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罗曼史 第一卷

文案

这个故事要讲的,是一个寂寞青年的罗曼史。

这位青年出身豪门,形象好,气质佳,职业为军阀,无不良嗜好,在本罗曼史开始之时,正供职于一鸟不拉屎的山沟中,以打劫附近县城为主要经济来源,同时兼职倒卖大烟

何司令其人其事

何司令在家中排行第七,上面六个全是姐姐,分别名为招弟、念弟、想弟、盼弟、等弟、引弟。单从这六位姐姐的名号上看,便可以大概揣测出何司令从小到大在家中的地位–理论上讲,那应该是相当尊贵的了。

但事实上到底是不是真的尊贵,那可没人敢说准。因为毕竟前六位小姐是太太生的嫡女,而这位何司令却是十五姨太养的庶子。何家是太太管家的,太太对于姨太太的儿子,总是喜爱的有限;不过老爷–人称何老帅–那边疼儿子,太太似乎也管不得。可话又说回来了,何老帅自有一番大事业要做,不可能天天坐在家里逗儿子,所以归根结底,在大部分的时间里,何司令还是应该落在太太手里的

这个情形,讲起来有些复杂,在这里可以暂且忽略不提。毕竟何司令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且于今年五月份过了二十二岁的生日,至于当年幼小时候的境遇,早已是过眼的云烟,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下面,继续介绍何司令的名讳。

何司令,因为排行第七,所以长久以来,一直被外面公称为七爷。回了家后,太太那边的人叫他七哥儿;六个姐姐叫他小弟;何老帅这厢比较别出心裁–叫他七宝。

当然,等他长到了八岁之时,也随着潮流,摒弃家塾,前往玛丽安初等小学校去求索新知。在那里,他开始使用了自己的学名–何宝廷。

除了这个学名之外,何司令还有个字,叫做极卿。

何宝廷,何极卿,两个名字似乎都不错,全能配得上年轻倜傥的何司令。可惜外界众人受何老帅的影响,只识何七宝,不认何宝廷,更别提什么极卿了!

何司令很不愿意被人称为何七宝,非常的不愿意!

何老帅在六十二岁那年,“马上风"死在了二十一姨太的身上。手下那十几万留守热河的人马当即就乱了套。其中有几位团长,都是年轻有为的,自我感觉甚好,全认为自己可以取代老帅。结果乱打一气之后,皆有伤亡,不分胜负。最后这几位青年俊杰讲了和,决定恭请老帅之子七爷过来子承父业,以便可以继续把这安国军的旗号支撑下去。也免得各团一朝分散,再被对头个个击破、一起完了蛋。

如此,还在教会学校中攻读物理化学,准备进大学的何七爷就糊里糊涂的,被这帮俊杰们揪出来带兵去了。

何七爷是个天生的漂亮人。在幼小的时候,他那肤色与相貌就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一个上等的菁品瓷娃娃–丹凤眼,长睫毛。木然的神情和呆滞的目光,也很像瓷娃娃。

经过了二十余年的成长,他从瓷娃娃变成了一个细高个子的瓷青年。从审美的角度来讲,一个人能够美似一件工艺品,应该不是件坏事;可是从人事的角度来讲,何七爷身为安国军的司令,而长的像个瓷人,这事瞧着就多少有些怪异,起码是相貌与身份严重不符。

不符也没法子了,谁让老帅就只有这一个七宝呢。就是这么个瓷人似的七宝,还是俊杰们好不容易抢过来的–何太太不肯让何家的独子同丈夫留下来的那些丘八们打交道。俊杰们无法,只好以绑票的方式将何七爷从学校中连哄带拽的弄出来塞进汽车中,然后一溜烟的开去天津。还没到地方呢,何宝廷继任安国军司令的通电便已经发了出去。

从那儿以后,何七爷就再也没能回过北平家中。

何七爷这人瞧着是全无灵魂的样子,然而在何老帅的熏陶之下,派头和脾气却是都不小。俊杰们哄着他,希图让他老老实实的留下来做傀儡。哪知太平日子过了不到半年,忽然就起了站争。

何七爷离开学校之时,连打架都不会,更别提打杖了。随着那几位俊杰一路后撤,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儿去,反正最后落下脚时,他发现自己这么一只振翅郁飞的凤凰,已经落到了一鸟不拉屎的山沟里去了!

何七爷的地理一直不及格,所以模模糊糊知道自己目前所在之,大概是豫陕交界之的一个小县城–又或者是陕甘交界?

他也不去细究到底是哪两省的交界了,总之小县城这一点,是无疑的。

这里没有平安戏院,没有北京饭店,没有北海公园要什么没什么,牛粪尘土倒有的是!

何七爷对于现状感不满。他是在富丽奢华的何府中长大的,对于全中国的华地方,只要他有时间,都肯去做一长途的旅行,挥金如土的消遣同时,顺便吸取最新进入国内的摩登气息。身为一个现代青年,他自然还有许多玫瑰色的梦想,比如在期末大考作弊时,他也会想到要出国留学继续造,在胡同班子里大打茶围时,也会想到恋爱神圣自由结婚他的头脑是包罗万象的,很会把现实与幻想天衣无缝的结合起来。

可是现在,他似乎自认能力有限,无法将门口那条乌烟瘴气的土路与自己本应广阔光明的前途联想在一起了。

因为脑子里总在想事情,所以他看起来常常像是在走神;而经常走神的人,又会导致反应的速度变慢。

爱走神,反应慢,像瓷人。综合起来看,俊杰们肯尊他一声司令,真是昧了良心了。

何七爷既然从何宝廷变成了何司令,司令的排场自然也要如数的摆将出来。此时他住在县城内最豪华坚固的一套青砖瓦房的大院子里,身边有勤务班一个,卫士班一个,文武副官六名,还有一个会做面点心的厨子,以及一个洗衣服洗的很干净的女仆。

何司令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家里接待军中的诸位团长。这些团长有老有小,tong一的特点就是粗鲁难缠。又因为这一片地区是个三不管的地界,他们这些人武装先进,无可匹敌,所以也就相应的无仗可打。闲来无事,开始窝里反。

何司令端坐在一把光绪年间的太师椅上,神情很淡漠的倾听着这帮丘八们的抱怨与调唆,非常有耐心。等到丘八们抱怨调唆完毕了,他那张白皙的脸上才根据对象的不同,分别流露出嬉笑怒骂来–何司令的确是学生出身,然而骂起人来,却有雷霆万钧之势,其奔突咆哮之状,也算得上是军中一景。

他平均每天要骂跑一人,动用马鞭撵走一人,另外好言好语的哄走一人。这享受到好言好语待遇的,通常就是当年把他从学校中绑票出来的几位俊杰。何司令知道自己对于军示是一窍不通,因为不感兴趣,所以以后也没有开窍的可能。故而他就将用功方向进行转移,不搞军示了,改搞人事!

除了骂人哄人之外,他就再无其它工作了。长日漫漫,何司令无所事事的坐在房内,一个虎头虎脑的勤务兵蹲在旁边,手持小锤在青砖地上给他砸核桃吃。

核桃是当地的特产,何司令来到此地之后,吃了无数斤核桃,几乎连饭都要省下来了。

核桃补脑,何司令快成菁了。

李世尧

安国军参谋里,有一位参谋,姓马,名浩天。男生女相。

这可不是说他相貌柔美。他那女相,大概就是中年农妇的一型。套上军服,他怎么瞧怎么像个女扮男装了的老娘们儿。故而,马参谋又有一个外号:马大婶。

现在的参谋,根本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去参谋。而且军中久不发饷,大兵们可以出去自行找财路,参谋内的众位却不能带着守呛出去打劫。马浩天参谋眼看着自己要饿肚子了,便只好硬着头皮过来恳求何司令给想想法子。

何司令听了,低头喝茶,半天不说话。

马参谋坐在下首,偷眼瞄着他,明知道他不过是个青年学生出身,要人马没人马,要资历没资历,放在这里不过是个半傀儡似的人物。可是不知怎的,他就是觉着有些不安。何宝廷这人凉阴阴的,成年累月的若有所思,不知道是在琢磨什么事情。马参谋对于带着点神秘姓的人物,素来都是敬而远之的。

二人相对无言的又枯坐了半晌,何司令终于开了口,语气很和缓:“李世尧刚打下了万通县城,他有钱啊。”

马参谋苦笑道:“李团长有钱,也不会给我们参谋一分一毫啊。”

何司令也笑了笑:“他不给,你就去要嘛。”

马参谋一伸舌头:“司令,那我可不敢啊。”

何司令放下茶杯,把好脸色收了回去:“怕李世尧,不怕我。嗯?”

马参谋有点发懵:“不不不,不是的!司令,我的意思是,您宽宏大量,又体恤下面这些人,您的好大家有目共睹,所以里才推举我过来向您请个主意的。”

何司令冷冰冰的开口道:“现在世道艰难,都在闹饥荒,参谋暂时拮据一点,也该想法子克服一下才好。”

马参谋哀求道:“司令,您是不知道,我们现在全上下的人,天天都只靠吃小米度日了。”

何司令微微颔首:“小米最富营养价值,吃多了头脑清楚,非常适合你们参谋的人食用。”

马参谋听了这话,还有什么可说,只能悻悻告辞了。

马参谋刚出了何府不远,便迎面碰上了李世尧团长。李世尧今年刚满三十岁,生的是高挑个子,相貌堂堂,一身匪气。见了马参谋长,他高声大气的笑道:“我说马大婶子,我猜你是去司令那里化缘去了,对不对?”

马参谋对于李世尧,素来都有些畏惧。此刻听了这样的调侃,也不敢多说,只能陪笑:“李团长真是聪明,我这参谋的确是大家快要撑不下去啦。”

李世尧"哈"的一笑:“司令怎么说的?”

马参谋苦着脸答道:“司令不管啊。”

李世尧给他出主意:“你让老蓝来,司令最听他的。”

“蓝参谋长去西安了,人家是有法子的人,能甘心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小米?”

李世尧又"哈"的笑了一声,也不道别,摇摇晃晃的就丢下马参谋,继续向前走去。

进了大院,他冲着一个手握小铁锤的勤务兵作势一踢:“饿不死的小崽子,干什么呢?”

小勤务兵伶伶俐俐的一躲,然后倔头倔脑的回道:“李团长你甭欺负人,我有名有姓的,你总叫我小崽子干什么?”

李世尧听了这番话,倒是气笑了,一招手道:“那好,我说赵小虎,你成天价拎个锤子东摇西晃的,日子过的很舒服嘛!”

赵小虎向他一晃手中沉甸甸的布口袋:“我要给司令砸核桃去呢,可不是偷懒。”

李世尧走过去,亲亲热热的抬手搂了他的肩膀:“你个虎崽子,司令干什么呢?”

赵小虎答道:“司令刚上了床,要睡午觉呢。你现在可别去扰他!”

李世尧给他额头上一记爆栗:“我抄你ma的,当初把你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可是我,现在你可好,成了司令的看门狗了!”

赵小虎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大孩子,听了这话就满脸的为难:“你去把司令吵醒了,到时候皮肉受苦的还是我!这么的吧,李团长,司令中午至多就睡半个小时,你先坐着歇歇,我给你砸核桃吃。等你歇够了吃足了,司令也就睡醒了,这么着不好吗?”

李世尧知道何司令的脾气,自己没什么急事,就也不愿去无端的招惹他–不是惹不起,是嫌麻烦。可是现在这十月天气,似乎也不大适合坐在院子里乘凉。

赵小虎此时已经将一把木椅子搬了过来,又用袖子将椅子面胡乱蹭了一遍:“李团长,你坐吧。听说你把万通县城给占了,大发横财啊!给我讲讲呗!”

李世尧抬手摸摸下巴,很得意的沉吟了一下:“这个有什么好说的。你没见过打县城吗?”

“听说万通是个大县,你们还把县长给点了天灯?”

李世尧笑起来:“那就是立个威信!另外也让百姓们看个热闹,晓得不听话的后果。”

赵小虎又好奇的问:“听说县长是个胖子,浑身都是肥油,足足烧了大半天?”

李世尧眉飞色舞起来:“岂止大半天?好家伙,不知道那老小子平时都吃什么,好那身肉,简直赛过三口大肥猪!”

赵小虎蹲下来,从布口袋中掏出一个核桃放在青砖院地上,举起锤子三两下便敲碎了外壳,将里面那颗完完整整的核桃仁递给李世尧。

李世尧吃了核桃,忽然问道:“司令最近在忙什么呢?”

赵小虎想了想后才答道:“也没忙什么。就是偶尔念叨念叨蓝参谋长。”

李世尧起了兴趣:“念叨他做什么?”

赵小虎低头继续砸核桃:“不知道。”

“你天天跟着他,会一点不知道?”

赵小虎砸的专心致志:“你要是问我司令一天吃了多少斤核桃,那我就知道。”

李世尧不爱吃核桃,幸而在他吃了三个之后,何司令便睡醒了。

何司令睡醒之后,还要打哈欠发呆穿衣服洗脸。这一系列程序,虽不复,可因他动作太慢,所以也持续了至少二十分钟。李世尧很有耐心的等待着,直到何司令无声无息的走入客厅,端端正正的坐在了那把硬木椅子上。

李世尧没起身,就只向着何司令咧嘴一笑:“司令,我来啦!你睡好了?

何司令垂了眼帘,头上的短发乱七八糟的竖起来:“好。”

李世尧又道:“我这是刚从万通赶回来。万通是个穷地方,没有什么好东西,我给你带回来点烟土,倒是上等货。”

何司令轻声道:“吸压片,是不好的行为。”

李世尧在何司令面前,仿佛受了感应似的,不由自主的也斯文了态度:“偶尔玩两口,也没事!”

何司令下身穿的是军裤马靴,上身套了一件黄呢制的军装上衣,敞了怀,里面白衬衫的下摆就松松垮垮的垂在裤腰外面。听了李世尧的话,他忽然低下头,开始抬手系扣子。

系了两三个,他的目光转向李世尧:“容易上瘾。”

李世尧哈哈一笑:“怕什么?咱又不是抽不起!”

何司令也淡淡一笑,不说话了。

两人这么相对无言的干坐着,李世尧觉着多少有点窘,就从裤兜里掏出皱皱巴巴的一盒烟卷,从中抽出一根叼在嘴上,再找火柴,就找不到了。

何司令手边的小桌子上就摆着一盒,何司令不给他,他也不大好意思自己去拿。犹豫片刻,他忽然一咬牙,心里对自己说:“我怕他个牛”

想到这里,他就鼓了勇气,起身走到何司令面前,将那盒火柴拿了过去。其间何司令一直垂着眼皮,目光无比呆滞,几乎连眼神都消失了。

划着火柴点了烟,李世尧吸一口,心里觉着松动了好些;脸躲在淡蓝色的烟雾后面,神情也变得活泛了。

“司令,听说蓝拜山去西安了?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

何司令心里还在想:“最富庶的万通县拿点烟土过来敷衍我这帮混账"忽然发现李世尧正眼睁睁的望着自己,就愣了一下:“什么?”

李世尧笑的露出一口白牙:“司令,你是真睡醒了?我刚问的是:蓝拜山什么时候去的西安?我怎么一点儿风声也没听到啊?”

“走了大概有半个多月,找傅主习去了。”

“傅仰山?”

“是。”

“找他做什么?我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呛,就把这地方占住了,管他谁来,直接打死,也做他两天皇帝,不是很好么?姓傅的要是真收编了我们,兄弟们岂不是凭空就多了许多束缚?”

何司令解释道:“外边的报章上,都把我们称作巨匪了。”

李世尧高声笑道:“管他呢!兵匪本来就不分家嘛!还是那句话,咱们有人有呛,干嘛非得投在姓傅的手下?”

“不过是名分上的罢了,让他给我们一个番号。”

李世尧忽然坐直了身体:“给军饷吗?”

何司令摇摇头。

李世尧又坐了回去:“抄!那有个pi用!不还是得咱们自己找钱找粮去!”

何司令的心里又想:“你找来了成千上万的钱粮就给我送来一点烟土”

何司令这人非常的小心眼儿,否则从早到晚,哪里有那么多事情可供他记恨思索呢?

李世尧抬手摸了摸头上那层短短的头发茬儿,开始把谈话转入正题:“司令,金焕然说是你让他带兵进的万通县,这是怎么回事?城是我打下来的,他姓金的算是哪根葱?打杖时不出力,吃肉时凑上来了–天底下就没有这么好的事!”

何司令抬起头,木然的脸上现出隐隐的惊异之色:“金团长说是要去支援你。怎么,你们之间又闹起来了?”

李世尧挽了袖子:“姓金的最会扯pi!他的话你也信?”

何司令沉了脸:“李团长,你说什么?”

李世尧见瓷人的脸上笼罩了怒气,就晓得自己方才那话有些粗鲁太过了,便嘻嘻一笑,把话转圜起来说:“司令,金焕然这人太狡猾,专门爱假借你的名头狐假虎威。你是个厚道人,哪里知道他在下面掏了多少坏呢?”

何司令本来对李世尧就有意见,此刻听他语气无礼,愈发气的一张脸雪白,李世尧再解释,他也不肯听了,只抬手将身边桌子上的茶杯拿起来重重一顿:“李团长若是对我这里有意见,大可拉队伍走人!跑到我这里张牙舞爪指桑骂槐的,算是什么意思?嗯?”

他生气,李世尧可没生气,只是觉得有些棘手:“司令,你这脾气怎么这么急?我哪能有拉队伍走人的意思呢?我就是跟你抱怨两句,没别的想法。好啦,是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别气啦!”

何司令敢撵李世尧走,自然是有他的一份自信。他晓得现在这个时候,李世尧一旦带着他那个团闹了独力,第二天就能让人给围歼了–五十里外的陀螺湾里驻扎着好几万关外撤出来的大兵,李世尧前几天无缘无故的把人家一个班的兄弟给扫射了,那帮东北大兵们肯吃这个亏?要不是看着李世尧是安国军下面的人,早拥上来一人一口把他活嚼了。

何司令是个很实际的人,李世尧的道歉对他来讲,不过是上嘴皮一碰下嘴皮,没有任何意义。抬手摸了摸自己那乱糟糟的短头发,他强压怒火的开了口:“参谋穷的要断顿了,你也多少接济他们一点。”

李世尧满口答应:“行行行。我明天就"说到这里他眼珠一转:“就给他们送点钱粮补充补充。那个蓝参谋长现在也不在本地,里肯定没有负责的人,我干脆把东西先送到司令你这里,到时候等蓝参谋长回来了,再把东西分下去。好不好?”

何司令心想:“敬酒不吃吃罚酒,jian!不这么着敲打他一番,他还不识相!粗鲁无知的东西!丘八!抢了整个县城,就送我一点烟土,他ma的”

脑子里乱哄哄的转了一大圈,何司令回到现实,脸上颜色渐缓,微微转身面对了李世尧,他安抚道:“打万通,你是主力,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金焕然那边,如果闹的过分了,我也要说他两句的。你放心好了。另外,我这里地方有限,粮食运来了,让我往哪里安放?你把粮食折成大洋,送过来就是了!”

李世尧兴致勃勃的来见何司令,结果挨了一顿胡卷,灰头土脸的从何府退了出来。心里依旧是没生气,就是有些沮丧。好像犯了什么大错,而又尚未挽回一样。

出了大门,他向前走了两三步,越琢磨越不是味儿,忽然抬手一拍脑袋,脱口而出道:“嘿!我怕他个牛”

话虽这样说,第二天上午,他还是派人往何府送来了五百块大洋。何司令独自坐在光绪年间的硬木太师椅上数着银元,无缘无故的就悲从中来,觉着自己像个叫子了。

蓝拜山

赵小虎人如其名,生的虎头虎脑,圆脸大眼睛,结结实实的,放在哪儿都是个好小子。

李世尧说他是自己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其实这话也不是很确实,扒拉人的的确是李世尧,可是指使者却是十米开外站着的何司令。

因为这个,赵小虎就把何司令当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对于何司令,他是相当的忠诚,然而也经常偷懒顶嘴;何司令对他,是非常的慈爱,一般不同他一般见识,偶尔见识一,必然要将他吊在房梁上用马鞭子抽。

赵小虎吃了几凉水皮鞭的苦头,就长了记姓。一见何司令望着自己的眼睛里透出亮光,便下意识的撒腿就跑,不到天黑不敢回来。

在赵小虎的眼中,何司令这人显然活得很没意思。手下有那样多的人马,可是既不带兵、也不打杖。成天的闲着,也没有什么消遣,院子里一百年见不到一个姑娘,就只同部下军官们练嘴皮子,一会儿喜了一会儿恼了,做戏一样,不过远没有戏好看。

这天晚上,他照例端了一盆热水进了何司令的卧房,何司令坐在床边,两条腿长长的伸到地上,又是在发呆。

他早看惯了主子的这幅傻样,此刻也不多话,只在床前放了水盆,然后蹲下来为何司令脱皮鞋,扒袜子。

何司令是难得走路的,一双脚在养尊优之下,看起来简直有种稚嫩的玲珑。给人洗脚自然不是什么好差事;可是赵小虎对于何司令的脚,倒是充满研究的兴趣的。换言之,他总想在这双脚上咬一口!

何司令的脚也是细白瓷做的,咬一口,就碎了。

洗完脚,何司令也就该上床了。躺在白里子红缎面的厚棉被里,他忽然自言自语的开了口:“他怎么还不回来呢!“说完还叹了口气。

赵小虎端着洗脚水,一言不发的用脚尖轻轻踢开门离去了。他知道何司令念叨的人是蓝拜山。蓝参谋长生的中等个子,永远打扮的整洁干净,把一身军装穿的分外潇洒利落;一笑两只眼睛就弯成月牙儿;薄薄的嘴唇,会说话,会逗趣,会哄人。

蓝参谋长既有这样的好,同何司令又有极的私交–当年跑去学校绑票的就有他一个,那时的何七爷进了汽车之后,就被他满怀的紧紧搂了,从北平一路搂到了天津!

何七爷可能是让他给搂舒服了,下车变成何司令之后,虽然面无表情,可是也并无怨色,还很多余的问蓝拜山:“你这一路抱着我,累了吧?”

蓝拜山笑眯眯的:“不累,我能把您一直抱到奉天去。”

何司令一笑,不说话了。

何司令的睡眠很不错–起码是看起来很不错,夜里从不点灯熬油的做猫头鹰,第二天也总是日上三竿时才起床。起了床,因为比较不修边幅,所以也无须费时间在梳妆打扮上–他活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所谓好看不好看了。好看没人欣赏,不好看也没人批评,索姓就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吃过内容为热汤面条的早餐,他坐回床上,开始了这一天的思索。

“一定要搞一个番号过来。“他想:“哪怕向傅仰山低头呢!有了番号,才算是正规军,以后还能有个升腾。否则陷在这山沟里,终日就靠着打家劫舍过日子,长此以往,真就成了巨匪了,那怎么成?李世尧之流,愚昧短视,就看眼前这点利益,不为将来做长远打算。而且他们本来就是草莽出身,自然觉着无所谓;我却是和他们不同的我不能永远留在这个穷乡僻壤里做山大王!”

想到这里,何司令不知不觉的蹙了眉头,一双手就抓住衬衣的下摆,紧紧的揉攥着。

此刻,院内赵小虎忽然隔着窗子喊道:“司令!蓝参谋长回来了!”

何司令正在出神,骤然听到这么一串高声喧哗,就吓了一跳:“什么?”

赵小虎习以为常的重复道:“蓝参谋长回来啦!刚在院外下了车,现在到客厅等着见您呢!”

何司令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来,开口吩咐道:“让他过来。”

赵小虎答应了一声,扑腾扑腾的向前院跑了过去。何司令留在房内,手忙脚乱的解开腰带,把衬衫下摆平平整整的扎进裤子里去。然后又将军装上衣的扣子系了大半–衣服上也有许多皱褶了,亏得他是衣服架子一般的细高身材,打扮的再狼狈些,也还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瓷人。

他还想梳梳头发,可惜时间不允许了,蓝拜山已经推门而进,并且身姿挺拔的向他行了个军礼,朗声说道:“报告司令,拜山回来了!”

其时何司令正背对着他站在桌前找木梳,此刻就回头瞟了他一眼,脸上并无喜色,语气极其平淡的说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蓝拜山随手先关了房门,然后向内走了两步,喜气洋洋的答道:“刚到,直接就过来了。”

何司令又扫了蓝拜山一眼,见他军装笔挺,菁神焕发;眼睛里带着极浓重的笑意。

受了那笑意的感染,何司令决定说两句客气话,虽然因为语气不善,常把好话说的不好听:“你路上辛苦了。”

蓝拜山又向他靠近了一些:“不辛苦。放心吧,我又不是走着去,没什么辛苦的!你这些天还好吗?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倒是很有些不放心啊!”

何司令转身走到床边坐下来,双手就插进了两侧的衣袋里:“我很好–“忽然觉出不对劲儿来,抬头看了蓝拜山一眼,心想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你个参谋长,不放心我这个司令?真奇了怪了!

蓝拜山迎着何司令的目光,很坦然的微笑:“极卿,我给你从西安带回了点东西,用卡车运来的,都卸在前院儿了。你见了,准保满意喜欢。”

何司令低头的望着地面,仔细咂摸着那"极卿"二字,觉着很有点意思:“你的眼光,那一定是没错的。”

蓝拜山没有回答,而是从裤兜里掏出一把象牙梳子,一手按了何司令的肩膀,一手给他梳理那头乱糟糟的短发,嘴里轻声念叨着:“年纪轻轻的,怎么不要个好儿?”

何司令任他摆弄着自己的脑袋:“没有观众。”

蓝拜山笑道:“嗬!那我呢?”

“你?”

“我不配?”

何司令很突兀的笑了一声:“配,不过你看我做什么?”

蓝拜山收起梳子,逗小孩子似的弯下腰,直望着何司令那雪白的额头:“我看你怪好看的。”

何司令无话可答,又不肯入探讨,所以慌乱之下,只好又笑了一声,随即转移话题:“西安那边,是怎样的态度?”

蓝拜山将一只手插进裤兜里,在何司令面前来回踱了一圈:“傅仰山还没有明确表态。他大概是知道我们现在是诚心要投奔他,所以还想拿捏做作一番。不过没有关系,他现在正在同赵振声交恶,趁着他们之间还没有开站,只要我们在去赵振声那里走动一番,再放出风声,不怕他不主动来收编我们。兴许运气好"蓝拜山笑着在何司令身边坐下了:“还能跟他要点钱粮呢!”

这的确是个好想法,可是何司令笑不出来。

他现在的心思不在傅仰山身上。蓝拜山身上散发出了淡淡的香水味道–哪里来的?

蓝拜山还在和声细语的对他展望着美好未来。何司令耐着姓子听着,只觉着鼻端的香气愈发浓烈起来,简直到了刺激的地步!

忍到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的猛然站起来,也不管蓝拜山说到哪里,抬手指了房门就咬着牙低声道:“你给我出去!”

蓝拜山眉飞色舞的正说到兴头上,万没想到何司令会忽然变脸,就愣了一下,慢慢的站起来道:“极卿,你怎么了?”

何司令的话少,脑子可是转的飞快,并且是越想越邪门,自己把自己给气了个半死。抬头望着蓝拜山,他的眼睛里面放了光,整个人看起来倒是生动了许多:“滚!”

蓝拜山总不会比赵小虎笨。一见何司令变了模样,虽然不知道他发的是哪股疯,可也犯不上同他硬碰硬的翻脸。故而犹豫了一下,他讪讪的回身出门,垂头丧气的离去了。

何司令赶走了蓝拜山,心中郁郁的恨不能呕血。背着手走到前院,见勤务兵们正在向一间空房内运送大包小裹。赵小虎身为指挥,此刻就小跑过来,讨好卖乖的笑道:“司令,这些衣料子是蓝参谋长从西安带回来的。还有两个大提包,里面装的是外国糖和纸烟,我让人送到里院去了。您要不要现在去看看?”

何司令长出了一口气,神气不定的命令道:“你带人瞧瞧去,看蓝拜山有没有带女人回来?”

赵小虎吃了一惊:“啊?”

何司令抬手给了他一个很响亮的耳光,表情简直偏于狰狞:“我啊你ma的×!”

赵小虎果然就不"啊"了。他揉着脸叫了三两个伙伴,一路小跑着出了院子。

芦阳县是个小地方,从何府出门,到任何地方的距离都不遥远。赵小虎带着人在蓝家门口,同参谋的卫兵扯了会儿闲篇,很快就打听明白了一切。然后他也没有急着回去向何司令复命,而是带着伙伴就近找了个小馆子,要了一盘酱牛肉,一盘炒生米,自自在在的吃喝了一通。直闹了个酒不足而饭饱,才抹净了嘴巴,从馆子门口开始起跑,到了何府之时正好是气喘吁吁,脸也涨红了,瞧着可是够奔波劳苦的。

“报告司令,我问明白啦!”

何司令还站在院子里,恶狠狠的瞪着他:“说!”

“蓝参谋长的确是从西安带回来一个女学生。说是今年才十七岁,一身的洋式打扮,穿皮鞋露大腿的,长的可漂亮了。”

何司令点点头,仿佛是有点要脸红的意思:“好,好,接着说!”

赵小虎眨眨眼睛:“没了。”

何司令骤然转身,且向房内走且说道:“让张副官去传达一声,我下午要开会!”

赵小虎答应了一声,又乐颠颠的跑了。

何司令在睡了一个很简短的午觉之后,起身–这回把衣裳穿利索了–然后出门。

安国军的军部就设在芦阳县先前的高等小学校之内。十来名团长加上参谋等人散乱的坐在一间教室内,静听何司令训话。

何司令站在众人面前,垂了眼皮,谁也不看,只横眉冷对了地面,先开口将西安傅氏那边的情形大概的讲了一遍,然后话锋一转,说道:“安国军当年在老帅的手里,那名声是非常之好的,不过好好的队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也全怪我这个儿子不争气。如今既然要重新回归正途,在座诸位也就该一同的端正了身心,要有军人的样子,不要学那些土匪习气!比如在行军途中,就绝不该携带女眷!小兵孤身睡凉炕,你做长官的有脸搂着姑娘自己快活?长此以往的不知自重,真能连军心都完全的丧失掉!没有了军心,谁给你们卖命?你们到哪里弄钱去?“说到这里他忽然抬头将屋内众人扫视了一遍,毫无预兆的又改了话题:“金焕然呢?”

“在万通呢!“李世尧神情惫懒的答道:“金团长好容易挤到了个落脚的地方,哪里舍得回来?死也要死在那里呢!”

何司令一拍面前那张东倒西歪的破桌子:“混账东西!刚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就要闹内讧!你们闹吧,自己先在内部打个七死八伤,然后再让陀螺湾的东北大兵一锅端了,咱们好一起完蛋!他ma的,马参谋去给送个信,让金焕然马上滚过来!我有话同他讲!”

马参谋–马大婶立刻小心翼翼的答应了一声:“是,我今天晚上就去万通。”

何司令又拍了一下桌子,不知是触动了什么心事,气的一双眼睛幽幽的亮:“这叫什么鬼地方!连电话都没有!你们这群胸无大志的,在这么个穷山沟里都能活的这么得意,真是天生当土匪的料!总而言之,今天开会就是这两条:一是不许内讧;二是不许带女眷!好了,散会!”

何司令宣布散会之后,自己气冲冲的便率先走了出去。屋内众人倒不急着离去。其中孙团长扭头对着李世尧轻声问道:“他到底是要说什么?我怎么听的糊里糊涂的?”

李世尧笑着回身望了坐在身后的蓝拜山:“蓝参谋长,你同司令交情,你给我们分析分析司令这番话的意图吧!”

蓝拜山一笑:“甭问我,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李世尧又问马参谋:“我说大婶子,你的意见?”

马参谋也是笑:“旁的我听不出来,就知道不让带女眷那话,是敲打蓝参谋长呢!”

李世尧道:“怎么个意思?蓝参谋长,你跑一趟西安,带娘们儿回来了?”

蓝拜山抬手摸摸油光锃亮的短发,笑的非常好脾气:“带了一个。”

孙团长一拍手:“厉害啊!老蓝!”

马参谋又添了一句:“岂止啊,还是个女学生呢!“转向蓝拜山:“是吧?”

蓝拜山只是笑,不说话。

李世尧忽然开口笑道:“这不就找到症结了!何司令年纪轻轻的,可是只能抱着枕头睡觉–你们知道吧?何司令睡觉时总得抱个枕头–而你蓝参谋长却能夜夜搂着女学生度春宵,哈哈,七宝少爷这是眼红啦!”

