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佳公子 上 BY:褐酒

文案:
细细打量眼前这人,蓝衫玉立,举动生风,衣着虽朴素,却十分合身,恰到好的显出了修长的身材,面如温玉,神色间隐隐一股温柔笑意,好一派浊世佳公子。

第一章

时值秋,寒风虽未入骨,满目也已是萧瑟一片,清晨薄雾,凝霜山路,一人一驴,姗姗而来。
那人却不骑驴,只懒懒的闲步踱着,忽听“咕唧唧~”的几声轻响,不觉苦笑,抚驴附耳道:“你也饿了么,再多忍耐些吧。”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一栋颇大的庄园之外,抬头看看额匾,翠和山庄,再看那门庭之,挂着两个大大的奠字灯笼,家丁仆役具是缟素白绳,出入匆匆,那庄内一片愁云惨雾,隐隐有恸哭之声。
见门首立一管家模样之人,便上前道:“在下陶清客,特来拜祭尤老太爷。”
管家快快打量他一眼,颇面生,便道:“冒昧请问公子那个门派的高徒,可有拜贴?”
“在下并无拜贴,只是尤老太爷的一位朋友,听闻噩耗,特来拜祭。”
管家又打量他几眼,便让入客厅,自去寻庄主去了。陶清客注目望去,白帐素,漆牌金字,上面是:慈父金刀侯尤斩。望定了“慈”字,便怔怔地出神,伸手轻抚棺墓,一阵酸楚,尤叔啊尤叔,你这又是何苦~

不多时,内里出来一个锦衣白袍,浓眉大眼的年轻人,正是庄主尤靖龙。
“阁下姓陶?”

“不错。”
尤靖龙细细打量眼前这人,蓝衫玉立,举动生风,衣着虽朴素,却十分合身,恰到好的显出了修长的身材,面如温玉,神色间隐隐一股温柔笑意,好一派浊世佳公子。
“那便是故交了,家父确有一位陶姓老友。”言罢暗中打量他的反应。
陶清客微微一笑,“此陶非彼陶,在下认识尤老前辈不过数月。”
“敢问陶公子师从何门何派?”

“在下并无门派,不过幽居山野,享清闲罢了。”

尤靖龙又试探了几句,只觉得毫无破绽,又见他神色间颇有凄苦之意,心中一动。
陶清客道:“冒昧问一句,尤老太爷为何人所害?”

尤靖龙叹了一声,道:“家父自十五年前退隐江湖后,一直踪影全无,一个月前突然返回家中,原以为从此可以合家团圆,尽享天伦,不料突然中毒身亡,留有遗书说是仇家所为,还叫我们不必追查,也不可报仇。”

陶清客闻言峨眉轻挑,“这倒是奇事。难道老太爷早知道自己必死吗?”
尤靖龙神色复杂,快快瞟了他一眼,“这个,原是~”

“咕唧唧~”一阵轻响,某人腹中正唱响空城计。

尤靖龙先是一怔,后冲口一笑,道“后院早已备好酒菜,陶公子若不嫌弃,何不一同入席?”
某人此时脸上一片红云,轻轻点头。

尤靖龙不为察觉的闪过一丝冷笑,便引他向后院走去。

两人出前厅,入角门,刚要进入一个雅致的小院,便听得一阵拳打脚踢之声,几个家丁打扮的大汉,正把一团小小的物事,踢来滚去当球玩,拳脚间具是狠毒功夫,显然不是寻常家丁。
“干什么呢,大呼小叫的,不是叫你们什么人也别放进来吗!”尤靖龙沉着脸道。
几人俱停手肃立,颇为训练有素。

陶清客这才看清那团物事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那孩子遭此毒打,竟是一声不吭,只紧紧的闭了眼。陶清客心里一阵急痛,他本是心肠极好之人,当下“上前”抱过那孩子,猛一看那脸,唬了一跳,整张面孔布满了脓疮疥疤,甚是狰狞吓人。那孩子忽然睁开眼,一对眸子,似两道闪电,一时间仇恨恶毒之色冷冷流转,又一闭眼,就晕了过去。
陶清客对人素来和气,见了这情景,也不免讥讽道:“府上是这样教训下人的么?”
适才陶清客一番动作,尤靖龙并未看清,只觉转瞬之间,人已在对面对他怒目而视,此人武功,恐远在自己之上,但这里毕竟是自己的地盘,又曾周密安排,量他插翅也难飞,便道:“不过是家父捡来的一个弃儿,陶公子,快随我赴宴去吧,我引见一个人给你认识。”
陶清客微一皱眉,“庄主何必再掩饰,只怕你们摆好了鸿门宴,要宰我这只鹅吧。”
“陶公子既然明白,何不快随我来?”

“庄主可见过白白给人宰杀的鹅?”

“说得好!” 小院内哗啦一声扇响,踱出来一人,三十多岁年纪,身高体硕,面目一股鹰隼之气。
“我看陶公子不是鹅,是条龙吧!”,他走出来又合上扇子,兴致十足盯着陶清客看。
陶清客抱着孩子起身,扫一眼扇子上的玉坠,轻轻一笑,“想不到衔玉而Q的镇南将军竟会在此,幸会幸会。”

尤靖龙想不到陶清客竟会猜破主人的身份,暗道:此子果然聪明。的cc7c76d3bd3dcaef

那男人一笑,道:“不错,在下正是冯衔玉。只是想不到如假包换的太子殿下也会在此,真是三生有幸。”

陶清客呵呵一笑:“什么太子,我本山人,功名利禄全如过眼云烟,倒是冯将军,食君俸禄,怎么又想起前朝旧人?”

冯衔玉笑笑,又道:“太子何必隐瞒,可知尤家已为我所用?”
陶清客淡淡眼神扫来,尤靖龙不由自主低下头去,额头隐隐生汗。
“尤叔他――,是你害死的么”陶清客轻轻说道,皱了眉,似乎还想说什么又忍下了。
尤靖龙却猛地抬了头大声说:“如今昏君无道,荼毒百姓,天下人莫不想除之而后快,太子何不借冯将军之力收复河山,救民于水火?”
陶清客仍是淡淡笑着,眼神却有了冷冷之意:“挟天子以令诸侯,当真是好主意!”
尤靖龙看他神色,不禁一凛,暗暗摆了摆手,周围一阵淅淅索索,竟是弓箭手。
陶清客朗声一笑:“我既能来,便能去,可惜今天没吃到饱饭。”伸手掏出一物,冯衔玉见状急展扇子,顺势抓去,只听得“砰”一声巨响,便是一片黄烟迷漫,一股劲辣的馥郁香气迎面扑来,冯衔玉忙用扇子掩住鼻息,仍不免一阵头昏,心内暗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密药“黄梅”?
只听尤靖龙高呼:“不可放箭!”烟雾散去,哪还有那人影子?耳边尚留那人朗朗笑声,还有那一声叹息――
“唉,你太急啦!”

第二章

小孩儿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一个人坐在旁边,伸过一张满是欣喜的脸。
“太好了,你醒啦。”那人伸手给他掖了掖被角。
“饿不饿?起来吃点粥吧。”

脑袋刚从混沌中清醒了一点,他想起,这不正是在山庄中抱着自己的那人么。四下打量了一眼,这里似乎是家客栈,便不作声,目光定在了粥碗上。
陶清客见他不答话,眼中却露出饥渴之色,便舀了一勺,吹凉了,向他唇边送去,不料小孩儿一跃而起,抢过碗,咕噜咕噜就喝个干净。
勺子摔破了,陶清客倒不在意,只是米粥还是滚热的,这孩子再怎么饥不择食,喝下去也很难过吧,便道:“别急,还有很多呢。”

那孩子一口气喝了十几碗,才渐渐饱了,正在吹粥的陶清客感到他正盯着自己看,便笑道:“吃饱了么?”
小孩儿垂下眼睛,不作声,脸上虽狰狞难辨,仍能感到一股冷冷的神色,陶清客心中笑道:看来脾气还挺犟的。

“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刚才你还吃了我的东西呢?”他逗他说话。
“我不要人可怜!”他抬眼瞪了他一眼,终于说话了,嗓音又尖又哑,竟像嘶吼一般。
陶清客看那孩子目光犹如一头受伤的小兽,掺杂仇恨恶毒,想到他小小年纪,便受病痛折磨,这一张脸,也不知受了多少白眼,心里一痛,道:“你这病是天生的吧。”

小孩儿虽低头不作声,却微微一动,显是说中了,陶清客又说:“你这病是胎里毒,普通人活不过六岁,你却能活到十来岁,应该是经常服用各种剧毒的关系吧。”
小孩儿抬眼看他,目光中狠毒之色又凌厉了几分。
“我从小就被卖给人试毒,她折磨我,就因为我吃了她的药不会死,她每都拿更厉害的毒给我吃,折腾得我死去活来,偏还死不了!” 小孩儿攥紧了拳,长长的指甲把原本就溃烂的皮肉扎破了,也不知疼,眼中闪动疯狂的神色。

陶清客一皱眉,不知道那个“她”是谁,又道:“我帮你治病好不好?”
见那孩子像见到怪物一样的神色,又忙说到:“我真的有本事治好你!”
小孩儿先是震惊,后是冷笑,“戏弄人也有个限度!就算你治的好,我也没什么钱给你!”
陶清客笑道:“钱财身外物,不过报酬还是要的,你会煮饭么?”
过了一会,求生的欲望终于占了上风,那孩子慢慢说:“会。”

陶清客牵了驴走在山路上,那孩子则在驴上坐了,天渐渐黑了,陶清客道:“我们寻个地方休息吧。”

突然间驴停了下来,四只蹄子抽起筋儿来,把背上人无声无息的甩了下来,陶清客忙去抱他,“你没事吧。”
孩子的表情看不清楚,那一对眼睛却在暮色中闪闪发光,“连畜牲都狗眼看人低。”
陶清客记起刚出客栈时,驴子见这孩子生的怕人不肯让他骑,当时他也是这么说的,刚想安慰几句,只见驴子抖了几抖便倒下了。

陶清客忙上前探了探,半晌无语,叹了一口气,道“小黑,你死得好惨!”亲自动手刨个坑埋葬了,又道:“只可惜没让你吃到饱饭就上路,你莫恨害你的那人啊。”又长吁短叹一阵,两人才继续上路。

岂料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好不容易找到个破庙,两个人进去生了火取暖,陶清客脱了长衫,便叫那孩子也脱了,“穿着湿的会伤风的。”
小孩儿略一迟疑,便依言而行,然后缩成小小一团,微微颤抖着,陶清客看那孩子骨瘦如柴,体无完肤,有几竟是用刀划破后浸毒的痕迹,不忍再看,脱了中衣,把他裹了起来。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陶清客道
“我没名字。”孩子轻轻说“她总叫我‘找死’,说我早该死了。”
“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古人云:毋以恶小而为之,毋以善小而不为,你跟我姓,就叫陶小善,好么?”
那孩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意思是“你要我叫什么我就的叫什么吗?”
陶清客盯着他的眼睛,道:“小黑耳朵里的血是你的吧,你恼它不肯驮你,想用毒血弄死它,对不对?”
那孩子不作声,半晌才幽幽道:“连畜牲也敢瞧不起我。”

言语之凄凉,让陶清客的气也去了八分,想他不过十几岁的孩子,心思竟比大人还要恶毒刻薄,睚眦必报,一定是受过非人的虐待才会如此,便叹了口气道:“你的脓血本是毒物相克的产物,毒不死小黑的。只是小黑身上还有一种常人闻不到的香料,闻香而至的虫子受不了腥味的刺激爬入它脑内,使它死亡。你虽无意中帮了我一个忙,使我察觉对方的用心,但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促狭?人谁无过?何不看开些?”

小孩儿不再开口,似乎已经睡着了,陶清客轻轻地把烤好的衣服替他换上,自己也披了长衫,外面雨声渐大,更有极微弱的声音传入他敏锐的耳朵,站起身将小孩儿抱起,藏在干草之中,那孩子早已醒转,大眼睛一动不动冷冷盯着他看。

陶清客伸手点了他的穴道,低声说:“小善,乖乖在这儿等我回来。”言罢人已纵身飞出庙外。
大雨之中,隐隐看出人影迭动,陶清客呵呵大笑“冯将军真是好客,我再三请辞,还是舍不得我走。”

对面飘来一个白色身影,也是朗朗大笑,“陶兄走时不吝以‘黄梅’相赠,在下当然很过意不去了。”

“冯将军太客气了,你不是也在我家小黑的宝臀上留下了‘追魂香’么,害它埋尸山野。”
“陶兄如此聪明,在下更舍不得你走了,况这大雨天,黄梅再香,怕也未必有用。”
“呵呵,还是老话,既来得,就去得,你当我只有‘黄梅’么?”言罢,人便扑入雨中,一时间金属搏击之声,衣衫浮动之声一片,直到天渐晴明,才渐渐住了。

晌午时分,陶清客才笑呵呵的返回,扒开干草一看,哪里还有人在,不由失望的自言自语道:“就这么不信任我么,小善啊小善,你去哪儿啦。”
“哪也没去,我在这儿。”陶小善灰头土脸从供桌下钻了出来。

第三章

不久以后,他们两人坐在一家客栈中,陶小善头上多了一顶黑纱帽,安静的啃着馒头,陶清客则对着一桌子菜长吁短叹,肚子里咕咕唧唧的,只是不肯下筷。
“唉,这也叫招牌菜么?”他放下筷子,看来今天又要挨饿了。他有个怪癖,对吃挑剔的紧,不对胃口的菜就算饿着肚子也不动一下。要是尤叔还在多好,就不必受这肠胃之苦了。想起尤叔,又是一阵长吁短叹,再一看,满桌菜早已被一扫而光,他瞅一眼瘦弱的同伴,想不到这小子还挺能吃。
“你把菜都吃光了,我怎么办?”他不满的说
“你不是不吃么?”陶小善不客气地说。
陶清客语塞,看看陶小善,戴了那顶纱帽后,身体的三分之一都遮住了,头奇大,身体愈发单薄得可怜,疼惜之心忽起,道:“这有什么好吃,我带你去这里最好的酒楼吃包子好不好。”
于是半个时辰后,他们已经坐在弥香居三楼的雅座里了,陶清客点了几屉包子,陶小善便埋头吃起来,陶清客也不再挑剔,这里的驴肉灌汤包,确实名不虚传。
忽听那庭院,传来幽幽的琴筝之声,原来这弥香居四面都是楼,中间有个颇大的水榭,榭中一个青年,鹅黄衫子,正在抚琴,举止好不优雅。
一曲奏罢,一直站在窗前沉默凝听的陶清客“啪啪”拍了几下手,叹道:“妙极妙极!”
那人抬起头,道:“妙在哪里?”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然。”
那人微微一笑,道:“兄台果然是个知音,可否借步说话?”

陶清客颇通音律,方才那人抚琴,确实不俗,心里便有了结交之意,当下道:“请!”
不多时,那人便款款而来,只见他一面笑吟吟,一面拨开珠帘,,面如皎月,眉目奇秀,珠帘抖动间,衬得他玉树临风,一派斯文。
陶清客心里暗道:好个俊秀人物。便道:“在下陶清客,敢问兄台大名?”
那人道:“在下姓苏,单名一个澄字,澄浊之澄。”

陶清客让了座,两人便论些音律诗文之类,苏澄侃侃而谈,旁征博引,胸中大有丘壑,陶清客见他言语不俗,竟是越谈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陶小善吃完了包子,便不作声,冷冷的一边看着。

苏澄不经意的瞟了陶小善一眼,道:“这位是?”

“他是――”陶清客这才想到,陶小善究竟和自己是什么关系呢?“是我弟弟,叫陶小善,自幼身染恶疾,我带他出来治病的。”

“噢?什么样的恶疾?说来听听,我粗通医术,或可参详参详。”

“不劳烦苏兄了,小善的病,我自有办法,听苏兄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士?”
苏澄儒雅一笑,“我是京城人士,家里世代书香,兄弟六人,独我不成器,得罪了权贵,被迫出京,借朋友的地方避祸,这弥香居,便是朋友的产业。”
“苏兄还有这般豪气?你那位朋友也很有义气啊。”
苏澄笑意更:“哪一日我为你引见,说不定你们会成为好朋友。”
言罢便挽留二陶在弥香居的后院留宿,陶清客几番推辞不果,便捡个极雅静的屋子住下了。
吃过晚饭,陶清客就叫人烧好了一桶热水,准备了手巾,火盆,铜盆,匕首和酒,又叫人在床上铺了干净的棉布,便叫陶小善脱衣服,陶小善迟疑半晌,不肯动。
陶清客等屋里的人都走光了,才上前把纱帽揭起“还愣着干什么,你不想治病了么?”
说着便去弄热手巾,陶小善乖乖脱了衣裳,站在地上微微发着抖,陶清客看他瘦弱的四肢上,遍布恐怖的疤痕和脓疮,,忙过去抱起来,用热毛巾轻轻的替他擦起身体来。
陶小善顿时感到又痒又痛,下意识的微微缩着,热毛巾擦过结着厚厚疖疤的皮肤,产生了温热刺痛的感觉,接下去是体温被带走的寒冷,他不由打了几个冷战。
陶清客用棉布包住他,“很快就不冷啦”他说。

这当会儿,他在匕首上浇了酒,放在火上烧红了,拿到他眼前,陶清客笑着盯着他的眼睛到:“可能会很疼啊,小善,你能忍住吗?”
他闭了眼,闻到烧红的匕首在腐烂的皮肤上留下的焦臭,裂开后便是一阵钻心的痛,接着,接着一个软软凉凉的东西贴上了他的皮肤,他震惊得睁开眼,看到陶清客正在吸吮刀口流出的脓液!他温热的鼻息喷在他的皮肤上,一阵酥酥麻麻。他伸出手去,想拒绝他,被他一手抓住,塞进怀里。吐出嘴里的脓血,陶清客说:“很痛是么,痛就叫出来,别忍着!”
不停地划开,吸吮,全身象火烧般的疼痛,早已不冷了,但疼痛远比寒冷更难奈,他咬住了干燥的嘴唇,强压住不叫出声来,每一秒都象一年那么长,不知过了多久,陶清客终于松了一口气,替他重新擦拭了,又拿出一个小盒,挖出些散发淡淡清香的药膏抹上。陶小善只觉得创口一阵清凉,不再流血了。抹好后又缠了绷带,最后用被子裹起来。
“小善你真勇敢,都没有叫疼呢。你不会怪我把你的头发都剪了吧,不剪就看不到伤口了。”把包成个小粽子的孩子放在胸口,陶清客笑着说道。
浑身仍是刺痛,身体内是虚弱的寒冷,靠着那温暖的胸膛,陶小善忽然心口酸痛,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陶清客惊慌起来,“别哭,别哭啊,头发没了还会再长的,你别哭啦。”
小善仍是哭,脸按在他胸口,能清楚地感到他小小的躯体剧烈的抖动,衣襟上已是湿热一片,此刻的感觉如此奇妙。陶清客爱怜的抚摸着孩子小小的头颅,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善你做我的弟弟好么?我一直想要个弟弟来着。”
“不要!”小善抽嗒嗒地说。“我没有那么老的哥哥。”
“我很老么?”陶清客几乎要惊跳起来。“不过大个七八岁啊。也罢,要不你给我当儿子?”
“不要!”小善声音尖锐起来,说:“我没有这么厚脸皮的爹!”
陶清客苦笑一下,“真是承蒙夸奖,哥哥也不要,爹也不要,那你说我当什么。”
“给你当弟弟当儿子,你就养我么?”半晌,小善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
“养,养!保管把你养成小肥猪!呵呵。”陶清客抑制不住笑意的说,毕竟是孩子,说出这么稚气的话来,再摸摸他的头,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但愿你从此都能这样平静快乐啊,孩子!陶清客心里默默说道。

第四章

第二天一大早,苏澄便来和他们一同用早饭。饭毕,陶清客便要告辞离开。
“怎不多住些日子,此可有招待不周么?陶兄这么急着走。”苏澄似乎有些不悦,白皙的脸上,隐隐罩着一层暗青。

陶清客忙赔笑道:“当然不是,苏兄细心招待,在下很是感激。只是舍弟脓毒才去,身体虚弱,须用药调养,在下只想尽快带小善回家。”
苏澄这才脸色稍霁,想了一想,说:“人道知音难求,陶兄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强留,不知陶兄要往哪里去?”
“往东南去。”

“哦?是要去虞州么?陶兄可知那里形势不妙?虞州太守李穆的儿子与镇南将军的侄子在青楼争风吃醋,听说冯将军的侄子被人打断了腿,将军大怒,带了兵马前去,要求李穆交出凶手。李穆不肯就范,暗中调兵遣将,是以现在虞州城内外剑拔弩张,来去都不容易。”
想起几天前还见过冯衔玉,陶清客暗暗发愁,小善的病必须用药调养,可药都在家里,现在贸贸然去虞州,不正好自投罗网么?

苏澄见他半天不说话,便说:“我送陶兄去虞州吧,家兄在那里有产业,上下颇熟络。”
“你我萍水相逢,怎好这样拖累苏兄?”
“你对我太客气了。”苏澄淡淡的说,
“平常也有人夸我的琴技,都没有你说的入耳,以后我们你我相称,别再兄前兄后的了。”
此人虽喜怒无常,一会儿亲热,一会儿又含嗔。那言语之中,却俱是亲厚之意,陶清客只当他公子哥脾气,又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就答应了。
于是马上备了车马向虞州进发。

陶清客抱着陶小善坐在车内,摸摸他的额角,还有些热,,拿起一件披风把他裹了,紧紧搂在怀里。
苏澄嘴角似笑非笑,幽幽道:“令弟真是好福气,有你这样好的哥哥疼他。”
陶清客被他夸的脸一红,眼神转到窗外,车外三三两两挑着大包,提儿携女的难民渐渐多起来。
陶清客叹了一声,道:“乱世之中,百姓难免要受颠沛流离之苦,可怜,可怜。”
苏澄道:“若非当今的皇帝残暴不仁,哪会有那么多受苦的百姓?也难怪各地诸侯并起,揭起反旗,民心已失啊。”
陶清客道:“难道天下大乱了,百姓就不会受苦了么?”
苏澄静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只要选出明主,天下太平,百姓自然安居乐业。”
“明主是那么容易就选出来的么?哪个皇帝不是踩在尸堆上坐稳的龙椅?权势之争,如刀架于颈,你死我活之间,早忘了为国为民的初衷。明君的儿子未必是明君,这个道理人人都明白,那为什么帝位要世袭呢?王朝盛衰,天道循环,不可改变,人之权欲之心也不可改变啊!”
苏澄眼睛闪闪发光,道:“清客你幽居山林,不问世事,以为不看不想就行了么?我听你言语,忧国忧民,何苦置身事外。以子之才,为国效力,必有一番作为。”
陶清客苦笑,道:“我没有这样的胸襟气魄,只盼时局早定,过我的清闲日子去。”
苏澄又说:“你闲居之中,不曾听人讲过当今的时局么?”
“这倒是听过,北有冯衔玉,南有纪昌玄,这两派势力最大,还有各州太守,亦俱是各自为政。”
“你说的这个冯衔玉,现在就在虞州城外。此人有雄才大略,戎马世家出身,治军颇严谨,说他的侄子喝酒还吃醋断腿,我实在不敢相信,况且李穆之子乃一文弱书生,哪有那个本事?。虞州地南北要塞,物产丰饶,我看他兴师问罪是假,暗度陈仓是真。”
陶清客想到那人两想要抓他,虽然未果,手段已是十分高明。如今看来,那人不但手段高明,还颇有霸气。

“京城里的皇帝,也不是泛泛之辈啊,据说武功已经出神入化,手底下亦不乏人才。
苏澄哼了一声,“光靠武功坐不了江山!”
陶清客见他对皇帝十分不屑,便笑道:“苏兄――”
“叫我阿澄就行了。”
“嗯,阿,阿澄你为什么那么恨皇帝?”

苏澄忽然绽开一抹笑容,“哪有什么好理由呢?也许是恨她生为女人,却心如蛇蝎吧。”

走了一整天,虞州城门已经在望。彼时天刚暗下来,城墙上灯火通明,隐隐有人影走动巡逻。车子在角门停了,早有人高呼:“什么人?”
苏澄从容的下了车,道:“我乃城中商贾苏汇之弟,想要进城,可否通融?”
忽然哗啦啦伏上来一片弓箭手,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有人呼道:“太守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城,违者格杀勿论。”
苏澄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道:“我有太守的信物在此,还不快开门?”
就有人飞奔下来,开了角门,讨要玉牌。苏澄大大方方地让他验看,只见那人谦卑地鞠躬,道:“大人快请进。”苏澄也不谦让,便叫车马进城。
苏澄上车后,陶清客说:“阿澄,你与李穆交情不浅啊,居然有他的信物。”

苏澄微微一笑,道:“都是家兄的功劳,我们现在就去家兄的宅院,若将你介绍给他,家兄必会喜欢的。”

到了一栋大宅前,早有一群人迎了出来。陶小善尤在熟睡,陶清客将他安置在卧房,便去厅堂见主人。堂中右首坐了一人,四十多岁,身材匀称,美髯飘飘,眉眼含笑,面目与苏澄却不甚相似。那人慢慢打量了他几眼,笑道:“陶公子果然一表人才。”

陶清客心想:这大概就是苏澄的哥哥苏汇吧,便上前行礼,以兄长称之,谢他进出之谊。苏澄扑哧笑出来,道:“兄长?清客你客气个什么?”
那人只是微笑不语,看着他的眼神满是赞赏之意。
苏澄道:“李太守请我们赴宴,你去不去?”
陶清客说:“我就不必了吧。”

苏澄含笑道:“李太守家的厨子手艺可是远近闻名,你不去尝尝就可惜了。”
于是一个时辰后,陶清客就已经晕乎乎的坐在李太守家的大堂上了。

第五章

李太守家的厅堂很大,珠光宝气,客人很多,饮食也极尽奢靡,陶清客却盯着眼前的山珍海味不动筷子。
苏澄已是微有醉意,侧过身子笑道:“怎么?陶公子连这都看不上眼?”
陶清客摇头道:“不,很好吃,只是如今大战在即,百姓流离失所,李太守怎么还能这样安然欢宴呢?”
苏澄瞅瞅了堂中,客人们大多烂醉如泥,有的搂抱着歌姬调笑,有的已经躺倒在地上。
苏澄冷笑了一声,道:“你不知道这李穆是个有名的昏官么?仗着家世显赫得到了官职,这虞州若是掌在他手里,岂不早成了冯衔玉的囊中之物?”
陶清客眼神一闪,道:“虞州不在他太守手里,又在何人手中?”
苏澄不回答,笑着扭头看着厅中,此时又进来一队歌姬,当中那个,身材娇小,美艳无双,进来后便盈盈一拜,抬起头妩媚一笑,顿时博得满堂喝彩。那女子轻移莲步,舞动起来,当真是千娇百媚,仪态万方,那李太守看迷了眼,便醉醺醺的走下来,和那女子一起跳舞,忽然没站稳,一跤跌过去,把那歌姬扑倒在地上,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苏澄也是哈哈大笑,见陶清客只是淡淡静坐,便饶有兴味地说:“清客你觉得这李太守的宠姬莲月如何?”
陶清客微微一笑,说:“他是个男人,我怎好品头论足?”
苏澄忽然不笑了,半晌吼道:“都滚,都滚出去!”
大厅里突然一片寂静,过了一会,识趣的都灰溜溜的退了出去,只剩下苏陶二人,莲月和醉得不省人事的李太守。
“莲月,怎么还不送李太守回去休息?”苏澄冷冷的声音响起,此时的他,哪有半点醉意?
莲月闻言抱起李太守,向后庭走去,举止全无女子之态,娇小的身材抱起一个成年男子竟毫不费吹灰之力,显然身怀不弱的武功。
陶清客轻轻说:“好好的,干吗把人都赶走?”
苏澄笑着看着他说:“你不觉得恶心?”
陶清客说:“你也知我恶心?你闻李穆有断袖之癖,便投其恶好,送莲月给他,以控制他,莲月也是好人家的孩子,怎能这样随便糟蹋?阿澄,你也太不择手段了。”

苏澄并不恼,只是轻轻说:“你真是太天真了,你怎知道莲月是好人家的孩子,他不过是个奴才罢了。不用手段,能做成大事么?”
陶清客道:“我是天真,竟没认出三代为相的苏门的六公子,不,应该说平远侯的坐上宾,心腹人,就是你!”

苏澄又笑了,“你果然是认得我的,我没看错你!”
陶清客看他还是嬉皮笑脸的,全无平时的斯文,又好气又好笑,说:“那你打算怎么样?”
苏澄忽然正色道:“冯衔玉想要怎么样,我就要怎么样。”
陶清客半晌无语,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原以为,我是你的知己,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不知为何,苏澄心里微微一痛,怔怔的道:“我现在说真当你是知己你也不会信了吧。冯衔玉说要替你光复河山不也是骗人的么,他不光要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想要你交出先皇埋藏的宝藏。”
陶清客闻言峨眉一挑,“噢?知道得可真不少,你在他身边安插细作?”
苏澄早已恢复了往日的斯文从容,道:“他不也是到安插细作么,你那个捡来的孩子,说不定就是他的人,专等你不防备的时候对你下手,你还当个心肝宝贝似的。”
陶清客皱了眉,道:“小善现在在你们手上?”
“不错,我还想从他口中知道些别的事情。”
“他绝不是冯衔玉的细作,你不要对一个孩子下手。”

苏澄微笑不语,陶清客却觉得一阵凉意从脊背上升起。二人半天不说话,陶清客突然说:“你们听够了没有,出来吧。”
忽听一人朗朗笑道:“撒惯了谎的人怎会相信别人的真话呢?”
苏澄大惊,道:“冯衔玉!?”

