惊喜了,简直比他获得京都首演还兴奋。
煜烨的脸上仍是那抹俊逸的浅笑,他喜欢看到鬼御堂愉悦的表情,他更得意的看见鬼御堂晶莹明亮的双眸中所流露出来的眩目光彩。
「难道你认为大家应该先坐下来长谈,然后再演戏吗?」
「当然不是这样,可是,总得客套一番嘛!」鬼御堂努了努嘴,他可是很懂得尊重前辈的。
「我特别准许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你的眼中,永远没有虚伪应酬。」
他咯咯笑了起来,光看鬼御堂那不以为然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太不实际了,艺术和现实永远也扯不清。」他微微摇头,视线却被舞台上的演员吸引住了。
绣金缎子的戏服、光鲜亮丽的面具,以及全新的乐具,光看那排场,观世座的气势就相当吓人。
「哦!要开始了,鬼御堂,你睁大眼睛仔细看,这就是足利家支持的能剧。」
「井简」是观世座的成名曲,是被后世称为能剧天才的世阿弥根据自身的爱情故事编写而成的,故事一开始,是一位美丽的女性幽魂徘徊在井简边,一边思念死去的青梅竹马,一边感叹世事无情。
「倚井而立,身躯渐长……」
「昔日稚发今过肩,挽起青丝,一心一意待君来。」
舞台上戴着女性面具的物取大夫,唱着如凄如诉的美丽恋情,身段妖娆,每一个转折都扣人心弦。
鬼御堂看得目不转睛,骨子里天生对舞蹈的热爱完全主宰了他,看到井简边的女子绕着井打转,舞蹈越跳越快,几触摸井边,却又缩回的迟疑,今他不禁屏息以待,甚至下知道接下去会怎么演?
「啊!难不成她要投井?」情急下,他竟激动的握住煜烨的手。
煜烨一直在注视着他,把每一个细微的反应部瞧在眼底,他没有打断他的兴致,贪婪的发觉这是他自卑的情人第一主动接近自己。呵!
早知道一出能剧就能换来他的主动亲近,他早该这么做了!
完全有别于煜烨的心不在焉,鬼御堂专心的瞧着台上的演员,观世座的剧的确风雅不俗,那舞蹈、那优美的音律,他们不仅仅是将军家赞助的剧团,他们的戏剧底子更为雄厚。
「啊!是以小鼓为主的快三拍,为什么用在这里?莫非这女子的情人是死在阴谋下?」
不时的赞赏出自逐渐看得入神的鬼御堂口中,好愉快呵!这才是能剧,不需要为生计奔波、不需要为讨好观众,尽量在剧本上取用大量的
夸张手法,回归能剧的本质。
观世座是这个时代的幸运儿,在这里,具有天分的演员摒除俗务的干扰,每天尽情地练习歌舞,这才是自由,鬼御堂一直向往的自由啊!
「都演完了,你还在想什么?」
他回过神来,淡淡的笑了,长久以来,这似乎是他第一发自内心的微笑。
「好精采,观世座的能剧不愧是天下第一,物取大夫完全融入女鬼角色,也让我忍不住动容,和他们相比,我们的剧团真是自叹弗如。」
差太多了,根本不能比嘛!
「观世座长期受到将军家的赞助,编剧和演员都是一流的,所以能长期称霸能剧界。」煜桦摇头轻叹,「不过,我带你来,可不是让你更自卑、更瞧不起自己的。」
「啊?」鬼御堂不解的皱起眉峰,不明白他这么奥的话。
「如果我没猜错,我爹这几天就会找上你了。」
「啊?」为什么?他不能再留在府中了吗?
「我爹是个相当喜爱能剧的风雅之士,他向来以仿效先祖义满公为目标,说来真有些难以启齿!义满公相当宠爱观世座的始祖世阿弥。」
能剧艺人和将军,唉!那是一场苦恋啊!
「啊!」
鬼御堂老实的抿着嘴点头,却不太敢看向低下头来凝视他的煜烨。这种事在这个时代很普遍不是吗?为了钱财,鬼御堂经常与他人同床共枕,但找到一个相知相借的人谈何容易?义满公和世阿弥应该是幸福的。
「为了事事都向先祖学习,我爹……咳!也是以这种心态继续赞助剧团,而且维持那种关系。」煜烨在心底轻叹,明明是比较喜欢女人,却和男人逢场作戏,他和他娘都很受不了他爹哪!
「你是说物取大夫和将军……」
「没错……咳!但这不是重点,我爹若知道你长得比女人还美,他肯定会要你献身给他,并且加入他的观世座。」
鬼御堂的睑又红了,低下头不敢看他。
煜烨一直牵着他的手,夜幕刚低垂,两人踏着夜色,缓步在往回家的路上走着。
「我……已经决定要把自己给你,所以,不会再许给别人了。」
良久,鬼御堂终于开口,低微的嗓音,却隐含着无比坚定的信念。
内心有一股暖流窜起,煜阵笑得很开心,「我早就知道了,当我娘突然开口要你加入观世座时,我就知道我爹的作法和你的想法了。」
「你要我发誓吗?」
一直没有还他恩情,鬼御堂觉得很过意不去,尤其他对自己的温柔,让他度过这段最快乐的日子,他已经很满足了。
「我懂你。」
在晶莹眸光的闪烁中,煜烨紧紧地吻住了他淡粉色的嘴唇,温柔却不失强悍的窜入他甜美的口腔,以交缠的唇舌安抚鬼御堂慌乱的思绪。
是心疼吧?打从第一眼见到鬼御堂,煜烨就管不住自己想呵护他的心。
说是宠爱美男也罢,说是荒废政务也行,煜烨再也放不开他了。
「煜烨,怎么办?我好象一直在为你惹来麻烦。」鬼御堂沮丧的小睑一直低垂着。
「别怕,有我在。何况,你以为刚才只是单纯带你来看出剧吗?傻子,我是要让你知道,你其实不比其它人差。」
「啊?」有可能吗?像他这样被卖身所困的卑贱艺人,也能与观世座相提并论吗?
「不管如何,你都会是我的人。」
煜烨的笑容实在过于灿烂,以至于忽略了鬼御堂的心里还有太多太多的恐惧,但他不敢也不能说,只是悄悄的握紧了拳头,暗自祈祷自己能有面对未来的勇气。
第五章 困春心
别怨吹笙。
高楼掩镜。
泛滟银河影。
幽期无限,
佩环声里人静。
「爹,为什么你这么喜欢能剧呢?」
「傻孩子,你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能剧能带给我快乐,站在舞台上,一举手、一投足,都牵引着观众的情绪,让他们的呼吸随着剧中人物的遭遇而起伏,这不是很伟大吗?」
「哦!我好象懂了。」
「那么,你告诉爹,你最喜欢什么故事?」
「嘻,爹可别笑我,孩儿最喜欢才子佳人的恋爱故事哟!」
「哈哈哈!那你可要把身段练熟一点,这样才能演出凄艳绝美的女角。」
「嗯!」
只有在舞台上,才能活得自在……
不记得是几岁的时候,鬼御堂只记得那是一个夏夜,年岁还小的弟弟捺不住饥饿,不停地哭喊,他抱着弟弟一边哄者,一边等待父亲回来。
当父亲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时,弟弟己经哭累睡去,而鬼御堂却无法成眠,他告诉爹,今天白天里,他们兄弟俩又被附近邻家的小孩欺负,叽嘲他们是连狗都不如的贱民。
可为什么他会这么喜欢能剧呢?
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说那话时的心情是相当的愤慨与不平,然而,爹却套乓涣承腋5奈⑿Γ摸着他的头说,只有在舞台上,他们才有身为人的尊严。
当时他不是很明白,因为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根本不会在意身旁的一切。
但渐渐的,当鬼御堂站上了舞台,他的日子就沦为由无数个面具交织而成的艺人生涯。问他后悔吗?不,他唯一后悔的是,自己没能把最美的第一献给煜烽。
煜烨是他遇过最好的人,出身良好、性情温和,又很宠爱他身边的人,这样的人,与鬼御堂根本是毫不相干,没有交集的人物,但究竟是什么样的因缘际会让他们相识呢?
若在以前,问起鬼御堂在乎的是什么?他会说是他的弟弟、他的剧团;但现在,鬼御堂却迷惘了,因为,他想要和煜烨在一起的心凌驾了一切,他不要剧团了吗?
不,他被这个可能性吓出了一身冷汗。
「鬼御堂,你懂我的想法,有朝一日,我们会教艺能界对我们刮目相看。」
啊!父亲的话言犹在耳,鬼御堂觉得自己好矛盾,他该怎么办呢?
放不下对煜烨日益加的爱恋,又不能无视于剧团的未来……
心情苦闷的鬼御堂倚窗发怔,没注意到煜烨的到来。
「在想什么?」
沐浴过的香气包围着鬼御堂全身,下一刻,他就被紧紧地搂进熟悉的怀中。
「啊!你没穿衣服?」
事实上,煜烨的下半身包了一条毛巾,但连耳根都羞红的鬼御堂因为不知该将视线放在何,所以,一直不敢往他身上瞄去,自然也就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刚泡完澡,其实还有点热。」煜烨贪看着他含羞的小脸,轻声在他耳边呢喃,修长的指尖滑过他水嫩的左颊笔直而下,来到那两片红如玫瑰般的唇瓣!爱怜的抚弄着,感受那份由指尖传来的柔腻感。一瞧你看得那么入神,在想些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我在想你。」鬼御堂冲口而出,要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煜烨觉得有些受宠若惊。「想我什么?」
「想……你是个很好的情人。」他微闭上眼,不自觉的颤抖着,爱抚他唇片的指尖像带有魔力般,令他全身酥软,意识开始往堕落的方向急速下坠。
煜烨轻笑起来,「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好情人!我只知道我的情人只有你一个。」
「哦?」
怎么可能?他会随意地把自己的扇子转送给人,又长得这么俊美高贵,京都的女人都不动心吗?
「好吧!我承认是有几个曾向我示好,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爱女人,我只要男人。」他凑近他的耳畔悄声地道。
「呵呵!」鬼御堂难以克制的笑了起来,不断以指尖摩拿他红润唇瓣的煜烨,竟趁这机会将手指微微探进他的嘴里,带给他前所未有过的刺激,令鬼御堂倏地瞠大双眼。
「你好不容易终于笑了,说吧!你在想我什么?」
煜烨的脸靠得好近,指尖有意无意的撩拨着他的唇舌,让他全身开始燥热,暧昧的情欲迅速在血液中蔓延、蠢蠢欲动。
「我……我在想……你一直很照顾我,我却……」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煜烨的长指竟全探进他嘴里,他被动的接受,全身因惊吓而呆愣住,无法作出任何反应。
「想感激我,就得用我要的这种方式。」
煜烨像催眠般的柔声轻诉,他明白鬼御堂如同明白自己一般,鬼御堂的转变他一直看在眼里,他知道现在是得到他最好的时机。
「煜烨……」
鬼御堂不自觉地把身躯紧紧地偎向煜烨,被他游走在嘴中的手指撩拨得全身燥热!甚至不由自主的吸吮着他的手指,发出连他自己都觉得暧昧的呻吟。
「我要你,像男人要心爱的女人一样,可以把自己给我吗?」煜烨的声音轻柔浓稠得几乎化不开,微吹在鬼御堂脸上的气息的刺激着他的感官。
其实,煜烨可以不用这么温柔的告诉他的,鬼御堂心想,他本来就是卖身的戏子,只要他想要,随时都可以要了他。
望着鬼御堂的双臂柔顺的圈在自己的肩头,煜烨满意的笑了,「看样子!你是同意了。」
他伸出另一只手解开鬼御堂的腰带,和服底下的单衣也被他不耐烦的卸去,煜烨抽出他口中的长指,趁鬼御堂仍陷在迷糊之际,探舌入他的口中,撩拨起他本能的热情反应。
「嗯……啊……不……」
煜烨的手没有停着,他探进鬼御堂的背脊细细地抚摸,甚至不给鬼御堂任何反应的机会,便直接滑到他双股的菊户前,不断的给予他刺激。
「你好可爱。」煜烨反复的吸吮着鬼御堂的下唇,不顾他微弱的抗议,探进他的体内,紧窒的感觉令他低喊了一声,「好紧、好热……鬼御堂……」
情人间的呢喃让鬼御堂不住地喘息和呻吟,螓首往后靠在他的铁臂弯里,狂野的左右摇摆,他觉得身体好热,所有的情欲全被煜桦点燃,令他几乎无法承受,也难堪于自己的反应。
「不要咬着下唇,想叫就叫出来,没有人会笑你。」煜烨扯去他所有的衣裳,这副美丽的身子仍白皙甜美得教他一再沉沦,「好美、好漂亮,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要你。」
煜烨抱起他,将他放在床榻上,温柔的分开他的双腿,邃的目光在见到那令人遐思的地带时,也忍不住发出阵阵的赞叹。
「不!不要看我,我好脏……」鬼御堂试着想合起双腿,但煜烨不许!反而直接握住他的欲望,「啊……不……」鬼御堂羞愧的流下泪来。
「为什么不教人看?你很美,骨架比我纤细、身子此我瘦弱,连这昂扬的小东西都是那么可爱,教人难以克制啊!」煜烨的手圈住鬼御堂勃发的欲望上下抚触,强而有力的节奏令鬼御堂为之疯狂。
「不……该是我……来服侍你……」鬼御堂极欲振作精神,想找出薄弱的意志力来反抗这强烈的欢愉,但当他的后庭又被采进一根手指时,那满溢的快感令他全身掠过阵阵战栗,激动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只想要你快乐。」含笑注视着鬼御堂美丽的神情,煜烨陶醉在他逐渐释放的反应里。「啊,你已经有反应了,这里受到刺激,那么愉快吗?」
挑逗的话语不断地在鬼御堂鬼耳边响起,他觉得全身开始发烫,没多久,他就在煜烨的手中达到高潮。
「啊」
煜烨笑看着他到达天堂的欢愉表情,「你好美……」
「不……不要看我……对不起……对……对不起……」鬼御堂崩溃的任他怀中哭泣起来,小手紧紧地捂在眼上!不住的道歉。
「为什么哭?」煜烨温柔的拉开他的手,但鬼御堂却固执地不为所动。
「为什么要这样?我……」
「你在害羞什么?你只是在我面前上演了一段高潮戏而己……」
「我应该服侍你的,可我却……」天哪!他会把他弄脏的,他真的会把他弄脏的!
煜烨勾起鬼御堂的下巴,蛮横的吻住他的嘴,唇舌不断的来回舔舐着他的上唇,逼他松开嘴让他进去。
「啊……住手……」
来不及了,煜烨的指尖再撑开他的后庭,那经过宝液润滑的指尖,更为狂野、毫无忌惮的进出着,直到那里松软得足以容纳他的巨大。
「不……住手……煜烨……」
鬼御堂好怕,他真的好怕,虽然他早已有过不少的男人,但从来没有人如此逼近他的内心,他怕自己越对他敞开一切,他就越空虚,强大的压力在他的体内凝聚。
「我想要你,一直想要你,打从第一见面起,我就在等这一天了。」
煜烨抽出手指,扳开他的双腿,将自己的昂扬抵在他的入口前不住地摩掌,「我已经停不下来了,鬼御堂,可以吗?」
鬼御堂抬起泪眼凝视着煜烨,那双情的黑眸坦承不讳的直视着他,他微微颔苜,并忍不住低吟出声,却在下一刻教煜烨吻了去。
「煜烨……」
在唇舌交触的一刻,煜烨也放任自己的欲望进入他最美丽诱人的地方,鬼御堂的身子猛地一颤!被穿透的痛苦令他的泪成串掉落。
「好紧、好热、好舒服……,鬼御堂,你的身子真好。」一连串的满足与叹息自煜烨的口中逸出。
煜烨狂乱的在鬼御堂的体内冲刺,紧抓着他的腰上下摆动,比女人更紧密地完全与他契合,柔软且韧性十足的紧紧包裹住他的火热,令他不禁为之发狂,失控的情绪再也无法保持温吞的节奏,他一再地藉由律动感受着鬼御堂的美好。
「啊……啊啊……煜烨,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
在经历过如此美妙的感受后,鬼御堂紧紧的抱住煜烨,狂喊出自己的爱意。
在双方几乎达到极乐之前,煜烨突然抽出自己的欲望,将鬼御堂翻转身子,让他趴跪在床榻上。
「煜烨……我……」
「还要吗?我要听你亲口说。」他抬高他的腰际,哑声问着。
「你……」鬼御堂紧咬着下唇,极力克制住体内的激情。
「我坏?我知道,不过可爱的你,就是让我不得不坏。」煜烨邪恶的在他左股上一拧,今鬼御堂差点跳了起来。
「啊……好……好好……我要……」
「要什么?」煜烨将双手从后探到前方搓揉着他胸前的小小蓓蕾,煜烨心想,若鬼御堂再不开口,最先弃械投降的可能就会是他了。
「我要你进来。」鬼御堂再也无法忍受地主动抬高双臀,做出连自己都觉丢脸的姿势。
然而,这却合了煜烨的意。
「呵呵!乐于从命。」
煜烨把早已蓄势待发的昂扬,更猛、更狠的送进鬼御堂的体内,进行另一波的攻势。
月亮皎洁的光忙洒进房内,照亮这羞人的一幕,每一的进击,皆在两人的体内掀起狂涛骇浪,煜烨映着月色,品尝着爱人的每一寸肌肤,直到两人都精疲力尽……
汗湿的躯体紧紧地交缠着,鬼御堂把脸贴在煜桦的胸膛上,什么都不想,假装此刻就是永恒。
粗喘的喘息在空气中激汤,交织成一串串动人的乐章,煜烨爱抚着鬼御堂的身子,低头笑看他可爱的娇羞模样。
「对不起,我太粗暴了。」
一碰到他的身子,他就变得毫无节制,这段日子的清心寡欲完全是白忍了,虽然煜烨并不是第一接触情欲滋味,但鬼御堂却是第一个能让他如此放纵的人。
偎在他胸膛上的脸红了红,期期艾艾的说:「没有,你没有粗暴的对我,相反的!我觉得很幸福呢!」
「你的身子那么美,我可以体会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想得到你。」他的大手轻抚鬼御堂光滑白嫩的背,很难想象有人会对在这样的肌肤上鞭打取乐,也就因为如此,他更无法轻饶曾经伤害过他的人。
「我不会再把身子给别人了。」鬼御堂小手紧握成拳,既是发誓,也是给自己的承诺。
「那好,因为我绝不许任何人碰你。」煜烨怜惜的轻拍鬼御堂的肩头,微笑的看他睡下。
初见面,就让他感到心疼的人儿,终于成为他的了,无关乎身分、地位,无关系性别、年纪,他……就是要他!