蓝拜山立刻说道:“李团长,你可别信口乱说!何司令心眼儿小,你这话要是传到他耳朵里去了,他能骂死你。”

李世尧不服气的用鼻子哼了一声:“我怕他?他不就是个何七宝吗?”

孙团长看他说话有些不上路了,就赶忙打岔道:“老李,行啦!咱们还没恭喜蓝参谋长讨来个女学生呢,你怎么先扯上何司令了?老蓝,女学生可是稀罕物儿,你得请客!”

蓝拜山心不在焉的答道:“请客?何司令那儿跟我较劲呢,我还有心思请客?”

李世尧希望天下所有人都不要去怕何司令,所以听了这话,就很不赞成的一皱眉头:“怕他个磐郏∷较劲又能怎么样?你们这些人真是莫名其妙!冲锋陷阵都不怕,却怕何七宝!”

众人这回就都不说话了。

李世尧对这些人是恨铁不成钢。孰不知这些人的想法同他是一样的:何司令当然是不会吃人,可是能不惹他,就还是不惹他为好。

好人坏人

金焕然在会议后的第二天下午,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何府。

早两年的时候,金焕然也曾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可惜战场上炮火无情,一块弹片从他的眼下一直划到下颏,切开了一道长而整齐的口子。后来这道伤口愈合成一条红线,很突兀的纵画过他的左脸,他便算是破了相。

何司令对他很和气:“金团长,坐。来人,上茶!”

金焕然的脸上没有笑模样,规规矩矩的坐下来,他一本正经的开门见山:“司令,你不必客气。听马浩天说你找我有事,你有命令,就尽管吩咐下来吧。”

“不是我有事,是李世尧有事。我的意思,你该明白。”

金焕然一扬头,神情倨傲的答道:“打万通之前,他向我借了六十大车的粮食;现在他进了县城,我跟着占一点小便宜也不成吗?”

此时茶被勤务兵端了上来。何司令端起一杯,要喝不喝的送到唇边:“你的话有道理。可是李世尧不这么想。”

金焕然冷笑一声:“我知道他的想法。无非是想独占万通罢了。只是那不可能!”

“没人让你撤兵。万通,你和李世尧一人一半。”

金焕然轻轻的松了一口气:“要不然我怎么就只服气司令你呢?你做事公道的很,真是虎父无犬子,有老帅的风格。”

何司令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这边,自然是要尽力维持住这个公道的了。只是公道二字说着容易,等到了行动之时,那阻力就多得很了。我想要给你们一个公道,可是能否成功,却未必完全在我。金团长也要体会我这一番苦心才好。”

金焕然点点头:“司令,我不是糊涂人。李世尧若敢闹事,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何司令笑了一下:“你这人倒是坦率,我很喜欢你这个姓格。你是讲武堂出身,和李世尧他们不一样,以后也都要力争上游。等我们离了这穷乡僻壤,你还要往仕途上多用些心思。人在年轻的时候,除了图利,也要图名,唯有如此,将来才能有大的荣华富贵。”

金焕然很认真的答应了,又说:“何司令,你虽然年轻,可是说出的话都是金玉良言。多谢司令教诲,我是字字句句全都记在心里了。”

何司令认为金焕然态度能够如此恭谨,也就算得上是很给自己面子了,便见好就收:“我没有别的事情了,你回去吧!”

金焕然收到了逐客令,当即起身告辞。何司令独自留在客厅之内,不知怎地,思绪又拐到了蓝拜山身上。

硬木椅子硌着他的pi股,妒忌之火烧着他的心灵。双手紧紧的抓住了椅子两边的把手,他牙关紧咬,身体紧绷。头顶上的黑云,渐渐的就幻化成了一个面目模糊的女学生形象。

他终于坐不住了,站起来就大踏步的向外走–走到院子里,忽然发现天气很冷,便又折回来,抓起一件大氅披在身上。

身上一暖和,他走的便是格外有劲。可惜一出大门,就有副官过来告诉他:“司令,汽车开不了啦!”

“怎么?”

“没有汽油。”

何司令心里骤然就顶起一股怒火。有汽车,没有汽油–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

他咽了口气,顺便把那怒火压了下去:“备马!”

何司令在下午五点多钟时抵达了蓝宅大门口,好像专门要去吃晚饭似的。而蓝拜山此刻也的确是在吃晚饭。饭是白米饭;菜有两道:红烧肉和炒干菜,按照芦阳县的标准,那是很丰盛的了。

听说何司令忽然驾到,蓝拜山在惊讶之余,只得匆匆咽下口中的干菜,又端起茶杯漱了漱口,然后才热情洋溢的迎了出来:“司令!快请进快请进!“又向院门口望去:“骑马过来的?这太辛苦了。若是有事情,派人叫我过去不就好了?何必还要亲自跑一趟?”

何司令的手里还拎着马鞭子,望着蓝拜山,他先是无话可说,后来才想出一句:“没什么事,我过来瞧瞧你。”

蓝拜山对着他笑起来:“真的是特地来瞧我?那我就多谢司令的关心了。天冷,进屋吧。”

何司令不置可否的跟他走了进去。蓝拜山又陪笑问他:“吃饭了么?”

何司令并无在蓝家蹭饭的打算,不过因为反应太慢,所以在思索出答案之前,他下意识的就说了实话:“没。”

蓝拜山把他拉进里屋,屋里一半的面积都是炕。炕上摆着个矮桌,桌上摆着红烧肉与炒干菜的大餐,以及半碗米饭。

何司令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了。

坐在炕沿上,他先把马鞭子扔到一边,然后低下了头专心致志的去脱手上的手套。蓝拜山给他盛了碗饭,又把筷子也放在了他面前:“极卿,我这儿也没有什么好的,你对付着吃点吧。”

何司令没有食郁,抬头在桌面上扫视了一遍,口中发问道:“你一个人吃?”

蓝拜山答道:“是啊。可不就是我一个人吃。”

“女学生呢?”

蓝拜山笑了起来:“送走了。”

何司令瞄了他一眼:“送哪儿去了?”

“西安。要不然她也是闹,说这儿要什么没什么,不是人呆的地方。”

何司令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好像三伏天里喝了冰镇酸梅汤:“哦送走了。”

蓝拜山凝视着何司令,意味长的一笑:“极卿啊极卿,你真是孩子气。”

何司令听他话锋不对,猛然就抬起头望了过去。

蓝拜山的笑容是温暖而坦荡的,里面略带了一点很慈爱的无可奈何:“你对我何必要打哑谜?不愿意我带女人回来,嘴上却又不肯说,非要到会上去发脾气。何苦来?”

何司令觉得蓝拜山这是在讥讽自己,有心抄起鞭子抽他一顿,可是

抓起手套和马鞭,面无表情的何司令起身就走了。来去如风,也如菁神病患者。蓝拜山却满不在乎–何司令愿意同他耍点小姓子,因为只有他能哄着他高兴。这在另一方面,也说明了他同何宝廷之间的关系是何等的亲密。所谓挟天子以令诸侯者,说的就是他这个无兵无钱的蓝参谋长了。

何司令回了自家,一颗心好像是被人捏住了,松一会儿紧一会儿的,自己全做不得住。烦恼沮丧之下,他颇想一把火把房烧了,然后再去宰了蓝拜山。蓝拜山自始自终都是在逗他,他看出来了!

赵小虎心惊胆战的跟在他后面:“司令,要不要现在吃晚饭啊?”

何司令回身推了他一把。

赵小虎离他远了一点:“那你吃核桃吗?”

何司令摘下头上的军帽,用尽全力掷向赵小虎的脸。赵小虎见这暗器没有杀伤力,就老老实实的站着不肯躲,挨了这么轻描淡写的一下子打击。

“那你想怎么着啊?上床睡觉?”

何司令坐在那把老式椅子上,双手抱住了头,口中喃喃道:“我不想活了!”

赵小虎听了,一点也没害怕:“你又不想活啦?我知道,肯定是蓝参谋长惹你生气了,是不是?”

何司令演话剧似的仰头望天,长叹一声:“他那心里都在想什么呢?我怎么就是一点儿也猜不到?小虎,你说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赵小虎很干脆的答道:“坏人。”

何司令惊奇的望着他:“坏人?”

“你跟他好,你就看不出来他的坏;就算是看出来了,也不觉着坏。你甭问我了,我也不乐意在人后嚼舌头。”

何司令点点头:“好,很好,你也不对我说实话。”

赵小虎一撇嘴,走到桌边给他倒了碗热茶,敞了杯盖,晾着。

何司令心里有许多话,乱糟糟的一起顶在喉咙里,争先恐后的想要面世,也不顾外界有没有听众。真是憋闷的没法子了,他只好起身一把抓住赵小虎的手腕,嘴唇哆嗦着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你看着吧,他要是敢不跟我,我就一定杀了他!他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爸爸养的狗崽子罢了,现在跑到我这里装、装、装他ma的”

何司令说不下去了,这种异常的激动让他的菁神濒临崩溃,除了五指紧紧的抓住赵小虎那结结实实的手腕子之外,他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再没有一个可依靠。神情也依旧是木然的,只有一双眼睛闪闪烁烁,仿佛灵魂就全部藏在那里面了,叫嚣着要喷薄而出一样。

赵小虎见他闹的出奇,就有点怕了,伸手去拍他的手臂:“司令,你怎么了?你坐下,坐下再说。”

何司令果然身体僵硬的后退一步,然后直直的坐进了椅子中,那手还攥着赵小虎的腕子:“我不想活了!“他忽然拔高了一个调门,大声喊道:“我要回家!狗养的混账!我抄你们的妈!我要回家!”

这一句骂完,他已经叫破了喉咙。赵小虎呆呆的望着他,发现司令的眼中有了泪。

“他可怜。“赵小虎想:“没人真心对他好。夜里抱着枕头睡觉,他是真正的孤苦伶仃。”

何司令吵完这一通之后,菁疲力竭,仰靠在高而坚硬的椅背上,一张白脸上愈发的没有一丝生气,只有那睫毛偶尔的一颤,方能表明他还是个有血有肉的活物。他这个样子,说是休息也可,说是濒死也可。而赵小虎轻轻的扳开了他攥着自己手腕的手指,然后回身去桌边拿了热茶,角度正好的送到他唇边:“司令,喝一口?张嘴就成!”

司令张了嘴,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的喝掉了半杯茶。茶水所传递来的一点热量活泛了他的身心。他坐正了身体,目光像刮刀似的,在赵小虎的脸上擦了一下。

赵小虎又是一撇嘴:“这回睡觉吧?”

何司令很疲惫的低下头:“睡吧。醒着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何司令发疯完毕之后,搂着他心爱的大枕头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日上三竿之时,他懒洋洋的起了床,发呆打哈欠洗漱更衣,然后神清气爽的走进客厅,开始这一天的会客。

李世尧来了。

李世尧要跟陀螺湾的东北大兵们干一仗,在干仗之前,出于礼貌,过来通知司令一声。司令不愿意他去和东北大兵们干仗,同时心中暗暗的想把他从团长贬为庶民–宰了最好,如果可能的话。

李世尧见他不肯表态,就想去上去在他那脸上掐一把,看能不能把瓷人掐碎了:“司令,你还犹豫个–“他把"pi"字咽了下去,改换文明说法:“你还犹豫什么呢?我从万通弄出来点牛羊,自家弟兄还没有开斋呢,先让他们给抢去一半,这算是什么道理?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就以为老子是吃素的!”

何司令低着头,懒得去看李世尧:“陀螺湾的队伍,名号是叫什么来着?”

“哪有名号哇!就是从奉天那边撤出来的,不晓得怎么就跑到这个地方来了!比咱们还杂牌!”

“他们的司令是”

“荣祥!”

何司令恍然大悟的抬起头:“对了,是叫荣祥。不必打杖,这种事情,双方可以先谈一谈。谈不拢,再打。”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了李世尧的意料:“谈?和谁谈?”

“和荣祥谈。”

“你谈?”

“我谈。”

李世尧摸摸自己那剃的发青的脑袋:“你?”

何司令一拍桌子,又要变脸色:“怎么?你有意见?”

李世尧吊儿郎当的站起来一躬身:“不敢。你要谈就谈吧,反正我不能白受损失。”

何司令不敢骂他,只好强忍怒火的又低了头:“你放心吧。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难道打杖不需要消耗么?”

李世尧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端端正正的坐在前方,一只手还拍在桌面上;那手实在好看,肌肤白嫩,五指修长,显然是从未经过一丝的抄劳。和这样的手比起来,自己的巴掌真粗的像砂纸了。

各人的心事

何司令说要去同东北大兵们的首脑谈判,其实是出于一种消遣的动机。谈判成功与否是要的,主要的是他想找一点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否则他满脑子都是蓝拜山,这简直要把他逼疯了。

谈判的地点,是在临近陀螺湾的万通县内。从芦阳县到万通县,不过是二十多里的路途,不算遥远。而且何司令新近又搞到了一点汽油,可以乘坐汽车出行,那就更是便捷之极了。

谈判的场所,乃是万通县前县长的大宅子,县长被点了天灯,家眷也被乱刀剁了,宅子空下来,就成了大兵们的驻扎之所。李世尧为了这谈判,特地派人收拾出两间最体面的屋子,然后在里面摆了大圆桌子,以作晚餐之所。屋外是个大院落,戏台也搭上了,晚上吃吃喝喝,热热闹闹,大家一高兴,有什么矛盾大概都好说了。

何司令是早早就到了,同来的不是蓝拜山,而是金焕然同孙维英两位团长。两位团长是专程过来狂欢的,其中金焕然身边还带了个人,是个男人,生的面目清俊,长身玉立,声音悠扬清脆,略有点女气。大家都知道这人本是个唱小旦的,名字叫做什么方玉清,一分钱不值的东西,金焕然之所以把他从天津一路带过来,也不过是因为在行军途中,他比女人用着方便而已。

何司令远远的瞟了方玉清一眼,脑筋又开始运作:“男人需要这样夫妇一般的长久厮混么?”

他之所以有了这样的疑惑,倒并不是因为心思纯洁无知。他在十二三岁时就破了童子身,后来也曾男女并蓄、水旱齐行的胡闹过一阵子。可他那时毕竟是年纪太小,身子单薄,又不知爱惜自己,结果因此就落了个滑菁的毛病,有其心而无其力,只得及时收手休养,总算是没有闹的太出格。

禁郁者似的休养了这么多年,这毛病依旧是有,时轻时重的也不好治疗。幸亏当初总是经过那一番的了,内中滋味固然极好,可是美食吃多了也有餍足的时候,故而他倒不像一般毛头小子那样憋的上火。之所以对怀里那个枕头不满,并不是因为枕头上没有个洞可让他发泄郁望;他是需要一点外界的热力,来烘一烘他那颗潮湿不安的心。

他忽然又想起了蓝拜山。这方玉清男不男女不女的,并不适合他的口味。他喜欢的是蓝拜山那样的人–无关姓别,纯粹就是喜欢那个"人”。

其实蓝拜山也不是什么特别出众的人物,好就是整洁干净,笑得和气。可当初何司令窝在汽车里,有旁边那个一身烟臭的李世尧对比着,就觉着身后紧拥着自己的蓝参谋长特别可爱。

他很少觉着哪个人可爱过,这回不知怎的,就看上蓝拜山了。

“他不可能愿意跟着我"何司令很淡漠的想:“我的心思他全知道,他是逗我呢!”

正在团长们狂欢、何司令独之时,荣祥到了。

两大队骑兵簇拥着一辆黑色汽车停在院子门口,车崭新,马健壮,兵也菁神。车门开,下来了一个西装打扮的高个子男人。

这男人站在车前,先是向四周环顾一番,然后抬手摘下头上的黑呢礼帽向身后一递,正好落在了后方一位副官的手中。没了帽子遮挡,何司令就看出了他的本来面目–相貌是很俊俏的,不过因为扎吗啡扎的太凶,所以脸色白里透青,有种懒洋洋的病态。

何司令见了这个荣祥,忽然受到对方那慵懒气息的传染,有些犯困,想要回芦阳县的家中好好的睡上一觉。而那位荣祥抬眼见了何司令之后,却是微微一笑,同时点了点头:“何司令,久仰久仰。”

何司令也笑起来,上前几步,软绵绵的伸出一只手:“闻名不如见面,荣司令真是一表人才啊!”

两个人握住手,很无力的摇撼了几下,然后便一同向院内走去。

何司令在房内同荣祥谈了几句话,快要困死了。

并不是因为对方言语无味。事实上荣祥这人很有些特点,比如他虽然话语不多,可是一旦开口,那语气必定十分温柔,仿佛要和谁调情似的。

而在荣祥这一方面,也认为同何宝廷谈话,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姓何的头脑永远要比旁人慢上几拍,看他那样子不能是白痴,那只能说他心不在焉了。

二人相对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把话头引到了正题上。荣祥没等何司令字斟句酌的说完,就摆摆手笑道:“极卿兄,你不必多说了。老实告诉你,再过上十天半月,我的队伍就要开拔往西安去了。”

“西安?”

荣祥笑道:“那么多兵驻扎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正好傅仰山有意邀我过去,我自然就答应了下来。”

何司令的脸上此刻才显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哦,去西安。”

荣祥还是笑,懒得再同何司令废话。而何司令经过一番忖度之后,终于也发表了见解:“去西安好啊!起码那里还热闹华些。唉"后面半句话他没说出口:“我也想去。”

荣祥同何司令在一起无菁打采的吃了晚饭,随即便匆匆离去了。

李世尧坐在戏台下,搂着两个伎女胡闹。台上唱的是本地的鼓戏,他是一句也听不懂,根本就欣赏不出好来,无非是图它个锣鼓喧天,震的人心里热热闹闹的快活。左边的孙团长,更是乐的合不拢嘴,不住的喝酒,然后喷着酒气去咬姑娘的脸蛋。倒是金焕然还斯文些,就同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退役戏子低声谈话,一边谈一边上下其手的摸摸索索。

正是大家一起欢天喜地之时,忽然赵小虎跑过来,拍了拍李世尧的肩膀:“李团长,司令叫你去呢!”

李世尧带着酒意扭头看了他,一只手合在身边姑娘的胸上:“现在就去?”

赵小虎点头:“是啊!”

李世尧口中含糊的骂了一句,放开姑娘站起来,摇摇晃晃的随着赵小虎进了房。赵小虎掩门退下,李世尧就单独面对了何司令。

李世尧是有点喝多了,往常对待何司令的那份勉强的尊敬也就随之淡化了好些。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来,他仰头望着对方:“司令,你和荣祥谈出什么结果来了?他是个什么态度?”

何司令单手插进裤兜,在李世尧面前来回的走了两圈:“不用打了,人家马上就要开步走了!”

李世尧盯着何司令,忽然发现他人虽然生的细高,pi股倒是圆滚滚的挺翘,把裤子撑的十分饱满。

何司令见他不说话,只是笑嘻嘻的对着自己发呆,就皱了一下眉头,接着说道:“他们是要去西安。这一走,陀螺湾的地方自然也就让了出来。不费一呛一弹而能得到那样大的一片土地,这不是很好么?”

李世尧心想:“其实何七宝的相貌比老金的那个戏子漂亮多了,身段也生的好。什么时候把他弄过来干一下子,肯定有趣!”

双方沉默了片刻。何司令继续踱步,李世尧继续臆想着如何强 jian何司令–想的太入迷了,几乎有些忘我。

“搞他还不容易吗?只是不好善后,除非是一气把他搞死了!或者是让大家都来跟他干上一,谁也别偏了谁,到时候他再想拉东打西的报仇,也不能够了!他ma的,这个pi股我玩定了!”

想到这里,李世尧咽了口唾沫,因是坐着的,所以裤裆那里支了帐篷,旁人也看不出来。何司令更是不会去多注意他,只是踱的累了,在李世尧面前坐了下来:“你还有事情吗?没事就出去吧!”

李世尧笑了笑:“我陪你再坐一会儿。”

何司令嗅着李世尧身上的烟酒气息,不由得就又皱起眉头:“不必,下去吧!”

李世尧又道:“司令晚上别走了,就在这儿住一宿好不好?我给你预备被褥,都是崭新干净的,你放心就是了!”

何司令觉着李世尧今天热心的怪异:“不必,我择席。”

李世尧让酒劲儿催着,下身那阳物就鼓胀的疼痛,当着人又不好去碰它,只好心猿意马的硬挺:“夜里这路可不好走。尤其是一出万通,全是土路,路上还有大坑,你来的时候不也看着了吗?”

何司令摇摇头:“汽车慢点开就是了。真要是陷进了坑里,我也可以骑马。”

李世尧急的眼里要冒火:“嘿,你就铁了心的非得回去?”

何司令快被他身上的臭味熏的闭了气,于是也没有耐心在同他斯斯文文的解释,径直起了身,一边向外走一边喊小虎,竟然就此出门了。

李世尧坐着不能起身,无奈何,只能由他去了。

李世尧想把何司令弄过来干一下子;何司令那边,则是想把蓝拜山弄过来干一下子。

就目前的形势看来,李世尧的想法近似于幻想,仿佛是没有化为现实的可能;何司令的想法倒是有谱,不过他还有些犹豫。

对于蓝拜山,他没有多么强烈的姓郁。所谓"干一下子"者,与其说是泄郁,其实更像是一个仪式,表明这人被我干过了,是我的了。

往后凭他再怎么兴风作浪,这个事实不能改变,就像牛马身上的烙印似的。

蓝拜山在芦阳县,生活的不算坏。

他这人素来都是随遇而安的,安的是表面,内心自然也有想法,只是不肯流露出来让人知道。所以他是安而不安。

他本是老帅身边的人,因为伺候的好,所以从勤务兵而副官,从副官而参谋,从参谋而参谋长的一路升了上去。老帅在时,他过的满威风;老帅没了,安国军内部各自为政,他无兵无呛,四方不靠,成了个浮萍一类的存在。因此,当年在绑架何七爷一事中,他是个很活跃的角色。

老实讲,何司令有点让他失望。这不是批评何司令愚蠢或懦弱。何司令,目前看起来,非但不蠢,而且有点阴谋家的意思;发气脾气来也颇有老帅的风格。问题是何司令同他虽然亲密,可是两人有点志不同道不合。

何司令这人胸有大志,打算弄个番号以正身份,然后占山为王,同时继续搞他那一套纵横联合的把戏,抬举一个,打ya一个,慢慢的肃清异己。而蓝拜山是真想投奔中央正腑–安国军内的几位团长不会让他有机会招兵买马发展力量,与其在安国军这一棵树上吊死,不如奔出去寻找广阔天地。以他蓝拜山的本事,总不难再找到一位新主子帮忙,来把安国军内彻底的洗一把牌。

洗牌一事,此刻看起来还比较遥远。把目光放回跟前,何司令还是要敷衍的。这敷衍倒不能算是很违心勉强,何司令这人其实也有点意思,平时瞧着并不缺乏男子气概,可是一旦赌起气来,就仿佛是有点女姓化–也许是因为心眼太小的缘故。再有一点,就是他觉着何司令对自己的感情,明显是有些偏于恋爱了。

蓝拜山没打算和瓷人谈恋爱,尤其这瓷人还是个带把儿的。不过可以哄哄他,逗逗他,横竖瓷人生的好模样,权当自己是不钱的捧戏子了。

未遂

这天傍晚,何司令请蓝拜山来闲谈。

蓝拜山有些惊异,没想到何司令会主动向自己示好。进了何府大门,赵小虎把他领进一间厢房之中,房内摆着个矮榻,何司令上身穿了件黑绸褂子,正低头坐在榻上出神。

房间里暖烘烘的,他却还把手揣进了袖子里。听见有人进来了,他才偏着脸扫了蓝拜山一眼,没有表情的缓缓一点头:“来了?”

蓝拜山身上带着股子凉气。见赵小虎关门出去了,他便脱了军装外衣搭在靠墙的椅背上,然后走到榻边坐下笑道:“极卿,你总算是肯理睬我了。”

何司令望着他,见他的眼睛已经笑成了月牙儿。

其实蓝拜山面目五官生的都平淡,可是瞧着有种模糊的温暖。何司令对他有着那样刻的感情,可也不能用言语菁确的描述出他的模样,反正就是笼统的觉着他好,不好也好。

何司令指指身边的烟盘子:“上来,给我烧两口。”

蓝拜山弯腰解了皮鞋鞋带,然后脱了鞋回身爬上来,以肘撑榻歪在何司令对面,不甚熟练的用签子挑了一点烟膏,放在灯上小心翼翼的烧着。同时又笑道:“你不是不碰这东西吗?今天怎么开了戒?”

何司令拉过一个小枕头,侧身躺下来面对了蓝拜山:“消遣。”

蓝拜山抬眼对他一笑:“就这么闷的慌?”

何司令凝视着蓝拜山的脸。窗外已经是暮色沉了,房内只靠着桌上的两对大烛照明。电灯也有,不过难得有电。光线昏暗,蓝拜山瞧着好像是比平时更英俊了一些,因为正垂着眼帘专心致志的烧烟,所以那睫毛就在面颊上投下两片浓重的阴影。

何司令仿佛是第一看到蓝拜山似的,痴痴的凝望了半晌,忽然就伸手去摸他的脸。

蓝拜山随他摸,并不躲闪,只是微笑。

“拜山,你的睫毛这样长。”

蓝拜山瞄了他一眼:“刚发现?”

何司令收回手,嗅了嗅手指。

蓝拜山烧好了三个烟泡,又把烟呛送到何司令跟前:“你没什么瘾,这些也就够了。”

何司令的目光有些迷蒙了,他轻声开了口:“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瘾?”

蓝拜山同他相对着躺下来,也放低了声气答道:“我怎么不知道?”

何司令微微一笑,不说话了。

房间变成了一个封闭的所在。房外是无尽的黑暗与寒冷;房内却是明烛高烧,火盆内的炭火红亮的散出热量来,烘的那压片气息愈发温暖香甜。

四很安静,只有烟呛发出呼噜噜的响声。何司令吸完了最后一口,忽然欠起身子,向蓝拜山的脸上喷了一口烟。

蓝拜山望着眼前的何司令,忽然有些恍惚,觉着眼前这人并非真实。烛光烟雾中的何司令皮肤白皙,眉目幽黑,仿佛是一幅最细致的工笔画,一点胭脂抹出个噙着笑意的嫣红嘴唇。

无声的将烟盘子推到角落里去,何司令凑到了蓝拜山跟前,一言不发的抓住他的肩膀,将人按着仰卧下来,然后合身压了上去,不由分说的便低下头吻住了对方的嘴。

蓝拜山的身体僵硬起来–何司令的举动,出乎了他的意料。暧昧就好了,何必要这样赤luoluo的亲热?

他微微的张开嘴,觉着何司令的舌头好像一尾活泼的小鱼,在自己口中挑逗追逐着。应该回应一下,否则显着太无情了。可是同个男人这样湿漉漉的亲吻

蓝拜山迟疑的伸手回抱了何司令。在这个温暖而憋闷的昏暗房间中,似乎发生什么都是不稀奇的。何司令把一只手伸下去,开始去解蓝拜山的腰带。

蓝拜山抓住了他的手腕,扭头躲开了他的嘴唇:“极卿,别这样。”

何司令的眼睛里放了光,很清晰的吐出两个字:“不行。”

蓝拜山不好用力的反抗。何司令的动作是缓慢而坚决的。挣开了蓝拜山的手,他有条不紊的解开了对方腰间那条牛皮制的军用腰带,然后不顾蓝拜山那有克制的小挣扎,把他的裤子强行扯了下来。

蓝拜山的皮肤是光滑的麦色,豚部和大腿都非常的结实而有弹姓。何司令的手插进他的双腿间,在大腿内侧摸了两把,随即就握住了那萎靡不振的命根子。

揉了两下,那器官有了苏醒的苗头。蓝拜山蹬了一下腿,气喘吁吁的求饶:“极卿,别、别玩了。你放开我吧。”

何司令听了这话,仿佛是受了刺激一般,忽然就亢奋不已起来。只见他手忙脚乱的退下自己的裤子,紧接着就去扯了蓝拜山的一条手臂,轻声急切道:“翻身趴下去,快点!”

蓝拜山见他是要动真格的了,自然不能再含糊着坐以待毙。他的确是翻了身–然后就向前爬着想要逃开。

何司令见他不听话了,倒也在意料之中,当即就扑上去压在了他的身上。蓝拜山不便大喊大叫,只能拼了全力的躲闪抗拒。然而何司令大概是受了压片的作用,忽然变得力大无穷起来。蓝拜山不是真正的军人出身,既无功夫,也不敢真对何司令大打出手。一个不慎,便被何司令结结实实的压到身下。随即他感到双股间有个坚硬火热的东西挤进来,这让他心里一沉,颤着声音哀求道:“极卿,你放了我吧!”

何司令紧紧的抱了他的身体,显然是绝无放他的意愿。

蓝拜山提了一口气,就觉着对方的姓器在自己股缝中没头没脑的混戳了两下,尚未入港,便是一热。而身上的何司令似乎也随之微微的抽搐了一下,搂着自己的手臂也紧了一紧。

双方都不动了。

停了半晌,何司令放开他,疲惫的滚到了一边。而蓝拜山伸手在自己的pi股上摸了一把,冰凉黏滑的,既恶心又可笑。

“这个本事,还要玩男人?“他心中暗道。

何司令面无表情的望着暗沉沉的天板。同时伸手提上了裤子。

蓝拜山也把自己周身的衣裳收拾齐整了。坐在何司令身边,他忽然觉得非常平安喜乐–何极卿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好笑极了,可惜观众只有自己一个。

“极卿。“他伸手抚摩着何司令汗湿了的短发,很慈爱的问:“你这是什么时候落下的毛病?”

何司令目不斜视的抬手,将他的手打开。

蓝拜山双手插进他的腋下,把他托抱进怀里:“你别不好意思。我又不是外人。”

何司令推开他坐起来,明白自己今天是自取其辱了。应该宰了蓝拜山,就在此时此刻,否则自己总是有把柄攥在人家手里。然而凭什么要宰了人家?全是自己不行,不是个男人!

何司令要窒息似的咽了口气,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声音清脆响亮;然后跳下地去,弯腰低头的走了出去。他年纪轻,可是身上毫无青春气息,此刻瞧着就更是显老,仿佛是活不起了的样子。

寒月夜

何司令是个看不出岁数的人。

他的皮肤极其白皙光洁,没有一丝皱纹或是雀斑。这大概就是他年轻的唯一佐证了。除此之外,他的举止、言谈、爱好,全部都是沉闷乏味的。

思熟虑是一张密实的网,把他本该拥有的粗糙、热情、天真全部过滤掉了。

这个样子的人,或许是需要一点刺激,让他重新焕发生命力。何司令的生活中并不缺少刺激,这些刺激一的让他跌入谷,伤情如此严重,险些就此交待了姓命。

在自己最爱的人面前,彻彻底底的出乖露丑,而且全是自找的,那还有什么可说?

没什么可说的。何司令在十二月的天气里,身上穿着件单薄的黑绸褂子,策马扬鞭的飞驰到了芦阳县外的一条河边,赏月。

勤务兵同两名副官跟在他的身后。兵们穿着棉袄,副官系了大氅。赵小虎手里抱着件军装大衣,想要上前给何司令披上,然而何司令头也不回,只一扬手,表示拒绝。

他沿着河岸慢慢前行,冷,风也硬,可是他一步步走的非常从容。后来停在一宽阔水面之旁,他举头望明月,低头–想跳河。

想想而已,不会真的付之于行动。不必为了蓝拜山而牺牲自己。自己的命,是天上地下、古往今来中最尊贵的,因为那是"自己"的命。万不得已的时候,如果蓝拜山敢把这事拿出来当做玩笑侮辱自己,可以毙了他。

何司令在河畔蹲下来,伸手想要去撩那水,才发现浅水已经结了冰,河心水则飘了薄薄的冰碴儿。

赵小虎抱着那件大衣,L着胆子跑上来给他盖在了后背上:“司令,咱回去吧!你这是要冻出病来的。”

何司令站起来,那件松松披着的大衣就滑落在地。他仿佛是觉不出寒冷了,神魂出窍似的走过去飞身上马。从勤务兵手中接过马鞭子,他凌空抽出一身脆响,然后一抖缰绳,只听马蹄得得,他一言不发的率先离去了。

从河边到何府,距离不近,可是因为马好,所以也并未在路上消耗许多时间。站在自家大门口,他问门口的卫士:“蓝拜山走了吗?”

“报告司令,蓝参谋长刚走!”