那人一身黑色劲装,虽于几天前的打扮截然不同,但那挺拔的身影,豪气的面庞,不是冯衔玉是谁?他身后站着四个人,左首的是尤靖龙,还有三个,蒙着面,看不清楚。
尤靖龙说道:“堂堂苏门公子怎么如此不礼貌,直称将军名讳?
“你们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当然跟你手下的那群脓包打过招呼了。”
苏澄脸色铁青,但很快镇定下来,说:“我们身边有奸细。”
冯衔玉露出嘲讽一笑,道:“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现在这府内府外都是我的人,陶公子,这一你还逃得了么?”
陶清客忽然笑了,道:“为了区区在下,竟然劳动大将军以身范险,罢了,我一定不让你失望!”言罢展动身形,向冯衔玉手腕抓去,其势之快,令人始料不及。忽然,那三个蒙面人同时出手,向陶清客头,胸,腹抓去,掌动之,虎虎生风,陶清客双手轻轻一拂,化去了三人凌厉的攻势,转身笑道:“好厉害的外家功夫,想不到卧龙山的三圣手会同时在此。”
那三人见被识破了底细,相互看了一眼,便揭去面巾,原来是三个老头,为首的一个虎目狮鼻,头发蓬乱,人称虎圣手韩冲,中间的一个身材矮小,目光如炬,叫做猿圣手林铮,最后的那个身材匀称,面色红润,是鹤圣手谭平。只听韩冲道:“小娃眼光倒不错,只是不知道功夫如何?”
陶清客道:“晚辈虽不济,但若与前辈三人对敌,百招之内,还不会输。”
谭平哼了一声,道:“好大口气!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一语未毕,便向他扑去,陶清客从容一闪,两个人便斗在一,半晌,谭平忽然跳出圈子,盯住了陶清客无语。
“唉――”他叹了一口气,道:“你走吧。”众人都是一怔。
陶清客笑道:“多谢老前辈手下留情!”

尤靖龙慌忙高呼:“不可放他离开,弓箭手!”
陶清客手疾眼快,一把扯过苏澄,抱了跳出厅外,施展轻功没入夜色之中。
尤靖龙高呼:“放箭!”顿时箭矢如雨。
陶清客回身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柄玉箫,一边挡开箭雨,一边施展轻功,竟然毫发无损,眼看着他带着苏澄渐行渐远。
冯衔玉向谭平道:“谭老为何放他走?”
谭平道:“此子方才与我缠斗,我招招攻他要害,他却只是化解,并不攻击。我看他武功尤在我之上,只怕我们三人联手也未必是他的敌手。”
冯衔玉转头望向他离去的方向,心中暗道:陶清客啊,陶清客,你究竟要给我多少惊喜?

第六章

陶清客抱着苏澄冲出太守府,看定了已把追兵甩远,便把他放了下来。
苏澄冷冷道:“你干吗救我,我可是才骗过你。”
陶清客笑道:“举手之劳,难道我能眼看你被敌人所掳么?”
“哼,大侠你武功盖世,在大厅里我逼你的时候为什么不出手?”
陶清客苦笑一下,“阿澄你不会武功。”
苏澄气得面色通红,“你瞧不起我?罢了!”从袖内取出一个竹管,用火石一击,放出一个信号,转头道:“你怎么还不走,我已经叫人去抓冯衔玉了,你再不走,我就不管你了!”
陶清客站着不动,静静说道:“把小善还给我。”
苏澄冷冷道:“这个时候还想着他!你怎么傻成这样?就算要救,凭你的武功,半夜跳进来把人救走也不迟啊。”
陶清客道:“只怕这样,你会先给小善苦头吃的,他身体实在经不起折腾。倒不如我跟你回去说清楚。”
苏澄冷冷道:“说你傻你还真傻,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这时冲过来一队人马,将两人团团围住,苏澄道:“你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跟我去见一个人吧。”
陶清客微微一笑,“不是见过了么,刚来时见的那人不是你哥哥,而是平远侯纪昌玄吧。”
苏澄嘴角一抿,道:“刚才还傻的冒气,现在又变聪明了!你这么聪明,怕连我都要嫉妒了。”

陶清客跟着苏澄回到苏宅,便看到全副武装的士兵拿着火把,府内府外灯火通明,气氛一片紧张。平远侯纪昌玄正在厅中踱来踱去,见二人前来,忙迎上一把揪住苏澄,满脸关切之色,道:“阿澄你没事吧,冯衔玉他有没有为难你?”
苏澄躬身笑道:“多谢侯爷挂念,幸亏陶兄出手相救,今夜有惊无险。”
纪昌玄便转向陶清客,陶清客的目光却落在大厅的左首,陶小善正坐那里,一个侍卫拿着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陶清客皱了眉,便要走过去,苏澄急忙挡在他身前,道:“别过去,你再走一步,他马上没命!”
陶清客盯着苏澄看了一会,叹道:“你要怎样才可以把他还给我?”
苏澄道:“我希望太子殿下能纡尊降贵,往平远侯爷府一叙。”

陶清客道:“我答应你,可以了吧。”说着又上前一步。
“慢着!”苏澄又道“大侠你武功盖世,我们府里这几个无名小卒,怕远不是你的对手!”
陶清客闻言似乎有些愠怒,但终于忍住了不悦之言,道:“你们可以封住我的穴道。我决不还手。”
苏澄目光复杂的看着陶清客,缓缓让路,侍卫也收起了剑,上前去想点他的穴,苏澄忽然吼道:“你别碰他!”侍卫呆住,不知如何是好。
苏澄咬牙道:“清客你逼我做小人,我偏不让你如愿!你把他抱走吧,记住你的话,不要食言。”
陶清客微微一笑,走过去抱起陶小善,被人押着往后院去了。
被晾在一边半天的平远侯这才笑吟吟的对苏澄说:“他不是救了你么?怎么又跟仇人一样?”
苏澄脸色一黯,道:“我也想和他做知己,可惜――唉,此人绝顶聪明,武功又好,侯爷不要当他是个傀儡摆设,收为己用才好,若有他助,这大事可成。”
纪昌玄捻须笑道:“我原以为世间的清俊人物,阿澄你已是顶尖了,现在见这陶清客,比你也毫不逊色,你放心,我自会好好待他的。”

此时陶小善正躺在后院客房的床上,陶清客坐在他身边,那孩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怎么,睡不着么,不会又发烧了吧。”他摸摸他的头。
“他们说我是姓冯的派来的奸细。”
陶清客摇头苦笑,“怎么可能,难道冯衔玉未卜先知,料定我一定会收留你?”
“若我真是奸细,你还救我么?”

“救的,不过我不会留你在身边很久。”
小善半天才道:“你信我么?”

陶清客笑道:“为何不信?我还想带你回去天天煮饭给我吃呢!”
陶小善不说话,大眼睛却闭上了,一会儿,又说:“你武功那么厉害,怎么不赶快逃呢?干吗还管我死活?
陶清客伸手抚摸他的额头,道:“我要真丢下你跑了,我就不叫陶清客了。怎么,他们打你了?”言语中微有怒意。
“没有,那个老头儿见我长得丑,理都不爱理我。”
“呵呵,是么,你倒是因祸得福啊。”
陶小善眼睛翻了翻,似乎在表示不满。
“什么人?”陶清客突然厉声说。

门吱嘎一响,走进来一个黑衣人,仔细一看,竟是莲月!此时他毫无脂粉装饰,脸上也无妩媚之态,完全是一个清秀的少年。
莲月上前一辑,道:“莲月见过陶公子。”
陶清客先前便觉得这少年可怜,现在见他十分恭敬,口气便软了下来,“你找我有事么?”

“莲月来带公子出城。”
陶清客看看他,淡淡地说:“原来你就是那个奸细,我原以为――”
“原以为我是个受害者是么?我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孩子,公子你还真太高估我了。
“我六岁就被卖到侯爷府为奴,本就是个下贱的娈童,现在又卖主求荣,很不要脸是么?。”莲月轻轻说道,言语中有无限的凄苦,他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陶清客知他听到了与苏澄在李府厅堂的对话,心里刺痛,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走吧。”
“公子你明知道是自投罗网还要去么?”莲月抬了眼诧异道。
陶清客抱起陶小善,笑道:“我不跟你走,你不就没命了么,走吧。
二人刚出房门,便看见两队弓箭手正满张着弓,指着他们,苏澄在当中,摇着扇子,冷冷道:“果然是你这个贱人!”
陶清客二话不说,拉了莲月便纵身飞上屋檐,苏澄便叫放箭。二人渐去渐远,苏澄大急,叫道:“快追!”

第七章

二人直冲向城门,守门的卫兵向他们涌来,后面的追兵也渐渐多起来,陶清客对疲于应付的莲月说道:“我们怎么出城?”
莲月摸出一个竹筒,噗的放出一个信号,只听城门外喊杀声渐起,不多一会,便有几个黑衣人越上城头,守门的士兵急回头涌去,但为时已晚,已有两个黑衣人将城门开了一条缝。
陶清客忙抓了莲月,飞身过去,他心急之下,使出的竟是绝世轻功,似一道清风,又快如闪电,莲月只觉得被一阵大力扔了出去,顿时一阵虚脱。陶清客已然跃出城外。
此时城门又被士兵占领,城墙上飞来一阵疾风暴雨般的箭矢,陶清客忙取玉箫,松开了莲月,莲月软软跌在地上。

忽然后面传来一阵箭雨风声,城墙上的弓箭手纷纷倒地,城外小树林涌出一队人马,为首那人骑着全身漆黑,毛皮在夜色中闪闪发亮的高头大马,身披银盔,佩着宝剑,正是冯衔玉。
城头箭雨渐止,陶清客放下小善,忙去看莲月,只见他背上一支箭穿胸而过,鲜红的血流过他白皙的手指,滴在他身下的土地上。
忽然城门大开,也出来一队人马,纪昌玄全身披挂,策马而出,远远的呼道:“贱人莫走!”
莲月听了,忽然奋力地站起来,晃晃悠悠的向他走去,纪昌玄跳下马,就着冲劲一剑刺去,莲月不躲,正刺中心口,鲜血汩汩而出。
纪昌玄尤不解恨,骂道:“贱人!我待你不薄,你为何出卖我!!”
莲月怔怔的看他,道:“你不是说,我跳起舞来就像莲池里跳动的月影么,你不是说,我的舞只能跳给你一个人看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我送给别人。”
纪昌玄已是气红了眼,满脸狰狞,全无平时的温和之色,骂道:“不过是个表子,我玩够了爱送谁就送谁!”

莲月哇的吐了一口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绝望的笑声,转向陶清客道:“原来瞧得起我的,就只你而已!”突然双眼一翻,已是香消玉殒。
纪昌玄拔出剑,气尤未消,又朝着尸体狠狠劈去。
“够了!”陶清客大喝一声,赤手抓住他的剑,用力一捏,利刃立时断作几节,纪侯爷不免惊得连连后退。“人都死了,干吗还要侮辱他的尸体?”陶清客横眉怒道,掌间已有血迹。
苏澄冷冷的声音响起:“他该死,竟然让你背叛对我的誓言,陶清客你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么?”
陶清客厉声道:“阿澄你住口,你利用我引他现身,害他惨死,你还有什么资格和我谈誓言约定?”

苏澄见他动气,便闷闷的不再开口。
冯衔玉的声音突然响起:“千机算尽,终有一失。看来我今天还是抓不到你了。也罢,我既得不到你,别人也休想得到!陶清客,我放你走,等我解决完这里,我一定会追你到天涯海角,追得你无可逃,你可记住了?”
陶清客不答,俯身对陶小善说:“小善,你可能走路?”
小善点点头,他便抱了莲月尸身,转身离去。
苏澄忽然高声呼道:“陶清客,记得你欠我的!”
天已经微亮了,陶清客的长衫在冷冽的晨风中轻轻摆动,两队人马默默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风中传来他临别的话语,“我不会逃,你们尽管来吧。”

林中,一座新坟,一个左手缠了绷带的年轻人正在吹箫,他吹得极缓,呜呜咽咽如泣如诉,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脸上,衬得他晶莹的皮肤分外透明。末了叹道:“人之悲哀莫过于一片痴情被当作粪土,可悲啊可悲。”

他向坐在旁边愣愣的听他吹箫的孩子说:“小善你说对么?”
陶小善面无表情,道:“与我什么相干,我们认识他不过一晚,他还害过你,干吗替他伤心,死了就死了呗。”
陶清客摇摇头又叹道:“唉,可怜他身世飘零,死后也要寂寞,我们以后年年来看他好不好?”便牵过孩子的小手,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山路上。
一阵微风吹过,带走一缕香魂。

数日后,他们已经到了汾州境内,陶小善忽然发起高烧来,陶清客急得连连说:“怎的就等不得这几天,马上就到家了!”
陶小善烧得厉害了,就晕了过去,恍惚中只觉得口干舌燥,便喃喃得叫水,不一会儿就有温热的液体流进嘴里。一忽儿觉得燥热难当,一忽儿又觉得头痛欲裂,这样昏昏噩噩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觉得头脑轻松了很多,耳边竟有鸟鸣之声,便缓缓地睁开眼睛。
他正躺在一个颇宽敞的竹寮里,睡在一张很大的竹床上,竹床上厚厚的铺了好多层,睡上去软软的。屋子里的东西都是竹制的,颇有致趣,透着一股淡雅的清香。竹柜上,竹桌上胡乱堆满了书籍字画,目所能及之,也全是纸张笔砚之类,表明主人是一个并不勤快的读书人。屋子里东西虽杂乱,却一尘不染,显出一股浓浓的温馨味道。
陶清客背个竹篓走进来,见他醒了,便喜道:“你总算醒了,我还以为大还丹失灵了呢。”
见早上的阳光直射在小善脸上,他走过去关上了窗,便坐在他身旁,把他扶坐起来,道:“没有不舒服吧,肚子饿么?”
陶小善点点头,陶清客便拿过一个碗,“我早上煮了一点粥,你吃点吧。”
陶小善皱着眉看着勺子里说不清是黑是白的东西,勉强含进了嘴里,他几天没吃东西,味觉变得十分敏感,那些粥还没到喉咙,已经被他哇一口又吐了出来。
他虚弱的咳嗽起来,道:“实在太难吃了!”
陶清客苦笑道:“小善你也太不给面子了,我第一煮东西给人家吃,好歹也多吃几口才是啊。”
东劝西劝,陶小善死活不肯吃第二口,陶清客没办法,便把早上买的几个馒头用温水泡了给他吃了,“你这几天就吃这个?”陶小善盯着碗里的一块咸菜说道。
“是呀,那是山下村里的王大娘给的,味道很好呦,我本来舍不得吃的,你可别糟蹋了。”
陶小善怔怔的看着乐在其中的陶清客,突然明白他今后的任务有多艰巨了。

第八章

身体稍稍好了一点,陶小善便挣扎起来自己做饭,这两天老吃陶清客煮的东西,从舌头到肠胃都受到了莫大的伤害,恐怕再吃下去,自己要死在床上了。
陶清客中午一回家,就闻到了一股久违的香味。
“你怎么起来啦?不是叫你好好躺着的么?啊?你做饭啦!”
陶小善把菜上的碗翻过来,道:“我没那么娇气!快过来吃饭吧。”
“呵呵,那我就不客气啦?”陶清客喜孜孜的夹起一块鸡蛋,放在嘴里,顿时瞪大了眼睛,“嗯,好吃好吃,就是有点咸。”
“是么?”陶小善皱了眉也夹起一块尝了尝。
“咳咳!”他咸的眼泪都流了出来,赶快斟杯茶水饮了。
陶清客却不客气,毫不斯文的大嚼起来,一会儿餐盘就见底了。
“这么咸你也吃么?”陶小善看他饥不择食的样子,有些好笑。
“比我做的好吃多了,你做菜有尤叔的味道,他做的菜口味也很重。”
陶小善偏着脑袋想了想:“你说的那个尤叔是不是个眼睛上有道疤的老头?”
陶清客抬起眼睛,“是啊,不是他捡你回来的么?”
陶小善点点头:“要不是他,我早就死了。他还教我做菜,说以后靠这个吃饭。可恨他那个儿子不孝顺,串通坏人把他逼死了。
陶清客吃饱了,自己也斟了茶,慢慢喝了,半天叹道:“可怜尤叔明知道是个陷阱还自投罗网,也许觉得这些年欠家人的太多了吧。父亲去世后,只剩我和尤叔相依为命,他对我甚好,照顾的无微不至,如今回想起来,真正欠他们的是我才对。”
“他对你那么好,你不杀他儿子替他报仇么?”陶小善冷冷的说。
陶清客抬眼郑重的看着他,温和的说道:“小善,所谓报仇,不一定非要杀人不可,杀人并不能泄愤,反而会令那人的亲人对你恨之入骨,怨怨相报何时了,就是这个道理。只要那人能幡然醒悟,痛改前非,就应该得饶人且饶人。况且尤靖龙是尤叔的独子,杀了他尤家岂不绝后了?”
陶小善斜着眼道:“你不用变着法儿的教训我,罗罗嗦嗦象个老头子!”
陶清客讪讪笑到:“是么?噢,对啦,小善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陶小善跟着他出了竹寮,原来这竹寮隐在一片竹林之中,竹林的尽头有个山洞,不仔细看发现不了。两人进了小小的洞口,里面豁然开朗起来,一股温暖的蒸汽迎面扑来,拐了一个弯,陶清客指着一个颇大的飘着淡淡白雾的水池道:“喏,就是这里了。”
虽然已是秋,但有温暖的泉水滋润,池边开满了各色的鲜,香草气混合着一股硫磺的气味,飘荡在温热湿润的空气中,泉水极清澈,可以看见一种白玉般柔软质感的融岩,由浅入的铺满了整个池底,不断有汩汩的气泡从地下冒出。陶小善被眼前的奇景迷住了,蹲下去伸手试了试,真舒服啊,不冷不热刚刚好。
“喜欢么,这里叫做玺池,是个天然温泉,每天来这里泡泡,对你的皮肤大有好。
两个人当下就脱了衣服下水,陶小善身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在泉水的刺激下浑身疼痛起来。
陶清客一面往他身上慢慢的撩水,一面笑道:“疼么,一会就好了,人道:良药苦口,不疼治不好病的。”
这一天,就在泡温泉的惬意中度过了。
山中的日子十分清静,陶清客每天都忙于采药磨药,要不就是捧本书一阵摇头晃脑,陶小善每天除了泡温泉还有和各种各样苦不堪言的药汁作斗争之外,就是专心的研究他的厨艺。自从上做菜失败后,他就格外用心,陶清客再没有说过菜咸,只是拼命吃着,陶小善脸上开始露出了得意的小小笑容。
陶小善每日泡温泉,都会仔细的把衣服洗干净,他以前虽然落魄惯了,但是看到陶清客十分爱洁,便也开始注意起来,洗的数多了,那裤子就破了好大一个洞,陶清客看了叹了一口气。
陶大公子拿出针线,专心的缝起来,线虽然长了些,也能勉强应付。在与一堆线团斗争了半天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对陶小善得意地笑道:“好了,拿去穿吧!”
陶小善伸手接过,咦?怎么拿不过来?陶清客皱了眉轻轻一扯,嘶啦!裤子扯成两条裙子,仔细一看,原来缝在了自己身上!二陶面面相觑,陶小善瞪着眼不说话,嘴角的动作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陶清客忙讨好的说道:“不要紧,我们现在下山买一条还来得及!”
“那我穿什么去!?”陶小善吼道。

陶清客四下翻了翻,找出自己的一条来,把两个裤腿剪了,递给小善,道:“凑合一下吧。”
于是陶小善就穿着这条别别扭扭的裤子跟着陶清客出了门。
原来山脚下有个不小的镇子,陶清客给他买了好多衣服,大的小的长的短的都有,“你很快就长高啦,得早点预备下。”他笑着说。
买好了衣服,陶清客又领着他进了一家药店,那店里的伙计见了他便笑着打招呼,“陶先生来啦,今天带了什么来?”
陶清客放下背篓,道:“是上王掌柜要的那些。”
伙计忙去后面叫人,不一会儿,一个胖胖的掌柜走了出来,淡淡扫了一眼背篓里的东西,道:“东西是不少,成色差了些,还是老价钱吧,不能再多了。”吩咐伙计:“二牛,给陶先生取钱。”说着扫了一眼陶小善,“他是谁?”
“是我弟弟小善”
“噢?才听说你还有个弟弟,也难怪,怎么生的这样丑?”
陶小善双眼放出两道闪电狠狠劈在他脸上,王掌柜见那目光恶毒,便悻悻的告辞,自顾自去了。
二牛取了钱,道:“说实在话,先生那些东西岂止这点银子,这月光草和海底心兰,不是平常人找的到的,何况还这么大棵,掌柜的心肠黑,陶先生也好骗,每都吃亏!”又对小善说:“小兄弟,你也别介意啊。”
陶清客笑着摸着小善的脑袋道:“多谢你为我着想,不过是为了维持生计,这些钱,已经很多了。得了银子,还要买米去呢。”
二人出了药店,陶清客说:“小善我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陶小善也不说话,鼓着脸生气,陶清客知道王掌柜得罪了他,摇摇头苦笑。
陶清客忙着买米时,陶小善犹自站在那儿低着头生气,忽然,一双绣鞋出现在眼前,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总算让我找到了,看你还往哪里逃!!”

第九章

陶小善猛地抬头,眼睛由于惊恐睁得大大的,哆嗦着想说什么,竟发不出声音。
眼前站着个驼背的老妇,手里一根龙纹拐杖,杖头有一块鸡蛋大的琥珀,黄莹莹似蛇眼一般。打扮的却像个十七八的少女,插着一朵菊,穿着一件桃红的裙子,脚上一双绣鞋。
老妇咧开嘴露出一个可怖的笑容,道:“乖,跟我回去,让我弄死你吧!”言罢就向他抓去。
小善直觉得后退,老妇那瘦骨粼粼的手在他脸前几毫米啪的一声被一只手挡住,那长长的指甲还犹自抖动着。
陶清客看着这个装扮古怪的老太婆和显然受了惊吓的小善,道:“前辈有话好好说,莫要吓坏了孩子。”
老妇狠狠摔开他的手,冷冷的打量他们,忽然冷笑道:“咦,怎么,找到靠山啦,他给你治好病了是么?别做梦了,你以为他能对你多好,看看你那张脸,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还是跟我走吧,我可从来没嫌弃过你!”
陶小善气的浑身发抖,怔怔的说不出话来,陶清客见她越说越不像话,便道:“他不过是个孩子,前辈你何必出言侮辱,告辞!”说罢抱起小善,转身离去,那老妇嘿嘿笑了几声,道:“好,好,我早晚抓到你,找死,你可等着我啊。”

一路上陶小善都不说话,只是怔怔的出神,陶清客捏捏他的手,冰凉,便拿了糖老鼠递到他手上,道:“刚才买的,喜不喜欢?”
陶小善怔怔的瞅着糖老鼠,突然呜呜的哭起来,陶清客慌了神儿,道:“别哭,别哭啊,不喜欢我买别的行不行?”

陶小善抽抽嗒嗒地说:“你干吗对我那么好,我长得那么丑!”
陶清客笑道:“哪里丑了,最近不是好看多了。今天那个老妇,可就是你说的那个她?”

陶小善点点头,道:“她来抓我回去,我不想回去。”说完用企盼的眼光看着陶清客。
陶清客爱怜的揉着他的小脑袋,道:“放心吧,谁也不能强迫你回去。你既然决定了要留下,那就大胆的告诉她,省得她老纠缠你。”
陶小善含泪点点头,钻进他怀里蹭来蹭去,陶清客叹了一声,道:“唉,你把鼻涕都蹭上去了啊。”

晚上吃过饭,陶小善就早早的钻进被窝,陶清客知道他不安,也早早睡了。陶清客疼他有畏寒之症,自从来到竹寮之后,便天天搂着他入睡,今天陶小善一上床,便钻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不放,陶清客好笑的看看他,便吹灯睡了。
到了半夜,忽听得一阵凄凄惨惨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若有若无地说:“找――死,找――死――”,陶小善猛地坐起来,“你装什么神,弄什么鬼,我不怕你!!”手却不住的抖着。
忽听得那老妇人阴恻恻的冷笑,一股腥风扑面而来,陶清客一跃而起,黑暗中两个人便斗在一,那老妇咦了一声,便跳出窗外,月光下,老妇人静静的立着,斑驳的竹影掩住了她脸上的表情,“你是鬼么?”她喃喃地说。
“半夜三更的,你才是鬼呢!”陶小善吼道。
陶清客道:“她说得是我,前后中了她的几种独门剧毒,一般人不可能活着的。”
“对呀!”老妇哑哑的笑道,“昨天你抓着我的时候,我给了你一点‘一见钟情’,无色无味,入肌销骨;你说话的时候,我送了你一点‘相见恨晚’,入口即溶,肠穿肚烂;你走的时候,我又送你一点‘相思成疾’,遇血生根,神仙难救。刚才,我又给了你一些‘长恨绵绵’,闻者色变,尸骨无存。你说,我对你这样好,你是不是早该做鬼啦?”
陶小善变了脸色,陶清客却淡淡一笑,道:“前辈的用毒功夫,的确高明,不但这些名字我闻所未闻,而且毒施于无形,恐怕连高手也难逃生天。不过在下年幼时也曾中过剧毒,痊愈之后便百毒不侵,恐怕要令前辈失望了。”
陶小善闻言面色一松,老妇人却激动地颤抖起来,“你说你不是鬼?不,不可能的!!”她哆哆嗦嗦地取出一堆瓶瓶罐罐,逐个打开了,自言自语道:“我还有,还有‘比翼双飞’,还有‘破镜重圆’,还有――”
陶清客看她神情恍惚,便柔声劝道:“前辈不必再取了,没用的。”
这时天渐渐有些亮了,老妇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她脸上的痛苦表情使她显得越发苍老,她用发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瞅着二人。清晨的风吹动陶清客雪白的衣衫和柔软的长发,如玉的皮肤配上清澈的双眸,就这样挺拔的立在曙光之中。
那老妇忽然含了恨意盯着陶小善,道:“我知道了,你嫌我不如他好看是么?好,好,找死,你给我等着!”言罢打烂了脚边的瓶瓶罐罐,飞奔而去,那毒汁毒粉撒过之,植物便焦黑蚀烂了。
陶清客摇了摇头,便去取了铲子,挖个大坑将毒埋了。这一天便安然度过。第二天清晨,二陶正在屋里吃饭,陶清客透过敞开的窗子看到一个少女从竹林中缓缓走来。
那少女娇艳的如同三春之,肤盈胜雪,唇红齿白,只是眼睛神经质的不知看何好,陶清客看到她穿着桃红色的衫裙,带着一朵菊,恍然大悟的看了看陶小善,道:“原来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那少女到了竹寮前站定了,脸上带着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厉声道:“找死!他可有我好看么!”声音十分清脆。
陶清客忍不住笑道:“原来是在吃我的醋!小善,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艳福。”
陶小善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好像很羡慕啊,要不咱们换换?”
陶清客笑意更,道:“我福薄得很,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还是你来吧。”
此时那少女又道:“找死!你给我看好了,我哪一点比他差!”
陶小善冲到门口,怒道:“你快滚,就算你美若天仙,我也不稀罕,你忘了平时怎么折磨我的啦。还有,我不叫找死,我叫陶――小――善,陶小善!!”言罢咣一声关上了竹门。
陶清客惊奇的看着他,“看什么!”小善吼道。
陶清客笑道:“平时我叫你你都不应,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呢。”
陶小善又狠狠瞪他一眼,“我是不喜欢,你改了别的我更不会喜欢。”
见外边半天不见声响,陶清客忍不住从窗户望了望,见那少女站在原地怔怔得出神,慢慢地,泪水溢满了她的大眼睛,她轻轻地说:“他们瞧不起我,你也瞧不起我么,我可从来没有嫌弃过你。”

第十章

陶小善听了有如火上浇油,怒道:“我是什么人,不过是你手里一根草,随便你作贱!我还真该谢你呢!”
那少女低头哭了一会,道:“我以后对你好,你原谅我好不好?”
陶小善冷笑道:“你每折磨我的时候,我都恨不得吃你的肉,啃你的骨,我怎会原谅你,除非你死在我面前!”
只听外面咬了牙道:“好!”
陶清客忙开了门道:“姑娘不可!”
又对陶小善说:“小善,这些年她虽然用你试毒,却也救了你的性命,又喂养你长大。现在她苦苦哀求你回去,可见她心里还是疼惜你的,你可曾想过为什么她单单对我下毒而你却毫发无损?她爱你之却不善表达,你不领情就罢了,何苦害她!”
陶小善嘴角抽动了一下,不再说话。
陶清客又向那少女道:“江湖上有个叫百谷的地方,姑娘可知道?”
那少女喃喃道:“百谷,百谷,是啊,好多,又红又大的毒,他们说,我就是最没用的那朵,永远见不得光的那朵。”
陶小善突然说:“你想带我走么?”
那少女抬起雾蒙蒙的双眸,道:“你肯么?”陶小善冷冷地说:“只要你答应我三件事,我就跟你回去!”
那少女猛地抬起头,面露喜色道:“就是一百件,我也答应的。”

陶小善冷笑着说:“这第一件,就是你乖乖的回去等我求你做另外两件事,除非我找你,不然不想见到你。你也别耍招要我求你,否则咱们的约定就作罢!”
失望的神色出现在少女泪蒙蒙的脸上,陶小善见她半天不说话,不耐烦起来:“你到底答应不答应,不答应就算了,我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你!”
那少女忙说:“我答应,答应就是了。”
忽然又换了怨毒的眼神看着陶清客道:“好,你好,叫他为了你,再也不想见我,这个仇,我记下了!”又从衣裳里掏出一个绸布小包,犹犹豫豫道:“小,小善,这里是我多年的心得,送给你看看,还有一颗蛇眼琥珀,可避百毒,留着防身吧。他若是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还在家里等你!”
少女放下小包,转身慢慢的离去,走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陶小善哼道:“怎么还不走?”
少女眼中又升起一层雾气,幽幽道:“小善,你记住,我,我叫菊。”言罢忽然恶毒地扫了一眼陶清客,冷笑了一声,扭头飞奔而去。
陶清客愣了一下,笑道:“这个姑娘颇有意思,一会儿楚楚可怜,一会儿又狠毒的吓人。”
陶小善冷冷的说:“你倒是老替她说话,人家不领你的情。”
陶清客道:“她的性格古怪可能与她的出身有关。刚才我提到的那个百谷,有一个用毒的不世之才,叫做百仙,她一生收徒甚少,其门徒大多心肠恶毒,自私自利,这个菊可能是她的弟子。她扮作老妇,羞于以真面目见人,平时也默默无闻,不在江湖上走动,这应该是严重的缺乏自信,孤独寂寞造成的病态心理。她视你为唯一的伙伴,连贴身之物都送给你了,你却硬着心肠胡乱编个借口把她骗走了,你若一辈子不求她,她岂不一辈子空虚寂寞?”
陶小善皱着眉说道:“老头儿你说教完了没有,她空虚寂寞,与我何干?你要是不想吃我做的菜,现在赶我走还来得及!”
陶清客看他撅个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叹了一口气道:“我哪会赶你走?你走了又能上哪儿去?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见陶小善去翻那个绸布包里的小本子,陶清客说:“小善,我是不是也该教你些武功防身啊。”
陶小善头也不回的说:“好啊,省得你以后欺负我!”陶清客刚要反驳,陶小善忽然皱了眉道:“怎么看不懂?”
陶清客笑道:“小善你不识字吧!”
陶小善红了脸,怒道:“有什么了不起,学学不就会了么!”
陶清客见他小人儿脸皮薄,就笑道:“有我这个老师教你不好么?”
陶小善想了一想又说:“我还要学吹箫!”

