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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逐月+番外 by 珂笙
【故事简介】
名震江湖的晓风明月楼楼主月重华也有这一天?
居然会被宠爱的小男宠司马流云暗算!
这种奇耻大辱怎么能不报复回来。
只是人倒霉,喝水也能塞牙缝,
居然又倒霉的落在他的死对头手里。
不过月重华的倒霉运总算走完,
不只被一个陌生人救了出来,
还动了心?
一个欺骗的人可以得到幸福吗?
司马流云不敢奢望。
他只能轻声问:「重华,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你,你会怎么样?」
爱本是含笑饮毒药。
在一个错的时间遇到一个对的人,而这个错的时间会让司马流云永远的失去他?
不甘心就这么结束,是不是我把欠他的都还清了,这样就两清了
如果爱是苦痛的,我不要再爱一;倘若是甜美的,那我已满足了。
楔子
大光明宫。
世间传说,多年前的江湖曾有这样一个隐秘的殿堂,不为普通人知晓,而有幸知晓的那些人都是江湖上最有身份的人,他们三缄其口,从不对人提起。
世间传说,那里的人周旋在朝廷与江湖之间,调停了江湖和朝廷的矛盾,平衡江湖中的各种势力,只因有他们在,于权力交换时期的朝廷与动荡的江湖才能安然共存。
世间传说,那里的人都有两种身份,大光明宫的主人是朝廷最有权势的侯爷,而他的属下,都是朝廷秘密的将军。
世间猜测不断,在朝廷与江湖中都权势熏天的侯爷和他麾下八位将军到底是什么身份,却从无定论。
只是,传说永不消逝。
第一章
司马流云听到窗外响起了环佩铿锵叮当金铃玉珠微微摇曳之声,脚步声却是听不到的,他拉拉手腕上的链子,链子轻轻一响,十分玲珑。
那些微的声音停在了门口,他一贯如此,到了门口就命侍女停下等候,自己一人进来。
晓风明月楼的楼主月重华闻名于江湖的除了精研用毒用药之外,便是其起居的排场,月重华起居华美精致,日常用具无不精美,更兼便是在自己家里,也是娇妾美童随侍左右,数十人跟在身后伺候,气派非常。
此刻,随从都等在院子廊下,有人掀开了帘子,月重华走进来。
司马流云想起身相迎,奈何四肢的腕上都上了金链,链子收的短,只能抬高一尺,司马流云无法坐起来,先闻链子一阵响,他却只能仍是四肢张开的躺在床上,低声道:「流云恭迎楼主。」
月重华微笑,坐到床边:「躺着迎我吗?」
司马流云微微红了脸,弯弯的狐眼更弯了弯,自有天然妩媚流转,也不敢辩解,只得说:「楼主恕罪。」
他只着小衣,乃是锦绸中的极品雪色锦绸所制,色白而微微透明,如水般凉滑,轻柔的贴在他的身上,衣下两点茱萸此时在月重华的注视下不由的微微挺立起来,隐约见到嫩红。
此时在金链束缚下四肢大张,姿势自是十分不堪。
司马流云脸上红晕更盛,眼波流离不敢看月重华一眼,低眉敛首,身躯竟不由的微微颤动。
这般羞涩妩媚却又柔顺的样子,自是惹人爱怜。
月重华却不,他爱见司马流云这样子,却更爱他流泪喘息,宛转求饶的样子,尤其乌发散乱,雪白的身上布满青紫印记,哀哀求饶的样子。
月重华漫不经心的拿手从他腰间小衣钻进去,滑至胸膛,捉住一侧轻轻一揉。
司马流云浑身一震,贝齿间泄出一声呻吟,又连忙咬唇忍住。一双永远水盈盈的狐眼里水气更盛,似乎立时便要流出来一般。
月重华喜欢他这种敏感的反应,手上更不肯放松,竟重重一拧,司马流云连身子都不由的弹跳了一下,哀求道:「楼主。」
月重华勾起薄唇:「不喜欢?」
司马流云全身轻颤,声音细弱蚊肭:「喜欢。」
月重华笑,随手一挥,司马流云身上衣物皆成碎缕,雪白赤裸身躯裸露在月重华眼前。
那尚在颤抖的身躯因羞耻迅速泛出粉红,十分诱人。
司马流云紧紧闭住双目,睫毛微湿,不停颤动,更显得可怜可爱。
月重华虽美妾娈童众多,却只有这个堪称尤物,是以到手已有大半年光景,却仍是宠爱有加,几乎天天与他于床第间取乐,听他哭泣哀求。尤喜将他拉开四肢锁在床上,还为此特命人做了四根精致金链专做此用。
此时司马流云感到被褥一沉,月重华已经跨在他身上,命他:「睁眼。」
眼睛睁开,便见月重华下身已隆起,正在他面前。
司马流云自然明白这是要他做什么,嘴里含糊低微的应了一声:「是。」勉强的挣起头来。
他双手被缚,只得尽力仰高头,张开嘴拉下中裤,那狰狞之物便隆然在他眼前。司马流云脸上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却是不敢迟疑的舔上去。
简直是销魂蚀骨的快感,月重华在心中竟忍不住舒服的叹息一声,司马流云的技巧并非上佳,可那柔嫩的丁香小舌,温热口腔却让他舒服以极,不由的难以自持。双手在身下柔软躯体上肆意揉捏。
享受了片刻,便从那口中抽出来,见他小嘴殷红,剧烈喘息,别具诱人气息,不由俯身亲吻,将那柔嫩小舌纳入口中吮吸。
这样从未有过的突兀举动让司马流云不由睁开了眼睛,流露出一丝疑惑。
月重华略退,笑道:「闭上眼睛。」
吓的司马流云立即闭上,一动也不敢动。
月重华再度吻上去,只觉甘香甜美,忍不住一再辗转。
却未见司马流云柔软身躯僵硬,十指陷于柔软被褥中。
月重华并未发觉,他只是似乎发觉了一种新的乐趣一般,索性一手掐住司马流云的脖子,将他在床上固定好,肆意亲吻。
司马流云渐觉呼吸困难,脖子上紧紧压制着他的手强而有力,夺去了他大部分的呼吸空间,他只觉渐渐昏眩,竟不由的挣扎起来。
月重华正在得趣,早已放松了注意,更兼身下的人一直顺从惯了,从无挣扎,此时突然挣扎起来,竟把月重华挣到了一边。
月重华从来高高在上,向无忤逆,哪承想竟被这个柔弱的男宠给掀到了一边,不由便沉下了脸来,随手便是一巴掌,清清脆脆的一声响。
只是一转眼才看到,司马流云似乎还没发觉自己挨了打,却竟是仿佛死里逃生一般的惊惧,剧烈的咳嗽着,脸涨的通红,身子尽力的想要蜷起来,将四肢的金链扯的笔直,仿佛就要将他的手足扯断了一般。
月重华不由自主一怔,微微皱了皱眉头,一手抱住他,另外一只手便解开了他四肢的金链。
司马流云束缚被解开,立刻紧紧的蜷起来,咳嗽停止了,只是喘息剧烈,目光涣散,一时还回不过神来。
月重华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耐心,竟一手把他抱在怀里,一手轻轻按摩着他光滑的裸背,助他顺气,等着他缓过来。
只是还没彻底缓过来,却见他失神的微微张开殷红的唇,水润丰盈,终于不由的又一口咬上去,不过下意识的温柔了许多,一只手轻轻扶住司马流云尖尖的下颌。司马流云渐渐回过神来,抵在他肩上的双手犹豫着似乎想要绕上去,却终是不敢,只是轻轻的搭在上面,婉转承欢。
月重华心情大好,略略退开,见司马流云雪白的面孔上微红的掌印,不由失笑,顺手替他揉了揉,笑道:「好些了?」
司马流云低下头,低声道:「是。」
月重华往后躺下来,司马流云本就坐在他怀里,此时便成了跨坐在他腰上的姿势,他从来没有这样过,有些手足无措,连忙便要下来。
月重华却一手握住他的腰,道:「别动。」
身下热物蠢蠢欲动,司马流云脸又红了,眼中又似要滴出水来一般,却只是疑惑,往常这种状态,月重华早已将他压在身下了,此时却这么好整以暇的样子,也不知是又有甚么新鲜样了?
想到月重华往日那些「新鲜样」,司马流云嫣红的脸转白,贝齿紧紧咬住下唇,有点僵硬起来。
月重华在他胸前嫣红茱萸上一阵搓揉,便笑道:「你自己来。」
司马流云一时不解。
月重华的吩咐一向只说一,谁也不敢不明白,司马流云便亲眼见到他一名亲近属下一时不明没有立即执行,月重华当即沉下脸来命拉出去抽了十鞭子。
可是此时他实在不解。
司马流云一向乖觉,此时越发惊惧起来。
月重华却似乎心情很好,竟又说了一:「你自己放进去。」
还顺手在他身后蜜穴揉了一揉。
司马流云身子一颤,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嘴唇咬的似要滴出血来,却不敢迟疑,手伸了下去。
月重华早已欲望勃发,只是今日或许是因为差点失手杀了流云,心中有丝自己都忽略的后怕,倒是竟耐着性子安抚了他,能忍到如今已是异数了。
尤其是月重华出身晓风明月楼,乃是前代楼主独子,受溺爱。晓风明月楼数代精研用毒解毒,无人能及,任是江湖中几大势力都极为礼遇,唯恐自己有用到晓风明月楼的一天,是以月重华从来便不知忤逆为何物,今日这样耐心,实在极为罕见。
司马流云滑腻的身子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更撩的他的火一跳一跳的几乎按捺不住,只是司马流云十分生涩,几乎不知道怎么办,差点哭出来。
只得低声哀求:「楼主。」
月重华微笑,他喜欢看司马流云这样难堪的样子,软软的身子微微泛红,眼中含泪,不知所措。
原来不把他按倒也是别有乐趣的。
月重华倒闭上眼,说:「限你半枝香时刻。」
那是他的卧室里点的一种香,细而短,燃烧极快,想来限定这半柱香时刻,定要叫司马流云手忙脚乱。
月重华又笑起来,嘴角刚勾起来,笑容还没成型,心口突然而来的刺痛立刻打散了他的笑容,瞬间睁开眼来。
坐在他身上的司马流云手中一根月重华看起来十分熟悉的银针,正插在他的心口。
月重华自然立即明白发生了甚么事,脸色瞬间铁青,他掌楼已久,也算小心谨慎,加上寻常药物毒物近不了他的身,竟是从来没有被制住过。
只是司马流云显然很清楚他的弱点所在,月氏一门武功自成一派,本为辅助催发毒性,与中原武功相差甚大,近乎西域,穴位颠倒,弱点也与众不同,寻常点穴手法是制不住的,可是此刻被司马流云银针插入的却正是月重华唯一的弱点。
此刻月重华真气凝滞无法催动,而且这银针甫一插入,便令心口护体真气泄出,时间越长伤害越大。
司马流云低声道:「楼主请勿妄动,也不要高声说话,流云胆小,若是吓到了流云,这手不稳,银针插入了,伤了楼主便不好了。」
他的声音仍是玲珑晶莹,如冰块轻轻撞击般的悦耳,往日月重华爱听这晶莹声音哭泣哀求,此刻却让他听得咬牙切齿。
可是他的确不能动,银针若再插入一分,便随时会有性命之忧。
月重华冷道:「你要甚么?」
司马流云笑道:「流云要的不过是楼主身外之物,只要楼主去年练的那十丸五龙圣丹也就是了。」
那五龙圣丹乃是异数,月重华从小便有奇遇,得龙髓一瓶,虽珍贵却难以入药,随年岁增长,月重华在药学上修炼已登峰造极,于是尝试取自己脊髓,添加许多珍贵药材,竟成功练得十丸五龙圣丹,得益于月重华百毒不侵的体质及龙髓,此药服后不仅能洗练经脉,使功力大增,竟也能百毒不侵,武林中人自然梦寐以求。
月重华练得这灵药,虽未曾大肆宣扬,但人之常情难以锦衣夜行,也有酒醉之后透露给了几位好友,渐渐流传出去,武林中也就有人得知。
不过月重华用毒用药手段厉害,武功也臻一流高手境地,更兼广受武林几大势力庇护,有人虽有心劫宝,终无一成功。
没料到此刻,这婉转承欢的小男宠竟然是个卧底。
月重华道:「既然要那个,就在我卧室暗格里,你放我起来我拿给你就是。」
司马流云笑,色如春:「那暗格里放着的流云可不要,楼主把这镯子赏了我就是了。」
一只手就去褪月重华左手腕的镯子。
月重华大惊,却不敢挣扎。
五龙圣丹虽贵重,到底命是更要紧的。
司马流云将镯子带在手腕上,欣赏了一下:「可惜大了些。」
他本来生的纤细,自然不如月重华带着合手。
司马流云笑道:「这五龙圣丹好是好,却总要楼主精气养着,多费精神?不如赏了流云,楼主也轻松些。」
五龙圣丹离了月重华精气,便只能保存十五日,否则功效大打折扣。
月重华眼见东西落入司马流云手里,倒冷静下来,道:「你如何得知?」
「知道什么?楼主炼药?还是镯子?楼主忘了流云的名字了吗?」
司马!
月重华瞳孔收缩,司马!
江南望族司马,其先祖曾是晓风明月楼弃徒,自然对月氏一族多些了解。
是以知道如何制住月重华,知道如何保存五龙圣丹。
月重华冷冷道:「司马流云,你纵然掌握了我的要害也杀不了我,你等着我灭了你司马满门。」
司马流云笑道:「的确是我功力太不济了,不过待我带回灵药,族长与几位长老护法服用,倒是百毒不侵,更兼功力大长,只怕楼主也奈何不了了吧?」
他小心的放开手:「楼主这银针之害只怕也三个月不能复元吧?到时灵药功效只怕已经融入经脉了。」
他慢慢从月重华身上爬起来,见他那硬物早已萎靡下去,不由一笑,竟拿粉嫩股间去蹭一蹭,笑道:「怎么这么没精神呢?」
自己便开始着衣。
穿到一半,眼珠子一转,笑道:「楼主也试试新鲜玩意儿?」
说着便动手将月重华四肢锁在金链上。
月重华不敢挣扎。
司马流云在月重华健硕的身体上摸了几下:「真不错,可惜今日没得时间好生摸,今后再说吧。」
他衣着不整,露出大片雪白滑腻肌肤,此时调笑,更是春色无边。
月重华却是满心怒火,冷道:「你还想有今后?」
司马流云想了想,他偏头的姿势十分可爱,可是此刻在月重华眼中却十分碍眼。
司马流云道:「是啊,今后说不定没这机会了呢,得再摸摸。」
他撅撅嘴:「你摸了我好久,这帐是怎么也要不回来了。」
嘴里说着,手上却不闲着,果然摸了又摸,气的月重华吐血,终于决定再不说一句话。
司马流云摸了半日,终于恋恋不舍的住手,慢条斯理的拿绸巾子绑了月重华的嘴,温柔的说:「不痛吧?痛的话告诉我。」
可怜月重华哪里说得出话来,若是眼光能杀人,司马流云早死了千万遍了。
司马流云看一切齐整了,笑道:「我知道楼主御下严厉,院子里的人一时半刻是不敢进来的,不过也耽误的够久了,虽然舍不得楼主,还是得走了,容流云告退。」
笑嘻嘻的从窗子出去。
冷风从打开的窗子送进来,月重华脸色越发青白。
第二章
两个月后,江南望族司马全族一百三十六口一夜之间暴毙,无一活口。
经官府初步检疫,司马家族均是被毒毙,但无法查出是何种毒药,官府怕引起瘟疫流行,不许将司马家族掩埋,将整个司马府付之一炬。
有人说,司马家族死后,进入司马府的人踏进去便倒下,无人能出来。
有人说,那一夜司马府火光冲天,整整烧了一夜。
也有人说,司马家族是因为得罪了晓风明月楼才遭此厄运。只是晓风明月楼却从来没发一言。
不管世间如何传说,在江南名声赫赫数百载的司马家族一夜之间灰飞烟灭,什么也没有留下。只有城东的那片废墟而已。
当年的荣耀早已逝去,车水马龙的景象也已消失,甚至来凭吊的人也很少。
此刻,江南绵绵的春雨中却有一个人站在废墟前沉默。
应该说,是两辆马车停在路旁,四个人站在废墟前,一个在对着废墟发怔,三个人站在他身后,其中一个举着伞遮住前面那人,自己与身边两人却整个露在雨中。
江南的春雨虽细,时间长了仍是能打湿衣衫。
有路人经过,好奇的看一眼。
站在前面那人容颜艳丽无双,一双弯弯的狐眼自然妩媚,虽只穿一件素白的衣衫,稍有眼力的人却都看得出那是苏州锦绣坊出的精品,用的是每年只产出五匹的内绣,手工也是锦绣坊苏坊主亲自动的手。
在雨中站了良久,那人终于缓缓转身,上了马车。
跟在他后面的三人将他送上马车之后,便上了后面的车。
马车里干燥温暖,装饰的豪华精致,甚至还有一张看起来就十分舒服的软榻,虽受马车限制不能太大,躺上一个人倒也刚刚好。
这时候上面就躺着一个人。
这人虽躺着,竟也看得出俊美贵气,身上的衣衫也不知是什么做的,虽在榻上滚来滚去也一丝不皱,这样的天气,他竟还懒洋洋的抱着一个精致的小手炉。
见人进来,便笑道:「流云,看完了?有什么好看的?」
司马流云似乎这才终于从怔忡中醒过来一般,微微一笑:「当然不好看,但总要来看一眼。」他在榻前的波斯长毛的地毯上坐下来,背靠着床榻,伸直开两条长腿,不由的又微微叹口气。
那人俯卧在榻上,一只手伸过来拍拍他的头,顺便挑了一缕头发卷着玩:「看你,看了又不高兴,何苦来看呢,还叫我陪你跑这么一趟,累死了。」
司马流云道:「我也没有不高兴,不过看到这个就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想到我娘死那么早,没来得及看到这一天。」
他转过头去看着床上俊美的青年,道:「小天,你从小便是大少爷,自然是不明白的。」
赵杭天挑挑眉头,不语。
司马流云知道他不明白,赵杭天虽然贵为大光明内堂将军之一,掌握宫中财权,可是除了赚钱却是什么也不会,对人情世故简直便像是个孩子般的任性,可是就是这样,便让人觉得不管对他倾诉什么都没关系。
司马流云眼珠子一转,就往榻上爬,赵杭天不干,推他下去:「别上来,回你车上睡去。」
司马流云还是爬,可怜兮兮的说:「小天,人家好难过,让我躺一下。」
赵杭天犹豫着缩了缩手:「只能躺一会。」
司马流云早趁他犹豫的空子爬了上来,钻进他怀里,整个脸都埋在他身上。
赵杭天不舒服的动了动,还是忍不住推他:「你干什么。」
司马流云含含糊糊的嘟哝:「抱一下嘛,人家真的好难过的。」
赵杭天终于忍住了。
司马流云缩在他怀里得意的笑,还说:「我就不明白,你不是给人伺候惯了的吗,怎么有人离你略近一点你就怕成那样,连下面的人都只能在院子里伺候,只能进屋放放东西罢了,那也算伺候吗?」
「我的事要你管吗?」
「我哪敢管你,你不给我钱用怎么办,我不过觉得奇怪罢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就是不惯给人伺候。」
司马流云笑:「有好命也不懂受用,像我家司马大哥,钱没几个,那排场可不小,伺候的人都绕屋子一圈了还不够,我一时做点别的去他还骂人。」
「你伺候他?你不是他弟弟吗?」
赵杭天的声音里带着吃惊。
司马流云却只是笑:「是啊,我五岁便每日跟着他上下学了,端茶递水的,若是有什么不对了就叫院子里跪着去」
司马流云有些出神,这个时候他的面孔看起来说不出的灰暗,让赵杭天这样没心没肺的家伙都不由的轻轻拥抱他,听他喃喃自语:「那样厉害的太太,那样厉害的少爷,有时候真是埋怨我娘为什么会傻到生我出来,可是被打的时候,娘扑到我身上,却觉得比自己挨打更疼。」
他把整个人更往里缩了缩,低声道:「你不知道没收房的丫头和老爷生的孩子只是奴才不是主子吗?」
赵杭天静默了一会,把他脸从怀里拖出来,仔细的看了又看,流云的脸在他手里,也不挣扎,却笑道:「好哥哥,你看什么呢?」
赵杭天仿佛被火烫到一般缩回手,司马流云还笑嘻嘻的挨过去,赵杭天退了又退,直到退无可退,嘴里说:「你别过来。」
仿佛一只遇到大灰狼的小白兔。
司马流云总算停下来,笑道:「小天真是老实。」
赵杭天很不高兴的说:「你这样子哪里像从小被欺负的?你不欺负人就不错了。」
司马流云笑道:「什么样子才像被欺负的呢?哭哭啼啼还是躲了又躲?」
他偏着头瞅着赵杭天笑,赵杭天觉得司马流云偏着头的样子实在很好看,可是每他偏着头,就定是在打鬼主意,是也躲都躲不及。
念头还没转完,司马流云已经笑着扑在他身上:「那我觉得小天这个样子就很像被欺负的样子啊,让我欺负欺负吧。」
手已经十分不规矩的乱摸起来。
赵杭天又踢又打,差点没连牙齿也用上,才总算把司马流云掀下去,顺便一脚踢到榻下。
怒道:「司马流云,你给我滚一边去。」
司马流云嘟嘟嘴,委屈的说:「小天哥哥,人家只是不想去想那些难过的事而已嘛。」
赵杭天头皮发麻:「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司马流云怔了一怔,低声道:「我不会。」
司马流云轻轻一笑,赵杭天觉得他这种笑容看起来心里仿佛就堵上了一块,很不舒服、他说:「我只会奉承,逢迎,讨好还有求饶,哭泣。」
他水盈盈的狐眼里突然敛去了水气,清亮幽黑的看着赵杭天:「对喜欢臣服的人哀求,对喜欢逢迎的人奉承,我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好好说话。」
赵杭天皱皱眉头,终于又伸出手给他。
司马流云高高兴兴的抓住他的手,又爬上榻来,爬进他怀里。
赵杭天显然仍是很不习惯,可推他的手停在半空,到底最后还是颓然落下,嘀咕道:「我也不知道你这会说的又是不是哄我的。」
司马流云道:「我从来没有对人说过这么多真话,小天,你是这个世上最温柔的人,因为你从来没有难过过,所以你不懂得伤害别人。」
赵杭天想了想:「侯爷说过,流云的话最多能信三成,他还说」
他犹豫着要不要往不说。
司马流云却大感兴趣:「说什么?」
赵杭天模仿侯爷的腔调:「小天,若是你一个人和流云一块,最好一句话也不要信。」
司马流云大笑,在赵杭天身上滚来滚去:「侯爷真可爱。」
赵杭天翻个白眼,可爱?