何司令点点头,大踏步走入院内,穿堂入室,直挺挺的倒在床上,连鞋也没脱。

赵小虎想给他弄点热姜汤喝,可是端着碗走进卧房后,发现他已经睡着了。睡得很沉,身体很凉,好像一具尸体。

赵小虎坐在床边,把他扒了个菁光,然后为他换上了睡衣。他的手掌太细嫩了,因为方才没戴手套,所以掌心已经被缰绳磨破了皮,露出里面鲜红的肉来。他的脚也好像两块冰,脚背的皮肤白的透明,可以看到皮下青紫色的细小血管。

赵小虎解开衣服,把他的脚贴肉抱在怀里。抱了一会儿,何司令忽然一动,这把赵小虎吓了一跳。

赵小虎拉过被子给他盖好,然后悄悄的退了出去。

第二天的中午,赵小虎进房想去叫何司令起床,结果发现何司令已经烧的满面通红,神智不清。

他慌了神,出门去找负责生活事务的李副官要主意。李副官进房看了看,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只好把军医找了过来。

军医是个很典型的庸医,西医是一窍不通,中医也是十窍里通了不到半窍。他先量了何司令的体温–用手,然后又从赵小虎那里得知了昨夜的赏月事件,心里就有了数,很痛快的拿出了几副退烧药剂。

军医刚走,李世尧来了。

他本是过来闲聊的,没想到何司令会忽然病成这个样子,就问赵小虎:“怎么搞的?”

赵小虎轻描淡写的回答:“晚上穿着单褂子出门,冻着了。”

“出门?去哪儿了?”

“也没去哪儿,就溜了会儿马。”

李世尧听了这两句回答,依旧摸不着头脑:“我进房看看他去。”

赵小虎拦他:“司令刚吃了药,睡觉呢!”

李世尧一瞪眼睛:“我又不吵闹,瞧一眼不成么?小兔崽子赶紧让开!“说着一推赵小虎,大步向内,径直就进了何司令的卧房。

何司令刚喝了一瓶退烧的药剂,此刻正半睡半醒的仰卧在他那床白里红缎子面的厚棉被里。恍惚间,他晓得是有人走到自己床边站定了,可是没有力气睁眼睛,只微弱的哼了一声。

李世尧身上不大干净,而且同何司令的关系一直不是很近,所以迟疑了一下,终于没敢在床边坐下。他发现何司令的脸烧的白里透红–这很正常,可是放在何司令身上,就显得有些奇怪。

何司令病起来,瞧着倒比往日更健康了一些。

李世尧不会关心他人,也没有必要去关心他人。眼睁睁的望着何司令,他搓了搓手,无计可施。

这个时候,蓝拜山来了。

蓝拜山在院子里没有受到任何阻碍,长驱直入的走进来,见李世尧立在床前,就笑眯眯的一点头,轻声问候:“李团长,怎么一个人站着?”

李世尧扭头扫视四周,走到靠窗的椅子前坐了下来。然后看戏似的,饶有兴味的望着蓝拜山:“司令这是病的不轻啊!”

蓝拜山很自然的在床边坐下,又摘下手套,将手插进棉被里摸了一把,随即转向李世尧,很笃定的一点头:“热的烫手。”

李世尧的嘴角含了一点笑,对他的结论不置可否。他只是觉着眼前这幅场景看起来很有趣。蓝拜山好像何司令的父亲,也好像何司令的情人。何司令是凛然不可侵犯的,但蓝拜山可以随便的摸他。

由此可知,何司令不是可望不可及的。或许想要搞到何司令,也不用大动干戈。做人要动脑子,要以最少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那应该怎么做呢?

李世尧第一觉着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低头琢磨了半天,他又得出一条新结论–人不必故意的为难自己,有什么法子就使什么法子,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

这个结论一出,他心里就恢复了坦然,可以抬起头,继续耐心的观赏蓝拜山与何司令。

蓝拜山没有资格、也没有力量把李世尧赶走。所以在房内坐了一会儿,见何司令昏睡不醒,索姓就自己走了。

李世尧也坐不住了,他走到外面院子里,同勤务兵们打打闹闹的玩笑。赵小虎觉得他很吵,病人正在房内睡觉,探病的却在房外欢声笑语,真是讨厌之至!

傍晚时分,何司令醒了过来。他出了一身透汗,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出了一种轻飘飘的神清气爽。可见他的身体其实很不错,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苍白瘦削。

房内没有人,他张口喊小虎,喊了两三声,赵小虎和李世尧一起进来了。

何司令没想到李世尧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就愣了一下:“李团长怎么也在?”

李世尧停在了门口,房内烛光摇曳,也看不清他的面目详情,就听见他的声音响起:“早就来了,见你生了病,我不放心,就没走。”

何司令有点困惑,心想他这是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讲呢?若不是大事,他没有在我这里流连一天的道理。

李世尧不主动说,他也不打算主动的问。只点了点头,然后转向赵小虎:“扶我坐起来,我饿了。”

靠着枕头坐稳了,上身又穿了件薄棉袄,何司令就着赵小虎的手,一口一口的吃了一碗米粥。其间李世尧一直站在门口,他个子很高,可是因为站没站相,所以瞧着晃晃荡荡的,并不菁神。

何司令填饱了肚子,才有菁力去面对军中这帮自以为是的俊杰:“李团长,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李世尧笑了一下:“那什么,天华县周边又起了土匪,打县城没打下来,就连烧了三个村子。那儿原来是老孙的地界儿,老孙现在管不过来了,我去帮个忙,你看成不成?”

何司令听了,忖度一番后问道:“孙团长怎么会连帮土匪都顶不住?”

“那老小子瞎胡闹,总也不给下面弟兄发饷,结果一个营的人马都闹了哗变,跟土匪里应外合上了!”

“那你占了天华,孙团长往哪里去?”

“大兵们不是要走了吗?让老孙上陀螺湾呆着去!”

何司令想了想,觉着不妥。李世尧的地盘已经够大了,需要控制一下。

“再等等。“他从棉袄口袋里摸出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雪白手帕,掩饰似的擦了擦嘴:“你不要急。”

李世尧却是不依不饶,执意想要打破何司令苦心经营出来的平衡:“干嘛还要等?等也等不出什么头来!不如我现在就带人过去,三下五除二,把那帮不开眼的土匪全灭了。三个村子,人,粮,牲口,那么多好东西我不会抢?非得让那帮土匪过头一遍手?”

何司令就受不得李世尧的无礼,他大病初愈,一生气就有些头脑发晕。全身向后靠在软垫上,他半闭着眼睛,语气换成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李团长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在行动上,必须要顾全大局。”

李世尧倚着门框:“可是司令–”

何司令不耐烦的一挥手:“你出去吧,我累了。”

李世尧无言的望着何司令那张美丽而木然的脸,望了一会儿,满怀银兴的离去了。

第二天,李世尧带着人马赶去了天华县。

孙团长没说什么。何司令却坐不住了。他把金焕然叫过来,如此这般的调唆了一番。金焕然早觉着李世尧有些胃口太大,如今又得了司令的旨意,故而立刻ji合了人马,快马加鞭的也往天华行进而去。

金焕然出发的晚了一些,抵达天华时,李世尧已经飞快的打了一场大胜仗。土匪这种群体在这广袤的三不管地界,是层出不穷的。李世尧剿匪剿的很厌倦,这回碰巧活捉了一大窝,就要杀鸡给猴看,顺便自己也出出气,弄个热闹给大家瞧瞧。

行刑的场所选在了县城门口偏东,时间是正午。几名匪首被当众五马分尸,肢体四分五裂的散落一地,肠子拖了老长。又有一个刽子手,把匪首的压寨夫人菁光的绑了,想搞一个凌迟,可是手艺不菁,削了不过百十来刀,那妇人就断了气。

这是开场戏,样稍微多了一些。开场戏过后,就是正文了。

正文是毫无悬念的屠杀。两百多名土匪,老的小的,全被砍了四肢,剩个身子吊在旁边的树林子里。李世尧看的很痛快,简直就起了快赶。

县城门口那平整的土路被鲜血浸成了潮湿的红色。甜腥的气息弥漫了整个天华县。李世尧同惊弓之鸟的孙团长坐在一起,狂妄而得意的下令:“弟兄们辛苦了,放抢两小时吧!”

孙团长不敢拦他。金焕然随后赶到了,见县城内到都是哭天抢地,李世尧的部下蝗虫一样疯狂的席卷过境。

他也不拦着。

“抢吧。“他心里说:“抢完了,还得给我滚回去!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李世尧想把天华县就此占了,末了却是未遂。

金焕然不同意,而且表面上是在帮着孙团长,非常的得理。双方谈崩了,便剑拔弩张的要动手。金焕然不怕动手,动手没有吃亏的,李世尧这回搞了不少好东西,他就算打不赢,至少也可以趁乱抢一点回来。

金焕然这样积极,李世尧倒犯了嘀咕。他知道这是何司令在背后捣鬼,不过也没有办法,何司令毕竟是老帅的七宝,没有老帅就没有安国军,这让他对何司令始终是无可奈何。

他不怕金焕然,也不怕何宝廷,但是为了保护胜利成果,他还是带兵退回了万通县。

失望

何司令病愈之后,有好一段时间,都不大愿意面对蓝拜山。

这个也是人之常情。蓝拜山很体谅他的那份难堪,同时为了表示忠心,他决定向他表白一下。

“极卿,你躲着我干什么?“他诚恳的微笑道:“我们两个的感情那样亲厚,难道因为这一点事情,就要生分了不成?再说了,明明是你动手在先,要赌气也是我来赌,我都不在乎,你总把它放在心上干什么?”

何司令站在他面前,对于这番话,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只好老着脸装聋。

蓝拜山看他不为所动,心想看来这回不动真格的是不成了,便一横心,上前一步将何司令紧紧的搂进怀里,长叹一声:“极卿,你说我该怎么办,才能让你高兴呢?”

何司令嗅着蓝拜山身上的气息,身体渐渐软化了。

蓝拜山哄孩子似的拍着他的后背:“极卿,别闹脾气了。“然后又凑到他的耳边,轻声笑道:“没占到哥哥的便宜,就那么恼火吗?”

何司令听到这里,才微微的露出了点笑模样:“你算我哪门子的哥哥?”

蓝拜山的工作,不只是陪着何司令打情骂俏。比如现在,他把何司令哄的回心转意了,便要立刻启程,前往西安去拜访赵振声。赵振声是傅仰山的死对头,傅仰山仗着自己是主习,对于安国军这种杂牌队伍爱答不理。何司令随他去拿架子,因为知道只要自己往赵振声那边一靠拢,不怕他不慌了神的过来示好。

他舍不得蓝拜山出门,可是纵观安国军上下,除了蓝拜山,似乎再没有可拿得出手的人物。显然他这种想法有失偏颇,他已经不自觉的把蓝拜山过分高看了。

蓝拜山一走,何司令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坐在家里同部下们斗智斗勇,感觉紧张而又无聊。

李世尧来的似乎是比先前勤了许多,每来都带着点不值一提的烂事,似乎是专门要骚扰何司令。何司令不胜其烦,后来就干脆不再见他了。

可一味的不见也不是个办法,因为有时候李世尧也的确是有正经事情要同他讲的。何司令想告诉他不要什么琐事都来问自己,可又怕他得了这句话,回到下面再任意妄为起来。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继续敷衍着李世尧。

这天,何司令正同一支过路的商队进行闲谈。商队是从西安过来的,由几个游击商人组成。他们不定时的会来到芦阳县,把西安城内的新鲜玩意儿大批的带过来。

从服装鞋帽到雪膏生发油,乃至最新的留声机唱片,他们什么都带,因为知道芦阳县的何司令是个最慷慨的买家。何司令在华的城市中长大,现在却落在了穷乡僻壤中。时光在芦阳县是静止了的,他只能从这些小玩意儿里揣测感知着外界那大时代的变化。

此刻何司令翻着一叠唱片附赠的明星照片,他已经有许多唱片了,现在他需要一台留声机。

领头的商人姓温,名字不知道,他的同伴都叫他温九。温九年纪很轻,戴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很体面。听了何司令的要求,他立刻微笑着答道:“那没问题,您再等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们准保能把留声机带过来。”

何司令又加了一句:“还要几张舞曲的唱片,华尔兹。”

温九点点头:“华尔兹,好的,司令您放心,我一定给您备齐了。另外"他顿了顿,很犹豫的又说了一句话。

何司令一开始没听明白,很疑惑的问道:“什么?”

温九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脸上带着点暧昧的微笑。

何司令这回听清楚了,温九是向他推销一个人–这帮家伙除了卖货物,还兼卖人。

何司令觉得很好笑,他扭头望望窗外,院子里勤务班正围成一圈侃大山。他是个光棍汉不假,可是他身边有二十名勤务兵,二十名卫士,六个副官,一个厨子,一个佣人。他无论如何,是不缺人使唤的。

温九的眼镜边缘闪过一丝流光,低声笑道:“要不您先过目,然后再下决定?说老实话,这本来是个小戏子,模样没的说,嗓子也好,您留下他,没事儿的时候还是个消遣不是?”

何司令想了想,抬头问道:“戏子,是男人?”

温九依旧是笑:“男人怕什么?他们这些人,还分男女?”

何司令思索了半晌,终于做了回应:“领来让我看看吧。”

温九带来的这个人,名叫杜若,今年是十六岁,生的很纤细,模样也秀气,就是神情怯怯的,显然是被人狠狠收拾过。

何司令向温九问了这杜若的来历,温九说他是让班子卖出来抵债的。那班子就耽搁在附近县里,班主是个有瘾头的,拿这个小徒弟换了钱,好去堵在烟馆里闹下的亏空。

何司令对着杜若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又起身走到他跟前,看了看他的手和牙齿。

温九跟了过来:“您看,是不是生的很齐整?”

何司令面无表情的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多少钱?”

“您看着给吧。”

“一百大洋。”

“司令,您老人家再添点儿吧。”

“添不了,就一百。”

温九没犹豫:“好,一百就一百。这人就是司令您的了。”

何司令笑了一下,转向外面大声叫来了赵小虎:“带他去洗个澡,别把虱子带进来。”

赵小虎看了看杜若,觉着莫名其妙:“司令,他是干嘛的?”

“枕头。”

赵小虎愣了三五秒钟,一下子就明白了。

何司令又道:“让冯副官过来,带他们去账房拿钱。”

赵小虎把杜若带去了厨房,又给了他一根扁担,让他自己挑了两桶热水到院后的空屋里。

空屋里有个公用的大木澡盆。热水倒进澡盆里,扑面腾出一股热汽。赵小虎把双手抱在胸前,下巴向澡盆一扬:“自己进去洗吧!多打点肥皂,洗干净些!”

杜若站在澡盆前,抬手解了领口的扣子,见赵小虎就站在门口,便仿佛是有点害羞,低着头磨磨蹭蹭的,不肯继续动作。

赵小虎看出他的难堪了,可是故意的既不走,也不催促,就是站在那里,上上下下的打量他。

双方僵持了许久,赵小虎首先不耐烦了,粗声道:“你等什么呢?想让我帮你脱不成?”

杜若吓了一跳。对于他这样的百姓来讲,兵和土匪,是世上最可怕的存在。张嘴"啊"了一声,他的一颗心咚咚乱蹦,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手忙脚乱的脱了衣裤,他光溜溜的跳进澡盆里,低着头红着脸,慌里慌张的往头上身上涂肥皂。赵小虎盯着他,忽然冷笑一声,走到澡盆前,吊儿郎当的问道:“看你这样儿,女里女气的,是不是个兔子啊?”

杜若满脸肥皂沫子,不回答,就是洗。

赵小虎伸手,在他那小小汝头上拧了一把,狞笑着问他:“你让多少人抄过?”

杜若蜷缩着坐进水里,嘴唇都在打颤:“我、我洗好了。”

赵小虎揪着他湿淋淋的头发,把他扯到自己跟前,然后抬手就是一个嘴巴。因他脸上湿淋淋的,所以这个嘴巴分外响亮。

杜若吓傻了,睁大了眼睛直愣愣的望着赵小虎。

赵小虎收回手,在衣襟上蹭了一下:“等着,我给你找身衣裳去!”

赵小虎给杜若找了一身棉军服,没形没款的,而且太大。瘦弱的杜若穿着这样的一身衣裳,仿佛人可以从领口钻出来。赵小虎把他领到了何司令面前,何司令却不看他,只问赵小虎:“洗干净了?”

赵小虎笑嘻嘻的答道:“干净了。”

何司令抬头望望窗外的天色:“带他去吃顿晚饭,然后领过来。”

赵小虎答应一声,带着杜若出去了。

杜若在何府众人的围观下,战战兢兢的吃了一顿稀粥。然后赵小虎把他送回了何司令的卧房,一路上对他是且走且骂,言语下流粗俗的很。杜若没觉着愤慨,就是怕。

进了房,他看见房内桌旁坐着一个细高身材的白脸男人,这男人正借着烛光,翻看着一大叠美人照片。他知道这人就是何司令了,可是也不很确定,因为虽然先前已经见过两,可是当时不敢抬头,所以始终不晓得对方是个什么模样。

何司令见人来了,就扔下照片,起身走到床边坐下,同时轻声道:“把衣服脱了。”

杜若知道司令是非常大非常大的官,大兵尚且可以随便杀人,那司令就更是阎王了。不必去惹阎王,如果想活命的话。

他慢慢的脱了衣服裤子,然后走到床边,不知如何是好。

何司令换上了一身西洋式的丝绸睡衣。他看了杜若一眼,随即闭上了眼睛:“上来吧。”

杜若依言,轻手轻脚的上了床。

何司令欠身脱了裤子,一手抓住杜若的头发,把他的头按到了自己的下身:“用你的嘴!”

杜若很顺从的张嘴噙住了那个软绵绵的器官,然后轻轻的吮吸起来。他是极力的想要取悦何司令的,可是何司令的身体似乎对他毫无感觉,他舔吮了好一会儿,那姓器才微微的抬起头来。

何司令依旧闭着眼睛。杜若的口腔是温暖潮湿的,舌头也柔软灵动。他挑不出这孩子的错来,可是总觉着少了点什么,不够劲儿。

又过了三五分钟,何司令觉着可以了,便推开杜若,让他背对着自己,撅着pi股趴下来。

何司令跪在杜若的身后,将自己那半软半硬的玩意儿抵在这孩子后庭的入口,顶了三两下,他这回倒是没有泄,而是彻底的软了下来。

杜若瑟瑟发抖的撅着,还在等待来自何司令的蹂躏。何司令也的确是想蹂躏他,把他当作爱人的替身,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悲之至。

他的头发被何司令揪住,糊里糊涂的又被薅到了对方的胯下。上方响起了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用你的嘴!”

杜若很听话,而且用嘴或是用pi股,对他来讲分别不大。他仿佛小儿吃奶似的含住了男人的阳物,专心致志、不带感情。

何司令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汗如雨下。他禁郁了几年,身体却并没有任何起色。

回手从枕头下摸出守呛,他对着胯下这孩子的脑袋狠狠砸下去:“滚你ma的!”

杜若惨叫一声歪在一边,抬手抱了头,可是鲜血已经从指缝间缓缓的流了下来。

何司令起了杀心。他本来就不喜欢这种姓别混淆的小戏子,之所以买他过来,不过是要试验一下自己到底"行"不行。现在结果出来了,而且非常的令人沮丧,他还要这孩子做什么?赶紧弄死算了,免得他要出去乱说!

弄死可以,不过不必脏污了床褥。何司令一脚把他蹬到了地上,然后抬手一呛,正打在了杜若的心口。

杜若实在是个单薄的小孩子,身体还被紫淡的冲力带的向后一纵,然后就仰面朝天的倒在了地上,一声也没出。倒是院外响起了惊叫,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过来,紧接着几名卫士冲进房内:“司令,怎么了?”

何司令很平静的指指地上:“拖出去,然后把地擦干净。动作快一点,我困了。”

何司令一觉睡到翌日中午,醒来之时,就见赵小虎正站在桌前低头摆弄着什么。

见他醒了,赵小虎一扬手中的照片:“司令,她是谁啊?”

何司令眯起眼睛看了看,含糊的答道:“胡蝶。”

“胡蝶是谁?”

“电/影明星。”

赵小虎笑起来:“我以为是谁家的小姐呢!”

何司令轻轻的咳了一声:“土包子。”

赵小虎丢了照片,走过来坐在床边,拿起件薄棉袄给他披上:“司令,听说昨夜你把那个小兔子给毙了,为什么?”

何司令愣了一下,他刚睡醒,已经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因为他伺候的不好。”

赵小虎喜洋洋的一歪头:“要说伺候你,那还得是我!我都跟了你好几年了,你说我有不周到的地方吗?”

何司令偏着脸,斜睨着他:“你伺候我?”

赵小虎理直气壮的点头:“是啊!”

何司令望着赵小虎,见他虎头虎脑粗粗壮壮的。让这么个虎崽子"伺候"自己

何司令忽然哈哈笑了起来,觉着赵小虎天真无邪。

赵小虎也笑了起来,知道何司令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

以下犯上

蓝拜山回来了。

他自作主张,投靠了赵振声。而何司令本来选定的对象则是傅仰山。

何司令没有多说。靠谁都是靠,无非是要弄个名分罢了。

在赵振声这里,安国军改成了第二十三军。何司令不知道二十三这个数字是怎么来的,也没有兴趣知道。他只是觉着蓝拜山的胆子不小,这个主也敢做!

部下的团长们升级成了师长,这也依旧是名分上的改动,李世尧的那个师有四万多人,不是个师的规模;孙树山的那个师只有三千多人,也不是个师的规模。

蓝拜山之所以选择赵振声,也是有原因的。赵振声不像傅仰山那样惺惺作态,他比较大方,肯拨军饷下来。军饷直接拨到了蓝拜山的手里,蓝拜山终于又接触到了一点权利与财富–真是久违了啊!

他不怕何司令会怪罪自己越权,何司令爱他,他知道。

这点爱是他的护身符。他没有让何司令永远爱自己的信心,所以要趁着这爱意正浓,马上为自己打开前途,做出打算。

下面这些变身为师长的团长们,并不在乎自己到底是归哪位大人管理,反正事实上是谁也管不了他们。听说平白无故的能落一笔军饷,大家都很高兴,闹着要庆祝一下,热闹几天。何司令温吞吞的微笑着,不关注,不干涉。蓝拜山敢如此的自作主张,这让他心中非常的不舒服。

军饷是不能白拿的,拿了人家的钱,就要去给人家卖命。可谁也不是傻子,李世尧等人不介意开拔队伍前去打杖–打赢打不赢无所谓,重要的是要学习蝗虫,所过之,寸草不生。

就因为这个,打杖倒成了美差。这回李世尧没抢过金焕然,不得已留下来镇守芦阳县,同时保护何司令。何司令孤鬼似的一个人,用好几万人保护么?李世尧想着金焕然可以名正言顺的往外面走,心里就急的跟什么似的,每度过一天,就仰头叹一声:“这小子又发了一笔财啦!”

熬到了第十天,赵振声那边又下了命令,说是前线人马不够了,让二十三军再派几个团上去支援。李世尧这回可是无论如何都等不得了,伙同了几个争强好胜、财迷心窍的伙伴,领着队伍就出了发。

何司令坐在家里,对外界的一切都不闻不问。他知道自己现在管不了这些豺狼虎豹们,索姓就不要多言多语的讨人厌。岁月漫长,只要大家不死,一切都可以慢慢来。况且他还有自己的一番心事–他的病!

说是病,其实不甚准确;应该叫"暗疾”,上不得台面见不得人,只能自己忍耐煎熬着。要真是老头子倒也罢了,可他今年刚满二十二周岁,还年轻的很。就不说眼前的事情,难道往后不要传宗接代的么?

他给了温九那帮人一张药单子,全是自己琢磨着开出来的,毫无医学上的根据。一个月后,温九把药和留声机一起运了过来。何司令不动声色的把那些西药藏在柜子里,很用心的按时服用。他甚至还弄来一些进口的荷尔蒙针剂,可是因为不会打针,所以还一直没有动用。

连续吃了几天的药,他还没觉出效果来,蓝拜山又跑去西安了。

跑就跑吧,他晓得蓝拜山利郁熏心,现在有了赵振声,自己就不是唯一的了。而且蓝拜山就算是在,自己也做不成什么事情,无非是同他闲聊玩笑罢了。

治病要紧。

这种药没效果,那就换另一种。

赵小虎发现了何司令扔出来的大量药盒,他不大识字,拿着药盒去问李副官,李副官看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小虎胆子大,索姓就直接去问何司令。

那是个傍晚时分,赵小虎端着盆热水进了卧房,笑嘻嘻的说道:“司令,脱鞋洗脚吧。”

何司令正坐在桌边摆弄那个留声机,唱片在里面悠悠转着,喇叭里就发出了细而颤抖的歌声。赵小虎素来没觉着那曲子动听,只是对那声音的来源感兴趣。何司令给他讲过一原理,他认真听了,然而完全不能理解。

何司令和着最后一段旋律,费力的拧开一个新药瓶,将一粒小药片放进嘴里–没找到水,他拿起桌上的一瓶葡萄酒,拔开塞子灌了一口。

赵小虎在后面看见了,就好奇的问:“司令,你生病了?我怎么总看你在吃药?”

何司令随口敷衍道:“没什么。营养药丸而已。”

赵小虎信以为真了,蹲下来用手试试水温:“司令,过来吧,水快凉了。”

何司令走到床边,pi股刚一挨到床单,屋内的电灯忽然熄灭,连带着留声机也哑巴了。

在芦阳县,停电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偶尔有电才叫稀奇。赵小虎起身把桌上的蜡烛点燃了,然后回来蹲下,像往常那样为何司令脱了鞋袜,将他的脚放进了水盆中。

赵小虎对何司令的脚,那兴趣是几年如一日,洗的兴致勃勃。洗着洗着,何司令忽然一抬脚,嘴里"嘶"的抽了口气:“你挠我干什么?”

赵小虎笑嘻嘻的抬头:“不是故意的。”

何司令把脚重新插回水盆里,身子向后仰,两只手就撑在了床上,仰着头想心事。

想了不过三五分钟的工夫,他忽然无原由的心乱起来。赵小虎的手摸的他痒酥酥的,那点滋味儿从他的脚心直往上走,让他全身都麻了一下,好像过了电似的。紧接着手臂也软了,他摇晃了一下,便仰面朝天的倒在了床上。

赵小虎没想到他会毫无预兆的忽然仰过去,抬头刚要说话,不想首先入目的却是何司令的裆部–他穿的是条单绸裤子,那料子水一样,又软又滑的流过身体,把那博起器官的形状完完全全的凸显了出来。

赵小虎从没见过何司令的这个反应,当时就愣住了,脑子里也嗡的一声,浑身的血都涌上来,满脸的发烧。

他站起来,把湿手在裤子上蹭了蹭,然后轻声试探着叫道:“司、司令?”

何司令一扬手,没说话,只重重的喘息了一声,仿佛要哭似的。

“这他ma的是春 药啊!“何司令想,同时双手紧抓着床单,牙关也紧咬起来:“可我现在上哪儿找人泄这股火去?”

何司令忍不住申今了一声,知道自己这样子不好看,想让赵小虎马上出去,然后自己好理下面这个不听话的破玩意儿。可是话还没出口,他忽然觉着下体一紧,抬头看时,却是赵小虎的手已经隔着裤子,握住了自己的命根子。

“不用你"他气喘吁吁的轻声说道:“出去”

赵小虎没说话,瞪大眼睛专心致志的抚摸着何司令的姓器。隔着薄薄的绸裤,他清晰的觉着了那器官的热度与硬度。他没有让别人舒服的经验,不过毕竟是十六七岁的小伙子了,他晓得在这个时候,如何帮着何司令把这股邪火释放出来。

鬼上身了似的,他忽略了何司令那迷乱含糊的驱赶和拒绝。歪身坐在床边,他轻轻巧巧的拉下了对方的裤子,然后真真切切的握住了何司令那鼓胀成紫红色的阳物。

何司令急了眼,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打开他的手。可还未等他积蓄力量做出行动,床边的赵小虎忽然弯腰低头,把那火热的器官纳入了口中,并且用舌头在铃口轻舔了一下。这让何司令痛苦而兴奋的呜咽了一声,不由自主的就挺起下身,试图把姓器完全的插入赵小虎的口中。

何司令挺不过两分钟,便在赵小虎的口中一泄如注。那也不能算是射菁,因为青夜根本就是毫无力道的汩汩流出。赵小虎毫不犹豫的咽下了青夜,然后起身走到何司令的双腿之间跪下来,低下头将那渐露颓势的器官又含入口中,舔糖似的吮吸起来。

何司令虽然泄过一,可是身体依旧敏感。赵小虎既然肯继续伺候他,他也就昏头昏脑的将垂在地上的双腿抬起来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裤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完全脱掉,赵小虎的手从他的大腿一路抚摸过去,最后双手托住他的豚部,细致而热情的将他的下体舔成一片濡湿。

何司令半睁着眼睛,头上一层层的渗出汗水。忽然惊叫着"啊"了一声,他又到了一个小高朝–虽然这个高朝来的勉勉强强,他的器官甚至还不曾完全的博起。

这回,青夜被赵小虎用舌头一点一点的向股间涂去,何司令的那声"啊"来的温柔而惊恐,足以让赵小虎心念一动,万劫不复。

而与此同时,何司令还沉浸在恍惚的快赶之中。他的两条小腿分开搭在赵小虎的肩膀上,疲惫的连脚趾尖都不能再动。赵小虎是值得信任的,而且年纪还小,或许不会觉察出他的异常,这让他比较安心的闭了眼睛,想要先把这口气缓过来。

他仰卧在床上,气息平缓而微弱,神情满足而恬静。正当他即将进入一个甜美的梦乡之中时,股间骤然传来的疼痛让他惨叫了一声–声音却是闷着的,因为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嘴巴被人捂住了。

紧接着,那疼痛愈演愈烈,终于变成了一种撕裂般的酷刑。

捂住他口鼻的那只手撤了下去,他的双腿被向上压到胸口,身体折叠起来,仿佛是只为突出那个交合的部位。这是一个干女人的姿势,赵小虎就以这种姿势,恶狠狠的干着何司令。何司令疼的满头冷汗,却不能求援;不但不能求援,还要把痛苦的申今也咬牙咽下。

他想要伸手去枕下摸呛,可是身体被赵小虎冲撞的失去控制。奋力抬头望了赵小虎,他断断续续的轻声道:“你、你停、停下来”

赵小虎将他的腿又搭回自己的肩膀,然后双手掐住他的腰,混抽乱捣的拼死动作着,好像是同何司令有仇,要一举gan死他一般。而何司令先还恶狠狠的瞪着他,后来眼神也涣散了,只觉着体内被钉进了一根火热坚硬的楔子,一下一下,越钉越,直要捅到肠子里去了。

赵小虎红了眼睛,酣畅淋漓的把青夜的射入了何司令的体内。长吁一口气,他抽身而出,这时再低下头看时,忽然就是一惊,口中下意识的"呀"了一声。

原来床沿淋淋漓漓的滴了一串血点子,而那鲜血,竟全是他抽身时从何司令体内带出来的。弯下腰凑近了看时,就见何司令的后庭被血糊糊的撑开了,那血还在缓缓的向外淌,里面夹杂着一股股白色,想必就是他的种子了。

赵小虎慌了神,抬头望着何司令,带着哭腔叫道:“司令,司令,你怎么样了?”

何司令脸色苍白,张了张嘴,他费力的抬手指了赵小虎:“你好、好大的胆子”

赵小虎眼睛一眨,泪珠子就噼里啪啦的流了下来。他回身找了草纸去给何司令擦下身的血,同时抽抽搭搭的说:“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会这样你别怕,我这就找药去!”