陶清客奇道:“噢?你还有这个雅兴?”
陶小善咬牙切齿的说:“姓苏的会什么,我也要会什么!”

天气渐渐转入冬,陶清客每日除了教陶小善习武读书吹箫之外,甚少出门。陶小善却充分展现了孩子的顽皮和好奇,整天除了学习,治病和研究厨艺之外,还到闲逛。这一天正是寒风呼啸,大雪纷飞,陶清客裹了裘衣,靠着火盆看书,不知不觉打起瞌睡来。只听见陶小善蹑手蹑脚走进来,站在他面前半天不动,陶清客装着不醒,想看看他要干什么。
小善往他脸上吹气,见他不理,索性爬到他腿上,像个小动物似的在他怀里蹭来蹭去,陶清客被他蹭的发痒,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好啦好啦,我醒了还不成么?”说着把他抱好,放在腿上,仔细端量,陶小善经过几个月的休养,伤口不但完全愈合,还长出了柔嫩的新皮,本来面目也渐渐看的清楚了,这孩子五官极标志,尤其一双星目炯炯有神,加上调养得当,脸颊丰满,面色红润,虽然仍有疤痕,却仍然叫人看了不想移开眼。
陶清客笑道:“我们家小善长大了会是个美男子呢!”
陶小善第一听别人夸自己长得美,一时没办法接受,撅着嘴说:“这么多疤,能好看到哪儿去?”
陶清客揉着他已经长满细细的额发的小脑袋笑道:“这个好办,我这儿有个宫廷秘方,叫香肌白玉膏,调了给你天天抹一点,疤就好了。”
陶小善虽说:“谁要老太婆抹的东西!”神色却很高兴,陶清客心里笑他到底是个小孩子,又道:“小善你最近气色好很多,人也长胖了,再过几天,我都抱不动了!”
陶小善指着怀里道:“因为还有它呢,当然就重了。”
陶清客这才发现陶小善的裘衣里还有一双眼睛正好奇的盯着他看,仔细看清了那团毛乎乎的物事后,他几乎惊跳起来,“老虎!你从哪弄来的?”
“捡的呗!”
“这是随便捡得的么?母虎不见了小虎,便会跟踪气味而来,到时候就麻烦了。”
“母老虎被猎户打死了,我亲眼看见的,现在外边那么冷,我不捡它,它就冻死了!”陶小善爱怜的摸着小老虎的脑袋,又说:“你不是爱捡东西么,多它一个也不算什么。”
陶清客闻言一怔,心里想到:原来他和老虎是同病相怜。轻轻斥责道:“胡说,怎么把自己当东西!”看那小虎眼神一片天真,十分可爱,又想到难得小善展现孩子的善良一面,便叹了一口气说:“罢了,你就留下它吧,不过你要看好他,别让它咬烂了我的书!”
陶小善不屑的说:“老头子你怎么这么小气!我家小黄才不会呢。”
“噢,名字都有了?”
“对呀,它叫陶小黄!”小善把小黄举起来,小老虎扑腾扑腾蹬起腿来。
陶清客苦笑道:“叫小黄就行了,陶就不必了吧!”

第十一章

转眼间就快要过年了。
这一天,陶清客做好了一颗药丸,便走出竹寮晒太阳,一抬眼,就看见陶小善聚精会神地看着小黄耍弄一只鸽子,那鸽子显然受了伤,飞不起来了。陶清客马上冲去虎口夺鸽,小老虎不依不饶,扑上来像小猫似的嗷嗷叫起来,小善道:“不知哪里来的鸽子,停这儿不走了!”
陶清客不满的说:“什么哪里的,它叫小,到这个家比你还早三年,做与外界通信之用,你们怎地这样欺负它?”
陶小善翻翻白眼,叫过小黄自去了。陶清客这才取下鸽子腿上的字条,看过之后,脸色凝重起来。
晚上吃过晚饭,陶清客叫过小善,表情严肃地对他说:“小善,我们要搬家了!”
“噢?搬哪里去?住得好好的,干吗要搬家?”
陶清客说:“冯衔玉已经在一个星期前攻陷了虞州城,恐怕很快就会到这里来。我现在领你去一个地方。”

小善便跟了他往玺池方向走去,进了山洞,陶清客便在岩壁上摸索起来,找到了一个凹洞形的机关。他掏出一个金色的长命锁来,按在机关上,只听得咔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插进了锁眼,伴着锁的解开,周围一阵轻轻的闷响。
陶小善奇道:“这个机关有意思,用锁开钥匙!不过门到底在哪里啊?”
陶清客笑吟吟拨开岩壁上的藤蔓,露出一个一人多高的洞口来,两个人便钻了进去,里面是一个石室,整齐的堆着许多装饰华丽的大小箱子,屋角有四个一人多高的宫灯,里面放着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线,陶小善被这奇景迷住了,一时间站着没动,嘴巴张成O形,半天说道:“老头子,你这不是挺有钱的么?干吗还卖草药呢?”
陶清客笑笑说:“这里的钱财再多,也不是我的。怎比得自力更生赚来的的舒心?小善你看,这里的财宝古玩,富可敌国,你喜欢什么,随便挑个玩吧。”
陶小善斜着眼睛看他,道:“我若是挑了,岂不是让你看扁了么?我虽然穷惯了,可也不贪财。你这个什么富可敌国我才不稀罕!”

陶清客笑到:“珠宝是俗,古董却是好的,你看这个前朝的铜瓷碗,纹络细腻,举世无双,再看这个――”

陶小善道:“还不一样都是碗!”
陶清客摇头苦笑,道:“这个我以后慢慢教你吧,你到这里来。”
两人又往里走,原来里面又是一间石室,立着许多直到屋顶的木架,堆满了书籍卷宗,上面积了厚厚的尘土,陶清客道:“这里都是治国平天下的兵书文卷,还有一些武学秘籍,小善你若是好好读了这里的书,将来必是不世之才!”
陶小善道:“有你教我不就够了么!读这么多书,哪有时间做菜了。”
陶清客又摇头苦笑,道:“你怎么学我这样懒惰?父亲曾建议我看这些书,当时我也拒绝了,不然这里也不会有这么多灰尘了。”
两人继续前行,里面还有个小小的石室,却只有一块青色的石碑和一把破烂的瑶琴,碑上刻着两行字:生亦何欢,死亦何苦。陶小善道:“咦,这碑怎么没有名字?”
陶清客凝视碑文半晌,轻轻地说:“这里便是我的父亲,前朝颖惠帝陶兰程埋骨之地。”
言罢轻抚瑶琴,又道:“这把琴叫知音,是我家祖传至宝,父亲生平最钟爱之物。父亲生前常说,但得生前欢,不要死后名。他一生来去潇洒,独独这把瑶琴舍不下,小善你说,父亲他是不是很痴?”
陶小善盯着碑文道:“我倒觉得这两句话没什么道理。我从小吃尽了人间苦,也没觉得活着没意思,反倒拼了命想活下去。现在天天都快活得很,就更不想死了。你父亲是不是失了江山,心里不高兴,所以总想死啊。”

陶清客道:“江山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卸去的重担,对于作普通人的隐居生活,我们已经习惯很久了,父亲也常对我说不生在皇家反而是好事呢。”

“那他干吗想不开,觉得活着没意思?”
陶清客不语,半晌幽幽道:“小善你还是个孩子,大人的很多事你都不明白。人在失去挚爱之时,便会心灰意冷,度日如年。你长大了或许会明白父亲当年的心境。”
陶小善见他悲伤不语,也就不说话,两个人默默站了一会,陶清客道:“我们明天就搬到这里来住吧。”陶小善点点头。
于是日起两人就把第一间石室收拾干净,从竹寮搬运生活用品。几天后,要搬的东西都差不多了,陶清客便说:“这里没有地方做饭了,我们到山下去吃吧。”
两个人便高高兴兴的下山,走到镇口,眼尖的小善手指着前方道:“咦,那个不是――”
陶清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披白裘,面如冠玉的公子正从一辆裘车上下来,那俊秀的样貌,不是苏澄是谁,他身边除了侍卫,紧跟着四个装束各异的武林人士,一行人进了镇上唯一一家酒楼―不醉不归居。
陶小善道:“怎么是他?他不是吃了败仗么,怎么倒比姓冯的来得快?”
陶清客笑道:“冯衔玉早就来了,你看门口的黑马,不正是虞州城外那晚他骑的那匹么。我看,他们是在这里碰面,咱们看看去,听听他们说什么。”
言罢施展轻功,抱了小善从二楼跳进去,小二正要上菜,见了他们吓了一跳,道:“两位怎么进来的,今天楼下的客人包场。”

陶小善反应极快,接过菜道:“我们是一起的,你把菜放下走吧。”便把他推出门去,自己坐下大吃起来,陶清客又好气又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就把门开了一条缝,向外看去。只见楼下背对着他坐着的是冯衔玉,正悠闲的摇着扇子,他一身黑色的裘衣,只看背影就很有尊贵之气,尤靖龙和三圣手分坐在他两侧。
只见苏澄进来后儒雅一笑,道:“虞州一别,将军可好?”
冯衔玉也是一笑,道:“好的紧,苏公子路途劳顿,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苏澄身边一人冷笑道:“我们也都好的紧!你沿途派人送的礼,我们照单全收了!”
那人又黑又瘦,声音虽尖细高亢,却中气十足,显然是个高手。
尤靖龙哼了一声道:“败军之将,何足言勇?”
苏澄笑道:“若不是城中忽然发起伤寒,我军中又缺少良药,侯爷岂会白白将虞州拱手让出?我们还未决战过,怎可提败军二字?”

尤靖龙还想反驳,冯衔玉拦住了他,道:“苏公子一片爱民之心,在下很是佩服。你我虽为敌手,我却并不想害你性命,派去拦截的刺客,也都不是绝顶的高手,只盼你能知难而退,不料苏公子你也找到了厉害的帮手,这么快就追到这里来了。”
苏澄笑道:“承蒙将军夸奖,在下愧不敢当。我为将军介绍一下吧。”他指着刚才那个黑瘦的人道:“这位是人称鬼面道人的吴道南道长。”吴道南冷冷一抱拳,算是打个招呼。
苏澄又指着两个人道:“这二位是五老峰的净公净婆伉俪。”只见那对老人都是鹤发红颜,表情木然,若不是一个簪了髻,一个留着胡子,还真分不出谁是谁。
“这位我认识。”冯衔玉指着最后的那个相貌堂堂的中年人道:“昆仑派的余掌门,数年前咱们在赫连草原有过数面之缘,没想到在这里又见面了。”

第十二章

只见那人微微一笑,道:“将军好记性。不错,在下正是余成。”
冯衔玉道:“苏公子果然有眼力,请的都是绝顶的好手。不过陶清客我是势在必得,苏公子你若想插手,恐怕不那么容易。”
苏澄悠然道:“既然到这个份儿上了,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大家各凭本事吧,看看谁笑到最后。”
冯衔玉微微笑道:“看来这姓陶的还真是难缠,见他一面先得过关斩将才成。”
陶清客听到这里禁不住心里发笑,好你个姓冯的,都这时候了还拿我打趣!
忽听林铮厉声道:“吴道南!有个使拳的小娃,是不是被你用毒针暗算的!”
吴道南鄙夷的说:“是又怎的,卧龙山三圣手的徒孙全是脓包饭桶,说出去叫人笑掉大牙。”
林铮气红了脸,怒道:“你有本事别用下三滥的手段暗箭伤人,要不是冯将军送的解毒灵丹,我的孙子就要少条腿,今天我就要教训教训你,叫你知道三圣手的厉害!”言罢展动身形,一掌劈去,掌风如刃,生生将一张桌子,劈作两半,碎片全向苏澄飞去,忽见剑光一闪,余掌门已然挡在面前,道:“林老何必迁怒别人,苏公子他不会武。”只见苏澄面不改色,只是微微皱了眉,站起身换张桌子坐了。
林铮不理,已然与吴道南斗在一了,尤靖龙站起身来对余成一笑,道:“久未领教余兄的剑法,今天正好切磋切磋,请!”言罢刀已出鞘,只见一片金光以一个漂亮的弧度向余成扫去,余成也是剑光一闪,两柄利刃便发出了铿锵之声。
陶清客心里叹道:不愧是金刀侯的后人,一招一式,都是咄咄逼人。
这里二人斗得难分难解,那里吴道南却了下风,林铮本就是绝顶高手,现在又狠了心要他的命,吴道南心底害怕起来,猛地卖个破绽,就要跌倒,林铮不知有诈,赶上就补一掌,吴道南忽地拿出一个圆筒,轻轻一转,林铮疾疾后退,只见细如牛毛的毒针,雪片般飞了出来,眼看众人都要受伤。
忽听得韩冲一声地动山摇的大吼:“小二,怎么还――不――上――菜――!”这一吼震的合楼俱颤,漫天针雨转了方向,向苏澄等人飞去,只见两个白的人影,忽然飘过来以惊人的速度旋转起来,将毒针弹到了屋梁之上。

陶清客不禁叹道:想不到净公净婆的弹功练到了如此境地。

这一下大家都住了手,尤靖龙对着早吓呆了的吴道南吼道:“你想把人都害死么?”
这时店小二哆哆嗦嗦的爬出来,结结巴巴地说:“大,大爷,菜,菜已经,已经送,送给楼,楼上的客,客人啦。他说,说是你们一,一起的。”
众人听罢面面相觑,突然都噌的一下站起来,向楼上望去。
陶清客不由苦笑,看来不出去不行了,回头看看小善,早就吃的心满意足,他拉开门,潇洒的站出来俯瞰楼下的众人,朗声笑道:“众位远道而来,陶某未能略尽地主之谊,小善反而把各位的酒菜吃了,实在抱歉,我赔你们银子吧。”
苏澄见到他心里欢喜,禁不住调笑道:“把你赔给我不就好啦。”

冯衔玉闻言剑眉一挑,慢慢地说:“这酒菜是我们要的,要赔也得赔给我!”
两人对视一眼,火药味儿渐浓,陶小善忽然钻出来道:“菜是我吃的,要赔就找我。”
众人猛然见到一个小孩儿钻出来,都怔了一怔,吴道南心思一转,便嘿嘿冷笑道:“好,就你赔好了!”言罢飞身向小善抓去,忽听林铮大喝一声,也扑身上前来,两人便又纠缠在一块,小善几月来已颇有根基,左躲右闪避开两人竟毫不费力。
陶清客却怕他吃亏,刚要过去,只见两团白影飘然而至,净公净婆一左一右拦住了他的去路,陶清客忙定神应付。净公净婆攻势凌厉,速度奇快,陶清客却不慌不忙,从容应对,直看得众人眼缭乱,韩冲忽然吼道:“只你们几个打,太不过瘾,我们也要凑个热闹。言罢拽了谭平,跳入圈中,陶清客以一敌四,竟毫不慌张,只听他边打便笑道:“四位前辈武功盖世,请手下留情,莫要逼人太甚才好。”
忽听陶小善“哎呦”了一声,原来吴道南抓住了他的手,他一痛,便叫了出来,陶清客大惊,手中突然多了一物,以常人不可思议的速度急向四人的颈,腹扫去,四人躲闪不及,硬生生的各中一下,被弹到几米之外。四人站稳身形后,忙拼命运气抵住涌起的血气,净婆木然的脸上闪出了一丝差异,“天剑十八式?”

“不错。”陶清客说道,收起了手中的玉箫,“若我手里的不是箫而是剑,四位前辈恐怕要命丧当场了。”
这时陶小善狠狠咬了吴道南一口,吴道南吃痛,就放开了他,他趁机跑到陶清客身后躲起来,只伸个脑袋在外头。

陶清客见小善无恙,也就松了一口气,又见四人伤的不轻,颇有愧意,便掏出一个玉瓶道:“晚辈一时救人心切,出手不知轻重,请四位前辈原谅。这里是我密制的补气灵丹,算是对各位的一点补偿。”
四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上前拿走药丸,陶清客又笑道:“我若想害各位,相信不必用下毒的手段。各位既然都为我而来,我就应该给你们一个交代,这样吧,我就住在这山中的竹寮里,今夜子时,大家一块儿聚聚,咱们来个了断,何如?”
苏澄道:“现在去不好么,为何要等到子时?”
陶清客道:“四位前辈疗伤,恐怕得要几个时辰,况且小善厨艺颇佳,想置备几个小菜款待各位。”
冯衔玉道:“好,今夜子时,不见不散!”
陶清客放下玉瓶,便领了小善,大摇大摆的走出酒楼。两人走出很远,陶清客忽然笑道:“小善,咱们快跑回去收拾收拾走人吧。”

陶小善道:“怎么,你又不是打不过他们,干嘛要跑?”
陶清客道:“这一我要让他们彻底死心,快走吧。”
两人回到洞府,收拾了几件衣服,陶小善见陶清客塞了两个竹笛进去,便也跑出去拿了铜瓷碗进来,陶清客道:“出门带这个干什么?”
陶小善说:“只许你带小玩意,不许我带喜欢的东西?我离了这碗,饭也吃不香!”
陶清客摇头苦笑:“你倒会挑,价值连城的古董当饭碗用。”
小善道:“你说是好的那便是好的。”说罢用手擦了擦,小心的放进包袱里。
两人收拾完毕,小善便去抱了小黄,陶清客却在竹寮前站着发呆。小善看到竹寮前堆着的木柴和陶清客手里的火把,忽然明白他想要干什么了。
陶清客凝视着这曾与亲人相亲相爱共住多年的老宅,童年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不由得一阵酸楚,幽幽的叹道:“想不到这凝满回忆的家园,今天竟要亲自毁在我的手中。”

第十三章

两人走到半山腰,天色已经全黑,陶小善忍不住回头凝望,竹寮大火仍然熊熊,相信苏澄冯衔玉他们也该看到了。

陶小善借着月色,偷偷看了一眼陶清客,见他神色如常,便道:“我们这下无家可归了,往哪里去好?”
陶清客头也不回的笑道:“快过年了,我带你串亲戚去好不好。”
陶小善奇道:“我们还有亲戚?”
陶清客笑道:“有啊。我师兄风清扬乃是汾州太守,那天的飞鸽传书,就是他送来的。风家原是我姐夫的家臣,我姐姐姐夫遭人毒手之后,留下两个外甥,就由他抚养。那两个孩子年貌与你相当,是一对龙凤胎,叫做郝双珠。”

“不是两个么,怎么只有一个名字。”
陶清客叹了一口气,道:“当年仇人寻上门的时候,我父亲凭着昔日的一念之恩,说动那人留下叫郝双珠的孩子,从此这两个孩子只能叫一个名字了。”
陶清客又说:“风师兄对这两个孩子宠爱非常。他们虽年纪尚小,却十分顽劣,真是一对魔星。我怕你去了之后,他们会欺负你。”
陶小善哼了一声,道:“还不知道谁欺负谁呢?”
两天后的夜晚,两个人已经站在汾州太守府外了,门上挂了两个大大的红灯笼,府内灯火通明,传来一阵欢歌笑语,隐隐有过节的气氛了。
门头见是陶清客,忙让进府去,叫人进去通报,说舅老爷来了。陶小善跟了陶清客穿过一个颇大的院子,进了一个很大的厅堂里,来来往往的家丁丫鬟衣着光鲜,谦恭有礼,四下里的摆设都颇有品味,显示主人是个豪门世家。
只见一群人从角门掀了帘子进来,为首一人身材挺拔,眉目俊朗,虽然常常微微含笑,却不怒自威,沉稳干练,此人正是风清扬。他见了陶清客,便笑吟吟的说道:“清儿你怎么不先打个招呼就来啦。”转眼又看见了陶小善,便微笑着上下打量了几眼,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么?”
陶清客笑道:“是啊。”拽了拽小善,柔声道:“快叫哥哥啊。”
谁知陶小善怕生,硬是不作声,一双大眼冷冷的盯着风清扬,缩在陶清客背后不肯出来。风清扬笑道:“小孩子怕生,没什么。阿双阿珠,快过来给舅舅请安。”
陶小善这才看见风清扬背后并排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个头跟他差不多,真个一对金童玉女,模样十分好看。两个孩子虽然长相相似,表情却不同,女孩儿面如冰霜,一双大眼探究地在小善身上扫来扫去,男孩儿长得很黑,一副顽童表情,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咕噜咕噜转着,盯着陶小善怀里的老虎,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的说:“舅舅好。”
陶清客笑吟吟说道:“一年不见,又长高了。来,给舅舅抱抱。”两个孩子便扑过来,蹦到他身上,陶清客被他们冲的一倒,几个人笑成一团。陶小善见了这情景,心里一酸,突然感到自己是个多余的人,便冷冷的别过头去。
那男孩儿道:“他是谁?”
陶清客道:“他叫小善,和我住在一起,你们以后一起玩吧,可不许欺负他!”
那男孩儿早看见了小善的嫉妒眼神,便更加卖力的在陶清客怀里撒起娇来,陶小善气的嘴角直抖,冷个脸不作声。那女孩儿眼尖看见了,便饶有兴味的盯着他看。
第二天一大早,陶清客便跟着风清扬出去了,嘱咐小善乖乖在家呆着。陶小善闲得发闷,便带了小黄在园里散步。他呆呆的坐在假山旁边,看着小黄咬着一片树叶。
“那只老虎是你的么?”黑脸男孩子突然从假山上探出头来问道。
陶小善想起昨晚的事,便冷冷的不理他。
“挺好玩的,借我抱抱呗。”那男孩儿厚着脸皮说。
陶小善还是不理他,男孩儿便撅了嘴道:“噢,我知道了,你是哑巴,我自己来抓好了!”说着从假山上跳下来,向小黄扑去,陶小善忙起身抱起小黄就跑,男孩儿赶紧跟上揪住他,两个人撕扯起来,小老虎被挤得发闷,挣脱逃跑了,两个人就扭打在一起。
女孩儿带了丫鬟闻声而至,众人忙给拉开了,两个人还犹自气哼哼的,女孩道:“你们为什么打架?”

陶小善怒道:“他抢我的老虎,还打人!”
只见女孩儿站到他哥哥面前,啪的一声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众人一愣, “叫你欺负人!”女孩盛气凌人的说,男孩儿气的嘴唇直抖,却攥紧了拳不肯还手。
陶小善先是震惊,后是好笑,忍不住哈哈哈的笑起来,只见那女孩儿转过身来,啪的一声又给了他一个耳光,怒道:“只有我能打我哥哥,你凭什么打他?”
陶小善当场愣住,片刻之后怒从心起,吼道:“臭丫头,你打我!”便扑过去要打她,男孩儿见状也扑过来。三个孩子扭在一,众丫鬟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忙七手八脚的拉开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三个孩子便耷拉着脑袋站在屋子中间挨训。风清扬看看女孩儿皱巴巴的衣服,又看看两个男孩子脸上的瘀青,怒向男孩儿道:“看你做的好事,把妹妹也给连累了,小善是客人,你怎的不分青红皂白就随便欺负,还不快去道歉!”
男孩子似乎十分不服气,鼓着腮帮子不说话,陶清客叹了口气道:“小善也有错,,阿双你快领妹妹换衣服去吧!”男孩子抬头看看风清扬,见他黑着脸,便不敢动,陶清客站起身,领了小善,对风清扬说:“让他去吧。”风清扬便点了点头,两个孩子手拉手出去了。
陶清客回到屋里,一边给他脸上上药,一边叹着气。陶小善赌气道:“你心疼外甥了?干吗还管我。”
陶清客忧愁的看了他一眼,道:“我本想给你找个年纪相仿的玩伴儿,不料却成了冤家。今天的事你确实也有错,我可不会护短。我看过了年之后,我们就回去吧。”
陶小善见他神色烦恼,知道自己这确实有些过分,心里懊恼,暗暗打定主意在回去之前不再惹麻烦。
第二天中午,三个孩子又坐在一起吃饭,男孩子仍是嬉皮笑脸的,拼命地逗小善说话,小善只是不理,男孩子看到小善手里的瓷碗十分精致,便凑过去道:“怎么和我家的碗不一样,给我看看!”说完就去抢碗。小善忙捧住了不让他靠近,两个孩子又扭在一起,只听咣当一声,瓷碗摔在地上,虽有铜的保护,并未粉碎,碗边上却有了个大大的缺口。陶小善一看,眼泪差点掉出来,那可是陶清客送给他的宝贝,现在竟然打破了,最可气的是,还要忍着不能发作,不由得悲从中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男孩子见他愣愣的盯着地上的破碗马上要哭出来,不由得心里害怕,转身溜了。女孩子走过来,拿个手绢给他把眼泪擦了,问道:“你很喜欢这个碗么?”
陶小善点点头,女孩子又鄙夷地说道:“男孩子哭哭啼啼像什么,看我给你报仇!”说着拉他去到前庭,风陶二人正在那里说话,陶小善瞥见阿双正躲在帘子后,就扯扯阿珠的衣角,阿珠会意一笑,走上前去钻到风清扬的怀里撒起娇来,小善本以为阿珠告个状罢了,没想到她的行为如此古怪,便向阿双看去,只见那男孩子眼中露出了的受伤神色,见他看他,一扭头跑了,小善一怔,心里头便明白了,原来他和自己一样,都在吃别人的醋。
从庭里出来,阿珠便道:“你可解气了?”
小善道:“碗破了怎么也赔不来的。”
阿珠半天不说话,一会儿说:“我可连哥哥都得罪了,赔个碗总值吧。”又过了一会,说:“你们都是这样,把他们当宝贝一样护着,活该吃醋!”
陶小善明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只当听不懂,两个人便闷闷的玩去了。

第十四章

这两天小善便和阿珠好起来,她哥哥见了,越发愤愤地,收了嬉皮笑脸的神色,只是哀怨的瞪着他俩。

这天老管家说要带着少爷小姐去逛庙会,小善缠着陶清客说要带小黄一起去,陶清客死活不答应,小善便赌了气不去了,只有郝双珠兄妹出门。中午小善正在家里生着气,忽然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说是小姐出事了。

陶小善忙跟着众人进了阿珠的屋子,只见她面色铁青,双眼紧闭,显然是中了毒。阿双正紧紧抱着她轻轻摇晃,声音带着哭腔:“阿珠,阿珠你怎么样?”
这时陶清客和一身官服的风清扬冲进来,陶清客忙给阿珠把脉,风清扬便问了老管家来龙去脉,老管家说:“老奴去买香火,嘱咐少爷小姐好生站着,不料一回头,少爷没了,小姐也没了,老奴便急着去找,一出门便找到了少爷,少爷见小姐没了,也慌了,咱们便叫人满城找起来,听家丁说,是被人下了药拐走了,追了半天才把人扔下跑了。”
阿双急红了眼睛,哭道:“都怪我,跟她闹别扭,在庙里扔下她不管。妹妹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风清扬见他悔恨万分,也不忍心斥责他,叹了口气道:“不许胡说,都活得好好的,干吗要死。”
忽听陶清客道:“所幸不是什么剧毒,吃了这颗药,调养几天就好了。”说着拿出一颗药丸命人用水给阿珠灌了,半天后,她的脸色渐渐好起来。
风清扬松了一口气,对阿双道:“你平素顽劣,今天得到了教训。只盼你从今后能乖乖听话,不再惹事生非才好!”