司马流云停住笑,趴在赵杭天身上,认真的说:「小天,就算一句话也不能信,你也要相信,在我心里,你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赵杭天又翻个白眼,说:「在这里够久了,咱们进城吃饭去吧。」
司马流云点头,命起步,马车慢慢往前,他伸长手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叹口气:「那么多痛苦,最后也不过一片废墟。」
赵杭天一向不懂得安慰人,只得拍拍他的头,仿佛对一只委屈的小狗。
司马流云回过头笑笑:「从小我就对自己发誓,定要杀了司马家每一个人,现在做成了,我却也没有多高兴」
他想了想,补了一句:「竟还不如和你说说话来的高兴。」
连赵杭天这样的笨蛋都知道他这句是在胡说,伸手掐掐他的脸:「虽然知道你在胡说八道,可听你这么说,我还是听得很高兴。」
司马流云悠然笑道:「自然,每个人都喜欢听奉承话,就算不信,也喜欢听的,侯爷也不例外。」
赵杭天哈的笑一声。
司马流云笑道:「我是最敬重侯爷的了,所以逮着机会就连忙奉承两句。」
把赵杭天笑的半死。
司马流云还能不笑,一脸认真的说:「真的,若不是侯爷收留我,我竟不知该怎么办,而且我也不敢妄想侯爷竟然肯收留我,和月重华敌对并不是好事。十丸五龙圣丹并不值得。」
赵杭天道:「侯爷胡作非为惯了,他怕什么?他做的事也没人猜得到的,倒是有一点奇怪,你既然知道月重华厉害,为何还那样做。」
司马流云道:「我怕什么,我不过就是死在月重华手里罢了,我这条命有什么贵重的吗?我若不自己设法,一辈子做司马家的奴才吗?倒还不如早早死了的好。当初从司马家大少爷那里知道司马家想要派人接近月重华,伺机夺取那十丸五龙圣丹,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想了许多办法,做了许多事,终于说服司马家族长老派我去卧底,买通晓风明月楼的一个坛主,把我作为礼物送上去,在晓风明月楼半年,我费尽心思讨好月重华,终于拿到了五龙圣丹,我知道,这样一定让月重华替我灭了司马家,就算月重华没气的那么厉害,我也要撩的他气成那样才行。」
赵杭天不语,只是等着他往下说。
司马流云便是最喜欢他这种温和,虽然这种温和或许很大的可能是来自于他的懒,可司马流云仍是喜欢。
「死在月重华手里也没关系,他替我杀了司马家,要我的命也是应该的,我知道他做事细致,一定会仔细调查来龙去脉,所以我说的全是真话,是司马家派我去的,是他们教我怎么制住月重华,怎么拿五龙圣丹,只有一点他们料错了,我要的根本不是立功回司马家能够进族谱,他们也太拿司马家族当回事了,我就要杀了他们,一个不留。所以拿了东西我没有回司马家。」
赵杭天道:「那你是怎么找上侯爷的?」
司马流云笑道:「我反正是要死的人了,拿着灵药也没用,便宜不相干的人倒不如给个好人,我用在司马家盗出来的联络方法找到侯爷,没想到侯爷对我那么好,一点也不犹豫就收留我了,还拨了侍卫给我用,而且,几位哥哥对我也那么好。」
他说的哥哥自然是侯爷麾下的各位将军以及在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总管。
「侯爷是好人?」
连赵杭天都皱起脸来,别的没注意,就听到这两个字。
司马流云看的好笑,伸手揉他的脸:「这是我的秘密,不告诉你。」
其实有什么秘密的呢?连侯爷也不会记得,当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偶尔一作客他府,看到一个不知犯了什么被饿了三天的孩子,那么小那么瘦弱那么可怜,他看不过,趁着身边无人随手便递一盒点心给他。
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少年自然是忘了,可那个孩子还记得,那盒点心的回报便是十丸五龙圣丹。
司马流云出了一会神,记忆中那丰神俊朗的少年已经长成了翩翩的美男子,气度高贵如天上神祗,更加只能仰望不敢接近了。
过一会司马流云回过神来,不由失笑,一时没说话,赵杭天竟然已经睡着了,那么安静从容,从来没有难过过的人,真让人羡慕。
司马流云一生也不可能这么安静从容了。
他低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侯爷肯收留我,那十丸五龙圣丹是万万不值得的,可是我竟留下来了,我只是只是想知道能不难过的,能高高兴兴的过日子是什么样子的。」
他望着窗外出神,过一会微微笑了:「原来感觉这么好」
「什么感觉这么好?」
司马流云失笑,低头一看,身边的赵杭天却是醒了,眼睛很朦胧,还满是睡意的样子。
「你怎么醒了?」
「我也没怎么睡着,打个盹而已。」
「小天,你这么一会醒一会睡的,对身体不好。」
赵杭天翻个身,离司马流云远些,趴在榻上嘟哝:「不用你管我。」
司马流云蹭过去,硬挨在他怀里。
赵杭天又推他:「你老贴过来做什么,也不知什么毛病,见了谁也往人家身上贴,偏偏他们都纵着你。」
司马流云不管,还是四肢并用巴在他身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觉得冷,被人抱着才觉得暖和。」
赵杭天挣不过他,只得让他挨着,顺手在他身上摸一把:「哪里冷了,明明很暖嘛。」
司马流云道:「很冷,我心里冷。」
赵杭天突然想起来:「你是在担心?」
司马流云一时摸不着头脑:「担心?担心什么?」
「月重华,你不担心他吗?他那么厉害,用毒用药出神入化,若存心报复也真难防备。」
「呵。」司马流云突兀的一笑:「我不担心。」
赵杭天自然不会明白司马流云的心思,说:「你别以为侯爷分赐了五龙圣丹下来,百毒不侵就不用怕月重华,也不过是抗毒强些罢了,若是顶级迷药,也不是迷不倒你,不过容易清醒些罢了。」
司马流云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多半是活不长的,能多活一天便是一天,担心有什么用,或许我只担心侯爷会不会着了他的道才是。」
赵杭天撇撇嘴:「你担心他?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他那样的人哪用的着别人担心,月重华也真斗不过他」
司马流云听出话里有话,连忙道:「怎么了?」
赵杭天想了想:「本来侯爷命我不告诉你的,可我想你成天担心那个家伙也不是个事,还是告诉你,让你尾巴再翘高些。」
说着还在他那该长尾巴的地方拧一把,司马流云「哎哟」一声,揉了又揉,哀怨的看他一眼,看的他寒毛都竖起来:「你那套给我收起来,真不知月重华怎么吃的消你的,我还真消化不了。」
司马流云嘻嘻一笑,果然收起来,笑道:「好哥哥,快点告诉我。」
赵杭天道:「月重华大概命不长了,他如今落在他的死对头烟五侯手里,说不定就快没命了。」
司马流云一怔。
他并不知道烟五侯与月家是怎么结仇的,但却知道两家仇似海,月重华落在烟家五侯手里,自然再无生机,而且死前不知要经受怎样的折辱。
他说:「他怎么会被烟家抓住的?」
赵杭天懒洋洋的说:「我怎么知道?不过看起来似乎是侯爷做的手脚,这种事情,他一向是不会亲自出面的,背地里做些什么就难说了。」
司马流云默然,他一向心思聪敏,能独自一人在司马家长大便是靠了这份心机,此刻沉下心来想一想,也就明白了八九分。
月重华被他所伤,一时难以复原,又撑着一股气要灭了司马家,是以终于没有等到三个月自己完全复原,而且他并不知司马流云没有将五龙圣丹拿回去,想必是念着司马家高层抗毒力强,便用了毒药之后再施了月家独门的迷药,定是想要迷倒毒不死的那几人。
月家独门迷药极为霸道,但需月重华内力催动,他本身伤未愈,又强行运功,自然就更衰弱了。本来灭了司马家后修养一段时间自然能好,可没料到有人早打了他的主意,将他重伤未愈的消息透露给了烟家,便折了他的翅。
侯爷真是好手段,轻轻巧巧就除了一个潜在威胁,兵不血刃。
司马流云暗暗叹口气,侯爷的心思果然没有人能猜得到,他到底要的是什么,要做些什么。他为什么为自己出头,他会不会是在自己找上他的时候就已经将所有事情盘算好了,知道会有今日之事?
司马流云暗中抖了一下,横竖看来,侯爷也是占了几头好,得了圣药,除掉月重华,又卖了人情给能和晓风明月楼齐名的烟家,自己半点亏也没吃,甚至连出力也很少。
太可怕了,司马流云第一有了种惧怕的感觉,轻轻一抖。
赵杭天似乎又想睡了,声音很懒:「你怕什么,有这样的主子岂不是很放心?」
司马流云不知该说什么。
赵杭天好奇的看他,说:「莫非你是舍不得月重华?」
司马流云竟然罕见的红了红脸,嘴硬的说:「我怎么会舍不得他。」
赵杭天果然好骗,想必也只是随口说一说,撇撇嘴接受了:「我想也是,你跟他又没多大关系。」
司马流云笑了笑,又出神了。
赵杭天也不管他,只管自己睡。
马车到了城里,后面车里的下属过来请示要去哪里,赵杭天才醒过来,对司马流云道:「你想去哪里吃饭。」
这才发觉司马流云似乎从那个时候起就没动过,直勾勾的出神,赵杭天不由的皱眉。
「你怎么了,怕侯爷怕成这个样子?」
司马流云随口答道:「侯爷?侯爷怎么了?」
赵杭天觉得好笑:「你不是在想侯爷的事?」
「当然不是。」司马流云答的极快,随即回过神来:「啊,是,我是在想侯爷。」
赵杭天道:「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不过我懒得管你,什么地方吃饭去是正经。」
司马流云似乎又有点走神,低声问:「月重华什么时候陷落烟家的?」
赵杭天道:「你管他那么多干麻?哦,你是怕他还没死?你放心,侯爷说他快死了那就一定快死了,肯定活不下来。」
司马流云脸色似乎变了变:「是吗?」
「当然,你放心好了,烟家的地牢那可是铜墙铁壁,比咱们宫里的黑水牢也差不多,他长了翅膀也飞不出来,你不用担心了,今后只管快快活活的翘尾巴好了。」
说得流云也忍不住笑一笑,说:「好哥哥,你想吃什么?流云今日孝敬你。」
赵杭天不屑:「你的钱还不是我赚的?趁早一边去,我早习惯了,谁都喜欢逮着我一块出来,都指着我钱。」
司马流云笑道:「这有什么不好,你看看,你的车比侯爷用的还好,钱比侯爷还大方,大家都喜欢你。」
「是啊,除了那家伙,专喜与我作对。」
司马流云会意,他来此虽才两个月,却早已精乖的把里头情形摸的熟了,知道赵杭天与金马堂将军梅紫阳最不对盘,偏又都是最要面子的人,见了面比众人都来得亲热,一向懒的近乎冷淡的赵杭天立即笑的儿似的,梅紫阳更是热情的了不得,攥着赵杭天的手就不肯放,那场面实在好看。
别说自己第一看到觉得热闹,便是其他几位看惯了的将军,见梅紫阳进门来也都不禁精神一振,歪着倒着的都坐正了看热闹,尤其是琼王堂将军君如意,竟叫人端盘瓜子儿磕起来,司马流云几乎笑死。
这时候便安抚赵杭天:「他与你作对就是他不对,今后不给他钱。」
赵杭天哼一声。
司马流云陪笑:「小天,我们吃饭去?」
赵杭天道:「你想吃什么?」
司马流云想了想:「我不知道。」
「你不是这里长大的么,不知道吃什么?」话说出来才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闭了嘴。
他一向不懂道歉之类,此时看着司马流云,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
司马流云却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道:「对了,记得这里有一户姓董的人家,祖上曾出入朝堂,家里的厨子是御膳房总管的徒弟,据说一味金丝鸭脯做的极好,只是是人家家厨,又不是酒楼。」
饶是像赵杭天那样的家伙,也知道司马流云是故意刁难,不过却心中倒是松一口气,他更怕这个家伙闷在心里不说。
当然,很久以后,赵杭天才知道这种软弱的心理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他听司马流云说了便对在外面等他示下的属下吩咐:「吴六,既然司马公子想要去吃金丝鸭脯,今天的午饭就去董琪家里吃吧。」
吴六恭敬的答应了个「是」,立即带了人先去安排了。
司马流云怔住了。
赵杭天若无其事的说:「这会去也是等着,先去替你做几件衣服去。」
司马流云道:「走的那天才看到你又送了两箱衣服来,我连看还没来得及看呢,又做什么。」
「那天给你送去的是这春天的衣服,夏天快到了,先随便做些来预备着,等夏天衣服用的新鲜样出来了再好好做。」
司马家族也是望族,司马流云眼里见的多了,觉得这世上的奢华排场也就是那样了,哪承想这跟着赵杭天这一路,见他轻描淡写安排的,就算是两个司马家族加在一块比起来也觉得寒酸。
到了董府也是,长年关着的大门打开了,董家的当家董琪在门口迎接,一口一个赵少爷叫的连司马流云也觉得热情的可怕。
可是赵杭天只是淡淡的笑着,随口说几句话就让董琪笑容满面,连茶也是从丫头手上接过来亲自奉上。
「赵少爷喜欢吃金丝鸭脯,上经过本城怎么就不来寒舍用饭呢?也是鄙人不知道,若是知道早命人做好送到赵少爷那里去了。」
「也不是多喜欢,不过流云今日来了兴致要尝尝,就陪着他过来。」
「是是是。」
司马流云在一边微笑,赵杭天这时便又半点看不出不通世事了,倒是那种懒洋洋的不冷不热反透出许多高贵矜持。
或许他温和的天真的一面只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露出来,想到自己也成了这其中一个,司马流云便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可是司马流云又不由的出了神。
「流云、流云?」
充耳不闻。
忍不住掐一把。
「哎哟,干什么?」司马流云跳起来。
「问你呢,现在就去用饭?你今天一直魂不守舍的做什么?」
「我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司马流云警觉的把后半句吞下去:「做好了就去用吧,早上起的早,你自然饿了。」
「你就不饿吗?」赵杭天白他一眼,起身。
董琪连忙陪笑在前领路。
董府的金丝鸭脯果然名不虚传,又鲜又嫩,另外几个菜翠玉豆腐羹、蜜汁火腿、清蒸鲩鱼、白烧四宝也极有水准,看不出是仓促所作。
董琪陪在一边说简慢了,赵杭天不大理他,他抬头看看,却见司马流云碗里是空的,不知他在吃什么,仔细一看,眼神盯着不知哪一在发呆。
赵杭天好笑,敲敲他的碗:「吃不惯?」
「啊?没有啊,很好吃。」
「什么很好吃?我都不知道你在吃什么。」
司马流云仿佛终于醒过来,看看空碗,有点尴尬。
赵杭天道:「我不管你想什么,老实把饭吃了再想吧。什么要紧事值得这样。」
司马流云垂下头来,终于打起精神吃饭。
这才发觉菜真是极好的,尤其是饭后端来的桂糖藕又甜又香,司马流云十分喜欢。
他悄悄问赵杭天:「这个季节怎么会有糖藕呢?」像一个高兴的小孩子。
赵杭天道:「你管那么多,有钱还会没买吗。」
司马流云过一会又说:「这厨子不错,我们也找一个这样好的。」
赵杭天道:「我不惯吃这种甜腻腻的菜,你找一个放你院子里好了。」
「哦。」
赵杭天起的早,早撑不住要去补个觉了,司马流云一反常态没有黏上去,倒叫他好好睡。
赵杭天没理他,径直去董琪早命人收拾好的上房歇午觉去了。
第三章
地牢里亘古不变的腐臭潮湿血腥之味月重华并不陌生,在晓风明月楼的时候他也会偶尔去一地牢,不过那个时候他是楼主,高高在上。这个时候他却是阶下囚,被锁在墙上,死亡的大片阴影笼罩下来,月重华觉得喘不过气来。
或许支撑不了多久了。
烟五侯显然很了解长期浸淫在药物中的人身具的抗药性,他也不施酷刑,只用药物慢慢的折磨他,普通人早已应该是死了的分量,月重华却一时死不了,可却比死了更难受。
他在迅速的衰弱,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嘴里发苦,连剧痛都已经麻木,只是手脚不时的抽搐一下,若不是将他锁在墙上的缭铐,早已倒在了地下。
明天又会是什么样的新药物呢?
能不能撑过去?
撑过去之后又有什么?
晓风明月楼的属下试图营救过两,都失败了,烟五侯与晓风明月楼长期为敌,早已将晓风明月楼的力量摸得清楚,挡得从容不迫。
月重华隐约间有了种绝望的感觉。
那是一种非常陌生的感觉,他活了二十多年也没有过的感觉,此时已经慢慢袭来,或许很快就将排山倒海。
为了一时的不谨慎竟将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吗?
黑暗中的人或许别的感官尤其灵敏,月重华听到非常轻微的一声门锁的响声,在这样安静的地方也轻的仿佛微风吹过。
月重华等着,他觉得身边有了一个人,微微的温度,显然贴得很近。
来人在他耳边非常轻而迅速的说了一句:「跟我走。」
声音很年轻,微微的沙哑,听在月重华耳中说不出的好听。
月重华决定随他走。
没有比留在这里更坏的境地了。
他手上的撩铐被轻巧的打开,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微微用力拉着他走。
手有点凉,有点湿,或许是冷汗。
月重华也很紧张,他知道烟五侯的手段,一路上安静的可怕,月重华尽力屏住呼吸。
可是整个逃亡过程顺利的几乎不合常理,他们是趁着外面的守卫换班的时候逃的,地牢里的守卫被那人迷倒,月重华闻到那迷药的味道,那是一种迅速有效的迷药,药效几乎可以持续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可以跑很远了。
外面有人接应,给他们换上了侍卫的服侍,后门备了快马。
月重华看不见,整个过程安静无声,只有人人都在控制呼吸,听得出紧张。
烟五侯的手下至少有三个已经变节或者是卧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
等他们真的跑了一个时辰,月重华才相信自己已经逃脱,身后那人紧紧的搂着他,心跳的厉害。
他说:「我们在这里换马,两人骑一匹马太慢,容易被追上,我在这里藏了两匹好马,换了再走。」
月重华说:「我看不见,不能骑马。」
「什么?」
「烟五侯下了毒,我看不见了。」
那人的手骤然搂紧了:「看不见」
他的另外一只手慢慢伸过来,在月重华眼睛上碰触了一下,又像被火烫着一般缩回来,声音很小,仿佛是自言自语的说:「怎么会看不见了。」
那微微沙哑的声音听起来那么难过,仿佛心脏被绞成了一团似的痛苦。
为什么他会为了自己的眼睛那么难过?
月重华挺直了背,那人似乎比他矮些,把脸贴在他背上,微微发抖。
月重华道:「如果找得到药物或许毒性能拔出来,可是需要好几天。」
那人似乎抓到了希望,陡然振奋,「能好吗?你的眼睛能好吗?」
「我有七成的把握。」这句话的语气却似乎像是十成把握。
身后那人一下子振作起来:「那么我们先藏起来,我早已命人去联络晓风明月楼,让你的人尽快来接应你,我们躲到来人了就好。」
带着月重华转了个方向。
渐渐的地势拔高,似乎在往山上走。
那人道:「山上有个小山寨,可以躲一躲。」
「烟五侯会来搜,不要在有人的地方比较好。」
「嗯,我们藏在山洞里,这一带我来之前已经查看过了,有藏身之,有山寨在附近会比较方便一些,我已经安排人装成逃亡的样子往前去了。」
「可能没有什么用,烟五侯知道我看不见,走不远。这里虽然不是他的势力范围,到底离他近一些。」
「可也只得这样了。」
「也对。」
月重华停顿了一下,问:「敢问阁下是?」
那人没有回答。
月重华也没有再问。
渐渐的有枝叶拂面,似乎走进了丛林,马走得很慢。
月重华更虚弱了,药性发作的剧痛随着马的颠簸一点点加剧,他遍体冷汗,完全不能自己坐,只能靠在身后那人身上。
「你怎么了?」
「没什么,药性发作而已。」
「很难受吗?」
「没关系,一时也解决不了的,发作一阵子就会停下来,我们继续走。」
身后那人更紧的搂住他,用衣袖给他擦汗。
手在微微颤抖,月重华抓住他的衣袖,他痛的发抖,需要抓住一点什么,就如抓住救命的浮木,手指紧紧绞着,指节发白。
他看不见,不知道那人的眼眶发红,有泪水掉落在他身旁。
轻轻说:「忍一忍,就快到了。」
月重华身受剧痛,已经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了,耳中轰鸣,整个人完全瘫软下来,连呼吸都困难。无意识的紧紧抓着手里的东西,却咬紧了牙没有哼一声。
待这阵剧痛过去,他才发觉自己已经平躺了下来。
有人在用清水为他拭擦,那手很轻柔。
月重华没有动,那人也没有发觉他恢复了知觉,只是轻轻的擦拭着,一点一点小心温柔,被冷汗浸透的衣服被脱了下来,清水带来微微凉意。
寂静的空间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呼应,清晰可闻。
那手轻轻抚过他的眉眼,停留许久,那手很温暖。
月重华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抚摸过,从小虽身受父母宠爱,却没有这样的温情举动,后来楼中的娈童艳婢更是对他又惧又怕,无人敢有此动作。
月重华平生第一经受这样的失败,也是第一体味这样的温情。
这样太过陌生的感觉让他甚至有点不安起来,微微动了动身体。
那手仿佛被火烫了一般缩回去。
「你醒了?好些了吗?」
「药性已经过了,再发作还有三个时辰,我们这是在哪里?」
「在山洞里,洞口在一棵大树后面,又有藤蔓遮掩,很隐蔽。你还会发作?」
「烟五侯的药很霸道,换个人早已经死了。」
「那怎么办?要买什么药?你说能拔毒的。」
月重华听他声音惊惶,突然就笑了:「是可以拔毒,可是不能买药,烟五侯知道需要用哪些药,药店里定有人监视。」
那人又急了:「不能买药怎么拔毒?」
月重华道:「我自然有办法,没有月重华解不了的毒,不过时间长些罢了。」
「要用什么吗?」
月重华伸手给他,那人握住那手,扶他起来坐着。他却不答,只是问他:「你不肯告诉我你是谁,那么总得有个名字让我叫一叫吧。」
那人沉默,再开口道:「我叫随风。」
「随风,为什么救我?也不能说吗?」
随风又沉默了。
月重华却没有追问,只是道:「我束发的丝带里有金针,烟五侯没有搜到。」
随风忙替他取下来。
月重华道:「我看不到,只能教你认穴,我听得出你身具内力。」
「是。」
◆◇◆
拔了三日毒,月重华已经好了很多,眼睛虽是看不见,内力却恢复了大半,随风除了替他金针渡穴之外,便是外出觅食,总是在山寨人都下山劳作之时潜入某家做些简单的食物,滋味普通,可月重华吃的津津有味。
最难熬的便是每日几的药性发作,开始的几剧痛几乎令月重华失去神智,后来渐渐的随着毒性减轻,他不能晕过去,倒似乎更难熬些,随风习惯性的紧紧抱着他,约束他的双手,才没有让他自己伤了自己。
剧痛中,月重华咬牙切齿的说:「今后抓了他回来,定要他也尝尝这种滋味。」
随风与他说话,希望能分散他的注意力:「烟五侯吗?」
「不错,还有司马流云。」
「嗯。」
「要他们十倍偿还,我痛了九日就要他们难受九十日。」
「嗯。」
月重华手指陷入随风的肌肤里,在又一波剧痛的侵袭下再度难以开口。
随风忍耐着,用力搂紧他。
这一的剧痛终于散去,月重华瘫软在他怀里,偶尔手脚还有些不受控制的抽搐。
随风忧虑道:「还要痛几?」
他的额头也有密密的一层汗珠,只是月重华看不到罢了。
月重华吸气,勉强凝聚起力气:「会一比一好些,烟五侯这些年待在家里不出门果然不是在玩。」
随风替他拭汗,月重华微微叹口气。
他被人伺候惯了,分辨得出随风手脚俐落,轻重得宜,显然是惯于伺候人的。随风从来不说自己,问他只是沉默。
可月重华仍是问:「随风,为什么这样对我?」
随风的手停了停,又继续刚才的动作,只是没说话。
月重华抓住他的手,固执的问:「随风,为什么救我?你说我不认识你,可你为什么救我?被烟五侯抓到你也会死的。」
随风想把手抽回来,此时月重华仍虚弱,用不出什么力,可随风却终于没有能抽回来。
只是咬牙不说一句话。
月重华与他对峙,过一会说:「我在想办法逃跑,也在等我的属下来救,可是救了我的却是我不认识的人,随风,为什么?」
随风哀求:「放开我。」
月重华不放:「随风,为什么?」