※ ※ ※
「长公子,你最近老忙得见不到人影,托人送信给你,你也不回,这是怎么回事呢?」
正在专心挑选扇子的鬼御堂,暗暗瞧了煜烨一眼,再看向那名端装秀丽的女子,他低垂着头,低声的道了一句,「我再到那边去看看。」
不等煜烨响应,他就匆匆的离开了。
煜烨微叹口气,面对琉璃公主的表情自然不是那么好看。
「有事吗?三小姐。」
琉璃跺了跺脚,「你怎么这么说呢?凭我们的交情……」
「连认识都谈不上,何来的交情?」
「你别太过分了,天皇的政权虽然旁落,但就连你爹也不能在天皇面前大过嚣张,你……」
「想拿你父皇当借口,我劝你先三思。」
天皇政权旁落,武家专制大兴!现在的社会,足利家的确是比天皇来得威严富庶,是她还沉浸在过往的荣华中,认不清现实。
「好嘛!是我说错了,你别生气。」琉璃甜甜一笑,挽住他的手撒娇,「别板着一张脸嘛!好不容易才见到你,别这样吓人家嘛!」
煜烨不着痕迹的假借拿起一把扇子端详,甩开她的手。
「是武训告诉你我的行踪?」
「是啊!本来他是怎么也不肯说的,后来我威胁说要在他面前哭,他才告诉我你今天要到鸭川逛扇子铺。」琉璃正说得高兴,却没注意到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嗯!武训的一只手不能留了。」煜烨淡淡的说。
「为什么?」剁去一只手掌的刑罚可是相当严重的。
「因为他泄密。」邪肆的笑容在煜烨的脸上绽放开来,然而,他的眸中却毫无笑意。「会被女人的眼泪打动,可见武训的修养不够,你说是吗?三小姐。」
「这……」
「我还有事,不奉陪了。」他恭敬的颔一下首。
琉璃被他冷淡无情的笑容震慑住了,不自觉的呆愣了一下,等她回神,煜烨正准备翩然离去。
「喂!你就这样离开?」琉璃不满的朗声问道。
「我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他根本看也不看她一眼,眼眸一直在寻找那人的身影。
「你很不给我面子耶!一个女子倒追心爱的男人也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煜烨撇唇一笑,啊!找到人了,他看见鬼御堂正站在某摊贩前发呆,看来他受到的打击不小,说不定心里正难过着呢!
煜烨优雅的转过身来,「三小姐,拒绝一个不爱的女人有时候也是很麻烦的,请你体谅,而且,我要的人不是你,死心吧!」
「那你要的人是谁?」琉璃满心的怒气难消,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输给他人。
「那个人刚才你也见过,是个很美的男子呢!」语毕,煜烨不理会琉璃哑口无言的模样,大步离去。
此时,发怔的鬼御堂已经让小贩很不耐烦的瞪了好几眼了。
「这位大爷,这对杯子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你已经拿在手上把玩了好一会儿,待会儿我还要不要卖啊?」
鬼御堂猛地被叫醒,一时之间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儿。
他不断的想着,那名女子和他是什么关系?她好漂亮,打扮也很高贵,身后还跟着女侍,想来也是贵族出身,他们认识,而且,那名女子的眼睛在见到煜烨时,流露出一种见到心上人时的光彩。
他不会看错的,因为很可笑的,他也是如此,他会在瞧见煜烨俊美的身影时,不自觉的痴傻起来,只顾看着他,所以,他不会错认那名女子爱慕的神色。
所以,他很没骨气的逃了,不然他还能如何?他能光明正大的阻绝其它女人觊觎他的男人吗?别说这是见不得人的恋情,就以他下贱的身分而言,便没资格独占他呵!
「你倒底要不要?别老摆这种白痴表情行吗?」小贩起初还觉得他这张脸好看得过分,但观察久了,竟发现这人像个傻子似的,唉!老天不长眼睛,只给张睑,不给大脑。
「啊!对不起。」鬼御堂低垂下头,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握着一只白玉瓷杯。
「对不起,这杯子多少钱?」
「这个嘛!算你十贯钱吧!」
「啊!这么贵啊?」鬼御堂愣愣的瞧着杯子,十贯钱可以让团员吃顿很丰富的大餐,而且还有松软的白米饭。一想到这儿,他不禁轻咬下唇,他实在要不起这杯子。
「嫌贵?这是清水窑烧出来的好东西,买不起就别碰,免得碰坏了我的杯子。」
「对不起。」鬼御堂不住的道歉,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是因小贩的大嗓门而好奇地驻足,令鬼御堂不禁垂下头来,难堪的晕红从双颊四散开来。
「说句对不起就行了吗?瞧你长得人模人样,却在我摊上东摸西摸这么久,最后却什么也不买,你是存心来看戏的吗?」小贩见人多,不禁大声诉苦。
「我……」鬼御堂猛地咬紧下唇,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早已习惯逆来顺受,但这颗心还是会因为委屈而拧疼,他明白自己的身分,所以不会与人争辩事情的对错,他只是害怕见到那么多人的场面,他会害怕见到他们鄙夷的目光。
怎么办?如果可以,他好想逃得远远的,逃到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
「够了!这贯钱你拿去,再让我听到半句不敬的话,就小心你的脑袋。」
一双手臂紧揽住鬼御堂的肩头,那句威胁性十足的话语,顿时有如天神降临般地解救了他的困窘。
鬼御堂不敢实信的回眸,就见煜烨站在他的身边,静静的看着他。
「煜烨!」他有好多话想说,但此刻却全化成一句轻唤。
「没事的,有我在。」煜烨笑着安抚他。
「我……」他垂眸迟疑着,不敢让他发现其实现在他真的好自卑、好害怕。
「我都明白。」煜烨淡淡一笑,揽着他就要离开。
从面前出现一贯文开始就在发怔的小贩这时才清醒过来,忙唤着,「这位大爷,您付了钱,还没拿杯子呢!」
「那东西你自己留着,不要的话就打碎了吧!」淡淡的一句,道尽煜烨的不屑。
「可是这……」
煜烨根本不理会他,径自搂着鬼御堂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个地方,他受够了,一开始就该把他藏起来,别让外界的纷纷扰扰伤了他易感的心。
「可是这是个好束西啊!」小贩不解地摇摇头。
旁观的人好心的说道:「把钱收下来就算了吧!今天算你的运气不错,不然光是那人的一句话,不论你有几个脑袋都会掉。」
「那人是谁啊?」
「将军的长公子。」
此言一出,小贩立刻呆怔住了。「他他谁……」
「没错,长公子文武双全,是下任将军的热门继位人选,至于他身边的美少年,是他的宠男,得罪他和得罪长公子一样。」那人摇摇头说。
市井间的流言最为无情,今天这么一闹,没多久,全京城的人都传开了,这对他们是福是祸,谁也不知道。
※ ※ ※
「对不起。」鬼御堂始终低垂着头不敢看他。
「你不需要为别人的错而道歉。」
煜烨面容平静的在白纸上作画,任鬼御堂一个人在那里自怨自艾,一开口便是认错,的确让他有叹息的冲动,但他仍是静坐在一旁等他自己钻出牛角尖。
「不!你怎么会认为那是别人的错呢?我在人家的摊子上发呆,还弄脏了人家的东西,错在我,真的错在我。」他懊恼的绞着手。
「弄脏了?我不明白,那杯子是烧陶制成的,你有何本事可以把它弄脏?」
鬼御堂偷龈一下煜烨失笑的表情,难堪的低下头去,「我本来就不配模的。」
「别说这些我不爱听的话。」煜烨警告道。
「不说并不代表不存在,艺人是这社会上最卑贱的人,即使我不说话,他们还是会看出我的下贱,我……」
煜烨陡地攫住他的下巴,直接以吻封住他那些令人生气的话。
许久后,他才惩罚似的咬着鬼御堂的下唇,魅惑的道:「鬼御堂,你这样不仅轻贱自己,也否定了我的眼光。」
「我……做什么事都不好,我甚至还给你丢脸。」他垂眼轻叹,好好的一个逛街机会,却教他搞砸了。
煜烨垂眸叹息,「你就承认了吧!琉璃的出现让你很有危机感。」
鬼御堂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什么也没说的垂眸默然,那模样是全然的逆来顺受,他连如何争取自己的权益都不会。
「我和她什么也谈不上,她是天皇的三小姐,前些日子见过一面,仅只于此,你知道的,我不爱女人。」搂着异常沉默的鬼御堂,煜烨柔声的解释着,「你也看到的,我并不喜欢她的出现,甚至为此把武训教训了一顿,你要对我有信心。」
静静地听着的鬼御堂微微一笑,「我当然对你有信心,我只是讨厌这样的自己。」
「这么没默契?我可只喜欢这样的你,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他埋首在鬼御堂的胸前,开始吮吻他细致的肌肤。
鬼御堂微闭上眼,享受着爱人的亲吻,羞怯的给予响应。他的心思飘远,飘到那个事件上,想象着他很勇敢,很有权势的反驳那势利的小贩。
「真的好过分,那人的杯子并不是真的那么好,却要十贯钱,太贵了。」
「嗯!」正趴在他身上享受白细粉嫩的肌肤的煜烨漫不经心的应道。
「杯子只要能装水就够了,买那个贵的做什么?又不能当饭吃。」想到那小贩漫天叫价的模样,鬼御堂实在是敢怒而不敢言。
「啊」突然,他猛地推着趴在他身上的煜烨,「不对,你怎么……哦!不要摸那里啦!」
正在和他神秘地进行唇舌嬉戏的煜烨,不耐的抬起头来,「又有什么事?快说,我就快忍不住了。」
「你怎么给他这么多钱?那一贯文可以让我用好久好久,吃很多白米饭。」
尽管此刻坦露着羞人的模样!鬼御堂还是不忘责问他。
「哦!那个嘛!我见他纠缠不清,不过就是为了钱,所以就给他钱罗!」
邪恶的目光来回地梭巡着他的大餐,鬼御堂此刻的模样实在是美得教人心醉,他不在意这样和他抬杠,真的。
「说的也是,当时的情形实在是太羞人了,不过,你没有把杯子拿回来。」
他高昂的语气让煜烨的耳朵开始嗡嗡作响。
「那又如何?」不值几个钱的东西在将军府里要多少有多少,值得如此震惊吗?
「值一贯文的杯子,你竟然没有把它拿回来!」
鬼御堂实在不敢相信,他的价值严重的混淆起来,能让寻常人家有几餐温饱的钱财,就这样顺手的转送出去,还是因为他的缘故!
「别再想了,我今晚的火要教你灭。」煜烨抱着可爱的情人,笑意盈盈的与他共赴极乐。
「可是……钱耶……好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现在给我闭嘴,专心一点。」
「可是……」
「我决定今晚不让你睡了。」
啊?鬼御堂无法再想下去,他的身子被煜烨撩拨得火热无此,很快的,他也投身在欲海中,把那价值观和自卑感丢到天边去。
在他怀中,鬼御堂永远只是个单纯的,想爱及渴望被爱的平凡男子,暂时忘却一切,便是短暂的幸福。
第六章 愁绝
河影。层波夜炯。
怕空蒙雾染机丝,翠寒凝。
一水仙郎,遥望脉脉此情谁证。
菪摇
喜极慵妆,欢来罢织,倚星眸曾傍暗河行。
如梦幻般的日子,鬼御堂即使将它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也无法阻止它流失的速度,没想到,变故竟来得如此之快。
他不知道流言在京城里传开的速度,也不知道外界对他攀上将军家的严苛批评,他只沉浸在第二场天胜寺举行公演的兴奋中,为了这场公演,他和银夜叉日夜不停的练习,甚至为了催促银夜叉可以早日独当一面,他挑了几出适合银夜叉的戏码让他主演。
一切的准备皆进入最后阶段,煜烨大肆抱怨被鬼御堂冷落了好些天,但见到情人愉快的笑靥,他觉得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乡下剧团也能在京城演出?而且,这个剧团还是受到将军长公子的赞助。
为什么受到青睐?凭什么在京都盛大的公演中插上一脚?
哟--还不晓得啊!剧团的名角卖身嘛!用身体换来名望和地位,至于剧团的水准,就不用大期待了……
这些耳语流言在京城里传开,冲着这些,公演这天来看热闹的人不少,把天胜寺外的舞台附近挤得水泄不通。
「痴念过往觅旧所,敝衣着身掩雍容……」
台下许多慕名而来的大众,见演员生得俏,莫不露出倾慕的眼神。
「脸蛋生得漂亮的人,果然比较吃香。」
「不过,这出集幽幻能大成的『野宫』,果然演得不错。」
能剧界的人士也前来观摩,观世座的竹下物取便是其中之一。「平心而论,以鬼御堂为主的剧团的确有几分可看性,不过,将军家的赞助嘛!倒是挺让人担忧的。」
「久居宫后院,唯妾心有微光,雕梁画栋,看似皆朦胧……」
「宫寂寥,空闺夜长……」
完全不知台下波涛汹涌的鬼御堂,正饰演着落寞失意,已化为女儿的冤魂,重游故宫旧地,忆起当日华,不禁悲从中来。
鬼御堂的舞蹈凄艳绝伦,在结束与行脚僧的对话后!开始独舞,为表达女鬼心中的悲怨,振袖的动作极为哀凄,一举手、一投足皆相当动人,在那一瞬间,观众彷佛见到真的倾国倾城的六条御鬼所本人。
「啊!好美的人儿。」熟悉的声音扬起。
正想冲去后台,给挚爱人儿一个热情拥抱的煜烨蓦地停下脚步,「爹?」
「是我。」足利义政率领着众位将军和家巨浩浩荡荡的出现,惊扰了正在看戏的民众,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紧张的退开数步达这瞧着。
「您怎么来了也不通知孩儿一声?」
「闲着没事,听说你在天胜寺举办了一场劝进能,大伙一时兴起,就赶来看看,还没结束吧?」足利义政看煜桦一脸心神不定的模样,就知道他有事瞒他。
「还有一场杂剧,是比较轻松的戏码,恐怕不合爹的口味,不如您们先回去,改天再叫观世座好好为您表演一场。」
「哦?不能看是吧?」足利义政回头叫唤近侍,「去把鬼御堂这个人找来。」
「是。」马上有人领命前往后台。
「爹,您找他做什??现在台上还在演着戏,您……」
莫非爹就是不想让公演顺利进行?
