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落无问》作者：爱糖糖
文案：
流水落无问只有飞云!
内容标签：春风一度 天作之和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岚成，李念 配角： 其它：
流水落无问
作者：爱糖糖
第 1 章
火热的唇沿着他的脊背缓缓滑下，时轻时重地吮吸很有技巧地点燃了一片激情。李念紧紧地抓着床单，承受着身上的男人沉重的撞击，即使是咬着枕巾也还是忍不住泄露出一丝呻吟。头晕得厉害，大概是喝多了的缘故，李念只觉得眼前什么都有了重影。他揉揉眼睛，却还是看不清楚任何东西，只是手上却多出了一些冰凉的液体。
良辰美景奈何天啊！结束的时候，李念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这个句子，他拼命摇了摇头，选了个好的姿势缩在男人的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刚好听到男人手机的闹钟声，李念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一声不响地抓起衣服穿了起来，甚至不再多看身边的男人一眼。那个男人只不过是昨天在酒吧里遇到的，多喝了两杯便同他回了家，与以前one night stand的对象没什么不同。
李念稍微清洗了一下，看着两只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才明白昨天晚上并不是错觉，自己真的是哭了。他往脸上拍了些水，让自己看上去清醒一些，然后头也不回地拿着自己的大包离开了那个男人的住。
天色尚早，路上只有一些三三两两的人。李念轻叹一声茫然地看着这个城市，他是昨天下午才到的这个地方，初来乍到，甚是陌生。而那个称作家的地方已经没有人把他当成家人，李念想起人们都用一种奇怪的惊慌的戒备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心里总会有一种无名的怒火。但他总会天真地觉得只要自己父母不放弃他，那他便还有存在的意义，直到前天，父亲拿着瓶劈头盖脑地砸过来，伴随着他的怒吼和母亲隐隐的哭泣声，李念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没有存在的必要，那便逃吧，离开那个地方，天地之大，总会有容身之。
――兵兵不要去隔壁家玩。隔壁有个很坏很坏的叔叔哦！
李念突然想起了邻居阿姨对他孙子说的话，忍不住冷笑起来，在知道他是gay以前，他们恨不得把李念当免费的家庭教师，只不过一夜之间，所有的交际都变了，仿佛他是会吃人的魔鬼一般――或许比魔鬼更可怕。
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急速的公交车带过一阵冷风，李念忍不住裹紧了衣服打了个寒颤。即使是在南方，冬日清晨的低气温还是让人受不了。大概是昨晚气温太低的缘故，路边都有些薄薄的霜，踩上去还能听见“咯吱”的声响。
从十字路口转过弯便看到刚才那辆公汽停在了路边，车上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焦急地扶着司机的头，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脸，闹哄哄的扭成一团。
出事了！李念脑子里突然闪过前些日子看到了“公交车司机突发脑溢血”的新闻，立刻跑到车门前，拔开人群伸手按住了司机的颈动脉。
没有探出任何动静。再看他面色苍白，大汗淋漓的样子，李念便知道可能是心梗。他和几个小伙子抬着司机将他放平了下来，一边吩咐着旁边的人打开窗户，拨12，一边做起了CPR。
也不知道按了多久，李念只觉得浑身都是冷汗，风一吹凉得他直哆嗦，手臂酸得要命，看着周围的人都一脸惊讶的表情，李念也不放心让别人帮忙。等到救护车来的时候，李念的两条胳膊都已经抬不起来了，他跪在地上，喘着气对急救人员说着：“大概是心梗，做了心肺复苏，现在已经恢复心跳，但是很微弱。”
李念看着司机被推上救护车，歇了一会，又扶着门站了起来，向车下走去，却没想到头脑中突然一片空白，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觉踏出去的脚下空荡荡的一片，不知道该踩在什么地方，整个人已经向前栽了下去。
伴随着人群中的尖叫声，李念的脑袋重重地嗑在地面上，奇痛无比，双手擦在地上，破皮一片血红色。该死！不知是被谁扶了起来，李念抬起头来便感觉到额头上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下，不用去触碰都知道是血。急救人员刚理好司机，回过头来看着李念血淋淋的样子，不由得皱着眉头将他也拉进了急救车。
止血，消毒，输液……急救人员把李念按在车上折腾个遍，后者拿着敷巾按着额头，眼前逐渐清晰起来。
真是倒霉啊！李念苦笑着皱皱眉，出师不利大概就是指这种情况吧。是不是该去拜拜菩萨，今年到底是撞了哪个煞星，走到哪倒霉到哪！李念不由得想起了母亲每年都会带他去庙里祈福，每自己都还一副不乐意的样子，现在别说去祈福，只怕是跟母亲说句话都成问题了吧。
大清早就有急诊，医院里顿时忙碌起来。李念被一个漂亮的护士按在了诊疗室里，不一会儿便有个年轻的医生端着针线走了过来。他捂着额头眯着眼睛打量着来人，后者看了他一眼，露出了好看的笑脸，李念的心里顿时暖和了不少。年轻的医生戴好口罩和手套，掀开敷巾看了看伤口，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球小心地清理着，说道：“这么的口子，要缝针呢。”
李念微微笑了笑：“怕什么，大男人就算留疤也无所谓。”
医生笑笑，一边忙碌一边说道：“刚才那个司机，心肺复苏是你做的吗？”
“嗯。”李念被按着脑袋不能动，只能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
“你是医生吗？”
“以前是。”李念自嘲的笑笑，看着医生的眼睛里有一丝不解，又说道，“我刚辞职了。”
“哪个科的？”
医生没问他辞职的原因，这让李念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以前是急诊科的，上了快3年的班了。”
医生打好麻药，拿着持针器和镊子，眼睛都放起光来。旁边的漂亮护士看不过去了，拿手肘撞了一下他，皱着眉说道：“沈医生，你快点缝了，这样举着个东西，会吓到病人的。”
那个姓沈的医生声音都欢快起来：“小惠，你没听他说吗，他是急诊医生啊！”
小护士恼火地白了他一眼：“我说你现在才找接班的晚了吧，早干嘛去了！”
李念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姓沈的医生这才微微一笑，一边缝针一边笑道：“现在有工作没？没有的话来我们医院上班怎么样？急诊科正好缺人。你有简历没，等下给主任看看，他应该会同意的吧。”
说话间，两针很快就缝好了，李念看着那双灵巧的手，刚要感叹，就听见小护士一声怒喝：“沈羲和！你什么时候干起拉皮条的生意了！”
原来他叫沈羲和。李念看着他将敷巾包扎着伤口，又撕下纸胶布贴在伤口周围。
“小惠，你用词不当！这不叫拉皮条，这是介绍工作！”沈羲和收拾着用过的东西，一本正经地说着。
小护士受不了地摊摊手，端着那盘东西走了出去，回过头来对李念做了个“你别理他”的表情。
李念好脾气地笑笑，问道：“主任同意的话，我就能在这儿工作吗？”
沈羲和扑哧地笑了起来：“主任同意是指能让你破格进面试了！唉，也怪我，临时决定要去瑞典，结果搞的急诊科鸡飞狗跳的，这个时候招人都是应届生，也不能马上工作……”
李念跟着沈羲和一边说着一边向门外走去，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看到个老头急冲冲地从屋里出来。沈羲和立刻拉住老头，将李念推了上去：“主任，我刚发现个有工作经验的医生……”说着又冲李念眨眨眼。
李念立刻从包里翻出一份皱巴巴的简历递到老头面前。急诊科主任稍稍翻看了一下，念念有词：“八年制博士毕业，又一个八年制的。专业急诊，这还不错。行，星期天早上9点来面试吧！”说着又急冲冲地捏着简历向楼上跑去。
呆若木鸡是个什么样子，李念总算是体会到了。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居然获得了一家三甲医院的面试机会，天，难道说那个“上帝开门开窗”的理论是正确的？！
“今天是星期几？”李念傻乎乎地看着沈羲和，连话都不连贯起来。
“星期六了，瞧你这样子！”
李念翻出手机当镜子照了照――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身上的衣服在火车上蹭得脏兮兮的又沾了不少灰土和血迹，早上只是简单的梳洗了一下，眼睛还是肿着的。不过不要紧，找个好点的旅馆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买一套整洁的西装，再去修理一下头发，27岁的脏乱男人还是大好青年一个！
一念及此，李念立刻背起他那个大包，兴冲冲地就往医院外跑去。沈羲和却一把拉住他：“你别急着走啊！等下还有交警来问笔录呢，早上那么大的事，你当是好玩儿的啊！”
李念几乎要翻白眼了：“那他们现在在哪？”
沈羲和抬头看看墙上的钟，笑道：“刚刚听他们说在现场，应该一会儿就到吧。”说着竟打了个哈欠，“困死我了，真不喜欢夜班。”
见李念站在一边发呆，沈羲和又笑着指了指他的头发，道：“该去剪一下了头发了，星期天穿整齐点，清清爽爽地来面试。主任喜欢干净利索的小伙子，肯定没问题的。”
李念还是没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沈羲和的身后。沈羲和狐疑地回过头去，只见一辆警车停在急诊门口，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推开大门走了过去，见到沈羲和还笑呵呵地打着招呼：“沈医生，又是你夜班啊。”
沈羲和笑着摊摊手，说道：“是啊，谁叫急诊科总缺人呢！”
高个子的警察笑了笑，从包里拿出本子笑道：“你要去了瑞典，人就更稀少了！”
沈羲和无奈地长叹一声，高个子警察探探脑袋，“目击证人在哪里？”
李念咬咬唇从沈羲和身边站了出来，轻声说道：“是我。”
高个子警察掏出工作证，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是交警中队的叶岚成，我来向你询问早上发生在新华路上的公汽事故……”待他抬起头来看清了李念的脸，不由地脱口而出，“咦，是你！”
李念的脸都白了一些，但还是迎着叶岚成的眼光，微微点点头。
沈羲和看看李念，又看看叶岚成，笑道：“你们认识？”
“认识。”叶岚成戏谑地回答着。
“不认识。”李念的话语里都有几分恼火。
沈羲和是聪明人，眼光在他们身上转悠了几圈，便猜出了个大概。他抿着嘴笑了笑，扬扬手中的病历，道：“你们忙，我先下班了。”
叶岚成紧紧地看着李念，后者只觉得脸上腾得发烫起来，恨不得抓瓶冰水倒在自己脸上。如此狼狈的样子叫这个人看见，还不知道他会怎么羞辱自己呢！
“怎么？一夜激情后就翻脸不认人了？”叶岚成凑过来小声地说着，“昨晚不还是很热情的吗？”
李念厌恶地将叶岚成推开，正色道：“你都知道是一夜情。半夜情人而已，有什么必要认识。”
叶岚成玩味地看了李念一眼，轻轻地笑了起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真是个狠心的人啊。”见李念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忙摆摆手，将记录本摊开来，说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先工作要紧。”
李念扶着额头，坐在凳子上，将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又回答了叶岚成的一些问题。大概是没吃东西的缘故，胃里火烧火燎的痛。他飞快地说着，只想着说完以后能去喝完热乎乎的面汤。
随着分针一圈圈地走过，急诊科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开足了暖气的大厅里挤满了人。李念只觉得呼吸入鼻的满满都是人肉味，恶心得不行。抬起头看见沈羲和跟一个男人亲热地走了出去，那个男人的手圈着沈羲和的腰，看上去格外的温暖。李念不由低下头微微一笑，想到自己的经历，心里却仿佛被针扎过一般。再抬起头眼前再模糊起来，连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叶岚成有些心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由焦急地握住他的手：“你怎么了！李念！”
李念摇摇头，却紧紧地抓住叶岚成的手，仿佛是要拉紧那一丝温暖：“没关系，从前天就没怎么吃东西，大概是低血糖。”
“怎么不早说！”叶岚成有些埋怨地看着李念，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拉着他站了起来，“能走吧，带你去吃点东西。”
李念脸色有些苍白，抓着叶岚成的胳膊几乎有些站不稳：“有没有热汤？我胃疼。”
叶岚成看着李念这幅惨兮兮的样子，想起昨晚他瘦弱的身体，不由皱皱眉，口气也凶狠起来：“明知自己身体不好，你还这么不爱惜着！”
李念斜着眼恶狠狠地瞪着他，还没等他再说话，整个人却被叶岚成拖进了警车。李念躺在警车后座上，睁着眼睛看着车顶，不由苦笑起来：“爱惜有什么用……”
叶岚成拿出自己的保温杯倒出一杯开水递到李念面前：“喝点水，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李念接过水杯，却忘记了手上的伤，不由地痛得惨叫一声，水杯也摔到了地上。叶岚成暗自咒骂一声，抬起李念的头，扶着他的肩膀慢慢地喂给他水。
叶岚成给李念买了碗莲藕排骨汤，看着他两只包扎得跟木乃伊似的手，只好无奈地拿起调羹一勺一勺地喂给他。叶岚成大早上被电话叫到了局里，又理这么个案子，根本没时间吃早点，这时候看着李念喝着香喷喷的藕汤，只觉肚子一阵咕噜，馋虫都给勾引了出来。
听到自己肚子发出的声音，叶岚成尴尬地笑了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李念看着他，微微笑了起来，咽下嘴里的汤，道：“我够了，你也吃点吧。”
叶岚成看着剩了大半碗的汤，皱着眉说道：“你一个大男人就吃那么点东西，难怪那么瘦，不多吃点怎么行！”
“我胃不好，一吃不了太多东西！”李念好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耸耸肩露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叶岚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瘦不了叽的，抱着都硌得慌！”
李念蓦然变了脸色，一双眼完全没了笑意，犀利的眼神盯着叶岚成，冷笑道：“捡了便宜还卖乖！我又没哭着求你上！”
叶岚成心下一凛，被李念的眼光盯得心里发毛，表面上却还是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嘴巴还是不饶人地说着：“那昨天晚上一边掉眼泪一边说‘再快一点’的人又是谁？！”
听到这句话李念竟一下子愣住了，他动动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却莫名一阵茫然。原来昨晚哭泣的样子竟让他看了个遍，可笑的是自己竟还以为他没有看到。
――再快一点……那边……不要……
昨晚上的一切仿佛放电影一般在李念的脑子里清晰起来，他咬着唇摇摇头，猛地拿手捂住了耳朵，仿佛要把那些□的词语从脑海里赶走一般。
叶岚成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莫名的茫然和忧伤，他不哭不笑只是狠狠地用手捂着耳朵，用力太大连掌心的伤口也裂了开来，渗出暗红的血丝出来。叶岚成放下碗，慢慢地拉住李念的手腕，让他的手环在自己的脖子上，盯着他一直闪避的眼神，捏着他的下巴轻轻地覆上了他的唇。
叶岚成环住他的腰，用力地吮吸着李念的充满了香甜的藕汤气息的唇舌。李念半张着嘴，仍由叶岚成在他的口腔里搅动，忍不住发出几声微弱的呻吟。
正午的阳光透过车窗照了进来，竟有几分刺眼。李念歪着身子靠在叶岚成的怀里，抬起手挡住眼睛，却挡不住亮堂堂的阳光。叶岚成揉揉李念苍白的脸，仿佛是要揉出一丝血色一般。
“笔录做完了吗？我该走了。”李念吸一口气推开了叶岚成，拿起自己的包背在身上，打开警车门走了出去。
叶岚成看着他瘦弱的肩背着那么大个包，竟有些恍惚。他看了看旁边放着的那碗藕汤，苦笑一声，全部灌进了自己的胃里。
第 2 章
中午的气温明显比早上高了许多，李念看了看地上明亮的阳光，灰暗的心情一扫而空。街上的人群逐渐多了起来，卖红薯的大叔推着板车从大炉子里拿出热乎乎香喷喷的红薯，笑眯眯地招呼着：“来一个尝尝吧。”卖水果的小贩老老实实地坐在小板凳上，削着荸荠的皮，看着来买水果的人们，憨厚地擦擦手，“尝尝看，好吃的话买一些。”转过几个路口便是耸立的高楼大厦，明晃晃的写成“新世界商场”，有年轻的小伙子在热热闹闹的广场上打起了街头篮球；般配的情侣坐在广场的长凳上吃着冰凉的冰激淋，一边直喊冷一边吃得格外欢乐；来来往往的人群从商场里进进出出，拎着购买的东西，笑容满面。
李念走到商场门口，抬脚便要进去，却被保安伸手拦了下来：“先生，请您接受我们的检查。”
李念欲哭无泪地看着保安，果然是自己这满头满脑的伤口和血迹吓到了别人，大概被当成啥暴力犯罪分子了，再加上这身大包，只怕被当成某个易爆物品吧。他摊摊手，刚要说什么，却看见保安向后退了一步。李念这才想起自己手上也是血糊糊的一片，他无奈地苦笑一声，只恨不得大喊：我是好人啊！
一辆警车停在了广场那边，李念看着车上下来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地皱皱眉。穿着制服的叶岚成正跟巡逻的交警指挥着什么，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李念。不一会儿便朝着李念的方向走了过来。
这一片大概是叶岚成管辖的区域，保安见了他笑呵呵地打声招呼，又指着李念说道：“叶警官，这个人看着挺可疑的，我刚想报警……”
“行了，这人我认识，早上遇到了点意外，摔伤了，不是什么可疑的家伙。”叶岚成看着抿着嘴唇满脸郁闷的李念，差点没笑了起来。李念瞪了他一眼，只恨不得狠狠地踩扁那张笑嘻嘻的脸。
“你要买什么吗？”叶岚成将李念拉到了一边，省得挡着大门，让人害怕，“瞧你这一身脏兮兮的，难怪保安不让你进去，我车上还有件便服，你先换上穿着。”
叶岚成一边说着，一边将李念拉到警车旁，将他那大包扔到车里，拔下那件黑色的风衣，将自己的衣服塞到他的手里。
果然是身材有别啊！李念郁闷地看着身上大了一圈的衣服，瞪着叶岚成的眼神更加郁闷，同样是大男人，凭什么他就拖着这个老弱病残般的身体。
叶岚成又替他整理了一下头发，带着他进了商场四楼男装部。叶交警靠在墙上看着李念满楼层地挑选衣服，不得不赞叹眼前的男人眼光还蛮好，试穿的衣服样式简单却大方得体，换上干净的衣服更显得整个人又精神又英俊。叶岚成揉揉鼻子，这才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要是昨天看到他时是早上这幅乱糟糟的样子，他又怎么会带他回家？果然还是要这样才行！