随风被一逼再逼,终于说:「月楼主曾有恩于我。」
月重华道:「若是我有恩于你,为什么一直不能说?我对你有什么恩?值得你冒这天大的危险救我?」
随风几乎要哭出来:「我我」
怎么也说不出来。
月重华不肯放松,一迳逼问:「随风,为什么?」
他一逼再逼,本来那般虚弱无力的样子竟这样咄咄逼人,随风一退再退,几乎被他整个压在地上,无可逃。
「随风,为什么?」
「随风,随风」
「因为我喜欢你!」
随风自暴自弃的哭出来:「我不要看到你死,我喜欢你,不要你死」
月重华压在他身上,感觉随风在颤抖,然后剧烈的挣扎起来,似乎被逼到了极限。
月重华用力压制他:「我又没死,你不用哭了。」
他一向不会安慰人,这话一点安慰的成分都没有,可是声音低沉温和,若是他的属下听了定会大吃一惊。
随风还是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月重华紧紧的箍住他:「不放,不准走。」
一贯的霸道语气,可是随风却真的渐渐不太挣扎了,那是那熟悉的声音和语气,是他喜欢的那个月重华。
随风双手紧紧抓着月重华的肩,额头抵在上面,身体还因为抽泣微微颤抖:「为什么不准走?因为我救了你吗?」
月重华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似的不语,却腾出一只手慢慢抚摸他的鬓边,发丝柔软顺滑。
随风偏头躲开:「不要摸。」
「为什么?」
「我不喜欢。」
月重华若有所思的答:「我看不见,不摸怎么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知道有什么用。」
「总要知道你长什么样子才知道会不会喜欢你。」
「我长得很丑,你不会喜欢。」
「丑一点也没关系,让我摸摸试试。」
随风还是躲:「不要摸,你不会喜欢的。」
月重华却变本加厉的摸到脸上:「你怎么知道不会,说不定我会喜欢呢?嗯,鼻子很直,不错。」
「谁会长歪鼻子的吗?」
「丑的人会。眼睛似乎不太大?不过还能将就。」
「月重华!放开我。」
「下巴是尖的,还好还好,我不太喜欢圆脸的。」
随风又开始反抗,可是月重华无赖的压在他身上,他又不敢太用力,只想把他掀开去,可是似乎不行。
「你放开我嘛。」
月重华笑了:「原来还很会撒娇,我就更喜欢了。」
「你!」
「别说话,让我摸摸嘴,够不够软。」手指已经探了过来。
「月」
微一开合,刚刚触到嘴唇的手指滑了进去,随风似乎呆住了,含着他的手指一动不动。
月重华手指探进去,试探的碰触柔软的舌头,随风忍不住就躲。
月重华又伸进去一根手指,随风躲无可躲,用手推他。
「很软」月重华低声说,似乎带着突然升高的热度,变得有点暗哑:「很软,我很喜欢。」
听到他这么暗哑的声音,随风似乎明白了什么,有点发抖,用力想要推开他,月重华压着他,手指收回来,换上自己的嘴,在他嘴边低声说:「不要推开我。」
「月重华,不要这样,你不必喜欢我。」
「不必还是不要?」
「你不要因为我救了你就喜欢我。」
月重华低低的笑:「那你总得让我试试因为别的而喜欢你,是不是?」
随风有点迟疑,推他的手也渐渐失去的力气:「我」
月重华道:「你也来试一下会不会喜欢。」
随风想了想,又用上了力气推他:「不,你还是不要喜欢我好了。」
「为什么?」月重华有点不耐烦的样子:「为什么不要?」
「我我长得丑,你会后悔的。」
「反正我现在也看不见,今后嗯,今后的话,把蜡烛熄了就好了。」
「还是不要的好。」
「不行,我一定要试。」
「月重华!」随风急了:「你走开。」
「随风!」月重华也急了:「你不让我试我就回烟五侯那里去,让他杀了我好了。」
「你你无赖。」
「无赖就无赖,反正今天我就要试试。」
随风气的哑口无言,恨的一口就咬在他肩上,手上的力气却放松了。
月重华得意的笑,眼睛虽看不见,却在发亮:「轻点咬,我还是病人呢。」
「就你这样子的还算病人吗?明明都是你在欺负人。」
「谁叫你喜欢被我欺负呢,活该!」
嘴里不肯认输,手却是小心翼翼的,慢慢的从鬓边滑下去,抚过纤细的脖子,圆润的肩头,低声笑道:「摸起来很舒服,我喜欢。」
被那热气吹拂,随风难耐的动了动。
这么敏感?月重华笑,着意撩拨。
随风踢他:「你干什么。」
那人小声嘀咕:「还说不要试,其实自己才心急呢。」
随风又咬他:「看你再胡说。」
月重华大笑,拍拍他的屁股:「温柔点,不然不喜欢你。」
「我稀罕吗?」
「你当然稀罕。」
「走开,我不稀罕了,我就不该救你的。」
「已经晚了,笨蛋,我都喜欢上你了。」
随风还要斗嘴,却被他一口咬在嘴上,再说不出话来。
亲了一亲,放开来,小声嘀咕:「话真多。」
虽明知月重华看不见,随风还是忍不住瞪他一眼:「男宠就不会说什么。」
月重华笑:「封住了也不会说什么。」
果然封住了。
嘴里不服输,身子却软了,手绕了上去,滚烫。
月重华百忙之中抽空说了句:「好软。」
果然更软了,月重华便揉了揉,道:「这样的身子,便是脸再丑点也没关系。」
随风咬牙:「你的话更多,你这」
半截话被自己吞了回去,要害被人握住,只剩吸气的力气。
月重华咬他下巴,再移上去咬耳朵:「你再说啊,看你还能说什么。」
搓揉的动作其实不太熟练。晓风明月楼的楼主,向来都只有别人取悦他的,他只需看着,然后享受。可是此刻,他生疏的甚至是笨拙的取悦着自己。随风不由的便更软了,几乎攀不住他。
他看不见原来有这个好,看不到满面绯红,看不见早已情动,看不见目光中的哀求。
「月重华」
「好歹也要叫重华吧,连名带姓的,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抱怨着,又咬他,牙齿轻轻的磨,磨出一声难以自制的呻吟。
月重华僵了僵,停住。
随风也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僵了片刻,风吹到身上已经觉得凉了,月重华轻轻说:「随风?」
随风不答。
月重华的手又摸上去,摸索,眉眼,脸颊,嘴唇很轻很温柔。
随风抓住他的手臂。抬头,亲吻月重华的下巴,软软的滚烫的舌尖舔一舔,再移上去,吻他的嘴。
月重华略觉意外,却不反对。他很享受这种感觉,随风其实是很害羞的,可是他软软的身子此刻缠绕上来,还是觉得他在害羞,却仍是缠绕上来。实在触感很好,又滑又软。
月重华放松,看他要怎么做。
随风有点犹豫有点不知所措,动作变得慢了,这样的犹豫的慢却似乎更撩人。
被这样挨挨蹭蹭,若还忍得住便也不是月重华了。
一把将怀里的身子箍住,死命的揉了揉:「你存心折腾我。」
便将手往下滑,随风一阵战栗。连忙搂住他的脖子,脸埋进去。
腿分开,环在他的腰上,等着承受的姿势。
月重华却把手移上去,抚着他的背:「你在怕什么?」
摇头,不语。
「怕痛?」
犹豫半晌,轻轻点头。
然后补了一句:「也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
「嗯。」又犹豫了一下:「没关系。」
月重华笑,往后仰一点点,与他额头相抵:「这么怕,我们不做吧!」
可是那滑腻的身子却又贴过来:「不是怕。」
「那是什么?」
「」声音很小很小,连月重华都听不见。
「什么?」
「想要。」还是很小的声音,却如惊雷,月重华眉毛一跳。
点燃了不知哪里的火焰,直接咬了上来,再按下去,身体密密的覆上来,周遭空气升温,非常热,热的难以自制。
随风咬紧牙。无论多热,也没有一丝声音,只有不断的喘息,放纵的喘息,被火焰煎熬。火焰渐渐熄灭,随风觉得自己已经被烧炙的体无完肤,却不知是怎么活转来的,月重华的手伸上来,摸索着他的嘴唇:「我看看舌头掉了没有。」
「嗯?」
「一点声音也没有,我以为你舌头被我不小心吃了呢。」
「月重华!你」随风的声音似乎更沙哑了些,是因为干涩的缘故,体内的水分早被火焰烧干了,干得很。
随风从月重华怀中爬起来,有些痛,也有些古怪的感觉。
他转头,看月重华躺在干草垫子上,垫在身下的衣衫上沾染了一些暧昧的痕迹,随风不由得便脸红了。
幸而他看不见。
月重华眼中仍是没有焦距,但脸色比那日好了许多,不再青白的不成人样,尤其在此刻激烈运动后,还有淡淡的泛出红色来。
「你做什么?」月重华懒洋洋的问。
他听到随风的脚步走远又走回来,随即杯子送到他唇边:「喝点水。」
连杯子也是在这里之后他自己削了竹子做的,很粗糙,放在唇边刺的有些痒痒的感觉。
然后服侍月重华穿上衣服。
月重华顺手揽了他:「你真会伺候人。」
随风脸更红了,动了动,想挣扎出去:「你喜欢就好。」
显然是会错了意。
月重华制住他的挣扎,发觉其实随风武功不错,若是认真挣扎,此刻伤未愈的月重华或许还制不住他。
他低声笑,在他颊边亲一亲:「我不是说刚才那事,你看看你成天想的都是什么。」
随风恨的踢他:「也不知是谁按着我要做。」
「那也得你愿意,不然我这样半死不活的能按住你?」
「胡说什么。」
月重华见他羞得几乎恼了,便住口不逗弄他了。
却仍是按着他:「为什么你会惯于伺候人?」
随风轻描淡写的道:「从小惯了。」
「嗯?」
随风道:「放开我,我还没喝呢。」
月重华便放开他,听他走过去喝水,笑道:「待我眼睛好了,定要好好多看几眼。」
随风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说:「你看了会失望的。」
他也不过来,就远远的坐着。
月重华道:「若说你惯于伺候人的,肌肤便该粗糙些才对。为何却不是?」
随风不答,月重华索性起身走过去。
他没穿衣物,自己看不见不觉得,可随风看的清楚,连忙道:「你做什么?」
月重华听音辨位,已走到他跟前,伸手抱他。
随风本想躲,微微动了动却又停下来,还是让他抱了。
他喜欢这个温暖的怀抱,一直就很喜欢。
「不肯说?」
「不是什么好事。」
「可我想知道。」
月重华似乎非常笃定随风会顺着他,只要他想随风就会做,连月重华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这些天来随风的确是事事顺着他,从无违抗。
果然,随风犹豫了一下,道:「用药水泡过的。」
这句话没头没脑,若是别人定不明白其中含意,月重华却十分清楚。
彼时权势之家,泰半是娇妾男宠都养的,要送与主子或是用于送礼之前,都要仔细打理,其中一项就是泡药水,可让肌肤滑腻,身子也会更敏感,主人更能尽欢。
晓风明月楼中这类人不少。
月重华伸手抚上随风的脸:「既如此,你的脸怎么会丑?」
随风低了头:「现在丑了。」
月重华想了想:「也不要紧。」
随风沉默,随即剧烈挣扎起来,月重华一时不防,几乎被他挣脱,连忙紧紧箍住:「怎么了?」
随风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挣扎。
月重华恼了:「你这是干什么,怎么突然这么别扭起来。」
随风气急,一口咬在他臂上,尖尖牙齿几乎入骨。
月重华痛的倒抽一口冷气,一只手却仍是紧紧箍着他:「哎,你做什么,痛死我了。」
却觉得怀中的身体颤抖起来,咬着他的牙关松开,臂上一片湿意。
也不知是血还是泪,或许二者都有。
月重华也不管自己手臂,只是问他:「你怎么又哭了?」
他也不知随风是怎么回事,一副气的了不得的样子,却仍是紧紧贴在他怀里,搂着他不放。他想了一想:「你是恼我不在乎你以前的事?」
随风不答,却是掐他一下。
月重华笑:「也没见过比你更难伺候的,我不在乎你就这样凶,跟老虎似的,还咬人。若是我在乎了,不知还怎么样呢。」
随风抬头瞪他一眼,可惜月重华看不到。
他继续道:「要说呢也不是完全不在乎,不过我想,最多也就今后把那些人杀了就行了,不然过去了的事,还能怎么办?谁叫我没早遇上你。」
他抬了手摸索着替他擦眼泪:「难道我能对着你发脾气吗?又不是你的错。」
随风一噎,揪着他的衣衫更紧了。想了一想,小声说:「若是杀不完呢?」
「哪有杀不完的,我看就算一年杀一个,十年也该杀完了。」
竟然说的随风有点想笑:「也不用杀了。」
「嗯?不杀你老是哭怎么办?也不知你怎么这么爱哭。」
「还不是因为有人喜欢看我哭,当然只得哭了。」
月重华笑:「那你哭起来一定很好看,等我眼睛好了好好看看。」
「你!」随风似乎又想咬他了。
月重华连忙道:「说说而已,我哪里舍得你哭。今后我一定不会让你哭的。」
他低头亲了亲随风:「我的人谁敢欺负?」
随风似乎呆了一呆,低声道:「是我不该咬你,我替你包一下。」
月重华便把胳膊伸给他,埋怨道:「一句话不合心意就咬人,这样凶。今后我这胳膊就可怜了。」
随风用清水替他洗了洗,然后仔细包扎:「今后不咬你了。」
月重华摸摸他的头:「实在不高兴还是咬吧,不然没法出气去咬别人怎么办?」
他又把随风揽进怀里:「你是我的,不能咬别的人去。」
「嗯。」这个时候的随风又乖的像只猫。月重华想,先前那样子其实也像猫,一只被惹恼了的猫,又抓又咬,凶的要命。
猫该怎么养呢?月重华不由沉思,可惜眼睛还没好,看不到这只猫的样子。
眼睛没好除了看不到猫的样子其他也没什么不方便,随风服侍周到,月重华半点也没感觉异样,只除了想要迫切的看看猫的长相。
他不信他会丑。
这些天已经把他的五官摸的烂熟,丑是一定不会丑的,可惜用摸的实在拼凑不起一个完整的印象来。
不过终于快要看到了。他们在这里躲了也有七日了,月重华的毒性已经拔了八成,内力恢复的很好,眼睛也已经模模糊糊的有了光影。他看得到随风纤细的身影,却是一片朦胧。
心里不由得更痒。
随风出去打探过两,这里果然隐蔽,七天内烟五侯的人在这周围至少搜查了三,都没有搜到这里来,只是因为防范严厉,晓风明月楼的人虽然也到了附近,却也只能在周边试探,不敢贸然闯进来。
月重华道:「不必着急,我内力已经恢复,等我眼睛好了,就不用怕了。」
随风有点怀疑:「你到底是一个人。」
「可我是月重华。我现在不过吃亏在看不见,自然不能与烟五侯硬碰,若我好了,烟五侯也是逊一筹的,只可恨我受伤的消息他是怎么知道的。」
随风心中一颤,紧紧握住他的手。
月重华拍拍他的手,笑道:「你放心,我就好了。」
「快好了吗?」
「嗯,现在能看见一些光影了,今晚拔了毒,明日就能看见了,虽是模糊一些,却不会有什么妨碍。」
「这么快啊。」
「还快?」月重华抱着他转一个身,让他面对面的坐在他身上。自从他能看得见一些光影,就很喜欢让随风在他眼前,能大致分辨他的影子也觉得高兴。
「我倒是着急得很,这鬼地方待着一点也不舒服。」
月重华养尊优惯了,衣食住行都要最好的,竟在这样一个山洞躲了七日,实在是从来没有过的倒楣事。
他嘀咕:「我回去要好好的泡一泡热水。」
随风嗤一声笑出来:「我倒觉得这里没什么不好。」
月重华拍拍他的头,又捏捏脸:「可怜的孩子,显然是没有过过好日子的。」
心里并没有想要做什么的时候,月重华也喜欢对他又捏又揉,手感实在是十分的好,唯一可惜的是肉不多,回去定要好好养胖了才好,反正楼中补药多的是,每天灌他。
随风随他捏让他玩,说:「我就是喜欢这里。」
月重华几乎要翻白眼。
直到多年以后,月重华才明白,随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随风在月重华身上腻了一阵,起身说:「你该拔毒了。」
似乎有点恋恋不舍的样子。
月重华又捏捏他:「我知道你喜欢我,也不用这样子,今后还长得很。」
随风有点犹豫的问:「你今后还会喜欢我吗?」
月重华笑,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爱似的:「当然会,你担心什么?」
随风道:「就算在这个时候,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你会喜欢我。」
「为什么不会?」月重华很有兴趣的问,他对随风一直十分耐心,而且他发觉自己也的确喜欢和他聊天。十分轻松自在的感觉,一点也不会不耐烦。
他甚至常常觉得他的问题很可爱。
随风想了半天,其间被月重华在脸上手上腰上捏了无数,玩得很高兴的样子,一点不着急催他。
随风道:「你身边美人那么多,也没见你真的喜欢上哪一个。」
月重华笑道:「也还好吧,有时候也会有一点喜欢的。」
「一点?」
「一点已经够多了,都害我落到这样,多了还得了?」
随风一震,后退了一步。
月重华手落空,很不满意的踏前一步,将他揽回怀里继续玩。等今后养的胖了,不知会多舒服,月重华想得眉开眼笑。
随风却似乎想要挣扎,微微挣动了一下身子,还是放松了,把话题绕过去:「美人都只有一点点喜欢,我这么丑你定是不会喜欢的了。」
月重华道:「你和他们怎么一样?」
「我有什么不一样的?」
「自然不一样,你救了我呢。」
「嗯?」
「所以你放心,你和别的人是不一样的。」
「就因为我救了你?」
「是。」
「这样也算喜欢我?你不过是报答而已吧。」
月重华好笑的停了手,把他抱正了,笑道:「你真奇怪,想这么多做什么?我这样算报答?为什么我觉得我很划算的样子呢?」
终于又忍不住动手动脚,被随风啪的一下打下来:「好好说话。」
月重华道:「你救了我我自然要报答,本是想着不管你要什么,只要我晓风明月楼做的到的都会尽力而为,不料你竟是喜欢我,你既然喜欢我,那么我便试试能不能也喜欢你,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一试才知道,原来我这么容易就喜欢你了。」
大笑,狠狠亲一口:「我运气不错。」
「这算什么运气。」
「当然是运气,若是我没法子喜欢上你,就得报答你别的,晓风明月楼百年基业,若是坏在我这里岂不是不甘?幸而我喜欢你。」
随风小小声哼一声,却把头抵在他肩上。
月重华道:「你这般销魂,就算不是报答,我说不定也会喜欢你,如今这样,岂不是十分便宜了我?」
「销魂?」
「在床上销魂,不在床上的时候更销魂。」
「胡说八道些什么。」
「真的,我喜欢听你说话,喜欢你在我身边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做什么,喜欢你很忧虑的问我毒怎么样了,喜欢你嘴硬心软,喜欢你咬着牙骂『月重华!』,嗯,你喘着气叫『重华』我也喜欢。」
随风忍不住踢他一脚。
月重华让他踢了,随手捞住他的脚:「你踢我我也喜欢了,不必刻意提醒我。」
随风咬他。
月重华拍拍他的头:「高兴了?」
随风在他肩头磨磨牙,好一会才说:「要是你觉得其实你不必报答我呢?」
「怎么会,明明是你救了我的。」
「不管,就当不是呢?」
月重华笑:「我就最受用你这样子撒娇,等我眼睛好了定要看个够。」
「快说。」随风又踢他。
「好,我说,若是不必报答,我就天天把你绑在床上,做到你求饶。」
他以为随风定要狠狠咬他,早做好了准备,没想到怀中随风暖暖软软的身子僵住了,迅速冰凉起来。
月重华吃一惊,连忙说:「玩笑而已,你怎么就当真了。我自然不会这么对你,谁叫我已经喜欢上你了呢。」
被随风靠着的肩头渐渐有了湿意,他的身子渐渐颤抖,开始还微微的,过一会颤抖的更厉害了,隐约听到抽噎的声音。月重华被他抓着的手臂紧的生疼,紧的他心里也莫名的疼痛起来,十分难受。
只得摸着他的头安慰:「你别相信我胡乱开玩笑,我怎么会舍得那样子对你呢、疼还来不及呢。都是我不好,今后我再不说这种话了。」
说到这里,月重华才突然想起,随风是男宠出身,对这种话自然格外敏感,怎么就忘了这层,与他胡乱说这些来呢。
他竟是早已忘了他的出身,只一心一意与他做了情人。
月重华苦笑,上被咬的还不够厉害嘛,好了伤疤忘了疼。
嘴里越发低声下气:「我错了,随风,别哭了,今后再不会了。」
随风手里的力道渐渐小了,抽泣声也渐渐停了,过一会低声说:「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不好,你别生我的气。」
那声音中还带着点鼻音,月重华听起来只觉娇憨。哪里舍得生气,只觉爱还爱不过来,捧在手心里也不为过。
月重华又揉捏了随风一番,顺带哄了一阵子,随风便叹了气:「我是不是脾气太坏?」
月重华笑道:「也还将就。」
随风明知他看不到,还是忍不住给他一个白眼:「该拔毒了,又闹的差点错过时辰。」
月重华便脱衣服:「总算最后一了,明日开始直接逼毒也就是了。」
金针渡穴也是痛的,随风安抚的摸摸他,开始用针。
随风这几日替他拔毒,倒也熟练,看月重华开始入定,他便也坐在一旁,替他护法,盯着他看。对这个人也是从头到尾都熟悉得很了,却总是看不够,尤其此刻,更舍不得不看。
明日他寒星般的双目就会看得见了,随风想到这里便觉安慰,也觉悲怆。一直都是他害了他,虽侥幸救了他,却害他吃了这许多苦头,一念及此便觉得难过。若是他知道了,不知如何震怒。
那种温柔,那种捉狭的调笑,那种嘴里说的厉害手里却温和的动作,那种笑吟吟叫笨蛋的声音,那种带着笑叹气的纵容,将通通化成震怒,再也无缘得见。
随风瑟缩了身子,觉得冰凉。摸一摸自己的脸,黯然。
为着这些天月重华短暂的看不见,随风心里竟有小小的窃喜,虽明知月重华为这毒药受了许多罪,开始那两天每毒发便痛的近乎昏厥,冷汗浸透衣衫,总要他紧紧抱了他,用清水一直擦拭。看得心痛,可是却又为这失明窃喜。再难遇到的机会,今生想必没有第二了。
随风更蜷得紧了些,想要借着这紧窒的压迫压掉心里的痛,压在一个小角落就好,不要碰到就好。今后或许便是两不相干了。
不,两不相干都做不到,今后若是见了面,便是仇敌,是你死我活。
若明日不来就好了,若永远是在这山洞便好了,若他一直
不行,随风赶快摇摇头,就算你死我活也不能让他一直看不见,他那样的人,若是一直看不见,必定宁愿死了的好。
看见就看见吧,至少比看不见的好。
随风依稀想起以前的有些日子,初见的时候,他目光中一丝笑意,一只手轻轻拂他的面孔;恬安亭上,美味的水晶荷叶饺,吃完最后一个抬起头来,他饶有兴味的看着他吃的那么香,把自己面前那碗推到他跟前;初夏的下午,在园里见客人的他看到他跑过前面的小径,命侍卫叫了他,随手端给他一碗冰镇酸梅汁,还拍拍他的头,打雷的夜晚,他把簌簌发抖的他抱进怀里,用被子紧紧裹了,低声叫他不要害怕。
很少的过往,可是就算这么少,这些竟然还是忘不了,虽然他已经得到了更多,多到让他害怕,可那些很少的也还是忘不了,因为是第一有一个人这么温情的对待他,虽然只是随意的无心之举,虽然只是他那个时候心情很好,虽然这个人其实大部分时候仍是高高在上的主子。
可是总是忘不了那偶尔的温柔,那么温暖的怀抱。
而现在这些便更忘不了了,大概要记一辈子吧,只是说不定这一辈子不会很长,欠他的,总是要还。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风见他身上的金针渐渐泛出黑色,知道他已经大成,便去绞了帕子等着,这帕子,不过是撕下来的小衣的衣襟。
月重华呼吸更平稳了些,金针慢慢褪了出来,随风连忙上前收起来,顺便就从后面抱了他,替他拭汗。
月重华有点虚弱,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
随风的手势一向温柔,虽然嘴里从来不服输。
月重华缓缓扣了他另外一只手,把玩着手指。
随风道:「要不要睡一下?」
月重华摇头:「这样就好。」
纤细的手指,骨节匀称,又是惯例的滑腻的皮肤,月重华握在手中,干脆贴在脸上。
「明天就能看见你了。」
「嗯,你别失望就好。」
「丑八怪我也认了。」
随风沉默,月重华奇怪,照随风的性子,八成应该是一脚踢过来,或者随手掐他一下,嘴里也不会认输,他只能自己说自己丑,别人不许说。
「你怎么了?舌头又不见了?」
却很快感到软软薄薄的两片贴了过来,温暖的在他唇上逡巡,随风在他嘴边低声道:「你自己试试还在不在。」
送上门的礼哪有不吃的道理,月重华从善如流的含住,含糊的道:「当然还在,而且更美味了。」吻到喘不过气来。
随风顺了好一阵子气才说:「天黑了,你刚运了功,歇一歇,我趁天黑出去探一探,找到你手下好安排明日突围。」
「明日再去吧。」
「早安排好我才放心,躲了这么些天,若再落进烟五侯手里,不是委屈?」
「也是。」
「那你好好歇着,我很快回来。」
「好,你自己小心。」
「是,你放心。」
随风将他服侍躺下,便闪身出去。
月重华听着他轻捷的足音渐渐远去,很快就听不见了。
第四章
月重华精神渐渐恢复,再运功一周天查看体内真气流转情况,很满意的发现体内真气流转十分顺畅,就算此时遭遇烟五侯都能与他战个平手。
烟五侯!