一想到此,煜烨就沉下一张脸,马上不高兴起来。
足利义政悠闲的倚坐在观戏台上,漫不经心的笑问:「你近来的荒唐,我也略有耳闻,不过越传越显得夸张,先是琉璃公主跑来哭诉,再来是你娘抱怨近来老是为你推却婚事而烦恼,市井上也是传得热热闹闹,说你爱上一个男宠,你自己说,到底哪些可以不用我操烦?」
「爹啊!婚姻之事我自有分寸。」
「哦?可不可以说来听听?」
「这个……」
煜烨犹豫了,要他在这么复杂的情况下解释自己,实在有些困难,而且,他不能给父亲为难鬼御堂的理由。
「说啊!我是这么不开明的父亲吗?」
「倒不是,只是爹,今天您是专程来看戏的,就把话题完全放在戏剧上头,改天孩儿理出头绪后,自会说予爹明白。」
足利义政瞧了他好一会儿,「还是不肯说是吧?婚姻大事向来由父母作主,你虽年轻,身边多的是红粉佳丽,但你是足利家的嫡传子孙,
不早早把亲事定下来,长辈们都觉得很头疼,何况在你之下的弟妹都已成亲,你还在等什么?」
怎么会来了这么多贵客?鬼御堂恍惚的一踏上观戏台,就听到这番关于煜烨婚事的议论,他先是一怔,心情变得无比沉重。
「禀将军,鬼御堂带到。」
「嗯!」足利义政突然眼前一亮,还特地倾向前仔细瞧瞧扳散着长发的鬼御堂。「把头抬起来。」
鬼御堂依言照做,一张比女人还美!淡染脂粉,清丽无双的脸蛋顿时攫住众人的视线。
「你叫鬼御堂?几岁了?」
「回将军,今年二十岁。」鬼御堂恭敬的回答。
「二十?」将军若有所思的望了煜烨一眼,「这娃儿我要了。」
「爹!」
随着煜烨的惊叫,鬼御堂只能怔怔地瞧着足利义政一步步地逼上前,伸手勾起他的下巴,审慎的梭巡着他的脸蛋。
「爹,他已经是孩儿的人。」煜烨紧张的声明。
「那又如何?父子俩同时宠爱一个男宠,在历史上并不是第一。」足利义政刻意掐了一下鬼御堂的脸颊,得意的看着上头留下浅红的印子。「何况他长得这么美,真教人难以割舍啊!」
「爹,您不能这样做,我和他的关系是彼此相知相许,除了他,孩儿不打算再要其它人。」煜烨拉着鬼御堂的右手臂,和足利义政僵持不下。「爹,您就成全孩儿吧!」
「你在胡说什么?你身为将军家的嫡子,收一个艺人当宠物已经很夸张了,还要非他不娶,你象话吗?」足利义政暴怒的吼道。
「父子争宠一个艺人,这才会是京城里最大的笑话。」煜烨强把鬼御堂的身子拉进自己的怀抱。「放手吧!这样争下去很难看的。」
「你……」足利义政忌惮的环视周遭一眼。
其它的将军果然是一副在看笑话的表情,这对向来与天皇平起平坐,手中握有实际政权的足利义政而言的确是项丑闻,因此,他不得不先放手,干咳了一声。
「好,我暂时先放你们一马,不过,鬼御堂的事还没了,总有一天,我会要你乖乖的把他献出来。」
煜烨倒是没料到父亲会当场撂下狠话,笑道:「爹,您这样的誓言会让娘及其它几位夫人伤心的,而且,物取大夫今天也在现场喔!」
「只要我一声令下,谁敢违抗?说到能剧,我倒有个想法,就让鬼御堂和观世座来场立合能,以结果来决定这段恋情谁输谁赢吧!」
鬼御堂顿时白了脸色,他终究是个玩物,周旋在众人之间的玩物,很悲哀,可是,他现在却连一滴泪都掉不下来!
其它人都为这结果感到惊讶,观世座的艺术造诣已达颠峰,一个乡下剧团如何能比?
「好,就以明年的天览能一决胜负,如果鬼御堂赢了,他就永永远远属于我,在场所有的人都是见证。」煜烨爽快的答应了,鬼御堂却更自卑的低垂着头,彷佛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早已预知的事,还是让他慌得不知所措。
「可以,如果观世座赢了,鬼御堂就得来我的身边服侍我。」
足利义政胸有成竹的一笑,随后率领众人离去,经过这一段插曲,台下的观众也无心看戏了,三三两两地作鸟兽散,而自此刻起,关于鬼御堂的传言又多了一项。
由后台冲上来的银夜叉气得满脸通红,把所有的愤怒全往煜烨的身上发去。
「这太过分了,你们父子俩到底把我哥哥当成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艺妓吗?你们知道我哥心里有多委屈吗?他是人,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听到你们把他的身子当成玩具一样的游戏玩弄,他的心里不知有多苦……」
「够了,银夜叉,我们的戏还没演完。」鬼御堂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的阻止了他的叫嚣。
「观众早就走光了,还演给谁看?」银夜叉没好气的说。
「尽管如此,该演的还是要演,最起码要把自己的本分做好。」如果连自己都不尊重自己,以后还有谁来尊重你?
「可是……」
「上台吧!」鬼御堂转身离去。
煜烨意外的回头看着他异常平静的小脸,急忙解释,「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鬼御堂回他一个极为恬静淡然的笑容,「我都知道,所以,什么都别说了。」
※ ※ ※
该死的!鬼御堂又缩回自己的保护壳里,每天籍着练习逃避他的亲热,夜晚则是强调尊卑有别的睡在门边,每当他搂抱他的身子,他就会放弃挣扎,一副任他蹂躏的模样,教他不得不气馁地放手。
可恶!煜烨忍无可忍了,他知道鬼御堂自卑,他知道他纤细的心遭受到伤害,可是这些不是他早就知道的结果吗?他到底还在气什么?
「今晚要讨论新曲,可能会在剧团待得此较晚,我……」鬼御堂低垂着头不敢瞧他。
鬼御堂的心是死的,可是,血液中的情感却是热的,他还是会为煜烨而情难自己。
「为什么不把话说完?」煜烨寒着脸说,他们这么快就到「相敬如冰
」的地步了吗?」
「我想……我可不可以……待在剧团过夜?」
冷静,要先冷静下来才能找出头绪!煜烨拚命这样告诉自己,可是,愤怒的情绪还是被语气出卖了。
「怎么?这么快就受不了我的拥抱,而且怕到要回剧团去躲避了?我有这么可怕吗?嗯?」
鬼御堂的自卑和委屈完全被挑起。
「不……不是的……」他慌乱无措的摇着头。
「那你要我怎么想?你待不下这里,急着想回去,想躲在你弟弟身后喘息吗?还是已经厌倦我的保护,想换另一个男人作赞助者了?」煜烨首气到咬牙切齿。
鬼御堂躺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的画面激怒了他,让他气到想籍着伤害他好平衡自己的怒气。
「不……你怎么可以这么想?」鬼御堂羞得掩唇低泣,如果连煜烨也轻视他,那他就真的跌入渊,万劫不复了。
「不然你要我怎么想?不让我碰、不跟我说话,永远把心事藏在心底,鬼御堂,再怎样强烈的热情,也会教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给冷却。」煜烨仰头灌进一大口酒,冷冷的瞧着呆立一旁的鬼御堂,「不要低着头,把头抬起来跟我说话,就算要离开我,也得当着我的面说。」
泪意不断的往上涌,鬼御堂不愿这狼狈的模样教他看见,所以死命的摇着头,「不……你就答应我吧!」
「放你走?绝不!」煜烨粗暴的将他拉倒在自己身上,挥开酒瓶,硬是架起他纤巧的下巴。「你哭了?为什么?」
鬼御堂摇着头,「别问了,我只是想喘口气,想……」冷静的检视他们的关系,找寻他们的未来,如此而已啊!
但他什么也没说出口,一颗心要怎么样才能做到真正的死绝?他很痛苦,成串的珠泪不断的往下掉,几乎泣不成声。
「别哭……嘘!别哭,你哭得我心都碎了。」煜烨怜惜的吻去他的泪,心头的愤怒全都消失了,甚至恼怒起自己的情不自禁,他好后悔自己对他所说的话。
「对不起,我真的好抱歉,一时昏了头,才会对你……」
鬼御堂伸出食指阻止了他接下来的道歉。
「你不需要这样,因为你说的都是你心里的话,在你眼中,我是个任人亵玩的戏子。」他淡淡的一笑,长睫低垂,俺住眸中的哀戚,「事实上,我也真的是如此。」
「不,你千万别这么说,你不是,你不是。」煜烨紧抱着他,叠声的喊。
鬼御堂把脸靠贴在他肩头上,「你真的这么想吗?不!你的心里其实很轻视我这个人,你动不动就拿我的过去来刺探我。」
「对不起,我听到你想逃开我,所以一时情不自禁,就……」他很惭愧。
「我没有要逃开你。」长长的一叹,鬼御堂的神情好无奈,只是距离他这么近,近到紧紧拥抱他的煜烨一点也不明白。
「那你为什么躲我?」
「我只是想到我们的身分。」
煜烨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别胡思乱想,你是我的人,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是谁胡思乱想了?」鬼御堂轻笑起来,面容是大彻大悟后的冷静。
「你是将军之子,迟早要成婚的,不论对像是贵族之女,还是大臣的千金,那个人都不可能会是我。」
「你想嫁给我?」他的语气相当惊讶。
鬼御堂注意到了他的惊讶之情,「我也自知不配啊!所以,从现在开始保持距离会比较好。」
心好疼呵!疼到整个胸膛都揪痛起来,呵呵!在煜烨的眼中,鬼御堂这个人根本只是个暖床游戏的对象,他所说的永远只是玩玩,他的温柔只是不经意的顺手做作。
「你就这么急着要离开我?」这个打击太大了,今煜烨有些难以接受。
「恐怕由不得我,长公子!」鬼御堂淡淡的扯一下嘴角,「我们剧团和观世座相比,你觉得有几分胜算呢?」
不等他回答,鬼御堂就自顾自的说下去,「没有!我们的剧团在来春的立合能中必败,到时候,我就是将军的人了,长公子,你说,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何以见得你会败?」
煜烨知道鬼御堂非常介意两人之间身分与诸多的差距,尤其是他长期以来的自卑感,在他的心中埋下太的忧郁与退缩,他知道举办立合能一定会对他造成打击,但他宁可鬼御堂把心里所有的话全都吼出来,也不要他一个人这样自怨自艾。
「结果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观世座中人才济济,鬼御堂有预感,明年春天的那场立合能,他的剧团必败,到时,他们在京都就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
「不!我对你有信心,你的舞蹈,加上银夜叉的歌声,会让全京城的观众震惊。」
「你这是在同情一个庸才。」
煜烨浑身一震,定定的看着鬼御堂的眼眸。「我要怎么说,你才相信我的眼光不会出错?」
你愿意卖身到京城打天下,却不肯面对观世座的挑战;你肯接受那个赌约,却不肯面对内心翼正的情感。鬼御堂啊!你好矛盾。煜烨痛苦的在心里群啊
「你的自信来自你优越的家世背景,而我的自卑则是因为我接近现实的残酷。」鬼御堂扯起一抹微笑!表情凄凉无比。「承认吧!来年春天,我们必定会败。」
煜焊的心像被捅了一把刀似的,痛得他咬牙切齿,「你就这府迫不及待的想上我爹的床?为什么?你也想成为观世座第二吗?你就真的这么下贱,定要把自己逼到那种地步?你可知道我爹身边多得是你这种人,不出半年,你就会真的成为残败柳了,你知道吗?」
一切的一切都在急速下坠,崩溃瓦解的速度是如此地让人措手不及,即使是小心翼翼地捧着的幸福,都会如流沙般从指尖中流逝,再也找不回来那些原有的幸福……
「我们分手吧!」鬼御堂面无表情的说。
就是这句冷淡过分的话击溃煜烨的意志,他皱紧眉,伸出手臂将鬼御堂压倒在榻榻米上,「不!我绝对不放开你。」
鬼御堂觉得全身都在发抖,心急速冷冻起来,连同那些残存的意识,忍无可忍的、伤心欲绝的……他幽幽的闭上双眼。
「不要再彼此折磨了,好不好?就当我从未认识你,你就放了我吧!」
「不!」
煜烨欺身压上鬼御堂的胸膛,粗暴愤怒的吻沉重的落在他的身上,衣衫的碎片逐渐在两人四周飞散,他以霸道猛狠的力量迫使他妥协。
「张开你的双腿!」
「涮!」的一声,连下半身的衣物都在瞬间成了破布。
鬼御堂的脸色变成死白,他紧咬着下唇,却止不住眼中的泪水。
「把腿张开,这是你对待你的赞助者应有的态度吗?我是不是已经把你宠得无法无天了?你以前会这样拒绝你的客人吗?」
被他要离开的念头激怒的煜烨,极尽所能的撩拨着鬼御堂的身子,残忍无情的话把他伤得遍体鳞伤。
但尽管鬼御堂恨死这样的自己,双腿还是缓缓开敞,任由他强而有力的进入自己的体内。
他还能说什么?煜烨的表现已经那么的明显,他只不过是一个玩物罢了!
从前接客,他是无法拒绝,而且,还必须曲意承欢,即使心里再不愿意,也得勉强挤出笑脸面对。
他会对煜烨任性,甚至拒绝他的求欢,但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把煜烨当成情人,当成与他站在同等地位的情人,但如今……
「摆动你的腰肢,别像个死人一样,鬼御堂,被人侵犯这么快乐吗?尽管再怎么不愿意,你的欲望也已经高高立起,这模样真是艳丽哪!」煜烨蛮横的在他身上冲刺,伴随着大胆的话语,不但伤了鬼御堂,也伤了自己。
他没有想到,他这么对待他,他还是想走,他到底有没有良心?尽管他再怎么自卑,难道也无法分辨出什么才是真情挚爱吗?
「啊……求你……放了我……」
体内逐渐偾张的压力令鬼御堂忍不住哭喊出声,他再也受不了,谁来救救他?
「你想离开我?」煜烨残忍的捉住他的下巴,表情阴骛的问道。
「我们……不会有……好结果……」
煜烨冷冷一笑,「还是这么固执,那我的答案则是不!」
他将鬼御堂困在身下,甚至粗暴的对恃他的身体,一又一,将他逼上情欲的高峰,再狠狠的将他摔落。
鬼御堂实在是太震惊了,以至于无视煜烨的眼神中其实透露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柔,他只是在一被迫纠缠的胁诱下,完全臣服在煜烨的怀抱里。
无力拨开额额上汗湿的发,鬼御堂筋疲力尽的笑了,笑得有些凄凉,却也有些凄美绝伦。
「没有用的……啊啊……不论……我们怎……怎么做……做多少……我们都不会有小孩……」
煜烨持续不断的贯穿他,不理会他的讥嘲。
「尽管如此,我还是要你。」
「啊……执迷不悟……的……的人是……是你。」
煜烨明白,他所有野蛮强横的对待,都只是他内心恐惧的表现,堂堂一个将军之子,竟会如此迷恋一个艺人,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不过,他还是放不开鬼御堂,即使要用到强迫的手段,他也要永远留下他!
「啊……啊啊……你……放了我……」
「不。」他只有这个答案能给他。
夜色里,两具纠缠的身子整夜不断的翻滚着,破碎的心落了一地,呜咽的灵魂找不到归宿,而月亮,依旧无言的望着这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喘息声终于稍稍平息,趴躺着的鬼御堂长睫微颤,浑身刺痛、四肢无力的肉体剧痛比不上心里所受的伤,他心想,也许这伤一辈子都好不起来了。
「醒了?」
坐在一旁喝酒的煜烨怎么也醉不了,只能一再地沉沦在鬼御堂的睡颜里,怔怔的贪看着他,难以自拔。
他是真的爱上这个脆弱自卑的男人了!也因为太爱他,所以做出这么可恶的事!他强迫了他,这个认知让他全身爬满冷汗。
「下雪了。」鬼御堂勉强坐起,放眼望去,窗外是一片白色的世界,今年的第一场雪,竟是在昨夜悄悄落下的,像是要掩饰所有丑恶的面目般,雪白得有些刺眼。
煜烨没有看向窗外,他一直注视着鬼御堂。「关于昨晚的一切,我不会道歉的。」
鬼御堂笑了一下,视线停留在积雪的树梢,声音空空洞洞的,「不记得是什么时候,那时我们还在结绮乡下,有一年村里大旱!什么农作物都无法收成,收入减少了,民众为求生存,根本无暇看戏,团员们饿得前胸贴后背,眼看就要挡不下去了,你猜怎么着?」
煜烨没有说话,只是的凝视着他和雪一样白的容颜,他不承认自己做错了,为了留住他,什么可恶的手段他都会使出来。
「还能怎么着?我就只有这个身子可用,就只好做了。」鬼御堂一直维持着嘴角的那抹笑容。
「别再说下去了。」
「呵呵!你不喜欢听吗?过程挺精采的呢!我把自己卖给一对兄弟,他们是邻村靠收田地税金,出了名刻薄的大地主,你猜怎么了?他们兄弟找来其它三名壮汉,就在大厅里占有我。」现在想起来,对于那段有如炼狱般的日子,心里仍是感到害怕。
「我要你别再说了!」煜烨怒吼着。
「为什么不说?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样满足那些客人的吗?」鬼御堂仍是没有看他,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我被五个男人绑在柱上,一又一的,无力反抗,也无法哭喊,任他们在我身上施暴,那时我在想什么?我到现在还记得原来艺人就跟狗一样,在台上威风凛凛,下了台,就什么也不是。」
「别再说了,我叫你别说了!」煜烨激动难平的叫喊着。
鬼御堂终于回头看着他,不再说话。
那种几近绝望的眼神让煜烨猛地一震,这眼神是无言的控诉,笔直的射入他的心脏,让他觉得心疼愧疚。
「我叫你别再说了,过去的事我无力改变,可是现在……」鬼御堂轻轻的笑了起来,再开口仍是空洞绝望的回吻。「我原以为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我原以为自己是被珍惜的,可是我发现我错得离谱,众人作践的戏子是绝对不会飞上枝头成为凤凰的。」
「你……」
「你和他们并没有不同,昨夜的我和那时的我也没有不同。」他无助迷惘的调转视线,再度望向窗外。「对不起,是我想得太好,把自己看得太重要,才会惹你不快,从今以后,再也不会了。」
煜烨陡地感到一阵昏眩,迅速来到鬼御堂的面前,很快的伸出手捧住他的脸,怕再不这么做,他就会真的失去他了!