郝双珠耷拉个脑袋站在地上,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半天不敢说话。小善看他的模样十分可怜,又想到事情发生到这一步,自己也有责任,对他的不满便烟消云,只剩下同情。
到了晚上,阿珠还没醒,陶清客和风清扬不合眼的守在她身边。阿双也不肯睡,默默地站在院子里发愣,小善抱了小黄凑到他跟前,道:“喏,给你抱一抱。”
阿双不敢相信的看看他,便接过来爱不释手的搂在怀里,摸了又摸,亲了又亲,小善又道:“它叫陶小黄。”言罢对阿双露齿一笑,阿双顿时兴高采烈起来,道:“好小黄,我叫郝双珠,记住了么?”吧的一口又亲上去。
于是小善又跟阿双好起来。两个人一块去看醒来的阿珠的时候,面色苍白的阿珠盯着他俩左看右看,忍不住讽刺道:“呦,我昏了不过一天,你们两个又好啦。前几天是哪几个为点鸡毛蒜皮打的头破血流的?”

阿双不好意思的说:“那时候小善总是不理我,我想逗他说话罢了。”
小善微微一笑,掏出菊送给他的蛇眼琥珀,道:“这个送给你们,有了它就可以百毒不侵。”阿珠接过来,翻来覆去的看。阿双见她爱不释手,便找个锦绳穿了,戴在她脖子上。
三个孩子从此便结下了厚的友谊。

转眼间除夕就到了,风清扬摆了家宴,给几个孩子都穿了新衣服,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饭。风清扬见几个孩子在饭桌上打打闹闹,就笑道:“别闹了,再闹桌子要翻了。我现在要给压岁钱,谁不老实就没份了!”言罢招招手,一旁的丫鬟便端来两个红布盖的漆盘。打开一个,里面整齐的放着三只玉兔。郝双珠兄妹便扑到他怀里抢夺起来,风清扬拿了一个,对小善说:“来,小善,这个是你的,快来拿阿。”

陶小善乖巧的接过玉兔,道:“谢谢风老头儿!”
风清扬听了一怔,陶清客忍不住笑道:“这孩子,这么大了还不会叫人!”又对风清扬说:“他见了男的便叫老头,见了女的就叫老太婆,他肯谢你,已是十分难得了。”
只听阿双说:“舅舅今年给个什么?”

陶清客笑着打开另一只漆盘,里面是两支竹笛,道:“这是我亲手做的笛子,你们拿去玩吧。”郝双珠便又扑过来抢笛子,阿双左手拿兔子,右手拿笛子,玩弄了一阵,便道:“怎么只有两个,小善的呢?”
阿珠道:“小善的一定是那个瓷碗,叫你给打破了!”阿双听了就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嘿嘿傻笑,陶清客笑吟吟地拿出那个金色长命锁来,道:“怎么没有?这个就是。小善,你过来。”
陶小善迟疑的走到他跟前,陶清客亲手给他戴上了,笑道:“但愿你能长命百岁!”
风清扬若有所思的盯着陶清客笑道:“真是份大礼,小善,你可要收好了。”
刚才见郝双珠得了竹笛没有自己的,陶小善颇失望。现在陶清客竟送给自己如此贵重的“礼物”,他心里突然说不出的欢喜,碍着风清扬不好发作,就只是捧了摸来摸去傻笑。
郝双珠也凑上来看,趁着这工夫,风清扬低声笑对陶清客说:“你决定了?”
陶清客目光柔和地看着三个孩子,道:“这东西,原该他作主才是。”
过了年,天气就渐渐转暖,陶小善每日与郝双珠兄妹厮闹,感情日渐厚。这天,陶清客与风清扬在堂上坐了,把三个孩子叫来说话,陶清客对小善说:“小善,我要走了。”
陶小善道:“噢?我们这么快就要回去啦。”
陶清客笑道:“你舍不得郝双珠么?那好,你留下来跟风师兄他们一起住吧。”
陶小善突然变了脸色,嘴唇哆嗦起来,“陶老头儿,你不要我啦!”
陶清客忙说:“不是,不是,我是想你在风师兄这里,既有玩伴,又能得到很好的照顾,风师兄他武功盖世,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做你的老师丝毫不比我差,我自身尚且难保,只怕会连累你!”
陶小善泪如泉涌,嚎哭道:“原来你嫌我是个累赘!我从今天开始拼命练功,不让姓冯的姓苏的欺负你,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陶清客见他哭得伤心,六神无主,求助似的看着风清扬,风清扬却像看好戏一般,只呵呵笑着不说话。

阿双突然说:“我们才不要他呢!”言罢拽了妹妹离开,阿珠一边走一边笑道:“小善不知羞,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以后别来我们家了。”
陶清客忙站起来,陶小善扑到他怀里,死死拽住。风清扬看他哭得昏天暗地,大笑不止,道:“风师伯这里真的不好么?看你哭得!罢了,清儿你还是带他去吧,只怕留下了,他也会跑出去找你。”
陶清客摇头苦笑。

一个时辰后,两人坐在出城的马车上,陶小善还钻在他怀里抹眼泪,陶清客摸着他细滑的头发,道:“我也是为你好,你怎么又哭又闹的,把郝双珠都得罪了!”
陶小善道:“他们才不会生气。阿双说不要我,是叫你带我走。阿珠说以后别去他们家,是叫我再去他们家玩儿!”

陶清客笑道:“咦,你们几个小毛孩子,还真有点鬼聪明。可喜你们成了朋友,这一趟没白走。”
陶小善道:“你以后别想赶我走,我走了没人给你做饭吃!”言罢惩罚性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陶清客被他折腾得又好气又好笑,便道:“唉,看来你比冯衔玉,苏澄他们难缠多了!”

第十五章

陶清客和陶小善眼睛瞪得大大的,愣愣的站在那里,在他们面前的正是早该被烧成灰烬的竹寮。此刻,不但竹寮原貌如昔,就连周围也没有焚烧过的痕迹。
陶小善揉了揉眼睛道:“我在做梦么?”
“不,你不是在做梦。”陶清客最先回过神来,指着袅袅升起的炊烟道。
“是啊,我们已经恭候多时了。”门开了,是冯衔玉,他身后苏澄正坐在桌边品茶。见陶清客愣愣地站在原地,苏澄不禁好笑的说:“清客你还不快进来,这里是你自己家啊。”
二陶这才走进来,原来屋内的摆设变了,陶清客闷闷的说:“我的家不是烧了么。”
冯衔玉笑道:“你这种竹寮,遍地可见,重修一个又有何难。只是这家中摆设,却着实难办,是苏公子猜测你的喜好置备的。”
苏澄含笑道:“可还喜欢么?”

扫了一眼屋内名贵却雅致的布置,陶小善冷哼一声,道:“再好也不如原来的好!”
陶清客微一皱眉,道:“我原以为,烧了老宅表明心迹,你们就会放过我了,不曾想为我一人,二位竟舍下国家大事,在此浪费时间。”
冯衔玉道:“难道你忘了我说过不见不散么?”
陶清客叹道:“唉,该来的还得来。罢了,今天晚上我们就好好说个明白吧。”
晚上,小善做好了一桌宴席,四人环坐在桌旁,各怀心事。
冯衔玉笑道:“小兄弟好手艺,只是怎么没有酒?”
陶清客笑道:“北人好酒,南人好茶。我素来只饮茶不饮酒,家中便没有酒。”

苏澄道:“好酒好茶不分什么南北,若天下大同,便是北人也爱饮茶,南人也会嗜酒。”
冯衔玉道:“苏公子的抱负不浅,但问何为天下大同?”

苏澄笑道:“国家安定统一,百姓安居乐业,是为大同。可惜现在天下大乱,诸侯纷争,自保尚且不能,何谈平天下的抱负!”

陶清客道:“我看这天下,早晚是你们冯,纪两家的囊中之物。冯将军你雄才大略,任人唯贤,非池中之物,只是风头太劲,难免成众矢之的。阿澄你运筹帷幄,指点江山,是个不世的谋臣,可惜你家纪侯爷心胸狭窄,薄情寡义,你虽鞠躬尽瘁,肝脑涂地,只怕到头来辜负了你一片为国为民的赤诚。”

冯衔玉道:“你既看的如此明白,为何不自己出来指点江山?”

陶清客苦笑道:“既然已从权力圈中跳出来,何苦再跳进去!我陶家已经为此家破人亡,你们何必再苦苦相逼!”

苏澄道:“明珠即使埋在泥里也早晚会发光。你一生出来,就注定了是颖慧帝的儿子,风口浪尖上的人。你若是个庸才倒罢了,偏偏又是个人才,你自己说,那个正常人会放过你?”
陶小善突然说:“你们要怎样才肯放过他?先皇的宝藏行不行?”
三个人一块儿抬眼看他,小善又说:“宝藏一人一半,你们拿了赶快滚蛋,以后各不相干!”
苏澄挑了眉道:“你做得了主?”

小善不屑道:“他的既是我的,我自然说的算!”
冯,苏二人诧异的看着陶清客,见他点点头,才不得不信了。
冯衔玉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道:“你果真舍得?”
陶清客笑道:“小善不是外人。二位对我都如此厚谊,我实在难以两全,不如就听了小善的安排吧。如今各路诸侯都对冯将军开城掠地颇为不满,纪侯爷在南方也是四面楚歌,京城里的皇帝,最近突然整肃朝廷,扩军备战,二位何不先理这些正事要紧?”

冯,苏二人听了,半晌不语,陶清客见他们神色多半是同意了,便笑道:“只盼这些财宝用到正才好,二位何时取?”

冯衔玉道:“不必了,有你守着,我很放心。”

吃罢饭后,二人便起身告辞,苏澄突然说:“清客,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我视你为平生知己,乃是肺腑之言,我带了琴来,你我合奏一曲可好?”
陶清客微笑点头,二人便在那月色之下,琴萧合鸣。

早春清冷的月光照在发白的竹叶上,和苏澄的白衫,陶清客的长发相映成趣,一时间天底下找不到如此的美景,如此的天籁之音了。

一曲奏罢,陶清客叹道:“唉,此一别当久已。我送阿澄你一句话吧:莫太痴。你聪明一世,自视甚高,对事对物又太执着,只怕遇人不淑,悔恨终身!”

苏澄怔怔道:“难道我一腔热血竟做错了么?”
陶清客又对冯衔玉道:“我也送将军一句话:莫太急。人道:抢打出头鸟。须得收敛锋芒,养精蓄锐,才可扎稳根基,厚积薄发。我言尽于此,二位听与不听,悉听尊便。”
冯衔玉郑重抱拳道:“听君一言,如醍醐灌顶。日后若有缘,再来讨教!”
看着苏,冯的人马渐渐远去,陶小善撇撇嘴道:“总算走了!还说什么再见,最好永远不见!”
陶清客道:“唉,他们永远也不会死心的。只不过现在时局混乱,根基未稳。待三五年之后,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过三五年清静日子啦!”陶小善说。
陶清客笑道:“你倒真聪明。不过今天你替我解了围,我该谢谢你!”
陶小善红了脸,道:“本来就是你的,有什么好谢的!”

陶清客轻轻说:“唉,没想到,还给你的东西,你又拿来救我了。”
陶小善没听清楚,只当他烦恼于冯苏二人的纠缠,便道:“你放心,我今后天天早起练功,两三年后,我也是武林高手啦,到时候有我保护你,什么苏啊,冯啊的,谁也不敢欺负你!”
陶清客若有所思的淡淡一笑,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有道是: 明珠入世蒙尘土,热血丹青画江山。

胸襟无量度苦世,妙手回春续前缘。

孽缘偏生幸福家,痴心一片苦缠绵。

身世飘零原不知,情根种两相煎。

第十六章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六年过去。

这一日,陶清客正坐在镇上的酒楼―不醉不归居里,一边品着名茶,一边听大伙议论些杂事。只听一人道:“知道么,南方的平远侯纪昌玄称帝了,定都剑阳,国号为隆,自封为开明帝。”
一人道:“早知道啦,这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啦。纪昌玄一扫江南,称帝只是早晚的事。不过他这个皇帝能当多久,就不好说了。北边的冯衔玉势力也越来越大了,听说他改武功为文治,国力日渐昌盛,屯兵居奇,也有意问鼎中原?”

“唉。这京城里的皇帝都干什么吃啦,坐等着人家打上门么?听说她又弄了一百个室女练什么神功,真是造孽噢!”
“只可惜咱们的风太守不想做皇帝,汾州在他治下,州富民安。不过南边的大隆皇帝就要打过来了,只怕不多久,这里就要兵荒马乱了呦!”

众人都摇头叹息,陶清客也皱了眉,想起不久前,苏澄和冯衔玉分别送信于他,一个邀他共坐天下,另一个要替他守住汾州,正想着心事间,二牛从外边进来,见到他便过来打招呼,“陶先生真是好久不见了啊。小善兄弟呢?”

“不知哪里淘气去了!”
二人寒暄间,只听得一人道:“听说这冯衔玉当年衔玉而诞,有高人说乃是帝王之兆,真是奇事一桩啊。”
“说到奇事,咱们这里就有啊。好多人都说就在这秀峰山的竹林里,有一个骑虎的仙童,还有人说是仙女,赤脚长发,腾云驾雾吹箫而来,这也不是帝王之兆么?咱们这里也要出皇帝啦”
众人哄笑,二牛也笑了,对陶清客道:“这群人净瞎胡说,就算有仙童,也是小善兄弟那样的。小善兄弟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上王掌柜问他怎么去了脸上的疤,他就给了王掌柜一个方子,叫什么香肌雪玉膏。王掌柜的拿去给陈县令的小老婆献媚,没想到美人儿长了一脸疙瘩!气得县令叫人狠狠打断了他的腿。可怜王掌柜有苦说不出,现在还在家养伤,不敢出门呢!”
陶清客皱了眉道:“哦?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回事,怪不得最近他总坚持自己来送草药。我回去问问他!”
二牛忙笑了拉住道:“掌柜的也是活该!怪我多嘴,你可别为难小善兄弟!”
陶清客叹了一口气,道:“他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说罢走出酒楼。

陶清客怒气冲冲的回到竹寮,不见小善,只有热气腾腾的饭菜。他又怒气冲冲的冲到后山,看见已是成年大虎的小黄懒洋洋的趴在洞口晒太阳。

陶清客拖开他,进了洞便蹲在玺池边叫道:“小善!你出来!”

半天不见响动,只有池水波光粼粼的静静闪动。一个暗影游鱼般接近了岸边,突然,嘭一声水四溅,一个长发少年钻出水面,啵一下在陶清客脸上亲了一口,随即恶作剧般的哈哈大笑起来。
眼前这少年美貌绝世,五官精致到挑不出一点毛病。乌黑闪亮的长发随意的披在晶莹到透明的皮肤上,金色的长命锁在雪白的胸膛上闪闪发光,此人正是陶小善。他满脸水珠,正含着笑促狭的盯着陶清客。陶清客禁不住一怔,随即怒容满面,“你快穿衣服,我有话跟你说!”
陶小善回到竹寮,看见陶清客铁青着脸,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小善笑道:“呦,怎么不吃呢?你不是说朝汕楼的鸳鸯戏水好吃么,我特意做了给你吃的,快吃吧,凉了会变苦的。”
陶清客道:“我问你,王掌柜的腿为什么叫人给打断了?!”

陶小善一怔,随即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有什么大不了,教训教训他罢了,他老是占咱们的便宜,我看他不顺眼。”

陶清客怒道:“我平时怎么教你的?药卖出去也是救人的,钱多钱少算得了什么!你是记恨他当年说你丑,找个茬害他,对不对?”

陶小善不悦道:“我都不记得的陈年旧事,你又翻出来说。老头儿你的脾气越来越大了!”
陶清客道:“你现在马上跟我下山给人家道歉去!”
陶小善睁圆了眼道:“不去!我没做错!干吗要给他道歉?”
陶清客气红了脸,道:“你――,你不去也得去!”

陶小善也动了气,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怒道:“我好心好意弄了好菜给你吃!你不吃反倒骂我!罢了,你看我不顺眼,我走就是了,再不烦你!”言罢赌气一扭头,飞奔出门,打了个口哨,小黄便从林子里跃出来,陶小善施展轻功稳稳坐到它背上,小黄一跃,几下便蹿出去老远,远远听到陶清客追到门口喊道:“小善!你给我回来!”小善也不理,一人一虎,消失在竹林中。
郝双珠兄妹正坐在鱼池正中的亭子里秘密的聊着些什么,突然一块小石头弹来,阿双手疾眼快的抓住,两兄妹不约而同的向外望去,只见一个散着头发的白衫少年,正在水中站着,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小善!”阿珠惊喜地叫道“你怎么来啦!还不快过来,站在那儿扮仙呢!”
只见陶小善轻弹脚下的莲,便轻轻的飞起来,飘到亭子里。
“小善你的武功又进步了,改天咱们切磋切磋!”阿双笑道。
小善仔细打量二人一会儿,笑道:“才几个月没见,阿珠你又胖了,阿双也还是那么黑!”
阿珠气道:“陶小善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什么又胖又黑的!”

十六岁的阿珠已是个婷婷玉立的少女,到了爱美的年纪,听到陶小善数落她,自然不服气。阿双却不甚在乎,他虽然是黑,不过肤色健康,俨然是个俊朗少年,张口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那比的上人家小善,成天又是什么香肌,又是什么雪肤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小善是美女呢?”阿双调笑道,露出奸滑的神色来。
“你的头发真漂亮,怎么还散着,不是到了梳髻的年纪了么?”阿珠摸着小善柔滑闪亮的发梢道。
“我嫌麻烦,披着不也挺好么。陶老头儿整天为了这事唠唠叨叨没完,上来你们家,不就是躲着来的么。”
阿双听了扑哧一声笑道:“这离家出走又是为了什么?大上是你为了做菜把姓苏的送的檀木家具当柴烧,大大上是小黄咬烂了他最满意的一幅字,还有大大大上――”
陶小善红了脸吼道:“陶老头不讲理,帮着外人欺负我!”便把来龙去脉说了。
阿双笑道:“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不出三天,舅舅就会来领你回去了。”
小善噘着嘴道:“我骑着小黄来的,他追不上的。他来了我也不跟他回去!”
言罢狡猾的转动着眼珠道:“风老头哪去了,怎么不在?我刚才听你们说什么庸州,什么清风会的,到底怎么回事,不许骗我!”

第十七章

郝双珠听了一愣,半天,阿珠叹道:“唉,看来瞒不了你,就告诉你吧。风哥哥被庸州太守彭敬请去了,听说彭敬已经投靠纪昌玄,风哥哥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阿双道:“庸州与汾州相毗,彭敬此举,不是劝降,就是害人,风哥哥为人正直,一定不肯低头。我们二人正在商量办法救他。
阿珠笑道:“这些年我们背着风哥哥成立了一个组织,叫清风会,如今已颇有规模。原打算替舅舅和风哥哥争天下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阿双又道:“小善你要不要也参加?咱们三个做番大事业!”
陶小善嘿嘿笑道:“看在你们老实招供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你们有好玩的不请我了。风老头对我甚好,我怎能不帮忙救他?再说老跟着陶老头厮混,闷都闷死了!”
阿双喜道:“好,我们三人现在就要入江湖,搅它个昏天暗地!”
三人又抱成一团,密谋半天,这才各自忙活去了。

三天后,庸州州府邺城。
风清扬静静的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园的景致,思绪却飘到很远。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个小厮,道:“老爷请风大老爷叙话!”

风清扬颔首示意,心里却暗暗嘀咕:几天来彭敬只请我喝酒玩乐,政事却闭口不谈,今天不知又要弄什么样?

进了客厅,只见一个身材健壮,目光锐利的中年人笑吟吟的迎上来,正是太守彭敬,“风大人昨夜睡得可好?”
风清扬笑道:“还可以。彭大人这里清静雅致,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只是在下心系汾州政务,家中还有两个顽皮小儿,竟有些睡不着了!”
彭敬一笑,示意上茶,又道:“风大人何必如此殚精竭虑?汾州在大人治下,州泰民安,区区几天,能有什么大事发生?大人家中的一对娇儿,我也略有所闻,听说是你的亲戚?”
风清扬道:“不错!他们自幼父母双亡,是我把他们养大的。”
彭敬道:“唉呀,抚养两个孩子,想必很辛苦吧。风大人今年风华几何?”
风清扬道:“在下二十有八。”
彭敬道:“大人早到了成家的年纪了,为何还是孤家寡人?凭着大人的才貌家世,求亲的怕是挤破门了吧?”
风清扬淡淡笑道:“在下忙于政事,无暇顾及于此。何况两个孩子虽然顽皮,却还懂事,我们三人已经习惯如此生活,多了别人反而添麻烦。”
彭敬笑道:“风大人此言差矣。家中有个夫人内外照顾,孩子也更规矩些。况且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在大人这个年纪,已是两个女儿的爹了。只怕是大人眼光甚高,平常的瞧不上眼吧!我给你介绍一人如何?此女貌若天仙,才高八斗,家里世代书香,人极清雅――”
风清扬不等他说完,便急忙说:“不劳烦彭大人了,在下还不想成家!”
彭敬道:“呃哎!还没见面呢,就急着拒绝?她是我夫人的亲戚,看中了大人的人品,大人何不给我个面子?”说罢就上来拉住,风清扬没办法,只好跟着他往内院走。
进了内室,坐下品茶,便见彭夫人引了一人款款而来。那女子的确清丽脱俗,非常人可比,不施粉黛,衣衫清雅,眉目间一股斯文之气。只见她缓缓上前行礼,道:“小女子苏淡,见过风大人,彭大人。”
风清扬忙起身还礼让座,苏淡便坐了,彭太守笑道:“苏小姐是我夫人的远方表亲,原是京城人士,她家里一门都是才子,她本人也是远近闻名的才女!素闻风太守你以书画见长,二位何不切磋切磋?”
风清扬道:“在下只不过略懂一二,况且我政务忙,那些早已荒废了!”
苏淡微微一笑,道:“风大人治州的威名,小女子早就耳闻,如今一见,果真是个日夜操劳的好官,朝廷里若多几个大人这样的栋梁之材,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风清扬见她言语落落大方,虽语出惊人,却面不改色,心里有些戒备,便淡淡的说:“在下只想做好分内的事,其他的一概与我无关。”
苏淡笑道:“乱世之中,能够做好自己的事已经很不容易了。汾州如今在大人治下,一片太平,想必以大人之材,可保的汾州永远太平。”
风清扬道:“天下事哪有定数。但若我在一天,汾州便太平一天。在下必会全力以赴,不遗余力!”
苏淡笑道:“大人就没想过,不必这样殚精竭虑的,汾州便可太平?
风清扬道:“只怕所托非人!”
苏淡听了便不再言语,只是微笑,彭敬见了忙道:“二位初见面,在下备了宴席,何不?”
风清扬刚要拒绝,只听苏淡笑道:“风大人久在官场,宴席怕是腻了,何不看些新鲜有趣的,我也凑个趣儿。”

彭敬道:“你说这个我倒想起来了,就在这城外五里,有个牧云庄,庄主叫做陈寿,人送外号赤手金童。此人交友广络,声名远播。最近他得了一口宝刀,据说是前朝名将郝怀圣之物,利可劈山。如此宝物,自然人人觊觎。陈寿便开了一个‘勘刀会’,请了各路英雄,公平比武。我这里也有拜帖,苏小姐可要去看看?”
风清扬忙到:“这怎么行,苏小姐乃大家闺秀,又是一介弱质女流,怎可去那种血雨腥风的地方抛头露面?”
苏淡笑道:“久闻风太守武艺出众,有‘凤头侠’的美名,有大人你的保护,小女子当然不必担心。小女子久居闺,早就想出来透透气,风大人不会拒绝于我吧!”
风清扬暗道:看来不去不行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说:“那在下就应承了,我们何时动身?”

彭敬喜道:“如此甚好,我立刻准备!”
一行人的车马到了牧云庄前时,太阳已经快下山了。风清扬下了马,抬头看那依山而建的庄园。那庄园院落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细看之下,隐隐有五行八卦之象,风清扬微微一笑,看来这庄里布满了机关。
庄主陈寿早迎出来,笑呵呵的见礼。他面孔白净,留着胡须,身材消瘦,神色精明。正说着话间,只见一个手下神色匆匆的跑进来,对着他耳语了几句。
陈寿听罢皱了眉起身道:“我师兄白首翁钱泰来这里途中,被人打伤,二位这里稍坐,我去去就来!”
风清扬还未答话,苏淡便柔柔笑道:“风大侠精通医术,何不一同去看看,也叫小女子开开眼界。”
陈寿忙拱手道:“久闻大人侠名,今日若有幸得您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风清扬只好说:“陈庄主过誉了,那本官就随你去看看吧!”

第十八章

一行人便奔厢房而来,只见一个一头白发的中年人满身鲜血躺在床上呻吟,风清扬忙过去点了他周身大穴,那人渐渐平静下来。风清扬仔细的检查了伤势,又替他把了把脉,摇头叹道:“外伤倒不严重,只是全身经脉受损,怕是武功要废了!”言罢取出一颗药丸,递给陈寿,道:“这是我师门密制的活血灵丹,陈庄主若不嫌弃,就给令师兄疗伤吧。”
陈寿忙接了,叫人取水给钱泰服了,半天后,钱泰苏醒过来,陈寿喜道:“师兄你醒过来啦!”
钱泰想挣扎起来,无奈力不从心,便虚弱的说道:“他们有没有追来?”
陈寿道:“他们是谁?”
钱泰突然恐惧起来,颤声道:“清风会!”

风清扬奇怪的问道:“清风会?是个什么组织?我怎么没听说过!”
陈寿皱紧了眉头道:“大人忙于政务,有所不知,这清风会是近两年来武林中的一个新组织,会员遍布各地,多是身手不凡的少年,他们的会主行事乖张,率性而为,虽然不曾危害武林,但有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着实令人头疼!”又对钱泰道:“伤你的是何人?”
钱泰直勾勾的瞅着前方,道:“是一个皮肤有点黑的少年!他自称清风会主,还说,今天算是打个招呼,明天就要来上门拜访!”

陈寿闻言不语,只是皱紧了眉头。这时半天没说话的苏淡突然说:“陈庄主何必烦恼,这清风会多半也是为了宝刀而来,伤了令师兄也未必是针对你,就算是,你这满庄之内的武林高手,还对付不了几个孩子么?”