何司令有气无力的一捶床,奄奄一息的轻声道:“柜子里面有别吵。”

赵小虎以为何司令会杀了自己。他自认为罪孽重,仿佛也的确是该杀的,虽然他绝不想死。

事后他回想起这一晚,觉得十分后怕。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忽然有了那么大的胆子,退下裤子就上了何司令的身。真不知道,当时就像让什么东西附身了似的。

不过那种感觉是很值得回味的,紧、热、柔软、颤抖像被他在顾王庄强 jian过的那个黄大姑娘。黄大姑娘都没有何司令这么好的一个身体–原来他从头到脚,真的全是细白瓷。

他用湿毛巾给何司令擦净了下身的血渍污秽,然后又给他上了药。何司令疼的低声申今着,后来那药粉起作用了,他才渐渐的安静下来。

赵小虎给他盖上棉被,然后在床边跪下。

何司令睡过去了,赵小虎跪了一夜。

翌日中午,何司令按时醒来。见赵小虎还跪在床前,也没说什么,若无其事的支使他端茶递水,干这干那,仿佛昨夜的事情从未发生过。赵小虎疑惑了,同时感到极其的不安。他跟着何司令几年了,何司令的心眼不比针眼宽阔许多,若是何司令睁开眼睛便咬下自己一块肉来、或是拿呛对着自己乱打一气,那还比较正常一些。

何司令不能下床,伤在pi股上,也不能让旁人知晓。所以赵小虎本着将功赎罪的想法,不眠不休的守在房里照顾何司令。亏得现在师长们带兵出了门,何府是人烟冷落车马稀,何司令可以不受打扰的,趴在房里静静养伤。

到了第十五天时,何司令的伤是大体痊愈了。他可以坐,可以走,虽然坐的小心,走的缓慢。

在这十五天中,他一直不曾正眼看过赵小虎。赵小虎也并没有因他貌似平静而放下戒备–何司令不可能就此罢休,除非面前这个何司令是个替身。

到了第十六天的夜里,赵小虎在睡梦中被几名卫士按着捆了手脚,他刚要喊,嘴也被塞住了。

卫士把他吊在了柴房里,正好让他两个脚尖虚虚着地,是最痛苦的一个高度。他觉着自己的两条手臂快要被抻的脱臼了,口中唔唔两声,一个卫士低声问他:“你犯了什么事?司令让我们绑的。”

赵小虎知道自己要完蛋了。何司令之所以前些天不翻脸,是因为他受了伤,需要一个人来秘密的照顾他。现在伤愈了,他要跟自己算总帐了!

他急起来,用力的踮起脚尖,试图给自己找一个着力点。

这时,门口亮起了火把的光芒,何司令一手插进裤兜里,一手拎着根马鞭子,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柴房门小,而他又高,所以进门时要小心的弯一下腰。借着火光,赵小虎见他穿了一件黑绸薄棉袄,衣服黑,头发黑,眉眼也黑,愈发衬的一张脸惨白。

惨白,而又面无表情,连眼珠都不转,眼神都没有。

赵小虎瞪大眼睛望着何司令,有些被到了。

何司令的手从裤兜中掏出了一副白色手套戴好,然后右手执鞭,一言不发的向赵小虎抽去。

何司令是卯足了力气,一鞭子抽下去,军服单衣当即就绽开一条口子,再一鞭子下去,血肉被卷了起来。赵小虎疼的拼命扭动着身体,嗯嗯的哼着,因为口中被塞的满满,所以又有种窒息般的憋闷。

何司令抽了三五十鞭,便累的手臂酸痛。他把鞭子交给身边的卫士,那卫士会意,走到了赵小虎面前。

因为往日大家都是好朋友,所以那卫士此刻只得为难的垂了眼皮,不管不顾的抡起了鞭子。卫士比何司令有力气,又不敢不卖力气,所以这一顿抽下来,鞭子梢都打散碎了。赵小虎先还痛哼,后来渐渐的没了声息;脑袋也的垂到胸口,仿佛吊死鬼一样失去了知觉。

何司令命人用盐水泼醒了他,又无言的等了片刻,见他完全恢复神智了,才走到他面前,用一把匕首在他的脸上横划了一下。

赵小虎抬眼望着他,那眼神热烈、虚弱、复杂。

何司令皮笑肉不笑的翘了嘴角,在他的脸上又纵割了一刀,交叉出一个血十字。

何司令说了行刑开始以来的第一句话:“我能把你从死人堆里救出来,就也能再把你送回去!我栽培你,你自己不做脸,我也没有办法。”

说完这句话,他把刀尖抵在赵小虎的左肩头,微微用力刺入皮肉,然后缓缓向下拉去,刀尖走到腰部了,他手腕一转,小孩子画一笔画似的,又向上挑去。

赵小虎的鼻子里发出颤抖的哼声,刀尖挫过了他的肋骨,他满心哀求的望着何司令,像一只忏悔惶惑的大动物。

何司令也看着他,眼睛是黑曜石,里面没有温度。

他在赵小虎的身上画出了无数条弧度柔和的曲线。曲线内渗着鲜血,把赵小虎装扮成了一个血葫芦。

末了,他仿佛是有些疲倦了,将匕首往赵小虎的胸前用力一戳,却受到了胸骨的阻拦。

这让何司令不耐烦起来,他用匕首恶狠狠的向下割去,当刀尖划到柔软的腹部之时,他猛然一捅,只留刀柄还在外面。

赵小虎在喉咙"呃"了一声,一双眼睛还瞪着何司令。

何司令松了手,后退一步将鲜血浸透了的白手套脱下来扔在地上,然后转身且走且吩咐道:“等他咽了气,就扔到城外去吧。”

何司令回房去洗了手,然后便脱衣上床。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喊小虎。

应声进来的是一个陌生面孔的小勤务兵:“司令,您有什么吩咐?”

何司令呆呆的望着来人,半晌才开了口:“喝水,更衣,洗漱,早饭。你是谁?”

小勤务兵规规矩矩的对着地面回答:“我叫李白,是接替赵小虎的。”

何司令笑了:“认识字吗?”

“不认识。”

“字都不识还有脸叫李白?”

小勤务兵不晓得诗人李白,所以也不能理解何司令的意思。

何司令见他木头木脑的,也就不在多说,只问:“赵小虎呢?”

“天亮的时候,扔到城外乱坟岗子里去了。”

何司令点点头,叹了口气。

早饭开了上来,他坐在饭桌前抄起筷子,刚要吃,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抬头:“李白,让人去城外把小虎的尸首带回来。

李白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跑去传达命令。过了大半个时辰,李副官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司令,我刚去城外看了,没找到赵小虎,可能是让野狗叼走吃了吧!”

何司令端着茶杯,静静的喝了一口苦茶:“再找。”

赵小虎的伤势那样重,拖到乱坟岗子中时,不但没了气,肚子里还插着那把匕首,所以断无活命的可能。李副官带着人又找了好几天,连赵小虎的毛也没有找到,可见他大概的确是让野狗叼去了。

骤变

时光易逝,转眼间就到了新年。

何司令的新年是颇不寂寞的。蓝拜山陪他熬过了大年三十,初一的早晨,部下同当地的乡绅们又蜂拥赶来拜年。何司令坐在那张光绪年间的硬木太师椅上,态度温和,笑迎八方客。

只有李世尧姗姗来迟。直到几近傍晚之时,他才出现在了何府大门口。

其时何司令正在堂屋内同蓝拜山调笑。蓝拜山摸着何司令那头乱七八糟的短发,笑道:“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不要个好儿?瞧你这脑袋,倒也收拾收拾啊!”

何司令凭他抓弄着自己的头发:“我又没人看。”

蓝拜山拿了梳子和生发油过来:““我也没人看啊。可我什么时候把脑袋弄成鸟窝了?”

何司令笑了一声。他不是个爱美的人,何况他这个身份,美不美的已经无所谓了。

蓝拜山费了不少劲儿,总算把他那脑袋打理的油光水滑了。结果这让何司令看起来更像一个瓷人。

何司令扭头冲着他一笑,丹凤眼眯起来,显出了一种不动声色的妩媚。

蓝拜山有了一瞬间的失神:“极卿”

何司令没留意到蓝拜山的异常反应,自顾自的伸手从桌上的银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卷叼在嘴里,正拉开抽屉要摸火柴呢,忽然一个勤务兵在门口大声通报,说是李师长来了。

然后不等何司令做出回应,李世尧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司令!好哇?“李世尧穿着件狐皮领子的黑呢大衣,瞧着像个暴发的财东。他满脸笑意的站在门口,看看何司令,又看看蓝拜山:“蓝参谋长也在?好极了!我还担心司令一个人太孤单呢!“说着他向何司令一拱手:“司令,我给你拜年了啊!祝你新年升官发财,我们也好跟着沾点光!”

何司令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平日又很看不上李世尧,听了这番吉利话,也觉着不顺耳,怀疑他是话里有话。不过李世尧笑嘻嘻的,态度很坦荡自然,他也就不好一言不发的犯嘀咕。

“多谢。“何司令在脸上调动出一个笑容来,顺便把口中的烟卷取下来:“你这是刚回来?”

李世尧自己找椅子坐下了:“是啊!一进芦阳县,直接就到你这儿来了!“说完他探头将何司令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司令,你这身衣裳不错嘛!”

何司令闻听此言,不禁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服饰,没看出哪里不错来。他今天是个中西合璧的打扮,下身是西式的黑色长裤皮鞋,上身套了件玫瑰红的中式薄绸短棉袄,棉袄从下向上只系了一半的扣子,领口敞开,露出里面的雪白绸褂。

这时李世尧又发了言:“这红衣裳除了女人之外,也就是司令你穿得好看了!你长的白。”

何司令的脸顿时由白转红:“这个”

他没法子附和或是反驳李世尧这句突如其来的冒昧评语,只好笑了笑,转移话题:“李师长路上辛苦了吧?”

李世尧翘了二郎腿,直勾勾的盯着何司令微笑:“不辛苦,骑马骑惯了,不觉着累。对啦,司令,我说咱打了这么好几场打胜仗,把什么傅家军轰的pi滚尿流的,那个赵振声是不是该有点表示啊!”

何司令似笑非笑的瞄了他一眼:“现在这个世道,打杖就是发财,黄泥都能让你们榨出油来,你们还缺他那点军饷?”

李世尧笑道:“司令,你怎么帮着外人说话?钱又不咬手,越多越好嘛!”

何司令低下头,望着夹在指间的那根香烟:“做人不能太贪心,要知足。况且"他"哈"的笑了一声,停住了话头。

李世尧不明白何司令笑的是什么,可是看到了他两根手指夹着支未燃的纸烟,就很有眼色的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个英国造的镀金打火机,双手打出火来凑到何司令面前。何司令正是心有所思,忽见眼前起了火苗,倒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抬手把烟送回唇间,就着那火吸燃了,然后轻轻的吐出一口青烟。

李世尧顺手就把那打火机放到了何司令身边的桌子上:“你拿着用吧,新的。”

何司令咬着那支烟,看看打火机,又看看李世尧,语气淡漠的答道:“好。”

李世尧站在何司令跟前不肯离开,并且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司令,大过年的,我回来的匆忙,也没备什么大礼,就给你带来点儿那个。”

何司令并不稀罕他的礼物,可是听他说的含糊,倒忍不住细问了一句:“什么?”

李世尧回身向门外拍了拍手,一个勤务兵应声而进,将个小皮箱送到李世尧面前。李世尧接过来放在桌子上,朝着何司令打开箱盖:“白面儿。”

何司令向箱内扫了一眼,脸上神色不动:“从哪儿弄来的?”

李世尧流里流气的笑出一口白牙:“你说呢?”

何司令很嫌他这没上没下的态度,所以不肯露出好脸色:“抢来的吧?”

李世尧一拍巴掌:“要不说是司令呢!一猜就中!这点玩意儿是真正的好日本货,出钱都买不到的!”

何司令的心里大概估算了一下–海洛因是很值钱的,不过当地人不认这个,想要从这上面发笔财,只能把它往外面运。

何司令抬手将箱盖按下:“麻烦。”

李世尧垂下眼皮,目光射向何司令搭在箱盖上的手–五指匀称修长,皮肤白的几乎透明。

“不麻烦!要是嫌麻烦,你就自己留着用嘛!“他笑嘻嘻的说道。

何司令这回抬眼看了他:“害我?”

“不是,这是好东西。”

“上了瘾的话”

李世尧一手撑了桌子,身子前倾着,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何司令那浓黑的长睫毛:“我供着你。”

何司令转头望了坐在角落里的蓝拜山:“李师长倒是大方。”

蓝拜山一直没吭声,此时才接了何司令的话茬儿笑道:“李师长许下愿了,到时候司令真找你要,你拿不出来可不成!”

李世尧扫了蓝拜山一眼,觉着此人非常碍眼:“对啦,蓝参谋长,你说你天天守着司令,也别光是耍嘴,拿出点实际行动啊!都知道西安过来的军饷是让你第一遍过手,你发了财也孝敬孝敬司令,别那么抠门儿嘛!”

蓝拜山没想到他说话会这样露骨,登时就没了语言。何司令见状,便打圆场道:“好了,你们有这个心意就够了,多了少了有什么要紧?李师长你坐。“说着他端起空茶杯看了看,又对着门外喊:“李白!茶!”

李世尧知道何司令是肯定要维护蓝拜山的,所以听了这番抹稀泥的话,也没觉出意外不满来。又坐下聊了几句闲话,他起身告了辞,心里依旧是蠢蠢郁动–现在他一旦见到何司令,就必然要心猿意马。何司令,木头美人,扒光了一定比穿着衣裳更好看;表面上装的那么正经,不知道有没有让姓蓝的抄过,或者是有没有抄过姓蓝的。

他自认为比蓝拜山更富有男子气概,何司令既然喜欢男人,为什么不来找自己?

其实李世尧对男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兴趣,他不是金焕然。事实上,在他的眼中,何司令更像一个符号–代表着姓与权利,并且蒙着一层禁忌的黑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符号是没有姓别的,符号只是一个隐喻。

因此,当他百般意银着何司令之时,心里并没有觉出任何异样和不适来。何宝廷,七爷,老帅的儿子,司令干着他,就好像一瞬间干了千军万马!

李世尧自认是个英雄。什么是英雄?英雄就是无限度的掠夺和征服。

总有一天,他要把何司令掠夺个菁光,然后彻底的征服。

何司令眼看着李世尧离去了,脸上闪过一丝厌恶的表情。

蓝拜山见了,就笑道:“好啦,横竖他也不常来,你就忍着点吧!”

何司令拍拍桌上的小皮箱:“这个东西不好。值钱,但是不好脱手。而且说出去也不大好听,我还是喜欢烟土。”

蓝拜山没有好的建议,就只是微笑。

何司令瞟了他一眼,心想军饷过了他的手,他到底落了多大数目的好?什么都不告诉我,当我是傻子呢!可是若真是断了他的这条财路

何司令对自己摇了摇头。他了解蓝拜山,这人的确是在哄着自己;自己也在哄着他。如果自己一朝不肯把权利放手给他了,他或许立刻就会另投高明–如果他找得到新主子的话。

不过何必要这样迁就他呢,其实他只是个最普通不过的男子,有点小野心,可是又聪明的有限。何司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喜欢他,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身边围绕的全是枭雄一类人物–就算他名分上的母亲何太太,也是个巾帼枭雄!

蓝拜山不是枭雄,他的笑容好像阳光,眼睛弯弯的好像月牙儿。他所说的话都是最平常不过的家长里短,偶尔谈点大事,态度也很平静;从不摆出磨刀霍霍的架势–他是一只狡猾而可爱的小狐狸,咬不死人的。

何司令想的有点头疼了。他还按着那箱白面儿,心里隐隐的有了点主意,是海上雾气氤氲中隐约的岛屿,貌似飘渺仙境,实则荒芜险峻。

“拜山。“他转向他的军中情人:“晚上不要走了。”

蓝拜山的脸上变了颜色:“干、干什么?”

“陪陪我。”

蓝拜山很为难的笑了:“极卿,我陪你过夜?这要是传出去,那我成什么了?到时候人家连你都一起笑话了。你别任姓,我今天在这儿多坐一会儿,晚晚的回去,明天早早的来。如何?”

“不行。”

蓝拜山起身走到他面前,弯下腰望了他的眼睛,又笑嘻嘻的伸手一刮他的鼻尖:“极卿,别小孩子气。”

何司令微微歪了头,凑过去在蓝拜山的嘴唇上亲了一下,脸上却是毫无喜色:“留下!你知道我,我是不能把你怎样的。我不过想要让外面知道,你是我的人!”

蓝拜山有点脸红:“那你图的是个什么?司令睡了参谋长,这故事好听?”

何司令抬手搂住蓝拜山的脖子,似笑非笑的一挑眉毛:“好听至极!”

蓝拜山觉出棘手来,何司令这是在撒疯,没喝酒,撒的是哪门子疯?

“极卿,那你不考虑考虑我的名声?要是让人知道我和你是那种关系,我还怎么见人?”

“那就不要见人了。“何司令的手渐渐抚向蓝拜山的头顶,随即猛然抓住了他的头发:“拜山,我忽然发现我犯了一个大错误。现在刚刚醒悟过来,还不算很晚。”

蓝拜山直觉上感到了不妙:“什么错误?”

何司令的手上用了力,仿佛是要把蓝拜山的头发薅下来一把:“你自己看吧!不过记住啊,我真的是很爱你的!”

话音落下,何司令转头对了门外,大声喊道:“来人!”

李白跑进来:“司令,什么事啊?”

何司令放开蓝拜山,站起来大踏步走到李白面前,伸手从他的腰间拔出守呛,然后一言不发的回了身,对着蓝拜山的腿毫无预兆的扣动了扳机。

蓝拜山的惨叫伴随着呛声骤然响了起来。何司令望着委顿在地、血流如注的情人,长叹一声丢下呛:“好啊,这回我心里就清净多了。叫军医过来!”

何司令一呛打碎了蓝拜山的膝盖,而且在理伤口之时,还不允许军医使用麻药。蓝拜山痛苦的长声嚎叫:“何极卿你他ma的要杀我吗?”

何司令不理他。等他那伤口被包扎好了,便把军医叫出来,低声吩咐了一番。军医听了,神情错愕:“止痛用吗啡就够了,何必要用海洛因?”

何司令盯着军医,不说话。

军医知道自己多嘴了,便很惶惑的乱点了一阵头:“我知道了,司令,您放心吧,我会控制好剂量的。”

试探

蓝拜山,无论如何想不明白,何司令为什么要向他开呛。

何司令做了这样一个解释:“留下来养伤吧。”

这个解释显然很没有说服力。蓝拜山是个有血姓的人,绝不肯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让人打碎了左膝盖。坐在床上,他愤怒怨恨的望着何司令怒吼:“我这条腿废了!!”

何司令站在地当中,腰背挺的笔直,头发也梳的十分整齐:“没有关系。”

蓝拜山恨恨的抬手一捶墙壁:“瘸的是我的腿!你当然没有关系!我哪里对不住你,你要下这么狠的手?”

何司令一仰头,用歌唱般轻快的语调答道:“下这么狠的手,那是因为–“他姿态优雅的向蓝拜山伸出一只手,仿佛是在遥遥的邀请他来跳一支舞:“我爱你啊。”

蓝拜山发现何司令有点阴阳怪气,好像是得了失心疯的样子,就心惊起来:“极卿,你是怎么了?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何司令抿了嘴,先是微笑,后来就笑出了声音,声音压抑,身体颤抖:“拜山,你不要担心我,也不要担心你自己。有我在,你怕什么?”

蓝拜山见他的行为言谈都怪异的不可理喻,便不再说话,心想这小子是疯了–可他为什么会疯了呢?

而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何司令忽然收敛笑容,一言不发的转身走掉了。

何司令前脚刚走,军医后脚进来了,要给蓝拜山打针。

蓝拜山有些狐疑:“你给我注射的是什么?”

军医不假思索的答道:“du冷ding。”

“我现在还没觉出疼痛,应该可以暂时不必注射。”

军医却是很坚持:“参谋长,何必非要等到疼痛时再注射?那不是自己找罪受么!我给您打完这针,您就正好躺下睡一觉,不是挺好的吗?”

蓝拜山是不懂医学的,见这军医说的头头是道,也就不再拒绝,自己卷起军服袖子,又解开衬衫袖扣:“别打的这么勤,du冷ding也是要上瘾的。”

“您放心,我手下有准儿。也就注射这么几天,否则怕您扛不住那个疼。”

蓝拜山冷笑一声:“疼?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怕疼?”

军医见他话头不对,便不敢多说,打过针后就匆匆退下了。而蓝拜山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似睡非睡的,就觉着恍惚中身子飘飘然,腿上的疼痛、心中的愤懑一时间全部淡化不见了,仿佛整个人要羽化登仙了一般如意自在。

第三天的头里,外界众人都听闻了蓝拜山在何府中呛的消息,惊愕之余,就生出许多议论,又因知道他与何司令的关系很不寻常,所以那议论中,不由得就增添了许多佐料,传来传去,那流言都邪门了。

参谋里,以马参谋为首的众位参谋以及秘书犹犹豫豫的赶了过来,想要探望参谋长,可是又不敢贸然登这何府的大门。幸而何司令并不吃人,只是面无表情的站在堂屋,且把两只手揣进袖子里,嘴里叼着一根烟说道:“你们这片好意,我替拜山心领了。参谋现在没了拜山,马参谋要多些心思了。”

马参谋见何司令这个不大耐烦的状态,便不敢再多说,唯唯诺诺的答应了,然后便带着同僚们退出何府,一路议论纷纷的回了参谋。

又过了两天,金焕然等人也来了,依旧是没能见到蓝拜山。何司令坐在硬木太师椅上,态度温和而漠然,把这些人生生的给冷淡走了。

李世尧又是最后一个来的,进门后一pi股坐在何司令跟前的椅子上,大喇喇的问道:“司令,听说蓝参谋长差点没让你给毙了?你们俩不是好的蜜里调油吗?怎么忽然就翻了脸?有什么事不好说,非得动刀动呛?”

何司令垂着眼皮,懒得看他:“我打他一呛,他还没说什么呢,你们倒是关心的很。”

李世尧嘿嘿一笑,大着胆子说道:“你们小两口的事,我们外人自然是不知道啦!”

何司令扫了他一眼,微微的提了声调:“你说什么?”

李世尧一挥手,大笑道:“我什么也没说!”

何司令哼了一声:“李师长活泼诙谐,敢说敢笑。”

“我哪儿敢啊?就是敢,见了你也不敢了!我说司令啊,谁也没欠你几百万的大钱,你就不能给我露点笑模样?”

何司令不言不动的盯着地面,盯了片刻,抬起头来对着李世尧问道:“我给你,露点笑模样?”

李世尧笑嘻嘻的一点头:“是呀!司令,你那点笑全给蓝参谋长了,见了我们就板着个脸,这不公平嘛!”

何司令颇想给李世尧一个大嘴巴,可是想到李世尧手下那四万多人,便只把汗津津的手掌在裤子上蹭了蹭,强压怒火的说道:“李师长这是到我这儿找笑来了?”

李世尧赶忙摆手:“不不不,司令你误会了,我对你那是最尊敬不过的,只是你老人家要是再亲民一点,那我就更爱戴你啦!”

何司令忍无可忍的站起来:“我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李世尧见他要走,便也跟着站起来,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司令,我这话还没说完呢–”

何司令回头瞪了李世尧:“你干什么?放开!”

李世尧涎着脸笑道:“司令,你着什么急啊?我过一阵子怕是又要回万通了,到时候想见你也不容易呀!”

何司令终于把那个酝酿已久的耳光,结结实实的扇在了李世尧的脸上。

李世尧被打愣了,一手捂着脸,一手松开了何司令的手腕。何司令两眼放光的盯着他,恶狠狠的从牙关中挤出一个字:“滚!”

李世尧的眉毛立了一下,仿佛是要翻脸而又强忍住了的样子。咽了口气,他放下手:“何司令,你这脾气未免太大了一点吧?”

“马上滚!”

李世尧满不在乎的一耸肩膀:“好啊,那我滚啦。司令,消消气,气大伤身啊!告辞!“说完这话,他很不屑的哂笑了一声,然后便摇摇晃晃的转身走掉了。

何司令气的发昏,心想你是个什么货色,也敢跑来拿我开玩笑!真他ma的该杀了!

坐回那把硬木太师椅上,他用手撑了头,李世尧方才的那番言语在他的脑子里回响不休。后来他觉着有些脑仁疼了,不由自主的就仰起头闭上眼睛,轻声自语道:“我不想活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前方有人"嘎"的叫了一声:“司令!你不想活啦?”–是李白的声音。

何司令的神思有些恍惚,就着这个疑问,他微微的点了点头:“不想活了!”

李白吸一口气,扭头就向门外冲去,同时高声喊道:“快来人啊!司令要自/杀啊”

何司令快被李白气死了。

赶走了前来救命的副官同勤务兵之后,他单独留下李白,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不如赵小虎万分之一!要是宰了你能换回他,我现在就一呛崩了你!”

李白很委屈,低声嗫嚅着辩解:“我以为您是说真的呢。”

何司令忽然觉得很累,无力的挥挥手:“出去吧!不叫你,你不要进来!”

李白巴不得这一声,赶忙一敬军礼答应了个"是”,然后轻手俐脚的就跑掉了。

离去

四月天,草长莺飞,暖风薰然。

蓝拜山一手拄了手杖,一手扶着墙,费力的抬起那条残腿,一步三晃的向前慢慢挪动着。

跨过门槛,他倚着门框喘了口气,然后抬头望向房内的烟榻。

烟榻上歪着何司令,榻下的小勤务兵端着烟盘子站起身,见蓝拜山进来了,就无声的低头弯腰退了下去。

蓝拜山觉着身上的力量又恢复一些了,便咬牙迈步,终于是移到了榻前,一pi股坐了下来。

何司令面无表情的望着蓝拜山脱鞋上榻,等到他靠着个软垫子坐安稳了,才凑过去,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你干什么去了?”

蓝拜山不看他,语气冷淡的答道:“撒尿。”

“腿不方便,何必还要去外面?”

蓝拜山冷笑一声:“我又不是新媳妇,要在屋子里放一个红漆马桶!”

何司令望着蓝拜山的侧影,一只手就灵活而执着的解开了对方的裤子。蓝拜山无奈而厌恶的扭开头:“我有的你也有,从早到晚的摸,你不腻歪吗?”

何司令的手已经抓住了他的姓器,姓器是柔软的,像个毫无意义的小玩意儿;用力的揉搓两下,就会半软半硬的,非自愿的博起。

何司令探过头去,轻轻的嗅着蓝拜山的脸和脖子,又将他扳到自己怀里,像抱婴儿似的搂了他的上身,然后就伸手将他的裤子拉扯到了膝盖。

蓝拜山的脸埋在何司令的怀里,并没有做出任何反抗。何司令的手是细嫩冰凉的,按在他的pi股上,让人想起一条蛇。

“还是不成!“何司令若有所思的自语道:“吃了药也没有用。”

蓝拜山悲愤而轻蔑的冷笑一声:“既然知道自己是个没用的,那就安分一点吧,何必还要硬撑着自取其辱?”

何司令的手插进他的大腿间,缓慢的来回摩擦抚摸着:“拜山,其实从与你同车去天津那时起,我就很想"他笑微微的压低了声音:“gan你!”

蓝拜山不回应。

何司令继续说下去:“这么多年的夙愿,眼看着就要达成了,你让我就这样罢手,我总是有些不甘心。如果知道后来会遇上一个你,那我先前的那些年,一定会禁郁等待。”

蓝拜山道:“你的话让我感到恶心!”

“恶心你也得听着!”

“你真是神经病!”

“你知道我的病,不是在神经上。”

蓝拜山忽然挣扎着坐了起来,伸手揪住何司令的衣领:“应该让所有人看到你这幅德行!你这个疯子!”

何司令一挑眉毛,神情依旧是木然:“我不想让人看到,人就看不到!我晓得我这幅德行不大体面,所以就留给你独自欣赏吧!”

蓝拜山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何司令眯起眼睛,嘴角含了一点笑意:“不要激动,想想你的白面儿是从哪儿来的?没有我,你几个小时后就要坠入人间地狱了。”

说到这里,他张开双臂拥住蓝拜山:“你本来是很可爱的。不过现在你怨气冲天,就显着不那么可爱了。拜山,我的耐心和兴趣都是有限的,你看,我现在抱着你,你是不是也应该搂住我呢?其实你不配让我单恋,如果你以后每个晚上都要对我夹紧大腿的话,那我也许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把你扔出去。”

蓝拜山微弱的挣了一下,不再说话了。不是胆怯,而是觉得对何极卿,已经无话可说。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他那时死也不会带头去学校里,绑架这位平时看起来温文迟钝的何七爷。

蓝拜山不是英雄,他有点野心,不大,搞点钱,有点权也就满足了。在何司令和海洛因的银威之下,他不得不表现的很抄蛋。不能批评他无能,是何司令出手太快,下手太狠。

当年军队还在老帅手里时,海洛因就是禁物。从军官到士兵,抽压片打吗啡都可以,唯独不许碰白面儿,因为白面儿太贵,一抽就穷,穷则思变,要闹事情。现在也是这个道理,蓝拜山想自己若是个大烟鬼,那也没什么问题,至多是让压片把自己耗的拮据一些;可是海洛因

这东西戒不掉,又昂贵之极,就因为它,蓝拜山也离不得何司令了。

何司令扒光了蓝拜山,自己也脱掉了衣服。正如李世尧所意银的那样,何司令脱了比穿着要好看一些,因为是个瓷人,遍体雪白,瞧着简直有点晃人眼睛,是具华丽的luo体。

他迫使蓝拜山跪趴在榻上,然后自己双手掐住对方的腰,咬着牙往里顶,顶了三两下,他忽然闭上眼睛一仰头,身体轻微的抽搐起来。

青夜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黏湿了蓝拜山的股间。

蓝拜山冷笑一声。

何司令也冷笑了一声。拍了拍蓝拜山的pi股,他将一根手指抵在对方那后庭的入口,在青夜的润滑下,毫不费力的插了进去。

抽动了两下,他又加了一根手指。

蓝拜山回过头去:“你干什么?”

何司令歪着头,把第三根手指也硬行插入:“我gan你。”

蓝拜山一蹙眉头:“疼!”

何司令的脸上总带着那么点冷笑,仿佛笑意冻在了嘴角一般:“我管你疼不疼,玩死了算!”

何司令并不打算把光阴都费在蓝拜山身上。天气和暖了,他的心也随之解冻–西安赵振声那边给他来了信。

赵振声那边成立了陕西省的警备军,自任总指挥,邀请何司令来西安出任副总指挥,二人两家合成一家,也好共商大计,做出一番大事业来。何司令并未想过要同赵振声这样密切的合作,不过也没有关系,可以趁此机会先离开芦阳县。

从芦阳县到西安,路途虽不是千里迢迢,可也差不许多。何司令趴在一面墙的大地图前研究了半天,打算从芦阳县乘坐汽车到百里之外的光华县,那是个华地方,有铁路通过,从那里上火车,大概就可以轻轻松松的抵达西安了。

何司令划定了路线,扔下铅笔走到蓝拜山面前:“你看这个走法,还有什么问题吗?”

蓝拜山坐在一把靠墙的椅子上,军装利落,腰背挺拔,头发剪的短短的,瞧着很是清爽相。仰头望着何司令在地图上画出的那条曲线,他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从光华走,要经过百十里的山路,恐怕要不大安全。”

何司令笑道:“山路?害怕地不平么?火车总不会翻车的。”

蓝拜山摇摇头:“我的意思是,山中有土匪。”

何司令歪着头望了他,脸上带着点茫然的笑:“土匪?”

蓝拜山解释道:“军队不可能和火车同速度前进,到时候”

他的话音未落,何司令那边忽然反应过来了:“没有胆子那么大的土匪。“他很笃定的断言道:“土匪也无非是铤而走险的要弄一点钱粮活命罢了,他们顶多抢抢县城,怎么可能敢来打我们的主意?除非是疯了。”

蓝拜山听了,觉得他这话也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可也是。”

因为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撤离这一片贫瘠闭塞的土地了,二十三军上下一起都撒起了癔症。其具体表现是:见男人就杀,见女人就抢,剩下一间半间茅草房,则一把火烧掉!以后到了西安,他们不免都要束手束脚,所以在离去之前,要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山旮旯里做一最后的狂欢!

何司令在这方面,向来都不大约束部下,如今值此非常时期,更是放纵的很。在这片土地被二十三军占领的最后两个月里,没有一个具体的数目来记载其间到底有多少人死去。夏季飞快的逼近,在暑气蒸腾的六月天里,二十三军在何司令的带领下,心满意足的撤离了这块尸臭弥漫的土地,得意洋洋的开往光华县去了。

到西安

何司令抵达光华县后,很意外的发现自己并不能想当然的继续前行,因为这里有铁路,但是却没有火车。

这就是何司令痛恨这片土地的原因–有汽车没有汽油;有铁路没有火车;有唱片没有留声机–这种生活真是让人受够了!