「原谅我。」煜烨有些哽咽的说。
「你有什么错?」鬼御堂摇摇头,没有流泪,但那凄绝的瞳眸看了更教人心碎,「你只是做你一直想做的事而已。」
「不是这样的,鬼御堂!我好抱歉,用了最糟的方法,但我只是想把你留下,永远的留在我身边。」煜烨沉痛的低吼出声,心疼不已的在他轻颤的唇上印下无数个吻。
鬼御堂紧紧的闭上酸楚的眼,「如果你心疼我,就让我走吧!再留下去,对你、我都是一种折磨。」
「不!你要什么我都答应,唯独这个不行。」他激动地紧攫住鬼御堂的双臂,不惜弄痛他来彰显自己的决心。
「何必如此呢?等到明年春天,我还是得离开,倒不如……」
哽咽的嗓音再也说不出话,他的冷静面具只怕维持不了多久。
「不,我不会让你到我爹那里去的,难道你不相信我?」煜烨的眼中是毫无掩饰的情,鬼御堂不是没有感觉,他的确也为之心动。
可是……梦,就是因为无法成真,才特别教人心碎向往。
鬼御堂闭上双眼,轻轻地靠近煜烨的胸膛,什么都不想,只有这一刻,令他平静得彷佛进入天堂。
「不要那么悲观,不会绝望的,你的剧团没有你想得那么不堪,观世座也没有那么高不可攀,总会有办法的。」
再说,立合能的结果是由观众来决定!谁能吸引观众,就是观众心目中的第一。
鬼御堂幽幽的一笑,「恐怕只有你是这么想。」
想到初到京城四碰壁的情形,鬼御堂就觉得一阵胆怯,世事变化无常,观众是现实的,连年富庶的生活,人们早已把看戏的胃口养刁了,他的剧团能被大多数的人接受吗?
「你不能因为自己的自卑而看扁你的剧团,就算你已经灰心了,那么,想想银夜叉、想想其它团员,你倒了,他们怎么办?」煜烨没辙了,只能搬出他最在乎的弟弟和剧团,好激起他的战斗意志。「你要把银夜叉的未来也赔进去吗?」
「不!」
无论如何,银夜叉的前途都是无可限量的!鬼御堂苍白的小脸上泛着些许光彩。
煜烨的心底发出长长的叹息,「所以,为了银夜叉,你要更坚强,鼓起勇气向观世座挑战。」
鬼御堂抬起双眸,的凝视了他一会儿,轻声说道:「万一我将来发生什么事,你务必要照顾银夜叉。」
「我……」所有的话全消失在鬼御堂柔嫩的唇里。
他主动的吻着煜烨,「答应我。」
「不会有万一……」煜烨犹在挣扎。
「答应我。」送上的吻绵绵密密的,像刻意织就的情网,把煜烨整个人都网住。
「好。」他紧紧的吻着鬼御堂,热情的响应着他。
不过,他绝不会让这个「万一」发生的,煜烨暗自在心里发誓。
第七章 含情
人间天上,
数佳期新近,秋容太液波澄。
院宇黄昏,河正上几看清浅闲庭。
辉映。云母屏开,
水晶帘卷,月微风细淡烟景。
同看取千门影里,谁似双星。
「把人软禁啦?」久久才见儿子一面的樱若夫人,默默的看着满怀心事,不情不愿的来参加家宴的煜烨。
「爹向你告状?」煜烨实在很不爽老爹近来的行径。
「何必等到他来说,整个府里人来人往的,谁会不知道?」樱若夫人优雅的牵起他的手,来到偏厅的桌旁坐下。
「儿啊!你们父子俩近来是在闹些什么?我怎么一知半解的,看似明白,心头却挺模糊的呢?」
煜烨沉着一张脸,「你最好去问爹,我也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哦?你们父子俩的个性都这么硬,那我只好去问那个美男子了。」
樱若夫人作势要起身,果然把煜烨给逼急了。
「娘,你别去找鬼御堂,他已经够难过的,你再去掺和,说不定就真的把他逼死了,他若死,孩儿也了无生趣。」
「这么严重?」樱若夫人挑起眉。
煜烨重重的一点头,「我不想试,但事情若真的发生,结果就是这样。」
那就真的严重了!樱若夫人愁拢眉峰,「你真的那么喜欢那个人?你可是将军府的嫡长子,你外公那边也只有你这个血脉,两家的香火重担都在你身上。」
「娘,你别忘了足利家还有许多分支别宗,光是我的弟妹就有好几个,足利家不会断了香火的。」真烦,这种事不需要他来做吧!
「你是存心给我捣蛋吗?那些人又不是你娘我生的!」她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还是忍不住在他耳边叨念着,「我鸟取家就只有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子孙,你不给我一个孙子,教我如何向你外公交代?」
煜烨蹙着眉,「娘,现在谈这事还太早了吧?」
「早你个头,现在不提,我怕你就更巴上那美少年,就此对其他女子看也不看一眼。」
现在也一样啊!煜烨在心里暗忖。
「娘啊!你最担心的还是爹太心,将来若不把将军一职传给孩儿,那你在这个家里便失去地位,是吧?」
现在是足利家的天下,鸟取樱若是将军的爱妻,但一旦将军去世,即使是贵为将军的正妻,也只有被斗争的份,连带的鸟取家也会涉入战火,这就是掌权之后的必然结果。
樱若夫人气得想踹他两脚,她怎会生出一个专门戳她面皮的儿子?「是又怎么样?别说那些什么闲云野鹤,无事一身轻;什么四海流浪,随波逐流的话,我可是一辈子要享受富贵的好命女人。」
煜烨的笑容有些僵硬,「娘的心意孩儿明白,不过,名利、身分、地位,孩儿向来无心经营,若不是……」
「若不是你生在将军家,你就想去当个村夫是吧?」樱若夫人怎会不明白他那「轰轰烈烈」的志愿,只不过……「儿啊!你什么都可以不认,就是不能不认父母,身在将军家已是事实,你还能怎么样?」
「娘,这些孩儿都知道,所以,尽管心里着实不愿意,但还是在朝堂上虚与委蛇。」他可是很孝顺的。
「将来呢?娶一个和足利家门当户对的千金,作为稳固你地位后盾的帮手,那么,就算你无心竞逐下一任的将军,我也随你。」
「不!这个交换条件我不同意。」煜烨想也没想的就一口回绝。
「为什么?」
她这一问,煜烨倒怔住了。说真的,他从没仔细想过这些,只是直觉的感到不妥。为什么不妥?他还不知道,但心头就是有股不安,他想到他美丽纤细的情人,他很清楚鬼御堂若是听到他要结婚的话,会有什么反应,他肯定会哭,而且是很伤心的哭泣,连灵魂都会跟着颤抖哭泣。
这画面让煜烨的心紧紧一缩,感觉到相当的不舒服。
「娘,这事让孩儿自己做主,行吗?」
「你要怎么做主?是自己选个中意的女人?还是想办法留下那少年?煜烨,你怎么聪明一世,胡涂一时呢?现在的情势容得了你们双宿双栖吗?」
樱若夫人犀利见血的一番话震住了煜烨,他知道世俗是怎么看待他和鬼御堂的,但他却一直没有大在意,因为他有将军之子的身分作为屏障,再难听的话也传不进他的耳里,再难堪的场面也不会让他第一眼见到。
但,这只是现在的情况,若真要往下思,谈到婚姻责任,光是这样还不够,他是该要作决定了。
「足利家不是一般人家,你也不是一般的富豪之子,你的动静,甚至是你的身分,都被其它将军看在眼里,你能说一辈子只要那个少年吗?你能不结姻亲就想巩固你的地位吗?」樱若夫人诚恳的对他分析她对这事的看法。
「娘,你说的是。」很奇怪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煜烨竟然有了决定。
「但两情相悦若是不能朝朝暮暮,那么,对孩儿来说就是个遗憾。世俗怎么看待两个男人的恋情,孩儿不想管,也无法管,但孩儿若不能永远守住鬼御堂,那么,名利、地位,孩儿也不要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樱若夫人勃然大怒。「说这种话太幼稚了,你以为你凭什么可以不理会世俗的眼光?那是因为你人在将军府里,别人就算想唾弃你也唾弃不到,但如果你今天无权无势,你肯定没办法把自己的情爱说得如此义正辞严。」
「如果要我为了堵住世人悠悠之口,而娶一个我不爱的女人当挡箭牌,那我才会唾弃我自己。」煜烨表情平静的投下一颗更大的炸弹。
「你说什么?」樱若夫人震撼的掩住小口,「你要为了那少年而打算终生不娶?」
「大概就是这样。」
「你……你可知道,这样会让你在下任将军的继承人选中除名?」
「或许吧!」他仍是一派轻松。
樱若夫人霍然失声狂喊,「为什么?为什么我生的儿子会这样?你不喜欢女人,我随你,你不爱女人,我听你,现在,你居然来告诉我,你为了一个男人,正连常的婚姻也不要了。」
「娘,你冷静点。」
「我要如何冷静?你要和他在一起,我不反对啊!可为什么不把他收在府里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拒绝婚事呢?」每个贵族多少都有亵玩男宠的习惯,但不都好好的养在府里没出半点事吗?为什么她的儿子就要那么的「与众不同」呢?
她实在是大震惊了。
煜烨直率的笑了一下,「其实,之前我从没认真的想过,是你提醒了我,如果我真要成亲,鬼御堂会是什么反应?光是想到这个,我就发现我无法忍受他的哭泣,为了这个,我宁可不成亲。」
「就这样?!」她不能相信的瞠大双眼。
「就这样。」
樱若夫人呼吸几下,想藉此平息心中的怒火,再开口已是经过审慎思考的口吻。「你要和他在一起,唯一的下场就是什么都得放弃,什么名利、财富、地位,统统都不要,你能做到吗?不和世俗妥协的结果就是被世俗所弃,你能吗?」
什么都没有,和只要妥协,什么都照旧,这两种极端,在煜烨的眼中并无不同,他所在乎的,是鬼御堂这个人。
「能。」
樱若夫人为之一怔,但她仍不愿放弃的游说。「好,就算你能,那少年呢?他也和你一样可以放弃世俗的一切吗?你要想想,失去地位的你就和一般人一样,哪来的钱财赞助他的剧团?哪来的权势保护他不被其它人骚扰?」
鬼御堂能吗?煜烨心中一点把握也没有,他喜爱舞蹈,眼中只有能剧,若说他最关心的是能剧和他弟弟,煜晔一点也不意外,他能放弃吗?
面对樱若夫人挑衅的目光,煜烨实在很想坚定的说:他能,鬼御堂一定能!
但他心里明白,他可以为鬼御堂不要权势、富贵,鬼御堂却不能放弃他的能剧。
※ ※ ※
「你的调子乱了。」
倏地「当!」的一声,筝的弦断了,一丝嫣红缓缓的从鬼御堂的指尖量染开来,他微蹙眉,却不觉得怎么痛。
「哥,你怎府这么不小心?」银夜叉怜惜的以白绢压住那道伤口,「要是心里有事,就别练了。」
「可是,我们练习的时间很少,再这样下去……」他不赞成的摇摇头。
「立合能的事,是吗?」银夜叉认命似的轻扬嘴角,「那种必败的事,有什幺好想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别输得太难看。」
鬼御堂看着他,在他年轻的脸上,没有绝望,只有面临挑战的豁达,看着看着,他突然笑了。
「谢谢你。」
「谢我什么?」
鬼御堂背转过身,开始收拾剧本。「真抱歉,因为我的缘故,把整团的人都拖下水,你们却毫无怨言的陪我。」
甚至这些日子,他被煜烨软禁在府里,银夜叉他们还是每天来陪他练习,这些情他都记在心头。
「何必说这个呢?要不是你,我们早就垮了。」一个团员插口道。
「是啊!能到梦寐以求的京城来表演,大家都很兴奋,这是我们盼了一辈子的理想。」
「熬了这么久,终于有这么一天,还是和艺能界称第一的观世座演出立合能,我们虽败犹荣。」
「反正烂命一条,我们就跟他们拚了。」
看着团员你一言我一语的,鬼御堂的心中着实感动,「谢谢你们。」
「你别这么客气,大家在一起这么久了,总有感情,再说,以前多亏你,我们才撑得下来。」团员搔搔头,「饮!我不会讲什么好听的,总之,流浪艺人就是这样!天生天养的,只要老天让我们活着就行了。」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鬼御堂仍是笑着,他被团员的热情感染,脸上浮现浅浅的笑。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了,哥,我们明天再来。」
「嗯!路上小心。」
鬼御堂倚在门边目送他们,抬头仰望天色,暮霭沉沉,又像快要下雪了。
此刻!他的心被温柔的情榛涨得满满的,他突然好想找人分享,煜烨的身影顿时占据他的脑海……不!其实在练习里,在日常生活的每一刻,他一直都在想他,时时刻刻的想着他。
自那天之后!他就被煜烨软禁了,可是他竟一点怒意也没有,他心甘情愿的被他束缚。想到此,鬼御堂轻笑起来,煜烨这么对待他,他却毫无怨怼之心。
这不是很奇怪吗?他虽然早已习惯被另一个男人占有,可并不表示他的心也赔给人家,但是碰到煜烨,他却全然投降了。
他爱他,比爱能剧更爱,因为只有他,让他有身为人的感动,不再只是个玩偶。
「呵!更幸运,这么美的人儿为我倚门等待,我实在大幸福了。」
鬼御堂一惊,忙俯身跪下,「将军。」
「起来起来,别见到我就跪下。」足利义政轻佻的勾起他的下巴,「说真的,要见你一面还更不简单,我们进去吧!」
从前院一路直奔而来的武训正好赶上,连忙跪道:「启禀将军,他是长公子特别交代的人,所以……所以……」
「所以如何?」
足利义政不悦的低语差点吓坏了武训。「将军,请您别为难小的,长公子正在樱若夫人房里,是不是派人通知他回来,亲自跟您报告?」
完了,人交到他手上第一天就出事,这回他真的要切腹谢罪了。
「哼!要不是知道他人不在,我会来吗?你好大的胆子,言下之意就是我这个将军事事都要请示你的少爷?」足利义正径自揽着鬼御堂的肩,以狂傲之姿走进房里。「把人给我带下去,并确定他不会再来碍事。」
「是。」侍卫连忙一左一右的架着武训往外走去。
「不,将军……啊……将军。」武训差点飙出两滴英雄泪。这下真的糟了,他应该赶快回报长公子吗?
「喀答!」一声,和室的纸门被拉上的声音顿时让鬼御堂的心往下一沉。
「将……将军……您……」
大手抚上他雪白的小睑,足利义政笑道:「别怕啊!我今天来可不是要见你这副小老鼠的模样。」
「将军,请您放尊重点。」鬼御堂鼓起全身的勇气道,却冷不妨的被拉倒在足利义政的身下,他心慌意乱的想挣扎,却徒劳无功。
「哈哈哈!你这样扭动,只会引发男人的欲望。」他俯身紧搂着鬼御堂纤细的身子。真可怜,还真的在颤抖呢!「你很懂得这一套吧?你就是用这个迷住我的儿子?嗯?还是你有更高明的方法?我也很想知道呢!」
鬼御堂僵住所有的动作,震惊的白了脸色。「将军,您……」
「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不是最精于此道吗?」足利义政吻着他粉嫩的颊,看着他比女人还美的脸蛋,心情又是一阵麻痒。「别躲了,你阅人无数,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
「我……是属于煜烨的。」鬼御堂虚弱的吐出一句,试图找回自己所剩无几的尊严。
这个人瞧不起他,这个身居高位,呼风唤雨的大将军压根就瞧不起他!他意识到这一层,心里感到无此哀恸,他应该不会再为这种事心疼的,毕竟他早已习惯了,可是……
「那又如何?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不给也不行。不过,我愿意顾全他的面子,私下来找你,只要你服侍得好,我不介意让煜烨继续拥有你。」足利义政湿滑的舌来到他的锁骨前,一边吮吻,一边咬噬,「把衣服脱下,不要再让我说第二,明白吗?」
「不……」鬼御堂无助的呢喃着,他的双手甚至不自觉的紧扯着自己的领口。
他早已习惯被人轻贱玩弄,却从不曾像此刻般如此恐慌,甚至希望有人来救他,他不要再这样下去,他已经将身子许给煜烨,就只能给他碰。
「没有你说不的余地。」足利义政阴狠的一笑,拉开他细瘦的手腕,将之高举在他的头顶上。
「还没有举行立合能,我和煜烨……还没有输。」颤抖的唇终于把话说完,鬼御堂在心里哀求着神明赐予他勇气,一种足以改变他命运的勇气。
煜烨、煜烨,你为什么还不回来?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快回来?
「吱!那种东西根本只是闹着玩的,你把那赌注当真?我可不在意,愚蠢的戏,也只有愚蠢的人在看,我是不会为任何戏剧动摇的。」
鬼御堂此刻终于明白了,更清楚的知道落在他手上,自己再无活下去的希望。
他轻视他们,他压根就轻视艺人!