陈寿忙道:“苏姑娘说的极是!二位想必也累了,我送二位休息去吧!”
风清扬见苏淡言语之中,颇有指挥若定的大将之风,再看陈寿,满脸恭敬之态,心下便明白了几份,暗暗想道:他们早就串通好了作戏给我看,我不妨静观其变,看看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便不动声色的告辞离去。

第二天一大早,陈寿便来请他参加“勘刀会”,山庄后面就有一块颇大的空地,场子中间搭了一个颇壮观的台子,那口宝刀就架在当中的大红锦塌上。周围乌压压坐满了人,风清扬一看他们的旗号,便微微一笑,对陈寿道:“陈庄主好大面子,这大半个武林都被你请来了!”
陈寿忙道:“风大人见笑了!”
众人就座,陈寿起身朗声道:“众位武林同道大驾光临,陈某不胜荣幸。近日在下有幸得到前朝郝怀圣将军所使的名刀‘宝鉴’,不敢独存,愿于众分享,今天我们以武会友,点到为止,比武胜者,在下以宝刀相赠,话就说到这儿吧,谁先来?”
马上就有人跃跃欲试。整整一个上午,台上的人走马灯似的换了好几拨,大多只是蜻蜓点水,打斗毫不惊险,风清扬看的有些无聊,心里暗暗发闷。场内一直不败的是五老峰的净公净婆,两个人形貌怪异,出手无情,二话不说就打,渐渐的没有人再敢挑战,众人沉闷的等了半天,突然一个人跳入场中来。

只见那人朝众人一拱手道:“在下昆仑余成,并非想向二位前辈挑战,只是有一句话,不吐不快!”
陈寿道:“余掌门不妨直说!”
余成微微一笑,朗朗道:“你我皆武林草莽,要此镇国宝刀何用?宝刀配名将,才可金戈铁马,立不世之功!依我之见,当今世上只有大隆皇帝配有此刀,众位意下如何?”
场内顿时赞声一片。风清扬微微一笑,原来是这个意思。他也不言语,只是微笑着品茶。身旁的苏淡柔声说道:“风太守以为如何呢?”
风清扬笑道:“余掌门所言的前半句,在下甚为赞同,至于后半句,既然众位都说好,那就是好吧!”
只听余成道:“既然众位都不反对,那就烦劳陈庄主将宝刀转送大隆皇帝,并代为表达我们的心意!”
陈寿忙站起来,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朗朗笑声,一个少年道:“好无聊的戏,主角还没到呢,就急着收场了!”只见一队衣着整洁的蓝衫少年,抬着三顶纱轿,飘入场中。一个皮肤略黑的俊朗少年笑呵呵走出来,站在场中央摇着扇子,正是阿双。
风清扬一口茶差点儿喷出来,他忙装模作样的咳嗽几声,以免苏淡生疑。
只听得一个清脆女声道:“我家的东西,怎么不问问我就忙着送人?你们答应,我可不答应!”一个美貌无双的少女从第二顶轿子中走出来,正是阿珠。风清扬眉毛不自觉地紧拧在一起,他已经猜出第三顶轿子里的是谁了。
陈寿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过问这件事!”
阿双道:“昨天不是打过招呼了么?令师兄现在挺舒服的吧!”
陈寿惊道:“清风会?!你就是会主?”
阿双道:“看来你还不至于有眼无珠,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清风会主共有三人,本少爷正是其中之一!”
陈寿怒道:“黄口小儿,出言不逊,你打伤我师兄,所为何事?”
阿珠冷冷道:“你们暗中勾结,把我们家家传之宝拿去送人,不打你还留着?”
陈寿震惊道:“家传之宝?难道,难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阿双笑道:“本少爷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郝双珠是也!”
场内顿时一片议论纷纷,清风会主现身已是大事一件,现在又爆出隐讳家世,当真不得了!风清扬有些哭笑不得,这些孩子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净公净婆突然发难,旋转着刮起两股旋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阿珠冲去。只见第三顶轿中纱帘轻轻一挑,飘出一片白影,正挡在阿珠面前,嘭的一声巨响,净公净婆被狠狠弹开,二人站稳身形,脸上隐隐现出不安的表情来。

只见那白衫少年一头柔滑黑发随风披散,表情冷的能凝住岩浆,在看清了他的容貌后,场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仿佛欣赏一件绝世名画,这个绝世美人正是陶小善。
苏淡量是见多识广,见到陶小善也不免一怔,世间竟有如此的美少年?风清扬则暗暗摇头,果然是他,只盼着他别带老虎来!

陶小善吹响口哨,小黄便不知从哪里跃了出来,众人一片惊慌,风清扬心里大叫头痛!
净婆忽道:“哪里来的毛小子,还带着伤人的畜牲!”

陶小善闻言剑眉一挑,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便扭过头去,也不答话。
净婆怒道:“你哑了么?为什么不说话!”
阿珠冷冷地道:“他叫陶小善,是会主之一。就凭你,还不配和他说话!”
净婆活了一大把年纪,哪经得起几个孩子这样的顶撞,怒道:“臭丫头,真是没有家教!今天老娘就要教训教训你,叫你知道天高地厚!”言罢向阿珠扑去。

风清扬听净婆说道没家教三字,心里颇为不悦,他平时虽对郝双珠教导严厉,但关键时候,却很护短,眼见阿珠遇到危险,心里开始有些着急,不过他马上看到陶小善迎上前去,与净婆斗在一,便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见陶小善招式凌厉,出手利落,众人直看得眼缭乱,目眩神飞,忽然啪啪啪三声脆响,却是净婆脸上硬生生挨了三巴掌,净婆先是一怔,然后突然捂着脸像个小孩似的哭着跑出去了,净公马上跟了出去。众人一片哄堂大笑。陶小善嘴角扯开一抹淡淡的笑容,把一群人看得口水都流了出来。
陈寿喝道:“你们太猖狂了!竟然侮辱武林前辈!你等打伤我师兄,此仇已是不共戴天!现在我要为武林除害!姓陶的小子,你放马过来吧!”
阿双笑道:“小善,你可出尽风头了,这个机会让给我好不好?”
陶小善轻轻一笑,摸着小黄柔软的毛皮,扭头走了。陈寿气的面孔发紫,大喝一声,跃入场中,阿双折扇一收,也起身一跃,便与他斗在一。风清扬暗道:陈寿不愧人称赤手金童,手里虽然没有武器,一双肉掌就已经赛过利刃了,只见阿双左躲右闪避开他的凌厉攻击,轻飘飘的飞到台中架子上挂住,嘿嘿笑道:“你的爪子不是挺厉害的么,干吗还抢我们家的刀!”
陈寿怒喝,也飞身上前,一掌劈下。这一掌使足了十成功力,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木制的架子给劈的粉碎,一片烟尘碎屑中,传来阿双的笑声:“咦,来真的啦!那好,我就陪你玩玩!”突然一道金光荡开烟雾,阿双敏捷的身影冲了出来,那把名刀“宝鉴”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的手里!
阿双一把金刀舞的天乱坠,隐隐生雷,陈寿暗叫不妙,一个不留神,阿双已经冲到身前,那厉可劈山的刀刃转眼间就要削断他的脖子!陈寿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忽听当的一声,“宝鉴”生生被一硬物弹开,陈寿摸摸脖子,还好脑袋还在,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睁开眼便看见阿双已经退后,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风清扬正端坐着品茶。
风清扬皱着眉头道:“得饶人且饶人,小兄弟何必伤人性命。这刀若果真是你家传之宝的,赶快取了自去吧!”

阿双盯着他看了一会,仿佛十分满意,笑了一下道:“你挺厉害嘛!一颗金珠就弹开了我的宝刀,你叫什么名字?”

陈寿道:“无知小儿!连鼎鼎大名的凤头侠风清扬都不认识!”
阿双笑道:“什么凤头侠凤头虾的,我一概不怕!”说罢扛着刀,叉着腰向他走过去。风清扬一怔,也皱了眉头站起来。
两人站定,只听苏淡柔声道:“风大侠小心啊!”

阿双忽然看了她一眼,随即又看看风清扬,冷冷道:“她是谁?你的红颜知己?艳福不浅啊!”
风清扬忍住气,道:“少胡说,你到底要如何!” 心里暗道:臭小子,再胡说八道,看我回去收拾你!

阿双嬉皮笑脸的说:“我看你长得不错,功夫也不错,不如跟我回去做会主夫人吧!”
台下众人先是一怔,然后哄堂大笑起来。风清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变成红色。紧紧抿住嘴巴。阿珠不禁莞尔,唉,看来哥哥回去要受罪了!
风清扬红着脸吼道:“真是反了你了,大白天口出狂言!你叫我去,我就去么?”心里却明白,原来他们是来救自己出去的。

只听阿双笑道:“那可由不得你!来,乖乖跟我走吧!”言罢一刀劈过去。

风清扬急忙闪躲,反手一掌,朝他胸前击去,阿双不慌不忙取出一物,嘭的一声,大股香气四溢的黄烟弥漫开来!众人稀里哗啦倒了一片,陈寿等忙一边掩住鼻息,一边叫人洒水,待得迷雾散尽,众人仔细点查之时,清风会的三个魔星,前朝名将的宝刀,再加上风清扬,早就不知所踪啦!

第十九章

暮色笼罩在邺城城郊的山道上,两个少年默不作声的并肩走着,一个没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另一个老是斜着眼睛偷偷的笑,正是阿双和陶小善。
半天后,陶小善忍不住说道:“你真不回去了?”

阿双闷闷的说:“他都那样骂我了,我哪还有脸回去!”言罢狠狠地踢开一块石头。
就在刚才,风清扬大发雷霆,严厉指责郝双珠背着他结党营私,更因为阿双的信口开河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阿双看他气得直哆嗦,也不敢顶撞,便叫阿珠陪风清扬回汾州去了,自己和小善躲出来透透气。

小善笑道:“你做的也过分了点,他可是一州太守,又是成名的大侠。你当着众人的面调戏他,叫他颜面何存?从今后肯定成了别人的笑柄!还好风老头有涵养,骂了你一顿也就算了,要是陶老头,还不得把我赶出去?”
阿双噘着嘴道:“我还不是为了救他出来?哼,竟然说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下好了,有家也不敢回!”
小善笑道:“怕什么,有我陪你!”

阿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嘿嘿笑道:“对啊,你也不敢回去啊。咱们成了难兄难弟了!”
陶小善啐了他一口,道:“谁和你是难兄难弟,我是被你连累!小黄都跑回去了!”
阿双道:“什么?小善你被小黄甩了丫?”

陶小善一脸愁苦的表情:“对啊,又去找它的老相好去了,不出三个月,又是一窝老虎!”
阿双眼睛闪闪发亮,道:“小善,我带你去逛妓院吧,顺便开开眼界!”
陶小善和郝双珠对望了一眼,随即都不怀好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时辰后,邺城最红的青楼怀酥院,两个鬼鬼祟祟的黑影趁着月黑风高,趴在屋顶上偷看。只见其中一人轻轻搬开一块瓦片,屋内的亮光便透了出来,两个小脑袋凑在一。小善忍不住咦了一声。
屋里的竟是陈寿,他对面站着一个全身黑纱,戴着斗笠的女子,只听陈寿道:“师妹,近来可好?”
那女子幽幽道:“好?自从十五年前嫁给大师兄后,我就没有好过!”
陈寿道:“你恨我么?当年我为了荣华富贵,负了你,娶了个官小姐,可怜她不幸早死,我独自一人这么多年,没有一天不是在想你!”
陶小善听罢捂着嘴笑道:“原来他和师兄的老婆有一腿!”阿双嘿嘿坏笑,示意继续听下去。
那女子道:“我恨你,恨极了你!想我又有什么用,我早已嫁作人妇,况且大师兄武功已废,我更不能离开他!”

陈寿上前一步,急道:“你说谎!你看着我,看着我!”说着便去摘她的斗笠。
那女子左躲右闪,还是躲不过陈寿的围攻,露出一张风韵犹存的俊脸来。
阿双道:“长得还可以嘛!怪不得陈寿念念不忘的。”

那女子别过头去,两行清泪默默流着,模样十分可怜。陈寿抓着她的胳膊心痛的说道:“我知道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我早就后悔了,你回到我身边来吧,我爱你,我爱你啊!”
那女子泪眼婆娑的挣扎起来,哭道:“不行,我们已经不可能了,你放过我吧!”

陈寿红了眼吼道:“不放,不放,你是我的,是我的!”言罢上前紧紧搂住,便去探索她的香唇。
那女子急忙挣扎,却敌不过陈寿的力气,身体瘫软,娇喘连连。陈寿将她一把抱起,放在床上,两个人纠缠在一起。陈寿一边卸去两人的衣物,一面动情的叫着那女子的小名,女子则哭的昏天暗地,做着无谓的挣扎,不多会,两个人就赤裸裸的抱在了一起。

陈寿用力的吻遍那女子的全身,揉搓她的胸部,那女子也渐渐动情,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两个人互相摸索,热烈的亲吻着,呻吟之声,不绝于耳。只见陈寿拉起那女子的大腿放在肩上,将手伸到私密抚弄起来,那女子闷哼一声,不耐的费力张开双腿,钩住他的脖子,
陈寿低低一笑,将硬硬的男性象征挺起,慢慢的插了进去,那女子顿时一声惊呼。
小善奇道:“他的那东西怎么变得那么大了?”

阿双笑道:“孤陋寡闻了吧,你想做的时候也会变大的,他的可不算大呢?”
小善笑道:“就你知道的多?风老头的大不大?”

阿双红了脸,轻轻斥责道:“看你的吧!”

只见陈寿抓住女子的双乳,下身开始缓缓地运动起来,每挺进一,那女子就仿佛受到极度的冲击般陶醉,呻吟不止。陈寿受到了声音的刺激,加快了抽送的速度,呼吸也急促起来,他突然停住,紧紧搂住身下的女人,臀部一阵抖动,那女子高声尖叫,狠狠在他脊背上抓了几道,半天后,仿佛虚脱般摊成一团,陈寿却不罢手,又在她全身亲吻起来,不一会,屋里又是呻吟一片。
陶小善笑道:“不愧是武林高手,真是精力充沛啊!”

阿双道:“他在这里偷情肯定心虚,我们吓他一下,看他还怎么精力充沛!”说着往屋里噗的扔了一块石头进去,里面立刻一片惊慌。
陶小善和郝双珠忙掉头就跑,飞过几个屋檐才停下来,躺在屋顶上哈哈大笑,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阿双捂着肚子道:“怎么样,今晚的戏好看吧!”
小善笑道:“风老头知道了可不得了!你常去那种地方么?还带着阿珠?”
阿双道:“我和阿珠背着他跑江湖什么地方没去过,哪敢让他知道?我不常带阿珠来的,她是女孩子嘛!你就不一样了!我这里还有个好东西给你看!”说着掏出一个锦盒,里面有一颗墨绿色的药丸。
阿双咧嘴露出一口白牙,道:“这是催情的药丸,叫碧珠,很名贵的,听说药力惊人,百试不爽,你要是喜欢谁,就给他吃一颗,他就乖乖的听话啦!”
小善笑道:“你连这个都有?怎么,你有心上人啦?”心里明知道却故意问,小善有些后悔说错了话。

阿双怔怔的擎着那颗药丸半天,幽幽的说道:“我用不着,送给你吧!”说罢把药丸塞在小善手里,又说:“我们回去休息吧!”

两人便回到清风会在邺城的一私宅各自休息去了。

第二天,郝双珠出门买东西去了。陶小善在园里闲来无事吹箫解闷,一曲终了,便站在鱼池边怔怔的发愣。

一个人缓缓地走到他身边,那人身上的竹叶香气再熟悉不过,陶小善幽幽的笑了,却并不回过头去。
只听那人轻轻叹道:“唉,小善,跟我回去吧!”

这一章有H啦,写得不好,大家不要打我~汗~

第二十章

那人正是多日不见的陶清客。

见小善不说话,陶清客又叹了一口气,道:“你还生着气么?你的气性未免也太大了!我不过多说了两句。罢了,我已经送了伤药和银两给王掌柜,也不会再强迫你给他道歉,我们以后不再提这事,好么?”

陶小善回身笑道:“为什么不提,以后你再欺负我,我还要提呢!”

陶清客见他眉眼含笑,知道他心情大好,便笑道:“可消气了?”又皱了眉轻轻斥责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离家出走,害得我坐立不安,天天只能吃咸菜度日!”
陶小善越发得意,妩媚一笑,道:“以后我还用这个办法治你!”
陶清客有正色道:“你先别得意,我问你,清风会是怎么回事!”

陶小善知道他能找到这里来,必是见过风清扬了,便不敢隐瞒,把来龙去脉说了。
陶清客道:“阿双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也难怪师兄生那么大的气,你虽然也难逃干系,但念在你出于救人之意,我就不和你计较了。等他回来,我再说他!”
小善忙道:“风老头早就骂过他了,你又说他干什么,你来不就是领我们回去的么?再教训我们就不回去了!”
陶清客听了觉得有理,便点点头。郝双珠回来见了他刚要躲,就被他揪住,阿双看他并不生气,小善在旁边又猛使眼色,三人这才坐下来商议回家事宜。
路上,郝双珠便有些闷闷不乐,小善知道是因为陶清客来找自己,他触景伤情,引发了心中的隐痛,便不停的逗他说话,郝双珠和小善都是冰雪聪明之人,哪能不明白对方的用意,阿双心里感慰,也就渐渐高兴起来。

将阿双送回家,风清扬虽然仍是黑着脸,见到他却是松了一口气。两个人别别扭扭的,不过还是说话了。陶清客和小善便告辞离开。

太阳刚下山,两人已经走到一个名叫细泉的湖边,陶清客道:“看来我们今天要露宿了!”
陶小善笑道:“不会的,清风会在这附近有个小宅,我们可以去那里住一晚!”
陶清客喜道:“是吗?那我们就去哪里好了。其实,在湖边露宿也不错,这细泉月夜,景致很美啊!我们何不看够了再走?”言罢取出玉箫,缓缓地吹起来。
月亮升起来,照在湖面上,泛起小小的涟漪,仿佛是被陶清客幽幽的箫声吹皱的。山间月夜静谧而清新,空气中弥漫着水气和草混合的香气。陶小善的心里也泛起了小小的涟漪,他愣愣的盯着陶清客柔软的头发。他的头发不是黑色的,而是温暖的棕色,还微微有些卷曲,长长而随意的披散在肩头,一缕这样的头发突然从额头上落下来,轻轻地吻在陶清客在月光的照耀下愈发透明白皙的皮肤上!
陶小善一阵颤抖,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那迷人的头发,温热柔滑的发丝穿过他敏感的手指,像拂过一阵温暖的风。

陶清客停了下来,对他微微一笑,道:“怎么了,吹得不好么?”
陶小善轻轻道:“不,吹得很好。”便扭过头去,专注的看着湖面。
陶清客这才发现,月光下的陶小善,变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他的星眸反射着月亮的光华,是如此清澈无瑕,也给他全身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光环,随着衣衫的飘动,竟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陶清客突然冲口而出,道:“小善,别再离家出走了好么?”

陶小善扭头看他,明亮的眼睛迅速地变换了许多颜色,突然,他妩媚的笑了,这一笑,就好像冬去春来,百怒放,陶清客不免一怔,竟然看的痴了。
陶小善笑盈盈的扑到他怀里,仰着脸道:“你放心,我不过使个小性儿罢了,怎么会真走呢!倒是说不定哪一天,你要赶我走呢!到时候,我可赖着不走的!”
陶清客苦笑道:“我哪会赶你走,只怕你有一天会嫌弃我这个老头子!”
陶小善笑着挣出来,便引陶清客往小宅走去。
小宅里空无一人,陶小善自告奋勇,替陶清客烧水做饭。这边烧着水,那边他就愣上了神,脑海中老是陶清客那柔软的头发和温柔的笑脸,突然又换成了陈寿和他师妹纵情欢好的画面,脸一热,嘿嘿傻笑起来。

突然水开了,喷出的蒸汽吓了他一跳。手忙脚乱的泡好茶,他突然有了主意,他摸出郝双珠送他的“碧珠”,吃吃的笑了起来。
陶清客吃过了饭,便要休息。陶小善一边铺床,一边暗暗观察他的反应。只见他渐渐的开始烦躁不安,直嚷着热,又把壶里的茶都喝干了,陶小善忙跑出去添水。
陶小善慌慌张张跑回来时,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只见陶清客衣衫散乱,趴在屋里洗澡用的大缸前,头浸在里面,地上泼的到都是水!
陶小善忙扔掉手里的壶,扑过去把他拉起来,陶清客满脸是水,脸色惨白,似乎昏厥过去了。
陶小善惊慌的哭喊起来:“陶老头,你别吓我,快醒过来,醒过来啊!”
陶清客果然悠悠醒转,陶小善发觉他的体温烫的吓人,眼睛也发红了。陶清客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小善,你快走,快走!”他用力的把小善往外推。
陶小善死死抱住他,哭道:“我不走!你怎么啦,怎么病的这么厉害!”
陶清客突然难耐的低吼一声,像头豹子一样的把他扑倒在地上,陶小善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吓得呆了。

陶清客狠狠咬住他的嘴唇,狂野的吻起来,陶小善不相信的睁圆了眼睛,突然清楚地感受到嘴里的痛楚,陶清客的舌头和牙齿在他的口腔中肆虐,一股血腥弥漫开来。
那味道刺激了狂乱中的陶清客。他呜呜的呻吟着,重重的低喘着,开始大力的撕扯小善的衣衫,几下之后,两个人就几近赤裸了,陶小善只觉得背上一凉,随即感到陶清客的手和唇毫不客气地在他全身游走,他试着推开他,陶清客却一口咬住他胸前的蓓蕾,陶小善痛的大叫起来。
陶清客更加兴奋了,他一路咬下去,最后猛地扯开小善白皙的双腿,向大腿幼嫩的根部咬去,陶小善又是一声尖叫,陶清客便死死压住他的双腿,突然把自己肿胀的惊人的分身狠狠捅进了小善未经人事的身体内。

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在小宅里响起。陶小善痛的几乎马上昏厥过去,陶清客却开始狠命的律动起来,陶小善的五脏六腑全都绞痛不止,疼得面孔都变形了。鲜血汩汩的从二人紧密胶合的地方流出来,陶清客突然全身剧颤,一股热流直冲进小善体内,他头脑里一片混乱,软软瘫了下去。
陶清客却没有恢复清醒,只见他低吼一声,把小善一个翻转,又开始律动起来,不多久又射在小善体内。就这样不知道做了多少,下体已经痛到麻木了,陶小善筋疲力尽的跪在地上,陶清客还在他身体里抽送着,到都是两个人的血和Jing液!不知这样的地狱何时才能结束,他茫然绝望的闭上双眼,感觉陶清客满是汗水的皮肤在他后背上亲昵而狂野的摩擦着,他狂乱而充满欲望的呼吸狠狠喷在他敏感的脖颈上,惨不忍睹的下体突然升起了一阵奇异的快感,他的欲望也慢慢挺立起来,陶清客显然也感觉到了,他突然伸出手,将他的分身紧紧握住,使得陶小善一阵窒息,同时加快了律动的速度。
最后的时刻到了,两人同时低吼出声,射出了炙热的液体,陶小善被淹没在这从未体会过的快感当中,晕了过去!

第二十一章

阿双悠闲的坐在客厅里品茶,风清扬出门办公去了,正好可以松口气!今天风清扬虽然罚他在家面壁思过,口气却软了下来,显然不再生气了。阿双心情愉快,一边喝茶,一边哼起小曲儿来。
陶小善突然箭一样冲进来,厉声吼道:“郝双珠,你害得我好惨!”
阿双一愣,道:“小善你不是昨天刚走么,怎么又回来了?”
小善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发红的双眼布满了血丝怒道:“你――你――!”
阿珠正好踏进门来,看见这幅情景,忙上前拼命拉开,道:“这是怎么啦,好好的,又打什么架?”
陶小善气的直哆嗦:“还不是他给什么春药!把我害惨了!”
阿珠一听杏眼圆睁,怒道:“是真的么?”阿双愣愣的点点头。
啪的一声脆响,阿珠狠狠地给了阿双一个耳光,“你怎么能给他那种东西,风哥哥要知道了,决饶不了咱们!”言罢,泪水涌出眼眶。
见阿双呆呆的僵立,阿珠气急败坏的哭泣,陶小善突然一阵心酸,哭道:“罢了,他那样欺负我,我也不想活了!咱们一块死吧!”说完眼前一黑,昏了过去。耳边模糊的听到郝双珠兄妹焦急的呼唤,“小善,小善!”
“小善,小善?”陶小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便看到郝双珠兄妹关切的面孔,轻轻动了动,随即感到全身撕裂般的疼痛,不由得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只听阿双叹了一口气,懊恼道:“都怪我!没想到这药的药力这么强。让舅舅把你伤成这样,看你全身都是伤,没一块好地方!那里伤的尤其厉害,我虽然给你涂了药,可要治好,恐怕也得好多天。小善,你打我吧,我对不起你!”
陶小善动了动嘴唇,微微笑了笑,虚弱的说道:“是我心甘情愿的,打你干什么!我刚才不过气急了,胡说了几句,你们可别当真。也不要告诉风老头是你给,你们刚和好,别再闹翻了!”
阿珠哭道:“伤成这样,还这么多废话干什么,担心你自己就得了!”
陶小善微微笑着,又缓缓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睁开眼,看见风清扬静静的坐在床边,忧愁的看着他,见他醒了,便说:“你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陶小善摇摇头,看上去精神已经好很多了。
风清扬慢慢的说道:“阿双全告诉我了!”
两人一阵沉默,小善道:“你别骂阿双,不怪他!”
风清扬幽幽道:“唉,我已经管不住他了!小善,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陶小善半天不说话,泪水涌出双眼,道:“我不想离开他!”

风清扬盯着他看了一会,长叹一声,摇摇头离去了,陶小善哭了一会,便又昏昏的睡着了。
两天后,陶小善渐渐好转,便自己坐起来懒懒的斜靠着,郝双珠不在时,他便一个人愣愣的发呆。
这时,一个人缓缓地走近他,小善全身僵住,这熟悉的气味,竟是陶清客!
陶清客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停下,凄楚的说道:“小善,你――,你杀了我吧!”
陶小善缓缓的扭过头去看他,陶清客低着头,面容憔悴,神色愧疚而痛苦。陶小善呆呆的说:“我为什么要杀你!”

陶清客道:“你不杀我,做了这样的事,我也没有脸面再苟活于世!”
陶小善胸中闷痛,怔怔的流下眼泪,道:“如果我告诉你药是我下的,你会原谅我么?”

陶清客猛地抬头,眼里写满了震惊与悲痛,陶小善则呆呆的看着他,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半天,陶清客一扭头,飞奔而去,陶小善又愣了半晌,趴在被子上哭起来。
陶清客头脑一片混乱,出了太守府,便进了一间酒楼的雅阁,叫了许多好酒。他平时不饮酒,饮之即醉,如今心里烦闷,也管不了那许多,咕咚咕咚像喝水般狂饮起来,直喝到太阳西沉,掌灯时分还不罢休。

陶清客朦朦胧胧间,看见三个人影站在面前,其中一人道:“舅舅,别喝了!”原来是阿双。陶清客甩甩头,看清另外两个是阿珠和陶小善。
陶小善呆呆的看着烂醉如泥的陶清客,心痛的无法呼吸,哑哑的说道:“ 你别这样了,你讨厌我,我走就是了,再也不烦你!”

阿双双眼通红,低着头痛苦的说:“舅舅你别赶小善走好不好,都是我不好,你要出气就打我吧!”
陶清客心里突然酸痛,想说什么却硬是说不出来,酒精严重伤害了他的大脑,他眼前模糊起来,身体也瘫软下去,郝双珠和陶小善慌忙来扶,只听阿珠咦了一声,说:“你们怎么了?”
阿双和陶小善浑身无力,倒在地板上,只见一个黑影突然从窗户外跃进来,他手里寒光一闪,径直向陶小善刺去,眼见陶小善就要长剑穿胸。陶清客突然奋力跃起,挡在陶小善面前,那柄长剑地刺入了他的肩头!

陶清客抬头看了一眼震惊得呆住的陶小善,昏倒在他身上,鲜红的血流满了小善一身。
那黑衣人见一击不成,又要动作,阿珠回过神来,纵身扑过,那黑衣人咦了一声,一闪身躲到一边。
那黑衣人双眼漆黑闪亮,盯着阿珠上下打量半天,目光定在她脖子上的蛇眼琥珀上,不屑地一声轻笑,道:“原来是她!”声音十分柔媚,竟是个女子!那女子目光突然狠毒起来,伸手向阿珠的脖子抓去!

阿双虽然全身瘫软,但是神志清醒。看那女子身手似在阿珠之上,陶清客和陶小善又满身鲜血,生死不明,急的目眦尽裂,冷汗直冒,使劲全身力气向前移动,竟不能移动半寸!眼见阿珠被那女子一掌击中,跌倒在地,更是急得差点晕过去!

那女子伸出魔掌,想给阿珠致命一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破门而入,在阿珠的眼皮底下拦住了那女子的手。只听那人怒道:“你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暗箭伤人!”竟是风清扬!
那女子急忙缩手后退,快速的观察了一下屋内的形势后,她选择了跳窗逃走。风清扬忙命门外的侍卫去追,自己则急忙查看起几个人的伤势来!
陶清客昏昏沉沉的睁开眼,已经是两天之后了。风清扬正坐在他的身边,见他醒了,便道:“总算醒了,喝点水吧!”

陶清客乖乖的喝了一口,发现自己上身缠了绷带,正躺在床上,便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事情来,忙说:“三个孩子怎么样,都没事吧!”
风清扬笑道:“没事,阿珠只是轻微的内伤,养养就好了。阿双和小善中了一种奇怪的迷药,我也解不开,不过他们现在能动了。小善说他知道解毒的方法,还说这个刺客一定和一个叫菊的女子有关系!清儿你知道是什么人要杀你们么?”
陶清客沉思半晌,皱了眉道:“要杀我们的人太多了!我也想不出!那刺客好像是冲着小善来的!”隔了一会又说,“小善呢,哪去了?”

风清扬轻轻笑道:“不敢来看你!一来就哭个没完。我告诉他好几遍,你的外伤不打紧,只是酒精过敏,才会昏睡,他就是不信!还说要给你陪葬呢,你说好笑不好笑?”
看了看陶清客又说:“清儿你从小就不能喝酒,这闹过头了不是?要不是我听说他们出门找你跟踪而来,后果真不堪设想!”

陶清客懊恼得说:“唉,都怪我不好!”

风清扬看他精神不济,便说:“你再睡会儿吧!”