今生第一如此狼狈,竟就是拜你所赐。
只可惜杀不得你,否则母亲泉下之灵不会安宁。
还有一个司马流云。
月重华略有些恍神,想起初见时被装在箱子里送来的那个孩子,雪白的肌肤不见一丝瑕疵,被回神香一吹,渐渐醒过来,眨眨眼睛,很迷茫的睁开来,半晌才有了焦距,然后就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动也不敢动。
十分惹人怜爱。
这孩子也不想杀他
月重华叹口气,姑且就当是若是没有他闹的这事,也就不会遇上随风,算是他的功劳吧。只是惩戒还是要的,没有人在算计了月重华之后能全身而退。
就算是因此而遇到随风。想到随风,月重华渐渐露出笑容,这个可爱的家伙。
又爱哭又爱撒娇,恼起来又踢又咬又掐,嘴里从来不服输,伶牙俐齿的叫人好笑,可是偏偏又那么温柔。
为他拔毒为他找药为他找吃的,在他难受的时候抱紧他,一点一点的擦拭,耐心而温柔,他的身体在他的怀里翻腾的时候,月重华总有一种难言的温柔感觉,想要紧紧抱了他,按在怀里揉进身体里,再也不要给别的人看到。
唯一让月重华不高兴的就是,这些天来,不管怎么逼问劝哄,他也总不肯谈自己的事,一遇到就避开绕开,逼的急了就撒娇,撒娇没用就咬他,月重华还真的没什么法子。
哎,不管了,回去慢慢问,时间还长呢。
总归不会放了他就是了。
月重华自得其乐的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突然惊觉,随风似乎出去的太久了些。
往常也有出去打探的时候,通常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这时候,大概有了近一个时辰了吧?出了事了吗?
月重华不知道随风到底是什么身份,又是如何从烟五侯手里将整个晓风明月楼都救不到的自己救出来的,从他的片言只句里,也就只隐约知道他是有手下的,而且行事显然十分得力。
只是到底不知道具体的情形,难免着急。
他是要去找自己的属下,又还要安排具体事宜,或许的确比较耽误时间。
月重华按捺的性子等着。
突然想到一点,月重华皱皱眉,随风并未持有自己的任何信物,要如何取信于自己的属下?那些家伙可不要伤了他才好。
越发坐立不安了,虽然眼前仍是一片模糊,但好歹大概辨得了颜色,月重华实在坐不住,决定要去寻他。
就算碰到烟五侯,也不过两败俱伤,若是随风落在烟五侯手里,就真不敢想像了。
月重华略略辨了辨方位,走了出去。
才走出山洞不过百步,月重华突然闻到一点清香。
山林间树木众多,不仅常开些异香味清雅,枝叶也会有淡淡清香味,甚至比这点清香更浓些,只是月重华在这各种香味中闻到了这点清香,是因为他熟悉之故。这是他亲手调制的,此香味道不熟悉之人闻起来与林木气息无异,要对气味极灵敏的人才能闻到这香味的林木气息会转为水气气息,自是不同,而且此香香味虽微,却留香甚久,常几日不散,最适合用于表明踪迹。
也是晓风明月楼品级高的人惯用的联系方式。
月重华闻到这香味,心中不由一松,终于带回来了?
便发声道:「何人?」
略一顿,便听到沙沙的脚步声急速而来,双膝着地的声音:「属下参见楼主,属下等找寻七日,终得高人相助,寻到楼主。贺楼主无恙,请楼主示下。」
月重华听声音,知道是自己手下侍卫总管月七,便道:「高人相助?你一个人来的?」
「禀楼主,此地山下防卫较严,属下不敢带多人前来,只带了三名手下,悄悄潜进来寻找楼主。」
月重华略略焦躁:「那助你的人呢?」
月七还是惯常的不急不躁,四平八稳,月重华简直想要一脚踹飞他。
月七道:「禀楼主,那人指示了楼主藏匿的方位后便走了,属下也是将信将疑,前来寻找。」
「走了?」
「是,留下一封信,命面呈楼主亲启。」
「信拿来。」
「属下命人将信带回楼中,候楼主回楼亲启。此地险恶,请楼主尽快随属下下山。」
很好很好,月七,你倒真听他的话。月重华不怎么想也知道这是随风教他的,不过是怕他偏执性子发了非要留在山上等他,料着他想要看信
随风,你也好,敢留了信就溜,等我回去看看你都说了些什么。
真的那么丑怕我看见?
摸起来明明觉得不该丑的
月重华面孔扭曲了半日,点头:「走吧。」
◆◇◆
司马流云伏在马车的窗子上伸头望,看晓风明月楼大摆筵席,热闹非凡,嘀咕:「这丢人的事还摆筵席请客,他脑子真这么不好使?」
缩回马车去,把腿伸展开来,从手边的盒子里掏了一粒百香糖塞进嘴里。
其实心里有点明白,晓风明月楼大摆筵席贺楼主归来也不过是向烟五侯示威,下了挑战书,还有便是告诉随风,月重华已经平安。
用的着吗?早知道他已经平安归来了,那天一早就在门口看到他进去的,眼睛似乎还不是很好,走得很慢,今天大概好了吧。
那封信想必也看了
司马流云又塞一粒糖进嘴里,嗯,到底是糖门的二嫂亲手做的,真好吃。
那封信
他看了会很恼火吧,会捏了信骂一句:「这个混帐。」
可是,重华,我若是能留下来哪里会舍得走?何必托词有急事?若是我能留自然侍奉左右,不离不弃。
可惜我不能留,你虽不解,却能谅解吧?
就算不能谅解也算了,反正世上本没有随风这个人。
当然能谅解最好,我也安心些,今后多过些日子,你身边美人那么多;总有一个渐渐能得了你的心去,解了你寂寞。
其实当时流云也是得到过的,却不得不放弃,你是不会明白的,我如此爱你,却不得不伤你,是要借助你的力量杀了司马家,这是我从小的志向,更是那么痛苦也要活下来的理由,是我对不起你,也就不敢求你谅解了,恨一辈子也不是不好,到底你还记得。
到底也不如随风得的多,随风才知道,原来你也会那么爱宠,那么温柔。
今后要给了别人,还真不甘心。
再不甘心也没用,你的药那么厉害,不敢易容留在你身边,也只能让给别人了。
可别的人没有救过你,还是比不上随风吧?
比不上吧若是比上了我会伤心的,重华,你会舍得随风伤心吗?一定不舍得的。
那就别让人比上他。
不过,算了。
就算不一直记着,今后能偶尔想一想他也好,就像我会想你一世,偏偏却又两不相干。
随风死了,重华,若想的苦就干脆忘了吧,我伤心也没关系。
我知道那种苦,忘了就忘了吧。一种爱一种恨,我不想你受这种苦,实在难受就忘了吧,几天而已,不敢奢望得了你一世爱恋,偶尔念及,笑骂一声「混蛋」就行。
想不起也没关系,总比你想的苦好,我会一直念着你的就行。
嘴里的糖怎么有点发苦,咽下去,再换一颗。
车外的侍卫在轻声请示。
是月十三,重华的侍卫一直排到了十二,我就只能跟着后面,十三到十六。排场没他大,才四个。
「将军,是否启程?」
这回去居然做了将军,侯爷怎么想的?
司马流云嘴里含着糖,含含糊糊的:「礼送了?」
「是,这是晓风明月楼的回礼。」
帘子掀开一点点,塞进来一个盒子,扁扁的木盒子,里面是一个精致的琉璃挂件,司马流云看了一下,栓在荷包上。吩咐月十三:「走吧,回去了。」
「是。」
马车颠簸了一下,司马流云连忙揉揉膝盖,安抚一下,好几天了还是痛。
侯爷院子里的砖真硬,那天跪到后来都麻木了,仿佛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一般,重重的,好久没跪了,以前罚跪是家常便饭的,一跪就是一整夜,第二日还得伺候少爷。
好像是到了晓风明月楼就没跪过了,没跪过他,见礼的时候刚要跪下去就被他拉起来拉进怀里亲亲
侯爷在想什么?打一巴掌给块糖?为了救月重华,自己擅自假传侯爷的令,命卧底在烟家的人协助他救了月重华出来,并一路护送他逃亡,害侯爷苦心在烟家安排的人手暴露,不得不因此撤出来。
而且自己手下没人,用的是侯爷调来保护他的人手,这样胆大妄为,自己还真是拼了一死的,侯爷杀了他也没有怨言。
可是侯爷居然装不知道,自己在侯爷的院子里跪着请罪,一直没人理他。
侯爷也不出面,倒是大总管装做路过看到他,那惊讶的样子,司马流云明知他是装的也不敢相信是装的,太真了,那人装什么像什么,像到明明知道是装的还当他是真的。
大总管问他:「你跪在这里干什么?」
司马流云哪里说的出来,期期艾艾。
大总管叫人把他扶起来,他自己不肯碰的,做样子也不肯,其实他自己来扶大概更像假了,问他:「得罪了侯爷?」
还是说不出话来。
便带他进去见侯爷,侯爷也惊讶:「流云跪在我院子里?做什么?」
这两只狐狸!跪了一天了,不知道?
那只高高在上的狐狸说:「流云你要什么只管说,不声不响的跪在我院子里,吓我一跳。」明明那么高贵的气质,怎么偏偏是狐狸心肠。
还把他抱进怀里,替他揉膝盖:「都青了,真是。」
又对大总管说:「子玉,你的药借一点?」
那双莹白的手,修长漂亮,手法老到的替他揉着。
大总管命人取了舒筋活血的药来递给侯爷,自己袖手站在一旁,生怕粘上了什么似的。
侯爷很心疼的样子,司马流云就腻在他怀里,撒起娇来。
侯爷拍拍他,笑道:「流云到底要什么?嫌没事做吗?我替你设一个蛟珠堂吧,今后你便跟着我。」
什么?司马流云眼珠滴溜溜的转,设蛟珠堂?岂不是将军?和小天,如意他们一样?
司马流云也有这样一天?不由眼睛便红了。
侯爷更心疼,由着他撒娇。
果然便设了蛟珠堂,四个侍卫,侯爷当着大伙的面吩咐了,说是:随他折腾。
也真不明白侯爷在想什么,不过有一点倒是明白了,侯爷真是心软。
做了这么大的错事,这样子就惩戒过了,本来还拼着伤筋动骨的,或者干脆让侯爷杀了就算再厉害些的惩罚也是该的,绝无怨言,白白的替侯爷竖了这么大个敌人,今后一个不惯,后果难说得很。可是竟然这样就放过他了,还替他设了蛟珠堂,实在不明白侯爷怎么想的。
司马流云算什么呢?
本来只报了仇就心满意足的,可如今,凭空得了这么多。
这几日,侯爷还亲自指点了身手,本来服了五龙圣丹功力已经突飞猛进了,现在得了侯爷指点,跻身一流高手之列应该是没问题了。
大总管又翻出了不知道什么药叫服下去,看侯爷笑着说:「子玉真大方。」
想必也是不可多得的。
侯爷恩,粉身碎骨难报了。
最没想到的是还得了他,虽只有几天,却是睡里梦里都禁不住笑。
其实是不该招惹他的,明明没有今后,却招惹的他不安。
可是却又拒绝不了,送到了跟前,再挣扎也没用,就放纵了,一点也舍不得离开。
今后若是真死在他手里,倒也安心,总比死在别的他看不见的地方好。
马车走的渐渐平稳,想来是到了官道上了,掀开帘子看一下,人来人往的倒是热闹。君如意在静安寺等着的呢。
为什么侯爷叫他暂时跟着如意呢?
是不是叫如意随时指点一下身手,在宫里,除了侯爷武功不可测,大总管从来不出手,就如意的身手最强了。
司马流云的内力很大一部分是药物来的,有时候还不能运用自如,的确需要好好指点。
其实最喜欢跟着小天,他喜欢买东西什么好吃的都有。
司马流云从小境遇艰难,别说是孩子们惯吃的零食,连饭也常常吃不饱,所以如今难免对零食特别喜爱,手边盒子总舍不得放下。
不过为什么君如意也喜欢呢?他明明就是从小吃饱穿暖那种人,还跟他抢。
司马流云笑,马车已经进了静安寺。
因为君如意在这里住着,和尚们都给赶到了偏院去了,全是自己人伺候着,这时阳光正好,君如意躺在院中的矮杨上晒太阳。他随身的白貂在他心口蜷成一团,大概睡着了。
司马流云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君如意秀丽的侧脸线条,阳光照出莹光来。
他觉得君如意初见似乎并不很俊秀,略为平凡,可是见的久了,却是怎么看怎么漂亮,连司马流云也常常发呆。
不过也要不言不动才行,一开口就郁闷了。
君如意早发觉有人盯着他看了,一只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见果然是司马流云那个笨蛋站在院子门口发呆,便招招手。
司马流云走过去。
君如意往旁边挪一挪,让司马流云坐下来。微微惊动了在他胸口睡觉的小貂,很不满意的动动脑袋,拿小爪子抓一抓。
君如意连忙拍拍它,安抚一下又睡了。
司马流云笑:「好乖,我也要养一只。」
君如意道:「好,养只母的,给我家这个做媳妇。」
司马流云笑出声来,他是不会养的,连自己都不知道活得到哪天,何必养个来难受呢。君如意笑道:「小天叫人送了几盒点心来,放在里面,你自己去吃吧。」
司马流云道:「现在不吃,倒是困了,让我也睡睡。」
君如意就再挪了挪:「那你睡。」
司马流云果然躺下去,往君如意旁边蹭了蹭,果然困意上来了。
到他醒过来,君如意还在睡,两人身上盖着薄毯子,小貂不知道跑哪去了。
茫然了半日,才看到一丈远的地方坐着一个人,小貂正在他身上撒娇,他拿着一个红红的果子喂它。
司马流云伸个懒腰,奇道:「清风,你怎么在这里?」
随清风头也不抬:「路过。」
「嗯,要回宫里吗?」
「还没覆命。」
他逗小貂的手势真温柔,可说话怎么总是硬梆梆的。
可随清风下一句话真出乎他的意料,他犹豫了一下才说:「你们两个,真像两只猫。」
司马流云愣了愣。是说他们挨在一起晒太阳睡觉吗?司马流云想一想那情形,或许真的像两只蜷在一起的猫,可是这话让随清风说出来,怎么也透着古怪。
他不像是说这种话的人他根本是不太说话的人。
可是手势真温柔
君如意还在睡。
随清风放下小貂,说:「我该走了。」
竟真的站起来就走了,司马流云还没来得及说句什么,就见他一闪不见了。
这薄毯侯爷的宫里怪人真多。
原来跟着君如意是为了指点轻功。
君如意的武学造诣在几位将军中最高,尤以轻功独占鳘头,侯爷曾经说过:「我与他同时起步,就算全力以赴,也要三十里开外才能分出高下来。」
君如意也不知为何偏偏叫指点司马流云轻功,想了一想,才说:「轻功虽是小巧功夫,内息也不用多强,但内息流转却是极为要紧的,大约侯爷便是叫你练练内息流转吧。」
司马流云只得点头。要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侯爷根本不是这个意思,要他先练练轻功,不过是为了方便他幽会,以及逃命而且君如意的庄子离晓风明月楼倒是近的
这个时候司马流云哪里知道早已被人算计,倒是满怀感激,老老实实练功。
而且他从小也没正经学过功夫,只瞅了机会偷学,内力口诀都支离破碎,君如意感叹:「你怎么没走火入魔呢?」
司马流云只得赔笑,日日勤奋。君如意也尽心,他平日事情不多,本是专管对战的,可平常多是太平,哪里用得着他出手,一年里他亲自动手也就几而已。
有时候实在闲的无聊了,还接些买卖来做,侯爷也不管他。
有明师指点,进境一日千里,闲的时候就逗逗君如意的宝贝小貂,或是与君如意抢东西吃。两人口味惊人一致,用赵杭天的话来说:「就是两个小孩子。」很不屑的口吻。
平日里的东西由庄子里管家送来,倒也罢了,偶尔赵杭天会命人送些新奇的果品点心来给他们两个,就难免抢。
司马流云总是抢不过君如意,本来身手就不如他,他还摆了架子:「吃这么多,长胖了怎么练你的轻身功夫?」
「你比我还吃的多。」
君如意瞪他一眼:「我吃再多你也跑不过我。」
堵的司马流云哑口无言。
小貂蹲在一旁看热闹。过一会,实在觉得这两人太无聊,热闹也不屑看,跑一边去了。
可是说起来,这日子也真算是司马流云一生中少有的阳光灿烂的日子,有一种难得的无忧无虑,以及一种倦怠感。
大仇得报,得到了他又失去了他,生活中仿佛有了段空白,没有了目标。
仿佛被太阳晒到全身发热的倦怠感觉,只想蜷成一团睡一觉。
偶尔随清风回宫里覆命的时候会顺便过来看他们,带些各地特产,也替他们带些几位将军托带的各种新奇玩意儿,吃的居多,看来大伙儿都知道他们两个都爱吃,君如意待他不冷不热,倒是小貂儿一看到他就亲热的扑进怀里去–随清风每总会带小貂喜欢的那种红果子来给它。
不过随清风来的时间也不多,他是侯爷侍卫首领,是常伴侯爷左右的,偶尔有要事才出来。但只要出来了就定会过来看一看。
他也不在乎君如意的态度,反正随清风话不多,君如意说的多他是那几句,说的少他还是那几句,没什么区别。
这种日子直过到盛夏结束,进了秋季,君如意的手下回来覆命,顺便带了两篓不知哪里产的大螃蟹,司马流云守在院子里,巴巴的等着吃。
君如意从外面进来,对司马流云道:「这螃蟹刚拿回来,得先养在水里,吐泥沙,再喂蛋白长肥些才吃,你着急什么。」
司马流云失望。
君如意看他表情,忍不住笑,就好像一只兴冲冲的小猫,突然被坏了兴致,连耳朵都垮下来了似的,尾巴无精打采的拖在地上。
拍拍他的头,笑道:「我就是回来带你去吃好东西的,顺便看看你的轻身功夫进境如何了。」
「去哪里?」
「晓风明月楼的厨房。」
「」
君如意笑道:「今天晓风明月楼大排筵席,据说是迎接他们楼里一个重要人物,叫什么随风公子的,这人喜欢吃寒城名厨张大厨子做的点心,月重华就巴巴的『请』了张大厨子来做点心,咱们也去试试这张大厨子的手艺去。」
君如意说的高兴,也就没注意到司马流云睁大了眼睛,脸都涨红了。
他继续说:「这人又来得刁钻古怪,这个季节,偏要吃张大厨子最拿手的梅雪糕,月重华就逼着做,把张大厨子气的半死。这个时候哪里找新鲜梅去。就算做了,咱们偷偷吃光去,看他吃什么。」
司马流云还在发呆,却听到最后一句:「再顺便看看这个金贵的随风公子长了什么三头六臂的。」
不由自主的点点头,随君如意一起去了。
晓风明月楼果然热闹,看那上下粉刷一新,流光溢彩的样子,似乎比当日迎了月重华回来的时候还要盛大几分。只是没请外人,就楼里自贺。
君如意领着他热门熟路溜进厨房,用旁人不会听到的一线音赞司马流云:「不错,动作很俐落。」又得意的自夸:「果然我教导有方。」
司马流云心里有事,倒没开口。
厨房里正忙,成品大半还没出锅,君如意看了一阵子,便说:「看起来还有一阵子,我们先去看看那正主儿,顺便弄两坛酒尝尝,听说今天连酒也是用的晓风明月楼有名的藏品,三十陈年的冰梨酒,啧啧,月重华真舍得,大概是真高兴了吧,听说找了好几个月才找到的,去看看到底什么样,值得他这样,他又不是没见过世面,居然这样子。」
君如意说的顺口,也不在乎没回应,扯了流云就走。
渐渐听到人声多了起来,听得到月重华的声音,带着笑意,果然情绪十分高昂。
司马流云脸色越白了起来。
听到君如意啊了一声,低声道:「就那个样?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嘛。」
司马流云连忙伸了头去看。
月重华身边坐了一个人,身形纤细与他相仿,容貌虽不至于平凡,倒也的确不算上上之姿。
可是,那人也有细细的眉眼,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尖尖的下颌。或许他也有滑腻的皮肤和顺滑的头发。
月重华看起来是真的很开心,眉眼里都是笑,和那人说话的时候自然是专心致志,就算是和别的人说话的时候都不时转过来和那人说上一句什么,那笑容,似有宝光流动。
司马流云看的心里堵的厉害,君如意说什么几乎充耳不闻。
东西更没有好生吃,君如意说好他便也说好,其实味同嚼蜡。
月重华的那笑容真好看
司马流云说头痛,晚饭也没吃就睡了,只是睡不着。
本来他一个人睡觉就不太好眠,遇到天气不好尤其打雷下雨就硬去挤君如意,这个时候、就更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头更痛了。
一时想到席上坐的月重华,拿了他最好的东西放在那人面前。
过一会又想起看到两人坐的那样子,手都在桌子下,定是紧紧扣着的。
想起那眉眼都在笑的月重华。
司马流云捧着头呻吟。
在床上翻滚。
月重华月重华月重华
你这个大笨蛋那人哪里像我了根本就没我漂亮你竟然分不出来?
有那么像吗?
他凭什么得你这样的好?
你对我都没有这么好的。
司马流云愤恨的踢开被子,从柜子里抓了紧身夜行衣穿上,哼,看到就看到,就算被你看到,也要揭穿他。
◆◇◆
晓风明月楼的警卫真弱。司马流云在心里嘀咕,说不定还要被烟五侯抓一,到时候看谁去救你。
辨明了方位,几个窜高伏低,已经到了月重华住的明月楼门口,在丛里躲了一会,看准侍卫换班的空隙,轻轻滑了进去。
楼里很安静,大概都歇下了,月重华的房间也熄了灯火。
司马流云略有点纳闷,他依稀记得月重华的房间会在他歇下了之后在桌上留一点烛火的,略微有点光亮。
他什么时候改的习惯?
司马流云掠上二楼,停在月重华房间门口。一时却又踌躇起来,不敢推那门。
真要让他看到么会是什么结果?大怒,出手,伤心、难过
其实就把那人当做随风也好看他今天的笑容,那么欢喜。
又何必让他难过?