也许,因为艺人没有高贵的出身;也许,艺人只能靠卖身求生存;也许,艺人只能在舞台上伤春悲秋,虽有一千一万个也许,鬼御堂却再也找不到重生振作的希望。
「放弃挣扎吧!」足利义政箝住他的下巴,即将得到这美男子的兴奋感让他心情愉悦。「这张脸的确美得教人心动,笑起来是不错,但我个人比较偏好哭泣的模样。」
「啪!」的一声,强劲的巴掌狠狠的挥在鬼御堂的脸上,一阵火辣的感觉从颊边迅速扩散,鬼御堂紧咬着牙,被打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哭啊!为什么你不哭呢?」
接下来的几个巴掌毫不留情的往鬼御堂脸上招呼去,让他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浑身颤抖得缩成一团,小手仍紧紧交握在胸襟前,似乎想死守着什么。
「哭啊?叫啊?你们不是最会这一套的吗?说!你是用什么方法迷住我儿子?让他为了你竟然敢公然和我作对?」
愤怒不足以形容足利义政此刻的心情,他等待鬼御堂哭叫讨饶的下贱表情,却怎么也等不到!渐渐的,他也失去耐性了。
他一把抓住鬼御堂的长发,迫使他的头往后仰,露出一张遭受过殴打的惨白脸蛋,「为什么不哭?置生死于度外了?不!你这种人不会有这么伟大的情操。」
「我……我是……煜……煜烨的人……」
每吐出一个字,鬼御堂的口中便传来阵阵疼痛,殷红的血丝缓缓的沿着嘴角、下巴的方向落下,他咬破了自己的唇。
「想为他守身?那也得瞧瞧自己是什么身分。」足利义政不齿的撒唇,「他将来会继承我的位子成为大将军,他结婚的对象不是公主,就是大臣千金,你凭什么待在他身边?嗯?怎么到现在你还不明白自己的身分?」
酸楚的泪意狂涌到软弱的眼眶,鬼御堂心灰意冷的闭上双眸,这些他都知道,可是一颗心要冷绝、死绝,是多么多么的难啊!
足利义政抱起无力反抗的他走向睡垫。「这才对嘛!眼泪是一种令男人没辙的武器,瞧你哭泣的模样,真教人无法控制。」
鬼御堂没有任何反应,像个布娃娃般任足利义政摆弄,他的心开始飘远,想象这是最后一委屈自己了。
来世……来世他一定不要再成为能剧艺人,再自由的舞台也都是虚幻,人前的掌声,永远换不了台下的寂寞,曾经,他以为只要站在舞台上,便可以把现实的不平全部开,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在舞台上成为人的时间太短暂,短到他连回忆的时间都没有。
煜烨、煜烨,我好想你,如果能再见你一面多好?但我能这么幸福吗?人死后,魂魄会有意识吧?到那时,才应该算是真正的自由。
「该死的!你竟然咬舌自尽?!」足利义政终于发现到鬼御堂的不对劲,连忙扳开他的双唇,阻止那汨汨流出的鲜血。
鬼御堂微微睁开眼,没有理会任何人,此刻,他的心飘在远方。
「将军。」
好不容易匆匆赶来的竹下物取,终于排除万难,冒着可能被杀头的危险前来,在他拉开纸门的那一刻,整个人却陡地怔在那儿。
凌乱的房间内,鬼御堂的衣着残破,足利义政压在他的身上,那画面并不让人意外,将军早有染指鬼御堂的意思。
只见鬼御堂的回中全是鲜血,面色苍白的看着远方,对周遭的一切不闻不问,那凄绝的美有种同归于尽的壮烈……不!其实不能算是同归于尽,他只是自己放弃了自己。
「将军……这……」
足利义政觉得无趣的起身,「我可是什么都还没做他就寻死寻活的,触我霉头。」
「将军……他……」
「找人来看看就是了,这种事别来烦我。」足利义政皱起眉,「还快不过来服侍我穿衣?这点小事也要我说吗?」
竹下物取连连躬身。「是,将军。」然后熟练的替足利义政整理仪容。
待一切都回复原状之后,足利义政才问道:「你怎么来了?」
「启禀将军,将军早上派人来说要来观世座看戏,全团的人都早早准备就绪,我左等右等见没人来,所以特地来看看,正好……正好……」竹下物取低垂眼睑,不敢瞧盛怒的足利义政。
「下再让我发现你过问我的事,我绝不轻饶。」
「是。」
足利义政回头望了一眼毫无动静的鬼御堂,眉头微皱,心想,真是个麻烦!
「找人来看看,你就待在这里,等他没事了再来向我报告。」
「是。」
竹下物取连忙善后,叫人去请大夫,拿伤药,自己坐在鬼御堂的身边。
「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呢?脸是艺人全部的生命,瞧你怎么会让自己伤成这样?」
竹下物取轻抚过鬼御堂红肿的颊,但他仍是瞠大无神的双眼,没有半点反应。他自己咬破的舌尖已经经过简单的理,但一大摊的血迹仍教人怵目惊心。
竹下物取拿着干净的布拭去他脸上的血渍。
「这伤口很,需要一段静养的时间,在这期间,你最好少开口,至于脸上的伤倒还好,每天两用这药敷着,三、五天就会消肿。」大夫看过鬼御堂的伤势后,如此交代。
「谢谢你。」向大夫道谢之后,竹下物取一边把药敷在鬼御堂的伤口上,一边软言相劝。「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会闹成这样的,不过,将军的手段相当无情,你想在将军府活下去,就必须学着忍气吞声、曲意奉承,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因为你是个靠卖身赚钱的艺人,不是吗?」
鬼御堂只是怔怔的望着远方,没有表情,也没有回答。
他又逃过一劫了,是吗?这样就够了,不是吗?只要一的远离现实一点点,终有一天他可以飞向自由,飞向无拘无束的天际。
好疼!身上的痛比不上心里的,他是那么彻底的被轻贱,连身为人的尊严都没有,但在此刻,他还是想见煜烨,他好想他,真的好想好想他。
卑微的他,心里就只有这么一个强烈的念头。
「唉!你不说话,我也不怪你,你今天所受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不过有些事,站在同是艺人的份上,我不得不说。」竹下物取感叹的说:「将军从未真正在乎过什么,与生俱来的优势让他睥睨天下,他想要的东西也向来都能拥有。将军看上你,是你的不幸,但也可以是个转机,你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别和将军作对。」
鬼御堂的望了他一眼,淡淡的撒唇笑了,伤口的剧痛让他的声音显得极为空洞飘渺。
「你就是这样活过来的吗?」
「什么?」由于鬼御堂的声音大小了,竹下物取只好俯低身子仔细的倾听。
「我没听错吧?艺人本来就是贵族的玩物,即使是观世座的人也不例外。」
「是吗?」极为模糊的两个字飘出鬼御堂的口中。
「你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经过这一闹,将军这段日子大概不会再来找你了!你安心休息吧!」
鬼御堂又是神情缥缈的一笑。真的是这样的吗?短暂的幸福正如流沙般迅速消逝,即使他再怎么小心翼翼的捧着,也无法让幸福时光停留。
「我得回去了,这里应该差不多了。」竹下物取叹了一声,他对这位貌美绝伦的年轻人实在有些怜惜,忍不住再三劝道:「看开点,像我们这样的人能被将军看上也不错,是吧?总比在外流浪,每夜让人玩弄得好。」
鬼御堂缓缓的闭上眼,声音犹如低叹呻吟,「我们这样的人,难道就真的注定无法得到幸福?」刚擦了药的伤口再因说话而撕裂开来,沿着唇角流下的鲜血,映着他雪白的容颜,让人看得心惊。
竹下物取大为讶异,「你想得到幸福?」
「没有办法吗?」
「别傻了,没有人会对我们认真的,何况,这种恋情莫说是身分,就连性别也是无法得到世人的认同,你想,什么人会忍受自己整天被人指指点点的暗骂自己不正常呢?」
「可是……」煜烨就说过他不在乎,还说要与他相伴一辈子。
「你怎么这么傻呢?长公子将来是何等人物,就算你赢了立合能又怎么样?长公子会和你厮守终生吗?他迟早会迎娶别的女子,到时候,失宠的你还剩下什么?」
竹下物取的话蓦地提醒了他,心头那块最脆弱的地方一旦被挑起,泪水就停不下来。「我要见他,我好想好想见他。」
「长公子?」
「求求你,帮我把他找来,我要见他!」鬼御堂情绪激动的挣扎坐起,竹下物取阻拦着他,他昏眩得几乎无力支持沉重的身子,只能瘫靠在竹下物取的身上呻吟着、叫喊着,哭泣的哀求着。
「已经派人去请了,长公子应该马上就会赶回来。」竹下物取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一声,「可是,你知道长公子现在在哪里吗?」
鬼御堂抬起疑惑的泪眼,小脸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颤抖的收紧双拳,却又无力的放开,他突然不想知道答案了。
「长公子在樱若夫人那里,据说正在讨论关于日后订亲的事,樱若夫人已经找了几个中意的人选,就等长公子点头了。」
贵族们的婚姻向来由长辈做主,竹下物取实在不忍戳破鬼御堂的梦想,但现实总是要面对。
「他要结婚了?」
看着鬼御堂发怔的模样,竹下物取竟然觉得有些心酸。重新为他拭去唇边血迹,再换上药,他语重心长的说:「看开点,至少他现在是很在乎你的。」
是吗?鬼御堂的眼神望向远方,却发现他的未来竟是一片黑暗,没有光……
第八章 微茫
彩楼低映。
问谁宵心。
钿合金钗私庆。
似恁幽欢十兮清。
把人间私愿一时并。
「鬼御堂。」一听到下人的报告,煜烨马上赶了回来,他见到躺在睡垫上,双颊满是瘀痕的鬼御堂时,当场呆了呆。「怎么会这样?」他把视线扫向一旁的竹下物取,怒火在胸中聚集。
「是我爹下的手?为什么?为什么没有等到立合能结束?他是我的人啊!」
竹下物取赶紧撇清关系。「将军早有染指鬼御堂之意,长公子,将军的事旁人根本无法插嘴,请你别牵怒无辜之人。」
「你真的无辜吗?那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儿?」有别于他阴冷的语调,煜烨抚上鬼御堂红肿双颊的手显得无此轻柔。
鬼御堂轻颤了一下,闭上双眸不愿瞧他,这让煜烨狂飙的怒火更为高涨。
「长公子,请你别误会,我是……」
「多亏他救了我。」鬼御堂不愿连累他人,尽管心里痛楚,他还是睁开眼解释。
「你……」
煜烨觉得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鬼御堂的模样就像是已下定决心般的冷静,鬼御堂的神情好冷淡,冷淡到似乎什么都不顾了。
这让煜烨感到十分忧心,他甚至想不顾一切的抱住他、安慰他。
「谢谢你,竹取大夫。」鬼御堂嘴里传来阵阵火辣的撕裂痛感,他必须很小心,一字一字慢慢的说。
「不用客气,我先告辞了。」竹下物取才不想死在煜烨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早早找个理由便开溜了。
剩下的两人无言对望,一阵静默后,煜烨竟然弯身抱起鬼御堂。
「你……」鬼御堂无助的攀住煜烨的手臂。
「换房间,这里脏了。」
鬼御堂难堪的垂下眸子,藉此掩藏自己的狼狈与脆弱。他的话可真伤人呵!
房间脏了是可以换,但人脏了呢?是不是也需要换?
煜烨将鬼御堂放在书房的睡垫上,这里比他们原来睡的房间小,但较清幽,空气中的淡淡纸香味奇异地安抚了鬼御堂的不安。
「对不起。」鬼御堂开口道。
煜烨大感讶异,「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我不知道原来自己给你添了那么多的麻烦。」毕竟是不能白头到老,他还在奢求些什么?艺人和将军之子,不论怎么看都不配。
「你别担心我爹,他以后不会再成为我们的麻烦了。」煜烨楼着他睡下,小心的不去碰到他的伤口。
该死的!他胸口中的愤怒还是没有办法平息下来,看着鬼御堂不胜柔弱的娇态,他不敢相信父亲真的下得了这么重的毒手……想到此,他便难以克制的抱紧鬼御堂,他真的不能失去他啊!
「幸好你平安无事。」
鬼御堂微微的笑了。「我是你的人,不管将来会怎么演变,我永远都是你的。」
说这话时,他同时已有了觉悟,他将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也心里有数。
「我会去找我爹跟他完全说清楚,我只要你,不管立合能的结果如何,我就是要你!」他轻柔的抚着爱人的背脊,急切地道。
「不用了。」足利义政轻视他的一切,不管立合能的结果如何,这件事根本无法改变。
「为什么不用?不和他说清楚,他就会一再地找你麻烦。」甚至逼他成亲!
「我想在立合能光明正大的赢过观世座。」鬼御堂轻声呢喃,整个人缩进他的怀抱里。
煜烨伸指勾起他的下巴,「我很高兴你有这个雄心壮志,但鬼御堂,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他发现了吗?为什么他总是能探知到自己的内心世界?
鬼御堂问躲着煜烨灼热的视线,「我没有在隐瞒什么,你太多心了。」
「是不是我爹说了什么?他污辱了你?」
鬼御堂还是不肯说,只是摇摇头。「真的没有什么。」
「你说谎!你那美丽的眼眸是不善于说谎的。」煜烨的口气异常平静,他没有把自己的焦虑传递给鬼御堂。「我爹是不是又拿你的身分做文章?他要你成为他的人?」
「不要说了。」鬼御堂翻过身,回避他异常热烈的目光。
「为什么不说?你瞒我是因为你始终不把我当成知心的人。」煜烨有些受伤的说。
「不是的。」鬼御堂把头整个埋进被褥里。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我……我现在只想把立合能演好。」从被子里传出的模糊嗓音让煜烨的火飘到脑门上。
又是能剧!他的小脑袋里只有能剧!他到底有没有心?无论他怎么对待他,他的心里就只容得下他的能剧!
煜烨强制地扳过鬼御堂的身子,翻身悬宕在他的上方,「告诉我,在能剧和我之间,你选择哪一个?」
冷冰冰的面具、缓慢优雅的舞蹈,一出出人鬼神的喜怒哀乐,这些东西真把他最挚爱的鬼御堂的心塞得满满的,什么也容不下了吗?
「你……」鬼御堂猛地一震,他的答案不是很明显了吗?他可以为剧团卖身,却会为了他咬舌自尽,这样还不够吗?
鬼御堂啊!别傻了,他是将军之子,是下一任将军的继位人选,无论他现在怎么喜欢你,都是没有用的,他不是你能够拥有的人,穷其一生追逐,也不会成为你的!
想到此,他的心感到一阵紧缩,痛得他都快要停止呼吸了。
「回答我,我和能剧,你要选哪一个?」
煜烨严肃的神情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也很害怕,往这场爱情里,他投注了自己的真心,当然希望鬼御堂也能以同等的方式对待,他要鬼御堂,然而鬼御堂呢?
「不要不说话,我已经狠下心来要护你周全了,那你呢?如果是眼前只摆着这两条路,你会选择哪一个?」他定住鬼御堂的下巴,笔直地凝视着他的眸底。
「我真的会狠下心来毁掉你们的剧团,剥夺你们在京城演出的机会,不要以为我做不出来。」对于一个得不到爱的男人,他又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届时,他会发狂的想伤害所有的人。
鬼御堂露出一抹心灰意冷的笑容,「你是要我死吗?如果你真的这样做的话,那我只求能死在你的手上。」
x那间,煜烨面无表情的脸上泛起一片铁青色。
该死的!他还是选择了他的能剧,把他的情全踩在脚下,他就这么狠绝,完全不顾痴爱他的自己吗?
「这是你的决定吗?如果没有能剧,你宁可死?」
鬼御堂本能的别过脸,不想让煜烨瞧见他的泪水。「如果只能这样,我生不如死。」
沉重的心气愤得想杀人,煜烨呼吸了好几下才冷硬的开口,「不管如何,我却还是爱你,只爱你一个,你要选择能剧,可以,但要我放过你,万万办不到。」
鬼御堂只是闭上双眼,「随便你吧!只要你高兴就好。」
「你……该死的!你这是在逼疯我啊!」不忍伤害他、不忍对他做出残暴的举动、不忍在这个时候下他,这种种庞大的压力,几乎快把煜烨的耐性给消磨殆尽了。
久久,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无法开口,彷若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煜烨倏地起身,呆坐了一会儿后,长长的叹息逸出唇瓣。「虽然你这么绝情,但我还是这么地喜欢你,鬼御堂,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
鬼御堂相当惊愕,好一会儿都无法回过神来。他真的这么以为吗?他喜欢他?他真的可以相信吗?
「我不会打扰你的练习和演出,我只求你一定要回到我的身边。」说完,煜烨就彷若再也无法忍受般倏地起身匆匆离去,留下一脸错愕的鬼御堂。
他被下了,却又被喜爱着,他觉得好迷惘,他们这样,算是在冷战吗?
悄悄地抬起眸子,一颗颗美若珍珠的泪珠儿扑簌簌地滑下,鬼御堂无声的哭泣着。他失去他了吗?他真的失去他爱着的人吗?
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真的只剩下舞蹈了……
※ ※ ※
所有的人都劝煜烨就让这事情算了吧!可是,他怎能算了呢?鬼御堂被折磨成这样,舌尖咬破了、双颊红肿着,精神上还受到莫大的刺激,身为他的情人,煜烨怎会就此算了!
虽然鬼御堂什么都不说,但煜烨看得出来,他的精神有多萎靡,就连平常最喜欢的舞蹈也都失去了生气,整个人陷入万丈渊里,且逐渐枯萎。
他在等死!