陶清客便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他恍恍惚惚中,总感觉自己身边有个温暖的物体抱着,仿佛又回到了竹林中的小屋,醒过来看看周围,又什么都没有,难道是幻觉?这天,他又感觉那个物体暖暖的靠着他,他微微张开眼,朦胧中看到一个身影慌慌张张的想从床上逃出去。

陶清客睁开眼,轻轻叹息一声,便道:“小善,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陶小善僵住,随即乖乖的回来跪坐在床的内侧,低着头道:“我来看你,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我又怕冷,所以就靠着你。怕你醒过来就要赶我走,我一见你动就跑。”
陶清客看他双眼红肿得像个桃一样,模样十分可怜,心里有些感动,说道:“我哪有脸赶你走,是我对不起你!”

陶小善轻轻道:“你救了我一命,咱们就算两清了,好么,以后这事谁也不要再提了!”
陶清客道:“这对你也太不公平了,不如――”
陶小善道:“就这么决定吧,陶老头,难道你想赶我走么?”
陶清客与他双眼对视,看他那举世无双的美目正饱含着哀怨和期待,便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我不会让你离开的,不过,你要答应我,别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好么?”
陶小善静静的凝视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第二十二章

这几天,陶清客的精神大好了,已经可以起床走动了,陶小善也恢复了往日的神色,大家都表现得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这一天,风清扬一脸严肃地走进来,对陶清客说:“庸州太守彭敬来了,还把那个苏姑娘也带来了,真是来者不善呐!”

陶清客道:“苏姑娘?哪个苏姑娘?”

风清扬道:“她自称苏淡,是彭敬的亲戚。彭敬想给我和她做媒,我看她八成是纪昌玄派来的说客。在庸州的时候,她借‘堪刀会’向我炫耀武力,颇不简单。”

陶清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苏淡――?她莫不是――?”随即笑了笑道:“我跟你去看看吧!”

两个人便直奔客厅而来,苏淡和彭敬正坐着品茶,身边竟还坐着陈寿。陶清客跟着风清扬打了招呼,便暗中打量起苏淡来,只见苏淡也注意到了他,竟毫不避讳他的目光,含笑正视着他。

陶清客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只听彭敬道:“那日风太守被人掳去,本官着实着急,忙调派人手追查清风会的下落。近日听闻风太守安然无恙,才安下心来。不知风大人如何脱离险境的?”

风清扬道:“那清风会里的不过是一帮孩子,过于顽皮罢了!我对他们晓之以理,也就放我回来了!”

苏淡微微笑道:“清风会势力遍布全国,只怕不是一般的小孩子,风太守难道忘了,清风会主自称是前朝名将郝怀圣的后人?”

风清扬道:“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苏姑娘为何对这个感兴趣?”

苏淡笑道:“我只是偶然想到,清风二字不正对了大人的名讳,大人武功盖世,陷敌手也自然能全身而退,但只恐有爱猜忌的,说大人和清风会有瓜葛,也有意问鼎天下,岂不落人口实?”

陶清客暗道:这个姑娘颇聪明。只听风清扬皱了眉头道:“多谢姑娘提点,风某感激不尽。”

苏淡又说:“听说大人家里有两个孩子,为何不见他们出来呢?”

风清扬一怔,道:“这――,他们最近身体不太好,不能见客。”

苏淡笑道:“两个孩子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啊。风太守太护子了,连彭太守都不知道这些呢!”

风清扬和陶清客同时浑身一紧,这个苏淡,当真逼人太甚了,如此追问不休的,还真是难以回答。

突然阿双一挑帘子,哈哈笑着走出来道:“还绕什么圈子!你都知道了,我们干吗还躲躲藏藏的!”他身后跟着阿珠和陶小善。

陈寿突地跳起来,阿双鄙夷的说:“你紧张什么?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怕我拆穿?”
陈寿听了脸红一阵白一阵,他心里有鬼,也不敢回嘴。

阿双笑着对苏淡说:“你知道我们的底了,也把你的底露出来看看吧!”

苏淡端庄一笑,并不回答,突然转头向陶清客道:“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陶清客一怔,随即笑道:“唉,不愧是书香世家,当真是一模一样!在下姓陶”
彭敬等人听得一头雾水,只听苏淡道:“你们回去吧,我还有事跟这几位商量!”

彭敬动了动嘴想说什么,苏淡又道:“风大人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怕什么!”彭,陈二人面面相觑,便告辞离开

他们一走,苏淡便笑吟吟的打量起陶清客来,幽幽道:“怪不得他老是陶长陶短的!”

陶清客脸不禁一红,只听陶小善冷冷的哼了一声。

阿双道:“你到底是谁啊?”

陶小善冷冷的说道:“她不是叫苏淡么,水字旁的淡,她是苏澄的妹妹!”

阿双听了扭头道:“我管你是谁的妹妹,你到底有什么用心?”

陶清客轻轻斥责道:“阿双不要无礼!”转向苏淡笑道:“令兄可好?”

苏淡道:“他很想念你。”陶小善又冷冷哼了一声。

苏淡轻轻瞟了小善一眼,说道:“陶公子既然能猜出我的身分,也该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了吧!不如就给我个明确的答复吧”

陶清客道:“苏姑娘何出此言?”

苏淡道:“我也是刚刚才窥破其中的玄机。你刚出来时,我便觉得有些眼熟,因为我曾见过六哥为你画的小像。后来这位小兄弟出来自报家门,我才回想起来,郝怀圣将军乃是前朝驸马,公子的姐夫!那这两位就一定是公子的外甥,二位又与风太守关系密切,由此猜想,风大人也必是公子的家人!这清风会的清字,指的就是陶公子,这风字,恐怕就是风太守了!既然都是你的家人,自然是你做主!”

陶清客笑道:“姑娘果然聪明,颇有乃兄之风。不过在下只是个普通人,在下的师兄才是汾州太守!这军政大事,该由他做主才是!”

风清扬道:“苏姑娘携好意而来,无奈在下实不能从命,还请姑娘见谅!”

苏淡收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风大人若不能接受,一个月内就要刀兵相见!我十万大军正在庸州边境待命!风大人可舍得汾州百姓受兵戎之苦?”

阿双道:“好冠冕堂皇的理由,凭什么我们要乖乖的把大好家园拱手送人!你不舍得汾州百姓受兵戎之苦,就别伸爪子过来啊,明明就是占别人的地盘,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的!”

苏淡也不恼,仍然一脸端庄,道:“我们也是各为其主。我当然知道风太守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但是好官也要在明君的治下才有作为,你们这样割据一方,影响国家的统一,并不是长久之计。难道陶公子你还有意于江山么?”

陶小善忽道:“他若有意于此,早就不躲在这里了,还麻烦你的兄长千方百计地骗他出山。这汾州是我们的老家,我们决不会拱手让人,就算哪一天要让,也决不让给你们那个薄情寡义的皇帝老头!你快走吧!”

阿珠冷冷道:“就这么放她走么,她这么乖乖的留下来作人质,不用用可惜了!我问你,一个星期前,你可曾去过这里的一家客栈!”

陶清客笑道:“苏家一门都是书生,苏姑娘不会武的,那天的刺客一定不是她。何况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苏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苏淡望了几人一眼,叹了口气,转身离去,陶小善见陶清客送客出门,也急忙跟上。

陶清客将苏淡的车马送出城外,便与她告辞,苏淡忽然一挑车帘,叫住了他,道:“一旦城破,你等便是阶下之囚,与其受苦,不如另寻幽秘之隐居?”

陶清客苦笑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就算逃能逃到哪里去!多谢你的关心。此等乱世,姑娘你一个弱质女子,也要小心才是啊!”

苏淡目光闪闪,笑道:“哥哥说得对,你果然喜欢替别人操心!”言罢咯咯轻笑起来。

陶小善在一旁听了,便转过头去,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第二十三章

陶清客和陶小善刚回到太守府,风清扬就迎上来,说道:“冯衔玉派峰怀守将滕守云领兵十万向此而来,大军三日内便到,滕守云已经在客厅里了,点名说要见你!”

陶清客忙跟着风清扬往客厅而来,远远望见一个身材高硕,英姿勃发的年轻人迎上前来,只见那人浓黑的剑眉,鼻梁高挺,十分英俊,举手投足间有股说不出的豪迈。

风清扬对陶清客说:“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铁将军滕守云!”

滕守云笑呵呵的上前见礼,开门见山地说:“风太守过誉了!想必两位能猜到我的来意,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冯将军派我来协助二位守住汾州,希望二位能接受!”

陶清客见他豪爽有趣,心里便产生了好感,道:“冯将军好意,我们心领了,这是汾州的内务,怎好烦劳滕将军!”

滕守云道:“这算不得汾州内务!峰怀据此不过两三日的路程,汾州若失守,我等岂不唇亡齿寒?据我所知,汾州人口不过十几万,且风太守惯行养民之策,城内可作抵抗之兵不见得有多少吧!彭敬的十万大军已经整装待发了”

风清扬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军队虽少,但操练勤勉,装备精良,况且城内物资充足,水源隐蔽,至少也可以僵持几个月!”

滕守云呵呵笑道:“打仗是要取胜,僵持对双方都没好。二位放心,我等是真心实意来帮助你们的,等打退了彭敬,我等立刻撤出汾州,不会动这里的一草一木!”

陶清客见他说得诚恳,不禁面露难色,道:“滕将军如此恳切,本应该立刻答应的!只是在下实在是有难言之隐,若是接受了将军的好意,就会失去自己的立场。”

滕守云含笑瞅瞅他,慢慢说道:“陶公子的身世,主公已经详细的说给我听了。陶公子既然看破一切,又何必拘泥于什么立场。我这里有一件东西,是主公托我送与陶公子的礼物!”

言罢从怀内取出一个锦囊,递给陶清客

陶清客掏出来一看,不免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他倒真会难为我!”

他把那东西递给风清扬,风清扬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红绳穿的玉坠,细细一想,恍然大悟,笑着叹道:“冯将军把如此重要的东西托付与你,看来你不接受也得接受了!”

陶清客沉默了半晌,道:“多年不见,他厉害了很多,没想到他对我如此交心,这真的败给他了。罢了,师兄,我――”

风清扬笑道:“我知道了,你要怎么样,自己决定好了!”

陶清客对滕守云道:“可否告诉我一件事,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和风师兄的关系的!”

滕守云笑道:“公子听了可不要生气,主公派人长期在秀峰山下驻守,一面观察公子的举动,一面除掉纪昌玄的细作,几年来公子频出入风府,我们怎能不了解你们的关系呢?”

陶清客听了又沉默了一会,叹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真的是不同往日了,竟连我也察觉不到有人监视。”

滕守云笑道:“公子不要多心!主公他并无恶意!主公他说,公子若再不答应,他的那一半东西就要拱手送人了!”

陶清客不禁一笑,叹道:“汾州得滕将军相助,必然无恙。我师兄英才盖世,二位好好合作吧。玉坠我收下了。这我欠他一个人情,日后一定还。汾州纷扰之地,我不便久留,请滕将军体谅!”

滕守云见他言语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又见借兵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好再挽留,便不再勉强,转而与风清扬商量起打仗的事情来。

第二天,陶清客就带着陶小善离开了太守府。

两个人在小路上慢慢的踱着,陶小善道:“我们现在去哪?不回家么?”

陶清客道:“家里到都是眼线,回去干什么?”

小善道:“那我们去哪儿啊,又不能回郝双珠家!”

陶清客道:“我心里有件事放不下,还记得那天晚上的刺客么?她好像是来杀你的!”

小善道:“是啊,我也发现了。她那天用了一种独门迷药,叫朝天散,我怀疑她和菊有关系!”

陶清客笑道:“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去找菊,向她打听打听这个人,小善你不是认识路么?”

陶小善像被刺扎了一样跳起来,怒道:“我不要去求她!陶老头,你什么意思,想赶我走么?”

陶清客看他一张完美无瑕的玉面气的通红,忙陪笑道:“不是,不是,又不是让你求她,就算求,不还剩一机会么!你急什么!我们现在无家可归,只能去那儿了!”

陶小善斜着眼睛冷冷的说:“去也行,我只负责引路,到了那儿你自己看着办吧!”

言罢赌了气不理他,陶清客摇头苦笑。

一个星期后,他们来到了西北部泸州的一个荒蛮的湖边小村,陶清客看看四周破败的景象,惊诧的说道:“小善,真的是这里么?”

陶小善皱了眉头说道:“不会错的,虽然很多年没回来过,这里的景致我还是记得的,以前这里虽然穷,可也不至于连个人影都没有啊!”

陶清客道:“不好!小善,快带我去菊那里!”

两个人在湖边找到了一只木船,立刻向湖心划去,水草茂盛的幽暗湖面上,几乎看不清去路,陶小善小心翼翼的撑开一条水路,突然那草丛之中,窜过来一个斑毒蛇,陶清客手疾眼快,一斩为二!陶小善仔细看看那犹自抖动的蛇尾道:“这是环尾蝮蛇,叫他咬上一口,一百条命也活不过来!咱们可要小心了!”

水面渐渐浮起一层淡绿色的浓雾,陶小善见了,忙取出一个药丸服了,对陶清客说:“这是湖沼的毒气,吸了会让人昏迷不醒,你百毒不侵,倒给我省了一颗药丸!”

陶清客笑道:“你这个菊姐姐,还真会挑地方,这里毒物丛生,常人不敢接近,即可隐居,又可制毒,真是一举两得,这里如此凶险,你当年怎么逃出来的!”

陶小善愤愤道:“哼,你也知道我当年受了多少苦了,还叫我回这里来!”

小船在湖心的茅屋前停下,陶小善叫道:“菊,你快出来,我是陶小善!”一连叫了几声,不见响动。

陶清客道:“我进去看一看,那屋内到是剧毒,小善你就在这等着。”言罢施展轻功,跳入茅屋之中。

不一会儿,他眉头紧锁着从屋里走出来,道:“这里早已是人去屋空,里面一片狼藉,地面上还有凝固的血迹,菊恐怕已经被人劫走或杀害了!”

陶小善道:“劫走菊的人十分心狠手辣,怕被人认出或留下线索,竟把村里的人全杀光了!这下线索全断了。我们该如何是好?”

陶清客想了一会,道:“我也是一筹莫展了,她既然要杀你,早晚还会找上门来,我们就冒个险,静观其变吧!”

第二十四章

陶清客和陶小善无奈之中,便在附近清风会的私宅里住下了。郝双珠不断派人把最新的战况送到他们手中,陶小善便充当了军师和后勤的角色,整天坐镇山中,运筹帷幄,暗中调动清风会的力量。陶清客看他如此专心,几想加以劝阻,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汾州一役,打的惊天动地,历时六个月,以彭敬匆忙退兵而告终,远在泸州的二陶已得到消息,便匆忙赶回汾州,一家人欢聚不提。

陶清客仍带着陶小善隐居山中。陶小善渐渐长成一个成熟青年,容貌越发惊人的美好起来。他不再到乱跑,惹是生非,变得斯文安静,少言寡语,只是有时在陶清客面前,还是难免像个孩子似的胡搅蛮缠,惹得他哭笑不得。

细泉那夜之后,陶清客心里便留下了一个伤疤,变得敏感起来。他曾试图说服陶小善分开睡觉,但陶小善只是冷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气呼呼的说:“我怕冷!”,便钻进他怀里紧紧抱住,陶清客只好作罢。

陶小善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静谧月夜,常常看到他一个人站在竹林吹箫解闷,那箫声柔和低缓,缠绵悱恻,陶清客听了就愣愣的出神,心里生出莫名的忧愁来。

不知不觉两年过去了,这样平静的生活被一封信打破了。

信是余成带来的,陶清客拆开一看,吓了一跳,原来是一封血书。

写信的人正是多年不见的苏澄。信中说他功大盖主,惹人忌恨,纪昌玄听信小人谗言,对他有了猜忌之心,他后悔当初没有听陶清客的劝告,现在危机四伏,自身难保,盼陶清客念在当年琴箫之情,救他一命!

看完信后,陶清客不禁苦笑,余成小心翼翼的说道:“苏公子已将身家性命托付与公子,还望公子看在当年的情分上――”

陶清客道:“你不必说了,我会去的!告诉你家公子,我会在第一见面的地方等他!”

送走了余成,陶清客便将那血书放在火上烧了,陶小善从门外闪身进来,静静说道:“你真打算去么?摆明了是个圈套,等你去钻呢!苏澄和冯衔玉一样,早看穿了你的弱点,就是心太软,重情好义,有求必应!你怎么还这么傻,乖乖的自己送上门!”

陶清客道:“你说的我当然都明白。我为什么要去的理由你也很明白了。你们说我傻,那就是傻吧!”

陶小善扭过头去哼了一声,道:“上一人家给你个什么胎里带来的玉,你把汾州和风老头送给人家了,这一又是什么血书,还不得把自己搭进去。到勾三搭四,有完没完?”

陶清客脸一红,斥道:“胡说什么,什么勾三――”终于还是说不出口,便愤愤地说:“你现在和我差不多高了,翅膀也硬了,老是气我。这一别跟我去了!”

陶小善不怒反笑,道:“我偏要去,你想甩开我没那么容易,这么多年我每天早起练功,流血流汗的,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保护你么?”

陶清客一怔,气焰被打下去了,闷闷的说:“我也是为你好!苏澄又不是老虎,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陶小善睁圆了眼道:“想吃你?还轮不到他!”

十多天后的一个中午,两人站在八年前初见苏澄的弥香居前相视一笑。

陶清客说:“唉,这里还是老样子啊!”

陶小善幽幽的说道:“人不同,心境也不同了!”

早有人引了二人进去。两人仍在当年那个雅阁坐了,还是要了几屉驴肉灌汤包。

陶清客笑道:“怎么觉得不如以前的好吃了呢?

陶小善轻轻笑道:“是你嘴刁了!”

陶清客道:“吃惯了你做的饭,再吃别的就没有味道了。”

陶小善听了微笑不语。

当晚,两个人还在当年的那个房间里相拥而卧,陶清客叹道:“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已经不是那个靠在我怀里哭泣的孩子了!”

小善静静的靠在他的身边,明亮的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光,他幽幽的说道:“你是喜欢我当年那样,还是现在这样?”

陶清客心中一动,半天不知如何回答。

突然外面嘈杂起来,有人轻轻拍门,急急叫道:“陶公子快开门,苏公子他受伤了!”

陶清客忙起身开门,只见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抬着一个浑身鲜血的人进来,仔细一看,那人正是苏澄。

苏澄被人放在床上后,嗷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便昏了过去。陶清客忙上前察看伤口,只见双目紧闭的苏澄突然睁开双眼,闪电般地点了陶清客的几个周身大穴,陶清客只觉一阵头昏,便浑身无力,向后倒去。

陶小善见此情景,急怒攻心,飞扑过去抓住苏澄的脖子,陶清客急的大呼:“不可!”但为时已晚,只听嘎喳一声,苏澄的脖子已被陶小善扭断了。

陶小善气红了眼,扶住陶清客怒道:“他暗算你,你还舍不得他死?”

陶清客道:“这人不是苏澄,而是个易容的刺客。此人用一种独门的点穴法封住了我的内力,你把他杀死了,恐怕我的武功也无法恢复了!”陶小善闻言一怔。

只见门口缓缓地走进来一个人,玉面白衫,容颜依旧,正是苏澄。他静静的看了陶清客一会儿,幽幽叹道:“陶清客,你还是老样子!”

陶小善见了苏澄双眼发红,就要扑上去,陶清客忙拼命按住了,笑道:“阿澄,你倒变了不少,你明明不会武,却知道废我的武功,今天这一招是谁教你的?”

苏澄闻言一怔道:“这也逃不过你的法眼么。不错,这主意的确是一位高人出的,不过不能告诉你他是谁!我费尽心机,才把你们请来,清客你就给个面子,跟我回国都剑阳吧!”

陶小善冷笑一声,道:“想得倒美,只要有我在,你就休想摆布他!你信不信我带着他一样可以杀光这里所有人,然后安然无恙的离开?”

苏澄道:“陶小善,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陶清客现在内力被封,知道这种独门点穴法的世上还有一人。你们现在要走,可以,杀了我,也可以,只怕陶清客以后要变成废人了!”
陶清客长叹一声,道:“罢了,我就跟你去,我倒想见见那位高人,阿澄你可否为我引见?”

苏澄似乎不敢看他的眼睛,幽幽的说:“还是不见的好!”便转身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二陶时,陶小善便试着给陶清客解穴,忙活了半天,穴没解开,陶清客额头倒上布满了汗,只听他叹了一口气,道:“小善,别费力气了,我们真的解不开的!”

陶小善苦恼的说:“我不信,我还要试试看!”

陶清客道:“别浪费真气了,不如养精蓄锐抵御强敌,我还要靠你保护呢!”言罢微微一笑。

陶小善见他强颜欢笑,鼻子不禁一酸,眼泪就流下来了。

陶清客见了忙道:“我是说笑的,不是真要你保护我,你别害怕啊!”

陶小善闻言两眼一瞪,银牙一咬,怒道:“谁害怕了!你等着,等我抓到那个出鬼主意害你的人,一定把他大卸八块给你报仇!”

第二十五章

七日后,建阳,朔阳宫。

苏澄和陶清客一进入空旷豪华的大厅,就见到身穿黄袍的大隆皇帝纪昌玄笑吟吟的迎上来。

苏澄对他行君臣之礼,陶清客微一皱眉,只略略抱拳,笑道:“山野草民,不懂礼数,望陛下见谅!”

纪昌玄笑道:“不妨!多年不见,陶公子还是如此丰神如玉,真是令朕十分羡慕!来,见见朕的太子宗文!”

陶清客这才看见他身边站着一个容貌身材皆与纪昌玄十分相似的华服男子,与其父的满脸堆笑相比,他一脸狂态,正倨傲的打量着陶清客,见他看他,便露出一个礼节性笑容。算是跟他打招呼。

四人就座,陶清客坐在大厅左首,苏澄坐在他的对面,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纪昌玄高高的坐在上面,太子则在他右侧的塌几上坐了。

只听太子纪宗文不怀好意的笑道:“苏丞相真是好大面子啊,连陶公子这么难请的人都被你请来了!”

苏澄淡淡的说道:“多谢太子夸奖!”便不作声。陶清客见他正襟危坐,低头不语,心里不免有些惊诧。

忽听外面一片打斗哀叫之声,大批士兵追随一道白影涌入厅内。只见那白影秋风扫落叶般将两旁的人狠狠地甩在大厅的墙壁上。

纪宗文站起来厉声道:“什么人这么大胆,擅自闯入朔阳宫!还不束手就擒!

那白影在厅中立定,清风扯动他雪白的衣衫,吹散他漆黑闪亮的长发,容光绝世的面容笼罩着一层寒冰,目光像要杀人。陶小善就这样威风凛凛的站在大厅正中间,浑身上下散发着戾气。

纪昌玄父子同时看的呆住!陶小善杀气腾腾的上前一步,纪宗文为他目光震慑,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陶清客忙道:“小善!不可乱来!”

陶小善扭头看他,怒道:“他们避开我单把你骗出来是什么居心?”

一直面不改色的苏澄道:“当然是怕你在大厅上对皇上不利,你果然还是闯进来了。”

陶清客道:“小善,不要胡来,过来坐下!”

陶小善皱紧了眉头,斗争了半天,终于乖乖的走过去坐在陶清客身边。

纪宗文忍不住面露喜色,道:“你就是虎魔星陶小善?”

陶小善冷冷的瞅着厅外不答话。纪宗文脸上先是尴尬,后来露出恶毒的表情来。他自嘲的嘿嘿笑了两声,对陶清客说道:“听说陶公子曾是前朝太子?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陶小善冷冷道:“仔细看看,有人还猪狗不如呢!”纪宗文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陶清客微微一笑道:“我早就不是什么太子了,不过是个普通人。”

纪昌玄笑道:“陶公子太谦虚了,你的武功才智,朕早就领教过了,世上哪有你这样出众的普通人呐。陶公子不愿提及自己的家世,朕就不会再提起。当年蒙公子厚赐,得到一部分的宝藏,公子也可算得上是我朝的功臣,朕仰慕公子才智已久,早就想把你请来做我大隆朝的宰相了。”

陶清客看了苏澄一眼,笑道:“陛下不是早就有了苏澄这样好的丞相了么?”

苏澄淡淡道:“你若肯为陛下效忠,这个位子就是你的!”

纪昌玄笑道:“你和阿澄是朕的左膀右臂,朕是如虎添翼!”

陶小善冷冷的说道:“你想的倒美!他可还没答应呢!你把他的武功废了,就是为了表示你的诚意么?

纪昌玄笑眯眯的看着陶小善说:“为了请他来,不得已用了这个手段。这样吧,二位公子不妨先在丞相府住下,顺便好好考虑考虑,如何?”

陶清客苦笑道:“谢谢陛下好意,如果没什么要事,在下这就告辞了!”

纪宗文道:“别忙着走啊!听说陶公子酷爱美食。本宫特意叫人搜罗到几种绝世佳肴,公子一定要尝尝!”言罢一挥手。

一队盛装宫女款款而入,每人手中一个雕漆盘,进入殿内便四散开来,跪在地上将漆盘放在榻几上,揭开上面的金钟。只见盘中几只形如幼雀的果子,幼滑嫩白,裹着薄薄汤汁,一阵馥郁的甜香迎面扑来。

陶清客不禁一愣,随即道:“听说九炼峰顶有一种凤凰树,其实状如幼雀,名曰凤雏,若以当地特有之新竹之的汁液烹炒,则其味妙不可言。凤雏五十年成熟一,九炼峰顶又是险峻难登,就算采到果子,也未必等得到新竹开,这一道菜可真是难得啊!”

纪宗文一笑,道:“陶公子的运气不错,这几样都齐全了,可见我大隆皇朝顺应天意,要建立不世之功啊。陶公子你再看这个。”

一个宫女低头奉上另一个漆盘,揭开金钟,里面赤红一片,当中如耀眼星辰散落着几颗珍珠般圆润光洁的透明圆球,散发出浓浓的鲜香。

陶清客叹道:“传说南海有种海兽叫珍珠龙,眼球本是蓝色,若以其血烹煮其眼,则变为透明,想不到这种东西真的存在!”

纪宗文道:“以我大隆皇朝之力,何事不成?就算是真龙也不在话下。这龙眼取出后极难保存,几个时辰后就化成水了。为了给公子尝鲜,本宫可是特意命人捉了活的,装在塞满冰块的铁车里带回建阳的。”

见陶清客不作声,他又一挥手,宫女上前揭开第三个金钟。原来是用一只小巧的羊脂玉碗所盛的透明浓汤,空气中飘荡着一种淡淡的异香。

见陶清客皱了皱眉,纪宗文忍不住得意的说道:“陶公子只怕不认得吧,这是用女子的胎盘及千年老参熬成的浓汤。这汤中材料,皆为建阳这一个月内生产的孕妇所献,我大隆皇朝得民心,可见一斑啊。”

陶小善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冷冷道:“我还以为什么好东西呢!全是狗屁!这凤雏果子倒是真的,不过可不是什么新竹之的汁液炒的,而是加了一种兰的蜜;珍珠龙的眼球遇盐即化,若不放盐煮出来奇苦无比,你这汤竟还散发浓香,想必这眼不是龙眼,而是水晶龟眼。你想用这些东西鱼目混珠,唬弄本少爷,我的鼻子可不答应!”

纪宗文脸色一变,随即努力恢复神色,解嘲的说道:“想不到陶小公子不但武功盖世,阅历也很广,这些东西只怕入不了你的法眼!”

陶小善转过头来妩媚的一笑,看得纪氏父子一愣。陶小善懒懒的斜眼说道:“你弄得这些,可比不上我的手艺好呢!我家陶老头不爱吃什么山珍海味,凤雏龙眼,平常的东西,只要烹制得当,便是美味佳肴。胎盘入菜,确实是人间极品,你们坐上江山才几天,就这么劳民伤财,穷奢极侈,还说什么顺天意,应民心,真是笑死人了!”

第二十六章

纪宗文脸色变了又变,道:“陶小公子言之有理,是本宫一心想好好招待陶公子,疏忽了。其实今天这宴还有个名字,叫大同宴。听说苏丞相当年曾与陶公子坐论天下,有茶无酒,今日本宫特意备了好酒,款待陶公子。”言罢,已有几个太监,端了玉瓶和玉盏进来。

陶清客淡然道:“在下平素从不饮酒,恐怕要让太子失望了!”

纪宗文笑道:“这酒叫碧桃春,醇厚绵延,芬芳浓郁,配这澶州玉盏,真是酒中极品。陶公子也太不给面子了,难道怕这酒中有毒?你的胆子也太小了吧!”

陶小善冷哼一声,道:“不必用激将法,跟我家老头喝酒,你还没这个资格。要来就找我好了!”言罢抢过玉瓶,仰头咕咚咕咚喝个干净。

陶清客忙上前抢过,道:“你从来没喝过酒的,别逞能!”

陶小善喝了一壶酒,面不改色,嘻嘻笑道:“你没见我喝过,怎知道我不能喝!”言罢掏出随身携带的铜瓷碗来,对纪氏父子道:“我这个碗,可比你们那个什么澶州玉盏衬酒,喝起来还痛快,你们也别太小气,有好酒只管大坛大坛上吧!”