正得意着，猛然被李念扫过来的凶悍眼光吓了一跳，他揉揉鼻子，挺身走了上去，上下打量着他，笑道：“果然是人靠衣装！”
李念白了他一眼，刷完卡后经过内衣专柜，又拿了几款内裤和袜子。叶岚成看了看内裤的尺寸不由扑哧地笑了起来，李念脸色泛红，恶狠狠地瞪着他，抿着嘴一言不发地付款走人。
手上有伤干什么都不方便，别说拎袋子了，连拿出手机看看时间都弄得手掌痛得要死。李念怨恨摊开手掌看了看，恨不得将手心盯出一个洞来。叶岚成无奈地从服务员手中接过袋子，问道：“接下来要去哪？”
“我自己可以的……”李念刚说了半句话，便被叶岚成的嗤笑打断了：“就你这幅不方便的样子？行了，你要去哪，我送你！”
李念郁闷地捏捏手心，他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一件衣服都没带，只背着他的几本专业书，他的一些证件和简历，甚至连笔记本都扔在了家里。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只认识叶岚成一个，虽然是以那种方式认识的，虽然叶岚成有时候说的话让他气愤不已，但至少他还算个好人。
“理发店，酒店。”李念简单的说着他想去的地方，“我明天有个面试，顺利的话能在医院工作。”
说着又看了看叶岚成手中的袋子，苦笑道：“这家商场东西可不便宜，再不工作就没多少存款了。”
叶岚成似乎有些惊讶：“你也是医生？”
李念摊摊手，笑道：“你觉得呢？”
“天，是不是所有的gay都集中到你们医院去了吗？”叶岚成无奈地摇摇头，出了商场大门，走到警车旁，将东西扔进车里，看着李念暧昧的笑了笑。
李念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明天以后才知道是不是我们医院呢。”
叶岚成揉揉他乱糟糟的头发，笑道：“你放心吧，沈羲和急着抓人顶班呢，他给主任吹吹风，你就没问题了。”
李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脑子里闪过沈羲和年轻的温和的笑脸，笑道：“他也是吗？”
“是什么？”叶岚成关上车门，反问了一句，接着又笑了笑，“你可别打他的主意，小心被我们刑警队长打断半条胳膊。”
李念看着车窗外，微微笑了笑，眼神里满是落寞。
剪完头发，找到住宿的地方，叶岚成帮李念将行李放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下午3点多了。他环视了一下旅馆的小房间，拉开落地窗帘，明亮的光线立刻灌满了整间房间。
“其实你可以住在我家的。”叶岚成将东西放好，冲着李念微微一笑。
李念斜眼看着他，冷笑道：“我可不喜欢马后炮。”
叶岚成抓抓头发，轻笑了起来，又看着李念屈起手指艰难地脱下外套，笑道：“要不要我帮你？”
李念看了他一眼，没搭腔，依然小心地解着衣服的扣子。叶岚成走上前掰开他的手，扒下他的衣服，又问道：“趁我还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等我走了，看你怎么洗澡！”
李念气鼓鼓地看着叶岚成，却也只有无可奈何地看着他那一双手在他身上M了几把油。谁叫他现在跟个残废没多大区别，手上的伤更是沾不得水，天知道他怎么那么倒霉。
水温被叶岚成调到合适的温度，看着李念裹着浴巾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不由心情大好。当下玩心大起，拿起洒喷了他一身水，“又不是没看过，这时候装什么矜持！”
李念干脆也丢掉了那可怜的羞耻心，解开浴巾扔到叶岚成的怀里，瞪着一双圆眼，恨恨地说着：“看吧看吧，让你看个够，不收你钱！”
叶岚成哈哈大笑起来，看着李念的眼神逐渐温柔起来，手底下也老实了不少，没再动手动脚，但偏偏是这样一本正经的动作惹得李念浑身发颤，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谢。”李念洗完澡穿着浴袍坐在床上，看着叶岚成拿起电话叫了一份外卖，又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存在他的手机里，心口突突跳个不停，竟有几分感动。
叶岚成只是笑了笑，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夜无梦，好眠。李念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点点光亮，懒洋洋地在床上滚了几圈，直到听到手机传来的记事本声音才彻底清醒过来。他坐起身来从旁边的纸袋子里抓起新买的衣服就往头上套，还好掌心上只是些许擦伤，虽然还是疼痛难忍，但比起昨天来已经好了不少，至少不再随随便便就血流不止。梳洗整齐以后，李念从包里拿出急救箱，用干净的纱布擦擦手，又沾了些酒精涂在伤口上。
出门前又冲着镜子照了照，用手扒拉下额发挡住昨天撞出来的伤口，看着镜子里干干净净的脸庞，李念咧嘴一笑，只恨不得镜子能说出“你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面试之前在急诊室看到沈羲和，年轻的医生正趴在前台桌子上写病历，时不时抓抓脑袋一副郁闷的表情。他刚要上前打个招呼，便又看到另一个行色匆匆的男人走到他跟前，递上一瓶牛奶和一袋面包。
“沈医生。”李念看着沈羲和一手捏着面包，一手拿着牛奶咕噜地灌了一口，连嘴角都沾上了奶白色。
沈羲和舔舔嘴角，笑眯眯地指了指电梯：“面试在9楼，915房。应该有几个应届生在等着了。你先去熟悉一下。”
李念点点头，微微一笑便朝电梯走去，路上还遇到了昨天见过的小护士。漂亮的小护士冲他扬扬眉，笑得甜极了。
915房间外坐了个学生，虽然都读到了博士，一脸老态，却依然是没经历过工作磨练的稚嫩样子。李念不由感叹起了果然8年制就是比一般的博士轻松啊，至少在学校都要少待上3年，还能比他们多3年的工作经验。
想到最近议论得沸沸扬扬的住院医轮转制度，不由越发苦笑着抹出一把辛酸泪，这不明摆着不让可怜的娃子们生活嘛！同情归同情，一旦涉及到自己的生计问题，李念才不会手下留情，面试的时候旁征博引，字字珠玑，甚至把以前碰到的复杂病例拿出来讨论起来，只把死气沉沉的面试现场变成复杂病例讨论会，急诊科的老头子乐呵呵的看着他，连不苟言笑的院长收敛了以往严肃的表情，也跟着笑了起来。
“李念，你说说急诊科接到病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李念看着一把年纪的院长第一开口说话，不由有些慌张。他抬起头张张嘴，脑子却空了。大门被悄悄地推开了，抬眼望去，竟是沈羲和。后者走到主任身边，小声地说些什么，又抬起头冲李念眨眨眼，笑得风轻云淡。
李念莫名地心下安定了下来，他感激地看了沈羲和一眼，想到了自己工作时接诊的病人，轻声地说着：“最重要的是告诉病人，他已经在医院了，他在我们的监护之下，我们会尽全力帮助他。”
如果没看错，李念相信自己看到院长微微的笑了起来。
谈条件，签合同，工资，公积金，医保，忙活了大半天，李念用他那绑着绷带的手签了无数份文件后，才有空闲长吁一口气。
院长拍拍李念的肩膀，一把鞭子扫了过来：“以后要好好工作，不行的话会提前解聘。”
主任塞了一罐子蜜糖：“小伙子放心，医院的福利很好，你又是主治，过不了几年能买下一辆车了。”
沈羲和在旁边煽风点火：“我去瑞典后，我的那间小房子暂时也没人住，你要不嫌弃的话，今天就可以搬过去。”
小护士也凑过来笑眯眯地说着：“沈医生家离医院也近，地也好，房子大小也合适，一个人住舒服，带个人回家也没关系……”
“小惠！”沈羲和喝住了小护士下面的话，一张脸都红了一大片。
可怜的小李医生被三人泡在送来的蜜罐里，晕乎乎地傻愣愣地跟着三人笑了半天，甚至没注意到沈羲和在一旁极其奸诈的笑脸。
下午便随着沈羲和把行李搬到了他家，说是行李，其实也只有一个大包而已。那是一间一室一厅的房间，干干净净地看上去便只觉清爽，还有一间向阳的阳台，打开苍蓝色的窗帘，明亮的阳光便铺满了整个房间。床上已经被收拾干净，只留着米白色的席梦思。
偌大的床上斜躺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短短的头发遮盖不住紧闭的眉眼，胸口盖着一条毛毯，乍然看去竟与早上将牛奶给沈羲和的那个男人有几分相似。沈羲和拍拍他的脸，手掌也伸到他的衣服里，只把男人折腾个透心凉。
“羲和，你要冻死我啊！”男人醒了过来，环住沈羲和的腰一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一双手也不老实地挠起痒痒来。
沈羲和尖叫一声整个人缩在他怀里只求饶，半晌还没见他停手，忙抓住他，一边笑一边说着：“林羡，别闹，家里还有别人呢！”
林羡这才看见站在旁边的脸色尴尬的李念。他坐起身来仔细打量着李念，脸色也黯淡了下去：“好你个沈羲和，这还没走就勾搭上别人了！”
李念瞪圆了眼睛，脸都白了，忙摆摆手，话都说不连贯起来：“不是，不是，我……你别误会……”
看着李念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林羡搂着沈羲和笑岔了气。他这才知道自己被这个家伙耍了。
沈羲和狠掐了林羡的腰，冲着李念笑道：“这个人就是嘴贱，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李念忙摇摇头，心里明白这人便是叶岚成所说的“刑警队长”，好脾气地笑道：“没事儿。”
没过多久林羡便拖着收拾干净的行李跟着沈羲和离开了房间。李念倒了杯凉开水斜靠在床头，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有几分羡慕，更多的确实嫉妒。即使他与其他几乎所有的gay都相信：他们这个圈子不需要爱情。但他内心还是期待着那样一份温情，下班回家有人等他一起吃饭，天气变凉有人提醒他记得换衣服，即使他被所有人抛弃了总还有人告诉他他需要他……
呵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起来。果然是被打击得过头了，也像女人那样期待起了感情吗？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李念揉揉发酸的肩膀用左手艰难地从右边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开来看了看，却是一个奇怪的号码。由于他的出柜，家人已经基本上跟他断绝了联系，圈内的朋友知道他走后并没有太过感伤，毕竟不是太铁的关系，这个时候又会有谁给他打电话？李念狐疑地接通了电话，刚应了一声，便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大大咧咧的女声：“李念？！”
不知道是电话有变声的功能，还是李念太长时间没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他犹豫地挠挠头，笑道：“是我，你是？”
“Shit！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电话那头的女人张口便骂了一句，“我是李源啊！！！”
天，李念扶额，居然是那个两年前投奔了美帝国主义的小堂妹，“原来是小源。两年多没听到你的消息，没想到你会打给我。”
这个叔叔家的堂妹从出国后便没回来过，由于时差的关系，她跟自己的父母也只不过是一个星期联系一，更别说自己这个堂哥了。这时候打给他――李念看了看时间，下午2点，纽约那边只怕是凌晨的吧――如果不是从自己那位八卦的婶婶嘴里听到了什么，她又怎么可能打给他？想到这里，李念的语气也冷了几分：“怎么，你又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李源一听这话立刻哇哇大叫起来：“你说的什么话！我是在担心你啊！怎么着我也是个留美女博士，什么事情没见过，不至于那么顽固！”说话间语气也软了下来，流露着几分焦急：“真不让人省心！就那么空手跑了出来，你有没有钱啊，有没有地方住啊！不够的话我支援点你，我这边用不了多少的……”
李念愣了愣，竟莫名有些感动，谁说没人在乎他的，这不还有个嘛。一念及此，李念不自觉地浅笑了起来：“我没事了，好歹工作了好些年，有存款的。而且今天也找到工作了，也有地方住。”
“哇，你还蛮厉害啊！”李源这才松了口气，笑了起来，“真不愧是我的哥哥。”
“丫头，这话听着不对啊，什么叫你的哥哥？从小到大都不叫哥哥，这时候倒甜言蜜语起来了？”
闲扯了一会，李源笑道：“对了，哥，今年圣诞假期我如果回国就去找你。你可别赶我走啊！”
李念笑了笑，答应了下来，却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这丫头两年来都没回过国，又怎么会在这个档期回来，以至于某天突然看到美人打扮的李源出现在急诊科门口的时候，李念手里的病历掉了一地。当然，这是后话。
第 3 章
等李念手上的伤口完全好了的时候，急诊科的工作也正式展开。不过是几天的时间，可也让李念这个北方小伙子知道了什么叫南方的火辣。先不说那些叽哩咕噜难懂的方言，光是看着那些病人家属们拿着病历扯着嗓子喊话的样子，就让李念傻了半天。门诊里已经被病人挤爆了，更别提急诊科。天知道到底有多少不爱惜自己性命的人打架斗殴、酒后驾车！
“哎，这是外科急诊，儿科的请去门诊二楼。什么，烧到度，去找儿科大夫开一支退热栓。说了我们这里是外科，没有这些药！”
李念瞪圆了一双眼看着站在一旁看着于心惠一边在记录着什么一边冲着熙熙攘攘地人群叫喊起来，忍不住笑了起来，却换来于心惠的一记白眼。
“笑什么笑！”
“果然在医院工作，绕指柔被折磨成了男人婆！”李念嘟囔了几句，微笑着摆摆手进了办公室。温柔的小护士什么的，早就在参加工作的当年被折磨得原形毕露了吧。
在医院里碰到蛮横的病人不奇怪，能进外科急诊的除了意外便是惹是生非自找的伤口；被本院的职工要求插队的也不奇怪，就算其他病人气得要死也无可奈何，自家人最大；甚至看到凶巴巴的护士长端着托盘教训年轻的一声也不奇怪，想当年他也是被骂过来的……奇怪的是刚上班没几天，李念便在急诊科遇到了叶岚成。
警察很闲吗？就算是交警也是要天天在外面执勤的吧。李念郁闷地看着叶岚成，忿忿不平，怎么他认识的几个警察，有事没事总往急诊科跑？！
“你来干嘛？”李念堵在叶岚成的面前，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叶岚成看着李念瘦削的脸却鼓成一副小包子样，恨不得拿手戳戳，刚抬起手指便又忍住了，笑道：“难道你不知道你们医院是公安厅的定点医院吗？”
李念一副“那又怎样”的表情。
叶岚成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准确的说是外伤定点医院。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在这儿了吗？”
再不明白就是傻瓜了！李念郁闷地跺跺脚，刚要开口，便听见门外面的同事的叫声：“哎，李医生，出来接下诊。”
只好认命地叹口气，套上一性的衣服和手套就跑了出去。交警、外伤，除了车祸还会有啥啊！李念看着从救护车上抬下来的血肉模糊的男人，忍不住小声腹诽了一下，果然城市大了就是不好，车祸都比别的地方要多些。
叶岚成拉紧了手上的白色手套，看着忙忙碌碌的李念，嘴角都跟着弯了起来。那个人很瘦，裹着白大褂更显得单薄；那个人的手不大，都不像是外科医生应该有的修长手指，但是戴着乳白色的橡胶手套却显得格外秀气；那个人额上的伤还没完全好，贴着一张创可贴，跟白大褂听诊器搭配在一起，看起来十分有趣。
转过头便看见急诊科的小护士睁圆了一双漂亮的眼睛，满脸诡异的笑着看着他。叶岚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自动缩到一旁。
退后了几步便又听到一个焦躁的女声，几乎是带着哭声地叫喊着：“你们医院怎么回事，我孩子病得厉害，都没个人来看看吗？”
叶岚成站住了脚步，看着那个怀里抱着个小宝宝的女人，迎了上去，说道：“笑媛？”又看看她怀里的孩子，问道，“佳乐怎么了？”
王笑媛拍着孩子的后背，看到叶岚成眼圈都红了，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她身后的老太太倒是先喊了起来：“小叶？你在这里正好，佳乐烧到度，这里医生一点不管！”
“阿姨。”叶岚成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又探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果然烫得厉害，当下也焦急起来。再看着王笑媛咬着嘴唇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正好看到李念从身边走过，不由伸手拉住他的袖子：“李医生！我儿子病了，你帮帮忙找个医生来看看。”
李念停住了脚步，狐疑地看着他们，再看看叶岚成，不由冷笑一声，说道：“这里是外科急诊，你们找错地方了！儿科急诊在门诊二楼，别在这里耽误时间，快点过去。”
叶岚成左手拉着王笑媛，右手拎起她们带着的大包，转身向门诊走去。像是想起了什么，走出几步又回过头看了看李念，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
李念却看清楚了他说的什么――下班等我。儿子？真是好笑！李念摇摇头脱下手套扔到一旁的废物箱里，结了婚却又负不起责任，又想顾着家庭又要顾着欲望，这世上哪有这么两全其美的好事？！
李念看看挂在墙上的大钟，走到办公室里，吩咐好接班的医生后，便换上衣服拿着包走了出去。
下班等他，别笑死人了！
都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儿科急诊外面的输液室还排了一条长队。叶岚成苦笑地摸着佳乐的额头，刚才喂了点退烧药总算是把热退了下来，又开了两天的点滴。王笑媛看着排了几米的队，不由焦躁地跺起脚了：“怎么那么多人！”
排在前面的阿姨回过头来，苦笑着皱皱眉：“你知足吧，姑娘，我下午来的时候这都排到外面的电梯间了。”
三人一起重重的叹了口气。
还不容易排到面前，宝宝一看见护士小姐们又哇哇直哭，叶岚成手忙脚乱地按着佳乐的手脚，好在是个手脚麻利的老护士，一针见血，没让佳乐受罪。等坐定下来的时候都快是下午6点了，王妈妈看看叶岚成又看看自家女儿，陪笑着点点头，“我去买点水啊，这里热得要死，出一身的汗！”
说着便向门外走去，出了输液室的门还不放心的回过头来看上两眼。
叶岚成把玩着佳乐的奶瓶，看了看老太太的背影，低下头，小声的问道：“你还没告诉你妈？”
王笑媛苦笑了起来，抬起头又换上了平静的表情：“嗯，我妈还当是我抛弃你的呢。不过话说回来，的确也是我提出的离婚。”
叶岚成都不敢正眼看王笑媛，只是看着她怀里的孩子，缓缓说道：“对不起，我……”
“行了，我也没怪你。”王笑媛淡淡地开口，“好在你够诚实，直接跟我坦白了，总比让我抓到你跟别的男人……要好。”
叶岚成看着眼前这个一年前还是自己妻子的女人，心里涌上了一层层的愧疚。当年他以为他可以跟别的男人与女人在一起，他可以掩饰真实的自己专心地照顾嫁给自己的女人，他可以与她一起养一个可爱的孩子。结果他还是向内心的自己投降了，他没办法一边欺骗着自己的妻子一边欺骗着自己。
他选择了出柜，像妻子坦白了自己的性向，即使他知道这给她带来的是不可磨灭的伤害。
王笑媛很快就选择了离婚，伤害一时比伤害一世要好，早日解脱比纠缠不清要好。她很清楚地明白自己嫁错了人，也爽快地放手，成全了自己也成全了别人。
叶岚成摸着佳乐的额发，看着孩子安静的睡颜，叹道：“最近怎么样？有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王笑媛轻笑起来：“你就不用为我担心了，男人还不好找吗？倒是你……”她没有说下去，只是意味长地看着他。