煜烨心里明白,现在的鬼御堂只剩下一个躯壳在活着,心已逐渐在死去。他被动的等待着他的未来,或许是在足利义政面前受到太大的刺激,也或许是他始终不相信煜烨能保护他,以致让他完全失去求生的意志。
「该死的!不能这样下去了。」
在一旁几乎快打盹的武训被这声暴喝惊醒过来。「什么事?有人来了吗?」
「来你个头啦!你昨天晚上没睡饱吗?」煜烨顺手取来一封信,打发时间似的瞧着。
「少爷,昨天夜里,小的连被窝部还没睡熟,就被你叫起来拴马车,现在还想睡得很呢!」东山的银阁寺在雪地里看起来是很漂亮,不过,也冷死人了。
「要睡就回房去睡。」
「可是少爷,小的忠心耿耿,再怎么累也不能下少爷一个人。」武训拍胸脯保证。
「是哟!忠心耿耿到连一个人都保护不了。」煜烨斜睨着武训的眼神似笑非美的,心却飞到京城大宅的情人身上。
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他在知道自己远避东山时的心情如何?
这个时候离开对鬼御堂究竟是对?还是错?
煜烨百般思量,就是放心不下,既想紧紧地搂抱着鬼御堂,又想狠狠的摇醒他,再也不放手了。
「少爷,那是个意外,谁知道将军究竟在想什么?明知你在樱若夫人那里,自己却跑来偷袭鬼御堂。」伟大的人果然连想法都与众不同,不是他们这种小人物能猜测得出来的。
不过,武训心里还是摆着疑问。「少爷,我们三更半夜离开京城,这是不是有点过分?再说,鬼御堂才从将军手里平安的逃过一劫,您就下他独自前来东山,这样好吗?」
放下手中的信,煜烨觉得有些不耐烦了。「你的话越来越多了。」
「可是我担心……」
「有人守着他。」煜烨冷冷的打断他的唠叨。
「哦!少爷安排的人自然没有问题,可是,鬼御堂感情纤细,知道少爷不告而别,说不定现在正伤心的哭着呢!哎哟--」武训连忙任下巴。好重的一拳哪!少爷干嘛这么用力啊?
「我不想再听到这种话,要想继续留在这里,就给我闭嘴。」
「是,少爷。」
呜呜呜--真是哀怨哪!武训心想。打从少爷来到东山后,就似乎有一肚子怨气无发泄,想也知道是和鬼御堂发生过什么争执,但自己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当然会成了现成的出气桶!
不过,少爷也真是嘴硬,明明担心得不得了,承认又有何难的?
「咦?这是藤原大夫的信。」
足利义政的智囊团之一的藤原小山,原本是名和尚,为了寻访海外的友人,几年前只身来到一个叫中土的国家久居,已经失去联络好些年,没想到现在竟然捎来音讯。
武训也很好奇这个被称为当代传奇人物的人究竟写了些什么?但他更好奇的是少爷在观看信时异常兴奋的表情,瞧!少爷连双眸都在发光呢!好久没见到少爷有这种表情了。
武训硬着头皮问道:「少爷,信上都写了些什么啊?」
煜烨蹙眉思了好一会儿,突然离开座位,走到窗前伫立了一会儿,而后倏地回身问道:「我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少爷的人品、气质、家世皆属上上之选,还能怎么样?武训不解为什么少爷要问这个?
煜烨干咳了一声,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我的意思是,我是不是一个可以让人托付终身的人?」
他第一下自尊,让外人来审视自己,如果开一切,只是一个平凡人的他,会不会让鬼御堂心动?
「当然是!」武训想也没想的回答,「公子当然是个足以让全天下女性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如果我什么都没有呢?」
「呃?」武训陡地瞠大双眼。
「如果去我的家世和既有的财富,我还能让人托付终身,甚至随着我到天涯海角去流浪吗?」煜烨看着他的表情相当严肃、认真。
「少爷,你不是在说笑吧?」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的样子吗?」煜烨反问。
就是因为不像才可怕啊!武训咋咋舌,吞下好大一口唾沫才道:「少爷,你这个问题太吓人了,你想想,一般人作梦求都求不来的身分、地位、财富你都拥有了,为什么要弃呢?别傻了。」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
煜烨终于明白了,每个人都认为他会顺理成章的当上将军,就连他的父母都不例外,所以,鬼御堂胆怯得不敢对他吐露自己的自卑与不安。
其实,在鬼御堂的心里,就是因为积压了太多的自卑与不安,所以他被动的在等待被弃,即使心里再难过,脸上也不会表现出来,因为他已经习惯受屈辱、被耻笑,他宁可的压抑自己的情爱,也不要
再困煜烨而惹来任何不快。
唉!他的情人真是一个体贴的人哪……
意识到这一点,煜烨心中所有的不快立刻全消失了,他再也不会为了鬼御堂的拒绝而不悦,是他做得还不够好,不够到让他放心的把自己完全交给他。
「少爷,你为什么间这个?」好可怕喔!他怎么觉得好象又要掀起另一个风暴似的令人胆战心惊?
「你别管这么多了,先回答我,在你眼中,什么都不是的我有没有可以让人托付终身的能力?」这个答案对他而言相当重要。
武训努力的皱着眉心,认真的想了一下。「值得,当然值得!少爷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好,人又聪明、机伶,绝对是个可以相信的人。」
煜烨不禁露出一个魅力十足的笑容,「这样就够了,有你这个答案,我的信心马上倍增。」他看起来好象正在预谋些什么。「谢谢你,武训。」他诚心的说。
「少爷,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吗?是否和这封信有关?」
「没错。」煜烨扬了扬那对他而言像是开启了另一扇生命之窗的信纸。「久居中土的藤原大夫要回来了,他现在已经在奈良海滨上岸,再过些时候就会抵达京城了。」
「哦!」只是见到老朋友就能让少爷这么高兴,可见少爷真的被最近的事弄得很烦。
「藤原大夫说,中土这个地方,自从元朝被推翻后,是汉人执政的明朝,那个地方既自由又开放,国土辽阔、人民生活富庶,造船的技术又相当进步,藤原大夫已经乘船到过许许多多有趣又新奇的地方。」
说着,煜烨不禁心生向往起来。
他和鬼御堂可以籍由这样的方式,天涯海角流浪去。飘泊的日子或许会比较辛苦,但在那里,没有身分、没有阶级,开所有的一切,他和鬼御堂就只剩下原始的情爱,这样一来,鬼御堂也才能完全放下自卑的心态,完全接受他。
只是,他能为鬼御堂开一切,鬼御堂能够为他放弃能剧吗?
直到现在,他仍不敢肯定!
「少爷,你不会也想要流浪去吧?」这会儿,武训真的有大祸临头的感受了,而且,这下他真的完蛋了,把一个主子服侍成这样,将军非气得赐他毒药不可。
「唉!我是真的想流浪去,不过,也得有人陪啊!」煜烨的兴奋之情消了大半。
「有啊!鬼御堂肯定会点头答应的,因为他看起来老是那么不快乐。」
煜烨望着书桌发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道:「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就连鬼御堂都不能说。」
「是。」这种弄不好就会杀头的事,谁敢说啊!
※ ※ ※
日子就在这种暗潮汹涌的情况中度过,无可避免的,春天的脚步已然逼近。
这一天,时常演出天览能的今熊野神社,高高地搭起一座戏台,观世座的演员忙忙碌碌的做着登台前的准备,鬼御堂和银夜叉和团员也来到现场。
「好大的一个舞台喔!」
「而且好漂亮。」团员朝四周梭巡着,并往戏台的另一方一指!「据说那里就是天皇和幕府将军的座位。」
「观世座的气势看起来好吓人,到插满了他们的旗子。」
「演戏是靠本事,气势输人有什么关系?我们可以在戏台上把它讨回来!」
此时,煜烨早已看见鬼御堂,这是他们自那晚不欢而散后首的见面,他迫不及待的来到鬼御堂的面前。
「你瘦了。」
看着鬼御堂更为纤细的身躯线条,他的脸蛋依旧白皙,却更美得教人心碎,神情冷淡,但那双盛满哀愁的瞳眸还是不小心泄漏了再见煜烨时的激动。
「其实我不希望你看到最后。」因为,他知道他们的剧团必败,只是败得难不难看而已。
煜烨牵起他微凉的小手,旁若无人的举到唇边亲吻。「不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边,不论胜或败,我都和你一起扛。」
鬼御堂淡淡的笑了。「谢谢你。」
「好好演出,我要你知道,在我的眼中,你的舞蹈就是最好的,毋需和任何人比较。」他想伸手摸摸他,却又不敢。
煜烨暗骂着自己,现在的他就像个对自己没有信心,初坠入情海的少年一般,在情人的面前竟然表现得手足无措。
微微一笑,鬼御堂抬起头,凝视着煜烨俊美的脸庞,就像要将他地镂刻在心版上一样。
「你说的是能剧吧?我今天会把最好的一面完全表现出来。」鬼御堂轻声叹息。「一方因希望你瞧瞧我最美的样子,另一方面又不希望你看到最后,我真的好矛盾。」
「你在我的心中永远是最好的。」煜烨焦急的说。
他的鼓励让鬼御堂本能的路高脚尖,双唇轻触他的唇。就让他放纵最后一吧!他能拥有煜烨的时间很短,但却是最美的,能让他在回忆起来时,心头感到暖暖的一片。
鬼御堂伸展双臂想回抱他,却扑了个空,因为他很快就缩回去了。
「快要开演了,我们要开始做准备,团员们也在等着我。」
「好吧!你去,我等你。」
鬼御堂微微一怔,而后对他绽开一抹灿烂的笑靥,那魅力十足的笑容,让煜烨心里感到一阵不安。
当真没有问题吗?为什么他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呢?甚至心里隐隐有股浓厚的不安……
立合能开演了。
过年时的新春时节,天气仍显得相当寒冷,京城里的商家全都休息停业,民众携着全家大小集聚在戏台四周等着看戏,将军重臣们也应足利义政的邀请,前来观看这场从去年冬天就传得沸沸扬扬的一场立合能。
「首日公演,大家都要提起精神来。」
后台里,鬼御堂身着戏服,无比虔敬的拿起一只面具,对大伙做信心喊话。
「是,大家不成功,便成仁!」银夜叉也跟着喊道。
团员们各个兴致高昂,这虽然不是他们第一在京城公演,却是第一站上这么好的舞台,又是和观世座竞争,全日本第一的梦想就近在眼前了,教人好生兴奋。
鬼御堂幽幽的一笑,神情有些痴迷,又有些感慨的瞧着手中的面具……他蓦地想起好多事,好多有关于这个面具的事。
「哥,你在想什么?」银夜叉不安的瞧着鬼御堂。
「没什么,快要上台了,不要随便分心。」
「可是我觉得你好象不太对劲。」
鬼御堂那彷佛带着秘密似的笑容,令银夜叉感到很不安。哥哥近来的情绪一直很低沉,甚至是强颜欢笑地跟着大家练习,但他本身是没有心的,他只是尽职的扮演好团主和银夜叉的哥哥这两个角色。
「你太多心了,我或许有些失神,但那是因为我想起了许多事。」鬼御堂扳过他的肩膀,「我来替你梳头上妆。」
「哥,你让我演出『野宫』,自己却演『葵之上』,这样行吗?」
野宫和葵之上这两出戏码都是出自「源氏物语」,说的都是女人遭到冷落后,重游旧地,引发无限哀思的故事,唯一不同的是,野宫是感性的怀旧,而葵之上则是戴着鬼怪的面具,以哀怨愤怒之姿,向世人吐露心事的修罗。
「为什么不行?我可爱的小弟弟长大了,演出美丽哀怨的女子,肯定会迷倒不少观众。」鬼御堂笑看着镜中银夜叉的影像。
「但生性淡泊随和的你,如何饰演由爱生恨的修罗女鬼呢?」
鬼御堂笑出声来,「你这是在怀疑我的功力?」
「不。」银夜叉猛摇头,今天的哥哥,看起来好艳丽。
「这不就成了?」
「可是,哥,我觉得今天你真的很奇怪。」银夜叉捉住他的手,有种捉摸不定的不安浓浓的袭上心头。
鬼御堂仍是保持那抹淡笑,「我有什么奇怪的?」
「好象……异常的兴奋。」
这太不符合哥哥的个性了,尤其是他近来神思恍惚,又怎会出现这么得意的情绪?
鬼御堂一怔,「兴奋?」他笑着摇摇头,「也许我也被大伙高昂的兴致感染了吧!瞧,我们终于站上京城的舞台了,听说,今天连天皇也会来看戏呢!我们就要一举成名了,多年的梦想终于快实现了,我怎么能不兴奋呢?」
「这些都是假像。」银夜叉急着跺脚,戳破他佯装平静的面具。「这些都是假像,你我心里都清楚得很,今天的立合能,我们必……」
鬼御堂连忙任他的唇,笑意不减,眼神却已出现悲怜情绪。「不要说破,也不要损了大伙的兴致,身为团主,你有责任把大伙的喜怒、生计摆在任河情绪的前面。」
「我才不要做团主呢!团主是你。」银夜叉闹脾气的甩手道。
「别这么孩子气,你不小了,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么早就把担子交到你手上,只是,我身不由己。」
鬼御堂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但他很快就摆脱心中的悲伤,恢复那绝美的笑容。
「你怨我、怪我,我都认了,不过,今天我实在很高兴,你就由我任性这一吧!」
「哥……」
「对不起。」鬼御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招呼其它的团员,无视这段小插曲,就像以往在乡下公演一般,他事事参与,团员也很乐意与他分享。
就要上台了,银夜叉的视线却一直紧盯着鬼御堂越显瘦弱的背影,久久不发一语。
他不好的预感一直压在心上,倏地,他不顾一切的扑向鬼御堂,从后面紧紧地拥抱着他。
「哥哥,不要走,我求你哪里都不要去,留下来!」
鬼御堂愣了一下,好半晌才漾出美丽眩目的微笑。「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这么爱撒娇呢?我人不就在这里吗?哪儿也没去啊!」
「可是……」他不想放手,彷佛这一放,哥哥就会消失般。
「要上台了,银夜叉好了没?」团员已在催促。
「还不快去?把你最好的舞蹈全表演出来。」
鬼御堂推了银夜叉一把,他不得不戴上面具登台,如今已容不得他再追究下去,可心头的不安却益发浓稠。
第九章 梦魂
商量不定。
暗风吹罗带轻萦。
柔怖似水,佳期如梦。
碧天莹净。阿汉已三更。
良宵耿。
算此时谁在回廊影。
能剧的正式公演必须上一天的时间,表演五出戏码,依序是神、男、女、狂、鬼。第一部演出的是以神明为主的能剧,一来是祭天酬神,二来是延续能剧的传统,从庙会延伸过来的习惯。
第二部是男,是武将战记,多半是历史中的武将报仇雪耻,或平定战乱的忠臣孝子的戏码,目的是提醒人们不要忘记忠义之事。
第三部的女,则是倾国倾城的美女,演出可歌可泣,汤气回肠的故事,通常也是最受民众欢迎的戏码,因凡能剧艺人出饰女角,多半生得俊美飘逸,让人印象刻。
接下来的狂,也就是流传后世甚广的杂能,演员疯狂的饰演虫鱼鸟兽,博君一笑,相当具有原始民俗的风采,也是老少咸宜的闹剧。
而压轴的鬼,主角就是修罗厉鬼,看得台下观众毛骨悚然,却又移不开视线。
「哗……哗……开始了、开始了。」
「瞧!竹下大夫长得多俊啊!」
「那个年轻男子也长得很不错,是谁啊?为什么以前都没没无闻?」有人开始打探银夜叉的身分。
「不知道哪一个才是足利家长公子宠爱的那一个?」若是能见着,也不虚此行了。
「简直是太华丽了,这两个剧团的排场和服装今我看得目不转睛呢!」
「唉!两个人站在一块儿,先不论谁的功力好,光看那气势,乡下剧团就是不成气候啦!」这人看出局下了。
「真的耶!那个饰演男的演员跳错拍子了,这故事我看了不下十,动作都记熟了,不会看错的。」
一路演下来,也让剧团的成员演得提心吊胆,好不容易轮到银夜叉出饰「野宫」的六条御鬼所,鬼御堂悄立在舞台一旁观看。
他若有所思的瞧着银夜叉的步伐,甚至没有分心去看观世座的表演。
「难为他了,年纪轻轻的却要揣摩这么凄惨的心境。」他悄悄地在心里叹息」
可是,银夜叉表演得很出色,中规中矩的,兼之扮相不错,赢得不少掌声。
「这位年轻人还不错哩!」
「小小年纪就生得这么美,将来肯定会有前途。」这位妇人挺期待的。
「他是长公子的男宠的弟弟,弟弟都长成这样,哥哥肯定会更颠倒众生。」
「瞧!将军那边也是掌声热切。」
「我听说,若是观世座赢了,长公子就得把那男宠献给他爹。」这消息实在是大震撼人心了。
「好浪漫喔!我就喜欢这种爱情故事。」
站在她身边,看似她丈夫的人可一点也不觉得浪漫。「看戏啦!女人家就是这样。」
后台的观世座这边,显得气势旺盛。
「我们赢定了,观众只在『野宫』这出稍稍犹豫了一下,其它的时候都是一面倒。」
「鬼御堂让弟弟出饰主角,实在是太大胆了一点。」
竹下物取喘口气道:「我倒觉得他是孤注一掷,把所有的精力全摆在鬼。」
「哦?」
「看看生性逆来顺受的鬼御堂如何演出这爱恨交织的葵之上吧!」终于也到了最后的一刻,鬼御堂戴上狰狞的鬼面具,心里空白一片,什么都没办法想。
胜负早已分明,他只求别输得太难看而已。
站在舞台上,灯光逐渐暗下,狰狞的鬼面具,随着青色被风缓缓舞动着。
葵之上是光源氏的正妻,却得不到丈夫的宠爱,日日夜夜独守空闺,偶然在一场葵祭典上,和丈夫的情妇狭路相逢,最后遭情妇的妒怒而死,死后化为满怀怨恨的葵夫人,徘徊故地,不肯离去。
舞台上凄凄惨惨的效果,可怖狰狞的面具,让观众看得心头毛毛的。
「哟--这么美丽的人儿却戴上可怕的鬼面具,真是糟蹋了天生的好容貌。」
一名妇人心怀遗憾的说,很多人都期待能亲眼看到鬼御堂美丽的容貌呢!