纪昌玄笑道:“你既有如此豪气,我哪能不满足你!来人!”就有两个太监抱出一坛来,陶小善便用瓷碗斟了,一饮而尽。陶清客先前还有些担心,后来见他连喝几大碗,神色如常,才略略宽心,暗道:想不到小善还有如此本事!

陶小善慢悠悠的自斟自饮,神态极是悠闲,转眼间几大坛极品碧桃春已经见底了。纪宗文不禁有些傻眼,便道:“陶小公子果然好酒量,本宫佩服得紧。只是好酒没有好乐,实在败兴。久闻陶公子谙音律,本宫这里有两个妙人,具是精通此道,不妨叫他们出来凑凑趣。”言罢叫过一个太监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太监低头退了出去,不一会,便走进来另一队宫女,抬着两把瑶琴,后面款款走来两个素衣女子。左首的那个,风轻云淡,满面斯文,正是苏淡。右边的那个,容光照人,温柔妩媚,有一股说不出的动人韵致,却不认识。只见那女子眉头锁,似乎十分烦恼。

两人进来后便行礼入座,素手轻拂,弹的却不是一支曲子,而是一首美妙的合奏,先时极缓,似淙淙流水,鸟语香,后来渐渐转急,两把琴间插混合,如百怒放,春雷萌动,妙不可言。

陶清客完全沉醉在美妙的琴声当中,忽然一声震响,琴音顿止,右首的女子啊了一声,原来她的琴弦断了。纪宗文变了脸,吼道:“大胆!”

见那女子忧愁的低下了头,陶清客忙道:“不妨不妨,如此甚好,余音绕梁,请问姑娘,此曲何人所作?”

那女子幽幽道:“是小女子闲来无事,想的主意,公子见笑了!”

陶小善两道凌厉的眼光在那女子身上扫来扫去,冷哼了一声道:“闲来无事也作的这样有趣的曲子,你的本事也不小啊!”

那女子微微红了脸,道:“公子夸奖了!”便低头不语,模样娇柔可爱。

苏澄道:“弦既断了,宴席也该散了。”当下请辞不提。

纪宗文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对纪昌玄道:“此人不可留!”

纪昌玄道:“我看倒可以留住他为我做点事,那个陶小善,真是不凡呐!”

纪宗文听了,脸色阴沉,心中暗暗冷笑。

入夜,丞相府亭台水榭,苏澄与陶清客对坐品茶。月色分外清明,照得一室霜华。

苏澄幽幽道:“八年前,也是这样的月明之夜。”

陶清客笑道:“不同了啊,今夜你我是相聚而不是离别!”

苏澄惨然道:“是不同了,八年前,我还可以与你纵论天下,豪言壮语,如今,只能小心翼翼的赔笑了!”

陶清客轻轻道:“阿澄,你变了好多啊!”

苏澄苦笑道:“是么,我那里变了?”

陶清客道:“没有了从前的锐气,变得谨慎而沧桑了!”

苏澄长叹一声,笑道:“这些年的风吹雨打,凭是什么样的棱角也会给磨圆了。我的身体里早已经没有年少时的血性了。有时候我真羡慕你,可以那样自由自在,率性而为。而我却还看不透,放不下,舍不得。”

陶清客道:“我有什么好羡慕的,现在还不是武功尽废,被困在这里。”

苏澄轻轻笑道:“你怨我了!”

陶清客噘着嘴道:“哪敢啊!”

苏澄幽幽道:“你怨我,我也不后悔!我后悔的是八年前一时心软放过了你,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陶清客道:“当年我夹在你和冯衔玉二人中间,实在为难啊!”

苏澄笑道:“少说好听的了,没有他,你也不肯乖乖跟我走的。你对他可真是不薄啊,偌大个汾州,风清扬和清风会全送给他了,你既如此无信,也别怪我绝情!”

陶清客皱了皱眉,道:“你就为了这个恨我?”

苏澄怔了怔,喃喃道:“恨你?”静静想了一会,忽然笑道:“对啊,我是恨你的,恨的咬牙切齿的,你在那里逍遥自在,可知道我受了多少苦?”

陶清客看到他凄苦的表情,微微一怔。

苏澄道:“还记得血书里的内容么?我并没有骗你。从前纪昌玄宠我信我,我是平步青云,意气风发;现在的太子纪宗文却是个唯我独尊,嫉贤妒能之辈,我如今是危如累卵,如坐针毡。最可恨的是,他竟然,竟然――!”

苏澄说道这里,面色通红,眼里闪动疯狂的神色,惨然的笑道:“你还记得莲月么?纪昌玄虽好男色,对我也觊觎已久,但他毕竟尊重我的才华,不曾对我有过非分之举,这个纪宗文却是个人面禽兽,他曾以设宴为名,将我迷昏,百般凌辱――,你看!”

他激动地扯开衣襟,只见那白皙的皮肤上,竟然全是鞭打的痕迹,陶清客见了又是一怔,顿时心里一阵刺痛,喃喃道:“他竟然,竟然这样对你!”

苏澄理好衣衫,凄苦的说道:“当年我瞧不起莲月,没想到我竟然也成了别人身下婉转承欢的贱人!我早就没有颜面苟活于世,只是胸中一口怨气难平,还不能死,我要亲眼看他得到报应!”言罢已是泪流满面。

半晌,苏澄渐渐平静下来,淡淡道:“你现在看不起我了,是么?”

陶清客轻轻叹道:“阿澄,你知道我不会的!以后让我来保护你,好么?”

苏澄忽然又笑了,听在陶清客耳中,却是比哭声还难受。苏澄笑了半天,道:“好,好,这个笑话说得好,陶清客你现在已是阶下囚,凭什么保护我!我又是你什么人,凭什么让你保护我!”
陶清客静静道:“凭知己这两个字还不够么?”

苏澄忽的一下站起来,怒道:“谁是你的知己,陶清客,别把自己抬的太高了!我才不要你的施舍!”言罢怒冲冲的拂袖而去!

陶清客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十六章

纪宗文脸色变了又变,道:“陶小公子言之有理,是本宫一心想好好招待陶公子,疏忽了。其实今天这宴还有个名字,叫大同宴。听说苏丞相当年曾与陶公子坐论天下,有茶无酒,今日本宫特意备了好酒,款待陶公子。”言罢,已有几个太监,端了玉瓶和玉盏进来。

陶清客淡然道:“在下平素从不饮酒,恐怕要让太子失望了!”

纪宗文笑道:“这酒叫碧桃春,醇厚绵延,芬芳浓郁,配这澶州玉盏,真是酒中极品。陶公子也太不给面子了,难道怕这酒中有毒?你的胆子也太小了吧!”

陶小善冷哼一声,道:“不必用激将法,跟我家老头喝酒,你还没这个资格。要来就找我好了!”言罢抢过玉瓶,仰头咕咚咕咚喝个干净。

陶清客忙上前抢过,道:“你从来没喝过酒的,别逞能!”

陶小善喝了一壶酒,面不改色,嘻嘻笑道:“你没见我喝过,怎知道我不能喝!”言罢掏出随身携带的铜瓷碗来,对纪氏父子道:“我这个碗,可比你们那个什么澶州玉盏衬酒,喝起来还痛快,你们也别太小气,有好酒只管大坛大坛上吧!”

纪昌玄笑道:“你既有如此豪气,我哪能不满足你!来人!”就有两个太监抱出一坛来,陶小善便用瓷碗斟了,一饮而尽。陶清客先前还有些担心,后来见他连喝几大碗,神色如常,才略略宽心,暗道:想不到小善还有如此本事!

陶小善慢悠悠的自斟自饮,神态极是悠闲,转眼间几大坛极品碧桃春已经见底了。纪宗文不禁有些傻眼,便道:“陶小公子果然好酒量,本宫佩服得紧。只是好酒没有好乐,实在败兴。久闻陶公子谙音律,本宫这里有两个妙人,具是精通此道,不妨叫他们出来凑凑趣。”言罢叫过一个太监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太监低头退了出去,不一会,便走进来另一队宫女,抬着两把瑶琴,后面款款走来两个素衣女子。左首的那个,风轻云淡,满面斯文,正是苏淡。右边的那个,容光照人,温柔妩媚,有一股说不出的动人韵致,却不认识。只见那女子眉头锁,似乎十分烦恼。

两人进来后便行礼入座,素手轻拂,弹的却不是一支曲子,而是一首美妙的合奏,先时极缓,似淙淙流水,鸟语香,后来渐渐转急,两把琴间插混合,如百怒放,春雷萌动,妙不可言。

陶清客完全沉醉在美妙的琴声当中,忽然一声震响,琴音顿止,右首的女子啊了一声,原来她的琴弦断了。纪宗文变了脸,吼道:“大胆!”

见那女子忧愁的低下了头,陶清客忙道:“不妨不妨,如此甚好,余音绕梁,请问姑娘,此曲何人所作?”

那女子幽幽道:“是小女子闲来无事,想的主意,公子见笑了!”

陶小善两道凌厉的眼光在那女子身上扫来扫去,冷哼了一声道:“闲来无事也作的这样有趣的曲子,你的本事也不小啊!”

那女子微微红了脸,道:“公子夸奖了!”便低头不语,模样娇柔可爱。

苏澄道:“弦既断了,宴席也该散了。”当下请辞不提。

纪宗文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对纪昌玄道:“此人不可留!”

纪昌玄道:“我看倒可以留住他为我做点事,那个陶小善,真是不凡呐!”

纪宗文听了,脸色阴沉,心中暗暗冷笑。

入夜,丞相府亭台水榭,苏澄与陶清客对坐品茶。月色分外清明,照得一室霜华。

苏澄幽幽道:“八年前,也是这样的月明之夜。”

陶清客笑道:“不同了啊,今夜你我是相聚而不是离别!”

苏澄惨然道:“是不同了,八年前,我还可以与你纵论天下,豪言壮语,如今,只能小心翼翼的赔笑了!”

陶清客轻轻道:“阿澄,你变了好多啊!”

苏澄苦笑道:“是么,我那里变了?”

陶清客道:“没有了从前的锐气,变得谨慎而沧桑了!”

苏澄长叹一声,笑道:“这些年的风吹雨打,凭是什么样的棱角也会给磨圆了。我的身体里早已经没有年少时的血性了。有时候我真羡慕你,可以那样自由自在,率性而为。而我却还看不透,放不下,舍不得。”

陶清客道:“我有什么好羡慕的,现在还不是武功尽废,被困在这里。”

苏澄轻轻笑道:“你怨我了!”

陶清客噘着嘴道:“哪敢啊!”

苏澄幽幽道:“你怨我,我也不后悔!我后悔的是八年前一时心软放过了你,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陶清客道:“当年我夹在你和冯衔玉二人中间,实在为难啊!”

苏澄笑道:“少说好听的了,没有他,你也不肯乖乖跟我走的。你对他可真是不薄啊,偌大个汾州,风清扬和清风会全送给他了,你既如此无信,也别怪我绝情!”

陶清客皱了皱眉,道:“你就为了这个恨我?”

苏澄怔了怔,喃喃道:“恨你?”静静想了一会,忽然笑道:“对啊,我是恨你的,恨的咬牙切齿的,你在那里逍遥自在,可知道我受了多少苦?”

陶清客看到他凄苦的表情,微微一怔。

苏澄道:“还记得血书里的内容么?我并没有骗你。从前纪昌玄宠我信我,我是平步青云,意气风发;现在的太子纪宗文却是个唯我独尊,嫉贤妒能之辈,我如今是危如累卵,如坐针毡。最可恨的是,他竟然,竟然――!”

苏澄说道这里,面色通红,眼里闪动疯狂的神色,惨然的笑道:“你还记得莲月么?纪昌玄虽好男色,对我也觊觎已久,但他毕竟尊重我的才华,不曾对我有过非分之举,这个纪宗文却是个人面禽兽,他曾以设宴为名,将我迷昏,百般凌辱――,你看!”

他激动地扯开衣襟,只见那白皙的皮肤上,竟然全是鞭打的痕迹,陶清客见了又是一怔,顿时心里一阵刺痛,喃喃道:“他竟然,竟然这样对你!”

苏澄理好衣衫,凄苦的说道:“当年我瞧不起莲月,没想到我竟然也成了别人身下婉转承欢的贱人!我早就没有颜面苟活于世,只是胸中一口怨气难平,还不能死,我要亲眼看他得到报应!”言罢已是泪流满面。

半晌,苏澄渐渐平静下来,淡淡道:“你现在看不起我了,是么?”

陶清客轻轻叹道:“阿澄,你知道我不会的!以后让我来保护你,好么?”

苏澄忽然又笑了,听在陶清客耳中,却是比哭声还难受。苏澄笑了半天,道:“好,好,这个笑话说得好,陶清客你现在已是阶下囚,凭什么保护我!我又是你什么人,凭什么让你保护我!”
陶清客静静道:“凭知己这两个字还不够么?”

苏澄忽的一下站起来,怒道:“谁是你的知己,陶清客,别把自己抬的太高了!我才不要你的施舍!”言罢怒冲冲的拂袖而去!

陶清客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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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名: 不是不想说再见
第二十七章

陶清客呆呆的坐在亭中半晌,忧思无语。忽觉夜风冷,便起身慢慢地踱回房中。屋里没有点灯,借着月光,隐约看到陶小善静静地坐在桌边等他。

陶清客满心忧愁烦恼,见到他不禁一怔,便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小善起身冷冷道:“这么晚了你都不回来,谁还睡得着?”

陶清客闻言心里一暖:原来是在担心我,便笑道:“和苏澄多说了几句,忘了时辰,我们还是快点休息吧!”言罢便去整理床铺,见小善站在桌边不动,就过去轻轻牵了他的手,只觉五指冰凉。

陶清客微微诧异,转念一想,心里就明白了,呐呐说道:“你一直都在亭外么?”

小善不说话,就是默认了。陶清客笑道:“想不到武功废了,耳力也弱了,呵呵!”见小善仍是不理他,便收了笑脸,轻轻道:“那你都听见了?”

小善嘴角似笑非笑,道:“有什么怕我听见么?”

陶清客忽然有种做错事被抓个正着的感觉,脸莫名其妙的发起烧来,颇有些恼怒的说道:“明明是偷听还这么理直气壮!”

小善冷冷道:“我没偷听,是光明正大的听。让我听到又怎么了,他见不得人么?”

陶清客黯然道:“小善你别这么说,阿澄他,他已经够可怜的了!”

陶小善道:“哼,叫得这么亲热。你现在自身尚且难保,怎么保护他?”

陶清客笑道:“不是还有你么!”

陶小善嗤道:“别想!我和他非亲非故,是敌非友,干吗要帮他?要帮你自己想办法去!”

陶清客道:“别这么小气嘛。要是说起来,我与你也是非亲非故,你能救我就不能救他么?”

小善气的一跳脚,骂道:“好你个陶老头昧良心!你和他能一样吗?”言罢又冷笑道:“你这样疼他,也难怪人家对你情意绵绵。”

陶清客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惊跳起来,怒道:“你!你胡说什么?”

小善直视他的眼睛,幽幽道:“我没胡说。他费尽心机把你骗来,实是指望你救他出去。他刚才口口声声怨你,心里却是柔肠百转,爱恨交加,你还听不出来么?他这样口是心非,足见他,他是喜欢――”

陶清客怒喝一声:“你给我住口!越说越不像话!”由于激动,声音也不正常的高亢起来。

陶清客心烦意乱,怒道:“他是男子,我们绝不可能,也绝不可以!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快给我睡觉!”

陶小善霎时像被雷劈一样的怔在原地,月光正照在他皎洁如玉的面庞上,清楚映出了那举世无双的美目中饱含的哀怨与痛苦。忽然轻轻一笑,呐呐地道:“男子,男子么?你果然――”冷冷的抽出仍握在陶清客掌中的手,呆呆地上床睡觉。

两个人背对背躺着,再不说话。陶清客心烦意乱,怎么也睡不着,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小善,见他脸对着墙静静躺着,似乎睡着了,心里便有些懊恼,又不知道懊恼些什么,一边发愁,一边叹气,不知不觉迷迷糊糊的睡去,朦胧中隐约感到又被人紧紧抱住,胸口湿热一片,于梦中便长叹一声,悠悠醒转。

天早已大亮了,伸手一摸,身边却空了。叹了一口气,便起身洗漱。就有下人进来禀了,说小善一大早就被请进宫了。陶清客微一皱眉,心里生出隐隐的担忧来。

用了早饭,陶清客便在园里散起步来,一面闷闷地想着心事。一阵悠扬的琴声缓缓传来,轻柔婉转,似在抚平莫名的烦恼。陶清客一时忘记了忧愁,寻着琴声慢慢走去,不知不觉又到了水榭亭台前,便站在原地发愣。琴声忽然停了,只见一个清雅丽人笑吟吟的推开窗,道:“陶公子干吗站在那里,进来说话吧!”正是苏淡。

她身后抚琴的正是那日朔阳殿中见过的女子。

陶清客回过了神,不觉脸红,忙道:“在下冒昧,打扰二位了!”

苏淡轻轻一笑,便去开门。那女子紫纱妆身,云髻轻曼,温柔可人,见他进来,也起身相迎,一种淡淡的兰馨香若有若无的飘散在空气中。

苏淡笑道:“这位姑娘陶公子还不认识吧,容我为你介绍。她叫紫鸳,乃是澹州名士吴贤柳的侄女,我的闺中密友。”

紫鸳轻轻道:“小女子见过陶公子!”

陶清客忙道:“姑娘多礼了!适才被姑娘的琴声吸引,一时忘情,打扰二位雅兴了。”

紫鸳笑道:“不妨。”

苏淡道:“紫鸳姐姐的琴技乃澹洲一绝,说起来她还是我的老师呢。陶公子颇通音律,倒是说说,昨日我们合奏的那曲《忆春行》可好?”

陶清客笑道:“那是在下所听过的最好的合奏了,紫鸳姑娘真乃奇才也!适才听到姑娘抚琴,轻柔低缓,,似在疏解淡淡哀愁。在下凝听之下,心情也平静了好多。”

紫鸳幽幽看他一眼,轻轻道:“想不到公子竟然能听出小女子的心声。小女子身不由己,愁何以遣,唯寄瑶琴。”

陶清客看她模样,似有难言之隐,又不好多问,便讷讷的不再开口。

苏淡道:“也难怪,你二人也算得是同病相怜了。太子尝有求于吴先生,见过姐姐一面,惊为天人,言巧语骗到剑阳,逼着姐姐做他的妃子。要不是碍着吴先生的威名,怕是早被他得逞了!”

陶清客闻言微微一动,忍不住多看了紫鸳两眼,只见她眉头轻锁,柔弱可怜,心内不禁感叹红颜薄命。

苏淡继续说道:“公子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陶清客抬头看她,不禁苦笑,道:“这可由不得我做主啊!”

苏淡不禁莞尔,道:“公子机敏聪慧,身边还有众多能人相帮,要离开这里并非难事。公子如须帮助,小女子自当竭尽全力,绝无欺瞒。”

陶清客忙道:“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令兄在朝为官,这样做只怕会连累诸位!”

苏淡惨然一笑,道:“这个官不做也罢!不怕公子你笑话,我早就有了不臣之心了,我是恨,恨他们翻脸无情,辱我苏家!又可怜姐姐弱质红颜,忍气吞声,早就在筹划救她出去了。不知陶公子可愿意相助我们两个弱女子?”

陶清客哪里忍心拒绝,便道:“姑娘既然这么相信在下,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苏淡笑道:“公子果然是个热心人!小女子自当寻找机会,救公子出去,到时候,只盼公子能带上我与六哥,还有紫鸳姐姐才好。”

陶清客道:“就是你们不说,我也早有此意!”

苏淡大喜,当下奉茶。三人抚琴论诗,轻松风雅,苏淡机敏风趣,紫鸳善解人意,不知不觉一个上午过去了。苏澄忽然来访,苏淡和紫鸳便要告辞离去。

苏淡走到门口,忽然回首,似笑非笑的望了陶清客一眼,转身轻盈的离去。

第二十八章

陶小善直到傍晚才回到丞相府。

一见他进来,陶清客就急忙迎上去道:“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陶小善轻轻笑道:“被纪氏父子缠了一整天。怎么,你担心我?”

陶清客道:“怎么能不担心,你行事乖张,又任性又爱冲动,我怕你闯出什么大祸来。”

陶小善变了脸色,怒道:“我在你眼里这么没用么?你看我这么不顺眼,还搭理我干什么!”言罢气哼哼从他身边走过,陶清客顿时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

“你又喝酒了?”他皱着眉说。

陶小善赌着气说:“喝了又怎么了?”心里却暗暗懊悔,明明喝了好多茶醒酒,却还是让他闻出来了。

陶清客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来,道:“酒多伤身,还是少喝为妙。我虽不好酒,却也略知一二,那天的碧桃春,乃是山中野猴所酿,配澶州玉盏,甘冷绵醇,极是醉人,你虽然用瓷碗化去了凉气,但是你的体质实在不适合饮酒的。”

陶小善闻言心里一暖,嘴上却不肯服输,道:“你也看见了,我喝了几大坛,不是什么事儿没有么?碧桃春极是难得,就算喝不了,我也要糟蹋他几大坛,心疼不死他,哈哈哈!”

陶清客一挑眉,道:“喝醉了吧,又胡言乱语。今天早点睡。”便去整理床铺。昨天晚上吵架之后,本想哄哄他来着,没想到一见到他又忍不住教训起来,陶清客心里不免有些懊恼,又有些心疼。

小善乖乖上床躺好,陶清客坐在他身边,搭了被子,摸摸他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热了,便道:“你看,病了不是。”

小善悄悄的钻进他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躺下了,真的是好暖和,便懒懒的说道:“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陶清客看着他昏昏欲睡的表情,道:“你也该警觉些,不要着了暗算才好!”

小善喃喃说道:“这世上,除了你,没人欺负得了我。”

陶清客忍不住抚摸他柔滑的头发,发觉他已经沉沉睡去。烛光下,他白嫩嫩的脸蛋上两抹红晕,神态甜蜜而满足,仿佛又是八年前那个顽皮的孩子。

陶清客心里一动,不知不觉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接下来的几天,陶小善总是很忙,陶清客则闲的发闷,幸亏苏淡和紫鸳常来陪他说话。这天一大早,太子又着人来请小善,陶小善冷冷笑了几声,便一个人去了。陶清客闲来无事,便在房里看书,看了一会又走了神,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发愣,直到苏淡和紫鸳来看他。

几日来三人已经颇熟络了,苏淡见他呆呆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公子想什么呐,这么入神?”

陶清客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最近大概太闲了,经常不知不觉的发愣。”

苏淡扑哧一笑,道:“好,你既然这么闲,那就找个事儿给你做,你来教我下棋吧,紫鸳姐姐太厉害,我总赢不了她,你替我制制她!”

陶清客不禁失笑,道:“在下的棋艺也未必胜得了紫鸳姑娘。”

苏淡露出娇憨可爱的神色来,笑道:“才不管呢,总之你要赢了紫鸳姐姐才行,我取棋盘去了啊。”言罢转身轻盈的离开。

紫鸳轻轻笑道:“淡儿她最近越来越爱笑了呢。”

陶清客道:“苏姑娘她本该无忧无虑的才对啊。生在这样的环境中,真是难为她了。”

紫鸳道:“是啊,明明活泼可爱,却要整天装成大小姐,摆出清高的模样,与人勾心斗角,若是我,可做不来呢。”

见陶清客微微点头,紫鸳幽幽道:“如果这样一个女孩突然愿意做回自己,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有了心上人,公子可知,淡儿的心上人是谁么?”

陶清客第一与人讨论这样的问题,未免有些发窘,略略一想,便呵呵笑道:“我猜到了,是不是我的师兄风清扬,姑娘你要拜托我做媒么,在下求之不得啊。”

紫鸳似嗔非嗔,似笑非笑的瞪了他一眼,道:“你啊,还真不是一般的呆,我说的是你。”

陶清客一怔,马上摇头道:“不可能的,我和苏姑娘在汾州只有一面之缘,而我师兄跟苏姑娘可是在庸州交往过一段时间,吴姑娘你弄错了吧。”

紫鸳柔柔一笑,缓缓道:“你没听说过一见钟情么?有的人见一面就一辈子也忘不了,有的人见一辈子也无甚感觉。况且淡儿与她六哥感情甚笃,对你是仰慕已久,我曾经亲自问过,不会错的!”

陶清客脸一红,不知道说什么好,恰好这时苏淡叫人取了棋盘,一进来便笑道:“说什么呢,可不许串通好了骗我啊!”

紫鸳调皮的笑道:“怎么会呢,我正和他说,叫他不要手软,赢了棋好收你这个徒弟啊。对不对,陶公子?”

陶清客忙轻轻点头,低了头专心下棋,话也不敢多说一句,紫鸳却是看出了他的窘迫,绕来绕去逗引他们两个说话,这一局棋,果然是陶清客赢了。

紫鸳对苏淡笑道:“哎呀,你这个师傅好厉害,一个子都不肯让呢。”

苏淡轻轻一笑,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留了一手呢,想叫我拜了师傅也赢不了你。不行,再来!”

紫鸳笑着不依,陶清客就笑呵呵的看着两个姑娘笑闹成一团。正在这时,陶小善风风火火的冲进来,见到这场景一愣。

陶清客看到他时,心脏漏跳了半拍,隐隐感觉不妙。陶小善呆呆的站在门口几秒,脸上的表情由不可置信变成了咬牙切齿,狠狠剜了陶清客一眼,一扭头,什么也没说冲了出去。

陶清客不由自主的想站起来去追他,只听紫鸳道:“刚才那位公子好像见过!”

陶清客道:“他是我的弟弟陶小善,那天在大殿上见过的。”

紫鸳道:“生的如此之美,怕是全天下的女子都要叫他给比了下去,真是叫人羡慕呐。”

苏淡幽幽道:“是啊,他是有很多值得别人羡慕的地方。”言罢若有若无的轻轻扫了一眼陶清客。

紫鸳道:“他刚才好像有话要说,怎么又跑出去了?”

苏淡冷冷道:“怕是我们在这里不方便。我们也差不多该告辞了!”

紫鸳何等善察,马上感到苏淡的不悦,又怕陶清客尴尬,便笑道:“公子棋艺如此高超,想必令弟也一定不凡,哪天不如也请来切磋切磋,也让我们好好见识见识绝代佳人呐。”

陶清客本来不知说什好,听到这里不禁一笑,歉然道:“改天一定!”

送走了二女,他便四寻找起小善来,整个丞相府翻个遍,也没有他的踪影,晚饭也没吃,他闷闷的站在门廊下纳闷:这小子到底上哪去了?