叶岚成轻轻地笑了起来，眨眨眼看了看输液室门外，眼神仿佛要穿透那堵墙看到旁边的大楼一般，良久才摇摇头，声音也拖长了起来：“我啊――”
王笑媛看着叶岚成的笑脸，突然一阵莫名的感伤，她收敛了笑，正色道：“叶岚成，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尝试着让你爱上我，而直接选择离婚吗？”
突然听到这么严肃的问话，叶岚成也止住了笑，看着王笑媛。
“因为那是不公平的。并不是说谁先爱上谁就输了，但是至少相爱是公平的。不能永远都是一个人在付出，也不能永远都是我在等着，期待微不足道的爱。”
王笑媛顿了顿，良久才看着叶岚成，浅浅地笑着：“叶岚成，作为你的朋友，我还是希望你对待感情要公平一些！”
叶岚成张张嘴，半晌才轻轻地应了一声。他几乎不敢去看眼前的女人。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王笑媛猜出了他的想法，他甚至觉得只要再多看一眼，她便会看穿他一般。
尴尬的空白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王妈妈拿着几瓶绿茶走了进来。叶岚成守着佳乐直到他的液体输完，又将他们母子几个送上出租车，才又向急诊科走去。
李念自然是不在的。叶岚成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长叹一声，捏紧了手中的钥匙，转身离开了医院。
第 章
又过了几天，李念总算是把医院的地形摸熟了。知道病案室和图书馆在一起，普外科在楼妇产科在5楼而神经外科在1楼，也知道医院的食堂也好、附近的外卖也好都属于物不美价不廉的类型。可惜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男人什么时候知道怎么做饭？除了一边抱怨该死的饭超级难吃一边郁闷地拿着电话拨打订饭的电话外，李念实在不知道如何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
再第N点了手撕包菜以后，于心惠终于受不了地大叫起来：“我服了你啊，到底要吃多少顿的包菜啊！
李念怨念地撕开一性筷子的包装，哭丧着脸：“我也不知道吃什么啊，明明都吃得快吐了。”
“不想吃外卖就自己做嘛，要不就去个好点的店改善下伙食，实在受不了就找个会做饭的养着好了。”于心惠白了他一眼，从微波炉里拿出自己的饭盒，打开来整个办公室里都弥漫着粉蒸肉的香气。
李念口水都快要流了下来，掩饰一般地夹起一口包菜塞到嘴里，浓郁的醋味和不小心咬到的红辣椒的辣味呛得他眼泪汪汪。仿佛是为了刺激他一般，于心惠从包里拿出一只保温杯，拧开来便闻到咖啡的清香。
“陈述真是好福气啊！”李念苦涩地咬着嘴里的菜，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于心惠。
漂亮的小护士瞪了他一眼，笑道：“所以说你还是找个会做饭的养着你好了！”
李念撇撇嘴：“那也要找得到啊！”
“怎么找不到？”办公室的其他人笑眯眯地问着。
李念郁闷地搅和着碗里的菜，轻叹了一声，刚要回答便看到于心惠掩着嘴哧哧地笑着，抬起头来便看见站在他身后的穿着一身蓝色制服的叶警官。
李念收回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戒备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你来干什么？”
叶岚成一屁股坐到桌子上，于心惠赶紧端着她的饭盒和咖啡挪到了角落，临走前还不忘含笑地看了李念一眼，暧昧地眼神将他们俩扫了个遍。
叶岚成俯下身看着李念棕色的眼睛，压低了嗓音：“上为什么不等我？”
李念端着盒饭向旁边挪了两步给叶岚成腾出位置来让他从桌子上滑倒椅子上安分地做好。
“上有点事情就先走了。”
叶岚成微微笑了起来：“有什么事？回家自己做饭吗？”
李念恶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给那张充满了令人厌烦的笑脸致命的一击。他没搭理他，只是低下头扒了几口饭，便将盒饭的盖子合上，剩下的一大半扔进了垃圾桶。
“晚上一起出去吃饭吧。”叶岚成根本不理会李念的无视，反而撑着脑袋看着他，摆明了一副“我多无辜，你不要拒绝”的表情。
“就算是改善伙食了。你看你瘦得，最小号的衣服都快撑不起来了，我看你干脆去买女装好了！”叶岚成捏着李念的手腕，细细地摩挲着，没有多少肉，骨头仿佛都能捏出声响一般。
李念脸都气白了，他猛地站起身来，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叶岚成掐得更紧了，不由更加愤怒，却依然压低了声音：“叶岚成，你……”话还没说完便发现办公室里早就没了其他人。李念伸出空闲的一只手掐住叶岚成的手腕，嗓门也大了起来，几乎是怒吼着暴跳如雷：“你TMD给我放手！”
叶岚成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依然是笑着，却不再顶着那么欠揍的表情，说道：“下午跟我去出去吃饭吧，我常去的一家餐厅很不错的，你肯定会喜欢。”
李念冷冷地看着他，挑挑眉说道：“这算什么，约会吗？”
“是。”
原本打算揶揄一下叶岚成，却没想到他却那么爽快地承认，这让李念几乎手足无措起来。叶岚成整理了一下制服，揉揉李念的头发，将他的发呆曲解成了默认。
“就这么说定了，下午我来接你。”
李念看着他走向门口的背影，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揉揉突然胀痛的额头，重重地叹口气。
好在叶岚成没有选择什么奇怪的西餐厅，对于那些吃顿饭都动刀子叉子的“野蛮”行为，李念只能敬而远之。天知道为什么拿着手术刀都不胆怯的人居然会对血淋淋的牛排产生厌恶感。
但当李念看着餐厅上闪光的霓虹显示出耀眼的“麻辣火锅”四个大字的时候，北方不吃辣的小伙子还是辶恕
“怎么，你不能吃辣？”叶岚成看出李念的犹豫，迈上台阶的脚又后退了一步，“要不就换个地方？”
李念可一点都不想被叶岚成看轻，他咬咬牙硬着头皮说道：“谁怕辣了，我是看屋子里人太多，或许没有位置了。”
“放心吧，我提前预定好了位置的。”叶岚成很绅士地替李念推开玻璃门，后者把心一横，本着吃辣又死不了，顶多上火的念头走进了火锅店。
热气腾腾的屋子里仿佛是被一层烟雾笼罩着，空气中都弥漫着辣椒的辛辣。坐得满满的大厅里，放眼望去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李念跟着热情的服务生走到屏风旁边的方桌前，长长地吐了口气坐了下来。藤条编成的屏风将雅间和大厅隔了开来，不但安静了许多，连空气都显得清新起来。
点好菜服务生递上来一壶热腾腾的新鲜豆浆，叶岚成便替李念倒上。李念捏着玻璃杯子，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小口小口地喝着豆浆。没有放糖，入口便是生涩的味道，直到入喉才感觉到一丝细滑。
“怎么样，这家的豆浆都是现磨的，味道还好吧。”叶岚成献宝一般地笑着看着李念，生怕他说一个不喜欢。
“还不错。”
听到李念这么说，叶岚成轻轻地笑了，眉眼都眯了起来，像是捡到了什么宝贝的小孩子。
李念看了看时间，百无聊赖地撕着筷子的包装，问道：“你……儿子的病好了吗？”
叶岚成点点头：“嗯，只不过是一般的感冒发烧，打两针就好了。”
“那就好。”李念揉揉鼻子，仿佛是考虑很长时间，才叹道，“你不用回家陪老婆孩子吗？”
叶岚成仿佛是发现新大陆一般诧异地看着李念，只把后者看得心里发毛，脸上也烧了起来，恨不得拿个什么东西挡住他的视线。
“你不会以为我结婚了吧！”叶岚成好笑地捏起李念的下巴，强迫他与他对视。
李念咬咬唇，一双圆眼恨恨地瞪着叶岚成：“难道没有吗？”
叶岚成亲昵地捏着李念的脸，笑道：“去年我就离婚了。我现在是单身没错！”
站在门口的服务生端着他们点的麻辣锅底，下巴都掉了一地，脸上也讪讪地尴尬表情，只恨不得没看到这个场景。她放下锅底，打开了煤气开关，逃也似地从雅间里跳了出去。
李念露出厌恶的表情拍掉叶岚成的手，拿着筷子在锅底里搅和着，红通通的辣椒油和着椒大蒜，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我认识好几个朋友，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要找一个自己爱的人好好的过下去，哪怕被所有人所唾弃也在所不惜。可惜到了最后，都结婚了。”李念有些落寞地抽出筷子，放在嘴里吮吸了一口，却立刻辣得他苦着一张脸，“何必呢，对他、他还有她都是伤害啊！”
叶岚成好笑地给他倒了杯水，无奈地摇摇头，说道：“那是无可奈何的。你的父母、亲人、所有不理解你的人都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你，避而远之甚至恶意侮辱。那样造成的伤害会更大。”
“我知道。”李念闷闷地说着，脸色都阴沉了下去，“我知道！”
李念撑着额头看着叶岚成夹起菜倒进锅底里，没来由地头疼起来。结婚？女人？若不是跟女人扯上关系，自己又怎么会被所有人敌视，又怎么会狼狈不堪地从家里逃开？若不是自己一时好心，又怎么会被那个疯子一般的女人咬住，惹了一身麻烦？
叶岚成淡然地着看着眼前的男人，嘴角勾起一丝笑。他起身坐到李念身旁，替他揉着太阳穴，微笑着问道：“怎么？喜欢的人结婚了？”
叶岚成本是调笑般地随口问着，却没想到李念默然地低下头，紧紧地盯着眼前的桌子，仿佛是要把桌子望穿了一般。叶岚成心里一紧，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
李念苦笑着点点头伸出左手掰着手指计算起来：“1、2、3、……整整四年，你能相信吗，明明在一起四年了，现在我却根本记不清他的长相。”
“很久了吧。”叶岚成不动声色地抱着李念的腰。
李念揉揉眼睛看着叶岚成，仿佛是要将眼前的人看清楚一般，又轻笑了起来：“是啊，很多很多年了……记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当年明明绝望得仿佛天塌下来一般，现在想起来，真是只觉得好笑。”
叶岚成也笑了起来：“我记不清跟我有过关系的男人了，不对，应该说除了你。”
李念白了他一眼，淡定地拍掉他吃豆腐的手，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那是太过滥交！”
叶岚成浅浅地笑着，也不否定，只是夹起菜放到李念的碗里，好脾气地笑道：“吃饭吧，再煮下去就要烂掉了。”
第 5 章
口腔溃疡大概是李念这辈子最不能忍受的痛疼，更何况除了好些个溃疡以外，口腔粘膜里还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病毒疱疹。李念欲哭无泪的捂着脸颊，连说话都只是嘟囔着从鼻子里挤出一丝声音，连嘴巴都不想张开，天知道该死的火锅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威力。
于心惠扔过来几盒抗病毒药又好心地替他倒了一杯水。李念看都没看就塞了几颗白色的小药片，又猛灌了一口水――
“于心惠，你要烫死我啊！”李念只觉从舌头到嗓子眼都要被烫伤了一般，忙张开嘴用手狂扇。
于心惠白了他一眼：“你是白痴啊！不知道刚倒出来的水是开水吗？”
李念一副无辜的表情，委屈地说着“我不知道”。温柔小护士立刻披上了恶魔的披风：“拿着杯子也能摸得到温度吧，你到底有没有常识啊，笨死了。”说着走上前拿出手电筒照着李念的嘴巴，命令般地让他张开嘴，又拿起压舌板：“让我看看，烫伤没有？”
“不要了，溃疡好疼！”李念被压舌板折磨得眼泪汪汪。
于心惠将压舌板扔到垃圾桶里，再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撒娇什么的留给叶岚成吧，我不吃这一套。”
正在小口地喝水的李念呛了个半死，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于心惠一眼，放下手中的杯子，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前几天吃完饭后李念捂着辣得红通通的嘴唇听到叶岚成说家里有解辣的茶便稀里糊涂地跟着他回家了。直到叶岚成端着鲜榨的果汁，笨蛋李念才反应过来，这世上解酒的茶啊汤啊满地都是，什么时候听说有解辣的东西？
其实是空虚太长时间了，有个对自己稍微温柔一点的人，便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走了吧。其实也是有这样那样的期待吧。所以当叶岚成脱下衣服凑过来亲吻他的时候，他没有抵抗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叶岚成进入的时候，李念苦笑着在心里发出一声长叹，完蛋了。
“发什么呆啊！被主任抓到要挨骂的。”于心惠端起杯子碰了一下李念的额头，沸水的高温烫得他嗷地杀猪般地叫了起来，半晌才问道：“你不会觉得很难接受吗？”
于心惠正整理着桌子上的文件，看了看一脸别扭样子的李念，好笑地摇摇头道：“你又不是我男朋友，我管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李念感激地笑了笑，可转眼间又换上了落寞的表情：“为什么有些人，根本不关他们的事，反而都来指责我，弄得我跟欠了他们似的。”
“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你看国外说是开放，自由，不也有恐同攻击事件发生吗？”于心惠将文件分门别类的放好，又夹在文件夹里塞到身后的书柜中。
“我没指望他们了解，只是想起来总有些难受。”李念趴在桌子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于心惠点点头，说道：“没错，所以说在国内，出柜永远是最不现实的做法。父母眼中的爱情还是7年代如同革命般的纯洁关系，只怕是打死他们不知道男人还可以爱上男人。所以他们都选择了婚姻。找普通的女孩子结婚也好，找个拉拉结婚也好，都只不过是给父母一个交代。我能理解，也不会苛责他们自私，人嘛，都是想对自己好一点的。只是不赞同。”
李念疑惑地看了于心惠一眼，立刻自动缩到了离她有3米远的距离外，一脸戒备的看着她，小声地问道：“你不会是腐女吧……”
于心惠愣了一下，转眼间便露出一脸阴险的笑：“是啊是啊，赶紧让姐姐我拍点照片贴论坛去，这么优质的小受肯定有一票母爱爆发的姐妹们疼爱的。”
说着一边奸笑着一边拿出手机向李念伸出了魔爪。
李念惨叫一声落荒而逃。
下班的时间叶岚成又来了。鉴于于心惠在一旁虎视眈眈，李念压根就不敢上前去跟他打声招呼，生怕这位可怕的大姐脑子以每秒15转的速度超高速运转着。
于心惠拿手肘撞了一下李念，白了他一眼：“行了，我又不是恐怖分子，隐私权我还是懂的，不会拍你们照片了。”
李念这才冲叶岚成笑了笑，后者很自然地就握住他的手，笑逐颜开：“我中午买了咖喱，要不要尝尝？”
李念一听又是这种辣了吧唧的食物，一张脸都皱皱巴巴的苦不堪言的表情。他是想改善一下伙食，吃点好东西没错，但是他可不想整天都顶着满嘴的疱疹溃疡啊！于心惠在旁边都快要笑岔了气。
叶岚成疑惑地扫了于心惠一眼，又看着李念捂着嘴角一脸痛苦的表情，不由捏住他的下巴，柔声说道：“怎么了？牙痛？”
李念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了几个字：“溃疡了。”
叶岚成几乎要狂笑起来，他揉着李念那张鼓成包子状的脸，说道：“我说怎么才吃一顿火锅就能胖成这样，原来是肿了！”
“叶岚成！你以为这都是谁害的？”李念恶狠狠地拍掉叶警官不老实的手，一双圆眼瞪得更大了，恨不得要冒出火来将眼前嬉皮笑脸的男人烧掉。
“明明是你不能吃辣还逞强。我有说要换地方你自己不听，那没办法啊！”
“我看你根本就是戏弄我！”李念气呼呼地抓起手机钥匙抬脚就往门外走。
叶岚成忙跟在身旁，百般赌咒发誓：“冤枉啊，我真不知道你不能吃辣，不信？我发誓还不行吗？要不这样吧，今天我不做咖喱了，买些苦瓜清炒？”
“叶岚成，你还说不是戏弄我！”李念停住了脚步，几乎是吼了起来，“你去哪买苦瓜啊，现在是冬天好不好！”
叶岚成一把搂住李念的腰，哈哈大笑着捏着他的脸庞，说道：“瞧你这张脸，都皱成苦瓜了，省得我去买了不是？”
最后还是去了叶岚成家，看上去四面威风的魁梧大汉系着围裙拿起锅碗瓢盆竟没有半点碍眼。李念跟着他身边在不足平米的小厨房里转悠着，试图帮点小忙，却让厨房更加拥挤起来，一不小心便摔了锅碰掉了刚洗好的菜。叶岚成无奈地看着一脸无辜表情的李念，终于狠下心来将他轰到了客厅看电视。
虽然不是第一到叶岚成的家，确实第一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8多平米的房间一个人住显得宽敞极了。客厅里只摆着奶白色的贵妃软塌沙发和壁投电视，印着复杂纹的墙纸上挂着无框的水墨画，仔细一看竟是许多的“和”字组成的画。客厅和卧室间隔着一道玻璃推门，玻璃里印着一个趴在地毯上的小宝宝，冲着客厅的方向露出可爱的笑脸。李念伸出手摸摸小宝宝的脸――虽然是印在玻璃上冷冰冰的脸，却让他感到莫名的一丝温暖。
“叶岚成，你儿子叫什么？”李念看着那张笑脸，扭过头冲着厨房的方向大声地喊着。
“什么？我儿子？”叶岚成仿佛是确定一般地重复了一遍，笑道，“叫佳乐哦。”
佳乐，家和欢乐。李念轻轻地念着那个名字，笑得灿烂极了：“他真可爱。”
“那是，我儿子嘛！”叶岚成骄傲地拍拍胸口，也跟着笑了起来。
李念嫌恶地白了他一眼，笑道：“我刚还想说幸亏不像你呢，不然就长残了！”
“李念！你跟谁学的那么毒舌！”叶岚成举着锅铲，张牙舞爪，呲牙咧嘴，“小心你的溃疡好不了！”
李念撇撇嘴，做了个鬼脸，又晃到他身旁，压低了声音，故意发出毛骨悚然的怪叫：“好不了……做鬼也不放过你哦……”
叶岚成好笑地伸出手拍拍他的脑袋，“别闹了，盛饭吧，菜好了。”
鉴于李念满嘴的病灶，叶岚成很贴心地炒了几个清火的菜――清炒白菜，玉米鸡丁以及蘑菇豆腐汤，甚至连青椒都没放上一颗，整个餐桌便几乎是白的一片。
李念有些过意不去地问道：“你不是无辣不欢吗？这个样子的菜你怎么吃啊？”
叶岚成神秘地笑笑，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子红通通的东西：“不要紧，我有我妈妈做的辣椒酱。”
“……”李念无语地端着碗，小口小口地扒拉着，闷声不语，一不小心又咬到了下唇的溃疡痛得他捂着嘴半天都说不出来话。
叶岚成看着他那副样子，端着饭碗哭笑不得：“你就不能慢点吗，又没人跟你抢。”
李念干干脆脆地白了他一眼。
总算是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晚饭，李念窝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按着电视遥控器。叶岚成完完全全把他当作是“客人”，一点忙都不要他帮，自己在厨房里洗碗，打发李念去看电视。这个时候的新闻联播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啊！李念郁闷地看着每个台都放着一样的画面一样的声音时，恶狠狠地把遥控器当成了出气筒，恨不得按爆它才甘心。
直到听到门铃声李念才放过遥控器，跳起来笑呵呵地打开了房门。
梳着发髻的中年妇女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盒，看到李念的时候，有些迟疑，又有些谨慎：“这是叶岚成家吧。”
李念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在自己家里，忙点点头将她让了进来，又冲着厨房喊道：“叶岚成，有人找。”