「满怀怨气的葵夫人既可怜又可怕,让人看了觉得顶心酸的呢!」
「女人别老嘀嘀咕咕的,专心看戏吧!」
「人事无常,如芭蕉上的泡沫……昨日之今何在?见此仍不醒悟者,乃思痴之辈也……」
鬼御堂全心投入这个角色,如今他也只剩下舞蹈了,化身为葵夫人,他只是把自己的遭遇全投射在这个角色上。
为什么要这样待他?身为艺人有什么错?卖身是必然的命运吗?如果能够开一切世俗的困扰,他是不是就真的能生出双翼,自由的飞到天边去呢?
「担一身之忧,更添世人之怨恨……往事不能稍有忘怀……即使瞬间之解脱……怨灵仍一再出现……」
透过面具窄小的洞口,鬼御堂不自觉的找寻着煜烨的身影。
他正在看着舞台吧?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着舞台上的他呢?是以情人的身分,还是以贵族的身分?看着他粉墨登场,他现在是什么感觉?
鬼御堂不禁幻想着自己是受到宠爱的,正在心上人面前表现出最好、最完美的一面。他只有在舞台上才有生为人的尊严,只为能吸引到观众的目光,但此刻,他却只想演给一个人看,一个他今生最爱、最眷恋不舍的人。
「幽怨已,憎恶却无时无刻侵蚀奴家的美貌,岁岁年年……靠着仇恨,百般屈辱的活着……君何在……」
啊!他看到煜烨了!他就坐在足利将军的右手边,意气风发、潇洒自若,他这般出色,就连身在贵族重臣堆里,也仍显得如此耀眼,璀灿如夜星的眸子正专注地凝视着舞台。
短暂的视线交会,鬼御堂的心开始抽痛起来。他是那么地高贵,位居人上,他和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能偶然相遇,能被他所爱,对于卑贱的他而言,已经足够。
他终究不是葵夫人,他也不要成为葵夫人,即使情爱已逝,他永远做不到憎恨他,所以,他只好选择放弃自己……
舞步已显凌乱,发丝已然纠结,紊乱的心逐渐沉淀,剧中人的舞步在见到行脚僧之后,变得愤怒异常,葵夫人好不甘心,不甘心夫婿另有所爱,她狂舞出漫天海,满腔悲怨如排山倒海的涌来。
煜烨支着下颔,的凝视台上的鬼御堂。
他觉得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鬼御堂的每个动作都像是在和他告别,他的每一个眼神都像是在做无言的倾诉,甚至连他的舞蹈,虽华丽异常,却隐含凄美哀怨的意味。
鬼御堂将葵夫人的愤怒演得无比悲哀,她的咒杀在鬼御堂的诠释下,成了诉求来生……
不对!煜烨陡地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鬼御堂像是在……在向他诀别啊……
一定是的!鬼御堂不想活了,他早已决定放弃一切,他甚至决定不等到最后的结果,执意寻死!
葵之上的剧情在煜烨惊疑不定的心绪中接近尾声。
「哗……哗……好美、好苦的悲恋,我看得都不禁流下泪来。」
「我也是,更让人感动不已。」
舞蹈结束了,空前的掌声给了鬼御堂,但鬼御堂却没有在台上驻足!他直接退下舞台。
煜烨的心蓦然一惊,匆匆忙忙的离座而去。
「哥!你成功了,台下的观众对你的舞蹈看得目不转睛,你成功了!」银夜叉开心的迎上前,却惊见鬼御堂的脸色苍白如纸。「哥,你怎么了?」
鬼御堂摇摇头,身子一个不稳,竟往前倒向银夜叉张开的臂膀里。
「哥,你不要吓我,到底怎么了?是太累了吗?」他摸摸鬼御堂的额头,发现他的身子不断因寒冷而颤抖,但额上却是热烫的。
「不……不要声张,我……服毒了……」一开口,他就吐出一口鲜血。
在葵夫人狂舞时,他便咬下早已藏在齿间的剧毒,这样一来,不管结果如河,他都紧守住自己的诺言,他只会是煜烨的人!
「为什么?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银夜叉这一喊,团员们全都围了上来,大家的脸上都是震愕与不信,一时之间,后台乱成一团。
鬼御堂闭上双眼喘息了一下,断断续续的说:「这……这样很好……再也不会给你们……添麻……麻烦了……咳咳咳!以后剧团就交给……你……」
「我不要!」银夜叉流下泪来,紧紧地搂抱住他。「我只要你好起来,你说我们兄弟俩要一起为剧团努力,你说我们要成为全日本第一的,我什么都听你的,为什么你还要这么狠心的丢下我?」
「对……对不……起……」毒性在体内发作,鬼御堂把脸靠在银夜叉的胸膛上,全身都没了力气。
「我抱你去找煜烨,他会有办法的。」
「不……不要让……他知道……」心里一急,又咳出一大口血,他死命地揪住银夜叉。
他就是不希望煜烨知道,才选择在刚下戏,后台乱成一片的时候服毒自尽。
虽然他好想见煜烨,但现在不行,他绝对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落败的狼狈模样。
「很遗憾,我已经知道了。」
鬼御堂猛地抬头,却见到他朝思暮想的男人就站在面前,他惊呆了,一时之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银夜叉连忙把鬼御堂塞进煜烨的怀中,哭着告诉他刚才所发生的事。
「服毒?你就真的这么恨我,要以死来求解脱?」煜烨抱起鬼御堂,眉对眉、眼对眼的凝视着他。「刚才的葵之上是在告别吗?」
「我……」鬼御堂垂下眼眸。
煜烨吻着他苍白的唇,「你什么你?寻死很勇敢吗?你可曾想过,你走了,留下我一个人要怎么办?」
「对……对不……起。」他好抱歉,对所有的人都好抱歉,但他的意识已然飘忽,毒液迅速在他体内蔓延,话才说完,他就昏过去了
「哥」
「该死的!」
煜烨心急的抱着鬼御堂冲出后台,往足利义政那边大叫了一声,「把所有的大夫全给我找来,立刻、全部!若救不回鬼御堂,我就跟他一起去!」
※ ※ ※
飘忽的意识在四游移,周遭一片空汤汤的,令鬼御堂的心感觉有些不安,他仓皇的往前飞奔,往那温暖的地方奔去,身子似乎已不是自己的,即使他使尽力气,也只能往前挪移一小步。
他是怎么了?好象生了一场大病似的。
不!他不是生病,他是服毒了……现在,他死了吗?这里是哪里?
「别怕,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温柔的嗓音、熟悉的嗓音,鬼御堂直觉的往声音的来源偎去,他触到一个熟悉的胸膛,好喜欢、好依恋的胸膛,心情一放松,整个人就沉沉的睡去了。
再醒来时,鬼御堂仍有些茫然,双眼瞪着木制的天板。这是什么地方?是……将军府里!他住了许多时日的将军府……但严格说来,这是足利煜烨的寝室。
他没死?
他被煜烨救活了吗?
倏地,纸门「涮!」地轻微开启的声响震醒鬼御堂的心神,他连忙闭上双眼,假装自己还在睡。
进来的人先是轻抚他的额头,然后是低沉的叹息声扬起。
「还没醒吗?」女人的声音传来。
鬼御堂有些惊愕,这个嗓音他也很熟悉,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是何人。
「嗯!幸好已经退烧了。」是煜烨!果然是他救了自己。
「那就没问题了吧!孩子,你也该去见见你爹了。」
原来是樱若夫人!鬼御堂自觉此刻不好睁开眼,只得继续装睡下去。
「不,在他还没完全脱离险境之前,我没办法想其它的事情。」
「他不是别人,他可是你爹啊!」
沉默了一会儿,煜烨才又开口,「娘,你不知道,当我看到他昏倒在我怀里时,整个人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竟然选择以死亡来逃避现实,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痛心,而逼得他只能如此做的人却是我的父亲。」
不!不是这样的!鬼御堂在心里群白拧K可以感觉到煜烨痛苦的眼神,他好想对他说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他会选择死亡,是因为他不想再和命运搏斗了。
「我听说你威胁你爹,如果救不回他,你也不要活了?」
闻言,鬼御堂的心倏地一沉。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是认真的吗?
「我是说真的,如果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下去,一个人太寂寞了。」
天哪!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激动的鬼御堂几乎要流下泪来,但旁边一坐一站的两人都毫无所觉。
「何必陷得这么呢?以前我跟你说的话,你全忘记了,还是根本不在意?」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鬼御堂悄悄地握紧双拳,他多想现在对他倾吐自己满心的爱意啊!
「我想得很清楚了,我要他!」
「唉!冤孽。」樱若夫人长叹了一声。
「爹那边是否已经放弃了?」
「放弃了,早在他向鬼御堂求欢不成,差点演变成咬舌自尽的时候,他就已经有点后悔了,而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做了这么大胆的宣告,他更不好堂而皇之的拆散你们,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么说,他自由了?他可以这么想吗?他可以这么看待自己吗?
「这样对我来说还不够。」煜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异样。
「什么?」
「没什么,娘,可否请你先回房去?」煜烨淡淡的下逐客令。
「你这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我觉得很不安,你近来实在太奇怪了,我不能任由你这样下去。」
「娘啊!你就让我耳根子清静一下好吗?更何况,他已经醒了。」煜烨沉的眸子停留在鬼御堂颤动的长睫毛上。
「啊?」樱若夫人惊讶的看向鬼御堂。
鬼御堂连忙睁开眼睛坐起,「我……对不起……」他因浑身无力,坐起时更倍感虚弱,所以,竟冷不防的软倒在煜烨的怀中。
煜烨索性将他抱坐起来,让他倚着自己。
鬼御堂低垂下眼睑,喘了几口气才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听你们谈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们,所以……」
「我明白,你是个体贴的好孩子。」樱若夫人笑笑,拍拍他的头要他别在意,然后转向煜烨。「我看你们也有话要说,我就先走了。孩子啊!千万别做出太吓人的事,知道吗?」
煜烨一直等到樱若夫人离开,才转头注视着鬼御堂。「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鬼御堂摇摇头,神情微现腼腆。
「你都听到了?」
「嗯!」他很轻的点一下头,然后又说:「我很抱歉,不过,我不是刻意要让你误会你父亲的。」
「你听到我的心意,但你却不珍惜它。」
「不,我很喜欢到你这么……喜爱我,可是……」鬼御堂抬起眼眸,却迷失在他邃的眼光里。「我……」
「你如何?你说你听到了,但却毫无顾忌的服毒,若不是我找到后台,你是不是连声再见也不准备对我说?」他冷冽的语气霎时刺痛了鬼御堂还很脆弱的自信心。
「我……不想再连累你。」一颗颗晶莹的泪珠直往下掉,他委屈得无法理清自己的情绪。
「你已经惹到我了,自从在舞台上第一见到你,我们就已经分不开了。」
煜烨长叹一声,将他揽进胸膛里,鬼御堂的泪水迅速濡湿他的前襟。
「你为何不勇敢一点?我爱的人是你,不是你的身分,也不是你的能剧,我只要你一个人,你就认真的替我想想,好吗?」
「你爱我?」鬼御堂抬眼凝视着煜烨真诚的双眸,两只手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裳。
那双水灵灵的瞳眸是如此的楚楚可怜、如此的受宠若惊,让煜烨情不自禁的抚下头吻住他。
「我爱你。」他痴迷的贴着鬼御堂那两片微凉的唇。「要听多少遍都行,我爱你。」
鬼御堂的泪愈淌愈急了。「可是……」
他是那么地不堪、那么地卑微啊!他可以拥有这么好的男人吗?他全身上下甚至没一项符合将军家的要求,无论是性别、身分、地位……全部都不配!
他可以吗?
「没有可是,我爱的只有你。」
「我……不配啊!」
煜烨重重的吻着他,「配不配由谁来说?是我爱你的心比较重要,还是与你我毫不相干的流言重要?」
「你……」鬼御堂被他吻得迷糊了,整颗心全部倒向煜烨这一边。
「所以!只要我爱你就行了,其它的事全部部交给我。」煜烨淡淡的笑了,轻轻地吮吻掉他脸上残存的泪痕。
鬼御堂怔怔的瞧着他。「你是不是已经有打算了?」
「没错。」煜烨的表情有些得意。
「可以告诉我吗?」
他笑着捧起鬼御堂的脸,「不,你只要安心的休养,其它的事全不需要操心。」
「煜烨!」鬼御堂动情的呢喃唤道。
「我在寻找一个可以拥有你,也让你拥有我的未来,而且就快可以实现了,只是,鬼御堂,我一直想知道,我和能剧之间,如果你只能选择一个,你会要哪一个?」
他问得极为小心,像是刻意不掀开鬼御堂脆弱的外壳般,几乎令鬼御堂感动落泪。
煜烨的喉头绷得紧紧的,心跳格外强烈大声,他在乞求一个承诺,甚至紧张得无法接受另外一个答案。
「你,我要你!」
闻言,煜烨陡地吁出胸口的郁闷,开心地抱住鬼御室,亲昵的吻着他,两人一起往后倒在睡垫上。
「我爱你,我会爱你一辈子!」煜烨情的许下承诺。
「煜烨、煜烨。」鬼御堂此刻也开层层的顾忌,热情的响应他的吻。
「我要你,现在就要!」煜烨的手缓缓往下滑,轻轻的探向他的禁地。
「可是……」鬼御堂羞赧的一怔。
「我知道你的身子还很虚弱,我会很温柔的。」他的手停在那神秘地域,炽热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凝视着他。
鬼御堂迟疑片刻,才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煜烨露出满意的微笑,挑逗大胆,却极尽温柔地与他缠绵,一会儿,整个房内便充斥着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及呻吟……
※ ※ ※
「你决定了?」
樱若夫人颇为无奈的,但却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不得己的接受,然而,此刻她仍心有不甘,希望煜烨能临时改变主意。
「决定了,而且不后悔。」
「唉!你这样不也是另外一种逃避行为吗?」樱若夫人再问。
「我只要他快乐,毫无顾忌的接受我,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重要。」煜烨笑得轻松。
「如果足利家也退让一步,让你名正言顺的拥有他呢?」
「然后呢?」煜烨有些漫不经心的问:「娘,是你提醒我,世俗不能接受我和他的一切,既然如此,我就找个世俗能接受的办法,你该祝福我、帮助我,而不是在此质疑我的决心。」
「可是……」
「娘,时间不多了,待会儿爹就会进来,你还是答应了吧!这对鸟取家也有好。」
恶魔的翅膀正在魅惑的扇动着,樱若夫人实在有些为难,不过,这样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好,想了想,她还是同意了。
「好吧,改天把那孩子带来吧!」
「好什么好?」足利义政推门进来,一见到煜烨,脸色就变得相当难看。
「你给我说清楚,整个京城都在传得沸沸腾腾的,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足利家不收身分下贱的义子。」
义子呵!外面谣传着,足利煜烨极爱男宠鬼御堂,为了爱屋及乌,甚至把鬼御堂的弟弟收进府,还扬言要樱若夫人收他做义子,好让他的情人能公然的在足利家生存。
怎么可以?!若真把那些艺人带进将军府,将来他足利义政还有什么威严可言?而且,那少年细皮嫩肉的,长得一点也不输鬼御堂。他正想移驾上门找他聊聊,一旦银夜叉成为樱若的儿子,那岂不就等于是他的儿子,再也碰不得了?