就把那人当随风疼也好,至少他是开心的,那自己的这点不甘心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无声的叹一口气,便要原路返回。
寂静的门后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压抑的喘息一个含糊不清的呻吟:「不要那里」声音很小,似乎隔着什么,却是春意无限。
司马流云僵在当场,手不受控制的推了一下,门没有扣上,无声的滑开。
司马流云手不停的颤抖。门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动静。
当他察觉到有人迅速靠近后,已经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扣住了他的脉门,惊骇之间却随即身体一暖,被裹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裹的密不透风。
司马流云下意识的挣扎,却全无作用,那人温暖的手摸索上来,抚过他的脸颊,摸索着他的眉眼、鼻子、嘴
司马流云不由的便软了身子,忘了挣扎。
月重华摸索了一阵子,放心似的叹了口气,把面孔埋在他肩上,搂的更紧了,紧的有点痛起来。
可司马流云不在乎。
他记得月重华比他高,这样子埋在他肩上,岂不是很别扭?便推推他。
月重华含糊的说:「别推我,你放心。不要走。」
司马流云一时不解,却又不敢轻易说话,月重华解释:「你放心,我不点灯。我想那日你急急走了,无非便是因为我看得见了。我虽不知道你为何定是不要我看到–我总觉得你不会丑却也不能勉强你,可是也不能就这么放你走了,我又不至于自己弄瞎了眼睛,只得熄了灯等你。你放心了吧?」
司马流云微微颤抖,生怕忍不住哭起来。
月重华道:「看不到你的样子虽是遗憾,却也比你完全不在好些。」
司马流云上救月重华时易了容,吃了变音的药,此时没有准备,又怕月重华认出他的声音,只得压了嗓子,拼命模仿那日的声音说:「都是我不好。」
「当然是你不好,这几个月来,我天天想你,把手下人全赶出去,没头苍蝇一般的乱找一通,哪里找得到,又没个准样子,就连名字也难说真假。幸好后来给我想出这个主意来,果然有用。」
他轻轻摸索着司马流云的腰背,低声道:「这些日子,你就不想我吗?」
司马流云黑暗中也红了脸,声音比他更低:「想。」
月重华满意了,脸在他肩上脍了赠,笑道:「等你这么些天,你总算是来了,还在门口舍不得进来。还说想我呢。」
司马流云道:「你怎么这么笃定我要来。」
月重华得意起来:「我就知道你,除非是不知道,知道了哪里忍得住。」
司马流云便想起来:「那你房里的人呢?」
「这房里就我们两人,哪里还有人?」
司马流云涨红了脸:「刚才刚才我明明听到」
月重华又去捏他面孔:「咦,你长胖了呢,真不错,不错不错–本就没有人,我是听你不进来,一时着急」
司马流云笑,抓住他的手扣着。
月重华埋怨他:「都是为了你,真丢脸。」
司马流云低声笑道:「可是很好听。」
月重华笑,竟一把将他整个抱起来:「你喜欢听?那你好好伺候我,说不定会更好听。」司马流云踢他。
月重华道:「你这毛病还是改不了,成日里张牙舞爪的。」
突然他又想起来:「你今日怎么了,声音有点不太对,不舒服吗?」
司马流云忙道:「嗯,早上起来有点微热,不过好多了。」
月重华便把他按到床上去,拿被子裹了:「我叫人拿药去。」
司马流云扯住他衣服:「不用了,我饭后喝了药的。」
「哪个笨大夫给的药?定没有我的好。」
「药哪有多吃的,再说万一冲撞了呢,你就放过我吧。」
「也好,那明日你来了若是没有好再吃我的。」
「重华。」司马流云拉他坐下,说:「我不能天天来的。」
「为什么?」
「我也有我的事要做。」
「晚上也要做?」
「有时候,或许还要出远门,重华」
月重华不语。
司马流云哀求:「重华」
半晌月重华才气鼓鼓的说:「你的意思便是你闲了才来见我?我想你的时候便不能见你?那我算什么。」
司马流云嘴里有点发苦,却是说不出话来。
月重华十分不甘,却又听不得司马流云哀求,总会心软,便勉强不得,想了一阵,扑在司马流云身上:「我就成你男宠了?你高兴来宠幸便来一,不高兴了我就得等着你。」
到底是妥协了。
司马流云虽说是心里十分内疚,听他这么一说也忍不住笑起来,忙道:「不敢不敢」
月重华咬他脸颊:「你就吃准了我心软,什么都会答应你。」
又嘀咕:「以前我不是这么心软的嘛,怎么就对你这么心软了呢。」
这话听在司马流云耳中,竟比那「喜欢你」三字更觉回肠荡气,一时间便觉得此生已经心满意足,今后再怎么样也是瞑目的。
于是,司马流云翻身拥了他,笑道:「难道我不是吗?你要什么我不答应你呢。」
月重华很喜欢他长胖了的感觉,只管揉他:「那我想想要什么你真什么都答应吗?」
司马流云被他摸的有点痒,想要躲开,又舍不得放开他,便只管扭来扭去的,推他的手:「你想要的,无非就是绑了在床上而已,我也不怕,你只管去拿了你那金链子来就是。」
月重华笑:「罢了罢了,怎么敢,你又哭着撒泼怎么办,牙齿又利,动不动咬人,我算是怕了你了。别打量我没有,我还真的有,就是不给你用而已。」
司马流云哼一声。
月重华手不知摸到了哪里,司马流云只哼出来半声,就忍不住喘息了一声。
月重华笑道:「我就说穿紧身夜行衣很不舒服吧,连话都说不俐落,我替你换一件舒服的。」
还来不及答好还是不好,嘴已经被封住。
司马流云更软了身子,脸上身上都迅速的烫热起来
月重华在他嘴边低笑:「怎么又热起来,定是吃的药不好。」
明知他看不见还是白他一眼,双手抓了他的肩,努力要挣脱出去,却哪里挣扎的开,只是更热了起来。
「别扭了,没火都给你扭出火来,你病着呢,想要也今后吧。」
这话却也不知说给谁听的,手下已经很快的剥开了紧身衣,拉开内裳,炽热的身体接触到微寒的空气,迅速泛起一粒粒小疹子,微微颤抖。
月重华修长的手指慢慢的得意的抚过去,一点点平复,光滑柔软,吸附着他的手指。
暗夜中的摸索,眼睛没了作用,其他感官竟就更敏感起来,丝绸与皮肤摩擦的细微沙沙声那人近的仿佛就贴在身上的热气努力压抑却仍然觉得惊人的喘息
司马流云连脚趾都蜷起来,不住痉挛。温热的手指伸进微张的嘴里,司马流云不由自主用舌头想要推出去,却仿佛是舔一般软软的没有力气。
月重华的轻笑声响在耳畔,在暗夜中明朗温柔。「乖,放松点。」轻轻在他屁股上拍一巴掌,那一声脆响在寂静夜里十分惊人,司马流云脸涨的通红,屏住呼吸,更紧张了。
「又不是第一,这么紧张做什么,再放松点。」
微凉的膏药小心涂抹着。
司马流云抓着他的手:「你怎么有这个」
「我手里什么药没有?再珍奇的也有,这算什么。」
「我不要这个」司马流云结巴了半日,也没说出来。
月重华转念一想,明白过来,握了他下巴亲吻:「你放心,这个单纯润滑的,只略有点消肿而已,没有加媚药。」
司马流云更贴近他。
「我怎么会给你用媚药,我自己就足够了。」
果然察觉身下的身体更软了,放松了。一根手指伸进去变得很容易。
幸好今天命人仔细修剪了指甲,若是随风昨日来,可还麻烦
揉一揉:「乖,再放松点,吸口气再吐出来嗯,很乖」
怎么今天随风的身子特别紧张呢,还抖个不停。
在山洞的时候倒容易的多。
这样子的身体倒真不像他了,却是像曾经的一个人,从来就很怕的样子,在他怀里一直发抖,可是就算这样怕,却也顺从的厉害,从来不摇头说「不」。
月重华停止了抚弄,手贴上他的脸颊,还是熟悉的眉眼,稍微安心了点,也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十分无稽。
轻声问:「随风,你在怕什么。」
司马流云摇摇头,几乎是微不可闻的说:「没有怕。」
「那你怎么在抖。」
「我很快就不抖了你不用停」
月重华僵硬了一下,又软下来,柔声道:「随风,你不用怕,是我」
他握了司马流云的手放在自己脸畔:「你摸摸看,是我,不是你以前的主子」
他知道随风以前的身份的,自然想到他在怕的是什么。
不过凭随风现在行动的自由和做事的手段–他甚至能从烟五侯手里救了他出来–想必早已不是以前的身份了
所以这话应该没说错嗯,应该没有
司马流云点头,往他身上贴了贴,身子还是滚烫的,颤抖也渐渐停了。
大概是那药的缘故吧,月重华暗中忖度今后还是不用的好可是,又担心伤了他,有时候难保控制得住自己的,能剩几分清明?
算了,少用吧,尽量控制还有点神游天外,却被司马流云把腿绕了他腰上。
嗯,他已经不抖了,软软的贴在他怀里,那个地方也在刺激着他。
还没来得及动,司马流云滚烫的手小心的探下来,握了他。
月重华倒抽一口凉气,一把连他的手一起按住,声音暗哑:「你竟敢火上浇油?」
已经癫狂起来,再也忍受不了。
司马流云几乎被他折了起来,只难耐的低呼了一声,就只剩了喘息的力气了。
两手攀不住他,滑落下来,死死的绞着床单。
月重华摸索着握了他的手,扣在一起。
一手的汗。
一身的汗,滑腻的在两人之间,似乎吸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
◆◇◆
天明了司马流云悄悄溜回去,心情比那初起的晨曦还要亮丽,怀里揣着月重华给的腰牌,说是特制的,这面腰牌不用报名盘查,只管放行。
本来不想要,说:「我没你腰牌今日还是进来了,何必多此一举。」
却被月重华嗤笑:「你以为你多大的本事?还不是想着你可能来,命撤了守卫的,怕你进不来,若不然,走不了三步你就倒下了,烟五侯在外面守了那么些年,也没敢进来过,也就在外面威风。」
司马流云还是不太想要,被硬塞了在手里,又被顺手在脸上拧了把,笑道:「这是特为你制的,与别人的都不一样,带了在身上百毒不侵,你时时带着吧。」
一句百毒不侵让司马流云心里打了个突,想到了拿了他的那十丸圣药。
司马流云不愿想,念头一来,忙按捺下了。便收了那腰牌,不知道是什么木头做的,黝黑沉重,有淡淡香气,拴着个玉坠子做的穗子,正好别在腰带里。
今后便能常见着他了,真没想到过还会有这种好事,纵然一夜没睡也神采奕奕。
溜到庄子前,也不走正门,从左边的墙翻进去,那里离他住的屋子近。
翻上墙头,点树枝借力,再从假山上点一下,就能落到他屋子后面的小圃里了。
「砰!」
「」
「哎哟。」
「流云?哈哈。」
「吱」
司马流云摔在圃里,拐了脚。这会被几个侍卫扶了回去,君如意拿了药膏热酒,亲自替他敷药,可是笑的差点喘不过气来。
小貂在司马流云身上跳来跳去。
那树枝是活的,假山上有绳套,树枝借不到力,一口气已经老了换不过来,只得勉强去构假山,便只能落在最近的那一点上,绳套一拉,摔进圃里。
「这么简单的机关,防点小贼而已,没想到套了个大的。」
司马流云没好气:「谁能想到自己家里也有下绊子的。」
「谁叫你不走正门呢,鬼鬼祟祟翻墙,也不知做了什么坏事。幸而你轻身功夫有长进,构得到假山,不然从树枝上摔下去,就是一个大坑,腿也摔断。」
司马流云郁闷得很。
君如意笑道:「一看就知道你没偷鸡摸狗的本事,这么点老套的小机关都看不出来,一出去可别说跟着我学过什么,丢脸。」
司马流云脸有点发红。月重华说的不假,这样子都摔下去,若是他没叫撤了守卫,昨晚只怕就被拿住了,果然丢脸。
想着月重华,脸就更红了。
刚才被摔下去的丢脸事也不放在心里,发起呆来。
君如意自然不知道他在转着什么念头,把小貂从司马流云身上撵下去,一边替他拿热酒揉脚,一边笑道:「你也别太生气,不过是江湖阅历低了,今后多练练就成,不过其实你也用不着,探夜路这种事,有的是下面的人做,怎么也轮不到你。」
听到探夜路这几个字、司马流云脸更红了,却是忍不住笑了一笑。
君如意便以为他释怀了,随手揉揉他的头发,他自己也是一个少年模样,却惯会装大人,总做出一副老成样子–只除了和他抢东西吃的时候,可是那张脸,嘟嘟的腮,皮肤又仿佛细瓷一般,白腻透亮,真让人想要捏一把。
不过司马流云不敢捏他。
只见过侯爷捏他的腮,他会呲牙,就像想要咬侯爷一口,看起来就更像个孩子了。
啊,对了,赵杭天也捏他的。小天最有特权了,谁都让着他。
想到小天,君如意就提到了小天的死对头:「小紫今天路过这里,要过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
「我怎么知道,小紫命人送的信,送信的还带了个盒子来,说是给你的,就放在那边桌子上。」
司马流云随着他指的看过去,果然墙边小条桌上放着个小小的木盒子,很旧的样子。却是精致。
「是什么?」
「不知道,既说了给你的,我就没打开看,左右不过是什么吃的玩的吧,小紫眼光好,他给的东西都不错。」
伺候在左右的君如意的侍卫唐十三早机灵的去取了来呈上。
入手便觉木头机理细腻,黝黑沉重,只是没有淡淡香气。
司马流云心中一跳,另一只手悄悄伸到怀里,摸到了那块腰牌。僵住了。
君如意笑道:「发什么呆,怎么不打开?我也瞧瞧是什么新鲜玩意,他命人快马送来。」
司马流云换了笑脸,打开。空的,什么也没有。
君如意奇道:「小紫这么古怪,给你送个空盒子来。」
他拿过来翻来覆去看了一阵,丢还给司马流云:「没什么新奇的。」
司马流云道:「我也不明白。」
君如意笑道:「反正他今日要过来,你记着问问也就是了。小紫还送了好些新鲜果子点心来,都是不知哪里弄来的,很不错,等会叫人给你送过来。」
说着给他敷了药,跛的不重,勉强可以走动。
午膳时候,梅紫阳到了。
一贯的派头,五辆马车鱼贯而入,十数从人骑马跟随,均是一色淡青服色,上好衣料上好剪裁,进了院里,肃穆无声。
君如意迎出来,笑道:「我这地方小,搁不下你了。」
梅紫阳才下车来,穿一件白色暗纹的衣服,长身玉立,自有一股高华气度。
他满面笑容,不见一丝疲色,携了君如意的手,笑道:「如意取笑我,你跟在侯爷身边,什么阵仗没见过。」又道:「流云呢?不在?」
君如意笑道:「他有点倦,睡了,加上昨日」话没说完,笑个不住。
梅紫阳瞅着他笑。
「昨日从树上掉下来,跛了脚」
梅紫阳笑道:「也不知你们两个成天都在做些什么,小孩子似的,侯爷也放心放你们出来。」说着已经进了厅。
君如意笑,小紫还是这样子,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分毫不乱,该温存时温存,该体贴时体贴,该教训时教训,该笑时笑,该说时说,竟就从来没有出过错?
可是又有什么趣?
连侯爷也说,小紫做人做的辛苦。
君如意与梅紫阳进去看司马流云,流云听到动静醒了,眼睛睁开一条缝,见是他们,便笑。更如一只猫。
谁都想摸摸他,可梅紫阳却只是袖手站在一边,也笑,笑的亲切温和。
君如意去扯了流云起来,司马流云懒洋洋的就顺便靠在他身上,被粘住了一般不肯放手。君如意也不知司马流云这是什么怪脾气,就是粘人,睡觉也爱来挤。
他拍他的头:「好好坐好了,像什么样子。」
司马流云鼻子里出声:「不!」
君如意又好气又好笑。
只得招呼梅紫阳坐,转眼看到窗下的小条桌,盒子司马流云已经收起来了,却是好奇,问梅紫阳:「小紫,你叫人送个空盒子来做什么。」
「空的?我不知道,侯爷给的,他听我说要路过,就顺手给了叫我带了来。我也没打开看过。」
那猫一般的流云听了侯爷两个字,仿佛毛都竖了起来,一下子坐直了:「侯爷?」
「嗯。」
「侯爷说什么了?」
梅紫阳道:「侯爷就给了盒子,开始没说什么,后来我走到门口,他又叫住我,叫我再带句话给你「你告诉流云,有些事情多过些日子说不定就记的不那么清楚了。」好绕口是不是?真不知是什么意思。」
他说着不知是什么意思,面上笑容却丝毫不像不明白的样子。
司马流云有点呆了,没有发觉。
君如意却看得清楚。
司马流云一直在发呆,后来君如意与梅紫阳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虽是听了却没上心。
侯爷到底要他怎么做?也没个明确指示。
「多过些日子」
是要他安心过些时候吗?司马流云无声的叹口气,也不能就这么过一辈子吧。
可是到底心里是雀跃的,稍微有些不安也就尽量的忽略过去。
梅紫阳很忙,只在这里吃了午饭就走,他自己带了个厨子来,做的菜也罢了,做的点心精致无比,君如意大呼过瘾,还奇怪司马流云为何竟然没和他抢。
司马流云心里想着别的,吃什么都差不多,是以看起来十分反常。
梅紫阳笑道:「流云大概没睡醒吧,吃东西都没精打采的,也怪我闹了你,我叫老刘再做几个拿手的,等你睡醒了吃。」
君如意便扁嘴:「小紫最偏心。」
梅紫阳笑:「给你的还不够?你上说要吃那个鲜果荷叶卷,特地叫人去真州买了成玉果快马送了来的。」
君如意笑:「是,果然好吃。」
司马流云呆呆的听他们说话,被君如意在头上拍了拍:「这人多半是早上跌傻了,话都不会说了。」
说着扯了司马流云一起送梅紫阳出去。
等梅紫阳走了,君如意才叹口气:「和小紫说话好累,一本正经的。」
「为什么?」
头又被拍:「谁都像你这样没心没肺的吗?你也该学着点了,侯爷手下这些人虽也有省事的,却有几个厉害的,你别被人吃了还不知道,侯爷对你寄着重望呢。」
司马流云知道君如意十一、二岁就跟着侯爷,算是侯爷亲自养大的,一身武功也是侯爷指点的,是以在众位将军中最高,或许侯爷的意思倒是他能明白点。
于是便问他:「侯爷叫小紫带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相信自己昨晚去了哪里君如意定是知道的,否则今天早上怎么会没有惊异之色,连问也没有问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人都这么高莫测的?侯爷、大总管就不说了,连小紫,如意也什么都知道,大概也就小天那个没长心的和他一样。
君如意偏偏头,想了想:「侯爷的意思大概就是个拖字。」
「拖?」
「有些事情刚发生自然比较刺激,搁久了也就那样了,如果不是要命的事,谁还提的起精神没事算旧帐呢。」
司马流云呆了一下,真能这样?
君如意见他又发呆,拉他进屋去:「看你样子还没醒,再睡一会去。」
想了想,补一句:「你放心,小紫留给你的点心我不动,等你起来吃–小紫虽说太正经了,对我们却是不错的,事事想的周到,果然有做哥哥的样子,也就小天和他怎么也不对盘。却不知为何他偏不肯让着小天。」
司马流云听着开头笑,后来就忘了笑,看着君如意等他往下说,弯弯的狐眼水盈盈的闪,引的人想摸摸他。
君如意却怕吓着他。侯爷私下和他说过,司马流云比较特殊,他从小缺乏关爱,是以对他好的他都记得清楚,又爱粘上去,很粘人。
的确见过他在侯爷怀里折腾,侯爷很纵容他。
不过也是可怜,打雷都怕的那样。
也不知他哪里来的胆子算计月重华,大概是拼了一死吧,人不怕死的时候就什么都不怕了,也是被逼的太厉害了,死也要拉了司马家垫背。
可是跑去救他又是哪里来的胆子呢?
他当时手下的人都是侯爷临时拨给他用的,他也胆大包天带了人去救人,幸而侯爷在烟五侯那里早布下了人,不然哪有那么顺利?
而且他定还不知道,那几日山下都是侯爷安排了人护着的呢,否则藏再好也让烟五侯搜出来,哪有他的好日子过。
不知道侯爷打的什么主意,虽是怜惜他,却也不该这么纵容才是,白白竖了一个大敌。
月重华使毒的手段还真是神鬼莫测的。
司马流云见他不说话,只顾发怔,不由扯扯他袖子。
君如意回过头来,见他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像猫一样,还是忍不住摸了摸。
司马流云眨眨眼,顺势挨过去。
君如意笑道:「他们的事有什么好说,你有那精神不如把你的事情理一理,如今你手下人多了,你也要管着,别让侯爷失望。」
司马流云点头,他对侯爷已经是死心塌地,一听到侯爷许了重望,哪敢不勤谨。
在书房一坐大半天,到君如意命人叫他吃饭的时候,已经天都黑了,精致晚饭直送进书房来,下午吃了些点心,却是不饿。
一见天黑,心中便不由砰砰直跳,一颗心早飞去了晓风明月楼,虽说事情没做完,到底忍不住,忙忙的吃了晚饭,拿起书信看了看,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跟自己挣扎了半日,还是溜出去。
心里却是百般的瞧不起自己了。
第五章
月重华在黑暗中等随风,有点烦躁。今日狂风大作,眼看就要下雨,随风只怕不会来了。
月重华在屋里踱来踱去,虽说一年来算是已经习惯了在黑暗中与他相会,也惯了他的日程安排,知道他大约什么时候会来。可有时候仍是难免怨懑:到底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再三的和他说了,长什么样子绝对不是问题,偏他就是不松口。逼的急了就咬人,实在急了就委屈,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月重华不得不心软,而且这家伙还学会了转移话题。
绕话题的手段无所不用,最有效的当然是装狐狸精勾引人。
那么让他爱不释手的身子,滑腻温暖,加了些若有若无的呻吟喘息,真是让月重华咬牙切齿的有效。
为什么就不能看看他?
别的也不求了,不必知他身世不必知他身份,不必管他白日做了什么,就只要能看看他就好,看那细长的眉眼挺直的鼻梁软软的嘴唇,看他想必分外白皙的面颊上如何在自己怀里染上红晕,看他如何呻吟喘息,看他细长眼中水光的流转。为什么就死活不让他看一眼呢?若不是确定他的声音从没听过,定会认为是他认识的人,否则为何就那张脸金贵?
也就是那张脸,无限怨念。
没疤没坑,又没缺了五官,难看也有限的。
偏就不能看。
其实那么温顺的一个人,虽是张牙舞爪的,口里也不肯认输,说急了又踢又咬,可其实却是温顺的,再为难的要求他也答应,做什么都不拒绝,就那一条,死也不松口。
却又心疼他,舍不得逼。再说万一逼走了,要怎么才找得回来?
想到这个后果,月重华就泄气,罢了罢了,就这样过着吧。
天上一闪,随即一个炸雷。今年的第一场阵雨,夏天来了。
从初秋到初夏,快要一年了,加上找他那些日子,也有个大半年,他白日似乎还是事,有时候还出远门,一去就很久,最长的一三个多月。
那三个月,月重华直是咒骂了无数。
他回来的那一个晚上一整夜是没让他睡觉的,他扑进怀里的那一刻,真想就这么死命的把他揉进身体里去,从此以后哪里也不准去。
那夜虽是颠狂,却也没出格,月重华知道随风的心病,他以前的身份,一直小心的不去触及,就连那么颠狂的一夜也如此。
雷电交加,雨更大了,月重华无声叹息,随风定是来不了了。
打算点了灯看看信件。
又是一个极亮的闪电,有什么带了水汽从窗子里窜进来。
闪电的亮光勾勒出一个纤细的身影,长发扬起,整个人水淋淋的扑进他怀里。
一声炸雷,怀中的身体猛的一抖,死死抱住他。
身体很冷,颤抖的厉害,全身湿透。
月重华有点呆,刚才的亮光似乎还没消散,眼前还有一个轮廓,纤细的身影,扬起的长发下小巧的耳朵,在亮光下雪白的腮
他的脸有一点微侧,看不完整侧影。
雪白的腮,一点点嫣红的嘴角
惊鸿一瞥。
月重华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下意识的紧紧搂着怀里的身体。
那一点点侧影。一时凝聚在眼前,舍不得眨眼,虽然早已经是一片黑暗。
怀里的身体抖的厉害,终于唤回了月重华的神智:「随风。」
衣服湿透了,冒着雨来的?「怎么没带伞?快脱了衣服床上去。」
随风仍是死死抱着他不松手,颤抖着。「随风,你会受凉,来脱了衣服再说。」
想去取床边布巾,却被随风箍住不能动,低声问他:「怎么了?」
声音蚊子般小。「雷打雷」
「怕?」
点头。
月重华摸摸他面孔,冰凉的湿湿的。
雪白的腮
月重华抱紧了他,腾身到床上,小声哄了他松开一点点,了半天功夫脱下了他的衣服,也顺便脱下自己被他弄湿的衣服。
布巾擦了擦,被他抱着实在施展不开,只得放弃了,拿被子裹了两人。
「不怕了,我抱着你呢。」
随风乖乖缩在他怀里,整个头都埋进去,蜷成一团。
看起来仍是怕的,却抖的不那么厉害了。月重华索性拿被子捂了他耳朵。自己缩在旁边轻声问:「怎么不用伞?」
「路上打雷掉了。」
看他怕的这样子,不难想像他被雷一吓,丢下伞就跑的样子,怕的这么厉害,却还是在这种天气来见他。
月重华满心柔情。「不用怕了,有我在。」
「嗯。」此刻的随风十分乖顺。
以前似乎也有这样一个人,乖顺得很,一样很怕打雷,雷声一来,死死的抓住他,恨不得全身都钻进他怀里去一样
那人现在还好吗?