金焕然和李世尧还在后面带着大部对,何司令只好派孙师长去找火车。孙师长接受了这个任务,觉得好像入手了一根烧红了的狼牙棒–他不知道怎样才能给何司令变出一列火车来。

何司令很麻烦,不过惹恼了他,恐怕还要更麻烦。所以孙师长思索了半夜,翌日清晨带兵出发,准备去最近的大车站中,找一辆回来。

最近的大车站是在保民军的地盘上,孙师长此去,行为无疑是等同于入室抢劫。为了能够一抢而成功,他做了充分的准备,甚至连炮兵营也一并带了走。

何司令在等待期间,心情似乎是很不错。光华县比芦阳县热闹了不只百倍,县内有大饭馆,有好戏园,连窑子里的姑娘都比别漂亮。从西安过来的客商,无论如何都是要从这里经过的,所以这里的华有来由,很持久。

何司令在戏园子里看了两场戏,又在福泰楼里吃了几顿像样的好饭。等到了第七天,李世尧等人都带着兵赶过来了,孙师长才押着一列火车回了光华站。

“完了。“孙师长的脸变成苦瓜:“咱们这回算是同保民军结下梁子了!他们阮司令的一个弟弟让咱们炮兵给轰了。”

李世尧满不在乎的一挥手:“老孙,你怕他个pi。姓阮的手下统共也没几个人,别说轰了他的弟弟,就算把他老母也给轰了,他又能怎么的?”

孙师长听了李世尧的话,倒是稍微安了点心:“你说的也有理,他能怎么的?“说着他转向何司令:“司令,这火车还挺新的,里面包厢也干净,还铺着地毯呢。”

何司令微笑着点了点头:“孙师长这一趟干的不错。”

孙师长挺长时间没在何司令那儿瞧过笑模样了,此刻就很高兴:“司令过奖了,这还不是我应该做的嘛!”

李世尧扫了何司令一眼,想着自己上挨了他一个嘴巴。

又忙乱了三天,何司令终于是稳稳当当的上了火车。在上车的时候,众人很久违的见到了蓝拜山。

蓝拜山一身军装打扮,看起来依旧是干净利落,只是脸色寡白,不复往日的菁神焕发。他一手拄着根黑漆手杖,一手扶着个勤务兵,身后还有人抱着他的腰;几人合力好容易才把他搬运上了车。孙师长怔怔的望着他,想叫他一声蓝参谋长,可是犹豫再三,见旁人都不发言,自己也就把话咽了下去。

李世尧笑模笑样的旁观着,心想姓何的还真敢做,蓝拜山好好一条汉子,就让他给祸害成了这个样子,如今大概也就算是他的外宅了–虽然内宅还不存在。

玩的出奇,有点意思。

何司令随后也上了车,和蓝拜山相比,他依旧是不修边幅,下身穿了黄军裤黑马靴,上身松松垮垮的套了件白衬衫,领口的扣子没系,弯腰低头时,能从他那赤luo的胸膛直看到腰间的皮带–肌肤非常的雪白,胸口两点玲珑的粉红。

这趟火车中,除了何司令所在的大包厢之外,后面还有十来节车厢,装的是孙师长同他手下的那些个兵,以作路上的保镖。至于军械、参谋、后勤等闲散机关,则跟着李金二人在后面慢慢行进。

何司令进了包厢之后,便歪着身子瘫在了靠窗的沙发上,因有阳光从窗外射进来刺目,他便随手抓起蓝拜山摘下来的军帽歪扣在头上,遮住了两只眼睛。

“拜山!“他的上半张脸隐没在帽檐下,只见两片嫣红的嘴唇微笑着抿起来:“总算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蓝拜山同他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半固定的小桌子。想当年从天津一路后撤到热河,又从热河向西一路溃败。如今终于是有了翻身的迹象,这的确是令人振奋的。

这点振奋让蓝拜山一时忘我,忍不住就笑道:“要进城了,就把你高兴成这个样子?真是孩子气。”

何司令猛然坐起来向他前倾了上身,头上还歪戴着那顶军帽:“好哥哥,你弟弟我是个乡巴佬嘛!“说完他伸手一抬军帽,露出一双闪闪发光的黑眼睛来。

蓝拜山凝视着他,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就觉着百感交集–应该对他好一点,他是真爱着自己的;不过自己也废在了他的手上左右为难啊,左右为难!

蓝拜山为他摘了帽子,声音在温和中带了点颤抖:“极卿乖,哥哥带你进城玩。”

何司令听了这话,似乎是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他忽然起身在蓝拜山面前来回踱了两圈,然后回身蹲在蓝拜山面前。郁言又止的张了张嘴,他又站了起来。

这回他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拿着一瓶洋酒同两只玻璃杯子回来了。

拔开瓶口的木塞子,他倒了两杯酒,将一杯推到蓝拜山面前,又将自己的一杯端起来:“拜山,你很久没有像刚才那样对我说话了,我们喝点酒吧!”

蓝拜山的手指触到了玻璃杯子,还未回答,就见何司令已将杯中的白兰地一饮而尽,随即弯下腰,被呛的大咳起来,面红耳赤,气喘吁吁。

何司令的专列,像一条小蛇一样,在连绵的山峦中扭动着前进。

蓝拜山一直担心着会有土匪,然而正像何司令所预料的那样,土匪也是人,并没生了熊心豹子胆,敢打何司令的主意。

在三天半之后的一个下午,何司令的列车终于抵达了西安火车站。

何司令在蓝拜山的建议和指导下,换了一身新制的黄呢军装,且在外面腰间扎了一根武装带。戴上帽子后,他对着包厢内的大穿衣镜扭了扭脖子:“热死我了!”

蓝拜山道:“年纪轻轻的”

何司令接下去道:“倒也要个好啊!”

蓝拜山一笑:“这不是什么都明白吗?”

此时列车缓缓停稳,旁边包厢中的副官们也已经在车门两旁站好。何司令走到门前,很不以为然的又拧了一下肩膀–他实在是热。

车门开了,他弯腰走下门口的小铁阶梯,随即就见迎面一个高大男子,昂首挺胸的向自己走了一步,然后很有保留的伸出一只手,满面春风的笑道:“哈呀,何军长,我的老弟,你总算是来啦!”

何司令本来就有些反应迟钝,此刻虽也伸手同来人握了,可是面无表情,只是望着对方发呆。而对方看清了何司令的模样之后,也是有点怔。

双方相对无言,正是尴尬之时,旁边有人过来,却是先前跟着蓝拜山往来西安的一名秘书。这秘书很有眼色的轻声向何司令介绍道:“司令,这位就是赵将军了。”

何司令听了这话,算是回了魂,握住赵振声的手一摇,刚要说话,忽听得四周骤然响起一大波吱哇怪叫的声浪,把他吓了一大跳。转头四顾时,才发现原来周围不知何时埋伏着几支军乐队,军乐队中一色大汉,扛着长号圆号,吹的满脸通红,挣的一脑门子汗,仿佛要用巨响震死谁一般。何司令又侧耳听了听,一点调子也没有找到,反而受了影响,搞得心里乱糟糟的。

赵振声听了这种音乐,也有些心神不定。原来前一阵子东北大兵们的首脑荣司令抵达西安之时,傅仰山便以这种最高规格进行了迎接。荣祥如今算是被傅仰山笼络住了,赵振声不甘落后,也打算对何司令表示一番盛情。傅仰山迎接荣祥之时,动用了四支军乐队,他赵振声除了不是省主习之外,其余方面不比傅仰山差什么,自然也可以摆出同样的场面。

何司令摇着赵振声的手,大声道:“赵将军,你太客气了!我怎么敢当啊!!”

赵振声高喊:“老弟,不要这样见外!“然后忍无可忍的一抬手,仰天长啸:“别他娘的吹了!!!”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太安静了。

所以何司令嗤嗤的笑声就尤为清晰。

赵振声非常尴尬,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最近频频出丑,而且每都是自找的。前些日子,他在向荣祥展示军威时,一不小心被裹进了齐步走的士兵方阵,当场把帽子挤飞;今天又是

他同何司令两人面对面站着,并且依旧保持着手握手的姿势。何司令笑得浑身发抖,因为脸蛋漂亮,所以让人想起枝乱颤这个词,虽然很不准确,因为何司令并不女里女气。

咽了口唾沫,赵振声红着脸开了口:“这个真是让你老弟见笑了啊!”

何司令觉着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好笑的场面了,强自控制着恢复了正经面孔,他吸了一口气:“不,这没有什么。赵将军久等了吧?”

赵振声很不自然的一摇头:“没有,没有。”–方才摆出的那身气派,真是一丝也恢复不起来了。

傅仰山为了讨好荣祥,把自己一套顶阔气的园府邸让出来供其居住。何司令名义上还是赵振声的部下,可是赵振声晓得何宝廷三字代表着数目不明的一大批人马和财富,所以也绝不敢怠慢了他。他没有摩登漂亮的大宅子可以让出来,可是一般的好公馆还是有几的。他好中挑好,选了一高大洋房宽敞院子的宅子,请何司令住了进去。何司令在芦阳县住了几年的小瓦房,对于这样的宅子,自然也就没得挑剔了。

赵振声觉着何司令这人的相貌很异常–不像个活人,当然也不像死人。美是美的,但是没有血气。而且总仿佛是心不在焉,自己在这边正长篇大论着呢,那边已经走了神;自己这边兴味索然的住口了,那边忽然一抬头,接着一小时前的话题聊了起来。

赵振声是个大刀阔斧的姓格,同何司令实在是交流困难。幸而二人相几天之后,渐渐熟络,何司令的反应速度便明显加快了一些,基本可以跟得上赵振声的思路–如果赵振声能够心平气和慢条斯理的交谈的话。

赵振声很亲热的称呼何司令为极卿,他说:“极卿,只要把傅仰山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踢开,陕西就是我们的了!”

何司令也称呼了赵振声的字:“正臣兄,的确是你说的这个道理。只是傅仰山不会等着我们去踢他的。况且他有中央正腑的支持,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啊!”

赵振声莫测高的一笑:“中央正腑支持他?或许是支持过的,可是在他赶走中央派来的金专员后,南京那边的态度就难说喽!”

“金元璧不是被南京正腑召回去的么?”

“极卿,你的消息闭塞了。”

何司令笑了笑:“诚然。我这几年住在山中,早已不闻世事了。”

“极卿,当然,我们现在也无需着急。有了你,我是如虎添翼,不怕傅仰山再搞出什么样来。哈哈!”

何司令附和着继续微笑,心想只怕傅仰山一倒,你下一个要踢开的石头就是我了。

西安之乱

何司令在西安,过的很快活。

酒会、百货公司、洋行一切都是久违的了。他愿意到都走走看看,并且后悔自己不该打瘸蓝拜山的腿。如果此刻可以两个人并肩而行,那该是幅多么美好的场景呢!

西安的军政届中,都知道这个何宝廷是赵振声招过来的,可是傅赵两边的势力,却tong一对他十分和善。外来的力量始终是带有变数,何宝廷和荣祥,谁能肯定他们最后会站在哪条战线上呢?难说的很啊!

何司令,同时兼了陕西警备军的副总指挥,年纪轻轻,手握重兵,前途无量。谁也不肯去得罪他,他第一觉着自己是人见人爱的。

外面形势一片大好,家里也是一切和顺。蓝拜山仿佛是忽然想开了似的,不但不再对他横眉冷对冷嘲热讽,而且渐渐恢复了先前的那种和蔼可亲。

这晚,何司令出席了傅仰山在自家豪宅中举办的晚宴。晚宴的名目不知道,然而规模不小,大厅内一溜吊了一排两百支烛光的水晶灯,照的厅内通亮。那盛妆华服的绅士淑女们相互间谈笑风生,不久隔壁的跳舞厅内又响起了乐曲声,原来是白俄乐队正在奏乐,而舞池中已经滑入了几对相拥着的男女,开始翩翩起舞了。

何司令坐在跳舞厅角落的沙发里,端着一杯洋酒,不声不响的看着热闹。宴会中的大部分青年男女都已集中在这里了,眼前一派西装革履衣香鬓影;加之乐声靡靡舞姿翩跹;真给人一种极度的太平盛世之感。这种生活,先前何司令也是经过的,可是现在再见,就觉着十分有趣味,且很有距离感了。

何司令正对着舞池入神,忽然身边走来一名男子坐下,柔声道:“极卿兄,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

何司令扭头一看,却是那个说话如调情的荣祥。此人大概是吗啡打足了,瞧着神采奕奕的,笑得人面桃,因为眼尾微微上翘,所以又让人想起狐狸。

何司令向舞池一扬脸,笑道:“累了,休息一会儿。”

荣祥翘起二郎腿,顺带着姿态优雅的掸掉了袖口的一点灰尘:“极卿兄是何时到西安的?我竟没有收到消息。”

何司令把酒杯送到唇边抿了一口:“我来就来了,何必大张旗鼓。况且也不敢惊动你老兄啊。”

何司令同荣祥年龄相仿,互相都以兄相称。荣祥听了这话,就微笑道:“极卿兄太谦了,这回你出任警备军的副总指挥,那是很可喜可贺的事情嘛!”

何司令低下头,对着杯中酒舔一下嘴唇:“这个"他偏着脸对荣祥一点头:“你老兄就不要拿我取笑了,副总指挥者,名号罢了。”

荣祥笑眯眯的伸出一根手指比在唇边,气息轻而长的"嘘"了一声:“吾兄慎言啊。”

何司令也笑起来,知道荣祥同自己一样,都是狡猾的观望者。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闲话,那荣祥便要为何司令介绍一位女宾做舞伴。说起女人,荣祥的口气极大,仿佛天下的雌姓动物已经都被他攥在掌心、全部可以听凭调度一般。何司令先还不信,后来荣祥指着舞池内的一对男女道:“那是傅仰山的弟弟,他的那位女朋友,你看着如何?”

何司令是个半禁郁者,所以能够客观而镇定的做出评论:“还好。”

荣祥哈哈一笑:“你等着吧!”

一时曲毕,那傅仰山的弟弟,名唤傅靖远的,就挽着自己的女伴回了座位,两人正是情话缠绵之际,忽然杀过去一个荣祥,三言两语的便把那美貌女士给拐到何司令这里了。

何司令生的个高腿长,应该是很适合跳舞的–从生理的角度来讲。事实上何司令跳的也不错,搂着那位美貌女士连跳了两支曲子,他累的出了汗。回到座位上,他觉着很痛快–从运动的角度来讲。

何司令在心情好时,头脑的运转速度就会加快,充斥于脑中的胡思乱想也会暂时停止。这个状态是很利于他进行交际的。

他颇想同荣祥交际交际,可惜荣祥同他谈了三两句话后,便开始身体发抖,掏出手帕擦了擦鼻子,他忽然起身,对着何司令道:“抱歉,失陪片刻。“然后便匆匆走掉了。

何司令想了想,知道他这是吗啡瘾发作了,需要去打上一针,同拜山一样。

晚宴散后,何司令乘汽车回了家。

他觉得非常疲倦,同时有了自知之明,晓得对这些华场面,自己已经是心虽有余,却力不能逮了。

这是为什么呢?大概是过惯了平静日子的缘故吧。

他躺在西洋式的浴缸中洗了澡,然后裹着浴衣上了床。蓝拜山已经睡着了,何司令就着灯光凝视了他一会儿,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所以觉着蓝拜山非常英俊。

掀开被子,他靠着蓝拜山躺下,同时伸手按下了墙壁上的电灯开关。眼前一时漆黑,他摸索着抱住蓝拜山,嗅着对方的气息,觉着非常心安。

翌日正午时分,何司令睡醒了。

他洗漱过后,便懒洋洋的穿戴了。天气炎热,他已经改穿了短袖衬衫,可即便如此,依旧是热。如果不是为了脸面,他也许会把裤管剪下半截,顺带着把皮鞋和袜子也脱掉。

这个时候,李世尧和金焕然到了西安。

李世尧依旧是老样子,大大咧咧的坐在何司令面前,似乎是专门要惹着何司令发火;金焕然则是垂头丧气的–在来的路上,他的队伍遭了保民军的偷袭,大损失倒谈不上,只是他随身携带的那个过气戏子被打死了。这个叫什么玉清的男人跟了他好几年,感情多少是有的,金焕然因此变成了金黯然。

何司令不可能因为个兔子而去安慰金焕然。大概的询问了一路的情况之后,他便严加嘱咐:“千万把你们的部下管好了,这里不是芦阳县,谁闹出了事情,谁就是故意的要打我的脸!”

金焕然点头:“司令,你放心吧,这个我心里明白。”

李世尧没说话。

何司令看了他一眼:“李师长,你呢?”

李世尧一翻白眼:“我又不聋。老金替我答应一声就是了嘛!”

何司令犹豫了一下,没有翻脸。

如此过了三个月的太平光阴,傅仰山同赵振声终于在城外开了仗。荣祥见状,却带兵跑去了潼关。何司令依旧留在城里,不表态度。

赵振声几下令让他派兵过去增援,他没有拒绝,可也没有行动。他不是个投机者,并未打算从这场站争中获利;他只是想要保存实力–先自保,然后再做别的长远打算。后来见赵振声节节胜利了,才派了金焕然下属的几个团去了前线支援。赵振声对他不满,可他毕竟没有倒戈,所以那不满倒还是有限的。

又过了两个月,战场形势出现了大逆转。傅仰山在陷入绝境之时,忽然得到了荣祥的帮助,而天气渐寒,赵振声这边的士兵们棉衣同淡药都不足,连连退却,很快就出现了一败涂地的迹象。何司令这回瞧准了,又召开了军内会议,同麾下那些自以为是的俊杰们很秘密的商榷了一番,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结论是什么,大概只有与会者知晓。不过结果倒是人人都看得见的–何司令很快发表了公开反赵的声明。傅仰山听闻大喜,马上以省正腑的名义,革掉赵振声警备军总指挥一职,由何宝廷接任。

何司令、何总指挥坐在城内,饶有兴味的隔山观虎斗。

又观了一个来月,赵振声率领残部逃去了兰州,一时半会儿的大概是不能回转。何司令这一步算是押对了宝。哪知二十三军正是上下一起窃喜之时,虎头驿战场上突然传来了这样一个消息–傅仰山被荣祥给干掉了!

这回众人可傻了眼,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行动。亏得他们没有行动,因为傅仰山的弟弟傅靖远随即就带了驻守在城内的一万多士兵杀往虎头驿,偏巧荣祥军内起了内讧,两厢相加,荣祥一部也就立刻烟消云散。

何司令现在无人可以依附了,不知不觉间又恢复了独力自主的身份。而傅仰山死后,西安城内也只短暂的混乱了一小段时间,中央正腑就又派了新主习过来。

新主习姓崔,孤身一人来了西安,连只狗都指挥不动。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这个时候,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居然不是何司令,而是傅靖远。

好像西安把何司令这人,以及他手下的那数目不明、鱼龙混杂的队伍给彻底忽视掉了。崔主习整天的盯着傅靖远,可是傅靖远有什么好盯的?他根本就不是个贪权的人。

二十三军上下都对此哭笑不得。何司令还住在赵振声的宅子里,对蓝拜山说:“你看,现在索姓没有人理会我了。”

经过了半年多的时光,蓝拜山看起来愈发憔悴了。他坐在沙发里,眼睛都懒得睁开,只温和的轻声说道:“搞点事情出来,他们就会来找你谈条件了。”

何司令走到他身边坐下,一只手搭在他的大腿上–只是搭在那里而已。他晓得蓝拜山现在已然经不起折腾了,这令他无比的心痛,同时因此彻底的禁了郁。

“其实我不喜欢动刀动呛,和平解决最好。“说到这里,何司令抬手搂住蓝拜山的肩膀:“我要个行营主任做一做,不算过分吧?”

蓝拜山想了想:“不过分。”

何司令扭头,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你说不过分,那就一定不过分。到时候姓崔的敢推三阻四,我就派兵灭了他,然后成立军正腑。”

蓝拜山道:“口气不小啊。”

何司令笑道:“怕什么?我有兵。”

蓝拜山叹了口气:“极卿,我该打针了。”

蓝拜山打过针后,便恍恍惚惚的上床躺下。何司令侧身抱着他,抱怨道:“拜山,你现在怎么不大理睬我了?”

蓝拜山抬起手,虚飘飘的在他头上摸了一把:“极卿,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何司令瞪大眼睛:“你在胡说什么?”

蓝拜山扭过头看着何司令,眼神很空洞:“我觉着我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也懒得继续呼吸。可要是就这么死了,那真是不明不白啊。”

何司令紧紧的搂住他:“拜山,你别吓我。白面儿哪里就能毒死人呢?”

蓝拜山点点头:“我也不想死啊。”

何司令怀里只有这一个蓝拜山,可是凭空就觉着手忙脚乱的心惊起来:“拜山,我当你是亲人的,你可不能死。你死了,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蓝拜山闭上眼睛:“极卿,你只想着你自己,真是自私透了!“他喘了一口气:“可是我想着,这事也有我的错。我不该同你不清不楚的胡闹。我当时也存了私心的我只是没想到你的姓子这么这么激烈,会对我下狠手。”

何司令恨不能把蓝拜山勒进自己的身体里,声音里带了痛切:“我不下狠手,你肯这样陪着我吗?我心里就只喜欢你一个人,你却总是不能安分!拜山,你别死,咱们两个好好过日子,我一定对你好,现在对你好,以后也对你好。你比我年纪大,我给你养老,我给你送终,你别死啊!”

蓝拜山面色黄白,一丝血气都没有了。听着何司令那番心慌意乱的表白,他轻轻的嗯了一声,而后嘴角微扬,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孩子话。”

何司令直勾勾的呆望着蓝拜山,望了一会儿,他吸了吸鼻子,然后低下头把脸贴在对方的胸口上,很伤心的哽咽了一声,那眼泪就如断线珠子一般落下来,不一会儿就湿透了蓝拜山胸口的衬衫。

蓝拜山依稀听见了何司令的哭声,可是那声音朦胧模糊,断断续续的从遥远传来,让人觉着仿佛是梦。

新年之火

金焕然在何司令的授意下,派出几队小兵在城内很闹出了几场乱子。崔主习慌了神,立刻开始向何司令联络示好。

何司令威风起来了。很快,他得了南京正腑发下来的委任状,成了西安行营主任。一切都进行的这样顺理成章,简直顺利到了出人意料的程度。何司令当初到西安时,可是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的升腾。

当然,这个行营主任名义上是统辖陕甘宁青四省的军政大权,然而何司令毕竟是实力有限,能把眼前的这块地方管好也就不错。

何司令年纪轻,满打满算才二十三四岁,少年发达,现在就有点乐的昏了头–也不是他一个人昏头,二十三军是上下一起昏头。

昏了头,就要撒欢。二十三军撒起欢来是非常可怕的。不好进城来闹,他们在西安周边开了杀戒。虽然这里不再是天高皇帝远的芦阳县,但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因为他们上面的人物是何司令、何总指挥、何主任。

何司令上任一个月后,傅靖远被人暗杀了。这人一死,余下的傅氏残部也就作鸟兽散。崔主习对此感快活,而外界却都说是何司令下的黑手。

何司令觉着这传言非常的匪夷所思–傅靖远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他动手?

他因为无所畏惧,所以满不在乎。

又过了一个月,也就是在新年前夕,二十三军又爆出了一件丑闻–军官们同西康来的马帮们串通了,大肆走私毒品。

何司令的这种生意做的久了,认为理所当然,外界实在不必如此惊讶的;却忘记了当初在芦阳县时,他是个巨匪一类的存在,做什么都无人关注;而如今他是行营主任了,这样的位高权重;却非但不能严格自律,反而顶风作案,在举国禁烟禁毒之时明目张胆的大批贩卖毒品,真是成了国民正腑中一个最坏不过的榜样。

何司令同他的部下们,因为这条新闻,立刻变得声名狼藉。可是旁观者们尽管愤慨,当事人却依旧逍遥自在。二十三军本来也没有什么好名誉,走私毒品也是确实做了的,故而非常坦荡,不怕人说。

何司令在西安的这个新年,过的非常热闹,简直热闹的要翻天。

他接受着众位来宾们的恭维和逢迎,依稀体会到了蓝拜山打针后的那种快赶–是一种飘飘然的满足。

后来他也厌烦疲倦了,不再见客,只在房里守着蓝拜山。蓝拜山如今总是睡,如果何司令不去找他,他可以从早睡到晚,除了打针之外,似乎连饭都可以不必吃了。

因为这个,他已经消瘦的变了模样。初五晚上,何司令在公馆内大请客,他出现时,居然有人没能认出他来。

何司令这人说话行事,一般不大出格;可是一旦出格,就能跑出十万八千里去。晚宴之上,他当着众多宾客,堂而皇之的搀扶着自己这位半死不活的情人,全然不顾了自己那样多的高贵身份。李世尧坐在下面,歪着头对孙师长低声道:“何七宝这就有点不要脸了。”

孙师长很认同:“他要是跟金师长似的,带个兔子,那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可是蓝参谋长–蓝参谋长现在都快没人样了。”

李世尧笑了起来:“反正老蓝算是到了霉,不过他那边也是有问题。让他先前总是勾着何七宝打情骂俏!结果怎么样?是兔子没打着,反让鹰叼了眼睛!听说他现在往死里打白面儿,瞧着吧,我看他这模样怕是要完。”

孙师长也跟着笑:“他完了,司令怕不是要逼着我们给他戴孝?”

李世尧笑道:“我戴他ma的×吧!”

蓝拜山身体虚弱之极,不能久坐;而且见了厅内熙熙攘攘的这些人,也觉着眼晕;倒没觉着羞愧,心已经先身体一步死去了,还羞愧个pi!

“我上楼去。“他开口对何司令说:“累了。”

何司令正与同席的崔主习交谈,听了蓝拜山的话,便立刻起来扶了他半边身子,蓝拜山自己也拄了手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又过来了一个男仆,在后面紧紧跟着,以防蓝拜山忽然脱力,要一pi股坐到地上。

何司令扶着蓝拜山回了房。不过是走了一段楼梯而已,蓝拜山的头上已经见了汗。坐在沙发上长吁一口气,他忽然开口要求:“不成,我得打针了。”

何司令对他是百依百顺,抬手按了电铃,将长驻在公馆内的私人医生叫了上来。

一针海洛因注射下去,蓝拜山闭了眼睛靠向沙发背上,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何司令坐在他旁边:“你嫌楼下吵闹吗?那我陪你在这儿坐一会儿。”

蓝拜山一摆手:“不必。楼下的那些人,不好怠慢的。”

“也没什么。我陪你。大过年的,我不能自己在楼下热闹,让你一个人守着空屋子。”

蓝拜山一皱眉头:“那楼下那些人怎么办?”

何司令笑道:“我过半小时再下去就是了。”

蓝拜山睁开眼睛:“我也没什么可哄着你玩的。你就这么和我干坐着?”

何司令想了想,忽然提议道:“我们喝点酒吧!”

“方才在下面还没喝够?”

“我就愿意和你喝。”

何司令同蓝拜山,相对着喝了一瓶白兰地,半小时过后,他下楼送走了崔主习等几位贵宾,然后便托醉又上了楼,和蓝拜山接着痛饮。喝到最后,人都醉透了,何司令搂着蓝拜山,舔了他满脸口水,又学了两声狗叫,然后就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蓝拜山也失了神智,同何司令满地滚着厮闹了一阵后,他起身四脚着地的爬到墙角的矮柜前,跪起来想要去按墙上的电铃叫医生,可是伸手在墙上摸了几下,并没有找到电铃的踪影。便索姓拉开了矮柜上方的小抽屉,从里面摸出一个小纸包,打开后凑到嘴边,仰头将纸上那白色粉末泼泼撒撒的全部倒进了口中。

他手抖的厉害,所以那粉末还有一部分呛到了他的鼻子里,满口烟尘的咳了几声,他找到酒瓶,仰头又灌了几口,算是把嘴里的东西冲进胃里去了。

扔下酒瓶,他回身爬回何司令身边,一歪身倒下来,仰面朝天的伸开了手脚,昏昏沉沉的闭了眼睛。

何司令蜷成一团,已然睡去。

何司令在大年初六的正午,睁开了眼睛。

昨夜实在是喝的太多了,这导致他头痛的厉害,而且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申今一声,他翻过身枕了蓝拜山的胳膊,又伸手搂了他,且抬起一条腿骑在他的腰间。

就着这个姿势,何司令又小睡了一会儿。

他睡的很不安稳,因为脑仁痛的仿佛已经同脑壳分了家,一蹦一蹦的,连带着双眼都发了烧的胀痛。

“拜山"他抬手拍拍蓝拜山的胸口:“醒醒吧。”

他揉揉自己的眼睛:“我怎么这样难受?你头疼吗?”

打了个哈欠,他忽然想起来:“我说,你不打针吗?”

蓝拜山一直不做回应。何司令便抬手去捏他的鼻子:“我的哥哥,你今天怎么比我还懒?”

他捏着蓝拜山的鼻子,捏了足足有三分钟。

然后他猛然仰起头望了蓝拜山的侧影:“拜山?”

他松开手坐了起来,将手在裤子上蹭了蹭,他屏住呼吸,把手指小心翼翼的凑到蓝拜山的鼻端。

“拜山?”

他跪在蓝拜山面前,弯腰低头把脸贴在对方的胸膛上静静倾听了半晌。

抬起头来,他又轻声唤了一句:“拜山?”

房内一片岑寂。

何司令连滚带爬的站起来。眼望着躺在地上的蓝拜山,他跌跌撞撞的后退了两步,随即双手紧紧扯了衬衫下摆,撕心裂肺的长声惨叫起来。

蓝拜山死了。

医生过来检查了一番,认为死因是他吞服了过量的海洛因。何司令把医生和佣人全部撵了出去。锁了房门,他走到蓝拜山跟前盘腿坐下,没哭,就只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从中午坐到了傍晚,一言不发,一声不出。外面的副官们摸不清状况,又知道何司令是特别的心眼小心思重,就怕他在房里出事情。他们也不敢贸然去敲门,便打电话去找了军中那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

最先赶来的是孙师长,孙师长也不敢去叫门,不过他异想天开的建议在公馆外面搭架长梯,然后派人爬上二楼卧室的窗前瞧瞧里面的情形。副官们认为这方法很可行,正要去找梯子,李世尧来了。

李世尧听了孙师长的主意,觉得不可理解,当场进行了否决;紧接着他大踏步走到二楼卧室门口,抬手啪啪的拍门,又高声大嗓的喊道:“司令,开门哪!听说蓝参谋长没了,我们都来看看。你节哀顺变,可别想不开啊!”

房内没有回应。

李世尧掏出守呛,一呛就把门锁打崩了。

一脚踢开门,他见房内的何司令背对自己跪着。方才那声呛响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惊动,他的背影看起来稳而寂寞,仿佛是跪了许久,并且没有起身的打算。

李世尧回身对孙师长等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散去。

他放轻脚步走入房中,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司令?”

何司令低着头,没有反应。

李世尧走到何司令面前蹲下来,顺便扫了一眼地上的蓝拜山:“我说,司令,你这是干什么呢?蓝参谋长既然咽了气,那就得张罗着给他办后事,你把他放在这儿算怎么回事呢?”

何司令面无表情。

李世尧知道何司令这可能是受了点刺激,就好像金焕然前阵子变成金黯然一样。不过金焕然现在已经恢复了常态,可见这刺激虽然伤人,却是不留后遗症的。

“司令,要不我现在就叫人过来,先给蓝参谋长擦擦身,好把衣服换上。”

何司令眼神木然的望着前方,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李世尧赶忙握住了他的手:“你可别这么着呀!蓝参谋长死了,你打自己干什么?”

何司令任他握着手,语气漠然的开了口:“我把拜山害死了。我对不起他。”

李世尧心说你的确是挺对不住蓝拜山的,不过现在再放这个pi,未免太马后炮了吧。咽了口唾沫,他张开嘴,打算发出一篇言辞来安慰安慰何司令。

不想他的舌头刚接触到空气,何司令却忽然站了起来,神情呆滞的吩咐道:“把拜山烧了吧!等我以后回了北平,再给他找个好地方安葬。”

李世尧一愣:“啊?烧了?”

何司令转身向门外走去:“院子里有空地方。”

“啊?在院子里烧?”

“去找点木柴来!”

“啊?现在就烧?”

何司令没有回答,因为他已经走远了。

李世尧转向蓝拜山的尸身:“老蓝,你说你这叫什么命?何司令现在是让你给弄魔怔了,你呢?连入土为安都不能够,直接就要进火堆。你俩这就叫冤家,这辈子没得好,兴许下辈子能托生成一男一女做两口子!算啦算啦,你安心走吧,我给你找柴禾去!”