叶岚成举着湿乎乎的手围着红色的印着小熊图案的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看着中年妇女忙笑呵呵地走上去拿下她手中的保温盒，又指着李念笑道：“妈，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李念。”
正在喝水的李念呛了个半死，凶巴巴地瞪着叶岚成，发现叶妈妈再看着他的时候又换上一张良善的笑脸：“阿姨好。”
心里却把叶岚成骂了个遍：搞这么个突然袭击，会死人的好不好！
李念就算心里再怎么嘀咕，表面上还是一张笑脸，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他心里有鬼，叶妈妈也应该看不出来吧？
自作聪明的李小大夫还是猜错了结局，叶妈妈端着李念倒给她的热水，凤眼一扫，说道：“你就是我儿子的男朋友？”
李念一口水全部喷到了画满复杂纹的壁纸上。
第 6 章
叶岚成的原话是：“妈，反正我这辈子也不能再跟女人结婚了，您总不希望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一辈子吧，不如也找个伴，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是不是，有什么事还可以一起商量，就当您多生了个儿子。”
叶妈妈的理解是：“儿子怕是谈恋爱了……”本着困惑不解的念头，再加上一点新鲜和神秘的好奇，叶妈妈决定来个突然袭击。
眼前的男人高高瘦瘦的身板，裹在黑色的大衣里更显得单薄。头发很短，干干净净看着便觉得清爽。明明鼓着个小包子似的脸蛋，却让人觉得很是瘦弱。大概是觉得失礼了，还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表情，根本不敢看她。
叶妈妈决定当一会慈母。她走上前拉着李念坐了下来，又扭头吩咐儿子：“还愣着干啥，还不擦擦！”说着又对李念露出了温柔的笑，“多大了，在哪里工作，住在什么地方……”殊不知她这种“温柔”已经让李念毛骨悚然，瞬间哭丧了一张脸：查户口啊！
心里再晕，脸上还是摆出笑眯眯的表情，配合着叶妈妈的八卦，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答着。
“过完年就满27了。在中心医院上班，急诊科的。现在住租的房子，还没弄明白小区名字呢。”
“家里只有爸爸妈妈，是独生子。”
“我不会结婚的。”
叶妈妈轻叹了口气，用怜悯的目光看了李念一眼，心里纠结透了，拜这“基本国策”所赐，家里只有这么一根独苗，偏偏还喜欢男人，这怎么不让人伤心啊！
想了想，又柔声问道：“那你父母知道吗？”
李念明显愣了，看着叶妈妈的表情也越发僵硬起来，他双手紧握，咬着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母亲撕心裂肺地哭喊仿佛还在耳边，父亲砸过来的瓶还碎了一地，那些个鄙夷的眼光，仿佛看猴戏一般嘻嘻哈哈的人群还在眼前指指点点，那一张用尽了全部的信念才打好的辞职信还历历在目。他以为自己忘了，殊不知，只不过是不想想起。
叶岚成忙坐到李念身边，按住了他颤抖的双手，责备地看了叶妈妈一眼，轻声说道：“妈，您别这么查户口行吗，把别人都吓到了。”
叶妈妈也明白自己刺痛了别人的伤口，忙找个台阶下：“我不就是关心一下吗？不让我问，我还不稀罕呢。”
李念忙抬起头来，微微笑了笑，惨白的脸这才恢复了一点血色，“没关系的，我……”
“对了，小岚，我刚带来的墨鱼排骨汤，你们要不要尝尝？”叶妈妈忙打断了李念也不太想说的话，一边亲昵地冲着自家儿子说着，一边起身去拿刚才带过来的保温盒。
小岚……李念古怪地看了叶岚成一眼，一脸想笑又拼命忍住的痛苦表情。
“笑！再笑大爷咬死你！”叶岚成凶巴巴地瞪了李念一眼，掐着他腰部的痒痒肉狠狠地拧上一把，本来还在强忍着的李念一声惊呼整个人便滚到了李念怀里，整个人也不可抑止地大笑了起来。
听到动静的叶妈妈回过头来看着闹成一团的两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是傻乎乎地站着。
唉，真是作孽啊！叶妈妈蠕动着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想起去年儿子离婚的时候一脸坚定地告诉自己他不喜欢女人的时候，这位中学英语老师还寻死觅活恨不得抹脖子上吊，只把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可在她查阅无数资料，甚至入gay吧亲自体验并得知没有伴侣的同性恋的滥交生活后，老太太惶恐地迫切希望自己儿子赶紧寻觅到自己的爱人。
男人就男人吧，总比听到“叶岚成私生活□开除公职”这种新闻要好吧！
但是如今真的亲眼见到时，叶妈妈还是傻了，内心无比复杂。最终却还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扔下一句“有空回来看看我们两个老家伙”便干干脆脆地替他们关上了大门。
李念整整身上的衣服，坐起身来，一脸苦闷：“你妈怎么就那么能理解呢。”
“不然怎么办，一哭二闹三上吊？”叶岚成好笑地揉揉李念的头发，叹道，“其实我妈当初也很震怒的，恨不得拿刀子砍了我。见我不听，整天就跟我哭，眼泪都能把整个家给淹了。后来还不是没办法，她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总不能真弄死我吧。”
“你爸呢？”
“他？”叶岚成轻笑起来，“他整天都泡在图书馆――同性恋的精神心理分析，――我看他的理论知识比我还丰富！”
李念微笑着看着叶岚成，又是羡慕又是苦涩：“真好啊。”
叶岚成皱皱眉看着李念苦笑的表情，握住他的手，柔声道：“父母都是心疼儿女的，不去尝试一下，怎么知道他们心里的真实想法？”
“你不明白。”李念有些苦闷，气馁地撇撇嘴。
父母都只不过是普通的工人，怕是一辈子都没听说过“同志”还会有另外一层意思。气急败坏下的口不择言便造就了这不可挽回的一切。离家出走，断绝关系这种电视里才有的镜头，活生生地发生在自己身上，李念除了苦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里的苦闷。
仓皇地选择出逃，逃离父母，那份工作，也逃离了家。选择这个城市不过是因为那个时候正好有过路的火车。选择那间酒吧不过是因为他跟着电子地图所找到的第一间能避寒的场所。选择这个男人不过是因为他对他说：“别再喝了，喝多了会不舒服的。”
搭讪也好，虚情假意也好，李念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贪恋上那一句关怀。
“你不明白！”李念又喃喃地说着，头也埋在叶岚成的颈窝里，手指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
叶岚成环住他的腰，蹭了蹭他圆鼓鼓的脸，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李念，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李念曲曲手指，却没有别的动作，只是闷闷地问道：“为什么？”
叶岚成抚摸着他露在外面的脖子，笑道：“你看我妈妈都认定你是我男朋友了，你要不答应，我怎么跟老太太交代？”
“谁叫你自说自话，我可没答应。”李念抬起头，气定神闲地白了他一眼。
叶岚成吻住了他的嘴，堵住了他继续说下去的拒绝的话语。
第 7 章
叶岚成开着那辆破破烂烂的小警车在主干道上闲晃着，听到对讲机里传来嘈杂的声音，忙抓起来冲着对方指挥起来。开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向里面看了看，明知道隔了一条宽广的大道看到李念的希望为零，却还是下意识地盯着写着大红的“急诊”发愣。
想到那双圆圆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和迷惑，他便觉得好笑，不过只是“在一起”就让他傻乎乎地直发愣，本来就肿着的脸颊红通通的，像极了水灵灵的苹果。叶岚成卷起舌头轻轻地滑过便引起男人的一阵轻颤，惹得他恨不得直接吃掉。
日子那么单调，突然间有了这么个好玩的人，叶岚成不吃干抹净简直对不起他多年的禁欲。
上午9点，医院斜对面的几家大商场开始营业，仿佛是比拼一般地用巨型音响放着喜气洋洋的音乐。仔细一听，不是“Jingle bells”就是“Red nosed reindeer”。放眼望去，新世界门前摆着超大的圣诞树，上面挂着的小铃铛也足有小皮球那么大，旁边的广场上又摆放着大型的雪橇，许多个白胡子小人牵着麋鹿从上滑下，将圣诞气氛衬托地浓烈极了。
又到了这个时候啊！
视线落回到车上放着的文件袋里，叶岚成忍不住长叹一声，从文件袋里抽出值班表，极其郁闷地咒骂着这个让无数商家和顾客都欣喜若狂的圣诞节。
每年的圣诞节对消费者来说是个血拼的时节，各大商场超市都打出了极低的折扣，吸引了无数的眼球。对商家来说是个收获的时候，无论多低的折扣，他们从能获得不少利润，甚至能把囤积的货物全部卖出。而每当这个时候，这个拥有这个大型商场的解放大道上便会人潮拥挤，聪明人都会选择步行。
而让大家喜气洋洋的圣诞节正好是叶岚成最憎恨的时候，为了维持这一块的混乱秩序，他必须通宵执勤。想到这，叶岚成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将值班表揉成皱巴巴的一团扔进文件袋里不再去看它。
之前告诉李念平安夜有这种传统的时候，那个男人眼睛都发光起来：“真的啊，好不好玩，人多无所谓，热闹嘛！你不知道北方就没有这样的事情，大冬天大晚上的，都缩被窝里了，没几个人会在外头闲逛。正好想去买些衣服，你有没有空，一起去逛下了？”
等他巴拉巴拉说了大半天后，叶岚成才找到插嘴的余地：“大哥！我要值班啊！”
“为什么呀，那元旦呢，元旦打不打折？”
“……元旦再打折，你想我死啊！”叶岚成拦腰将男人抱住，恶狠狠地瞪着他，“天天值通宵班，迟早要过劳死的！”
李念手脚并用地从他怀里爬开，揶揄地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地说道：“那晚上就不要太过操劳吧。”
叶岚成恨不得一眼瞪死他！
医院无论什么时候人都爆满，就连急诊科都不能幸免，越是节假日，就有越多的奇奇怪怪的急症和意外。李念简单地理好一个消化道出血的老头子后，一边打电话通知普外科接诊，一边感叹着以后要少喝酒。眼睛不由自主地瞄到了站在门口的背着个大行囊的长发美女。
那女子用手理了理乱飘的头发，拍拍米色的风衣上的灰尘，推了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明亮的双眼一扫，拉着个从她身边走过的护工问道：“请问李念医生在吗？”
李念放下电话，狐疑的看着她，告诉运转的脑子里却没有这个女子的印象。长发美女显然是看到他了，见他一脸茫然的表情，不由气白了脸，气势汹汹地朝他走了过来，瞪着一双圆眼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李念缩到了桌子后面，不动声色地挡住了美女将要说出的话：“源源，你怎么回来了？”
李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道：“我还当你不认识我了呢！”
“哪能啊，这么漂亮的妹妹都不认识，我还能认识谁？”李念很自然地将李源的大包接了下来，笑道，“上你说圣诞回来，我还当你开玩笑呢？回家了吗？”
李源摇摇头，笑道：“一下飞机我就跑你这边来了，我妈还不知道我要回家呢。”
“你这孩子真任性，这么多年没回家，也不知道先回去一趟，看看你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李念将她的大包塞到办公室里，又拿出一性的杯子给她倒了杯水。
李源撇撇嘴，满不在乎的笑道：“再任性也没你任性啊，我可没把家里弄得天翻地覆。”
李念愣了愣，苦笑一声低下了头。李源刚说完也便后悔了，见李念这幅表情，不由更加懊恼，她扯了扯李念的衣襟，小心翼翼地说道：“哥，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算了，没什么，我本来就任性。”李念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大钟，浅笑道，“我还有一会才能下班，你在这里等我？”
李源神秘地笑了笑，“不用了，我经过那什么商场的时候听到有打折哦，我去看看。你下班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好了。”
送李源出门的时候又看到了远远的坐在警车叶岚成，后者一双眼睛意味长地看着两人，还露出玩味的笑，只把李念看得心里发毛。
好不容易捱到下午下班的时候，李念才换下衣服走出医院的时候，就看见拎着刚买的化妆品和衣服的李源斜靠在电线杆上笑眯眯地跟警车里的男人搭讪。李念瞬间白了一张脸。
看见李念出来，李源伸出葱白的手招呼着：“哥，过来。”
硬着头皮走上去，便听见李源一脸诡异的笑：“哥，你不错啊，刚来就勾搭上一个，唉，家里人说的话你不用理，时间长了也就认了，反正你在这里也混的蛮好……”
“什么勾搭啊！丫头片子说话这么难听！”李念不满地拍掉李源伸过来的狼爪，一双圆眼恶狠狠地瞪着叶岚成。
李源惊讶地跳了起来：“咦，他不是你那位吗？刚才还一脸凶巴巴的样子跟在我后面，说什么李念是他的人，不许我动歪脑筋什么的。”
敢情这人是看到自己跟李源在一起不痛快了啊！李念没好气地接过李源手中的大包小包，拉着一脸困惑表情的妹子向前走去，“什么那位这位的，你别听他胡说，去吃饭。”
根本看都不看一旁的叶岚成，直接把那人当成了空气。
好不容易找了个还有空位置的餐厅，刚坐下来李源便露出一副八卦的表情：“哥，那个人还不错嘛。”
“什么不错，你知道他什么？”李念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空长了一副好看的皮囊，又不能当饭吃！”
“我看他蛮紧张你的，不然不会误会我们了。其实你也可以安定下来了，让家人看看其实gay也可以很幸福的嘛，说不定时间一长，他们就都无所谓了。”
“什么幸福？跟那家伙在一起能幸福？真是天塌下来了。不过是日子太无聊，找个人丰富一下生活而已。你见过谁跟谁能一辈子？”李念喝了一口白开水，淡淡地笑了笑。
恍惚中仿佛又看见那个男人，笑着一张脸对自己说：“小念，我要结婚了，可是我还是喜欢你。”
真是好笑，既然要结婚了，又何必来招惹自己，罢了，散场吧，又不是一定要爱上一辈子，没有谁离了谁会过不下去。
李念捏着手中透明的玻璃杯，笑道：“他结过婚，有个儿子。”
“噗……”李源喷了一茶杯的水，呛咳了起来，她郁闷地瞪了李念一眼，抽出纸巾擦了擦衣服，皱眉道，“哥，你别那么吓人好吧！”
紧接着又说道：“同性恋骗婚什么的，最可恶了。这不祸害人家女孩子吗？”
“我一直觉得结婚什么的是不可能的事，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梦想有多美，现实就有多残酷。”看着服务员慢悠悠地替他们开着红酒，李念才停住了说话。
李源端起高脚杯轻轻地摇晃着，空气中都弥漫着清洌的酒香，良久才缓缓说道：“也是，我妈死活都不同意我跟Lucas，更别提你了。”
“是啊，一家人都是一样的死脑筋。”李念隔着热气腾腾的小鸡炖蘑菇看着坐在对面的李源，轻轻地笑了起来，“你打算怎么办？”
“不管了，一毕业我就结婚，他们能怎么办！”
李念搅和着手中的红酒，微微的笑了起来。Lucas，李源的多岁的德国男朋友，丧偶，带着3岁的儿子。李念还记得当初在视频中看到这个德国男人的时候，婶娘的脸都气白了，家里人更是异口同声地表示反对。这个性格倔强的妹妹一气之下便再也没回过家。
嘴里说不在乎，无所谓，不管家人的想法，大不了以后少来往，其实心里还是在乎的吧，不然又怎么会替自己这个同命相连的哥哥着急，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哥，你值得有个人好好照顾你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什么照顾啊。”李念揉揉被热气熏得发胀的眼睛，好笑地说着。
李源摇摇头，严肃道：“从小你就是个乖宝宝，好孩子了，是我们这一辈兄弟姐妹的骄傲，别人疯闹的时候，你都是安安静静的。可是我知道你都没有特别开心过。”
李念愣愣地说不出话来，曾经有个人将他圈在怀里说“小念，我想让你开开心心的”，结果年后那个人还能笑着递给他喜帖，还能叫他“永远开开心心”，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
恍恍惚惚地吃完饭，李念就近找了间酒店让李源住下。走出酒店的时候，正好看到叶岚成从警车里出来，拉着手上的白手套，正儿八经的指挥起交通来。人潮涌动，竟有大半的人走到了行车道上。即使如此也并没有太过拥堵，想来是私家车都知道这么个情况，纷纷选择了退避三舍。再看看时间，明明都接近11点了，但人群似乎是自增不减。大批从步行街过来的姑娘们似乎丝毫都没有疲惫的感觉。仿佛是为了抢零点的极低折扣，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李念在露天的广场上找了个长凳子坐了下来，看着周围嘻嘻闹闹的人群。不知疲倦的年轻男女们笑哈哈地闹成一团；金发碧眼的外国姑娘们端着高级照相机拍着热闹非凡的夜景；还有外地专程过来购物的团队大笑着展示着自己的战利品。
他们有他们的欢乐，只有他格格不入。李念裹紧了风衣，心里却莫名的苦涩。这个热闹的城市，他只是过客，匆匆一瞥，走马观。
也不知坐了多久，直到面颊上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李念才蓦然抬起头来。
叶岚成将刚买的奶茶塞到他手里，笑眯眯地问道：“怎么坐在这里，不是要逛街的吗？”
“人老了，比不得年轻人有体力。”李念笑了笑，抱着温热的奶茶，又看了看一身警服的叶岚成，笑道，“你不执勤了吗？”
“看到你专门等我，再不过来，你都要冻成冰棍了！”
“谁等你了！”李念一双眼恶狠狠地瞪着他。
叶岚成揉揉李念圆滚滚的脸颊，笑道：“说吧，什么事？”
“我以前的朋友结婚了。”
“嗯，我知道，你说过的。”
“你不可以为了那种烂理由放弃我。”
“嗯，不会的。”
“那我答应了。”李念眨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叶岚成，慢慢地笑了起来，嘴角都勾勒出漂亮的弧度。
叶岚成愣了一下，看到李念眼里的微笑才反应过来，他厚着脸皮凑到他面前，笑嘻嘻地说道：“答应的话，亲一个吧。”
“滚！”李念的眼刀直接剜了叶岚成的心肝。
第 8 章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似乎还没亮。李念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又舒舒服服地把自己陷在软绵绵的被子里。直到身边传来“嗷”的一声狼嚎，他才彻底地醒了过来。
“李念，你要把我冻死啊！”叶岚成七手八脚地从李念身上扒下被子，缩了进去。见李念一副睡眼惺忪不知东南西北的茫然表情，又将那双冰凉的手伸进他的睡衣里。
李念惨叫着将他的手打开，又抢过被子缩到了床边，抬起一双笑嘻嘻的眼，说道：“我忘记了。”
前几日耐不过叶岚成的死缠烂打，终于搬着本来就不多的行李搬到了叶家。大概是平时一个人惯了，一觉醒来哪里还记得身边还躺了个人呢？
听到这话，叶岚成更加郁闷了，他三下五除二地扒掉李念的被子，指着他脖子上的殷红痕迹，叹道：“这都能让你忘记，是不是还不够啊！”
说着又色迷迷地看着他，笑道：“我可不介意让你起不了床！”