月重华失笑,把这点脱轨的心思丢在脑后,专心的抚慰怀里这个,这才是他的至宝。
雷渐渐停了,雨也小了些,随风冰凉的身体暖和起来,软软的贴在他怀里。
「这么大个人还怕打雷,吓的这样。」
随风却反常的不吭声。
月重华有点明白了,很多时候,涉及以前的事随风就不太吭声,随风不愿意说,可他想知道。过去的一切都想知道,却是没有原因的想。
「怎么回事?」
「」
「乖,告诉我。」
随风动了动,犹豫了一下:「以前有晚上」
他又犹豫了,停住不说,月重华没有催他,只是一下一下摸着他的鬓边,还有一点微微的湿润。「被吊在树上,后来打雷了」
他说不下去,又往月重华身上贴。
那个时候还是孩子吧?小小的孩子,或许拿错了什么东西,或许砸了个杯子,被吊在树上,打雷了,那个孩子张惶失措,拼命挣扎求饶呼救,没有人理他,闪电如刀,惊雷如剑,大雨倾盆而下
月重华心如刀绞,更紧的把他抱在怀里:「随风,告诉我到底是谁,我去杀了他们。」
随风摇摇头。
月重华大怒:「还不肯说,我定要去杀了那些人,一个也不放过。」
随风小声说:「他们死了。」
「死了?」月重华哼了一声:「便宜了他们。」
随风想了想:「我就知道过去的事不该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怎么行,你别受了委屈死撑着,谁欺负你了就来告诉我,看我收拾那些混蛋。」
月重华看不见,却知道随风笑了:「嗯。」
雨还是那么大,却下的平和,没有闪电没有雷声,随风蜷在月重华怀里熟睡。
他会在天亮前醒来,匆匆离去。
他只有在黑暗中才属于月重华,任他拥抱,任他随心所欲。
月重华搂着随风躺在床上,入手还是那滑腻的肌肤,温热细腻,月重华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抚摸着,一点一点轻轻的滑过。
他睁着眼睛,一点睡意也没有,只有怀里的人睡的香甜。
眼睛睁开和闭着是一样的,在这样的黑暗襄什么也看不到,他爱的人就在他的怀里,他能抚摸他,却不能看见他。
那样纤细的身影因着扑进来之势扬起的长发雪白的腮 那么电光火石的一眼久久的凝固在眼前,没有消散。
月重华也不愿意他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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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已经习惯,却在看了一点之后起了更强烈的心思,想要知道那长发不是怎样饱满的额头,雪白的面孔上是怎样的细长的眼睛,那一点点嫣红的嘴角已经抚摸过无数,亲吻过无数,今天才知道原来是那样美的颜色
怀里的随风动了动,面孔在他手上赠了赠。
月重华在他脸颊上抚摸的动作惊扰了他的甜梦。
月重华拍拍他,哄他继续睡。
却是在想,若是那一个瞬间他的脸是朝着自己的方向侧的
会看到怎样的一张面孔?
一直藏在黑暗中的容颜会在那一瞬间落入他的眼中。
桌上就有灯盏,也只需一个瞬间,亮一下便即刻熄灭
随风在熟睡,什么也不知道
月重华的手微微颤抖,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那桌上的灯盏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月重华早已明白,不管随风到底长什么样子,终究是他的随风,再不会变的,这话说了无数,随风却仍是坚持。
若是这时看了他的容貌,也就不必固守黑暗,白日的灿烂晴空下也能将他拥入怀中了。
这么致命的吸引力月重华忍的心都疼了起来。
轻轻将随风放在一边,起身来到桌子旁。
黑暗中凭月重华的目力也只能见到一个隐约的轮廓,他凝视那轮廓,紧紧咬着牙。
伸了手
「哗啦!」灯盏被猛的摔了在地上,随风朦朦胧胧的睁了眼,还是黑暗,身边没有温度,看不到月重华在哪里:「重华」
懒洋洋的睡意浓重的声音:「怎么了?」
随即被月重华紧紧拥住,狠狠的吻下来,在那两片软软的薄唇上又啃又咬,似乎要把他吃进肚子里去一般。
随风还没清醒,却是手臂绕上去,任他恣意妄为。
身子几乎要被他揉碎了一般,狠狠的,像要发泄什么似的。
良久终于被放开,随风也清醒了,问他:「重华,怎么了?」
月重华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抱着他,脸埋进他的长发里。
刚才的那一个瞬间,手已经碰到了灯盏,紧紧的捏着,最终却是摔了出去。
已经应承了他更是不想违了他的心意
不看就不看,就算一辈子看不到,他却总是在他怀里的。
会说会笑,会撒娇会斗嘴,会咬会踢还会软软的贴在他怀里,任他为所欲为会喘息的叫着「重华」会在高潮的时候紧紧的抓着他不放
够了!随风为他做的让步够多了,为他做的事也够多了,轮到他做这么一件事,总要做到,总要随了他的意。
只是那一个光亮的瞬间,却是再难忘却。那么耀眼。
第六章
司马流云一早回了庄子,却见庄子大门外的大院子里比平日热闹的多,常伴君如意左右的侍卫唐十三正在安排人手。
虽名义是侍卫,却也是独当一面的大将了。
唐十三见了他,连忙过来请安,道:「七爷在里面等将军。」
不知道君如意什么排名,反正他的手下叫他七爷,侯爷有时候也叫他小七。各地的世家都没有姓君的。
司马流云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也没管他们在做什么,便往里走。
君如意在大厅里坐着,穿着外出服。
「你要出门?」
君如意见了他,道:「不止我要出门,你也要去,我叫你下面的人收拾东西了,你去换了衣服和我先走。」
司马流云奇道:「什么事这么急?」
他见君如意不似往日那般笑嘻嘻的样子,脸色微沉,隐隐透出点焦灼,他知道君如意是各位将军里跟着侯爷日子最久的,大风大浪过来早学会了大事化小的功夫,少有事情放在眼里的,这种神情他还是第一见到。
想了想,便没有再问,果然回去换了衣服,只带了月十三跟着,坐君如意的马车一起走。看来是有棘手事情了,是以在回房换衣服的时候就命月十三传了令把十四、十五都召回宫里去,十六本就留在宫里替他置事务的。
出门的时候有一点犹豫,是不是该派个人告诉月重华一声,万一几天回不来,他岂不是要焦急。
可是派人实在不妥当,虽然这事算是公开的,谁都知道他那些晚上去了哪里,到底没有挑明了出来,而且人虽是在他麾下,却仍是宫里的人,这么算是假公济私吧?
司马流云再三犹豫,还是算了,又不是出大任务,想必几日就回来了。
可是直到上了马车,车里就只有他们两人,君如意才说:「侯爷出事了。」
「什么?」司马流云失声。
君如意凝眸望着他,等着他镇定下来。
谁听了这句话都会失态,刚接到大总管的信他也是难以置信的,好半天才算镇定下来,把那信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
司马流云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个天神一般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侯爷出事了?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能让他出事?
可是君如意不会骗他,就算骗他也绝不会用侯爷出事来骗他。
那就是真的出事了?
君如意等一阵,才说:「半夜接到大总管手下飞枭传信,命我们两人即刻赶进宫去。」
司马流云道:「别的人呢?」
君如意道:「不知。」
事态不明,还不知道具体如何,司马流云本来伶俐,经过这一年历练更添了许多心眼,知道这事可大可小,事态不明之前最好一句话都不要说,赶回去见了大总管才知道具体了。
他们算是被信任的,君如意从小跟着侯爷,自己又是身受大恩的。
内堂里手握财权的赵杭天,耳目遍布各地的梅紫阳,外堂管辖着东南西北各人马的四位将军,随便哪一位起了异心,在侯爷出事的时候作乱都易引起轩然大波,甚至倾覆于一旦。
司马流云明白了君如意面色如水的原因,也不知该说什么。
昼夜不停,奔波了两天一夜,终于在傍晚回到了宫里。
大总管手下的无心公子竟在门口候着。
大总管辖下的四位公子身份特殊,只认大总管为主,见了侯爷也只一揖而已,并不算宫里的人,各位将军都与他们十分客气。
君如意与司马流云下了车,与无心公子见礼,无心道:「两位将军辛苦了,少爷请两位将军去书房,将军麾下暂时交与无心。」
君如意与司马流云对望一眼,立即明白了大总管的意思。虽是他们算是能信任的,却还是不敢全面信任,跟随他们的侍卫先隔离开来,纵是他们有什么不妥,也造不了大浪。
大总管心思细密,手段果然俐落。
司马流云点点头:「有劳公子。」他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风林秀木,其间不知藏了多少弓弩,有多少人只听从一个命令。
司马流云切感到,侯爷果然是出事了。
君如意似乎想要说什么,面色都沉了下来,司马流云连忙拉一拉他的袖子。
君如意转头,司马流云使一个眼色。
两人眼神对上,很快的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别轻举妄动。」
「我不想受他辖制。」
「情况不明,还有埋伏。」
君如意微微眯了眯眼,也往后看了一眼。
凭他二人的轻功,脱出不成问题。司马流云服过五龙圣丹,后来还服了大总管给的灵药,加上侯爷带他闭关,替他带了药力打通经脉,早已跻身一流高手境地。在这边一年,又勤加练习,内力流转小周天早已畅通无阻,虽不如君如意,身后的弓弩却也不是避不开。
就不知身前这位俊秀温文的无心公子手段如何。
无心公子微笑着,微微俯身,看起来有一分恭敬意味。不过也就一分而已。
君如意舒展开了眉眼,与司马流云一起走进去。
大总管在宫里的院子似锦,打理的干净异常,却是清静,一个人也没有。
大总管在书房看摺子,无畏公子随侍身后。
两人直走进门去。
大总管没有站起来,只是略转了转身,笑道:「你们来的真快。」
外四堂将军也就罢了,很少留在宫里,内四堂的四位将军却是在宫里的日子多,和侯爷也是很随便的,对大总管虽是忌惮,却也还是不十分恭敬。
君如意就哼一声,自己找个地方坐了,顺手拿起小几上的点心盒子。
司马流云只得打圆场:「如意着急,拖着我赶路,睡也睡不好,累的半死。」
大总管笑,伸手揽过司马流云来,把手边的葡萄喂一颗给他吃:「我就看你们脸色不太好,还想着是我催太急,果然如此。」
司马流云顺势就坐到他身上去,搂了他磨蹭。
大总管身上异香动人,他本性爱洁,平日少有机会赖在他身上,司马流云得了这个机会,更是乐的没完没了。
无畏公子见他模样,不由微微笑。他本来身形飘逸容貌出尘,此刻微微一笑,登时身畔都失了颜色。
可惜平时他笑的太少。
司马流云勉强收了神智,想到侯爷,他对君如意又递了个眼色过去,君如意会意,道:「大总管,侯爷如何了。」
大总管道:「他闭关走火入魔,此时龟息。」
君如意皱眉:「他冲第十层?」
他本身便是练的侯爷那路的功夫,自然比众人都清楚些。
「我不知道。」
「唉。」君如意叹了气,脸色倒是缓和下来了,侯爷果然不听劝告,这个时候练第十层,没有冰琉璃助他克制心魔,杂念多了自然难免走火入魔。
他在急什么?现在人心浮动,小紫势力坐大,小天又心生退意,多事之秋他偏要去练那个最讲究克制功夫的内功
到底不是神,总有克制不住自己的时候。
他也只是个人啊
君如意想起他的手,修长白皙秀气,因为从未拿过兵刃触手十分细腻,每自己歪缠的时候,那人就笑,然后伸手捏他的脸颊,那动作渐渐沉淀,已经成了纵容的标志,而他一想到侯爷,便先想到那只手。
「我要见见侯爷。」
大总管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望着他。
君如意挺起腰,与他对望,毫不妥协。
司马流云在一边觉得忐忑。
他只觉得大总管揽着他的手渐渐用力,成了箍着,有点痛。便微微挣扎了一下。
大总管惊觉,放了手,微笑起来:「当然,你们老远赶回来,自然要让你们看看去。无畏,你带两位将军去见侯爷。」
无畏公子领命,带了他们见侯爷。
侯爷看起来好像睡着了一般,呼吸慢的几乎感觉不到。
可是,天下谁都能睡,侯爷却不能睡。
司马流云走出侯爷卧室,却见大总管在院子里等着他。
他负手站在院中,简单一袭如云薄衣,却占尽天下颜色,他对司马流云说:「流云,你随我去锦城带回小天和小紫,留如意镇守这里。」
司马流云一惊,立即点点头。
侯爷恩,粉身难报。非常时刻,大总管看来是下了决定要幽禁小天和小紫了。
梅紫阳和赵杭天都身列内堂将军,一个掌握宫里财权,一个管理宫中情报网。
尤其是梅紫阳,近年来势力坐大,野心勃勃,侯爷不能理事,若是梅紫阳知道,或许就会发生惊涛巨变。是以大总管想要将这二人软禁到宫里。
随后会轮到他和如意吗?
在侯爷醒来之前,将可能造成威胁的人幽禁起来,的确最安全,也最省事,可是那是两位权倾一时的将军,没有个理由怎么就能幽禁?
或许大总管已经找到了理由,否则怎么会亲自前往锦城。
只是奇怪,小天怎么去了锦城。
去了锦城再回来,也不知要多久,月重华定会等的七窍生烟,一旦见了还不知会怎么发作,不声不响就许久不见
司马流云有点后悔,走之前无论如何该给他报个信的。
从锦城带回来的除了小紫小天,还有一个人。
司马流云第一见此人,只有一个感觉:沉郁。
十分沉郁的一个人,苍白容颜,似乎浓烈阳光都不能染上一丝色彩般。
在去锦城的路上司马流云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他以为会看到一个风华无双的翩翩美少年,能叫从来脾气古怪不要人近身伺候的赵杭天让他随侍身侧,白日夜晚都在一,能叫从来都没心没肺的赵杭天在他走后独自一人在他的宅子里住了两年,能叫赵杭天养一只叫幕云的乖的像只猫的老虎,甚至能叫那个懒得要死的赵杭天日夜兼程赶了十多天的路赶到锦城。司马流云记得,赵杭天一贯懒得动,便是侯爷有急事召他回宫他也是每天只赶五个时辰的路,路上打尖三,到点了定要在客栈里歇息。他还记得赵杭天从来不让人近身,多少爬到他身边去他都皱皱眉挪开,能挪多远算多远
可是他却在那个韩幕云的房间里和他一起住,甚至人家都走了还不肯离开。
司马流云好奇心起,要看一看是多动人的一个人,竟能打动赵杭天的铁石心肠。连自己都要被他推开,侯爷还不会推开呢。
原来竟然是这样一个苍白沉郁的人,并非如司马流云想像的尤物。
只能说小天的眼光好古怪
不过小紫对他也好好,小紫那人,脾气不能说不温和,也不能说不体贴,可就是不容易亲近,对这个人却是十分亲近,透着从来没见过的自然而然。
司马流云就更好奇了,说什么也要掺一脚。
是以锦城之行倒还算愉快,除了一想到月重华还在傻等心里有些着急。算算日子,出来已经一个月有余了,还没能给月重华报个信去。
大总管对韩幕云也很好,竟然让他和他坐一辆车子。
他不是爱洁吗?不是谁也不能坐他的车子吗?不是不爱人近身的吗?怎么韩幕云可以坐那里?
看来这个人还真要紧。
一个人牵制两位将军,大总管运气真不错,正要拿小天小紫的错,这人就天降一般的落在他手里去了,简直没费什么力气,就是调唆了一番
还有司马流云摸摸脸颊,还被他打
怎么小天偏偏在这个时候知道了韩幕云在锦城,在小紫手里?难道又是某人搞的鬼?若说不是,也未免太凑巧了些。
说不定早知道了,只是还用不着就睁只眼闭只眼,用的着了才拿出来用
可怜的韩幕云。
那两个傻子也差不多,这边他们才启程,后面就跟来了,正中大总管下怀
司马流云咬一口云片糕,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口云片糕立刻哽了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那么自己那事又什么时候用的着,被他拿出来用呢?
司马流云打了个寒战,会被他怎么用
一片同情之心立刻变成了恐慌,看现在那两个家伙又急又气的样子,轮到自己的时候定是还要为难的多了。
司马流云胆战心惊。
马车已经停了,走了十多天,终于回到了宫里。
无畏公子迎上来,大总管扶着他的肩下车,韩幕云随后下来,无畏好奇的打量了他眼,这号人物早就个个好奇了,淡定若水的无畏公子也不例外。
他却也只看了一眼,就附在大总管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大总管一怔,不由的回头看一眼正在从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的司马流云,然后罕见的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一闪即逝,对无畏道:「我知道了,不是还有几天吗?你先去查一查。」
无畏公子领命。过去与司马流云道辛苦,神色如常。
他觉得有点发冷,还以为是自己刚才想的那个念头,却不知刚刚无畏对大总管附耳说的那句话:「月重华往这里来了,还有三日行程。」
无畏却明白,大总管叫查的,自然是月重华所为何事,是知道了随风就是司马流云,还是为别的事情而来。
第七章
月重华为何而来还是查不明白,人却已经到了庄子附近了,在城里最大的客栈最好的上房住着,这月重华出行十分低调,从人带的不多,只把客栈里最里面的那大院子包了下来而已。
可是月重华亲临,知道的人都会暗中警戒,于多事之秋的那些人更是暗自小心着。
江湖中好事之徒传言,只要是月重华走过的地方,都会因毒寸草不生,甚至活物跑过也会倒下。虽是无稽传言,却能见江湖中人对月重华的忌惮之心。
月重华这悄无声息驾临鄞州,也有耳目灵便之人暗中揣测不已。
可司马流云却连月重华到了附近之事也一无所知。
他去银刀阁看了赵杭天,大总管果然算无遗策,把赵杭天软禁了起来,而小紫也因有「暗中相助」的嫌疑被软禁在了金马阁,都是他们在宫里日常起居的地方。
不过赵杭天看起来气色不错,甚至还高高兴兴的,自然是因为大总管说怕小天无人服侍,便让韩幕云进银刀阁服侍他。
他当然高兴了,司马流云想,若是自己被软禁起来,叫月重华服侍他他也高兴。
司马流云偷笑,肯定是大总管也怕小天记仇,今后没钱。
再去金马阁看看小紫去,他没人陪,好可怜。
还没走到金马阁前面的大园子,却见自己的侍卫月十六匆匆赶过来,很急切的样子扬声叫他:「少爷。」
司马流云停下来,月十六在几个侍卫中年纪最小,人却最老成,是以司马流云出门都留十六在宫里替他置事务,这个时候看他急匆匆的赶过来,不知有什么要事。
月十六到了面前,才放低了声音:「少爷,大总管正在北厅见客。」
「嗯?」司马流云摸不着头脑,大总管见客急什么?难道是什么要紧的人?
月十六眼皮都不抬,补了一句:「是月重华。」
这三个字轰一声炸响在司马流云耳中,浑身一激灵,不自觉的呆了一下,把手里给梅紫阳带的东西塞给月十六:「你去金马阁交给金马堂将军。」
也不等月十六应是,急匆匆走了。
月重华来见大总管做什么?难道他查出来什么?难道他知道了司马流云就是随风?难道他怒火攻心要来找司马流云算帐?
司马流云心跳的又快又急,一种焦灼的疼痛自手心延着脊椎漫延到全身,怕的有点发抖,气息流转不灵,轻功几乎施展不开来。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才赶到了北厅似的,司马流云不敢进去,只偷偷在窗外偷听。怕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似乎连指甲都刺进了肉里,却不觉得痛,只觉得似乎镇定了一些。
一直怕的就是这么一天,这一两年来蜗牛一样的缩在一个故意忘记的壳子里,连想也不敢想,怕的也不过就是这么一天。
司马流云明白,若是月重华知道了,定会震怒,骗过他一,又骗了一,这么长时间的欺骗
月重华那么高贵骄傲的人,会是怎样的震怒。
其实不是不知道骗的时间越长越难收场,可是却难以自制,留恋那个温暖的怀抱;留恋那些甜蜜的话语,留恋他,多少都想着这是最后一了,过了这就彻底的了断
又一一的舍不得,一一的去见他
竟就拖到了今天。再也躲无可躲了。
是因为太想做随风了没有以前流云阴影的随风,没有对不起他过,所以甚至有时候仿佛对自己催眠一般,把自己当做了随风
前因后果统统忘记
可是怎么忘得掉,至少月重华是忘不了的,隔了这么久,他也还是来了。
司马流云努力按捺住,偷听他们说话,但愿月重华不是为了司马流云而来,只是有别的什么事
大总管温和的声音:「月楼主这是什么?」
那个久违的声音,在夜晚那么温柔甜蜜,这个时候却只是清冷,「总管大人看一看就明白了。」
盒子打开,大总管有一点难以自持的提高了声音:「九魂?」
他镇定了一下:「这是真的?」
「江湖传言九魂早在百年前云华湖被毁之时已经灭绝,却不知我晓风明月楼穷三代楼主心血培育了出来,虽说只有几株,让一个人在龟息状态醒过来却也还是够了。」
原来是来救侯爷的
可是他与侯爷素无来往,巴巴的赶来送药?未免太诡异了些。
「多谢月楼主厚意,只是我这里并无人龟息。」
月重华轻轻笑了一声:「总管大人可知,天下药庄里没有晓风明月楼不知的事,自然也就知道最近有人在暗中重金购买灵息丹,只是那灵息丹虽也算灵药,却只能续命,不能让人醒过来–听说侯爷闭关已经两个月了?」
大总管默然,月重华也不说话,一时静默无声。
司马流云满手冷汗。月重华要的是什么?
过了许久,大总管轻轻问:「月楼主想要什么?」
月重华笑:「司马流云。」
北厅外的司马流云咬破了下唇。
也不知是不是过了一些时候,大总管绕到北厅窗外,轻轻把委顿在地的司马流云抱起来。司马流云委屈的抱着大总管的脖子,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大总管叹口气,像安抚一个孩子一样拍着他的背:「乖,不怕,我不会把你给他的。」
司马流云满心委屈,有人疼了就更委屈了,哽着声音说:「当初是我设计了他,可他也没有伤筋动骨了,为什么还这么念念不忘。」
大总管揽着他往里走,一边命人打水来给他擦脸,一边说:「你不用怕他,有我在,他动不了你。他早就知道你在这里了,也没理会过,现在不过是趁侯爷出事想要趁火打劫,我会如他的意?」
司马流云抓着大总管的衣服,把整张脸都埋进去,过了一会,突然想起来什么的抬起来,眼睛红红的,像一只刚被欺负了的猫:「如果我把我欠他的都还清了,会不会」
会不会我从此就可以成为随风了?