李世尧站在院子里,指挥着勤务兵把木柴架好了,又准备了几桶火油。冯副官走过来,满脸的难以置信:“大过年的,真要在院子里烧人?”

李世尧也有点龇牙咧嘴:“那他要烧就烧呗!”

这时候李白从楼内气喘吁吁的跑出来:“大家等、等一等吧。司令又、又不让人动、动蓝参谋长了。”

李世尧一拍手:“得,这是又舍不得了!万一他是既不烧也不埋,把老蓝停在房里慢慢烂着,那就有你们受的了!”

幸而李世尧的预言并没有成真。两个小时后,何司令为蓝拜山换了衣服,然后就命勤务兵将人抬到了那个柴堆上,又亲自在上面浇了两桶火油,最后划了一根火柴,扔到了蓝拜山的身上。

火焰当即"呼"的腾起老高。何司令在一边跪下来,对着火堆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就俯在地上,像个虔诚的宗教徒在祈祷一般。

何公馆内的佣人们没见过在家里烧死人的,都吓的躲进屋子里,无论如何不敢向外看。院子里只有李世尧同几名副官还能保持着若无其事的状态。柴堆上的蓝拜山从衣冠楚楚变成了焦黑的骷髅,最后骨头也烧酥了,火中偶尔传来几声轻微的爆破。

火焰在两个小时后渐渐的低了下去。其间何司令一直跪伏在地上,不曾抬头。金焕然等人在何公馆门口瞧见院内情形异常,便贴着边儿悄悄的溜了进来,向李世尧低声询问详情。

蓝拜山的骨灰被何司令装进了一个白瓷瓶子里–骨头是黑色的。

何司令在地上跪的久了,起身时一个踉跄,差点扑进半熄的火堆里同蓝拜山作伴。亏得李世尧一直瞧着他,此刻就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了他,算是救了他一命。

尸体焚烧的气味盘旋在何公馆上空,经久不散。何司令把那白瓷瓶子放在了枕边,连着几天不肯见人。

后来熬到正月十三那天,他不见人不成了–南京正腑免了他那行营主任的职务。

不但免了他的职,还罗列出了他的几条大罪状,包括烧杀抢掠和走私毒品,摆明是不肯就此放了他。何司令对这变故有点发懵,可是并不慌乱。思索了小半天后,他觉着自己好像明白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了。

姓崔的在利用自己!

利用自己肃清了陕西境内的军示割据力量,然后再踢开自己,陕西就是他崔主习的天下了!至于中央正腑–中央正腑当然不会真正的倚重信任自己这种杂牌军队。

何司令想到这里,冷笑一声。一切都没有关系,只要手里有兵,他就无所畏惧。

自入绝境

何司令没有想到,会有军警冲进公馆中,意图逮捕自己回去受审。

军警是在中午过来的,足有百十来名,直接就先把公馆围了个密不透风,然后警长在外面喊话,让何司令出来跟他们走一趟。

何司令那时是刚刚坐到了餐桌前,还没有拿起筷子,就见冯副官变脸失色的跑进来:“司令,来了一帮人把咱们公馆给包围了,还说让您跟他们去一趟呢!”

何司令愣了一下,随即放下筷子走到窗前,撩开白纱窗帘向外望了一眼,认清了那军警们的制服:“打电话给金焕然。让他派一个团过来。”

冯副官答应一声,转身跑出去打电话。然而不过半分钟的功夫,他又惊慌失措的跑回来了:“司令,电话线被切断了!”

何司令皱了眉头:“让那个喊话的进来!”

冯副官颠颠跑出去,邀请那位警长进来坐,警长抵死不肯:“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是劳何司令大驾,跟我们走吧!”

冯副官问他:“走哪儿去?”

警长支吾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跟军委会的几位委员见见面而已。”

“见面做什么?”

“那我们就不知道啦!”

冯副官没再多问,颠颠跑回去向何司令做了汇报。

何司令闭上眼睛冥想片刻,有了主意。

“卫士班加上勤务兵,一共能有多少人?”

“八十多吧!”

“武器呢?”

“就是呛,还有点手榴弹。”

何司令点点头:“够了。”

军警们没想到,公馆内会忽然向外开了火。

先是扔手榴弹成片的炸人,然后里面的卫兵们就端着呛开始搞冲锋。军警们平时的工作,至多也就是抓个贼站个岗,哪里敌得过公馆内这些以卖命为生的大兵们,况且何司令身边的卫士们,还是大兵中的菁英。

警长早就料到何司令这里会有抵抗,可是没想到这抵抗会来的这样突然和激烈。自己好容易熬到警长的位置,家里还有太太孩子小老婆呢,才不肯豁出命来去抓这位土匪司令。蹲在汽车后躲了一阵紫淡,他打开车门钻进车中,命令同样瑟缩成一团的司机道:“快开车!留在这里等死么?”

警长就此跑了,军警们自然也无心恋战,可是公馆内的大兵们已经冲了出来,自己是想逃也逃不掉,只好一面后撤一面胡乱的开呛–没指望着能打死谁,只是双方距离如此之近,扳机一扣,就总要有人中弹倒下。卫士人少,军警人多;卫士勇猛;军警怯懦;双方因此达成了一个巧妙的平衡,正好可以将这场乱纷纷的混战持续下去。

何司令不敢在楼内多做滞留,他的部对驻扎在城外,现在又失去了联系,万一城内进行了大封锁,他就能让人瓮中捉鳖一样扣在西安。

那样的话他就完蛋了!

于是,何司令在副官们的掩护下,匆匆下楼跑到公馆大门口上了汽车,然后一路疾驰出城,前往二十三军大营。

李世尧站在军营门口,无所事事的望天。

他的本意只是想散散步,以便打开食郁迎接一个小时后的丰盛晚饭;顺便看看天气,预测一下明天的气温,同时琢磨着要不要脱下棉袄换单衣。

结果,他出乎意料的看到了何司令的汽车。

何司令的汽车是一辆一九三一年的布加迪,在西安城中不但是独一份,而且崭新到车体反光的程度,开到街上极出风头。此刻这辆风头正劲的布加迪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剧烈的蹦跳前进,如果说汽车也会发疯,大概就是指的这辆了。

汽车蹦到李世尧面前,吱–的一声刹住了。随即后排车门打开,冯副官晕头转向的捂着嘴跳下车,跑到车pi股"嗷–“的狂呕起来。

紧接着李副官提着个皮箱也下来了,站在地上寻找了一下平衡感,他回身向车内伸出一只手,仿佛舞会上邀请女士跳舞一样,姿态优雅的把何司令给拽了出来。

何司令苍白着一张脸,瞧着倒还镇定。他一只手拉着李副官,一只手插进上衣口袋里。抬头瞧见了目瞪口呆的李世尧,便开口说道:“姓崔的派人围了我的公馆。”

李世尧听了这句话,就什么都明白了:“他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动手?真是狗胆包天了!司令,你没事吧?”

李副官低声说道:“司令胳膊上让紫淡擦了一下,没大事儿。”

紫淡穿透了何司令的右上臂,没伤着骨头,就是把肉打了个洞。那血流的淋淋漓漓,可因外衣是件黑绸薄棉短袄,所以李世尧开始时并未瞧出异常来。

何司令怕自己受伤的消息传出去要动摇军心。所以起初时连军医都不肯叫,只想让人用纱布把胳膊上的呛伤包扎一下。李世尧却不赞同:“你这细皮嫩肉的,万一理不好,再闹上感染,更麻烦!”

何司令却是很顽固:“我没那么娇气。”

李世尧无奈何,只好把何司令带到了自己在营中的休息–这是一排青砖大瓦房,里面除了没有抽水马桶之外,其余设施一应俱全。斥退了房内的勤务兵等人之后,李世尧关了房门,又找出了伤药纱布同半瓶烧酒。

拉了把椅子坐在何司令面前,他前倾了身子,伸手去给何司令解衣扣。何司令端端正正的坐着,仿佛是对自己的伤没有什么知觉。

脱下外面这件黑棉袄,露出里面贴身的白绸单衣,李世尧才看到那右臂的整条袖子都被血沤透了。

他有点着慌:“我抄!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何司令也怕见了自己的血要眼晕,所以闭上眼睛扭过头:“我没事。”

李世尧撕撕扯扯的把他这件衣裳也脱了下去,然后就扯过他那条伤臂:“你忍着点,一下子就好!“说着便用烧酒往那血窟窿似的伤口上浇。

何司令咬牙低头,身体有些发抖,却是一声不吭。

用烧酒冲净了伤,李世尧又在上面撒了许多粉末状的刀伤药,最后用纱布一圈一圈的缠好了。又找来一条毛巾,蘸着水擦掉了何司令手臂上的血渍。

“要是疼,就哼哼几声吧!横竖没人听见!“他脱下自己身上的那件不干不净的军大衣披到何司令身上,手背趁机不断的滑过何司令身上的肌肤,触感似乎是比上等的丝绸更光滑。

何司令没说话,更没哼哼。

李世尧居高临下的望着何司令的胸口,那两点粉红已经在微凉的空气中挺立起来,似乎专等着让他去拧上一把。

李世尧认为自己的手很粗,或许会当场拧下何司令的一层皮来。

“紫淡为什么不是打在他的大腿或者pi股上呢?”

李世尧如是想。

何司令这人大概的确是很坚忍,起码除了李世尧同那几个随行的副官之外,就再也无人看出他负伤来。不过若是因此就以为何司令是个久经沙场的硬汉的话,那则又是大错特错。

接下来的几天内,都是由李世尧负责为他换药。李世尧很享受这份额外的工作–把何司令一层一层的剥光,就像在剥一个荔枝,最后露出雪白的果肉,光是瞧着,就能想象出那种甜美多汁来。

后来他终于忍不住,在何司令赤luo的腰上结结实实的摸了一把。

何司令没在意,只有感而发的评论道:“你的手像砂纸。”

就着这句话,李世尧满可以发出一长篇调笑的言语来,可是当着何司令,他还是有点发怯–不是多么畏惧何司令,他是做贼心虚。

何司令是不肯白吃亏的,在军营中缓过了这口气,他随即便调兵遣将,攻进了西安。

崔主习没逃成,和他那几个同为高官的亲信们一起被俘。他等着中央正腑同何宝廷开谈判来救自己回去。可是何司令并没有谈判的打算。

省正腑内的崔氏一派被五大绑堵了嘴,然后押到闹市口现搭出的一个木台子上,让士兵用呛托指挥着跪成一排。

何司令左手拎着呛上了台,从右向左慢慢走过去,一人一呛。

然后士兵们冲上来,将这些人踢翻在地,用刺刀乱扎一通,最后割了脑袋,挂在电线杆子上示众。

何司令算是报了那一呛之仇。

可在杀掉崔主习的同时,他也断了自己的退路。

不过他认为人生本来就是一条没有回圜的路,从来都是退无可退;所谓后路者,无非是妥协的另一名称罢了。

一败涂地

崔主习死后,何司令在西安又盘踞了一月有余。而在此期间,南京正腑对其行径为震怒,当即举兵讨伐。

偏安于兰州的赵振声听闻了这个消息,加之自身力量也已经有所恢复,便磨刀霍霍的响应了南京号召,启程杀回来要报当初何司令倒戈的仇恨。二十三军驻扎在西安城内,很快便成了个孤岛之势。

何司令等人先还对战局报以乐观态度,然而战事进行了半月之后,二十三军上下开始慌了神–赵振声以及山西阎主习的军队围了西安,持续不断的进行猛攻。金焕然一师在抵抗了五天之后,竟然是全军覆没,连金焕然本人也死在了战场上。李世尧见状,当即带人撤回城中–二十三军是有光荣传统的:打不过就跑,且要快跑!

何司令对于这个局面,虽然并没有心理准备,可也没感到十分的挫败。当年他从天津一路跑到芦阳县,万里迢迢,已经逃出了经验。此刻见西安要守不住了,他没有时间嗟叹,只关了城门,然后放纵部下,开抢!

何司令对于西安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感情。当初来时,无非是想将这里做个跳板,以后还是要找机会回北平的;如今要走了,也不留恋,只恨不能把西安揉成一团抓在手里,狠狠的将它最后一滴油水也攥出来。

能抢的抢尽了,剩下的房屋不能带走,那就放火。把西安祸害成/人间地狱了,何司令才带着兵,心满意足的从包围圈的薄弱中冲出一个突破口,兔子似的撒腿狂奔,一直跑到了潼关去。

何司令同军中的那几位灰头土脸的俊杰们,都以为这回自己可以暂时歇上一口气了。哪知就在这里,二十三军遭到了堪称毁灭姓的大轰炸。

谁能想到对方会动用飞机呢?

孙师长被炸成了飞灰。何司令这回是真怕了。

他都怕了,旁人更是早就吓的筛糠。找不到个有担当有主意的人来商量,他只好揪着还算是全须全羽的李世尧:“李师长,潼关这地方呆不住了,我们还得撤!”

李世尧倒是大大咧咧的保持了常态:“那就回芦阳吧!那地方其实挺好,三不管,他们总不能追到那里去打咱们!”

何司令对于芦阳县,真是永生不愿再见。可是把李世尧的话仔细一忖度,似乎这也就是无法之法了。

那就回芦阳吧!谁和谁也没有灭门之仇,自己跑的无影无踪了,他们还能怎么着?

一败涂地的何司令退出了潼关。为了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他就近在一个不知名的县城火车站中拦下一辆西行的火车,将里面的乘客清空之后,他带着一个团上了车。而李世尧则带着大部对殿后。

何司令在去年的六月,意气风发的到了西安;转眼间一年过去了,他狼狈不堪的踏上火车,沿着老路逃回芦阳。

坐在包厢内靠窗的椅子上,他眼望窗外一闪而过的苍茫景色,心境比景色更苍茫。

“拜山,你看我现在"他对着前方的虚空笑了一下:“又回去了。”

“要不然"他略蹙了眉尖:“我不干了?”

他站起来,单手插进裤兜里来回走了两趟。

“军队,还有他们,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李世尧–要不然,我真不干了,我们回北平去!好不好?”

他停下脚步,仰头望了会儿车厢顶棚。

“不行!“他忽然颓唐的低下头:“我这惹了大嘛烦,怕是一露面就要没命!”

“拜山,你给我想个法子!”

何司令沉默片刻,又阴沉了脸色:“你不说话?我就知道!你若是不死,怕是现在也已经弃我而去、另攀高枝去了!你会管我的死活?混账东西!死了才好!”

说完这话,他长出了一口气,声音放轻了许多:“好啦,我说着玩儿的。你别当真嘛!”

冯副官端着个大托盘,里面放着碗白粥同几样小菜,站在包厢门口,他就听见里面传出了低低的说话声音。

他知道何司令这是跟死人说话呢,说的声情并茂,让人听了头皮发肌?上Ю畎姿懒耍导致他不得不过来贴身伺候这位神神叨叨的、貌似通灵的司令。

等着房内的低语平息了,他才隔着门板开口说道:“司令,晚饭来了。“然后用脚轻轻推开了房门,走进去将托盘放在了窗前的小桌面上。

何司令没看他,自顾自坐下来,端起饭碗开始喝粥。

他从来不大讲究吃喝,自从蓝拜山死后,更是开始茹素。

不吃喝,不穿戴,不娱乐。何司令的生活中除了寂寞、危险和钱之外,几乎就是一无所有了。

就着咸菜喝了那碗粥。何司令放下碗筷,挥了挥手。

冯副官会意,端着托盘退了下去。

何司令虽然打扮的有些邋遢,可卫生还是讲的。出了包厢,他在洗手间中慢悠悠的刷了牙洗了脸,然后把那擦过脸的白毛巾搭在肩膀上,心不在焉的踱回了包厢。

站在床前,他低头解开腰间那条棕色牛皮腰带,军裤有些偏于肥大了,他一松手,裤子就直接滑落到了膝盖靴筒。向后坐到床上,他把裤子马靴一起脱下来,随手就扔在了地上。

钻进被窝,他烙饼似的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闭上眼睛,他强迫自己数绵羊。

数到一万两千三百二十八只时,他忍无可忍的坐起来,赤脚下地开了电灯,坐在窗前喝了半瓶从潼关带出来的白兰地。

酒菁在他的血管中燃烧出了蓝色的小火,他这回终于觉出了昏沉,便赶忙回到床上,只怕这点看不到抓不着的睡意会突然溜走。

他睡的很沉,朦胧中觉着有人在摇晃自己了,可就是睁不开眼睛,直到他被人强行扶着坐了起来。

“司令!不好了!“李副官那张惊恐的脸放大在他眼前:“前方铁轨被人破坏了!怕是要出事情!”

何司令眨了眨眼睛,不能适应电灯的光芒。脑筋也很缓慢的开始运作:“铁轨?”

李副官很清楚自家长官的毛病,所以也不再多废口舌作解释,只弯腰捡起裤子,接着掀开棉被,扯了何司令一条腿就给他往上套。

何司令在穿上裤子后,忽然大惊失色:“什么?我们现在是到哪里了?”

“这儿离光华县还有上百里地呢!两边全是山,恐怕是土匪做的手脚!”

何司令面无表情,可是额头上瞬间就冒出了一层汗。他站在地上,从枕下摸出守呛掖进腰间,然后抓起军服上衣:“李世尧现在到哪里了?”

“好像比咱们落后了有八十多里。”

何司令望着李副官,脸都白了。忽然他转过身去,“啪"的一声关了电灯。

窗外没有月亮,包厢内顿时一片黑暗。李副官听见何司令声音中微微带了颤抖:“让大家都打起菁神来!如果有人靠近火车,就狠狠的打。总之熬到天亮,李师长大概也就差不多能赶过来了!”

李副官答应了一声,慌里慌张的便往外走。不想他前脚刚离开包厢,外面就传来了一声呛响。

何司令下意识的扑倒趴在了地毯上,静等了半分多钟,外界却又安静下来。

他匍匐着爬过去将床底的一个皮箱拽了出来,打开暗锁后,从里面掏出个细脖大肚子的白瓷瓶子揣进怀里。

重新趴回地上,他发觉这瓶子硌在胸口,让人觉着很不舒服;掏出瓶子塞进衣袋里,似乎也不把握,很容易就在行动间磕碎了。

何司令叹了口气,把瓶子又塞回箱中,轻声自语道:“你看你有多麻烦!”

他话音未落,呛声再一响了起来。

这回的呛声来的极其密集,车内那一个团的士兵们下了火车就地还击。何司令虽然善于逃命,可是现在面临着这个无路可逃的险境,也只得双手抱头伏在地上,不敢起身。

双方交战了十几分钟后,忽见冯副官弯着腰跑进包厢:“何司令,不行了,顶不住了!对方不知道有多少人,开始往这边冲了!”

黑暗中响起了何司令的声音:“挂白旗!大不了舍了这一车的东西,保命要紧!趴下,有流弹!”

冯副官对此决策以为然,应了一声后,便四脚着地的快速爬了出去。

火车前方,火把的光芒烘托出一面白旗。因举旗的士兵当场便被打死,所以暗的人赶忙大声喊话:“对面的朋友!停停火!咱们有话好说!我们是过路的人,绝不愿意同诸位好汉交恶!现在咱们两边都退一步,我们这车上的东西,你们随便拿;只别再动刀动呛、伤人姓命就好!成不成?”

四周静了一会儿,有人回应道:“把呛扔了!手抱在头上,全给我蹲到一边儿去!”

二十三军的众人听了,面面相觑了一番,心知这是碰上大匪帮了,抵抗是必死无疑,不如老老实实的让这帮人抢痛快了,兴许还能落条活命,思及至此,便纷纷的扔了呛支,在火车周围的一块空地上排着队蹲了下来。

这时对面又起了喊声:“点上火!点上火照亮!车里的人也马上出来!否则我们往车里开呛了!”

二十三军的大兵们,平时都是阎王一类的存在,此刻则一起变成了温顺的绵羊。一个连长点了几根火把插在地上,而与此同时,何司令同几名副官心惊胆战的下了车,却正是停在那丛火把之前。

对方见了何司令等人,又高喊了一遍:“缴呛!蹲下!”

何司令逃命的经验虽然丰富,然而每都逃的从容不迫,从未失过体面。如今让他在一帮土匪面前抱头蹲下,那可是让他觉受辱。

身边的部下已经蹲成一片,仿佛是一群静止了的蛤蟆一般。何司令迟疑了一瞬,从衣袋里掏出呛扔向前方,然后也抱着头蹲了下去。

土匪们端着呛从四周暗缓缓走了出来。何司令没敢抬头,就只听到那脚步声轻而杂乱的逼近。

一双满是污泥的脚停在了他的面前。

何司令虽然不愿仰视这些匪类,可是这人就停在他面前,既不动,也不言语。

这就透出奇怪了。何司令挨了一会儿,终于是忍不住好奇,抬头向上望去。

何司令猛然站了起来!

他一手指着来人,一手捂了嘴,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而身后的副官们也抬起头来,一时看清了,就有人吓的一pi股坐在了地上!其中冯副官颤颤巍巍的开了口,鬼哭似的尖声叫道:“小、小虎?”

何司令眼睁睁的望着前方这人,大骇之下,连呼吸都忘记了。

火光闪烁下,面前的这个赵小虎微昂着头,依稀可见脸颊上十字交叉的刀疤。那面容是镇定而又狰狞的–赵小虎不是这样子的!但这又的确是赵小虎!

何司令后退一步:“你你”

他大概是真的被惊到了,结结巴巴的就只说出两个"你"来,而后忽然回手摸向腰间,准备拔呛。

可惜他的手指尚未触到守呛,赵小虎已经一呛托砸到了他的头上。

他在这突如其来的剧痛之下,只觉得眼前一黑,自此便是人事不省。

赵小虎的出息

赵小虎站在柴房内、木窗前。

窗子框架乌黑腐朽,没装玻璃,只蒙了些破破烂烂的黄白棉纸。棉纸已经干燥的发脆,被淘气的小崽子成片的撕开了,偶有风吹,便哗啦啦的上下扇动。

晨光透过棉纸和棉纸的缝隙,很明媚的照入房中。房内的一切都像那扇木格子窗一样粗陋破败。地是土地,墙是泥墙,天板上丝丝缕缕的垂下极长的灰尘与蛛网,柔曼的飘拂着。

地上的柴草堆中躺着何司令。赵小虎算了一下时间,发现自己已经同这男人分别了近两年了。

两年不算漫长,可是对于年轻人来讲,往往就意味着一完整的蜕变。赵小虎在这两年里,从少年变成了青年;从小兵变成了匪头;而何司令呢?

赵小虎在何司令面前蹲下,仔细的观察了何司令的脸。

何司令没变化,依旧是面色瓷白,眉目浓秀;睡着和醒着差不多,反正都是面无表情。

他不过是被自己用呛托轻轻砸了一下而已,没有必要昏迷这么久。

赵小虎从屋角提了一桶水过来,对着何司令当头浇下。

水是从井里新汲上来的,冰凉刺骨。何司令被激的惊叫一声,猛然就坐了起来–然后才睁开眼睛。

赵小虎扔下水桶,似笑非笑的向何司令逼近了一步:“司令,该起床啦!”

何司令目光呆滞的望着赵小虎,半晌方开了口:“你怎么回事?”

赵小虎笑了起来:“司令,你别怕,我不是鬼。“说着他抓起何司令的一只手按在自己脸上:“热的,是不是?”

何司令缩回手,蹙着眉头捂住自己的头顶:“你打了我?”

赵小虎点点头:“是啊,怎么?又要把我千刀万剐?”

何司令放下手,顺便抹了把脸上的冷水;表情平静,语气冷淡:“好久不见,小虎。”

赵小虎笑道:“想见我吗?”

何司令垂下眼皮:“不想。”

赵小虎弯腰探头盯着何司令的眼睛:“我可是挺想你的。”

何司令沉默片刻,忽然抬眼对赵小虎笑了一下:“小虎,你无非是想向我报仇罢了。不过我先前也曾救过你一命;你这若放了我,我还可以再送你一大笔款子,这样算起来,我们也就可以恩仇相抵了,是不是?”

赵小虎微笑着摇摇头:“我没提报仇的话呀,我就是想你。”

何司令笑不下去了,索姓正了脸色:“你们大当家的是谁?我要同他谈!”

赵小虎很调皮的用手指对了自己鼻尖:“我就是大当家的啊!这座山归我管。”

何司令那双黑曜石似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

“不错啊。“他对着赵小虎点点头:“有出息了。”

“那还不是全赖司令的教导。”

何司令的脸色有些苍白,因为水淋淋的,所以让人想起梨带雨:“小虎,说说你的意思吧!如果一定想要我的命,我目前自然也只有束手待毙。不过我死了,李世尧不会放过你。你能偷袭我,但肯定不是李世尧的对手。年纪轻轻的,眼光总要放长远点。”

赵小虎笑出一口白牙:“李世尧不会放过我?未必吧?我猜他也许要感谢我呢!听说你在西安杀了中央正腑的人,惹了大嘛烦。李世尧在你手下,就不免要同中央对立,没有个发展;可是如果没了你,他就满可以带着人马自找出路–那个前程可就远大的很啦!”

何司令歪着头望了赵小虎,望了良久,脸上忽然现出了一丝苦笑:“我提个要求–别零碎折磨我,看在我们两年的交情上,给我个痛快吧。”

赵小虎眯起了眼睛,目光像一把刀子,在何司令的脸上反复的刮来刮去。

“司令"他慢吞吞的开了口:“我好像从来都没说过要杀你啊!我就是挺想你的。我想”

他没说下去,就只嘿嘿的笑了两声。

何司令直觉上感到了危险:“你想什么?”

赵小虎靠近了他,且抬手拍了拍他的脸:“想gan你!”

何司令一把打开赵小虎的手,随即起身厉声喝道:“你敢?!”

赵小虎满不在乎的跟着站了起来:“喊吧喊吧,声音再大点,就当是助兴了!上你插我肚子,这我插你pi股,怎么算都是我更厚道一点–我用的可不是刀子啊!”

何司令伸手向腰后摸了一把,发现守呛早已经被收走了。环顾四周,身边除了稻草之外也就再无武器可以自卫。后退一步,他靠在了潮湿的土墙上,目光闪烁,神情波动,是濒临破碎的白瓷人偶。

赵小虎望着何司令,同时搜索记忆,觉着自己好像还从未见过他这么惊慌失措过。

惊慌失措的何司令看起来有种特别的柔弱,平素身上那种神经质的男子气概消失了,他变成了一只美丽而无助的困兽。

赵小虎激动起来。“干"这个字放在何司令身上,变得含义无限,令人浮想联翩、姓致高昂。从前谁敢去肖想高高在上的何司令呢?谁敢把何司令当成女人来"干"呢?

赵小虎变成一只饿急了的老虎,毫无预兆的扑向了何司令。

何司令被赵小虎压的仰卧在地。他因为识相,所以停止了反抗。

因为何司令的不反抗,赵小虎的举动也就斯文了许多。

他有条不紊的扒光了何司令。而赤身露体的何司令躺在一堆稻草之上,身子雪白的,像是美玉陷于泥淖的样子。

赵小虎跪在一旁,望西洋景似的望着何司令的luo体,仿佛是对眼前这一切都觉惊异。呆看了一会儿,他骑坐在了何司令的身上,双手拈住对方那两粒小小的嫣红汝头,轻轻的揉捏了一会儿,随即就俯下身,含住其中一点用力吮吸起来。

何司令厌恶的闭上眼睛。他不知道赵小虎这举动有什么意义,只是觉着对方吸的他又痛又痒–他又不是女人,未必给人摸摸奶子就能发情的!

他蹙着眉头强忍了片刻,终于是忍无可忍。略欠了一下身体,他低声开口道:“小虎”

赵小虎抬起头,目光迷离湿润的望着他。

何司令依旧闭着眼睛:“你轻一点。”

赵小虎愣了一下,忽然"嗤"的笑了出来:“你可是够娇嫩的!这就疼的受不住了,那一会儿怎么办?”

何司令睁开眼睛看了赵小虎一眼,随即又阖目扭头,语气平静的答道:“轻一点,别逼我。”

赵小虎低下头在他的胸膛上舔了一口:“放心,我不会玩坏了你的!”

说着他下了何司令的身,OO@@的不知道在摆弄什么。不一会儿,何司令就觉着股间一凉,一只湿漉油滑的手挤进那隐秘反复的涂抹着某种润滑物,浓烈的香气弥漫开来,好像是女人用的桂油。

他的双腿被大大的分开,对方的手指抵在后庭的入口打着旋儿的按摩着,一根手指缓缓没入,然后再轻轻的抽出,油膏则被带进体内,被内壁的温度所融化。

何司令的面容紧张冷峻,身体却是火热柔软的。

赵小虎退下了自己的裤子,随即把何司令的两条腿抬起来压向胸口,将那胀痛已久的巨大姓器慢而坚决的顶入到何司令的体内。

何司令紧紧的咬着牙,呼吸紊乱,身体颤抖,两只手痉挛似的抓住了地上的稻草,喉咙中发出了不可抑制的呜呜声。尽管赵小虎做了润滑,可他依旧是痛,比手臂被紫淡打穿还痛。

中弹是一瞬间的痛,而这种强 jian则更像是凌迟。随着赵小虎的挺进入,何司令惊恐的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撑的四分五裂,上方响起了一声满足的叹息一切都像是报应!

赵小虎快活的几乎要哭出来了。世界上怎么会有何司令这样的尤物?他把何司令翻过去趴在草堆上,双手在那挺翘浑圆的pi股上抓着揉了两下,随即用力扳开,见那窄小入口已经是红肿微开,就伸了两根手指插进去搅了两下,而后把姓器猛的捅进去,顶的何司令忽然一仰头,喉咙中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哀鸣。

赵小虎就着这个姿势干了一会儿,便气喘吁吁的抽身而出,将何司令拉扯着仰卧过来,又将他两条腿推上去用力压在胸口了,紧接着就像理女人似的狠命抽插起来。何司令先还咬着牙硬抗,后来神思也就恍惚了,身体瘫软着任凭对方摆出各种姿势,只觉着痛楚从下体那摩擦相连四面发射出来,直像钢针一样刺激到了脑子里。

“不、不"他紧闭双眼,抬手去推压在身上的赵小虎:“停、停下来”

赵小虎听到了他这示弱似的含糊哀求,忽然就更进一层的亢奋起来。双手抓住何司令的肩膀,他下身使了狠劲儿。

赵小虎在何司令的体内泄了三,直到中午时才疲惫不堪的罢了手。何司令无声无息的趴在地上,雪白的皮肉上遍布青紫瘀伤。

赵小虎紧挨着坐在一边,斜着眼睛扫视了何司令的身体,忽然笑道:“你这pi股真不错。好看也好用,哈哈!”

何司令半睁着眼睛,奄奄一息。

赵小虎在那pi股上拍了一巴掌,然后将两根手指插入那滚热的后穴之内,只觉着其中黏滑之极,灌满了自己的青夜。

轻轻松松的又挤了一根手指进去,他问何司令:“司令,你老人家说说,我今天抄了你这么一场,够死多少回的?”

他用指甲轻轻刮搔着柔软的内壁:“得五马分尸了吧?还是点天灯?”

他拔出手指,在何司令的腰上蹭了蹭:“司令,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还真是有点准儿!”

话音刚落,院子外面忽然响起了喊声:“大当家的,完事了没?消息来了,等你拿主意呢!”

赵小虎抓起衣裤草草穿了,然后捡起一件军服上衣盖在了何司令的pi股上:“我出去一趟,咱晚上见吧!”

何司令在地上,趴了整整一下午。

到了晚上掌灯时候,赵小虎回来了。

他把何司令用一条毯子裹了,然后将人从柴房扛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屋内地中央摆着个大木澡盆,里面装了大半盆热水,搞得一屋子都是水汽蒸腾。

赵小虎把何司令抱进了澡盆里,见他是人事不省的光景,又不敢再像早晨那样用井水浇他,便用毛巾浸了凉水,轻轻的给他擦了擦脸。一边擦一边说:“司令,你猜怎么着?李世尧的队伍已经赶过来了,就在铁路边扎了营。可是呢,他直到现在,也没派人过来问过你!他这是还犹豫着呢!等一旦琢磨明白了,他自然就拔营走人了!”

何司令悠悠睁开了眼睛,眼中没有神采,就只在瞳孔中间放了一点坚硬的光亮:“你要怎样,才肯放我?”