李念鬼哭狼嚎地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一不小心碰到一旁的闹钟，滚落到了地上。李念捡起闹钟仔细一看，这下更嚎得惨了：“7点了，叶岚成！怎么天还这么黑啊，迟到了！”
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拉上了墨蓝色的窗帘。李念扑腾着抓住叶岚成：“你有车的吧，警车可以闯红灯，把警铃拉开没关系的吧。”
叶岚成好笑地推着李念去洗漱，笑道：“今天我轮休，车子给别人了。就算有也不能带着你那么拉风啊，你想我被开除吗？”
“那怎么办啊！”李念苦着一张脸，咬着牙刷口齿不清地说着。
叶岚成无奈地揉揉他的头发：“有这闲工夫皱眉苦脸还不如动作快点，坐公汽的话也就分钟，不一定会迟到。”
也就分钟！李念白了他一眼，吐出满嘴的泡沫，捧起清水胡乱抹了两把。看着脖子上的痕迹，又抓起驼色的围巾围住。叶岚成看着他着一番动作，不由好笑地将衣服手机钥匙塞到他的手心，拉着他就往门外跑去，一边跑一边笑道：“都要迟到了，还磨磨叽叽的！我看你根本就不怕迟到吧！”
好在出了门就是公交车站，李念揣着钱包一路小跑向站牌下。叶岚成扶额大叫：“反了，反了！对面坐车！”看着李念那副傻乎乎的样子，叶岚成庆幸自己跟了上来，要不然还不知道会让他坐到什么地方去。
紧跟着李念上了公交车，好在这一站接近起点，车上的人也不是很多，但是也不少。刚刚还有两个隔着走廊的空位置。叶岚成刚想跟李念说句话，便看到身后紧跟着上车的女孩子扶着椅背站在两人中间，生生把叶岚成的话逼进了肚子里。
李念不停地看着手机，一脸郁卒的表情。第一迟到不知道会不会扣工资啊，那个家伙住那么远，上个班要跑半天，还不如自己住呢。
“早知道就不跟你住了！”李念看着公交车又到站停了下来，上车的老伯慢慢悠悠地样子，恨不得吐血三升，一不留神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叶岚成赔笑道：“明天闹钟定早点，要不然买辆车？”
“说的容易，冬天谁愿意早起啊，困死了，又那么冷。我又没有驾照，买车谁开啊！”李念捂着嘴哈欠不断，仿佛是证明他的话一般。
叶岚成笑道：“我开啊，大不了我送你上班了，反正我也顺路。”
“你轮休我还得坐公汽的吧。哎，今天你不是不上班吗，怎么也跟来了？”李念疑惑的转过头看着叶岚成，这才发现站在他们中间的女孩子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前面。
叶岚成白了他一眼：“坐个公汽都能坐反方向，我不看着点，谁知道你要跑到什么地方去。”
“我又不是不认识字，你至于吗！”李念看看时间，愤怒地挠着前面的椅背，只恨不得把时间调慢一点。
我这不也是担心你嘛！叶岚成看了一眼李念，看着他气呼呼的鼓着一张包子里，终于只是笑着摇摇头，将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
好不容易到站，李念推开重重人群，三下五除二的跳下车，终于在医院的钟敲响之前跳进急诊科，换上白大褂，装模作样的缩在交班的人群后，见主任没有发现，这才松了口气。
李念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便听得外面人群一阵骚动，仔细一听，却是一个女人带着哭腔的喊声：“李念！李念是不是在这里？”
整个办公室的医生护士们全都转过头看着缩在一旁的李念，后者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脸色一片死寂。心里头不由地将李源从头到脚骂了个遍，早知道她回家会说出自己的落脚地，这还不如直接给她买个机票飞美国得了。
出了办公室便看到接诊台站着一个短发的女人，抓着护士的肩膀，一边哭一边叫着李念的名字，还不忘四下仔细看看，一副歇斯底里的模样。那女人转过头来看到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李念，尖叫一声扑了过来，抓着李念的袖子，连话都哆嗦起来：“李念？真的是你，他们说你在这里我还不相信，你果然……”
李念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忙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衣服来，不顾众人诧异的眼色忙将她推到一旁的休息室：“秦华，你怎么找到这里了！”
“你突然抛下我，那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我怎么也找不到你，你为什么要躲着我……李念，念，我……”那女人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连贯，一脸哀求的看着李念。
李念嫌恶地看着眼前疯疯癫癫的女人，不由地心里头无名火起，忙打断她的话，喝道：“秦华，当初我答应你假装做你的男朋友，骗过你父母，可没答应你真的跟你有什么！我都说的很清楚了，我跟你不可能，你何必纠缠！”
李念对这个女人实在是没有一点好感，看着她那副哭哭啼啼的样子，不由头痛起来，生硬地说道：“我要上班了，你自便。”
“念！”秦华伸手抓住李念的衣袖，拖着踉跄的脚步将他拦住休息室门口，也顾不上外头有多少人，大声喊道，“我这么喜欢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喜欢？”李念几乎冷笑了起来，“秦小姐，你要我把话说多少遍。我是同性恋，喜欢男人，我不喜欢你，你到底有完没完！”
外头的急诊大厅似乎安静了许多，也不知道外头的人到底听到了什么。李念的心“咯噔”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又犯了同样的错误，又说了不该说的话，又一要被所有人唾弃了。
秦华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念，拼命地摇着头，“不信，我不信，你骗我的！李念，你骗我的！”
说着连手脚都抽搐起来，李念皱着眉将她按在了凳子上，向着门外喝道：“护士，镇定剂！”
主任意味长地看着手忙脚乱的李念，皱眉道：“怎么回事！”
李念长叹了一声，才说道：“她是我高中同学，前段时间才查出来有妄想型精神分裂症。”
“你就是为了躲她，才跑到这里来的？”主任一边拨打着精神科的电话，一边狐疑地看着李念。
李念扶着秦华靠在凳子上，咬着唇，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半晌才微微地叹了口气：“也是，也不是。”
第 9 章
李念盯着手机上熟悉的电话，都不知道该不该拨过去。心里一片烦闷，连病人都看得心不在焉起来。空调开得太强，只在衬衣外套了一件白大褂就热得受不了，脸上也一阵阵的发烫，脑子也昏乎乎的。手下一滑，病历也写错了，李念不由更加愤怒，恨不得将病历揉成一团，扔到一边去。
“怎么了？”额头上突然多出了一个冰凉的杯子，伴随着温润的声音，竟让李念烦躁的心情平静了下来。
李念抬起手接过杯子，看着突然出现的叶岚成，叹道：“你怎么也来了？”
“你忘了我早上跟你一起过来的？刚刚不过是去吃了点东西，顺便帮你带了杯豆浆和包子。”说着将东西塞到李念手上，又看着他愁眉不展的样子，说道，“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李念烦躁地咬着手里的包子，一句话也不肯说。
叶岚成想了想，还是问道：“刚刚那个女的是谁？”
“同学。”
“真的？”
“假的！”李念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恨不得将包子当成叶岚成的脑袋来咬。
李念怎么也不会忘记那日秦华哭着跑来找自己的样子。
“那个男人骗了我十几万，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爸还兴高采烈地要见女婿呢，我带谁去见啊！李念，咱们好歹同学一场，你帮帮我好不好，你假装是我男朋友，去见见我家人好不好？”
一转眼便是她挽着自己的胳膊，笑容满面，哪里看得出来是被人骗财骗色。只是私底下看到她盯着手机看，泪流满面。
如果只是假装，也不过是演了一场戏。却没想到有人生了病，不知是假戏真做，还是戏里戏外分不清。
“李念，我最喜欢你了。咱们结婚吧。”
“李念，那13万送给你做生意，就当是我的嫁妆好了。”
“李念，你为什么不肯跟我结婚呢？你是不是骗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李念苦笑着想起了那日秦华在医院门口拉着他的衣服，哭哭啼啼地闹个不停，惹得众人侧目。
其实现在想来，自己还真是又冲动又易怒。看到秦华带着一大帮人上门兴师问罪的时候，听到她父亲说他“道貌岸然，骗财骗色”的时候，看到她家的亲戚一个个凶神恶煞几乎要砸烂他家东西的时候，看到气白了一张脸的父亲揪着他的衣服一副恨不得将他揍扁了的时候，他说自己跟秦华没有关系却没有一个人相信的时候，那句话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我跟她没关系，我喜欢的是男人。”
歇斯底里的大叫声，让整间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他们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直到彻底消化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才用一阵惊恐的表情看着他。
李念什么也不愿想，只要眼前吵吵闹闹的人群消失掉。他真的吵得头都痛了。
只是他却没想到，这一场争吵结束，另一场争吵却开始。
打骂声、哭喊声、劝架声、责备声，声声入耳。好端端的一个家整天被这些凌乱的声音包围着，还不时有邻居的探头探脑，甚至连医院里都有同事躲着他，仿佛是怕被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真是好笑，难道所有的异性恋会看到异性就发情吗？他们一个个一副戒备的表情，越看越恶心，更别说有什么兴致了！
虽然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是还是会心痛的不是吗？
白色瓷瓶瓶砸在身后的墙上，落了一地的碎片。那句愤怒中夹杂着悲戚的“滚”，如同划破鼓膜的利剑，尖锐而又痛疼。
他不是走投无路，而是不愿屈服。他不是故意刺激父母，而是不想造成更大的伤害。他有他的无可奈何。
可是，谁会理解呢？
李念地叹了口气，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沙哑的嗓音，才张口说道：“爸……”
电话里一片死寂，仿佛根本没人听一般。李念生怕那头会挂掉，忙叫道：“爸，先别挂。你有没有秦华他们家人的电话？她现在在这里。”
那头还是没有任何声音，没过一会便听见“啪”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李念看着电话直发愣，良久才苦笑一声。直到掌心传来一阵温润才反应过来。抬起眼便看见叶岚成像只大狗一般窝在他身边，在桌子下面握住他的手，看到他回过头来，便递过去一个坚定的眼神。
李念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道：“我没事的。”
“嗯。”叶岚成松开他的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没事就好。”
休息时间去精神科看了看秦华，医院的病房都没有空床，看着同事的面子才在走廊里腾出了一张床来。她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不知是镇定剂的作用还是真的睡着了，鼻翼还在不停地抽动着，漂亮的脸蛋上挂着一串泪痕，被汗湿的短发贴在额前，说不出的憔悴。一如当初求他帮忙时的脆弱。
人真是复杂的动物，有的人似乎可以在自己的世界里过一辈子，有的人却因为没有任何交流而崩溃。这是不是两种极端？
李念摇摇头，最后还是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秦家的人是在两天后到的，身旁还跟着李源。一看到李念，李源跟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吐吐舌头：“对不起啊，哥哥，那天跟同学在餐厅吃饭，喝多了酒多说了些话，哪知道被人听了去，还告诉秦华了。”
说着还捅捅李念：“我真不知道那些事，你也不告诉我。”
李念看着呼啦啦过来的一大帮人，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先让他们去休息室里坐一会，等病房查完房再带他们上去。
秦家爸爸是个老实人，他搓着手一脸愧疚的表情：“李大夫，对不起了，给你添麻烦了。”
李念才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秦家大哥的一声冷笑：“道什么歉，要不是因为他，妹妹怎么会病成这样！”
李源一听这话就跳了起来：“什么因为他，又不是我哥害她生的病，你们要怪也该是怪那个不知所踪的骗子吧。”
秦家大哥冷笑道：“谁知道是真是假，我只听到我妹子喊的都是他的名字，可没听过别的男人名字。”说着一根手指直直地指着李念，看着他铁青的脸，又冷笑道，“说不定这个变态为了掩饰才骗我妹妹的！”
“你分明就是颠倒黑白！”李源气急败坏，在国外熏陶多年的她偏又骂不出来，直指着秦家大哥，最后也只扔下一句“shit”。
“别说了，小源。”李念拦下李源的手，将她按在凳子上，又给众人倒了杯水，拿了听诊器便又工作去了。
秦家大哥阴阳怪调的声音一点也没消失，反而更加恶劣起来：“一个摇屁股的烂玻璃也想结婚！我家妹子可不是给你这种社会垃圾用来糟蹋的！这么恶心的人居然还能在医院上班，你自己才应该进医院！”
跟在秦家大哥身旁的中年妇女也帮腔起来：“这家医院也敢要你，不怕你做出什么丑事来，拆了他们的招牌。啧啧，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李念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捏着门把手却怎么也打不开门。
“怎么，被我们说中了，我看你根本就应该还我们那十几万。当缩头乌龟？还真是符合你们那种人，没种！”
又不知是谁冷嘲热讽起来。李源想阻止都不知该说什么，急得满头大汗，只恨不得拿什么东西堵住他们的嘴。抬头看着李念，他只是吸口气，看看了手表，冷冷地说道：“病房在住院部7楼，现在应该查完房了，你们自己过去吧。”
话音刚落，休息室里便炸了锅一般。指责声劈头盖脑地骂向李念，后者只是冷笑一声，扭开了房门。
打开门便看到于心惠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身后是一脸铁青的主任。李念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只是露出了苦涩的笑。这才多久，同样的事情要发生几遍才会完结，他要被他们逼到什么地步才能罢休？李念冲主任抱歉地笑了笑，不想过多解释，就想从一边走出去。
休息室里的其他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突然出现的人，秦家大哥甚至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嘛，这种垃圾根本就是骗了别人，不然怎么轮到他来这里上班……”
“什么东西，医院里由得你们大声喧哗！”主任沉着一张脸，张口打断了他们的冷笑，喝道，“小李，去把保安叫来。医生休息室里哪来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人！”
李念不可置信地看着主任，愣愣地说不出话来。李源迟疑了一会儿，立刻跳了起来，冲李念笑了笑，便又喝道：“识趣的自己走，别让保安来赶啊！还站着干什么，不管你们家宝贝闺女了！”
说着又看了看主任，见他还是一副黑漆漆的脸，不由缩了缩脖子：“我也走，我也走……”
大概是被这低气压震住了，秦家人只是嘟囔几句，骂骂咧咧地拿着东西走了出去。李念张张口，才叫了声“主任”，便被打断了话：“李念，到我办公室来！”
语气严厉得让他几乎产生了被骂惨了的错觉。他缩缩脑袋，重重地叹息一声，跟在主任的后头走进了办公室。
第 1 章
“医院可不是菜市场，由得你来吵吵闹闹！”
――就算我不吵，这里也安静不了。
“搞什么鬼，自己家的事情都理不了，弄得办公室里鸡飞狗跳。”
――貌似我没看到动物。
“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再混下去，我非气出病来！”
――老爷子，千万别，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
李念非常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胡思乱想。看着主任气呼呼教训人的样子，不由地内心暗笑了起来。老头额头上有几缕散发，他一说话扑哧扑哧地喘气便吹得那缕头发在脑门上晃荡着，换了谁都会笑起来吧。
“你要是胜任不了这里的工作，我看你干脆去病案室好了！”
――不，不要啊！
李念嬉皮笑脸（心里）的表情瞬间变了，病案室工作，岂不是要闷死人了！听说病案室的管理员还是个恐怖的大娘，这让妙龄（？）青年情何以堪啊！李念就差没跳起来抓住主任的胳膊，摆出一张惨兮兮的表情，鼓着一张肉乎乎的包子脸，连声音都哀求起来：“主任，我错了。”
自尊啊节操啊都不要了，求得原谅才最重要。
主任白了他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摆摆手将他赶出了办公室。
李念哭丧着脸站在办公室门口，完全摸不透主任的心思，只是悲哀地觉得这下是完蛋了，搞不好真的要去病案室整理那些厚厚的堆满灰的东西啊！
一想到明天或者未来，李念的心都沉到了谷底。那种茫然抓不到任何东西的失落感紧紧地缠绕着他的心脏，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能逃离多少个地方？能躲避到什么时候？能放弃到什么地步？这些他一概不知，只是一想到好不容易才混熟的地方，又要因为那种事情而被人轻视，李念都恨不得狠狠地向墙上撞过去，这是个什么脑子，怎么总是不考虑清楚就乱说话啊！
“喂喂！”直到有双大手在眼前晃动，李念才回过神来。叶岚成不满地拍拍他的脸，“你到底要走神到什么时候啊！再走下去，你就直接跑大马路上了，你也不冷吗？”
李念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白大褂，听诊器也挂着脖子上没取下来。听叶岚成这么一提醒才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凉。忙小跑到医院里，换好衣服才出来。
叶岚成很自然地将李念的手握住，不出所料的触摸到一片冰凉。不由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叹道：“李念，出什么事了？”
李念摆摆头甩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闷头往前走。
“小念？念念？念儿？……”叶岚成笑嘻嘻地捏着李念的脸，声音越发的亲昵起来。李念一阵恶寒，恶狠狠地撞了他一肘子，恨不得从他身边跳开：“别那么恶心行吧！我都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看到李念露出一丝落寞的笑，叶岚成揉揉他的短发，不动声色地搂住他将他拉进自己怀里，“想吃什么？”