话没说完,可是大总管明白他的意思。
他又想叹气了,果然陷入情爱中的都会变成傻子吗?流云这么伶俐也不例外,这脑子里都在想着什么呢。
大总管拿过手巾给他擦擦脸:「流云!你瞒着他的事情不少,若是他知道了」
话没说完就被流云打断了:「若是他知道了,说不定气的杀了我,我总是骗他。」
「那你永远不给他知道吗?」
司马流云小声说:「我要是把欠他的还清了,再告诉他说不定他就不那么生气了,是不是?」他那么急切的望着大总管,希望他说是,能让他更有信心一点。
大总管道:「我觉得说不定他知道你是谁了,就不会计较以前时事了呢?」
「会吗?」司马流云狐疑。
「你去试一试,总有几分希望的。」
司马流云犹豫:「那要是万一不行怎么办?」
「那你就回来,有我在不会有事。」
司马流云还是犹豫。
大总管笑道:「你定是希望能光明正大的见他吧?」
一句话说中司马流云最大的心病,终于点头要去一试。
当然不是不害怕的,只得安慰自己「欠他的总归要还,若是不行就还他就是」。
拼命安慰自己,却还是怕的坐立不安,生怕到时候月重华震怒,这两年的恩爱化作流水。
也不知是怎么到的晚上,更不知是怎么到的月重华下榻的客栈,司马流云在他的房外转悠了有大半个时辰,才终于鼓起勇气进去。
月重华刚熄了灯准备就寝,窗户无风自开,他手里一把毒沙还没撒出去,却瞥见微弱星光下扑进来那个身影,硬生生收了回去。
把人接了个满怀,随即就上下摸索了一番,怀里的人颤抖着叫他:「重华」
「闭嘴!」月重华把他紧紧箍在怀里,一口就咬在他肩上。
「疼!」司马流云微弱的呻吟。
月重华恨恨的松开牙齿:「你也知道疼,你有我疼吗,突然就没了消息,我竟然连你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连找也没办法找你。」
司马流云连忙解释:「我是临时接了任务,没办法通知你,我知道是我不好」
月重华狠狠的搓揉着他,似乎怎么也发泄不够一般:「你莫名其妙就没了消息,我又急又怕,就怕你」他咬着牙把那个字吞了进去:「我再也不要有这样的事了,什么也不知道,没办法找你,你出了什么事我也没办法」
他真是受够这些天了,成天提心吊胆成天胡思乱想,他什么也不知道,或许他的随风已经死在一个他看不见的地方,他却一无所知,或许他的名字从此湮灭,他的白骨已经掩埋,他这个人已经消失,自己却只能继续等下去,他再也不会出现
他受够了这种猜想,他要天天看着他,知道他在做什么,他要护他周全
司马流云温顺的任他发泄着,不断安抚:「今后一定不会了,我出来出任务,正好看到你在附近,悄悄过来看你的。」
月重华道:「不能再纵容你了,今天一定要知道你是谁!」
司马流云一震,咬牙按住他:「等我问你一个事,你再点灯好吗?」
月重华按捺心头躁动:「你不用施缓兵之计,我今天非要明白才行,你乖乖听话,不要让我制住你。」
司马流云道:「真的只是问一个事情。」
月重华犹豫一下:「你说。」
司马流云轻声说:「重华,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你,你会怎么样?」
月重华沉默了一下道:「你会背叛我吗?」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问一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会怎么样?你会不会不再喜欢我了?」
月重华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宁愿死也不会背叛你,随风,你要明白,只有你是我一生唯一爱的人。」
司马流云微微颤抖,抓着月重华手臂的手紧的发疼,月重华道:「你不会真的做了什么了吧?」
司马流云一震,忙道:「没有。你点灯吧。」
「嗯。」
月重华轻轻掰开他的手,要去点灯。
司马流云却在那一瞬间一跃而起,点了月重华的穴道,再顺势抱住他。
月重华大气:「随风,你答应了我的。」
司马流云无声苦笑,将他抱到床上躺下:「重华,是我不好,下你怎么罚我都没关系,今天真的不能让你看见我,你放心,我出完任务一定会回来,我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随风。」
他想要伸手摸摸月重华,却还是缩了回来,跺一跺脚,从窗户出去了。
月重华怒火攻心,却在半个时辰后才解了穴道,这个时候,还哪里去找他随风。
心里念着下他来了,先拿绳子捆了再说,看他还怎么逃的念头,月重华一早起来脸上就颜色不是颜色,手下个个都小心翼翼。
这主子这一个多月来似乎都不太高兴似的,不过今日尤其不高兴,横眉竖目的。
院子里头一早就跪了两个人了,若不是来了客人,楼主觉得丢脸叫他们起来,还不知要跪到什么时候去。
月重华见的就是大总管,他知道大总管会来,会用司马流云来交换九魂以及用药时的晓风明月楼的独门过穴手法。
司马流云自然不如侯爷要紧。
月重华冷冷一笑,正好这些日子烦躁得很,找点消遣也不错。
便即刻吩咐回楼里去。
还是原来的那间房,司马流云有点奇怪,他本以为会被关进晓风明月楼的地牢里去,却被送进了他原来住过的房间。
那房间,那张床,床上红色的锦被,曾经月重华笑着说衬的他肤色如雪。
还有床上的金链。看到那金链,司马流云便不自禁的发抖。
他被带进了这房间,便被锁了在这床上,心里怕的厉害,月重华的手段
江湖中的种种传言都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司马流云咬着牙镇定自己。
欠他的总归要还他,不然如何在青天白日下见他?
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刑罚,只要只要能留了命就好。
正是越想越怕的时候,月重华走了进来。
竟是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在白日见过他了,他俊美依旧,只是面色阴沉,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他抓回了司马流云,正该高兴才对啊。
司马流云不敢多看,只把眼睛盯着不知哪一。
他想开口,却说不出话来,只是心里怕的要死。
月重华没说话,只是站在他面前,微微俯身看着他,已经造成了莫大压迫。
过了许久,他才淡淡的说:「流云,我早说过你是逃不了的。」他一开口,就吓得司马流云身子弹跳一下,又开始发抖了:「楼主」
「你装的再可怜也没有用,我不会碰你一下的,流云,你早该知道,我月重华要的人要做的事还没有做不到的。」
他更俯低身:「你当初就该明白的。」
司马流云为自己辩解:「楼主,我我也是不得已。」
月重华微微一笑:「那是你的事,和我无关。我只不过要拿回你欠我的,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是要借我的手灭了司马一族,然后再用我晓风明月楼的心血去换你的好日子,是不是?」
「我」司马流云无言以对,「换你的好日子」虽不是他的本意,如今看来却是事实。
月重华道:「我练五龙圣丹也不容易,既然被你拿去了,想必也都服下去了,便只有重新练更好的灵药了,只是我还缺一个试药的人,我的手下最近都很听话,竟连一个可以用来试药的也没有。」
司马流云脸色煞白。
以前在晓风明月楼时他曾无意中靠近过一个小院子,那里断断续续传来的惨叫和求饶声吓了他一大跳,后来月重华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那是用来试药的
可是看那被送进院子里的人的样子,司马流云脸色更白了。
他想起那个山洞里,被毒发折磨着的月重华发誓要让他痛足九十日
九十日啊不知道熬不熬得过去
司马流云咬咬牙:「楼主,流云的确该罚,只是不知怎么样才算还了楼主的?」
月重华没想到司马流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微微一怔,笑道:「到我的药练好了也就是了。」
「一笔勾销吗?」
「不错,从此就当你我素不相识,不过」月重华笑道:「也要你别死在这里才行。而且也别求我杀了你。」
司马流云只觉一阵冷意窜过。
可是素不相识没有了司马流云,随风便可以在白日间与月重华相见。
这是天下最大的诱惑,司马流云终有一天能成为随风?
月重华仍在打量他,原来这才是司马流云的真面目,果然不是当初看起来那么软弱,不过很快他就会知道试药到底意味着什么。
◆◇◆
司马流云静静的躺在床上,浑身散了架一般,一丝力气也无,那剧烈痛苦仿佛还在身体里一般,似乎随时可能发作。
冷汗浸透衣衫,甚至连身下床耨也湿了。
从他的角度看出去,窗外有一角蓝天,一点绿荫,绿荫后有一幢三层小楼,从绿荫一畏透出一角红瓦。司马流云知道,那是月重华起居的小楼。
有多少个夜晚,他曾在近夜时分潜进小楼,扑进他的怀里。
月重华会拥抱他,温柔而怜爱。
如果他真的是随风就好了,没有过往,自然就没有亏欠。
而司马流云却曾经害过他。
烟五侯地牢里的月重华,重伤濒死,被烟五侯的毒药折磨的奄奄一息,垂着头被锁在墙上,随时可能断气。
短短几日,月重华清俊高华的容颜就消瘦了,两颊凹陷,晶亮双眸黯淡无光。整个人枯瘦的仿佛被吸干了血一般。看到他时那种痛真是撕心裂肺。
或许只要再晚去一日,他就再无生机。
这全是司马流云害的,是以月重华恨他入骨。就算司马流云当初并没有想害他至此,可结果却是如此。
到如今,这些都落回了司马流云的身上,任他咬破了嘴唇,痛苦挣扎中被链子磨破了手腕,任他如何神智不清的开口求饶,最终都归于痛苦。
月重华曾经因他而受的痛苦,终于又落回了他的身上。
第八章
他不知日月如何,不知时光如何流逝,只知那各种各样的药一样一样的用在他身上,各式各样的痛苦不断落在他的身上,或许有停息,或许有减弱,可却没有一点尽头一般的绝望。
司马流云在神智清醒的时候知道自己在迅速的衰弱下去,或许就像那时候的月重华,羸弱枯瘦,他微微偏头,看着锁在链子中的手,肌肤黯然无光,骨节在皮下突出来,有磨破的伤口。
曾经这双手握在月重华的手中,月重华在黑暗中笑道:「你长胖了点,手上都有肉了,软软的。」
他的手又随即捏捏司马流云的脸,心情很好:「脸上捏起来更舒服。」
可是司马流云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是双颊陷,形如濒死。
每日有人喂食,司马流云也努力想要吃下去,可是吞咽十分困难,还多在过一阵子后呕吐出来。
身体越羸弱,痛苦便越清晰,而且漫长,停药后也痛苦不堪。
唯一可做的只有在清醒的时候极目远望那一角红瓦,为了能回到那里,拼命也要撑下去。撑到能撑的最后一天。
却不知道月重华会不会真的饶过他。
那小楼的一角也一日比一日模糊,药物毒性侵入眼睛了,是不是就要看不见了?
如救出他后的样子,看不见了。
或许他会是永远也看不见。
再也看不见。
司马流云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咬咬嘴唇,嘴唇上却是一痛,不知道什么时候,嘴唇又咬破了。
或许他会被锁在这床上死去,或许就是某一天,在痛苦中咽下最后一口气,终归于无声。
月重华走进来,身后带了侍女,捧着食物。
司马流云无神的目光停留在月重华身上,不肯稍离。
说不定明日就看不见他了,今后都看不见了。
月重华停在门口,命身后侍女上前喂食。
司马流云头被抬高,一勺粥喂进他嘴里,他努力的吞下去。温热的粥流过咽喉,仿佛火烙一般的疼痛。
疼痛已经成了这个身体的一部分,没有什么时候感觉不到疼痛,那种痛苦似乎要永远的停驻在这里。
司马流云轻微的呻吟了一声,却张开嘴等着下一口。
不管如何,要活下去,努力的活下去,或许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哀求过他杀了他,可是在清醒的时候却无论如何想要活下去。
月重华站在门口看着,沉默的看着。
已经有二十天了,司马流云在二十种药物的折磨不已经衰弱到了极点,他很怀疑他还能不能熬过明天的那颗药。
他曾经漆黑光亮的头发枯黄干涩,曾经晶莹剔透的肌肤黯淡无光,曾经闪亮剔透的眸子黯然失神,他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伤口,手腕脚腕都被金链子磨破了,他整个人是奄奄一息的。
曾经的丰润仿佛脱了水一般的迅速枯瘦。
这就是背叛了月重华的惩罚,其实应该更重的,他曾经有一个属下是在不停息的痛苦中挣扎了七日七夜,抓烂了全身肌肤才咽气的。
置了那人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敢生二心。
不过这个孩子月重华甚至有一种想要躲开他的目光的冲动,他不明白为什么流云总是看着他,任何时候他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一点也不肯离开。
他曾经也还有些喜欢他的,而且,自从有了随风,月重华觉得自己的心肠真是越来越柔软了。想到随风,月重华无意识的微微一笑,能碰到他,这孩子倒也算一份功劳。
月重华把思绪转了回来,看到司马流云已经困难的吞下了半碗粥,摇了摇头,倒下去
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冲动,月重华冷冷的开口:「我玩够了,你可以回去了。」
刚刚倒下去的人猛的仰起头来,眼睛睁得很大,煞白的嘴唇在颤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月重华道:「我只是有点不耐烦每天都来看你了,你别以为我就这么饶过你,你身体内的药性很烈,今后大概每天都会发作,不能动真气,否则引发药性,可能当场死亡–药用的太杂,现在连我都不太清楚药性,别人就更别想了,不过只要你不动真气,也还能活十年,只不过药性每天发作,让你活十年你只怕还会嫌太长了呢。」
司马流云睁着眼睛的听着,听他说完了,嘴唇动了动,月重华勉强听到他那微弱的声音:「多谢楼主。」
不知为何,月重华突然觉得意兴阑珊起来,报复的快意消失无踪。
他转身要走,却听到身后司马流云道:「楼主,流云还清了欠楼主的债了吗?」
他转过头来,司马流云用力撑起来,非常勉强,一直在发抖,却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眼中渴望到妖异。
月重华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司马流云这么在意这个答案,却也不想追根究底,只是点点头。
他听到司马流云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倒了下去。
月重华在门口站了一站,走了出去。
刚走到院子门口,月三正在门口等他,见他出来行了个礼,道:「楼主,有客来拜。」
说着,双手奉上拜帖。
月重华接过来看了,皱皱眉,他来干什么?
对月三吩咐道:「知道了,你去拿一颗保命丹给司马流云用,等我去见了他就正好交给杏总管带回去。」
来的正是大总管。
月重华猜想他定是来替司马流云求情的,正好他也腻了,做一个顺水人情好了。
大总管却似乎不像是来求情的,他闲闲的坐在厅里,喝着月重华的好茶,吃他家厨子做的点心。
他身后只站了两个人,带的人都留在外面,给足了月重华面子。
两人见礼之后,大总管笑道:「月楼主的茶真是不错。」
月重华皮笑肉不笑的道:「大总管过奖,不知大总管驾到有何指教。」
不知为何,他很不喜欢看到这个人。
虽然他看起来温和优雅,犹如翩翩世家子,一举一动都引人夺目,可月重华就是不喜欢看到他,总觉得这人眼中似乎带一种嘲讽的笑意,仿佛胸有成竹,一切都明白,悲悯而嘲弄于世事。
月重华便总觉得自己身后凉飕飕的,似乎有什么事没做妥当,却被他看的清楚。
大总管仍是温润的笑着:「月楼主客气了,在下今日只是路过贵地,惦念流云了,给他送点东西来。」
月重华道:「晓风明月楼一切都有,大总管何必费心。」
大总管笑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只是他常穿的几件衣服,和贴身的一点小东西。
他摆摆手,有人便送进来一个包袱。
月重华便命人接过来:「那么在不定不负大总管所托。」
大总管道:「不知我们侯爷的事,月楼主几时得空办呢?」
月重华这才明白大总管今天来的意思,也不过是来催他去医治侯爷,便客气的说:「在下既然收了礼,自然就会办,九魂已经配好了药丸,就等冥香酒了,大约在本月十五日前能好,到时候再登门拜访。」
大总管含笑点头:「有劳楼主。」
月重华笑:「应该的。」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月重华更不耐烦起来,再三说明自己很快就能去医治侯爷,大总管看出他的不耐烦,终于笑着告辞。
他身后的无畏公子眼睛闪了闪,俯身在大总管耳边说了一句话。 大总管便笑道:「看我,最近真是忙糊涂了。」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月重华道:「偏是要紧的东西忘记了,这个是流云心爱的,这一两年都见他带在身上,这不知怎么落下了,我怕他惦记,特地送来,其他不过顺便,反正都跑了这么一趟。楼主千万记得给他。」
月重华微笑着接过来:「一定」
只说了两个字就停了下来,微笑也凝固。
不过只是极短的瞬间,他立刻接着了说:「交给他。」
大总管便带了人从容告辞而出,月重华将他送至门口。
人走了很远,他仍站在那里,紧紧的握着里小小的盒子。
过了好一会,月重华缓缓低头,看着手里的盒子。旧旧的小盒子,雕刻精致,木头机理细腻,黝黑沉重,看得出是常带的,泛着悦目光泽。
这个盒子的大小月重华有一种恐惧的猜想,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盒子没有锁扣,只是盖着,轻轻就能打开,月重华却只是看着,完全没有打开的动作,手越握越紧,盒子圆润的角也给他一种锐痛。
他怕若是这盒子打开真的是那样东西
「这是特为你制的,与别人的都不一样,带了在身上百毒不侵,你时时带着吧。」
若是真的一股冷气从脚底直升上来,单是想像已经难以承受,若是真的
月重华站了许久,终于轻轻揭开盖子。
一种淡淡的熟悉的香味从揭开的缝里钻出来,直入月重华心底,往日夜晚中盼望的香味,此刻如刀一般刺入他的心脏。
痛入骨髓,如同血流满地。
那细细的眉眼,挺直的鼻梁,柔软的嫣红的嘴唇,雪白的腮,漆黑的发,此刻终于在他眼中拼凑在了一起。
只是那眼中黯淡无光,那嘴唇干裂煞白,那头发枯黄干涩。
月重华终于明白了大总管眼中的悲悯与嘲弄,知道了他今天特地上门拜访的目的,他漫不经心递出的盒子,如同递过来一把刀。
月重华便心如刀绞。
为何司马流云会那么执着于那个答案,他在那些难当的痛苦中如何苦撑,如何执意要还清他的亏欠
月重华握着盒子的手剧烈颤抖,他把手藏进袖子里,转身一步一步走回去。
月三等在门口,见月重华走过来,躬身道:「楼主,保命丹喂下去了,是不是现在就把人送走?」
月重华直挺挺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月三偷偷瞟一眼月重华,月重华的脸色青白的吓人,毫无血色,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他知道客人刚走,难道是来的那位气质高贵的客人刺激到了楼主?
月三不敢催促,只等着示下。
过了好一会,月重华才道:「不必。」
仅仅两个字,说的艰难无比,连声音也是暗哑的,带着一种难以解释却能轻易察觉的痛楚。月三更连看也不敢看一眼自家主子,头更低了,答了是。
看着月三无言退下,院子里空无一人,天色凄暗,初秋的悲凉铺天盖地而来,挟着彻骨冰冷。冷意从指尖蔓延而上,直透人心,浸入血脉。
月重华一步步走进房间,床上的人在昏睡,如死亡一般的无声无息。
他站在床头许久,久到几乎成了石头。
窗外的天空暗了颜色,渐渐低沉,床上的人仍一动不动。
月重华藏在袖子里的手终于不再颤抖,缓缓伸了出来,落在司马流云的脸上。
一点点缓缓抚过,月重华闭了眼,冰冷的指尖抚过同样冰冷的容颜。
只有在心中疯狂涌动的,终于在眼睛中找到缺口流出的是温暖的,虽然落在那冰冷的容颜上时也已经便冷了。
司马流云随风随风流云
月重华紧紧咬了牙,身体颤抖,经脉中真气乱窜,毫无章法,月重华半边身子都麻痹起来,苍白的脸涨的通红。
走火入魔。
有一瞬间,努力压制的月重华几乎想要放弃了,让那个狠心的家伙也尝尝心痛的感觉,可是却得先救回他。
月重华终于咬破舌尖,镇定情绪,渐渐安静下来。
床上的人还是无一丝动静。
月重华恨的想要就此活活掐死他。
都死了才能清静
◆◇◆
司马流云醒过来的时候觉得非常的温暖。
原来是浸泡在药水里。
这个地方他从来没来过,是一间小小的屋子,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石头砌的池子。那石头是灰色的,却泛着晶莹的光泽,药水是黑色的,他就泡在里面。
泡得很舒服,几乎感觉不到痛楚。
是啊,无不在,时时都有的痛楚似乎突然就没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感觉。
除了身体上的,还有心里的。
他还了他的债了,他再也不欠他的了,没有内疚没有担忧没有惴惴不安,只有轻松。
或许他知道随风原来是流云还是会生气,不过既然肯放过流云了,总不会不要随风吧,让他出出气就好了。
司马流云想着,微微弯一弯嘴角。
最怕的本就是月重华一旦知道随风就是那曾骗他害他的司马流云,会勃然大怒,会再也不要他了。别的都不怕,就怕月重华不要他了。
若没得到过也就罢了,得到过便再也舍不得失去。
如今他惩过了流云,也该能放下以前的事了吧?
司马流云眼睛亮晶晶,和他苍白面色毫不相称。
漫不经心的想了一阵,才想起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个问题。
可是没有窗,门关着,更没有人。
重华说要放了他,莫非已经回到了宫里,侯爷正给他疗伤?
嗯,一定是。等好了再去见他吧。
想一下对他说,可以点灯了,月重华定会高兴的,定会抱着他又亲又摸。
就这么想想,司马流云也觉得兴奋得很。
司马流云往后一靠,靠在石头上,那石头也是滚烫的,贴在皮肤上正好非常的舒服。
第九章
门开了,几个小厮捧着盒子走进来,然后是月三月七,最后是月重华。
司马流云微微张张嘴,有点奇怪,月重华不是要放了他吗,为什么还在这里?而且为什么他没弄错的话是在给他拔毒。
就是因为是在拔毒,才觉得自己是回了宫。只是怎么还在这里?
月重华脸色煞白,却看都没看司马流云一眼,走进来就停在左边墙的石床边。
小厮们把盒子打开,东西一样一样的取出来摆在桌子上。
司马流云看他们摆出各种瓶子,摆出一套上百根的金针,然后月七上前,分别把金针浸泡在不同的药水里。
月重华在一边看着,月三亲自捧了清水让他净手。
所有人都悄无声息,都当司马流云不存在一般。
可是司马流云觉得看这个样子,明明就是为了他准备的。
月重华要替他拔毒?
他觉得奇怪,想要问,张了嘴却说不出话来,僵硬的缩在药水里。
月重华净了手,用细巾仔细的擦干,坐下来。
月三走到池子旁,把司马流云拎起来,一张暖暖净布把他整个包起来放到床上去。
司马流云终于忍不住:「这是做什么?」
没人理会他。
月三只顾摆弄他,将药水擦干,让他背对着月重华坐着,低声说:「抱元守一,不要动真气。」还拿了一张细巾叠好让他咬在嘴里,自己与月七一边一个抵了他的手。
司马流云正迷惑不解,立时便是剧痛。
仿佛是最柔软的地方被针剌一般的剧痛,促不及防直透入脊椎一般,痛的连头皮都麻了。差点跳起来,双手却透进来柔和真气,将他压了下去。
那是晓风明月楼独门内力,引导他体内药性流转。
司马流云还没缓过神来,便是接连的剧痛,月重华运针如疾风,司马流云紧紧咬住嘴里的布巾。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运了针,月重华手按上司马流云头顶大穴,缓缓运功。
强大的真气流转,痛楚一分分褪去。
待月重华收了手,取了针,僵硬的司马流云勉强回过头去,见他脸色透着青白,额上有细密汗珠。
月七月三也是精疲力竭。
「楼主」
月重华不理他,甚至看也没看过来,仿佛这里根本就没这个他刚刚不惜耗损内力为他拔毒的人似的,只是站起来,淡淡吩咐手下:「换药水泡。」
便走出去,月七月三紧随其后。
司马流云待在床上,更僵硬了。
小厮们换了池中药水,又把司马流云泡进去,然后还送进来内服的药。
当头的小厮道:「公子请服药。」
药碗旁还有个小小盒子,装了半盒桂糖。
那小厮把药碗给了他,便捧起盒子:「糖公子只能含着,不能吞下去,拔毒这些日子不能进食。」
司马流云疑惑的说:「这是楼主吩咐的?」
那小厮道:「是。」却也不肯说更多。
司马流云只得服了药,只是苦的嘴都麻了。
糖盒子恰到好的送到了面前,甜入四肢百骸。
月重华这是怎么了?
可是没人给他解答,月重华接下来的三日都没有露面,每日都是那几个小厮来,换药水,送药,还有吊命的参汤–他还是不能进食。
可是身体很轻松,一日比一日舒服,只是心中,却一日比一日焦躁,问了又问,那些小厮却都什么也没说。
药一日比一日苦,却都在药碗旁搁了糖,桂糖、雪片糖每日一种,含在嘴里便觉甜在心里。
过了三日,月重华又来了,还是如当日一样的疗程,而且还是没有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低垂,司马流云连寻找他眼中神色的机会也没有。
他收了针,站起来往外走,司马流云忙道:「重华!」
月重华顿了一顿,没有回头,然后继续往外走。
「重华!」这大声些。
可月重华这顿都没有顿,直接就走出去了。
司马流云转去看善后的月七月三:「楼主在生气?」
还是没人理他,那两人也转身走了。
司马流云缩成一团。
月重华知道他是谁了,所以不理他了,不要他了
为什么还是不行,他明明说过自己已经还清了,却还是不要他了。
怎么还他,怎么让他出气,他也不会要司马流云的,司马流云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原来一直都是自欺欺人,抱着那样一个希望,以为还清了他随风就可以在青天白日里见他了。可是司马流云就是司马流云永远也变不成随风。
司马流云用尽全力叫出的「重华」永远无人答应。
这么痛苦的忍耐都没有用,司马流云终于不能变成随风
司马流云委屈的缩在池子一角,不再觉得温暖了,只觉得冷,只觉得绝望。
小厮又送了药来,月重华替他拔毒只是因为他曾经是随风吧,所以还是不想要他死。
他喜欢的只是随风,只是随风,为了随风甚至肯救司马流云
司马流云在药水里大哭起来。
为什么他就不能是随风,为什么月重华只要随风,随风随风随风他要杀了随风!