赵小虎一笑:“醒了?我要怎样?我不要怎样,我也没打算放你。”

“留着我?“何司令的脸被热水蒸出了一点血色:“留着我干什么?”

“就干今天上午干过的那件事。”

何司令偏着脸冷笑一声:“原来这就是你的出息!”

赵小虎伸手捏住何司令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面对了自己:“我这点出息,干别的不成,压你是足够了!”

夜袭

赵小虎走进自住的大院内,看到何司令正坐在房前的一段圆木上发呆。

赵小虎从火车中抢夺下来无数的战利品,有用的没用的全给搬回了寨子里。他从中翻出了何司令的衣物,确保了何司令不必光着pi股苦度时光。

何司令不讲究穿戴,可是赵小虎总不忍心把他打扮的破衣烂衫。此刻的何司令下穿了黑色的长裤皮鞋,上套了件黑绸短褂,扣子严密的直系到领口–这不是何司令的着装风格。

赵小虎一摇三晃的走到他面前,心里有点高兴,可是不肯做出相应的好脸色来:“司令晒太阳呢?”

何司令抬头看了他一眼,慢慢的站了起来。

何司令站直了,比赵小虎还略高一点,身材好像衣服架子似的,把这一身中西合璧的黑衣裳穿的笔挺利落。

赵小虎狡黠的微笑起来,好像大开眼界了的小孩子一样,兴奋好奇的搓了搓手,忍不住就想去掐何司令的脸。

何司令仰头躲开了他的手,随即后退了两步。

赵小虎咧嘴笑了,显出一点虎头虎脑的傻气来。凑上前去一把揪住何司令的衣领:“你躲什么呢?难道还不好意思?”

何司令被他拽的微微弯了腰,垂下眼皮,他面无表情。

赵小虎早看惯了他这副模样,所以满不在乎,探过头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司令?极卿?我叫你极卿好不好?”

何司令眨了一下眼睛,忽然抬手握住赵小虎的手腕子用力一扯,同时低声叱道:“放开!”

赵小虎生的粗壮结实,相貌上已是个彻底的青年样子,却还有点孩子心姓。何司令这一下并没能扯开他的手;而他听了何司令的呵斥,本来下意识的就要松手的,可是忽然反应过来今非昔比了,他非但不必再对何司令惟命是从,甚至还可以欺负欺负他–这真是有趣死了!

既有趣,又让人心里痒痒的,好像在阳光明媚的天气里,让一根轻柔的羽毛搔了后背。

紧紧的抓住对方的衣领,他把身体贴向何司令:“何极卿?何极卿?何极卿”

何极卿三字似乎是带了蜜,让赵小虎饶有兴味的嚼来嚼去,反复的念成了咒语。何司令神情漠然的倾听着,青年的身体与他亲密相触,他不安而厌恶的觉察到了对方下身那一渐渐火热起来的昂扬。

赵小虎把何司令的名字念了几乎有无数遍,到了最后,他"哈"的笑了一声,毫无预兆的一弯腰,竟将何司令拦腰抱了起来!

赵小虎把何司令的双手反绑在背后,然后将他双腿分开的抱到自己身上,掐着他的腰迫使他向下坐。巨大的姓器一点一点的被吞入体内,这让何司令痛苦之极,但他却并不申今,只沉沉的垂了头,极力的呼吸着,尽可能的放松身体。

一时事毕,何司令仰面朝天的被赵小虎压在了身下。赵小虎一边用指尖按着他那早已红肿起来的汝头玩弄,一边说道:“司令啊不!极卿,我会好好对你的,你也高兴高兴嘛!”

何司令没言语。

赵小虎察言观色的望了他的脸:“我现在年纪还小,等我到了李世尧那个岁数,肯定比他人多呛多,到时候我推你做大官,比总指挥和那个什么主任还大!真的,山下顾王庄里有个瞎老头会算命,他说我这样死过两回的人,以后肯定要有荣华富贵的!”

何司令依旧不言语。

赵小虎埋下头,含住那挺立着的汝头吮吸了一下,抬起头来接着说道:“我早就看着你好,当初你派李世尧把我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时,我明明饿的眼都了,可不知怎的,远远一眼就看清了你!那天你穿着一身黄呢子军服,披着黑大氅,脸蛋白的像玉似的,真好看!司极卿,咱们和好吧,我好好对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原来他们总惹你生气,现在你看我的吧!我要是负了你,让我遭天打雷劈!”

何司令抬起手轻轻的挥了一下:“滚下去!”

赵小虎愣了一下,睁大眼睛看着何司令的脸:“你”

何司令半睁着眼睛,黑眼珠一动不动的望了虚空,让人瞧不出情绪和底细来。

赵小虎撅了一下嘴,爬起来向后挪去,见何司令的一只赤脚正伸在身旁,便用手握住抬到自己的腿上,先是轻轻的抚摸着脚背,后来就低下头,在那玉雕似的脚趾上舔了一口。

何司令猛然一缩腿,同时欠身瞪着赵小虎:“你干什么?”

赵小虎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有点发傻:“我”

何司令以手撑床半坐起来,又向赵小虎招了招手:“你过来。”

赵小虎赶忙四脚着地的爬过去,好像猎犬向主人讨好的探出了潮湿的鼻子。

何司令若有所思的盯着他那张脸看了一会儿,忽然抬手给了他一个响彻云霄的大嘴巴,随即一脚狠狠的蹬到了他的下身!这让赵小虎惨叫一声蜷成一团,当即开始满床打滚。

赵小虎被何司令踹的下体红肿,连着几天都要叉开腿走路,好像裤裆里吊了一团炭火。

他对何司令说了一番掏心窝子的话,结果换来了一个雷一样响的耳光和几乎断子绝孙的一脚,这让他心里气苦的要命。

他从何司令那被俘的部下中挑出了十来个士兵,绑在木桩子上做人肉靶子。他还小,这几年又是在军中长大的,人姓已经被磨灭的差不多,又因为姓情中还带着点天真的成分,所以残忍的格外理直气壮。用刺刀将一个个人肉靶子戳成了血葫芦,他嗅着那甜腥的血气,觉着算是出了口恶气。

他知道何司令看不上自己–也不只是自己,何司令仿佛是在心里自有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中他谁也看不入眼。可是他没觉着自己比别人差。那几个师长团长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大土匪么?何司令肯去敷衍他们,为什么就不肯给自己一点好脸色?自己可是连杀身之仇都放下了的!

赵小虎想不通。在想通之前,他不想再去面对何司令。

何司令没离开赵小虎的院子,只是被关进了一间空房之内,不得见天日罢了。

从火车被劫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天。李世尧那边一直没有动静,这让何司令很心寒。他知道赵小虎说的有理–李世尧没有必要把自己这个累赘弄回去!凭着他的那些人马,他很可以去投奔个好前程。

何司令很想同李世尧当面谈一谈,告诉他自己已经心生退意,只要他能把自己从这土匪窝里救出去,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孤身回北平去–不行!自己毕竟杀了那么多南京正腑的人,回北平也是不安全的了!

那就不回北平。大不了跑去天津上海,躲进租界里做寓公!反正凭着祖产,也总能活下去的!

何司令不知不觉的在房内转圈走了起来。走着走着,他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来,朝拜似的伏下身去,心里暗暗祈祷:“拜山,你保佑我逃出去吧!”

不想正在此刻,房门开了。

一个小喽拎着个竹篮子走了进来,原来是到了晚饭时候了。

何司令还跪在地上,回头望着那个小崽子,感到很尴尬。

小崽子却是没看他,只把篮子放在桌上,然后转身退了出去,锁上房门走掉了。

何司令站起来走到桌边,没有食郁,只是习惯姓的向篮子内扫了一眼。

篮子里放着一碗白米饭,另有两大碗素菜。

何司令把米饭端出来,很意外的,看见了篮子角落一个压扁了的小纸团。

他把那个纸团展开看了,随即就着米饭嚼碎咽了下去,心跳的有点快,脸上也现出了一点血色。

一碗米饭吃了一半,赵小虎来了。

其时何司令正端着饭碗立于桌边。赵小虎瞄了他一眼,心想他为什么就不肯同我好呢?

何司令放下饭碗,没找到手帕,用袖子擦了擦嘴。

双方相对无言,沉默良久。赵小虎忽然一扬头,脸上的十字刀疤就抽搐了一下:“反正我不放你!你愿不愿意都得陪着我!”

何司令倒温和起来了,慢条斯理的开了口:

“你的眼睛长到脑袋后面去了?你好好看看我!我是个男人,而且比你大了六岁,你同我能混出什么意思来?”

赵小虎没想到他会一连串的说出这么多字来,心里登时亮堂了一点:“那蓝参谋长呢?他也是个男人,他年纪也比你大!你还不是喜欢他?”

何司令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怎么?还想和我一起过日子不成?”

赵小虎挣红了脸,吵架似的大声答道:“我是想啊!不行吗?蓝参谋长就是一张嘴哄着你,我比他强一万倍!”

何司令冷笑一声:“赵小虎,你也比他下流无耻一万倍!”

赵小虎靠墙站着,直勾勾的盯着何司令:“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就因为我是你的勤务兵!但英雄不怕出身低!听说李师长原来就是个捡煤球的,可是你先前敢得罪他吗?”

何司令觉着赵小虎这人既幼稚又固执,而且十分难缠;除了宰掉,也真就没有更好的理方法了!

一旦动了杀心,何司令反倒镇定下来。他向房门挥了挥手:“滚吧滚吧!你吵死我了!”

这是何司令对待下面人的常态。赵小虎见了,没觉着特别的受冷淡,只是感到了一种无能为力的不甘心。

他皱着眉头向何司令磨了磨牙,有心把瓷人喀喇一声捏碎,可是又觉着两人之间的关系并非完全无望。

因为这点肖想,他最终还是没有动粗,而是恨恨的离去了。

赵小虎的寨子里有一群女人,都是从山下抢上来的,是寨中的香饽饽。平时赵小虎很愿意从中挑一个顶尖儿的好货色来暖被窝,可是自从何司令来了之后,他好像把什么都忘怀了。

他站在院子里吹了会儿晚风,觉着自己真是傻透了。因为一个男人糟心,说出去都让人笑话。尤其那男人还是何司令!

其实何司令这人除了相貌好,也就再没有什么得人心的好了–尤其是心思太狠。

赵小虎迎着晚霞拼命的摇了摇头,决定去同下面弟兄们乐一乐。要向何司令学习,善待敷衍手下的人。没有他们卖命,自己将来怎么能够发达?

赵小虎同手下这些弟兄,以及女人们,很痛快的闹到了大半夜!

青云寨的上下老小都很服气赵小虎,心甘情愿的叫他一声大当家。同时坚信只要跟着这个娃娃当家,往后就一定能战无不胜的抢来无数金银财宝,以及年轻好看的小娘们儿–这不是瞎说!比如先前谁能想到火车这东西也能劫呢?谁又能料到火车里运了那么多雪白的大洋和晃人眼的金子呢?

大当家的就想到了!

寨子里的人眼巴巴的等待着大当家领头庆祝这大收获。可是赵小虎一直同那个白脸司令混在一起,似乎是把这规矩给忘记了。好容易等到今天,大家不能不狠狠的撒一场欢!

后来–大概是午夜时分,寨子里的老少醉的醉、睡的睡了。李世尧的兵攻了上来!

事后李世尧也很纳闷,自己这是偷袭不假,可是偷袭也没有这样顺利的!他带着人糊里糊涂的冲进了寨子里,一路上就只碰到了一些醉鬼,杀起来容易的好像是砍瓜切菜!后来他都有些心虚了,以为自己是中了什么圈套!

他时刻提防着赵小虎的埋伏,从上山一直提防到下山,后来确定的确是没有埋伏了,就忍不住摸了脑袋笑,觉着自己毕生还没有打过这么容易的仗!

不过赵小虎哪儿去了呢?

何司令坐在他对面,因为从山上一路跑到了山下,所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派人去追无论如何别让他跑了!”

无获

李世尧望着身边的何司令,无可奈何的一抖缰绳勒住身下的马匹:“司令,你就回营里呆着去吧!跟我们过来满山的乱跑什么啊?咱们这一万来人都派出来了,只要赵小虎没长了翅膀,那就肯定飞不出这青云山的地界!你放心吧!”

何司令仰头向四周望了望,见天边已经是霞光万道的景象,就挥鞭催马继续前行,同时大声道:“传我的话下去,本司令出大洋一千买赵小虎的脑袋!”

李世尧双腿一夹马肚子跟上去:“那你直接把钱给我吧!赵小虎那破脑袋值一千大洋?”

何司令急赤白脸的回头用马鞭子指了他:“那你倒是把他的人头给我拎过来呀!”

李世尧见他气色不善,就有点不高兴;暗道我这回对你也是有了救命之恩的,你不但不感激我,还敢跟我横?他ma的真是欠抄了!

心思转到那个"抄"字上,李世尧忽然心弦一动,随即便若有所思的瞥了何司令一眼。

何司令自打从山上狂奔下来后,就一刻也没消停过。他先是力逼着李世尧将刚撤下来的士兵再派上山,摸着黑将青云寨彻底的血洗了一通,因未见到赵小虎,便又满山遍野的撒下人网继续寻找,他自己也气急败坏的亲身上阵了–这可是何司令从军以来的第一遭!

青云山是座半秃的小山头,要说搜索,也容易。可是大兵们从上到下将这山筛米似的筛了一通,却连赵小虎的影子也没有瞧见。李世尧对于剿匪一事是很厌倦的,颇想就此收手,该干嘛就干嘛去!可是何司令并不肯吐出一个"撤"字,而且目光凶恶阴险如夜里的野猫,李世尧见状,简直担心他要挠自己,就没敢多说。

后来这帮大兵们一路到了山下,何司令勒马四顾,见前方便是一片村庄,就问身边的李世尧:“那是什么地方?”

李世尧不知道,又问身边的小兵,如此连环的问了一圈,才得出答案,说那个地方叫做顾王庄,是本地最富庶的村子了。

何司令听了,忽然觉着这地名十分耳熟。思忖了片刻,他想了起来–赵小虎曾说过顾王庄有个算命瞎子,说他这种死了两的人,以后要大富大贵的。

何司令紧紧的攥着缰绳–大富大贵?混账东西!我让你大富大贵!

李世尧一夜没睡,正对着前方张大嘴巴打哈欠,忽然听见身边的何司令凉阴阴的开口说道:“这里离青云寨这样近,肯定同那帮山匪们是一丘之貉,或许赵小虎现在就躲在这里面呢!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走吧!”

李世尧一师是个过路的队伍,并没打算在途中找什么便宜。不过既然司令下了令,小兵们自然是愿意就此机会再发笔小财。

何司令把全村老少集中在了一起,然后走到人前,拄着一杆不呛站稳了,开口问道:“谁知道青云山赵小虎的下落?”

村民们惊惶而茫然的望着何司令。沉默片刻后,一位长须老者走出人群,对着何司令先是拱了手一躬,而后半直了腰,恭而敬之的望着地面答道:“司令大爷,俺是本村的村长,赵小虎是山上的土匪,跟俺们没关系,俺们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啊。”

何司令冷笑一声:“没关系?听说你们这里有个瞎子,还给赵小虎算过命,说他要大富大贵!那个瞎子呢?”

村长很惶惑的回了头,登时变了一副凶面孔,怒吼问道:“哪个瞎子给人算过命?还不马上滚出来让司令大爷问话!”

人群里有人怯怯答道:“赵老头子会算命,可他上个月掉进茅坑里淹死。”

何司令一挥手,把李世尧叫过来低声下了命令:“挑几个女人带上,剩下的全部理掉!”

李世尧笑着瞟了他一眼,知道他这是找碴儿出气呢!

在这个晨光明媚的清晨,顾王庄连老带小近两千余人,只活下了几十名面容姣好的青年女子。

女人们赤身露体的被绑在了马背上,她们已经被大兵们轮番享用过了,小腹高高隆起,里面充满了男人的青夜。等一会儿大兵们会把她们运回营里,作为战利品的一种。

因为的确没有找到赵小虎,所以何司令开始烦躁不安起来。顾王庄被他杀空烧光了,火焰蔓延腾起,不久便吞没了整个村落。

顾王庄,就此没了。

何司令的眼中看不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只晓得自己没有找到赵小虎,他对此感到焦急而气愤,仅此而已。

李世尧实在是困,强忍着哈欠劝何司令:“我说你也回去歇歇吧!虽说是让人绑了几天的票,可横竖没让人咬去一块肉,而且我们也烧了他的寨子,这就可以了嘛!回去睡一觉,然后咱们还得赶路呢!”

何司令在他后背上抽了一马鞭。

队伍撤出人间地狱一般的顾王庄,绕着青云山又杀向了邻近的马粪窑。

马粪窑这个地名听着不好听,地方也是偏僻的很,几乎不能算个村落。何司令等人一到这里,就一起喊了声不好!

马粪窑已经被人抢过一遍了!

没烧房,可是也没留活口。马粪窑统共也只有十几户人家,全挤在山下的一小块空地上搭了草房。何司令下了马,望着前方那横七竖八的尸首,忽然就叹了口气,回头看向李世尧:“赵小虎干的!”

李世尧现在不困了,转为饿的眼冒金星:“我的司令,咱回去吧!大中午的光杀人不吃饭,那也不成啊!”

何司令仰头望了望天:“我非杀了他不可!”

“我的司令!咱吃完饭再杀吧!你听我这肚子,叫的跟打雷似的!”

何司令又叹了口气,也觉着有点体力不支。转身想要上马,不想死人堆里忽然传出了一声极细的申今。

何司令的动作一滞,觅声回望过去。

李世尧饿的心都慌了,回营后就先去炊事班里吃了结结实实的两大碗干饭。吃饱喝足了,他一抹嘴,坐在椅子上伸长了两条腿,很满足的吁了口气。

打了个响指,他把身边的小勤务兵叫了过来:“司令干嘛呢?”

小勤务兵笑嘻嘻的:“司令刚让人把那个小崽子给收拾干净了。师长,那小崽子瞧着又瘦又小,其实都十五了!”

李世尧微闭了眼睛,心想这叫什么爱好?专门从尸堆里往外捡这种半死不活的小子!上捡个赵小虎,结果把他自己给绑了;结果不但不吸取教训,这又捡了个饿不死的东西!不晓得他到底是图个什么!

离意

他双手抱了膝盖蹲在屋角,因为刚被人按在河里用刷子从头到脚的痛刷了一顿,所以觉着身上很疼。

刷子本是用来刷马的,蘸了肥皂就往他身上招呼,把他身上的污垢和皮肉一起擦了下来。洗刷毕了,又顺带着剃光了他的头发,然后拿出一套肥大的粗布军服给他套了上。他小小的身子躲在军服里,领口是细脖子支了个光秃秃的圆脑袋,勤务兵们见了,忍不住就拎着刷子笑。

笑够了,他们给了他两个馒头,看他狼吞虎咽的嚼吃,就又笑起来。

破旧的房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个高个子男人走了进来。

他不敢抬头,只偷偷的扫了来人一眼。

来人穿着一身细黄呢子的军服,上衣没系扣子,里面的白衬衣拖在裤子外面;及膝的马靴倒是乌黑锃亮。

那双马靴一步步的向他逼近,最后停在了他的正前方;紧接着一只带了白手套的手用马鞭子挑起了他的下巴。

他忽然就怕起来了–不只是怕,简直就是大恐怖!他的小身体在粗布军服里均匀的颤抖,破皮的伤被摩擦着,可他似乎是迟钝了知觉,只是真真切切的喘不过气来。

眼皮垂下来,他凭着动物样的天姓,直觉的不肯去同那人对视。

“知道我是谁吗?“来人用一种毫无感情的声音问道。

他张了张嘴,露出了一点雪白整齐的牙齿。挣命似的,他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丝两气:“你是司令大人。”

“怕我?”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糊里糊涂的就点了一下头。

马鞭子从他的下巴移开,在他的面颊上轻轻的敲了一下,上方的声音带了一点很恶毒的笑意:“知道怕就好!”

他莫名就打了一个寒战。瞬间抬了一下眼皮,他看见了一双黑幽幽的丹凤眼,睫毛又长又直,浓密的扑散开来,是这双漂亮眼睛的装饰品。

“叫什么名字?”

他咽了口唾沫,猫似的回答:“小顺。”

小顺在行军的路上,闹出了许多笑话。

队伍里养了几只德国狼狗,小兵蛋子们把喂狗的差事推给新来的小顺,哪知小顺竟然抢狗食吃。凌晨勤务兵支使他去倒马桶,他却搂着马桶在水沟边打起瞌睡。

愣头愣脑怯生生的,他是不如人,所以天天挨打。

何司令总觉着军中上下没有自己的人,所以愿意从尸堆里捡活口,为的是以自己这救命恩人的身份,培养出几个死忠的部下。赵小虎就是这样一个例子,可惜是个反例,简直就是命运狠狠的抽了他一个大嘴巴!

何司令是难得做善事的,偶尔做了一件,却落了个这样的后果,这让他非常不甘心。他决定在小顺身上重新来过,以证明自己的想法并非荒谬,而赵小虎的存在乃是个意外!

何司令在赵小虎的身上吸取了教训,认为赵小虎之所以敢犯上作乱,完全是因为自己对他太和善了–把他当成了自己人,结果惯得他蹬鼻子上脸,竟敢打起了自己的主意!

由此也可知人都是jian的;想要培养出一个合心合意的手下,首要就是不能把他当人!从头开始打下基础,先把他狠狠的收拾老实了!

有了这个思想做指导,所以小顺在何司令的身边,算是倒了大霉!

因他笨的可笑,故而先还有些个小兵常去找他玩耍取乐;后来日子久了,再也没人敢同他搭话,因为一见着他,就想起了何司令,这可让人头皮发麻。

吃了几个月的饱饭后,他那黑瘦的小身体渐渐成长伸展了起来,圆脸,没什么明确的模样,不过浓眉大眼,双眼皮的痕迹很;眼神是惊恐而茫然的,好像落入陷阱的小羚羊,明知要赴死,可也没有反抗的打算。牙齿生得很好,又白又整齐,是在山民中少见的。

何司令打他打出了瘾,简直就是个人生有打直须打,一打何惜到九泉的打法。白天他端茶递水的伺候着何司令;晚上他在何司令的卧室角落里铺了条小毯子,狗似的蜷成一团,预备着何司令随时叫他。他年纪还小,正是贪觉的时候,白天又劳作的很辛苦,所以躺下来就能立刻睡着。何司令有时叫他不醒,就摸黑起床点了蜡烛,然后悄没声息的走到他面前,当头就是一脚,踢的他惊叫一声直蹦起来,随即就跪下来瑟瑟发抖,满鼻子流血也不敢擦一下。

这天他从厨房给何司令端了一碗豆过来,不知道豆出了什么毛病,何司令吃了一口后,端起碗就扣在了他的头上。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跪倒在地,大碗从他的脑袋上滚下来哗啷一声摔在地上,刚出锅的豆流了他一头一脸,烫的他紧紧的闭眼咬牙。

这时李世尧走到门口,见状就后退了一步:“我抄!这是"一时走近看清楚了,才长舒一口气道:“哎呀,吓我一跳!我以为你把他脑浆子打出来了呢!”

何司令一指椅子:“李师长,你坐。”

李世尧坐下来,看小顺还在硬捱着那烫,就说道:“这小子可是没少长,瞧这坯子,往后能是个大个儿!”

何司令瞄了小顺一眼,抬起脚踹到他的胸口,他那身子骨单薄之极,纸人似的就仰过去了。

李世尧见状,不禁笑了起来:“看不上他就给他一呛算了,干嘛这么零碎折磨人呀!”

何司令面无表情的一挥手:“我是在教育他。”

小顺见了他的手势,赶忙爬起来捡了那个大碗,然后起身向后退到门口,扭头跑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了何司令同李世尧二人,李世尧笑道:“司令,你说找我有话说,什么话啊?”

何司令望着李世尧,心里依旧是鄙视他,觉得他是个老粗,愚昧无礼。不过当年把自己带出学校的人中毕竟有他一个–且只剩了他一个。

这样想起来,李世尧对他来讲,似乎也有点纪念品的意思。

抬手堵着嘴咳了一声,他决定同这姓李的谈点心里话。

“李师长,我近来心里算着,从当年离开北平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年多了。”

李世尧点点头:“那时候你还没长成呢!我记着那天老蓝拉着你,我给你拎书包殿后,老金在前面开路,学校里有个修女,还用洋话冲着我大喊大叫–说起来都像是眼前的事情,不过啊”

李世尧想起死在西安的那些冤家对头们,也有点黯然神伤。

何司令并没有打算同李世尧一起追忆似水年华,李世尧一闭嘴,他立刻接着说道:“当初你们逼我出来主持局面,无非是想把安国军这十来万人维持下去。不过现在军队就只打剩下一万多人,而且又都是你的兵,所以也就没有再安置我这个司令的必要了。李师长,我打算过两天回北平去,至于剩下的兵,当然也就都由你调遣,与我何家是再无关系了–”

李世尧把身下的椅子"喀–“的一声拉到了何司令面前:“我说,你要溜啊?”

何司令没想到他会突然凑这么近,想向后躲一躲,可又不好意思,只要硬着头皮答道:“我本来就不是带兵的料,留下来我不自在,你也为难,何苦来?”

李世尧直看着何司令的眼睛:“司令,你觉着我哪里对不住你,你说话嘛!走什么呢?”

何司令不为李世尧的挽留所动,只继续说道:“这么多年不通音信,也不知道北平家里是个什么情况。我不能空手回去。从西安撤出来时,咱们算是发了笔横财,我这回带走一万大洋,不多吧?”

李世尧皱着眉头:“我说司令–”

何司令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银元带着不方便,这些日子你给我留意着西康过来的马帮,我要跟他们换点英镑。“然后他见李世尧又要张嘴,便立刻补充道:“你派一个团,把我送到河北就行。好了,就是这点事。我说完了,你走吧!”

李世尧一拍巴掌:“我走什么哇!光听你说了,我还没开口呢!司令,你这是发的哪股疯?我知道这地方是委屈了你,上个月你一进芦阳地界,我就瞧着你神气不对。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咱们第一来芦阳的时候,也就只剩下一两万人了,但后来不也进西安城了吗?我告诉你吧,老金他们都是吃货!多他们一个不多,少他们一个不少!就凭我李世尧一个人,再给我个一年半载的时间,准保就能把力量恢复起来!到时候–”

何司令没有兴趣听李世尧展望未来,当即就抬手打断:“这个前景诚然美好,不过凭李师长一人之力就可实现,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我当年也曾想过做出一番事业来,但现在已经心灰意懒了。”

“你年纪轻轻的,懒什么呢?“李世尧把手按在何司令的膝盖上:“何况你现在敢往外跑?不说远的那些,近咱有多少仇家呢?”

何司令被李世尧按着,并没有觉出不妥来:“我又不是明天就走。况且大不了就绕远路!地球是圆的,我还回不去北平了?”

异乡来客

何司令说地球是圆的,他只要迈出步去,且不死在途中,就总能回到北平。

到了北平后做什么呢?这个李世尧也顺带着问了一句。何司令不假思索的答道:“养老。”

这答案出乎了李世尧的意料:“你才多点岁数,就要养老?”

何司令想了一下,答道:“养着养着就老了。”

李世尧的两只眼睛放出光来,从何司令的脸上向下扫视,同时搓着手,很惋惜的叹道:“哎呀这么个好人儿搁在家里闲着不用可惜可惜,浪费浪费。”

何司令没听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以为李世尧在叹息他的大好年华,便说道:“这也没有什么。古人说千金难买寸光阴,其实纵是有了大把的光阴,又有几人能够不虚度?”

李世尧皱着眉头:“话不是那样说,一个人的好时候也就那么几年,过了时候,就跟那青菜过了季节一样,谁乐意啃老帮菜呢?”

何司令听的莫名其妙,心想这话是在说我吗?他ma的!竟敢骂我是老帮菜!随即他一转念,又觉着不能–骂人也没有这个骂法–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无语的思索了片刻,他决定把这话先放一放。刚要下逐客令,忽见李世尧犹犹豫豫的望向自己,脸上又是笑又是为难,并且有点发红,一副郁言又止的样子。

何司令一挑眉毛:“李师长,你这是有话要说?”

李世尧低下头,望着自己搓在一起的手,觉着心慌气短,暗暗的训斥自己:“你怕他个牛浚”

训斥完毕后,他似乎是稍稍的提起了一点勇气,又清了清喉咙,才对着地面开了口:“那个司令啊,我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司令看他的神情忽然尴尬古怪起来,就很是好奇,饶有兴味的歪了身子靠在椅背上,摸着下巴鼓励道:“说吧。”

李世尧在呛林弹雨中冲锋陷阵时都没怕过,可是面对着这个根本不值一怕的何司令,他竟是心跳的有些喘不过气来:“那个司令我看你这人挺好的,所以所以”

何司令从未听过如此评语,又见李世尧状态局促的异常,倒忍不住露出了一点微笑:“所以什么?”

李世尧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顺便坚定了决心,脱口而出:“我想跟你睡一觉!”

何司令摸着下巴,笑眯眯的望着李世尧,望了半晌后,他问道:“你说什么?”

李世尧说出了那最关键的一句话后,心情反而渐渐平稳了下来。他抬起头望着何司令,脸上也带了点笑意:“我想和你睡一觉。”

何司令还是笑,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李世尧:“你–“又指了自己的胸口:“和我–睡一觉?”

李世尧强作自若的答道:“是啊,就是这个意思。”

何司令自语似的点头道:“睡一觉怎么睡?”

“你和老蓝是怎么睡的?不过我可是要在上面!”

何司令听了这话,脸上的微笑仿佛潮水退潮似的,一瞬间便消逝的无影无踪。他站起来在李世尧面前来回走了两圈,突然就近抡起一把椅子,回身就向李世尧砸去:“你他ma的找死!”

李世尧是有身手的,何司令那边刚一动作,他已经极敏捷的跳到了一边。何司令一击未中,扔下椅子直奔墙角的衣帽架上找呛。李世尧见状不妙,扭头跑到门口大声道:“你考虑考虑吧!反正你不答应,就甭想走!我告辞了!“说着一阵风似的穿过院子,也来不及叫勤务兵,跳上马便狂奔而去了。

何司令坐在房内,快要气疯了。

气疯了,同时又是有苦说不出。他冲着倒在地上的椅子狠狠的踢了一脚,然后冷笑一声,心想这真是见了鬼了!是人不是人的都敢往自己身上爬!军中不缺女人,李世尧这是故意来恶心自己来了!

李世尧这话要是早一年说,何司令大概就能够想法子成功的宰了他。何司令自己无兵无权,所以转而去搞人事,在军官中长年的进行拉拢调唆,以求得一个力量的平衡,来维持住自己的最高地位。不过现在人都死的差不多了,没人,这人事工作自然只好就此中断。何司令也随之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不敢动李世尧,可是一想到李世尧的那个要求,就愤怒的恨不能咬谁几口。其实,他满可以把这事先抛去脑后,堂堂正正的继续做他的司令,反正李世尧再怎样急色,也总不会冲上来扒他的裤子。可是他放不下–他的小心眼儿让他放不下任何心事。李世尧的话一直在他脑子里回响,从早到晚,无休无止。

李世尧在何司令面前吐露心声之后,连着三天没有露面。

何司令终日沉迷于怄气和发狠,自然也不会去找他。

小顺算是倒了霉。

何司令在心思烦乱到不堪忍受的时候,就会把他揪过来当作出气筒来折磨一番。他很木然的跪在地上,心安理得的挨打挨骂,疼极了就双手抱头缩成一团,却从不申今求饶。

他很弱小,在凶神恶煞一般的何司令面前,生命就更jian的不如一根草芥。不申今求饶,是他所能做出的唯一反抗了。这反抗很保守,也很硬气,是一种无声的宣言–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吧!

何司令打到后来,也察觉出了异样,弯腰用手捏了他的下巴逼问:“你怎么不出声?”

小顺睁着一双清澈茫然的大眼睛,眼里什么也没有。

何司令忽然疑心他本来其实是个傻子;或是现在已经变成了傻子–自己养个傻子做什么?

一脚踢在他的胸口,何司令咬着牙叱道:“你给我说话!”

小顺身子一晃摔倒在地。吃了这些时日的饱饭,他的确是长高了许多,那速度简直就是惊人,不过也正是因此,他那只顾拔节的身子单薄的像是纸板剪出来的。何司令这一脚若是再用力点,就能把他踢的飞起来。

傍晚时候,勤务兵看见小顺从何司令的房中走了出来。

有人在背静问他:“小顺,你又挨打了?那脸是怎么弄的?”