“随便。”李念闷闷地说着，声音也低沉了下来，仿佛是着凉了一般，带着重重的鼻音。
“就算我是个超级大厨，也做不出来随便啊。想吃什么就老实说……”
“火锅。”李念盯着转角的火锅店，毫不犹豫地就往屋子里跑，“最好辣死算了。”
叶岚成好笑地看着李念，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李念，你呀……”
屋子里弥漫着奇怪的香辛料的味道，闻上去竟像是置身于一个满是印度人的屋子。叶岚成寻了个角落，刚坐下来便有殷勤的服务员端来茶水。李念端着褐色的古瓷杯子，喝上一口，满口都是大麦茶的清香。透过氤氲的水气，叶岚成看到李念的眼睛里朦朦胧胧一片薄雾。
轻叹了一声叶岚成挪到李念身边，握住他的手抚着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你很勇敢。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说出来的。”
李念几乎将头埋进了叶岚成的怀里，“可是我后悔了。如果还可以隐瞒下去，便不会有亲人的漠视。”
“那也就不能遇到我了。”叶岚成抬起李念的头，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语气里都有几分委屈。
李念扑哧地笑了出来，伸手去揉着叶岚成的头发：“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也会撒娇。”
“别闹！”叶岚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拉下来，“我跟你说正经的，专打岔！”
李念忙乖宝宝一般正襟危坐，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叶岚成，就像是刚上学的小学生，听到老师说“坐好”后的乖巧形象。叶岚成扶额闷哼一声，猛地压住李念的脑袋，凑上去盯紧了那双灵韵的眼，“你这个样子，会让我忍不住的！”
李念微微缩了缩身体，发现被叶岚成紧紧的扣住后，又轻笑起来，勾起粉嫩的舌沿着叶岚成的唇小心地舔上一口。叶岚成无奈地叹气，屈起手指抬起李念的下巴，紧紧地含住主动送来的唇舌，又嫌不够地探试着口腔的每一寸地方，直把李念吻得喘不过气来，一双拳头死死地抵着叶岚成的胸口。
松开的时候，李念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大庭广众啊！”
叶岚成勾起一个绝对算不上善良的笑，“你诱惑的。”
李念白了他一眼，自动往旁边缩了缩，一双筷子下锅狠狠地叉起一个丸子，一边瞪着叶岚成，一边恶狠狠地咬上一口――“小心烫！”――叶岚成的一句话还没说完，便看到李念哭丧着一张脸，死命地张开嘴，拿手扇着风。
叶岚成无奈了。
李念忙灌了一口温水，苦笑道：“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从小就特别容易被烫着，喝水喝汤喝粥都能被烫得半死，后来我妈……”
叶岚成正等着李念说下去，后者却低下头抚着茶杯突然地伤感了起来。
“好好的，怎么又想起不开心的事呢。”叶岚成轻叹着揉揉李念柔软的发，小心翼翼地说着。
“我从来没看到我妈那么伤心过。”李念低沉的声音让叶岚成有几分心疼，“小时候我妈妈告诉我，其实我有个哥哥，3个月的时候突然夭折了。那个时候我都没见我妈哭过，但是上……我都恨不得掐死自己。”
“她哭了一晚上，眼睛都肿了。死死地抓着我的手，一直说是她的错。很揪心。”
“但是我没有办法妥协，我怕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叶岚成苦笑了起来，还有谁比他更明白这种伤害呢，温柔贤惠的妻，聪明可爱的儿子，外人看起来幸福美满的家庭却因为他无法说出的隐疾，分崩离析。
“他们不认我这个儿子，他们把我的东西全部扔出了家门，你看，只不过跟别人不一样，父母也没有了，家也没有了。”
他偏过头看着李念不住颤抖的眼睫，终于只是轻叹一声，伸出手将他圈在怀里，“还有我，念，你还有我。我家就是你家，我父母就是你父母。以后你在我身边，不会让你再受委屈了。”
李念屈起手指抓着叶岚成的衣服，只觉眼前模糊一片，眼眶里酸酸的，一个忍不住便有苦涩的泪滚落下来。他重重的点点头，嗓子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应答。
“嗯。”
第 11 章
转眼前春节临近，大商场大超市里年货也越发的丰盛，早些时候还摆着的圣诞装饰也已经撤了下来，换上大红的剪纸窗，喜庆极了。
叶岚成带着李念去超市买些干货，准备着长假的食物储备。香菇、木耳、山药、墨鱼自然是不可或缺，腊鱼腊肉是警局每年必发的年货，再准备些开心果、银杏、瓜子等零食，7天基本上不成问题。实在懒得做饭就去父母家蹭饭好了，反正过年人多才热闹。
走到卖贴画的地方叶岚成伸手拿了几张“福”字，看着那些每年都一模一样的贴画，不由郁闷地叹气道：“每年都是这些玩意，都没个新颖的东西。唉！”
李念瞟了一眼被称为没有新颖的“福”字，从叶岚成手里接过那几张画，重新摆到台子上，浅笑道：“不喜欢就别买了。我帮你剪好了。”
“咦，你会剪纸？”叶岚成惊讶地瞪大了眼，“哦，也是，你是北方人，北方这种民俗的东西比较发达。”
“发……达……”李念无奈地念着这个白痴用词，白了他一眼，径直走到架子上挑一些红色的印染纸，又找了支胶水，笑道，“小时候跟我爷爷学的，他是个民俗大师，整日里没事儿就琢磨这些东西，你没看到老家的院子里头，挂满了这些漂亮的东西。”
叶岚成兴致勃勃地帮着李念挑着东西，笑道：“你会剪什么？”
“晚上你看着不就知道了吗？”李念将东西塞到叶岚成怀里，头也没抬地说道，“付钱。”
叶岚成拎着一堆东西屁颠屁颠地自觉走到了收银台。
经过新世界的时候想了想还是上去挑了件真丝绣的棉服，蓝的面料金色的绣，漂亮极了。
李念看着眼前的“孝顺儿子”，不由摇摇头：“就记得你妈，不给你爸爸买点东西么？”
叶岚成笑道：“早准备好了，上好的龙井，回去也泡一壶给你尝尝？”
“算了，我宁愿喝咖啡。”李念一脸“我没这种命”的表情。
叶岚成笑呵呵地揉揉他的头，笑道：“你喝的那些个速溶的几乎都不能入口，有空我煮咖啡给你喝好了。”
资本主义！李念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心里暗暗地咒骂着。
没过几天，叶岚成便发现自己这种享乐的资本主义跟李念的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为了就着研究生的时间，急诊科提前吃了年饭。李念没有太大感觉，当他告诉叶岚成是在“小梅园”吃的时候，后者眼都直了――那种一晚上人均消费好几百的地方，没有公费谁吃得起哟。
李念新来乍到没啥概念，想了想还是笑道：“大外科的年饭听说下个星期在蓝京吃呢。”
叶岚成差点没把手里的茶杯扔了出去，嘴里一边暗骂这万恶的资本主义奢侈的本性，一边馋的口水都快流了出来，舔着脸皮围在李念身边，“到时候吃不完的炒J子打包带回来吧，带回来吧，带回来吧。”
“没出息！外头12块钱一盘，你想吃买去！”
没出息也认了，那是八十块钱一盘的超好吃的外面怎么也买不到的美味啊！
临近春节连医院的病人都少了不少，住院部终于不再是满满当当连走廊都空不出来。内科还会有调养的病人，而外科只要不是急症或是限期手术的，都选择了回家过年，毕竟这个时候没有谁愿意孤伶伶地待在冷冰冰的医院里。
李念在写工作总结，还好上主任说让他去病案室只是吓唬他。小护士走过来将一份通知扔到他桌子上，李念才瞟了“mRNA”这几个字符就皱皱眉：“怎么又是基础讲座，前天不也有一个吗？”
小护士脆生生地答道：“是同一个了。听说是咱们医院跟美国的一个合作项目，是报告他们的科研成果的，那个外国老专家临时回国了，便由他的学生来讲。这个就是通知换人了。”
李念的目光才从电脑上转了过来，拿起通知从头看了下去，“Kiss-1 mRNA在肺癌中的表达及意义，报告人杜坤，地址……时间……”
“杜坤？”李念小声地念出了这个名字，浑身一个激灵，“不会吧。”
小护士递过来一个诡异的眼神，笑道：“你认识？”
李念小声地笑笑，将通知塞到抽屉里，转过脸继续在电脑上敲打着他的报告，良久才苦笑道：“很久没见面了，不知道他还认不认识我。”
身边早就没人了，这话除了自己又有谁会听。
忙完手中的活时，报告已经开始了。李念将桌子上的废纸连带着那个通知扔到了垃圾桶里。于心惠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不去听听？”
“基础的有啥好听的。”李念揉揉发酸的眼睛，脱下白大褂，挂在门后的挂钩上，笑道，“没兴趣。”
小护士白了他一眼，“基础最重要！”
“是是。”李念干脆地应答着，却丝毫没有听报告的意思，转身走出了办公室大门。
有的人既然早就决定遗忘，那又有什么必要再见呢，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那个已经记不清长相的男人，想必也是将他忘得干干净净吧。
李念从来就不是个爱情至上的人，记得他这个人也不过是因为他是他的第一。时间永远是最好的疗伤圣药，当时说的一辈子，掰着手指头仔细地数着也不过只有年，分开只不过2个星期，他便忘了当初的甜蜜以及分开时的绝望。现在看来，除了不记得的容颜，模糊掉的还有关于那个人所有的回忆吧。
出了医院才发现竟然下雪了。入冬以来已经下过3场雪了，虽比不得北方那鹅毛般的大雪，却也寒彻入骨。这个城市只要一下雪交通便会瘫痪，李念一边小声地腹诽着叶岚成工作不努力，一边暗叹，这个时候坐公交车回去，只怕好几个小时都到不了家。
回过头便看到腹诽的对象拧着大包小包走到他眼前，撑开蓝的打伞挡着簌簌落下的雪。
李念心里头一暖，嘴上却不依不饶地说着：“下那么大雪你过来干什么啊，你也不嫌累。”
叶岚成翻出一副手套给李念戴上，指了指手上的塑料袋，笑道：“你忘了今天我爸生日，得回去吃饭啊。”
李念这才想起来早上叶岚成是跟他说过这么一档子事，不由苦笑了起来，上一天班脑子都成糨糊了，什么都记不清。他轻叹一声，道：“算了，你去当你的孝顺儿子，我自己回去了。”
说着抬脚便走，叶岚成却紧紧地抓着他的袖子：“说什么呢，不是说好一起回去的吗？”
“忘了。”李念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带着几分的赌气，心里头仿佛有股泄火，怎么也发不出去。
叶岚成丝毫不理会他的脾气，完全当他的话是一片雪，随手甩甩便能消失掉一般，伸手圈住他的脖子，直接将他带进怀里，笑声中也带着些爽朗：“走了走了，我爸还惦记着见见你呢。”
自作主张！李念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嘴上嘟嘟囔囔的一副不甘心的样子，脚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叶岚成向父母家的方向走去，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
其实还是蛮喜欢他的自作主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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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脚上突然传来抽搐般的剧痛，李念哆嗦了一下痛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冷的原因，来这个城市后经常会不自觉地小腿肚抽筋。李念伸手揉着小腿上僵硬的肌肉，脸上也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没有暖气的屋子真是郁闷。李念弹了弹小腿，总算是缓了过来，他抓着被子紧紧地裹住了身体，几乎将脑袋完全蒙在了被子里。冷起来了也顾不上空气是不是污浊的二氧化碳，反正是自己呼出来的无所谓。
明明困的要死，却翻来覆去半天都没法睡着。李念轻叹了一声，伸出胳膊在床头柜上摸索着，拿起手机看了看，屏幕上幽幽的光有几分刺眼，呼出的气在屏幕上形成了一片水气。李念眯着眼睛发了条短信，看着屏幕上显示“发送成功”的字眼，才想起叶岚成或许是在执行任务。李念揉揉发胀的脑袋将手机扔在一边，蒙着被子继续睡了过去。
早上起来才发现手机有一条短信，打开一看，李念不由乐了起来。叶岚成的名字下只有三个字，仿佛是感叹一般的写着：念儿啊。没有标点，却也猜得到叶岚成看到那句“好冷啊，可是又不想开空调怎么办”后是怎样一副无奈的表情。
李念想回一条短信，想想又作罢。7天的假期很快就结束了，李念梳洗干净换好衣服就往医院走。刚刚过完新年病人应该不会很多吧，大概还可以清闲几天。李念啃着从路边买来的腌菜包子，喝着一块钱一包的牛奶，突然格外怀念叶岚成每天早上给他榨的豆浆，不是那么甜却滑腻得让人忍不住多喝一口。坐在公汽上看着窗外闪过的景色，满眼都是红通通的对联。天气格外的好，阳光灿烂得让人怀疑现在还是不是冬天。
刚到医院门口李念便被门诊大厅排着的长长的队伍吓了一跳，这哪里像是新年后的冷清，分明就跟过年时的菜市场没什么两样啊！挤开重重叠叠的人群挪到急诊科才松了口气。于心惠正端着托盘整理着架子，看到李念过来，笑眯眯地问候着：“新年好。”
李念长吁了口气，叹道：“怎么今天就那么多人，咱们医院就没有清闲的时候吗？”
“没有哦。”于心惠笑了笑，“周边的省市都往这里跑，怎么可能会有淡季。你就做好长年为医院当牛做马的心理准备吧。”
李念扶额，做出一副夸张的悲痛表情，惹得于心惠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门外响起了尖锐的警笛声，李念探出头看了看，只见从救护车上跳下几个拖着平板车的急救人员。李念赶紧换上衣服戴上口罩和手套刚要去接诊，却见跟着而来的警车上下来几个警察，仔细一看其中一个竟是刑警队的队员。他们护着小车没有进急诊科的大门，反而从后面的电梯直接去了外科楼。
刑警队那阵势，是抓到了嫌疑人还是队员受伤？李念莫名有几分不安，却什么也做不了，只是愣愣地看着那群人的身影，直到别的医生叫他才回过神来。如果是抓到的嫌疑人，那叶岚成这几天也该回来了吧。是做顿好吃的呢，还是去餐厅吃，或者干脆送上自己……李念看着窗户傻笑起来，直到看到窗户上映着的自己的影子才醒过来，忙吐吐舌头摇摇头把脑子里奇怪的念头赶了出去，转身干活去了。
接下来几天手机却安安静静的，家里也没有叶岚成回来过的痕迹。李念有几分疑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打了对方的手机，却只听见电话那头清晰的女声：“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李念连做饭都心不在焉起来，莫名其妙就炒糊了一盘黑木耳，满厨房都是烧焦了的味道，收拾的时候又打翻了酱油瓶子，满厨房都弥漫着浓郁的味道。想着找林羡问问情况，却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只好作罢。李念对着电脑发呆，想找个人说话也找不到，他突然觉得莫名的孤独，就像是他从未融入过这个城市一般。
李念地叹了口气，挡住窗外刺眼的阳光，心里越发的茫然起来。
这天下午下班回家，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却发现防盗门虚掩着。叶岚成？！李念心里小声地欢呼起来，快步走进去推开了家门，几天以来的阴霾心情也好了大半。
“死东西，你还记得回来啊！”李念笑呵呵地甩开鞋子，嗓门也大了起来，看着客厅沙发上坐着两个人时，才突兀地将话咽了进去，复又笑道，“叔叔，阿姨，你们怎么来了。”
叶妈妈手里紧紧地拽着一件衣服，双眼通红，两行清泪正顺着脸庞滚落。叶爸爸扶着她的肩膀小声的安慰着她，听见李念的声音只是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本来就不多的头发更稀少了，还夹杂着不少苍白色。李念心口狂跳，话都说不出来，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小声地问着：“叔叔，阿姨，发生什么事了？”
叶妈妈只是一味的啜泣，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听得见哽咽的哭声。叶爸爸抽出纸巾递给妻子，小心地搂着她的肩膀，抬起眼看了看李念，目光格外的痛苦，他说：“叶岚成出任务的时候出事了。”
出事了？李念不可置信地皱皱眉，仿佛是不能消化这三个字一般，他睁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两人，嘴唇蠕动着，却吐露不出半个字来。
叶爸爸揉揉发酸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着：“他中弹了，跌进晏江，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李念重复着叶爸爸的话，猛地抬起头：“什么时候？”
“四天前的凌晨，”叶爸爸说的有几分艰难，李念看着他一副压抑着的快要哭出来的脸，心里越发的空荡。叶爸爸强压着就要流下来的眼泪，说道：“警方搜寻了三天，只找到他的手机，他们说凶多吉少……”
“不会的！”李念猛然打断了他的话，嗓音也尖锐起来，“不可能啊。”李念哆嗦着掏出手机，调出收件箱，翻出叶岚成的那条短信，小小的手机却几乎要拿不稳了，“四天前叶岚成明明还给我回了短信的啊，怎么可能，怎么……”
叶妈妈抬起通红的眼，扑上来从李念手里抢走手机，拿在手上仔细的翻看着。李念回想着叶岚成轻声唤的那一句“念儿”，一边嘲笑他居然会用这么白痴的词叫他，一边苦涩地希望着刚才听到的话只是一场梦。
可是，是梦总是会醒的。叶妈妈猛地抬起头，浑身不住的颤抖，她一双血红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李念，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凶狠的目光紧盯着李念，后者不由打了个寒颤，茫然不解地看着叶妈妈。
“是你给他发的短信？”叶妈妈小声地问着，见李念没什么反应，又提高了声音，女性特有的高调声音如果剪刀划在玻璃上一般，刺耳极了：“你给小岚发的短信？！”
说着叶妈妈几乎是扑了上来，狠狠地一巴掌甩在了李念的脸上：“你给他发什么短信啊！要不是你发短信，歹徒怎么会发现他，他又怎么会出事！你干嘛要给他发短信！！”
李念捂住脸颊，愣愣地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是他的错吗，因为他发了那条短信才会导致叶岚成出事，是这样的吗？李念只觉得手心一阵发烫，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地划开了一般，疼痛得几乎不能呼吸了。
叶爸爸将叶妈妈拉回沙发上，皱着眉说道：“别这么说，小李也不想……”
叶妈妈用力推开叶爸爸的手，指着李念，声音里全是哭腔：“你滚，你害死我儿子，你滚！”
“阿姨……”李念小心地上前一步，想要解释些什么，叶妈妈却猛地举起手机狠狠地砸向李念。
额头火辣辣的疼，李念垂着手站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额头很快肿起一个大包，李念顾不上痛疼，耳朵里充斥着叶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喊，让他根本没有办法思考。叶爸爸看看妻子又看看李念，上前一步捡起手机塞到他的手里，轻声地说着：“小李，你先回去吧，等你阿姨冷静几天再回来，啊！”