捧着药的小厮不知所措的看着他突然哭起来,半点没有喝药的意思。
还是只得道:「公子请服药了。」
却见司马流云不理睬他,一边哭一边从池子里就要爬出来。
那小厮连忙把药碗递给身后的人过来阻拦,跟在后面的小厮有乖觉的已经跑出去叫人了。
司马流云全身酸软,刚爬了一半就被按了回去,那小厮劝道:「公子不能起来,这药水要泡足二十一日。」
司马流云换个方向继续爬,还是哭,伤心已极,看起来又悲惨又狼狈。
那小厮又跑过来把他按回去,不停劝他:「公子,你身上毒没拔清,不能起来。」
司马流云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瞪他一眼:「走开。」
那小厮被他一瞪,下意识的退了一步,但立刻又回过神来继续阻拦他。
司马流云爬了几爬不起来,更委屈了:「走开,我不要你们救,我不要拔毒,放我走,放我走。」
那小厮有些急更有些不知所措,一个不小心,竟被他爬了起来。
司马流云全身湿淋淋的,也不去擦,扯了床上的布巾胡乱裹上,就往门口去,布巾太长,拖在地上跌跌绊绊的。
刚走到门口,迎头撞上一个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已经被一手抱起来,拎回池子里去了。
司马流云在池子里站稳了,才看清来的是谁,刚才那嚣张气焰一下子就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月重华!
月重华站在池子边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那小厮连忙跪下:「楼主。」
月重华摆摆手:「没你的事。」
那小厮也乖觉,立即便退下了。
司马流云缩回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怕了,那么委屈也不敢说什么,所以就更委屈了。
月重华端起桌子上的药:「过来吃药。」
司马流云乖乖的过去吃药,可是委屈的不得了,眼泪就这么滚进碗里。
月重华不理他,却盯着他吃药。
看他喝完了,把糖盒子给他,便转身走,才走了一步就停下来,低头一看,司马流云拉着他的衣角,眼巴巴的望着他。
月重华皱眉:「放手。」
司马流云不放,紧紧的攥着衣角,可怜兮兮的问:「重华,你你不要我了?」
月重华却只道:「放手。」
司马流云犹豫了一下,松了手,缩回药水里去。
月重华走了两步,停了下来,似乎很不情愿的说:「流云,乖一点。」
司马流云睁大了眼睛,看着月重华走出去。
得了月重华那句话,就那么简单几个字,司马流云果然就乖了,大概这辈子也没那么乖过,当然装的不算,这是真的乖了。
因为那一日见到的月重华,那样的表情那样的语气,司马流云知道他在生气。哪里还敢不乖。
乖乖的吃药,乖乖的泡在池子里,身上的痛楚几乎感觉不到了,实在穷极无聊,便时时揣测月重华为什么生气,到底有多生气,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不那么生气。
这般生气,无非因为他是司马流云,以随风的身份骗了他许久,可是他也不想想,不骗他司马流云敢见他吗?早已有多远躲多远了。
乖了三日,月重华果然又来了,仍是月三月七随侍身侧,司马流云身体精神都已经好了很多,见月重华进来就眉开眼笑的想要爬出池子:「重华。」
月重华脸色还是青的,瞪了他一眼。
那眼神仿佛是实物一般,司马流云随着那眼光一缩,不敢往上爬了。
月重华对身边的月三微一示意,月三便如往常一般把他拎起来放好。
司马流云扁嘴,委屈又不敢说,目光闪闪烁烁的瞄着月重华,看他脸色不好,一句话也不敢说。
虽然不知道月重华为什么这阵子都这么生气,可是生气还是看得出的,司马流云本就最会察颜观色,此时自然就乖乖的做小伏低,看起来乖的让人怜爱不已。
他原本苍白中透着毒素的青色的面孔已经好了许多,青色褪去,苍白也渐渐转成了月白,每日精心的饮食补品让他几乎崩溃的身体养回来许多,皮肤渐渐润泽,长回来一点肉了,精神好了,眼中光彩重现,流光溢彩。
月重华在心中叹口气,看流云委屈的撇着嘴角,仿佛一个被大人冷落的孩子般偷偷的瞄他,就好像一只惹出了大祸事却不太明白,只是因为主人的生气偷偷躲起来的猫。
很想打他一顿屁股,却又舍不得他疼。
月三月七把他摆好,月重华催动内力流转,开始下针。
余毒总算就要拔清,还是舍不得他疼。
收针的时候,月重华看着垂头坐在眼前的流云,心里的火又似有点按撩不住的跳,自己总是万般的舍不得,他自己却毫不知爱惜自己。
实在是狠狠的打一顿都不解气,何况还舍不得打。
连骂也是舍不得的,可是心中却又火起,于是只得避而不见。
月重华内力流转一周天,有点力竭,气血紊乱,频的下针实在太耗内力,半月来下针五,早已过了极限,至少得休息三个月以上方能再动针了。
月重华恶狠狠的想:更好,不能给侯爷施针也怪不了自己,反正流云已经不用施针了,只要再泡三日药水就好了。
勉强镇住紊乱的内息,正欲起身,衣袖却被拉住,低眼看,是流云可怜巴巴的拉着他的衣袖,湿润的眼睛看着他。
小声说:「重华,陪我一会儿。」
他看月重华的样子有点恶狠狠的,有点儿害怕,可是又实在舍不得他走,鼓着勇气又说了一句:「就一小会儿,我身上疼。」
月重华只觉内息流窜的更加难以控制,极欲回内室调理,不想在这里吓了他,咬着牙道:「放开。」
司马流云委屈的眼泪在眼里乱转,又不敢不松开手。
月重华站起来,一阵昏眩,脚下发软,就往一边倒去,月七连忙扶住他,失去意识前,只看到司马流云惊恐的双眼。
很想伸手去摸摸他,叫他不用怕,却只觉眼前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
能看到的时候,依然是司马流云的面孔,紧紧抓着他的手,眼睛哭的肿起来。
见他睁开眼了,连忙抹抹眼睛,连声问:「重华,你醒了,好点了吗,有没有哪里痛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饿不饿?」
真是又急又快,几乎轰炸一般,月重华几乎听不清楚,想要抬手拍拍他的头,却被流云紧紧抓着,只得放弃,说:「没事的。」
一边的侍女已经送上一盅羹汤,流云忙小心扶了他略微坐起来,接过来喂他,月重华说:「不用,我醒了就没事了。」
流云哪里肯,固执的要喂他,看起来想哭又用力忍住的样子。
月重华微微笑,果然,他的随风就是这个样子,又固执又爱哭,又爱照顾他又爱赖着他,真是一只可爱的猫。
这些天心里的怒气几乎无影无踪,靠在柔软的大枕头上,心安理得的让他喂。
流云还是那个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重华,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了你,呜,重华,都是我不好」
反反覆覆的说,一遍又一遍,后悔的要死。
月重华虽然觉得他眼里含着大大的眼泪的样子很惹人怜爱,却又舍不得他这样,趁他这会没抓着他的手,便抬手拍他的头:「乖,都没事了,不要哭。」
于是眼泪终于滚下面颊。
月重华只得把他手里的汤盅端走,递给侍女,张臂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嘘,不哭了不哭了,我好好的。」
流云伏在他怀了,一抽一抽的,却把他抱得很紧。
等他不哭了,才放开他,命人:「叫月三月七进来。」
等他们进来请安后,月重华道:「谁告诉流云的?」
月三月七对看一眼,跪下,月三道:「是属下据实以告司马公子。」
月重华哼了一声:「掌嘴。」
月三立刻掌嘴,第一声响过,本来还呆呆看着的流云就反应过来,扑过去抓住月三的手,对月重华说:「这是干什么。」
月重华皱眉:「没你的事。」
「怎么没我的事,是我要他说的,你不能罚他。」
月重华眉毛竖起来:「我的属下我不能罚?」
流云道:「他又没胡说,为什么要被你罚,明明是你不对,你瞒着我,你还怪别人。」
月重华又好气又好笑:「是你瞒着我还是我瞒着你?」
说的司马流云哑了口,眼珠一转,用力把月三月七扯起来,推他们出门,一边说:「就算我瞒着你久些,你也不能怪别人,你打我好了。」
月三月七何等机灵,知道这个时候当然顺着司马公子最好,不会吃亏,于是轻轻一扯就起来了,被推出去。
月重华看到他们掩门的时候,眼睛笑的弯弯的。
不由的又哼了一声。
司马流云扁着嘴:「你打我吧。」
月重华便招手:「过来。」
司马流云老老实实的过去,被月重华一把压在腿上,手高高扬起轻轻落下,打在屁股上。司马流云大哭。
月重华笑:「你就装吧。」
司马流云爬起来抱着他哭:「都是我不好,总是惹你生气,你为了我都这样了,呜呜,重华,你打我好了。」
月重华叹口气,摸着他的头:「我舍不得打你。」
司马流云哭的更厉害,月重华轻声说:「我不告诉你是怕你难过,因为,我看你受苦,心里会难过,所以怕你看到我不好。」
司马流云仰起泪眼:「我明白了,你要是痛我会更痛,我要是痛你也会更痛,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瞒着你,我该什么都告诉你的呜,我今后不会了。」
月重华又打他屁股一下:「还以后?再有下你给我试试看。」
司马流云又哭又笑:「我都会乖乖的,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月重华拿绢子给他擦眼泪,笑道:「不哭了,哭的猫一样我都没地方亲了。」
司马流云连忙努力不哭,只是抽噎:「你真的没事了吗?」
「嗯,我好了,先前只是力竭而已,这段时间不用内力好好调养会好的。」
司马流云有点放心又有点狐疑,不过还是乖乖靠在他怀里,舍不得离开。
最终章
果然调养了三个月,月重华才带着司马流云以及一干属下启程前往大光明宫。
大总管前来迎接,风采依旧,温文尔雅的笑,月重华却脸色不太好看。
司马流云悄悄问他:「你脸色好白,不舒服?」
月重华不轻不重的在他头上拍一下:「笨蛋。」也不等他就往前走。
司马流云疑惑的摸摸头,不明白。
抬眼一看,月重华一行人已经走进了他的蛟珠阁。
立即把疑惑丢开追上去:「重华,等我一下嘛。」
<完>
番外一–过年
院子里灯笼已经挂上了,今天听到来了好些人在门口敲鼓了半天,大概是整理院子,贴春联福纸之类的吧,可我只能坐在这闷死人的屋子里,别说回家和家人吃年夜饭了,多半连门都出不去。
可怜我新娶的媳妇儿翠,只得陪着我家老娘吃饭了。
说起翠儿来,我猜我嘴角肯定忍不住勾起来了,摸摸果然如此。
我那媳妇儿,可是楼里丫头中数一数二的标致,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朝我一笑,立刻勾的我三魂没了两魂。
当初翠儿答应嫁给我,真乐的我差点没疯了。
可这才成亲一个月不到,就被总管调来这里守着,三个人轮流守,十二个时辰不离人。
都有三天没回去了,简直急的我上火。
哎,我的翠儿,我真是满肚子怨气。
可这怨气还发不出来,我家翠儿对着我笑能勾掉我两魂,我守着这个人不用笑,只要眼睛看过来,我就三魂都没了,说话也结巴,他要什么我跑的比什么都快,还不明白我怎么 能跑这么快。
我家翠儿是方圆十里数一数二的标致姑娘,不过那是在我们方圆十里比,还只能在姑娘里比,要是和眼前这个人哎,那根本就不能比。
反正我就没拿他们比过,我连看也不大敢看他,就怕看了眼睛会掉出来。
一个男人长成这个样子,天下女人只怕都庆幸他不是女的,不然别的女人可怎么活。
老人们讲的故事里的狐狸精都比不过他。
我总觉得他大概是神仙转世的。
只可惜没法力,不然也不会被楼主这么折腾。
刚被泡进药池的时候他是昏迷着的,我被叫进去的时候楼主还在池边,我低着头缩在门边,不敢动。
楼主这些天的脾气阴沉的吓人,听说那天连一个高阶的侍卫也因为说错了一句话挨了鞭子,像我这样的人惹恼了楼主多半连小命都没了。
我还得留着命回去陪我的翠儿呢,自然要小心又小心。
楼主在那池边站了好久,久到我的脚都麻了,一点知觉都没有,楼主才转身走出去,等他走远了,我松口气,照总管大人的吩咐进里面看着池子里的人。
他昏着,躺在池子里那块石头上,头以下都泡在药水里,那面孔是青白的,像死了的人那种青,而且瘦的吓人,皮肤贴在骨头上,单看脸就觉得好凄惨的样子。
可是就连这种样子都让人觉得他漂亮的不像话。
我在那守了好久,他终于醒了,看到我说了句什么话。
他眼睛看向我的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晕了,只觉得他眼里有什么盈盈闪动,把我的魂魄一直吸进去吸进去,他说了什么我都不知道,倒还隐约记得总管吩咐他醒了就出来告诉一声。
我出去后在走廊倒了半天气才敢回屋里去。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这么凄惨是被楼主用来试药。
我打个冷颤,怪不得,没死真是命大。
不过,其实说不定死了才好,楼里每个人都说,做药人就是下地狱,宁愿死十。
他们还举了好多例子,听的我寒毛都竖起来,有的人死之前把全身的皮肤都抓烂了。」血淋淋的抬出来,有的人指甲都在墙上抓掉了,整夜都在惨叫。
我不敢听了,把耳朵蒙起来。
他全身都泡在药水里,我猜想说不定他身上也全是伤。
楼主为什么又要医他?
难道医好了再继续用他试药?
楼里被丢去药楼试药的都是犯了大错的,他这么漂亮,能犯什么大错?
若是我是楼主,就算他把刀比在我脖子上了,我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哎,所以我是我,楼主是楼主。真是太厉害了。
其实我有时候想要杀了他的,可是想到我的翠儿我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只是越发同情他了。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境,很沉默,也很温顺,给他药就吃,喂他吃东西也吃,只是吃的不多,他还是有时候会晕过去,时间不长,然后自己醒过来。
有时候他会默默的流泪,白玉般的脸上莹亮亮的,我都忍不住想哭了。
我在这里守了好些天了,楼主也来给他用过好几针了,他一天一天好起来,我却更替他担心了。
好了就会继续送进药房吗?
不知道他身上的伤好了没。每他被弄出池子用针,我都被遣了出去的,看不到,又不敢偷看,只是心里担心的厉害,怕他身上的伤也好了。
真希望他不要好。
我从来没见过像他这么漂亮却这么可怜的人。
外面开始放鞭炮了,稀稀落落的声音,他听到声音转了转头,脸色似乎更黯然了。
我偷偷看他一眼,他那细长的水盈盈的眼睛似乎又在闪了,我连忙转过头去。
我心里纠结起来,他似乎很绝望的样子。
后来我又偷偷看了一眼,他已经垂了头,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又晕了过去。
我还是在墙角一动不动,直到后来楼主走进来。
我看到楼主进来,连忙跪下去,楼主看都没看我一眼,走到池边。
我垂着头用余光偷偷看,心里着急的厉害。
他抬了头看楼主,真希望他这个时候多认错多求饶,说不定楼主一心软,就不用他试药了。可是他却只看了一眼,就又低了头,说:「我已经明白了。」
哎,我真替他着急。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楼主倒是温和:「你好些了吗?」
他说:「好了。」
干嘛说好了,就说难受得很,怎么能说好了呢?
楼主说:「还泡两天就不必泡药水了。」
啊,只有两天了,怎么办怎么办。
他说:「如果这样你会觉得心里舒服点,我会乖乖的。」
这样才对嘛。
可是楼主的脸还是板的紧紧的。
而且连声音都不那么温和了:「你们那边的事情我不管,但你要做什么先得告诉我知道,不管是去哪里–其他的事,你再瞒着我一试试。」
好可怕的样子,楼主说话好可怕。
可是他却一下子抬了头,眼里闪的亮晶晶的,很急切又很不敢相信似的高兴,急急的点头。「嗯。」
楼主还是板着脸:「我拨两个人过去,你得让他们时时跟着你,不准甩开他们。」
他似乎有点不太情愿的样子,想说什么又不敢,只得点头。
「最后一点,没事的时候住在这里,有事非要回去再说。」
他又高兴起来,说:「好。」
声音拖的长长的,仿佛有尾巴一样扫在我心上,痒痒的。
我偷偷瞥他,差点昏过去。
我是第一看他笑,只觉得周围一切似乎那一瞬间就变成灰色了,只有他那么夺目,颜色都在他的身上了。
楼主也笑了,我又差点昏过去。
楼主说:「我们也该吃个年夜饭了,想吃什么?」
他一口气点了好多菜,我都没听说过,只有最后一样,说要吃香菜饺子,嗯,这个我知道,翠儿最拿手了,那天她还说年三十要给我做呢。
呜呜呜,翠儿,我想你了。
楼主吩咐人做了,就在池边和他说话,有时候摸摸他的头发,有时候摸摸他的脸,他们说的话很小声,中间夹了很多笑,让那些话断断续续的,我完全听不懂。
后来他点的东西都送了进来,香的不得了。
他说:「我不要在池子里吃。」
他看着楼主那眼光,铁人都要融化了,可楼主居然还是摇头。
他很失望,扁嘴,小声说:「其实其实我只是想要你抱抱我。」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叫撒娇,我只知道我是真的受不了了。
楼主果然不愧是楼主,只是又伸手摸摸他的脸:「流云,听话。」
他委屈了一下,又笑了:「我听话,你要奖励我。」
我看到楼主亲他了。
亲在脸上,我真是像被雷打了般的傻了。
这是怎么回事?
可这是亲啊,就像我亲翠儿一样,开始亲脸,然后就亲嘴。
难道他们也要
楼主亲了一下他,他嘟了嘴:「不够。」
却一转眼看到我,脸就红了,说:「这个」
用手指了我一下。
楼主就看到我了,皱了皱眉,叫我:「你出去。」
我连滚带爬到门口,楼主说:「今天除夕,你回家吃饭去吧,明天再来。」
我大喜,连忙谢楼主。
啊,翠儿,我回来了。
最后出门的时候再偷看他一眼,他脸有点红,笑盈盈的,眼里光彩夺目。
番外
月重华好笑的看着司马流云在银刀阁门口张望了一番,确信没有人在附近,身法一动,闪了进去。这个家伙又想干什么坏事了?
自从带着流云一起到这里来,就见他天天把宫里搅的鸡飞狗跳,哪里都去招惹一番,也难怪他,心事放下了,不再忧虑,便越见活泼,正好宫里近日因侯爷「闭关」不出,金马堂,银刀堂两位将军软禁,外头什么事情都搁着没动,一时间流云居然没事可干,显然是闷的厉害了,所以到惹事。本来流云是最爱缠着他的,可因月重华身负医治侯爷的重任,流云被大总管嘱咐了,白日也就不敢怎么缠着他了,本来正是浓情蜜意,如火如荼的关口,这难以宣泄的精力自然也就落到其他人头上了。
月重华难得一时无事,本想与司马流云外出逛逛,刚看到他的身影,就见他鬼鬼祟祟的在银刀阁门口张望,月重华轻轻一笑,便也不出声打扰他,只悄悄附到他身后,看他又要干什么。
月重华武功卓绝,轻松的缀在司马流云身后,他与司马流云自然不能同日而语,是以司马流云完全没有发觉,只管一路躲躲闪闪的往前。
月重华微笑,这家伙,完全没有做贼的天赋,动作这么鬼鬼祟祟的,一眼就被人看出来。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再怎么样,司马流云看在他的眼里也觉得可爱至极。司马流云绕过银刀堂主楼,往后面的园去,月重华跟在他后面,正也要往园去,却听到一道满含怒意的声音,一时好奇,停了下来。
看一看前面的司马流云,显然并没有听见。
想了一下,看司马流云的样子,想必是去银刀阁的园找银刀堂将军赵杭天养的那只老虎玩,想来也好笑,那老虎胆子跟只猫似的,一向害怕司马流云,司马流云却总爱去逗它玩,赵杭天疼爱那只老虎,不许司马流云接近它,是以他总是偷偷摸摸的去。
他进去应该会玩一阵子,倒是好奇刚才这个声音。
月重华见过的赵杭天,宫里的大财神,总是懒懒散散,冷冷淡淡,总是没有骨头一般的歪在椅子上,面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话也总是有气无力,仿佛每一丝力气都很珍贵似的,倒是难得听到他这么大声的说话。
月重华脚步一转,悄悄潜到窗下。
房间里的两人武功都很普通,自然察觉不到窗下有人,且宫中安全,也不用防备。
刚潜近,便听到砰的一声,听起来是瓷器粉身碎骨的声音,看来是有人在摔东西了。
然后就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温和中带着一丝惶恐,劝赵杭天:「少爷,我只是去看看大哥,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才怪,你答应我不离开的,现在看我被关着出不去,你就想走了。反正我现在没办法出去找你,你正好趁机走的远远的,再也不会回来,是不是?」
一听就知道,这是赵杭天气急败坏的声音。
也真是奇怪,这人也有这样着急生气的时候,真是难得。
不过也难说,又有谁相信堂堂晓风明月楼楼主会在这里听壁角,果然是被司马流云带坏了。
月重华心安理得的归咎于司马流云,继续往下听。
「少爷,我不会的,我会一辈子侍奉少爷。」那人很有耐性,连声音都保持温和,月重华突然觉得他声音里的惶恐是装出来的。
果然,那人接着说:「除非少爷不要我了,赶我走。」
「你少胡说!」赵杭天大声说,声音听起来果然没有刚才那么暴躁。
那人又说:「那么少爷让我去看看大哥,我若是没见到大哥,心里就一直惦记,不知道他好不好,等我见到了,知道大哥现在好好的,自然就放心了,也不会心里老想着他了,是不是?」
赵杭天果然犹豫起来,他的情绪总是很容易被韩慕云安抚,听他说的似乎也有一点道理,终于点头:「那你去吧,不过」
赵杭天又提高声音:「只准看一眼,一刻钟就要回来。」
那人笑道:「少爷,这里离大哥的金马阁那么远,要一刻钟我岂不是要提气了,你知道我这两天有些咳嗽,吴七叫我不要动内力,好好的将养的。」
赵杭天连忙说:「那你就不要跑,慢慢走。」
那人低声道:「都怪我这身子,老是时好时坏。」
赵杭天终于投降:「哎,你去吧,早点回来。」
那人没再说话,只听到悉悉嗦嗦的声音,月重华探头一看,屋里两人仿佛一个人一般粘在一起。
月重华缩了回来,非礼勿视。
轻轻起步往园去,一边想,这两人的关系赵杭天看起来似乎是强悍的那一个,可是仔细一想,却是那个看起来是听命于他的人,那个口口声声的叫着少爷的人总是得偿所愿,赵杭天总是退让。
可是这样的无奈,赵杭天却仍是紧紧的抓着不肯放开,甘之如饴。
思索间,月重华已经进了园,司马流云果然在和那只毛色斑烂的老虎玩,抱着那老虎的大胖头,在草地上打滚。
像一个孩子一般。
他在本该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却像大人一般的艰难辛苦度日,现在才终于能够像一个孩子一般在草地上打滚了。
虽然他已经是一个大人了。
绚丽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照着流云雪白的肌肤,细长的眼睛满是快乐的笑意在闪动,孩子一般无忧无虑。
月重华怜惜的看着他,他喜欢他的流云像一个孩子一般的快乐玩耍,他愿意宠着流云像宠一个孩子。
所以,月重华想,他也如赵杭天一样,总是硬不起心肠,总是会为他心软,总是愿意顺着他的心意,总是做些本不会做的事情来讨好他,看他高兴看他笑,便觉得为他放弃一些原则和利益没有什么大不了。
退让或许是一个掌权者的大忌,可是为了他的流云那孩子般的笑,便觉得值得了。
月重华走近,流云抬头看到他,大喜,放开那只被蹂躏的老虎,扑到他身上:「重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今天有空了?」
月重华抱紧他,笑道:「我在外面找不到你,就猜你过来欺负这只老虎了。」流云仰头笑,阳光落在他眼中如星子闪烁:「这只老虎我好喜欢,可是小天说什么也不肯送给我玩。」
月重华捏捏他的脸颊,几个月来他长得丰润如昔,手感极好:「那我们把它偷出去?」
「好啊好啊,就是怕小天生气。」
「我帮你对付他。」
「哈」
两人亲热的说笑,被算计的那只老虎却早已机灵的悄悄溜掉了。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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