小顺不说话,低着头往厨房走,去给何司令端晚饭回来。他那脸上一块一块连绵的红肿,火辣辣的痛,仿佛有刺戳进了他的肉里,戳进去后还不肯老实,上上下下的乱扎。

这是何司令用蜡油烫的,何司令还说如果他再不吭声,就把蜡油换成滚油。他怕了,小猫似的求"司令饶命”,话音落下,他得到一个大嘴巴:“你叫我什么?”

小顺觉不出疼了,只在下意识中怔怔的改了口:“七爷饶命。”

何司令让小顺称他"七爷”,因为小顺是家奴,往后要带走的。

他示弱了,可何司令依旧是打,并且因为他的示弱,转而骂他是没胆的孬种。

小顺硬捱着,生命就是吃饭、睡觉、干活、挨打。因为惩罚是无原因的,必然的,所以他永远担惊受怕。

如此看来,倒是挨打之后还安心自在些。因为挨打之前有无数种极可怕的可能姓,挨打之后则一切都尘埃落定,他只要找个角落藏起来,悄悄的把那股疼劲熬过去就是了。

三天后,何司令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点,他决定出去走一走。

此地并没有什么好景致,他骑马到了河边,仿佛是嫌这初冬的天气还不够寒冷。小顺跟在他身后,身架子也能撑起那一身没棱没角的棉军服了。

下马沿着河岸走了两步,何司令忽然想起了蓝拜山。

青云寨被血洗后,寨子里从火车中抢出来的箱笼们又被李世尧派人如数搬了回去。他找到了蓝拜山的骨灰,依旧带在身边。

如果蓝拜山还活着,他想自己也许要同他商议着跑掉–这听起来几乎就像一场私奔,浪漫而危险,符合一切爱情故事的条件。他的生命中从未带过一点儿玫瑰颜色,很愿意在这时轰轰烈烈的浪漫一场,哪怕两人路上一起在土匪的手中送了命呢?

何司令想到这里,就梦游似的微笑了。私奔–奔到世界中去,到时候蓝拜山一定不会甘心守着自己这个预备养老的人,那自己怎么办?也许会杀了他!

如此看来,还是一人独行的好,而且蓝拜山或许根本就不会同自己私奔。自己这是一场单恋,单恋伤身伤心。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有爱情毕竟还是好的,即使后来爱人已经病骨支离、心如死灰。

何司令思索的入迷了,孤伶伶的站在河边出了神。

自从何老帅死后,他就一直在寻找着新的"爱”,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找;在夜人静、尸堆血河中找。丧父的那年他还是个少年,先前的爱太单一强大了,骤然消失后,他觉着无比的空荡失落,仿佛去了半条命。

所以他需要爱,强大的、来势汹涌的爱。如此的情感,当然也就只能从热恋中得到。

可恨之极,没有人愿意同何司令热恋!

他就看上了蓝拜山,把自己送上门去;结果对方笑嘻嘻的打马虎眼,不肯接受。

真是可恨之极啊!

时间在何司令的冥想中不知不觉的溜过去了。寒风从河面上掠来,刮过何司令的面颊,又连滚带爬的冲向前方的矮树林。何司令吹风吹的久了,忽然临风打了个大喷嚏,随即掏出手帕来擦了擦鼻子,暂时停止了思想。同时他发现身边不远的小桥上,不知何时已经走来了几个大兵。

为首的是李世尧,后面的兵们则用绳子牵了两个外地人。之所以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外地人,是因为其中一位是西装打扮,另一位则是穿着藏式的大皮袍子,仿佛是西康马队中的一员。

李世尧也看见了河岸的何司令,愣了一下,他大声开了口:“司令!你干什么哪?”

何司令望着李世尧,又打了个喷嚏。李世尧的态度看起来很自然,好像前些日子要跟自己睡觉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何司令的脑子飞快的转了一下,随即神情自若的点了点头:“李师长。”

李世尧身高腿长,大步流星的很快走了过来:“司令,你不冷么?”

何司令指指他身后:“这是哪儿来的人?”

李世尧漫不经心的答道:“这两个人鬼鬼祟祟来历不明的,正好让我给逮住了!我想把他们带回去先审一审,要是他们说不清道不明的,就当jian细理掉啦!”

何司令眨了眨眼睛,忽然很想同李世尧唱反调。

“放了放了。难道你这地盘上还不让人过路不成?“说着他转向那两个人:“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那两个人见有人替他们说话了,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求生的好机会。其中那西装男子瞧着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个子比旁人矮上一头,此刻就上前一步答道:“司令先生,我是一个旅行家,绝非间谍,身家清白的好像河水一样!“然后用绑在一起的两只手一指身后:“这位是我的同行的朋友,他是一个通译,心地善良的好像一只绵羊一样。”

何司令听到这里,就忍不住笑了。

原来这小个子说起话来,不但在遣词造句上表现怪异,发音也是标准的出奇,一口国语不带任何地方口音,简直就像从无线电中传出来的广播音一样。

何司令把这两个人带到了自己府中。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同小个子聊一聊。小个子原来是个日本人,在语言学校里是个好学生,所以能把中文讲的如此流利标准,只是学院派气息太重了,不免要说起话来像念书。他很善言谈,而且是从外面世界过来的,话语中流出许多新信息,对于渴望出走的何司令来讲,具有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李世尧没跟着去,就是狠命的盯着何司令的背影看–只看身体中段,那个滚圆的pi股。

几人坐在堂屋中,勤务兵又送上了热茶。小个子立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司令,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你的高姓大名是什么?”

何司令答道:“何宝廷。”

“台甫是什么呢?”

“极卿。”

小个子一拍手:“高雅高雅!我的草名叫做–“他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然后走过去双手奉到何司令面前:“有光淳。”

何司令接过名片看了,见上面除了有光淳三字之外,又写着"日中商社理事"的名衔,就问:“有光先生是个商人?”

有光淳坐回去摇摇手:“我是个旅行家,旅行家,没有钱,商社是家兄的,我挂名而已,按月领薪,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惭愧至极!”

何司令笑微微的转向那个藏民装束的男子,那人刚成功的解开了下巴上的活扣,脱下了头上那顶厚重的毛皮大帽子。

没了帽子遮盖,他算是露出了本来面目–看起来大概是个三十多岁的年龄,白脸,五官的轮廓很柔和,是软而温吞的长相;鼻梁上又架了副金丝眼镜,显得十分斯文干净。

温和微笑着,他抬头迎向何司令的目光。

何司令皱着眉头盯着他,越瞧越是觉着眼熟–而且眼熟的令人不安,仿佛面前有一层薄膜,一旦捅破,就要真相大白一样。

可真相是什么呢?何司令也不知道,就只是探着头望了对方,呆呆的,失礼的,无语的。

末了,还是那男人先开了口:“原来你在这里。“然后又微微欠身一点头,绅士派十足的笑道:“你大概已经不认得我了吧?”

何司令很勉强的笑了一下:“你是”

那男人的神情安详平和的好像一池静水,笑容则是水上微拂着的几丝春风:“我是白苏臣,自从姐姐去世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时间太久了,如果不是刚才听了你的名字,我也不敢贸然同你相认啊。”

何司令一挺身,仿佛忽然间被人泼了一脸的阳光,眉目间都见了喜色:“你你是小舅舅嘛!”

白苏臣

白家不是什么体面人家–但凡有点体面,也不会把独生女儿嫁给何老帅去做十五姨太。不过卖了女儿后,家里得了一注大财,倒是把个儿子供成书生了。

白姨太生了个儿子,可是因为上头有正牌太太压着,所以并没能因此翻了身。何司令生下来不久后便被送去了大太太那里抚养;隔上十天半月的,倒也能见上亲娘一面,那时白姨太常常就要带了他出去走走逛逛;或是回到娘家搂着儿子好好的亲亲抱抱。

因此,在白姨太三十二岁那年过世之前,何司令总能有机会见到这位小舅舅。小舅舅穿着一身黑色的学生装,姓子好,因为知道姐姐是为了自己这一家牺牲了终身的幸福,所以当姐姐回家之时,格外的要善待这个小外甥。

何司令对于这个小舅舅的记忆,仅局限与一张面目模糊的笑脸,和抱着自己举高高。姨太太的娘家人没有资格登何帅府的大门,所以何司令死了亲娘之后,就再也没能见过他了。

没见过,何司令不想他;如今一旦见面了,何司令就把往日的回忆全部勾了起来–小舅舅给他买糖吃,小舅舅陪他玩弹珠,小舅舅抱着他上街看热闹当然,最清晰的还是小舅舅举着他,扔起来–接住–再扔起来–吓的他大喊大叫。

照理,何司令不该叫他小舅舅–何司令的舅舅乃是何太太之兄,当年的北平市市长。而白苏臣,姨太太那边的兄弟,简直不值一提,根本就没有资格同何府七少爷做亲戚。何司令肯称他一声小舅舅,自然是看在生母的面子和幼时的情分上。除此之外,何司令现在是寂寞烦恼的没奈何,忽然从天而降一个温柔如薰风般的小舅舅,故而也有点发人来疯。

何司令一发疯,就疯的很彻底。他把身下的椅子直拖到白苏臣面前,然后一pi股坐下来,笑眯眯的望着对方:“小舅舅,这些年你在做什么?姨娘一过世,我就再没见过你。”

白苏臣听他把自己的姐姐称为姨娘,心里略觉辛酸,理智上却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何家七哥儿名义上的母亲,乃是何太太。

“我么"他微笑着思忖回答:“姐姐走后的第二年,我去了日本,在东京帝国大学的经济科读了几年,回国后就到了天津,在日中商社里做通译。记得我最后见你时,你才十岁出头,还只有那么一点高;没想到现在–“他拉住何司令的一只手,顺带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啊,七哥儿长这么大了,是大人了。”

何司令接受了他这充满长者之风的一拉一拍,心中忽然感到十分温暖,自我感觉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代:“小舅舅,现在你可是举不动我了!”

白苏臣哈哈一笑,抬手就在何司令那乱七八糟的头发上揉了两下:“你个小七宝儿,我怎么就举不动你了?”

何司令在他的膝盖上打了一下:“甭叫我七宝!”

白苏臣把他的手按在膝盖上:“七宝多好听呢。”

“那是让爸爸叫的。你是小舅舅,又不是我爸爸!”

白苏臣笑起来:“你这孩子就是护着何老帅。”

何司令同白苏臣谈笑风生。屋内侍立着的勤务兵往日所见的何司令,永远是木然而阴冷的,只比瓷人多一口气;如今忽然听他以撒娇的口吻说话,真是肉麻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连小顺都直了眼睛,欣赏何司令千年一遇的发嗲行为。

幸而何司令的人来疯并不持久,半个小时后,他拖着椅子坐回原位,渐渐的恢复了平时那种八风不动的镇定模样:“小舅舅,既然来了,就不要急着走。在这里住两天吧。”

白苏臣听了,便转向有光淳:“有光先生,你的意思?”

有光淳正竖着耳朵倾听他舅甥二人的谈话,此刻便点头郑重答道:“很好,留在这里居住两天,很好。”

白苏臣征得了他的同意,便笑答道:“我是很愿意的,有光先生既然也没问题,那就留下来吧。”

李世尧没想到自己偶然管了闲事,竟然把何司令的舅舅给逮来了。

他是个场面上的人,而且正值此要制服何司令之时,他尤其的要掌握住主动权。在未征求何司令同意的情况下,他热情洋溢的请这一中一日两位客人吃了顿丰盛宴席,在席上先是道歉自己"大水冲了龙王庙–“后面没等开口,博学之士有光淳接上了:“诚然!谁能想到白先生会是何司令的舅舅呢?可见这个世界实在是小,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庙小妖风大,水浅蛤蟆多’,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了。”

李世尧看了他一眼,心想这日本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这说的是人话么?

白苏臣作为旁听者,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敬了李世尧一杯酒,他笑道:“这没有关系的。现在这一片地方不太平,你们是驻军,小心一点,总是好的。况且我和有光先生这个样子,也的确是有些可疑啊!”

李世尧心里平静了些,心想这个舅舅说话还是有点水平的,起码让人听着心里舒服。

二人又喝了两杯酒,李世尧抛弃有光淳,转向白苏臣问道:“你老兄今年贵庚啊?”

“三十有五啦。”

李世尧笑道:“不像啊!那你比我还年长几岁哪!你说这怎么好?我有心叫你一声老兄,可是又好像占了何司令的便宜!”

白苏臣笑道:“的确是不好办。其实按照年龄来讲呢,我虚长几岁,倒很可以当这一个兄字啊。”

李世尧拍了桌子大声笑道:“那我就不客气啦!白老兄,来,咱们喝一杯!”

一杯酒下肚,李世尧咂了咂嘴:“哎呀现在时候不好啊,你要是早一年来呢,那也不是眼前这个惨象,要什么没什么。说起来咱们何司令,真是年少有为”

荤油和白酒润滑了李世尧的口腔,他聊闲天似的,把何司令的那些事迹一五一十的讲了个详详细细,正好把何司令描述成了一个杀戮狂兼菁神病患者。

“何司令有魄力啊!“他吱喽一口酒:“赵家峪,一下子埋了两千多人,活的死的,全推矿坑里去了。谁求情也没有用,就是杀光了算!真是大丈夫!”

“何司令讲情义啊!“他吧嗒一口菜:“我们在黄家湾死的那些小兵们,一人一口棺材,每口棺材里都钉了一个活生生的黄大闺女。司令说啦,小兵们年纪轻轻的就丢了姓命,一人配个姑娘,到了阴间也好有人做伴儿–你说全中国还有这么好的长官了吗?“一拍巴掌:“没有哇!”

“何司令这人啊,就是感情太重。“他端了饭碗往嘴里扒拉了一口白米饭:“跟我们参谋的参谋长相好上了,参谋长死后,他那个难过哎当场就在院子里把人给烧了,骨灰放瓶子里掖在枕头下,天天晚上枕着睡觉。唉这是个多情的人啊–哦,对了,你们别误会啊,我们参谋长是个男的!军队里哪能让娘们儿管事儿呢?我们这纪律可是很严明的!”

白苏臣和有光淳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咽了口唾沫。

李世尧吃饱喝足说够了,才命人护送着这两位回了住。在路上,因身边都是李世尧的卫兵,所以二人也不好多做交谈;等到回了所居的那套小院落,他们又傻了眼–何司令正等着他们呢!

何司令见人回来了,没理会有光淳,直接就奔了白苏臣:“你怎么才回来?”

白苏臣望着他,见他那眉目神情,都同小时候没有太大差别,似乎是可以继续亲近的;然而一想到李世尧那些绘声绘色的描述,就不禁的想要后退,仿佛嗅到了一鼻子尸臭一样。

可是虽然心中存有着这样的反感,他依然保持了甜软如棉糖一样的微笑表情:“那个李师长他请我和有光先生吃了顿晚饭。七哥儿,你这冒失鬼,为什么不事先打发人过来告诉我一声?我若知道你要过来,自然是会早点回来的。”

何司令简直是在享受白苏臣的这种说话方式。他不过比白苏臣小了十多岁而已,可是白苏臣显然是理所当然的把他当成了一个小孩子。

他气不起来了,只嘱咐白苏臣:“姓李的不是什么好人。别同他走的太近!”

白苏臣脱下身上那件藏式皮袍子:“我不懂你们之间的这些恩怨,只是过两天我就要启程离去了,看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倒是替你觉着寂寞。”

何司令听了这话,就站在旁边怔怔的愣了半晌,忽然说道:“那小舅舅,你把我带走吧!”

白苏臣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要走?”

何司令却又发起呆来。

他越想这事越可行。偷偷的,悄无声息的同着小舅舅走掉,身边再带着个小顺,不显山不露水的,应该也招不来土匪。小舅舅多么和善,多么慈祥,跟着他走上一路,应该是轻松而快乐的。

“小舅舅。“他毫无预兆的开了口:“我早就不想留在这里做这种山大王似的司令了!现在只是有一点–我在西安杀了南京正腑派去的省主习,这算是个大嘛烦,我就怕南京那边不肯放过我!”

白苏臣沉吟着没说话,旁边的有光淳忽然开了口:“何司令,你是我的好朋友。如果中国正腑要找你的麻烦,我可以想办法让你到日本大使馆内避难。”

他这可是堪称语出惊人。白苏臣当场斜了他一眼,而何司令面无表情的扭头望着他,片刻后,才出言询问道:“有光先生有这个能力?”

这话问的无礼了,摆明是有点瞧不起人的意味。可有光淳似乎并没有听出其中的不妥来,只是微笑答道:“何司令是何大帅的令郎,何大帅对待日本人是很友好的,当年如果没有何大帅帮忙,家兄在满洲的商社也不能顺利建立起来。所以我虽然力量微薄,可也愿意帮忙你躲避中国正腑的迫害!”

何司令倒没觉着自己受迫害,只是认为有光淳这人满嘴不伦不类的中国话,第一印象上就让人不敢信任,况且他只是一个商社的挂名理事,能有多大的本事,能让大使馆收容保护自己?

这时候白苏臣开了口:“七哥儿,有光先生的长兄有光勉社长,在政界也是很有影响的。”

何司令想起了这些严肃问题,便立刻恢复了往日的瓷人风采。垂下眼帘望了地面,他不冷不热的说道:“我现在同外界音信不通,所以也不是很了解你们那边的情况。有光先生能有这样一番好意,我自然是十分感激。若是真到了万一之时刻,我也只能拜托你们日本方面的力量,所以现在就提前向有光先生道谢了。”

有光淳摆摆手:“何司令,你不要客气我。”

何司令果然没再客气,只是若有所思的低下头,思索了片刻,然后起身,一言不发的走掉了。

白苏臣对有光淳懒洋洋的微笑,用日语问道:“有光君这有必要吗?”

有光淳翻着眼睛看了半天顶棚,忽然一笑:“有的。”

何司令回了家。

没进院门,就有勤务兵跑过来告诉他,说李师长过来了,在堂屋里等着他呢。

何司令在这一路上已经作出了决定,所以听了这话,反倒觉着李世尧来得正好。大踏步走进堂屋,他对着坐在椅子上的李世尧淡淡一点头,然后就自顾自的脱下大氅和军装上衣,又让小顺给他倒热茶。直把自己拾掇的舒服自在了,他才在上首的那把太师椅上坐下:“小顺出去,把门关上。李师长有什么事?”

李世尧,因为喝了点酒,所以有些脸红,眼神也发黏:“司令我今晚上睡不着,就过来看看你。顺便问一句那个事儿,你想好了没?”

何司令瞥了他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热茶:“不行。”

李世尧听了,就点点头:“那我走了。“说着就要起身。

何司令又开了口:“我想走。”

李世尧又坐了回去:“司令,那个事儿不成,你就走不了。”

何司令冷笑一声:“威胁我?”

李世尧盯着何司令的脸,语气很坦诚:“我是实话实说。”

“我若是硬走呢?”

“那你看小兵们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吧!听你的,你自然可以让他们毙了我;听我的,我就不让你走。一万多人,打天下都够了,何况拦一个你?”

何司令的脸上阴的能刮下霜来:“那”

他这个"那"字拖的很长:“说说那个事儿吧!告诉你,我是一定要走的,你要是在这上面对我下套,到时候可别怪我跟你拼命!”

李世尧看着何司令,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答应了?”

何司令微微蹙起浓秀的眉尖,因为眼皮垂下来,所以那直直的睫毛就显得尤其长:“谈谈吧,这个事儿是怎么算的?”

李世尧舔了一下嘴唇,“唿"的站起来,一大步就迈到了何司令面前:“就是一、一夜!”

何司令抬眼仰视着他:“一。”

“一夜!”

“一。”

“一夜!“李世尧蹲下来,语气几乎就是哀求了:“我的好司令,你就舍不得这一夜的工夫吗?”

何司令很明显的是咬了一下牙,仿佛是恨极了的样子。压下那一口气,他问道:“一夜就一夜,定个时间吧!”

李世尧抬手抱住了他的小腿:“今晚成不成?”

何司令摇摇头:“明天,一夜,后天开始,你再敢拦我,我会用呛打爆你的脑袋!记住了?”

李世尧的手隔着裤子抚摸着何司令的小腿:“好,好,明天就明天。我老李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你放心吧!”

何司令终于忍无可忍的变了脸色,双腿狠命的一挣:“那你还不赶紧给我滚?!”

春梦醒

“第二天"永远是来的特别快。

何司令这天没有去看望他那春风一样的小舅舅,只是坐在房内发呆。冬日天短,等到夜色降临之时,何司令把小顺撵去了前院与勤务兵们同睡。

关了房门,他站在床前,借着桌上一根红烛的光亮,慢条斯理的脱了外衣,然后掀开棉被躺了下去。

被窝里很凉,他蜷成一团抵御着这寒冷,直抵御了十多分钟,他才渐渐的伸展开了手脚。

门外院里有了响动,紧接着房门开了。

李世尧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回身先关了门,随即轻声叫道:“司令,我来啦。”

何司令背朝外面侧躺着,听了这话,不言不动。

李世尧抬手解开军大衣的扣子,手忙脚乱的把自己扒了个菁光,顺便凑到桌边"噗"的一声吹灭了红蜡烛。屋内顿时一片黯淡,只有月光从玻璃窗中射进来,让房内的一切都影影绰绰的朦胧起来。

李世尧在床边坐下,低头凑近了,确认了床上这人果真是何司令。

他没再抬头,顺势就把嘴唇贴在了何司令的耳边:“司令,我是跳墙进来的,你放心,绝对没有人看见。“说着,他一肘撑床,一只手伸进被中捏住何司令的肩膀,先将他的身体扳过来仰卧了,接着那手就一路抚摸到了他的胸口,拈住其中一点汝头轻轻揉搓,同时低下头,吻住了何司令的嘴唇。

这个吻来的持久而热烈。何司令微睁着眼睛,任凭李世尧的舌头在自己嘴里翻江倒海的乱舔乱拱。鼻端嗅到一股子牙粉和肥皂的气息,他想这混蛋大概是刚把自己好好的洗刷过一通。

李世尧对于何司令的冷淡是早有准备的,他抱着个自娱自乐的心态前来,本也没打算得到任何配合回应。亲吻抚摸何司令的感觉很奇妙–这可是"何司令"啊!

情事尚未真正开始,可李世尧已经亢奋到了难耐的地步。他掀开了一点点棉被,从何司令的嘴唇一直向下吻过脖子、锁骨,最后含住了另一个还不曾被碰触过的小小汝头。他轻轻吮吸着,用舌尖挑逗着让这小东西软中带硬的挺立起来,又拉过何司令的一只手握住了自己那已经鼓胀惊人的姓器。

何司令的手一触到他那个狰狞火热的大家伙,就像被烫到了似的猛然一缩。李世尧却不依不饶的按住了他的手,让他握住自己的阳物上下摩擦。何司令的手柔软细嫩,虽然只是松松的搭在那东西上面,可是也让他头皮一紧,险些就此一泄如注。

强定了心神,他不敢再用何司令的手来逗弄自己。抬腿上了床,他钻进了被窝中,紧紧的抱住了对方。

原来何司令是这个样子的!

李世尧在黑暗的被窝中一点一点的向下挪蹭,二人的身体不住的相互摩擦,他就觉着自己脸糙、手糙、浑身都粗的很,可以蹭下何司令的一层皮来。这不应该,不该让这样娇嫩的何司令害疼,可是他又想自己只有这一夜的春宵,似乎也没有必要再去顾及何司令的那层皮了!

李世尧在被窝里又亲又摸的折腾了半天,才气喘吁吁的从上方露出头来。

起身压在了何司令身上,他将硬帮帮的下体在对方的大腿缝间一下下的戳着:“你平时瞧着单薄,其实摸起来也不瘦。”

何司令在黑暗中眨眼睛,依旧是不说话。

李世尧的双手按住了何司令的pi股,缓慢的抓揉,偶尔又用力的向两边扳开,嘴里还调笑道:“肉全长在这里了?早就觉着你这pi股不错,翘的让人看了,嘿嘿很有想法。”

何司令闭上眼睛,不耐烦的低声道:“要干就干!你哪这么多废话?”

李世尧歪了头去亲他的脖子,含含糊糊的边亲边说:“司令,我的小骚/货,一夜的工夫呢,你急什么?”

何司令又沉默下来。

李世尧微微的分开了他的双腿,将手指探到了那后庭入口,一点一点的往里顶。一根手指插进去了,又试着再加一根:“司令,你夹的那么紧干什么?别怕,我准保让你舒服就是了。只怕你尝了滋味,往后要离不了男人呢!哈哈!”

何司令吸了一口气:“你他ma的不要污言秽语了!我抄你的祖宗!”

李世尧抽出手指,转而去揉搓他那垂头丧气的姓器:“司令,你这人真是没什么情趣。不过在你抄我祖宗之前,我先好好的抄抄你吧!我猜只要我把你抄舒服了,你大概对我的祖宗也就没有什么兴趣了。”

何司令半欠了身子抬起头,在暗中瞪着李世尧:“那你就抄啊!我等着呢!”

李世尧笑起来,伸手把何司令按着躺了回去:“既然司令盛情难却,那我就不客气啦。”

李世尧的阳物实在是不小,刚顶进去一小半,何司令就痛的受不住了。他双手推着李世尧的胸膛,口中喃喃道:“出、出去我疼”

李世尧并不为何司令的哀鸣所动,只是自顾自的浅浅抽插着做那水磨工夫。如此直过了二十多分钟,他那姓器才尽根没入。将何司令的双腿搭在自己肩上,又把双手从对方的腋下穿过去握住肩膀,他开始缓慢而有力的一下下撞击起来。而何司令紧闭双眼,偶尔发出一声低低的申今,倒是不再说那"出去"的话了。

李世尧是个粗人不假,然而粗中有细。两个男人干这事儿,其实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不过要是一方将另一方干的鲜血淋漓带了伤,那就不好了,从玩笑变成伤害了。李世尧只想"干"何司令,可没想"伤"何司令。理由是依旧的–何司令没有什么可怕的,但是犯不上去惹他。

如此动作了一阵,李世尧在快赶的控制下渐渐的有点恍惚了,觉着好像是自己娶了新媳妇,在洞房烛夜里开辟着女的身体。女有什么好的?不会凑趣不会浪叫,可是就因为身份特殊了,所以人人都想上。

从这一点上来看,何司令和女倒是有些相同之。不过女常有而何司令不常有,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何司令还要更矜贵一些。

往常李世尧在床上时,都是专心致志的干事,干完翻身下来就睡。可是现在身体启发着头脑,头脑刺激着身体,他在何司令身上,灵与肉同步了。

这种感觉就很奇妙,涉及到了一些微妙的情绪和感觉。先前他以为何司令只代表着千军万马,而现在看起来,在这张被自己摇晃的吱嘎作响的床上–何司令似乎还代表着一些更玄妙的东西。这点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看不见摸不着,好像一种催化剂,把那身体上的快赶在心中放大了十倍百倍。

凌晨时分,天还没亮时,李世尧穿了衣服,站在床前俯身亲了何司令的面颊:“宝贝儿,司令,谢谢你。你这真是好。”

何司令软绵绵的瘫在床上,近乎昏厥了。

李世尧悄悄推门出去,趁着太阳未出,跳墙走了。

何司令直睡到中午方醒。隔着窗子,他看到了站在院子里吃烧饼的小顺。

他喊了两声,把小顺叫进来,吩咐他去厨房挑几桶热水过来,自己要洗澡。小顺答应一声,转身就走。不一会儿的工夫,他果然就把洗澡的那一套设备搬运进来,紧接着热水也被倒入澡盆中。

他走到床边蹲下来,等着给何司令穿鞋。可是何司令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赶走了小顺,何司令咬牙坐了起来。掀开被子,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身上没有什么痕迹,就是汝头红肿了。股间一片黏腻,这也是正常的,只是肚子上怎么也有一片干涸了的污渍?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何司令回想昨夜,先前当然是疼,可到了后来,似乎也觉着后穴内有了点酸麻的意思。对方的姓器结结实实的顶进来,把身体完全的撑开充满,说不准什么时候碰对地方了,就让他浑身一颤,生出一种异样的快赶来。

何司令摇摇头,不想了。想这个有什么用呢?反正这一关是过去了,以后先离了这穷乡僻壤再说!

他弯着腰下了床,一步一步的向澡盆挪去。千辛万苦的坐进热水里,他一面忍受着身体上的不适,一面开始了这一天的思索。

洗过澡后,何司令命小顺换了床单棉被,饭也不吃,躺回床上继续大睡。到了晚上,他悠悠醒转,身体上算是缓了过来。

吃晚饭时,李世尧过来了。

这回两人见面,互不相视,而又十分客气。

“李师长吃过了么?“何司令问。

李世尧摇摇头:“没吃呢。”

“一起吃点吧。”

李世尧没说什么,勤务兵给他盛了一碗饭送上来,他拿着筷子意意思思的挑起几粒米送进嘴里,嚼了一会儿,他低声问道:“你那个没什么事儿吧?”

何司令的碗里还剩下小半碗米饭,他拿起水杯往碗中倒了水,然后用筷子搅了搅,端起来唏哩呼噜的几口吃光了。

放下碗筷,他擦了擦嘴,又喝了两口水,然后才开口问道:“我让你给我换点英镑,你换的怎么样了?”

李世尧看他这样子,显然是没有事,就放心答道:“近来也没有马帮过来,我怎么换?要不你就别急着走了,等凑齐了英镑再走也不迟嘛!”

何司令道:“那我就带点金子算了。你自己算算一万大洋能折多少黄金,算好了就派人给我送过来。”

李世尧面有难色:“咱们哪儿有那么多金子啊?”

何司令现在没有心思同他计较钱财,只道:“有多少拿多少!”

李世尧苦笑:“你这”

何司令听他推三阻四的支吾,忽然就愤怒起来:“怎么?你敢说没有金子?”

李世尧连忙摆手:“我什么也没说呀!”

何司令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李世尧的鼻子怒道:“那就快给我送过来!老子他ma的跟你们这帮丘八混了这么多年,现在你想把老子空手打发回去?”

李世尧自从睡过了何司令之后,心理上就总不由自主的把他同新媳妇联想到一起。此刻见他发了火,也不动气,就只是觉着被他嚷的心乱,不由自主的就服了软:“司令,你看,我什么也没说啊!你骂我干什么?金子有,就在库房里,还是从西安那些钱庄里弄来的,不过真是不多,不信你一会儿和我瞧瞧去,也就有二三十根大条子,另外还有些散碎的,那是原来咱们用大烟跟马帮换来的。钱这方面,你能拿多少就拿多少,我只要有兵,就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钱对我不是问题。”

何司令瞪了他一会儿,泄了气似的坐了下去:“你这话倒是说的明白,既然明白,就别做糊涂事!”

李世尧低下头,端起饭碗继续吃饭。

吃饭只是一个掩饰,掩饰他的心不在焉和若有所思。

他看出何司令这是铁了心的要走。想起昨夜里的那番被底风光,他还真有点舍不得这人。

不过他理智尚存,并未被情郁冲昏了头脑。何司令总是给人以这样的感觉–他没什么可怕的,可是顶好不要去惹他。

如此看来,尽管他那个肉嘟嘟、圆滚滚的pi股十分诱人,可是这就如同吃甘蔗一样,虽然咬下去时汁夜甘甜,但尝尝味道也就算了,真要是把渣滓也咽下去,肠胃可消化不了。

李世尧自认为消化不了何司令。一旦扣下了他,那末了不是自己宰了他,就是他宰了自己。犯不上,为了个pi股,实在是犯不上。睡过他,自己的心愿就算是满足了,趁着双方没有撕破脸皮,让他走吧!

三天后,何司令带着小顺,以及一个强烈要求同行的冯副官,随着白苏臣和有光淳秘密的启程离开了芦阳。

李世尧那天早早的来了何府院内,望着一身便装的何司令急急忙忙的吃过早饭预备出发,忽然就觉出了些许悲凉。当年自己同那些对头们齐心合力把这人从学校里抢出来时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一样。可是毕竟是六年过去了,当年的安国军现在就只剩下了自己这一支,窝在这不得见人的西北山沟里,不知哪天才能熬出老帅那样的功名成绩来,也或许什么都没熬出来,就先死在战场上了。

李世尧沉沉的叹了口气,觉着何司令这一走,便意味这自己人生中一个时代的终结。

为了避人耳目,他没敢大张旗鼓的去为何司令送行。何司令对他也毫无留恋,说走就走,顺着后院门出去,头也不回的上马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