李念动动嘴唇，心里说着他还能去哪儿呢，他没有家啊。抬起眼便看到叶妈妈悲痛欲绝的神情，不由越发黯然起来。他捏紧了手机，点点头，又裹紧了身上的大衣，转身走了出去。
日子过得太安逸了，让他几乎忘记了他是没有家的。叶岚成给他一个家，但是却消失得那么简单。沈羲和租给他的房子他早就将钥匙还给林羡了，现在他又是孤伶伶的一个人，就像刚来这个城市一般，茫然，不知所措。李念看着那个家里的窗户上还贴着他剪的红通通的窗，心里越发疼痛起来。
李念拒绝去想叶岚成的出事，拒绝相信叶爸爸说的一切话语。那个人怎么可能被歹徒所伤，又怎么可能摔到晏江？晏江明明离城区那么远，叶岚成怎么会跑到那里去！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李念摇摇头，眼前突然模糊起来，他努力抬起头让弥漫出眼眶的眼泪又忍了回去，却始终没有忍住，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流下。
沿着一条路走到底，又茫然地左转，也不知走了多久，李念只觉得心头空荡荡的，脑子里也一片空白。直到看到一个熟悉的小区才停了下来。那是沈羲和家的小区。他突然有些累了，环视四周却没有一条长椅，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一屁股坐在坛的台阶上，眼神定定地看着前方，几乎没有焦距。
捏着对讲机的保安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像是盯着什么可疑分子。李念冲他笑笑，轻声说着：“没事，我就是有些累，让我歇会儿。”声音却小得没人听得见。
他想起了刚来这个城市的时候，半夜下的火车，气温低得他浑身都在哆嗦。街上冷冷清清的，只有酒吧还在营业。他站在吧台前看着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酒吧里的人不多，却只有那个人走到他面前，轻声地问他：“要跟我回家吗？”
他想起那碗莲藕排骨汤，那是他第一喝这种汤，虽然以后叶岚成煲的汤比那要美味得多，但他总是想起那碗温热香甜的味道。
他想起他陪他买衣服帮他洗澡，缠着绷带的手没办法做的动作全部由叶岚成一手包办。
他想起他们一起吃的火锅，热气腾腾的屋子里，不知道是辣还是心酸，他甚至看不清眼前的男人的表情。
……
爱情是什么，不过就是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欢乐一起笑。
第 22 章
爱情是什么，不过就是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欢乐一起笑。李念是个很懒很懒的人，他不会做饭，买来的菜也总是不那么好吃，下定决心下一厨也总是弄得鸡飞狗跳。但是叶岚成会，他会炒些很普通的家常菜，他会跟着他妈妈煲一些很营养的汤，他会煮很美味的粥，他将瘦了吧唧的李念喂得长出了一些肉。李念很怕冷，他的体温总是很低，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那些个寒冷的夜晚，他却又执拗地不肯开空调，窝在叶岚成的怀里却也格外的温暖，仿佛睡在了一个小型火炉的旁边。
他答应跟叶岚成在一起的时候并不是有多爱他，而是一个人时间长了，真的有些寂寞了，只有少许的温暖他便贪恋着不肯放手。李念掩住了眼睛，掌心一片湿滑，一直哽咽着的声音再也忍不住，喉咙里也发出了呜咽的声响。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有那么多眼泪，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心会裂成那么大的伤口。
他想叶岚成，想得满心满眼都是痛疼，心脏上弥漫着窒息般的压迫，强迫着他张大了嘴大口地吞吐着空气。李念想他干脆昏过去算了，这样就不会痛了，可偏偏他的意识比什么时候都清晰。
他张张嘴想要叫叶岚成的名字，仿佛这样会好受一些。
“李念，你怎么在这里？”有人叫他的名字，可是他却不想抬头看那人一眼。满脸是泪的狼狈样子实在不能见人。直到那人将他拉了起来，他才慌忙地抹掉眼泪，抬起头来勉强地笑了笑。
林羡看着眼前的男人，没来由地重重地叹了口气。刚刚接到保安的电话，说是在小区门口看到前段时间租住沈羲和房子的男人，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一直坐在地上掉眼泪。也亏得保安记性好，还记得李念的长相，要不然怎么会打电话告诉他。
看他那个样子，只怕是知道叶岚成出事了吧。林羡暗暗皱皱眉，拖着李念便往车上塞。即使是刚刚开春，一到晚上气温还是低得吓人，这人手心冰凉得厉害，再这么下去非得冻病了不可。
李念抬起眼看了看林羡，瞳孔都紧缩了起来，他猛地缩回了手，站住了脚步，一双眼紧紧地盯着他，一步都不肯挪动。
“你告诉我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李念喃喃地说着，眼神中半是企盼半是同苦痛。
林羡几乎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但是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轻声地说着：“是真的。”
“骗人！”李念尖着嗓子叫了起来，“肯定是骗人的，他明明还给我发短信来着，怎么突然就……是他让你骗着我好玩的对不对，又不是愚人节，骗我有什么好……”
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愣了一会又喃喃自语：“早知道就不发那条短信了，早知道睡觉就该关机了，早知道……”
林羡好容易将他塞到车里，开了空调，又将一件大衣塞到他怀里，半晌才叹道：“哪有那么多早知道，根本就与你无关。”
“我们在江边找到他的手机，早就泡水泡坏了，后来又捞着了手表，也已经坏了，时间显示2点半，你给他发短信在那之后……”说着又看到李念一脸茫然的表情，只好长话短说，“真的跟你没关系，李念，你不要自责了。”
“我不相信啊！”李念捂住了自己的头，狠狠地砸着，仿佛是要将脑子里那些记忆彻底挖除一般地哀嚎着，“我不相信啊，怎么可能，不要……”
林羡静静地看了他，大概是流了太长时间的眼泪，脸上都是模模糊糊的，现在只是愣愣地，仿佛失了神一般，却让人莫名的心酸。
他叹了口气，将车发动了起来。到自己家楼下时，又千哄万骗地将李念从车里拖出来，往自己家走去。这个时候让这人自己待着，还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傻事来吧。
晚上格外的冷，李念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浑身都在哆嗦。隐约听见隔壁林羡和林玮的说话声，但却听不清楚说的什么内容。间或听到几声模糊的轻叹，转眼又被窗外的炮竹给掩盖。过了零点便是元宵节，总有不知疲惫的人通宵达旦的玩耍。仿佛不是为了庆祝这个节日，而是找个玩乐的借口。
及时行乐果然很重要啊。李念莫名地笑了起来，心口却格外的痛疼。
他梦见叶岚成坐在床边看着他笑，笑容里又是无奈又是宠溺。面容模糊却让人一眼都能认出那是他。
他抓着叶岚成的手：“你在哪里？”
叶岚成却只是笑。
李念死死地抓着他的手，恶狠狠地说着，语气却又带着几点委屈：“你要是敢丢下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叶岚成张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摇摇头，嘴型动了动。李念看清了他想说的话，突然地泪流满面。
他在轻声唤着他的名字，他叫他“念念”，他说“等我”。
早上起来眼睛彻底肿了，红红的眼珠子都快赶上兔子了。林玮好笑地看着眼前的小兔子，叹道：“你还是别去上班了，我帮你请个假。”
还没等李念为林玮的好心道谢，就听见大林哥咬着吸管，喝着豆浆，说道：“就你这模样，非被人当成红眼病不可，别传染给病人。”
李念满头黑线。
林羡一脸焦虑地拉着自家大哥的衣袖，后者却一脸悠闲的看着李念，轻轻地笑了笑：“没关系，我们医院的一个个都是精怪，一点小事打不倒的，对吧？”
这是小事？林羡头上蹦出无数的十字路口，要是那谁谁谁出了什么事，看你还怎么装镇静。这样想着，林羡白了林玮一眼，抬起头便要安慰李念。
李念却淡淡地笑了笑，“没错，打不倒的。”他往脸上拍了拍冷水，揉揉肿胀的眼睛，说道：“劳烦你帮我请假了。既然不去上班，那林羡，你让我跟着你们去江边找找吧。”
一双淡然的眼眸紧紧地盯着他，强撑出来的笑容，让林羡几乎没有办法拒绝，只好点头答应。
叶岚成掉下去的地方已经被搜寻了好多遍，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曾放过，几乎就差掘地三尺。当天跟着他的小警察咬紧了嘴唇一脸后悔的痛苦表情：“早知道无论如何都跟上去了。”李念看着那个表情倔强如同孩子一般的小警察，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后来警方又组织油轮扩大搜寻范围，下游的几个县都跑了一遍，却还是没有找到。李念默默地站在江边，失神地看着滚滚的江水。水流不是很急，缓慢地向东流着却又能看到隐藏在平静下的漩涡。轮船经过的时候带起层层的浪水扑腾地砸向岸边。
又搜寻了几个星期，每都是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李念偷偷去学校看过叶妈妈一，她拒绝了学校给她放假的请求，如同平常一般教着毕业班的英语。李念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有事干的时候还能减轻一下心里的担忧，如果真的停下来，那种灭顶的恐慌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警局给叶岚成记了二等功，但是谁都不敢提“死亡”这个词，于是他的档案上还是红通通的大字写着“失踪”。
意外事故后失踪两年就可以宣告死亡吧，叶岚成你会不会在两年内出现？李念站在新租的房屋里，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感觉浑身都像发霉了一般。
春天总是伴随着连绵不断的阴雨，李念从来不知道南方的雨水会丰富到这种程度。屋子里潮湿得厉害，墙角都快要长出蘑菇，连被子都是阴冷的，摸在手上便是一股湿气。每天睡醒都会觉得腰酸背痛，好不容易看到太阳便拿着被子晒了出去，结果下午又下起了暴雨。李念站在医院暗暗苦笑着，那一床被子也算是报废了吧。
当初从叶家离开的时候他什么都没带，所有的东西都在叶岚成家里。找到住的地方后，他突然又不想将东西拿出来，就像是依然陪着叶岚成一般。李念不知道叶妈妈是不是已经原谅他了，她没有将他的东西全部扔出家门，这已经让他很感激了。
李念私下里去见了一王笑媛，将一张存折给了她，那是他存下来的一些钱，也是他的全部财产。他告诉王笑媛那是叶岚成替佳乐存下来的。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替叶岚成做点什么，他的心里才会舒服一些。
王笑媛拿着存折，神色复杂地看着李念。最终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轻声地说着“保重”。
李念笑着看着她点点头，直到她离开才靠在椅背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当然会保重，他还要等他回来，他还欠他一个家，怎么能容许他提前离开？
第 23 章
转眼间便到了月份，虽然是春天，天气却变幻得如同六月。前几天还是艳阳高照，恨不得翻出夏天的衣服穿上，过两天却又狂风骤雨甚至飘起了雪，只得又裹上厚厚的冬装。好在医院有空调，即使穿少了也不会觉得冷。李念有些苦恼地看着外面被风吹得歪歪扭扭的行人，暗叹着明明早上还有太阳的，谁知下午就下起雨来，还不知道下班的时候会怎样，看样子，只怕又是交通瘫痪！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不由恶狠狠地问候了一下天气预报，这种东西果然一点用都没有。
接诊电话大作，不一会便有年轻的小护士探出脑袋唤道：“李医生，有车祸的病人正送过来。”
李念一边戴口罩一边问道：“具体情况怎么样？”
小护士看了看记录本，道：“好像不是很严重，只是被公交车蹭了一下，家属非要送来。”
李念点点头便准备起来。伤者很快就送了过来，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像是摔到水坑里，衣服破破烂烂的，还能看得见破旧的棉絮，浸水后分外的沉。裤子被刮出一条大口子，露出瘦弱无骨的小腿，被蹭破的地方被急救人员拿干净的敷巾包扎着，只是这一路下来也沾上了些许泥水。那人脸上有几块明显的淤青，削瘦的脸颊映得颧骨格外的突出。被抬下车的时候，仿佛是碰到了伤腿，男人发出了一声闷哼。
李念仔细地检查了下男人，见他神志清晰，并没有太痛苦的表情，便一边开着X线检查单，一边叫来家属：“你们有没有衣服给他换上，大冷天的，非冻坏了不可。”
一旁立即有人脱下大衣给伤者裹上。
急诊优先检查，没一会儿片子便出来了。李念看了看片子，又看了看报告，说道：“骨头没事，只是皮外伤，缝合一下，打点消炎针和破伤风，定时换药，很快就能好的。”说着叫来护士准备输液，自己又拿了个缝合包，将伤者湿乎乎的裤子换了下来，拆开理过的伤口，重新缝合起来。
将病人送去输液后，李念趴在桌子上写病历。抬眼便看见病人的家属贼头贼脑的向四面张望着，手上拿着药不停地嘟囔着，似乎是嫌药太贵。还有几个人围着公交车的司机，嘴里不依不饶地要他赔偿，一脸“我讹上你”的表情。
司机的脸都皱巴起来，不停地说着：“我的车都停稳了，是他自己窜出来的……”
话音未落便被人揪住了衣领：“我大伯又不是要自杀，干嘛往你车上钻！你他妈就是嘴贱，欠打是不是！”
情绪一激动，就差没打起来。
李念白了一眼办公室外的一群人，抬起脚踢了一下大门，干净利落地关上了门，清静。
很快便到了下班时间，李念刚解开白大衣的扣子，还没来得及脱下来，便看见大门被小护士急匆匆地推开。那帮人已经没在门外闹着，大概是被交警解决了吧。李念看着经过的交警的背影，心口一滞，竟愣住了。
小护士满头大汗，顾不上形象气质，扑上来拉住李念的袖子：“李医生，下午那个车祸的病人不好了。”
李念脑子都大了，在医院最怕听到便是“病人不行了”，意味着要抢救，要加班，要写一堆的病程，要应付家属的焦急烦躁以及没抢救过来的悲痛欲绝，抢救不活还要参与死亡讨论，一个不小心还会被拖进没完没了的医疗官司吧。
李念叹了口气抓着听诊器便跟着小护士一路快步走到了输液室。一进门便看到输液室已经乱成一团，早就有护士拿过氧气和心电监护仪给病人戴上。但病人那急促的呼吸和发紫的脸色一眼便能看出是缺氧。李念走上去摸摸他的颈动脉，脸色都变了。幸亏是急诊留观，李念暗叹了一句，从床头抽屉里拿出气管插管包，又高声喝道：“加1毫克地米，25的肝素。”
小护士应了一声，跑着去配药。李念一边给病人插管，一边问道：“病人皮试有没有过敏？”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李念又叫护士将他的衣服解开。看着病人胸口前密密麻麻的红色出血点，李念不由地愣了愣，天，不会是脂肪栓塞吧！
急诊室忙成了一团，连主任都闻讯赶来。火爆脾气的主任一见病人都这幅样子，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怎么搞的，跟肺梗死似的！”
“小于上呼吸机，给ICU打个电话，这人大概是不行了。”
“持续心外按压。小李，记录心电图。”
“你们谁去给病人家属解释一下病情，看样子像是脂肪栓塞。”
……
最终还是没抢救过来，家属一听这话，当场在地上坐了一片，哭天抢地的。主任抬眼看了看李念，又翻看着病历，不满地问道：“病历记录没有骨折，又没有大的创伤，怎么会栓塞？”
李念摇摇头道：“我也奇怪呢。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片子也拍了，也没发现有骨折……”
门外传来家属的撕心裂肺的哭喊：“你们还我大伯！他进来还好好的啊，你们给治死了！”
主任扶额，翻了翻病历，眼神扫了一眼李念，一字一句地说着：“你去搞定。”
李念痛不欲生。他宁愿做一天的手术，2小时不下手术台都行，叫他去解决病人家属，这简直是受罪啊！
家属一见有医生出来，猛地冲上来抓着他的衣服：“你们怎么救人的，没本事不要当医生啊！”
早有保安将家属拉开，李念揉揉跳痛的额头，叹道：“你们冷静点……”
“死的不是你的亲人，怎么冷静！”
李念道：“我们初步估计病人是死于脂肪栓塞，这个病很难治疗的……”
“你明明说他没事的，现在又突然死了，你倒说的轻巧！”一旁脾气暴躁的小伙子跳起来就要动手起来，李念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保安牢牢地拦着小伙子，没让他继续冲过来。李念叹道：“这个是骨折的并发症，但我们初诊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有骨折……”
“那就是你们漏诊了！”另有人怒气冲冲地指着李念，双眼通红，一副悲伤的表情。旁边早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一个个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我们大伯只不过被公交车蹭了一下，送过来，反而让你们给治死了。大伯失踪好几年，我们最近才找到他，让他认祖归宗，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团聚一下就让你们给害死了。你们这是什么医生，什么医院，你还我大伯啊！”坐在一旁的中年妇女不管不顾地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着，早有心肠软的围观者叹气摇头，一个劲儿地指责李念。
李念听不太懂他们的方言，也找不到什么话去反驳，只是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直到主任看完病历出来才将他从困窘中解脱出来。
李念缩回办公室翻看X线，那几张片子翻来覆去看好几遍，报告单也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却始终找不到骨折的地方。他想去检查下尸体，却发现早有好几个人围着尸体不让工作人员靠近，偌大的输液室因为停放着一个尸体，其他的病人早就避之不及的躲开了。
主任和护士长在努力地安抚着他们的情绪，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解释着什么。李念听不太清楚，便拿起病历填死亡病程和抢救记录。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才逐渐听到门外安静下来，只有几声啜泣。主任铁青着脸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又狠狠地摔上门：“一帮医闹！”
李念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平日里跟弥勒佛似的温顺主任气得脸都红了，紧接着又听跟在旁边的护士长怒气冲冲地说道：“什么大伯，大概不知是从哪里搞来的流浪汉，你看他衣服，哪有亲子侄跟大伯穿得那么破烂的！”