「不行,绝对不行!」
煜烨一派轻松的笑笑,「爹,您老人家就别为这种小事分心了,听说,近来东山野樱开得正红,要不要找人陪您去走走?」
「别给我打马虎眼,说!那谣言是怎么回事?」
「谁说那是谣言了?」樱若夫人凉凉的道,霎时气红了足利义政的脸。
「我就说它是个谣言!我足利家不收那个低贱的戏子。」足利义政又把那一套大道理搬出来了,足足扯了一盏茶的时间。樱若夫人和煜烨对坐品茗,等他说累了,才礼貌性的开口间:「说完啦?」
「没错,银夜叉就是不能姓我的姓。」
「谁说他是姓你的姓?」樱若夫人淡淡的问。
豪气干云的足利义政神情一愕,「那是姓谁的姓?」
「我鸟取家的姓。」
「啊?」
「我鸟取家只有一个男丁,未免将来人丁过于单薄,难得银夜叉这孩子颇投我的缘,我就把他收了当义子,这有什么不对?」
足利义政又是呆了好一会儿,「夫人啊!这样做未免不妥。」
「反正将军家的笑话已经很多了,不差这一个。」
「可是,夫人……」足利义政对这位正妻颇为愧疚,所以,平常行事也就多礼让三分,现在碰上这种情形,也只有在一旁干瞪眼的份。
「好啦,别再说了,要不是你看上鬼御堂,怎么会惹来这么多事?儿子是在责怪你差点逼死人家,你就少管这事儿了。」樱若夫人俨然是一副这事儿就到此为止的态度。
足利义政咳了咳,把箭头再转向坐在一旁喝茶兼看戏的煜烨。
「这事就算了。我问你,你的婚事到底决定得如何?今天天皇还在问我他的女儿琉璃还有没有机会?」
煜烨掀唇一笑,「有,当然有,爹,接下来的事还要请您大力帮忙呢!」
「什么事?」
「帮我办一个选秀大会,我要亲自挑选我未来的妻子。」
「选秀?」这个主意不错。
煜烨神秘的一笑,「没错,是选秀,不过,一定要盛大的举办,从奈良到周防,一路浩浩荡荡的办,顺便游山玩水。」
「听来不错,可是,这好象是出玩的意义大过选秀。」足利义政也不是笨蛋,轻易就察觉到其中的问题。
「还是爹了解我,不过,这可不是为了我的一己私心,我是为爹着想。」
煜烨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灿烂十足的笑容。
「当初先祖义满公也曾办过几浩浩荡荡宣扬将军家威势的行程,率领百位官员,从奈良、纪伊、东海到安芸,而且,还藉此巡视地方,探查民情,爹向来以仿效义满公怒荣,怎么会忽略这一段?」
想想也是,足利义政迟疑了一下。「但是,打着为你选秀的名义出走京城,可有点不太好听。」但对他宣扬的威望却有些好。
「那就别对外说是在替我选秀,就说是将军要视查地方。」
「好,就这么办。」
足利义政信心满满的应允,没多久,就下令说要视查地方,带着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往奈良而去。
在这期间,樱若夫人也征得银夜叉的同意,正式将他收做鸟取家的义子,改名为鸟取元郎,并留他住在将军府。
如此一来,银夜叉就得停止剧团的练习而改念书了,他和鬼御堂讨论过,他说,他想学些东西,走出能剧的世界。
鬼御堂先是默然了好半晌,最后还是答应他了,他终于明白,银夜叉其实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热中舞蹈。
至于其它团员,大多改投到其它剧团,或者回乡下去了,他们也都明白,他们只是一个三流的小剧团,能来到京城公演,全多亏了鬼御堂,往后要靠他们自己在京城立足,实在是大困难了。
不管如何,鬼御堂已经是长公子要的人,往后应该不会在能剧的舞台上露脸了,这是他们认命解散剧团的主要原因。
第十章 天涯
玉漏无声。
恨邑而风不尽。
忍故何而人远,断河难倩。
重归向旧鸳机上拂流萤。
残丝再整。
明天就要出发前往奈良,煜烨却在屋子的角落边找到蹲坐着哭泣着的鬼御堂,心里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忍,缓缓走到他而前蹲下来。
「你怎么又哭了?」
鬼御堂见到他,表情有些羞怯,摇摇头,欲言又止的垂下眼睑。「别理我。」
「我怎能不理你?你是我最心爱的小宝贝。」煜烨温柔的抬起他的小脸。
「好可怜,哭得连鼻头都红了,你在伤心什么?是因为剧团解散吗?」
「不是。」侧头想了一下,鬼御堂自觉欠他的不只是一个谢字。「你对我的团员们做了很妥善的安排,还给了他们很多钱,让他们得以各自回乡发展,我很感谢你。」因为若换作是他,可能一辈子也做不到。
煜烨淡淡一笑。「那又为什么伤心?是你不希望解散剧团,还是舍不得和银夜叉分开?」
以往鬼御堂和团员们在一起生活,吃住在一起、练习在一起,再加上生活重心是能剧,现在骤然分开,任谁都会受不了。
「不,不是因为剧团,也不是因为银夜叉。」鬼御堂只是摇头,他觉得好痛苦!真的好痛苦,为什么煜烨不放他一个人自己咀嚼悲伤呢?
「鬼御堂,你别光是流泪,也要说话让我知道!好让我帮助你。」煜烨说着,霸气的把他拥入怀里。他的心窜过一阵满足感,幸福的感觉直达心里,他好想告诉他有关于他们的未来。
「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鬼御堂贪婪的把脸埋进煜烨的胸膛里。
「没关系,我陪着你。」
他摇摇头,「明天就要走了,今晚你需要好好的休息。」
「呵!你比我虚弱,其实需要休息的人是你,不是我。」
鬼御堂不解的眨眨眼,分不清他这么说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你要走了,我这个身子究竟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好自卑啊!他终究无法拥有这个男人。
「谁说没有关系?你要养好身子,才能跟我一起旅行,甚至远走天涯,四海流浪。」
鬼御堂呆了一下,困惑地望着他,却见他一脸的笑。「你……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一辈子?」板着正经严肃的面孔,煜烨很认真的问着,但又实在忍不住心头的得意,嘴角高高的扬起。
「跟你一辈子?」鬼御堂喃喃的重复了一。
「是啊!跟着我一辈子,我到哪里,你跟到哪里,我是将军之子也好,是村夫平民也好,你都跟着我,天涯海角,我们流浪去。」
煜烨用双手把他搂得更紧些,开始喃喃诉说着他的梦想,彷佛只要闭上眼,幸福的未来就会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鬼御堂根本不敢奢望未来,但此刻,他奢侈的跟着煜烨一起作梦。
「如果真的能这样,那就是最幸福的人生了。老实说,解散剧团让我感到很惶恐,我只会歌舞,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身为艺人,只有在舞台上才有身为人的尊严,我根本不敢想象没有舞台的艺人该怎么活下去。」
再说,煜烨就要离开了!他无意间听见武训眼下人们说起,他这趟是专为选秀而行,是在找未来的妻子,乍听到这个,鬼御堂整个人都傻了,情感、意识,一时之间全被掏空,甚至心也碎了。这样一来,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我的人生就是你的舞台,我整个人都任由你差遣,任由你在我的生命画上色彩。」煜烨亲吻着他的长发,情地道:「鬼御堂,失去能剧的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旁,只怕你爱能剧胜于我。」
忍不住的泪水再度扑簌簌流下,一颗破碎的心被他柔柔地捧在手心里。
可以吗?他真的可以作这么美的梦吗?
「放心的把自己交给我,我会让你幸福得忘记能剧,我会让你……」
下一刻,鬼御堂已激动难平的揽着煜烨的颈项,毫无掩饰的情哭喊,「你真的要我吗?你真的爱我吗?我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会,又是个男人,你真的不在乎吗?就算你不在乎,你的家人怎么办?你的将来怎么办?我们真的可以像你所说的那么幸福吗?流浪?我大半辈子的时间都在流浪,我要告诉你,其实流浪一点也不美,那是一个无边无际的空洞,会消磨人的信心与志气的空洞。」
「还有别的问题吗?」
煜烨只是温柔的抱着他,再吻去他的泪水,抚慰他的不安。
「你一定不是认真的。」鬼御堂闭上双眼,瑟缩进他怀里。
「我只告诉你一件事,这趟周游各地,是我有计划的预谋,等到我们抵达纪伊海滨,那里会有一艘船等着我们,然后前往海的那一边,一个叫做中土的地方。」
煜烨早就安排好了,这几天就是忙着做准备,才稍稍冷落了他。
「中土?」
「没错,听说那里民风开放,人文苍萃,是个有有草、山水秀丽的地方,你会喜欢上那里的。」顿了顿,煜烨再柔声道:「在那里,我们不再有身分上的距离,只是一对相爱的恋人。」
啊……煜烨啊!你这是在自毁前程。鬼御堂震愕莫名,泪水泛滥得更为汹涌。值得吗?他为一个下贱的艺人放逐自己吗?就算他肯这么做,他又何尝忍心一再地拖累他至此?
鬼御堂咬着下唇,颤声启口,「不!我不跟你去,我只想待在日本。」
「鬼御堂,你不善说谎。」
「我没有骗你,我厌恶流浪,我讨厌到陌生的环境,我没有自信可以跟你走。」
煜烨沉寂了好一会儿,沉的望进鬼御堂仍带着雾的眼眸。「你在说谎。」
「我没有!」鬼御堂心虚的吼道。
「那就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不想跟我走。」煜烨就是知道他会有这种反应,才迟迟不告诉他。
「我不想……」鬼御堂低下头,呼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咬着牙道:「我不想……」
「如何呢?」他催促道。
「我……」泪意始终在眼眶中奔腾,难言的心痛在拉扯着他最脆弱的一根神经,话就是无法完整的说出来。
他的心里依然有着一份奢想啊!要他自己亲自扼杀这份感情,谈何容易?
「你根本就不想离开我,何必勉强自己呢?」煜烨在他泪眼朦胧中,紧紧地吻住他苍白的唇片,狂妄的翻搅他藏不为人知的情欲。
真该好好的惩罚他,竟然以为自己会下他,甚至为身分和地位而离开他。
唉!他是如此的敏感脆弱,真教人忍不住要疼人心坎里去,他怎会舍得拗下他独自一人呢?
鬼御堂绝望的伸臂揽紧了煜烨,倾注一身的爱意,专注而炽热的响应他。是怜惜也好,是不舍也好,他只想把握这一刻,留待日后细细的回忆。
始终紧紧纠缠的两颗心紧密的结合在一起,谁也不愿意放开手。
煜烨心跳急促,轻声开口,「我要你,从第一见到你站在舞台上,面具滑落,看起来有些错愕,却坚强高贵的无视这一点小挫折继续演下去的你,在我眼中,这就已是唯一,我要永远的留下唯一的你,身分、地位,全部都可以去,因为这世上就只有一个你。」
鬼御堂无言的凝赠着他,心里塞满了欲溃堤的感动。
「你会后悔的。」
他们的恋情是这么的不被世俗接受,如果还因此放弃一切,总有一天,煜烨一定会后悔的!然后,他就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力量。
没想到,煜烨竟然为他的话而笑了。「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说不定我下个月就死了呢?」
「不!别说这种话来吓我。」鬼御堂心慌的任他的嘴。
「那你就留在我身边,别教我连死也不瞑目。」他还是微笑,紧搂着鬼御堂!像个小男孩似的吸着嘴,「陪我一起流浪好不好?生长在这个家,看似很值得羡慕,但却没有自由;兄弟姊妹虽多,他们却全不是同一母所生,彼此间争权斗势,随时有人等着把你从高位上拉下来的滋味很不好受,我不喜欢。」
鬼御堂静静的窝在煜烨的怀里,许久没有出声,任他温柔的爱抚着自己的发,对他而言,这样就已是永恒的幸福了。
「我什么都没有。」他喃喃道。
闻言,煜烨忍不住想笑。「你已经说过好多遍了,不过,我不认为这件事真有那么重要。」
「我什么也不会。」这是他极端唾弃自己的理由之一。
「我知道。」
鬼御堂忍不住颤抖起来,「那你为什么还要我?」
「因为我爱你。」煜烨吻上他的唇。
说实在的,鬼御堂还是很担忧,不过,他整个人已情不自禁地融化在他怀里。如果这样的恋情是可以被接受的,他当然愿意陪他去到天涯海角,但他们未来的路,怎么在他看来还是一片坎坷呢
※ ※ ※
足利煜烨带着他心爱的男宠消失在纪伊海滨!
这个令人震愕的消息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据说足利义政勃然大怒的派遣上千人在全日本大肆搜寻,却找不到他们的踪影,他们就像平空消失般,只知道最后在海滨出现,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们乘船出海了。
「你知道,你一定知道。」
暴跳如雷的足利义政对端坐插的樱若夫人狂啸着。
「是插上萱草,还是百合叶呢?老爷,你的道向来比我高明,你看看这畸角插什么好呢?」团锦簇的模样,挺美的,她径自陶醉在这种高贵、宁静的气氛中。
「萱草。」足利义政在「百忙」中抽空瞄了一眼,然后继续咆哮。「他们一定是私奔远走高飞了,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堂堂一个将军之子不做,偏偏要跟那个下贱的艺人私奔去!夫人,你说,他们是不是疯了?」
「哦!终于大功告成了,这盆看起来还不错吧?老爷。」
「夫人,你抽空关心一下你丈夫的情绪好不好?」老是关心那盆!
「我看你嚷得挺起劲儿的,就不打扰你了。」唉!丢了宝贝儿子,她也很难过啊!幸好新收的义子银夜叉挺孝顺的,三不五时就缠在她身边嘘寒问暖。
「你和他一定是串通好了,为了怕我追究,就干脆趁立合能结束时解散鬼御堂的剧团,还把他的弟弟弄进足利家,堂而皇之的当起义子来,好可怕的阴谋,都是你养出来的好儿子!」足利义政气得连不相干的人都一起骂进去了。
樱若夫人挑挑眉,「好哇!我都还没教训你,你倒怪起我来了?儿子喜欢鬼御堂有什么错?你偏要狗眼看人低,把人家说得一文不值。」
都把人逼走了,现在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我?狗眼?」足利义政瞠大双眼。
「还有,下提到我儿子时,请把嘴巴放干净一点,人家有名有姓,小时候叫银夜叉,现在叫鸟取元郎,用的是我娘家的姓,吃穿用度都是领我娘家的钱,与你何干?」
「我?」足利义政的气势顿时矮了一截。
「至于预谋嘛!就是有这回事,你又想怎么样?」樱若夫人拍案大骂,架式颇凌厉骇人的。「要不是你老是对鬼御堂那种觊觎态度,煜烨会想离家出走吗?」
「冤枉啊!夫人,我就只有那么一……」
「难不成你还想有下一?你心就算了,连儿子的情人都不放过,你这老脸羞是不羞哪?」
「可是……」
看看丈夫被教训得差不多了,樱若夫人才优雅的缓下语气,「你儿子和你的脾气最像,平时看起来什么都好商量,一旦碰到那块最不想让人触碰的地盘时,就会全力反击,你还不明白吗?自己好好想想吧!」
足利义政简直是有口难言,天下父母心啊!他何尝希望儿子离他远去。
「娘,哥哥他们来信了。」银夜叉一冲进房里,就见到一脸尴尬的足利义政不悦的瞪着他。
「没教养,没人告诉过你,在将军府里走路要拘谨有礼,不能横冲直撞的吗?」
「别理他,快把信拿来给我看看。」樱若夫人朝银夜叉招招手。
「嗯!」银夜叉的俊睑只红了一下,便上前把信交给樱若夫人。
在阅读那封信的期间,足利义政都快气疯了,但那对母子却没人理会他,亲亲热热的靠在一起看信。
「信上写些什么?」
没人理他!
「他们人在哪里?」
连一声也不吭。
「他们什么时候才要回来?」
呵!仍是连头都不抬。
足利义政生气了,「你们到底要不要回答我?别光是靠在一起笑,看起来怪恶心的。」
「嗟!信在这儿,自己拿去看,我可要上街去了。乖儿子,我们走吧!」樱若夫人已经懒得管老爱咆哮的他了。
「是。」银夜叉忍着笑呼吸几下,径自扶着樱若夫人,经过足利义政身边时,勉强做到目不转睛的地步,免得见到足利义政暴跳如雷、威严尽失的模样。
可恶,当真可恶!这对母子老是联手欺负他。
足利义政不情不愿的拿起信纸,入目所及的是一手娟秀飘逸,却相当陌生的字?
「别告诉我这是那戏子写的!」
不过,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事实就是如此。
足利义政忍着气,闷闷不乐的仔细阅读信上的讯息。
银夜叉:
我们已经抵达中土,幸好有藤原大大随行,让我们免去语言上的困扰,这里的生活很富庶,人民也很和善,我喜的很喜欢这个地方。
煜烨开始做起海上贸易,借着往来的船只买卖货品,然后继续往南海去,我们就要前往天竺,喜的开始流泪了。
我很幸福,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感觉到幸福,不再是笑为由人的艺人,也不再是任人亵玩的戏子,我甚至开始学绘画,希望将来有一天,能把我们到过的每一个地方画下来,寄给你留念,让你也能看看我们去过的地方。
不瞒你说,第一上船时,我害怕得哭了,对未来的茫然,以及不忍连累煜烨为我舍弃一切,种种的压力,令我哭得完全无法停止,最后还是他来安慰我,为我打气,他的体贴让我终于鼓起勇气踏上未来之路。
我真的很喜欢他,用全部的心力爱着他、陪伴他,我不知道舍弃一切之后,他的心中有没有后悔,但我明白体贴孝顺的他,一定不希望让他的父母难过,所以,我只好祈求有一天,我们能再回到日本,也祈求将军能接受我们。
在这之前,我只好拜托你代他孝顺父母了。
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哥哥,老是要你为我牺牲,但愿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
哦!我不能再写下去,要上船了,他在等着我,等到了下一站,我再给你写信。
鬼御堂上
足利义政合上信纸,心头的一股闷气竟完全消失了。真是个体贴的好孩子,想来煜烨一定很疼他吧?
想想也真让人生气,世人的价值观念,这两人是完全不顾了,情爱当真这么重要吗?他不明白,不过,也不想再坚持了,只要他们幸福就好!
熏风吹起,夏天的脚步近了,虽然教他们摆了一道,但他却不自觉的开心起来,这表示他的儿子比他这个老子还厉害哩!
改天叫银夜叉也写封信吧!秋天是全家团圆的好日子,叫他们快点滚回来,其它的事就……
唉!就算了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