李念这才想起病人身上破破烂烂的棉衣。
护士长又冲李念开火：“谁叫你跟他们说他没事的？！现在好了，死了，你看怎么办！”
李念脸都涨得通红，连个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主任也叹道：“右腿股骨骨折，李念，你怎么没诊断出来？”
“股骨？”李念闻言几乎要站不住了，他抽出X线片子放到主任面前，指着片子，声音都颤抖起来，“不可能啊，骨折的话X线怎么会拍不出来，放射科的报告也清楚的写着双下肢没事，怎么又突然骨折了？”
主任揉揉太阳穴，叹道：“片子我也看了，确实没有骨折的表现。但是刚才我们检查了尸体，股骨中下段肿胀、变形，还有异常活动，确实是断了。”
“这太没道理了，不可能的啊！”李念抓抓头发，只念叨着这句话。
主任苦笑起来：“还不是要钱么，一开口就是2万，搞得真像是我们的错似的。”
李念当了这么多年的医生，可从来都没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他身上，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外头挤在一起暗暗算计着什么的病人家属们，心里头一阵烦闷。他没有漏诊，接诊的时候他检查的清清楚楚病人没有骨折，但是从他开了输液到死亡的那几个小时里，病人到底怎么突然骨折了，他一点都不知道。现在病人家属一口咬定是他的错，让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决。
事情太突然，李念措手不及。
第 2 章
理结果让李念格外的不知所措。家属不让尸检，于是死亡原因便写着骨折并发症、脂肪栓塞综合征。主任说并发症是病情本身导致的，不是我们所能预料的结果。护士长说我们可以提供补偿，但2万绝对不可能。院长说检查单认定病人之前没有骨折，我们并没有漏诊……如此这般折腾了几天后，医院开出了5万的数字，那帮之前还哭得伤心欲绝的家属们私下里一商议，拿着钱欢天喜地的走了。
李念越发的怀疑起来，只是他没有证据。
在一交班后主任将他叫到了办公室，暴雨前的低气压让每个人都格外的压抑。李念仿佛看到了置身与狂风中的自己，如同草芥一般四飘零。
主任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看着面前提心吊胆的李念，叹道：“我知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你的情绪起伏很大，但是我不希望这影响到你的工作。”
李念不知道主任指的是什么，他咬了咬唇，轻声的应答着：“我不认为那件事是我的错。”
主任紧紧地看着他，良久才轻轻地说道：“我不是指前几天的事。李念，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叶警官的事我很抱歉，但是……”
听到对方提起叶岚成的名字，李念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主任。后者轻叹一声，道：“但是因为他导致你心绪不宁，工作上频频出现差错，这是不允许的。”
“我没有……”李念慌忙辩解起来。
主任却抬手制止了他的话，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仔细一看竟是医政科的投诉材料：“这是这几个月来医政科收到的投诉，急诊科的大多数是关于你的。”
李念看着那堆材料，蠕动着嘴唇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不知道这几个月来自己的工作竟这样的糟糕，以至于到了被许多人投诉的地步，更可悲的是他居然不知道。
主任接着说道：“我都压了下来，我跟医政科说是病人无理取闹。但是李念，你是该反省一下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投诉。工作的时候是不是心不在焉，是不是脾气暴躁，是不是让你的病人不满！”
李念拿起材料看了看，无非是忘了打麻药，缝合时心不在焉，病人提问爱理不理。但是厚厚的资料拿在手里，看起来却格外的触目惊心。他从来不知道这些日子他的状态会这样糟糕。他以为他每天都微笑着面对每个人，却没想到他的表情竟从来没有笑过。
“主任……”李念小声地叫着，努力想说些什么，却茫然不知到底要怎么开口，“对不起，我……”
“李念啊，你还年轻！”主任的话有些意味长，李念听在耳里，却格外的不知什么滋味，“如果你觉得有困难，可以好好休息或者出去走一走换个心情。”
“不要！”李念猛地叫了起来，拿着纸张的手也不住的抖动，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央求的意思，“主任，我不要休息，我……”
只要一停下来脑子里全部都是叶岚成，他的笑他的拥抱他的亲吻。他们甚至连一张合影都没有，他只能暗暗地想着他，只能对着交通队的网上看他的工作照。那时的叶岚成还只是个2出头的毛头小子，剃着短短的头发，小刺猬一般的树在脑袋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透露着年少的轻狂。
他想着他，第一眼见到不过是个混迹在欢场中的浪荡子，没想到□愉后还会再有纠葛。再见他时，那人腆着一张厚脸皮将他圈在怀里。时间一长竟像是被他套牢了一般，只是一起吃顿饭都会觉得满足。
他恍惚了一阵子，抬起眼看到主任一脸惋惜的表情，不觉连心里都紧缩起来，他明白主任说的休息，只怕是离职的意思吧。他捏紧了手里的纸张，眉眼都有几分凄苦：“主任，我以后不会了……”
主任轻叹起来，他整理着桌子上的东西，道：“李念，你要知道，若不理，医政科那边是不好交差的。”
李念脑子一片空白，猛地将纸张扔在桌子上，声音都大了起来：“不过是找不到人定罪，拉我填坑么！”
主任听得直皱眉头，不由地也动了怒：“什么叫填坑！你出的纰漏还要我们给理。李念我告诉你，医院可不是你开的，由不得你胡闹！
“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知道！难不成还要我们为你做的错事负责吗？！”
李念沉默下来，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许久才小声地说着：“主任，我知道错了。工作不认真，本应该承担责任。只是，我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主任盯着他仔细看了看，终于只是叹了叹气，又从抽屉里翻出一张通知递到李念眼前：“下级医院请我们医院各科出些医生支援，我们急诊科本来是想让陈医生去的，他老家在这个县城，听说是他母亲病了，调他过去的话，也正好可以照顾一下他母亲。现在看来，你跟他一起过去，算是对那些投诉有个交代，也算是多长长经验。”
李念看着那通知，知道这是主任最后的让步了，他捏在手里，看在眼里，心里却一阵阵的痛。他轻叹一声，点点头，转过身来恍恍惚惚地走出了办公室。
出了门便看见于心惠站在门口，一脸焦急地看着这边，见他出来忙迎上去，问道：“怎么样？”
李念冲她笑笑，拉着凳子坐了下来：“什么怎么样，又不是什么大事。”
“你还有心事说笑。医政科这些天天天叫人过来，猜都能猜出是怎么回事。你又遇上那种事情，你还没签正式合同，不会……”于心惠突然说不下去了，猛地捂住了嘴。
李念淡淡一笑道：“我没那么倒霉。”
说着又笑道：“如果是沈羲和，他会怎么办？”
于心惠想了想，歪着头笑了起来：“沈医生那么生猛的人，才不会让自己惹上这等麻烦。我跟他工作了那么久，还从没见过他出点差错呢。”
“那是自然。”李念浅浅地笑着，算是认了。
走之前又去看了看叶妈妈。小区有一大园，老人端着摇椅坐在太阳底下摇摇晃晃，手里还抱着佳乐。小家伙趴在她怀里安静的睡着，叶爸爸坐在旁边摘着豆角，王笑媛陪在旁边浅浅地说着话。李念透着树枝看着他们，心里越发的酸楚。王笑媛是好媳妇，又漂亮又贤惠，本跟叶岚成是佳偶；佳乐白白胖胖的如同瓷娃娃般，格外招人疼。这才是一家人吧，若不是横生的变故，这一家人本会开开心心幸福地过下去吧。
李念揉揉发酸的眼睛，自嘲地笑了笑，看了看远，小声地说着：叶岚成，你看，樱园的樱都开了，你还说要陪我去看的。
你那房子那么久没人住，还不知道有几层灰。你妈妈都不敢去打扫，去一都要伤心一。
你看佳乐那么可爱，明明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娃娃，却格外的懂事，知道陪着老人。你再不回来，佳乐都要记不住你的脸了。
……
你再不回来，我都要等不下去了。
第 25 章
大水，泥石流，劫持，空难……这个夏天注定多灾多难，新闻主持人始终如一的沉痛口气。李念看着新闻上都快要背烂了的词语，不由沉沉地叹了口气。
来到这个小县城不知不觉已经个多月了，李念在急诊科闲得都快要长草了。小地方毕竟不像大城市，每天都有千奇百怪的病例。市区内的还知道定时体检，而那些乡村的人不到痛不可忍，肯定不会来医院体检，这也就多了不少隐形胆结石和肾结石。
上班下班，李念从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开始了两点一线的生活。租的房间格外的简陋，一张床一个柜子，虽说有狭小的厨房，但李念并不打算自己做些什么。电脑在过来的第二个星期便被顺手牵羊，李念一边庆幸自己没有别的值钱东西，一边心疼电脑里丢失的文件。唯一的消遣便是看书，黄家驷外科学已经翻出了边角。
窗外呼呼作响的风声和敲打在窗户上的雨声格外的清晰。李念揉揉乱糟糟的头发跳起来，他忘记了晾在窗外的衣服。李念扑上去将衣服收了回来，又关上窗户，无奈地看着已经湿透了的衣服，微微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是老了，记忆力已经糟糕到这种程度。他将湿漉漉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甩一甩，脑子里空荡荡的，只好坐在小凳子上发呆。
他想起早上在医院侧门看到的男人，那个人摇晃着手上崭新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手机，他笑得露出满口的黄牙：“这他妈的太好发财了。我还以为医院有多了不起，还不是被老子狠敲了一笔。”当被人问到去哪里发财的时候，黄牙晃了晃手指一脸的神秘，声音也压低了几分：“随便在街上找个流浪汉，搞进医院再让他死在医院……嘿嘿，为了息事宁人，医院可补救得赔钱。”
李念捏紧了拳头看着那个眼熟的男人，那个几个月前还在医院里指责李念害死他叔叔的男人，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上前狠狠地揍他一顿。周围的人哈哈大笑起来，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一双双贪婪的眼睛看着医院大门。李念厌恶地别开脸去，他甚至不想再去想当时的真相，过去了的事情，就算他搞清楚那突然出现的骨折是怎样造成的又有什么用，对他现在的状况根本没有一点改变。
笔记本里滑出一张照片，蓝底白衬衣的证件照。李念看了看相片上那个年轻的还带着一丝邪笑的男人，随手将照片夹在本子里不再看它。
“啊――啊――”薄薄的墙外传来了高亢的叫喊声。李念揉揉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隔壁搬来了一对小情侣，年轻人不懂节制，激烈的声响吵得他格外地想撞墙。李念看了看手机，1点半，再这么听下去，他肯定会先发疯掉的。
李念抓起钥匙，披上外套跑了出去。他漫无目的地在雨中闲逛着，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生活总是一塌糊涂。他以为他工作得很好，但没想到他最终被踢到这个小镇。他以为他跟叶岚成能好好的在一起，结果他享受到的也不过是几个月的温暖。如果知道温暖后会冰凉如此，他宁愿不要。
李念靠在公交站牌上小声地喘息着，脸上身上全部湿透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格外的别扭。
“叶岚成，你是个混蛋。”李念小声地说着，伸手将衣服拉开一些，身体将锈迹斑斑的站牌压得有一些倾斜，“都是你的错，你的错……”
雨大得有些离谱，却不能浇灭李念浑身的燥热。他闭着眼睛，握着身下的坚硬，想象着那个人柔软的唇舌包裹着他，湿滑柔腻如同小蛇一般钻进他的五脏六腑。
那个人的手很大，总是趁他无法动弹的时候狠狠地用力。
他忘记了痛疼的感觉，现在想起来心里仿佛空出了一大块，怎么也填补不满。
“呼――”李念长出一口气，恍惚地看着手上黏稠的液体在雨水中冲散。
长那么大，他第一想着一个人□。
“呃，那个，先生……”黑暗中突然传来的声响让李念猛地睁大了双眼，居然有人！李念狼狈地擦擦手心，站直了身体看着慢慢走出来的身影。
男人打着一把黑色的伞，这么大的雨水下几乎没有半点作用，但总是聊胜于无。他似乎很困扰地抓抓头发，叹道：“你是不是没有伞，我送你回去吧。”
奔驰而过的汽车溅起一地的水，刺眼的车灯几乎照亮了整个街角。
李念看着男人的面容，几乎要站不稳。他只觉浑身冰凉，上下牙关也不住地打颤，他想叫他的名字，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多想这不是幻觉，他是真的见到了他，站在他面前的真的就是他。李念不断地揉搓着脸颊想要让僵硬的肌肉能挤出一丝笑容来，他伸出手想抓住眼前的男人，紧接着他便看到眼前的一切都在快速地转动，他轻轻地叫着那个名字，怵然倒地。
白色的墙上写着鲜红的“静”字，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消毒水味道，白色的被单上印着蓝色的编号，铁架子上挂着袋装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不停地摇晃。李念刚睁开眼睛便知道自己躺在了医院里，他伸出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揉揉胀痛的脑袋，嗓子里干得要命，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李念看着光溜溜的手臂又一阵的晃神，他猛地掀开身上的被子，看着仅穿了一条内裤的身体，不由地傻了眼。
“你醒了。”身边传来男人温润的声音，见李念发呆的样子不由地抓抓头发，“呃，你的衣服都湿透了，我给你换了下来。衣服我拿回家洗了，我拿了干净的衣服过来，不过看起来好像大了……”
说着像献宝一般拿出几件衣服。
“叶岚成……”
李念呆呆地看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忘记了手上还挂着盐水，猛地坐起身来抱住男人的脖子：“我不是做梦吧。”
“呃，先生，我……”男人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伸手去掰着李念的手指，“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李念这才松了手，他揉揉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瘦了很多，下巴都尖了下去，露出高的颧骨，眉眼间一道十字形的伤疤，如同一把利剑。
李念伸手狠狠地打了一下他的脑袋，连声音都颤抖起来：“别开玩笑了行吗？”
男人愣愣地看着他，露出一丝勉强的笑，道：“先生，我真的不认识你啊。昨天才第一见到你，你就……那个样子……你是不是……？”
男人尴尬地挠挠头没有说下去，李念仿佛被打了一记闷棍子，脑子里嗡嗡作响，看向男人的眼睛也逐渐地发愣起来。
“先生？”
听到男人欲言又止的叫他，李念这才回过神来，他看着男人那张熟悉的面孔，他不相信世界上有人会长得一模一样，也不相信叶岚成私下里还有个双生兄弟，他揉揉发胀的眼睛，叹道：“叶岚成，你是不是失忆了？或者PTSD？”
“啊？”男人眼睛几乎瞪成了铜铃，一脸惊讶的表情，仿佛听到了什么离奇的故事，“我……我没有啊！”
见根本无法说通，男人几乎跳起来就往外走。
李念眯起眼，细长的眼眸如尖刀一般闪过，他皱紧了眉，沉声道：“叫什么？”、
“李明。”
“多大？”
“3。”
“家在哪儿？”
“解放大道。”
“叶岚成！”
“嗯。”
李念捏了捏拳，狠狠地砸在床沿上，一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叶岚成，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男人见穿帮了，立刻转了个脸，一双眼笑成一弯月牙儿，“哎呀，还真是瞒不过你。”
李念挥着拳头就砸了上去，怒气冲冲地仿佛要将屋顶掀翻了一般。
拳头轻轻地碰在眉骨上，那道伤疤看上去格外刺眼，李念几乎下不去手了。
叶岚成握着他的手，将他拉进怀里，单手圈着他，笑道：“跟你逗着玩的呢。”
“玩！玩你个大头鬼！！”李念狠狠地骂着，咬咬唇，眼圈都红了，“你是要气死我吗？”
叶岚成揉揉他的头发，细长的指尖描着他的眉眼，“怎么舍得啊，想你还来不及。”说着又搂着李念坐到床上，“我从鬼门关走了一圈，突然想起来我要就这么死了，你还不把我家给拆了，所以一着急就回来了。”
“你还说！”李念瞪着叶岚成，看着他削瘦的脸型，生气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得软下声音，叹道，“你到底去哪儿了？”
叶岚成苦笑着叹道：“我也不知道被水冲到了哪儿，被人捞了上来送医院躺了大半个月。醒来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还真让你说对了，PTSD啊失忆什么的，别提过得多辛苦了……”说着还摆出一张苦大仇的悲痛表情，李念拿手肘撞了过去：“说正经的。”
叶岚成笑了笑，道：“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来了。然后就去了公安局，然后就把我送回去了。”
李念低头不语，他几乎可以想象叶家人喜极而泣的模样。
“我去找你，谁知道你都不在医院。手机换了也不告诉别人一声，你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
李念撇撇嘴，郁闷地吐了口气：“我郁闷！”
“我明白。”叶岚成抱着李念，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轻叹道：“对不起。”
辗转反侧地回到家里，却发现空荡荡的格外清冷，所有那个人的痕迹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连医院里都没有他的身影。
叶岚成不由有些慌了神。
本来打算立刻奔来找他，却被叶妈妈紧紧地拉住不让他走，说是要养好身体。之后佳乐又生了肺炎住了大半个月的院。拖拖拉拉便到了现在这个时候。
叶岚成看着李念瘦得又只剩一把骨头的样子，心疼得只恨不得把这人放在心坎里护着。他轻叹道：“委屈你了。”
李念看看掌心，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无力感。被人误解的时候委屈吗？被冤枉误诊的时候委屈吗？被别人怨恨的时候委屈吗？他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恨不得咬死眼前这个祸害，以解心头之恨。
事实上他也是那么做的，他恶狠狠地瞪着叶岚成一眼，紧紧地咬住他的唇：“以后不许你玩失踪！”
“好――”
拔开云雾见天明，总算也是雨过天晴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