夕阳西下,一个身影缓缓的走近他。

第二十九章

陶清客一抬头,正对上苏淡那幽幽的眼神,心里突然一缩。
苏淡道:“听说你还没用晚饭,还没找着他么?”陶清客轻轻摇头。
两人相对无语,半晌,苏淡轻轻道:“有时,我真的很羡慕他,能够天天陪在你身边,高兴时,对坐言欢;不高兴时,耍个小小的脾气。这样的幸福,对我来说是不是奢求,陶清客,你能给我个答案么?”
哄的一声,血全冲进陶清客的脑袋里,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见苏淡的美目里渐渐盈满了泪水,顿时一阵心慌,不知怎么办才好。
“你哭什么,他最见不得人哭的!”一个声音冷冷的响起,正是陶小善,原来他一直站在门廊后面,只见他忍着怒气,慢慢地从廊柱的阴影中走出来。
“苏澄还真不简单,自己不行了,又把妹妹抬出来,我当真小看他了呢!”陶小善一面冷笑,一面尖酸的说道。
“你!”苏淡气苦难平,又不知如何争辩,只能哀怨的瞪了一眼陶清客,转身含泪离去。
陶清客见此情景,颇有些恼羞成怒,怒道:“苏姑娘并无此意,你出言怎么如此恶毒!快去给人家道歉!”
陶小善怒道:“不去!他们苏家没一个好东西!”
陶清客气的浑身发抖,猛地拽住他的胳膊就往前拖,陶小善像只发疯的山猫一样拼命挣脱,一不小心,毫无内力的陶清客一个踉跄,被推倒在地上,陶小善见状一怔,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拉他。
见他满脸歉色,陶清客升腾的怒气平息了一半,任由他把自己轻轻扶起来,忍不住低低斥责道:“你不肯听我的话了么?她到底是个姑娘家,为什么要欺负她呢。”
小善红了眼睛,哀怨的看着他,轻轻道:“你老是想着别人,眼里独独没有我!”言罢松开手转身离去。
陶清客忙伸手阻拦,忽然一阵天昏地暗,这是怎么了,难道刚才摔了一跤摔坏了?陶清客迷迷糊糊的想着,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陶清客幽幽醒来时已是午夜,他一睁开眼,便看见苏氏兄妹及紫鸳满面忧色的坐在床边看着他,苏淡两眼红肿,泪痕犹在。
见他醒来,紫鸳立刻展颜微笑,轻轻道:“你可醒了,真是吓煞我们了!”
陶清客轻轻皱眉道:“我怎么了?”
苏澄道:“你晕倒在台阶上了。”
苏淡懊恼说道:“都是我不好,得罪了他,害你受苦了!”
陶清客听得有些糊涂,难道他们以为自己是被小善打昏的么?便道:“你们误会了,与小善无关,许是我多日来烦闷无聊,憋出病来了。”

四下里寻觅一番,不见陶小善的踪影,便道:“他哪里去了?”
苏澄冷冷道:“你昏在那里人事不省,他还去太子府里寻欢作乐,怎么能怪我们误会他。”
陶清客看了看天色,焦虑立刻占据了他的心,轻轻说道:“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左思右想总觉得心中不安,隐隐又想到苏澄受过的苦来,再也躺不住了,便挣扎着要起身。
苏澄惊讶的看着他道:“你起来做什么?”
陶清客道:“阿澄,你可否带我去太子府?”
苏澄闻言冷冷道:“干嘛,这么晚去太子府搜查么?你当我这个丞相真有那么大权力。”
陶清客道:“你只要领路即可,我一个人去找他。”
见苏澄冷冷盯住他,陶清客一时无语,又不想放弃,屋内一片沉默。
半晌,只听紫鸳幽幽说道:“我带公子去好了。只说是我想见太子,他应该能让我们进去的。”
此举无疑是羊入虎口,陶清客忙道:“不可,姑娘不可为了陶某如此啊。”
苏淡道:“我也去吧,就不信众目睽睽之下,他能做出什么丑事来。”
陶清客觉不妥,忙又要拒绝,只听苏澄冷冷道:“那就这样吧。我叫于成送你们去。要是伤了你的小善,我妹妹心里再也不会好受的。”言罢转身寂寞的离去。
三人乘了车马,便奔太子府而来。远远望见太子府里寂静一片,哪有什么欢宴之色,陶清客心里更加着急起来。
于成便去叫门,那门子迷迷糊糊的睡起来,喃喃骂道:“那个投胎的半夜鬼敲门。”
于成道:“紫鸳姑娘求见太子,还不快去禀报!”
那门子一愣,随即不怀好意的一笑,道:“投怀送抱的女人我见多了,只今儿个不行,太子已经休息了,要是往常――”
于成怒道:“闭上你的臭嘴,这位紫鸳姑娘可是未来的太子妃,你休拦路,给我一边去!”言罢只轻轻一推,那门子就一个狗啃屎。众人随着于成鱼贯而入。那门子慌慌张张爬起来就去叫人。
众人刚走进前庭,便见举着火把的侍卫从两侧冲出,将他们包围起来。为首一人缓缓上前,见了于成冷笑一声,道:“于掌门夜闯太子府,不怕掉脑袋么?”正是陈寿。
于成也冷笑一声:“于某本是江湖中人,天不怕地不怕,但求为心无愧,哪像某人,甘为朝廷鹰犬!”
陈寿变了脸色,喝道:“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紫鸳忙道:“陈庄主且慢!本是小女子有要事求见太子,于掌门方才多有得罪,还望陈庄主海涵!”言罢轻轻施礼。
陈寿闻言慢慢打量她一会,不怀好意地笑道:“紫鸳姑娘想通了虽然是好,可是太子殿下已然歇下了。”
紫鸳忍气吞声道:“烦请陈庄主代为通禀,相信殿下不会怪罪,反而会感谢庄主!”
苏淡冷冷说道:“紫鸳姐姐是何人,你也敢拒之门外?不怕太子殿下怪罪于你?”
陈寿想了一想,遂道:“你们随我来吧!”冷笑着看了一眼陶清客,道:“陶公子想进太子府,和陶小公子说一声不就行了么,何苦又跟着别人来!”
陶清客听在耳里,刺痛难当,只是急着见小善,便强忍怒意,一言不发。众人遂向太子寝宫走去。太子宫内虽灯火通明,却寂静无声,房门紧掩。陈寿于门前站定,看着陶清客笑道:“太子殿下今夜与陶小公子欢宴,都喝醉了,想是已经睡下了。”
苏淡见陶清客咬紧了嘴唇,便道:“即睡下了,屋内怎会灯火通明,陈庄主还不快去通禀!”
陈寿轻浮的哈哈大笑道:“苏姑娘这就有所不知了,太子必是有了好事,我等怎可以打扰呢?”
陶清客再也受不了了,急步上前就要推门,陈寿猛地上前抓住他的肩膀,冷笑道:“公子何必自取其辱呢。”

第三十章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陶小善笑吟吟的款款而出,看到陈寿时目光顿时变得凌厉狠毒。“拿开你的脏手!”
说话时,人已经飞将过去,陈寿只觉眼前一,肩膀一麻,巴嘎一声,骨头便断裂了。陈寿顿时痛的跪倒在地,冷汗不止。
仔细看时,陶小善已经扶了陶清客上下检查,半天冷冷道:“还好他没事,他要是有事,我今天就要你碎尸万段!”
陈寿颤声道:“你!怎么可能,你明明喝了――”
陶小善哈哈大笑,道:“你们也忒小觑我了,自己看看去吧,醉得可不是我,里面像个死人似的可不就是你家太子么?”
陶清客见他毫发无伤的出来,心内大宽,忍不住喜道:“小善,你真的没事?”
陶小善眉眼含笑,轻轻道:“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大半夜的跑这儿来才叫人担心呢!”
两个人温情软语,竟把别人都忘了。紫鸳看到苏淡脸上的黯然,便道:“既然太子醉得人事不省,我们也不便久扰,快些回去吧。”
陈寿一臂已断,疼痛难忍,更自知非小善敌手,只得眼睁睁看着众人离去。陶小善离去前忽然对他一笑,道:“你家太子如此好客,我实在过意不去!醒了你告诉他,我今天送了一份大礼,权当回报他的厚意!”
回到丞相府,天已经快亮了,陶清客千恩万谢送走两位姑娘,便来寻小善。一进门,就看见陶小善在床上舒服的打滚。
陶清客又好气又好笑,道:“折腾了一夜还不老实么?”
陶小善咕噜一下爬起来,向陶清客伸出双手,轻轻笑道:“来,老头子,过来让我看看。”
陶清客乖乖走过去坐在他身边,道:“刚刚不是看过了么,我没事的。”
小善抓起他的手腕,道:“不是为了那个。”仔细诊了一会儿脉,便轻轻皱起了眉头,对陶清客道:“最近可觉得哪里不舒服么?”
陶清客笑道:“就是闲的发闷,懒懒的不肯动。再有就是今天被你气昏了!我问你,我昏倒了你为何不管我,又出去乱跑!”
小善嘟着嘴委屈的说道:“真真冤死我了。你以为我愿意天天看到纪宗文那个混蛋么?还不是为了查出那个幕后高人是谁,好帮你解穴。今天纪宗文告诉我,如果拖久了,你就会气血不畅,甚至残废。我急匆匆的跑回来看你,谁知――,你昏倒之后,我可没不管你,把你送回房间之后我就去找纪宗文算帐了!纪宗文那家伙色胆包天,竟然在酒里下了朝天散,幸亏我事先有所察觉,将酒水掉了包,令他反受其害,昏迷不醒,我趁机在他宫内细察看,这当会儿,就听见你们在门外吵闹。我怕你受伤,一着急,就出来了。”
陶清客本也不信小善会赌气不管他,见他几天来忙里忙外,颇有些歉意,轻轻说道:“唉,真是难为你了。”
陶小善笑着偎到他身上,轻轻道:“就算我真的不管你,你也会去找我的,不是么?就算再难也值得了!”
陶清客只觉心底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甜蜜,忙整理心神说道:“可找到什么没有!”
“没有,他们狡猾得很,不过纪宗文既然有朝天散,那就表明他和那个神秘女子有关系,我走的时候,给他下了点药,你放心,死不了人的,只是全身奇痒,皮肤干枯脱落而已。那可是菊的独门秘方,量是哪个高人也解不了的。用这个要挟纪宗文,不怕他不就犯。”
陶清客道:“你这计未免狠毒了些。”
陶小善嗤道:“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老实巴交的,总是受气,今天不就被陈寿那个混蛋欺负了。”
陶清客笑道:“言语之勇,算不得什么。堂堂男子,自然不必放在心上。若是女子可就另当别论了,小善啊,你今天对苏姑娘确实有些过份了。”
陶小善浑身一紧,还有些不服气,嘀嘀咕咕抱怨道:“三天两头的,趁我不在就钻空子,真是防不胜防!”
陶清客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瞎说什么呢,今天晚上若不是紫鸳姑娘舍身相助,我也进不了太子府,好歹苏姑娘不计前嫌,也去救你了,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再跟他们做对了吧。”
陶小善想了一会,便道:“要不是不能惹你生气,我才不答应呢。”言罢又忧愁的说道:“老头子,最近切忌生气冲动,对身体不好啊。”
陶清客搂了他笑道:“你少跟我顶嘴就成啦!”
温热的气息喷到脖颈上,陶小善心神一荡,似笑非笑推开他道:“我这么辛苦,你不奖奖我么?”

陶清客看他妩媚神态,微微出神,不觉笑道:“你要什么?我都给的。”
陶小善闻言大喜,张开嘴似乎要说什么,终于又忍住了,黯然道:“还是算了吧,你听了定会生气的。”
陶清客奇道:“你倒说来听听,有什么我舍不得的,我答应你绝不生气!”
陶小善在心里呐喊:笨蛋!笨蛋!笨蛋!我想要的就是你,就是你啊!嘴上却说:“我想要,要你――你的玉箫。”
陶清客笑道:“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送给你就是了。”随手取出来,放到他手里。陶小善怔怔的接过来,气哼哼的钻进被子里再也不理他,弄得陶清客莫名其妙。
呆呆看着小善美丽的侧影,他忽然想到:今晚若是真的出了事,那该如何是好?实在无法想象下去了。这个孩子对我如此重要了么?轻轻抚上小善那柔滑细致的脖颈,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陶清客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个上午,睁开眼就看见陶小善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看他,便道:“怎么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陶小善幽幽道:“我去过太子府了。纪宗文非但没有中毒,还让我见了一个想不到的人。”
陶清客道:“噢?是谁?”
陶小善轻轻道:“菊!”
陶清客微皱眉头,道:“是她?原来她还活着。这么说来,她真的是为那神秘女子所掳。但她为何要替她做事呢?是受其胁迫还是――”
陶小善道:“现在还不清楚,不过这样一来我想要挟纪宗文的计划就失败了。对手非常狡猾且思虑周密,叫人抓不着头绪。”
言罢轻笑着看他道:“纪氏父子意图大举北进,要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想让你昭告天下,禅位与他。我已经替你做主答应了,你想反对也已经太迟了。”
陶清客气道:“既然如此,你还告诉我干什么,想气死我么。”
小善伸手抚上他的脸庞,道:“你别急嘛!我跟他们说,要禅位就得办的风风光光,天下皆知。地点已经定好,就在建阳城外的九炼山。九炼山脚便是乌江,只要出了建阳,我就有办法救你出去了。”
陶清客奇道:“什么办法?”
小善轻轻笑道:“知道么,郝双珠他们来救你了。”

第三十一章

五日后,九炼山腰凤仪行宫。
陶清客正在房中写字,门忽然开了,陶小善领了一队太监鱼贯而入,见了他笑道:“礼服做好了,带了来给你试试。”遂命人与陶清客更衣。
须臾,穿戴完毕,便拉过来细细打量。只见陶清客穿的那袍子十分合身,一反他平日的温柔恬淡,显得挺拔俊逸,尊贵无比。陶小善笑道:“我家老头子就是英俊不凡,比皇帝还像皇帝!”
陶清客失笑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口没遮拦!”
陶小善道:“怕什么,这里又没外人。郝双珠,你们也来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陶清客听到这里,心里一动,忙四下寻找起来。果见两个小太监,嘻嘻哈哈走上前来,其中一个张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道:“本少爷可是出了名的玉树临风,我的舅舅能差到哪里去?”
旁边的小太监扑哧一声,拧了他的耳朵道:“少臭美了,你比舅舅差远了!”
陶清客禁不住喜道:“阿双,阿珠!你们来啦,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
阿双道:“还不是为了混进来见你!我们十天前就到了建阳了,那时舅舅困在丞相府里,一直找不到机会接近。好不容易听说成衣房要给你送衣服,我和阿珠就乔装混进来了!”
陶清客若有所思地说道:“十天?不短了。纪昌玄应该很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对你们应该严加防范才对,怎么你们到了这许多天,竟没被发现,还能找到机会混进来?”

阿珠道:“舅舅所言甚是,风哥哥也正担心是个陷阱。我们真的要谨慎小心,莫让人一网打尽了才好!”
小善笑道:“这个我倒是先料着了,你们放心,我有一计,保管叫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几人当下商量起逃跑事宜来,末了陶清客嘱咐道:“莫忘了苏氏兄妹和紫鸳姑娘啊。”
阿双微微一怔,看向小善。陶小善面无表情地说道:“两个女的好办,走的时候招呼一声就可以了。至于那个苏澄,别扭的很,叫人打昏了再一块带走吧!”
阿双扭头对阿珠道:“看到没,换了当家的啦!”
阿珠嘻嘻哈哈的回答:“还不快去请教两招,最近不是核计着篡权呢么?”
陶清客听了脸一红,正色道:“什么篡权,叫师兄听见了又要训你们!”言罢一股脑儿的都赶出门去。
阿双一边走一边贼笑,“舅舅不好意思了,小善,是不是该恭喜你得偿所愿啊?”
陶小善闻言脸色一黯,幽幽说道:“快别提这个了,他听不得的,少惹他生气为妙。”

这一晚,二陶正在屋中闲坐,忽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两人对视一眼,陶小善便去开门,只见惊慌失措的苏淡搀着面色苍白的紫鸳走进门来,见到陶清客便哭道:“公子快来看看姐姐吧,不知纪宗文给她吃了什么,回来后就浑身无力,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陶清客道:“难道是朝天散?”对小善使个眼色道:“小善,你去看看吧。”
陶小善微微一怔,便走了过去。紫鸳忽然脚底一软,便要跌倒,陶小善急忙上前扶她,正在这时,苏淡突然出手,闪电般的点遍了陶小善的周身大穴,然后将紫鸳顺势一推,自己闪身立在一旁。见陶小善倒在一旁又惊又怒,便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陶清客忙冲上前扶起陶小善,扭头冷冷道:“原来你就是那个神秘女子!”
苏淡娇笑道:“陶公子没有怀疑过我么?还是舍不得怀疑我?”言罢拍拍手,纪宗文便领了人鱼贯而入,架起了紫鸳。
陶清客道:“我问你,你和菊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杀陶小善!”
苏淡不屑地说道:“她算个什么,没出息的东西!至于陶小善――”她的目光变得凶狠起来,“只能怪你对他太好了。”
陶清客一皱眉,道:“那苏澄呢,他是你的帮凶,还是――”
“他若肯帮我,我就不必把他支回建阳了。”苏淡轻描淡写的说道。“那一半的宝藏是送给了他而非当今皇上,这一点我还是明白的,若让你把他带走了,宝藏不也飞了么?不过你放心,他毕竟是我哥哥,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纪宗文瞅着二人得意的说道:“陶小善,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吧,看你还如何张牙舞爪!陶清客,你的靠山已经没了,明天禅让大典上最好给我老实点,要是你耍样,别怪我心狠手辣!”
紫鸳忽然拼命的挣扎起来,眼里满是哀怨和绝望,苏淡看了轻轻笑道:“怎么,心疼啦!你放心,只要他们乖乖的让我一网打尽,我就让你们死在一块,哈哈!”言罢转身离去,留下二陶目送着一群人得意的离开。
半天,屋内有人轻轻叹了一句:“为什么是她!”

第二天,禅让大典如期举行。
九炼山半山腰有一块横空出世的巨岩,纪昌玄命人在上面修了一个汉白玉的祭坛,面积足可容下二三百人,禅让大典正是在此举行。
长钟三鸣,前朝太子陶清客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走上祭坛,他后面跟着大隆皇帝纪昌玄和太子纪宗文。苏淡也在人群之中,她始终静静笑着,立在一旁。
祭文之后,便有一个老官捧了传国玉玺跪在陶清客的面前。看到陶清客伸出手去,纪昌玄站了起来。他一动不动的盯住那件青翠欲滴的玉器,眼里闪动狂热而虔诚的光芒。那就是天下,就是他想要的一切!现在,这一切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他太痴迷于那件国宝,全然没注意到对方的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陶清客的手突然穿过玉玺,紧紧扣住了纪昌玄的脖子,他顿时呼吸困难,惊得目瞪口呆,手忙脚乱中玉玺摔落在台阶上,在清脆的声音中碎成了几大块。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的众人瞠目结舌。纪宗文忽的从座位上跳起来,吼道:“陶清客,你疯啦!”
“哈哈哈,你这样子才像疯了呢!”陶清客仰面长笑,一伸手,揭下一张薄薄的面皮,露出一张风华绝代的俊脸来。

“陶小善!”纪宗文惊的声音都变了“这怎么可能?”
陶小善悠悠道:“这么想见我家老头子,不想看到我么?可惜啊,他早就下山去了。”
纪宗文脸色大变,道:“不可能,他若走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小善道:“我还有想要的东西没到手,怎么可以走呢?你说是不是啊,苏姑娘?”
苏淡阴沉着脸,冷笑着站在那不说话。
陶小善突然神色一凛,厉声说道:“快把解穴的方法告诉我,不然,我杀光这里所有人!”

第三十二章

纪宗文壮着胆子喝道:“少在那里口出狂言!你武功已废,骗得了谁?快把他给我拿下!”言罢便有大批的士兵从两侧涌出,将小善团团围住,却不敢上前。
陶小善冷笑一声,道:“谁不怕死,可以上来试试!”随手一击,身旁的石柱便生生断成两截。众人大骇,纷纷退后,纪宗文更是惊的说不出话来。
只听苏淡幽幽笑道:“我明白了,武功废了的是假的陶小善,真的陶小善变成了陶清客,而真的陶清客早就不知所踪,好一招偷梁换柱!只是可惜呀,你的这些心机都要白费了,我是决不会告诉你解穴的方法的。你这么想这里的人死光光,我就成全你好了。”
伸手掏出一颗白色的药丸,对陶小善柔柔一笑,道:“你有黄梅,我有白兰。”言罢一甩手,便有大股的白雾喷薄而出。来不及躲避的士兵,被呛个正着,便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倒地。纪宗文见状大惊,急忙高呼:“洒水!”早有水枪队,冲进来一阵狂喷。
纪宗文狼狈不堪的冲出烟雾,四下里一看,哪还有陶小善和苏淡的影子,便气急败坏的吼道:“快发信号,叫山下的人速速上山救驾!”
风清扬立在山包上,极目远眺,远远看到山脚树林中涌出大批士兵,急匆匆地向山上赶去,不禁面露喜色,吩咐道:“敌人已经中计,阿珠,你快带人搜寻二位姑娘去吧。阿双,你去准备船只接应,小善来了立刻启程!”
“是!”郝双珠异口同声的抱拳,双双领命而去。
纪宗文领了人马,气势汹汹的冲下山来,迎面山下的士兵也涌将上来,领头的正是陈寿。
纪宗文见了他便劈头盖脸的问道:“捉到陶小善没有?”
陈寿奇道:“属下接到信号便立刻上山了,沿途并未见到任何人啊!”
纪宗文骂道:“蠢才!下山只有这一条路,难不成他插个翅膀飞了?我父皇还在他手里呐!”
“不好啦!”一个士兵气喘吁吁的飞奔上前,跪地禀道:“启禀太子,山下出现一队人马,已经将我们的下山之路堵上了!”
纪宗文大惊,忙上前探看,忽听得一声轻厉的长啸,隐隐看到一大群青衣少年,施展着轻功整齐有序的飞奔而来,为首那人,身背长剑,挺拔沉稳,见了纪宗文略略一打量,便笑道:“阁下可是太子纪宗文么?”
纪宗文道:“你是何人?竟敢直呼本宫名讳!”
那人微微一笑,道:“在下汾州风清扬!”
纪宗文怒道:“好你个风清扬,当年没破了你的城,又跑到这里来造反!快还我父皇来!”
“你父皇在这里!”陶小善戏谑的声音突然从后方响起。众人不约而同的向后看去,只见他神情自若的站在那里,怀里抱的正是大隆皇帝纪昌玄,看样子似乎被点住了穴道。
纪宗文拨开众人,上前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快把父皇还给我!”
陶小善优雅的扯开嘴角,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我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让你们以为我已经下山了,等伏兵都暴露后,再派人包围你们,你也真够蠢的,被我耍的团团转呢。好好看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境吧,还不快点把路让开!”言罢毫不犹豫的大步向前走去。
大隆士兵紧紧尾随着他,既不敢上前又不愿退后,眼看着他气定神闲的穿过敌丛,走到风清扬身边,将纪昌玄往他手上一放。陶小善忽然笑道:“还不快跑!”
风清扬呵呵一笑,转身施展轻功飞也似的离去。纪宗文大急,呼道:“快追!”大隆士兵闻言蜂拥上前,早有清风会的少年挺身迎上,于是就在那半山腰上,叮叮当当,热热闹闹的打将起来。

阿珠领着几个高手,穿梭于行宫的屋檐之间,寻找着苏淡和紫鸳。远远看见一个桃红衫子的女子,带着几个随从,抱着一个昏睡的紫衣女人往后院走去。阿珠急忙追将上去,纵身一跳,正挡在那女子面前。
阿珠伸手从衣襟里掏出一张画像,比较了几眼,笑道:“有了,那个紫衣服的是紫鸳!”
又仔细的看看眼前的女子,见她头戴白菊,容颜娇艳,便好奇的说道:“你可不是苏淡,我是认得的。她哪里去了,怎么不在这里?”
那女子并不回答,而是立刻掏出一把粉末撒向阿珠。阿珠躲闪不及,被狠狠呛了几口,便抬头怒道:“我好言相问,你为何对我下毒?”
那女子又惊又怒,道:“不可能!我这毒,粘者即毙,你为何无事?”
阿珠得意的掏出蛇眼琥珀道:“我有这个,百毒不侵!”
女子僵立当场,眼睛直勾勾的盯住那琥珀,颤声道:“他,他竟给你这个么?他竟如此珍爱你么?陶小善,你为何如此对我!”
阿珠见她伤心欲绝,不禁一愣,心里竟有些可怜起她来。那女子忽然抬起头,做拼命状向她冲过来。阿珠慌张之下,阵脚大乱,只剩招架之力,眼看就要被她所伤。
一道白影飞快地插进二人之间,挡在阿珠身前,那女子立刻被一道大力推到一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勉强站稳了才看清,来人正是陶小善,双眼立刻涌满了泪水。
“你疯啦,菊!想杀了阿珠么?”陶小善皱了眉道。
阿珠闻言一怔,忍不住又多看那女子两眼,原来她就是菊。只见她银牙紧咬,哀怨的说道:“你为何要将我送你的东西给她!”
小善道:“她是我的至交好友,有什么不能送!”
菊哭道:“你欺我太甚!明明是我送你的东西,你却拿给她做定情信物!”
小善变得不耐烦,“胡说什么,跟你说了她是我的至交好友,爱信不信!”
转头对阿珠说:“去把紫鸳带来,山下已经打起来了,一会儿我送你们下去。”
阿珠看看菊,见她神色稍平,显然是相信了,就有些哭笑不得,便去扶了紫鸳,站到小善身后。
菊呆呆的站在原地,轻轻说道:“你不走么,人都找到了。”
陶小善忽然静静的盯着她的眼睛,半天才幽幽说道:“菊,这是我第二求你!”

风清扬带着纪昌玄,且战且退,渐渐到了乌江口,阿双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众人上船之后,纪宗文才带着人马追到岸边。他杀的两眼通红,见了风清扬就张牙舞爪的叫嚣道:“姓风的贼人休走!留下我父皇!”
只见另一支队伍飞快地杀出敌营,直奔江船而来,为首的正是陶小善,他轻飘飘的落在船首,笑呵呵的放下紫鸳,转身道:“想要你父皇,好啊?你拿什么来换?”
纪宗文一招手,便见陈寿推了一个女子上前,正是苏淡。她神态疲惫,憔悴可怜,全无先前的冷傲狠毒之色。纪宗文道:“这个贱人刚才放毒,险些连我也害死了,留她不得!”言罢便叫陈寿仍将过去。陶小善飞到半空中,接了放到船头。
纪宗文道:“该把我父皇送回来了吧!”
陶小善走到纪昌玄跟前,与他并肩站立,呵呵笑道:“不是早就还给你了么,你父皇正在凤怡行宫里躺着呢!”

第三十三章

纪宗文闻言一惊,只见船头众人,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来,那纪昌玄笑呵呵的伸手揭下脸上的面皮,竟是陶清客。
小善笑道:“你也太蠢!我骗你说他下山了,你就信了,怎不想想若真那样,不早被你的伏兵发现了,我不过是和他换了一下而已。今天苏淡放雾逃走,你们都以为我会挟持人质下山,为了追我不惜暴露伏兵。殊不知我趁着山中空虚将他和纪昌玄对换,同时派人在山下夹击你们。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堂而皇之在你的眼皮底下溜走。纪宗文,该得到的我都得到了,你还有什么好说?”
纪宗文气的浑身发抖,抓过剑狠狠扔到地上,吼道:“给我放火,烧死他们!”

便有弓箭手向江心放箭,风清扬急命人开船,趁着水猛风高,众人离岸已是越来越远,渐渐的看不到追兵了。小善道:“现在该去看看那位苏大小姐了。”便向苏淡走去。
小善扶起苏淡,冷冷道:“快告诉我解穴的口诀!”
苏淡睁开眼,在人群中寻找着陶清客,见他静静站在一旁,便定定地瞅在他脸上,目光里满是柔情,哀伤和痛苦。忽然,她身体剧烈的抖动起来,嘴角绽开一抹苦涩的笑容,便缓缓闭上眼,垂下头去。
陶清客一怔,忙去探她鼻息,半天幽幽道:“她已经死了。”
陶小善在她身上随手一搜,便道:“她心口插了三根银针,都有剧毒。”
风清扬皱皱眉,说:“这如何是好,她即已死,清儿身上的穴道不就解不开了么?”
“你放心!”小善放下苏淡,淡淡道:“我早料到纪昌玄不会轻易让我们得手的。阿双,你和滕守云多久能联系上?”
“原来约好在翠和山庄碰面的,问这个干什么?”
“翠和山庄么?好,你立刻通知他,请卧龙山三圣手往翠和山庄一聚!”
风清扬道:“小善,你和阿珠陪着清儿先去那里吧。纪宗文多半以为我们要回汾州,我和阿珠还要引开追兵,你们此时出发,正好安全。几天后,我们会到那里与你们会合。”
众人当下话别,收拾行装不提。第二天一大早,风清扬便领了一队人马南去,陶清客一行人则向北进发。
紫苑睁开双眼,看见一个陌生的美丽少女,见她醒了便笑道:“你可醒啦,我告诉舅舅去!”言罢飞跑出去叫人。不多会,陶清客便笑吟吟的走进房来,道:“姑娘好多了吧。”
紫鸳点点头,缓缓地起身靠在床边,悲伤的低下头,轻轻道:“没想到淡儿她――唉,是我害了陶小公子。”
陶清客笑道:“他没事,我们现在都安全了,姑娘不必担心。”
紫鸳抬起头,“那淡儿她?”
“苏姑娘已经死了,是被纪宗文杀死的。”
紫鸳听了眼睛一红,又低下头去。陶清客道:“姑娘打算往何去?”
紫鸳擦擦眼泪道:“小女子想回澹州老家。”
陶清客笑道:“我们正在往澹州的途中,在下要去翠和山庄办件急事。我看姑娘的身体也不大好,不如一同前去,休养几天,再作打算?”
见紫鸳点点头,陶清客便拉过阿珠笑道:“这个丫头是我的外甥女,名唤郝双珠,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和她说,不必见外。”
几日后,陶清客一行人便到了澹州境内。马背上远远望见翠和山庄,陶清客便对小善笑道:“可还记得这里么?”
小善轻轻一笑,道:“怎么不记得,当年我在这里住过一段日子,挨过一顿毒打,最后被一个老头子捡走了。”
陶清客无限感慨地说道:“一晃八年,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凄惨可怜的孩子就是你呢?”
陶小善一抿嘴,斜着眼睛说:“别拐着弯的夸你自己啦。”
陶清客呵呵一笑,“陶小公子如此英俊不凡,风华绝代,借我沾沾光有何不可?”
小善翻翻眼皮,也忍不住笑道:“老头子脸皮变厚了。”
陶清客忽然收了嬉皮笑脸的神色,幽幽说道:“这里不仅对你,对我也是个值得怀念的地方啊。”
小善轻轻道:“又想起尤叔了么?”
陶清客听了便沉吟不语。

翠和山庄大门,滕守云和庄主尤靖龙早已等候多时,见了二陶便上来打招呼,滕守云笑道:“汾州一别,实在匆匆,竟未能好好领教二位的才学,如今建阳逸事,世人皆知,二位已是名动天下了。”
陶清客笑呵呵的揽过小善道:“若不是他,我早就被人剥掉一层皮了。”
陶小善轻轻一笑,随即注意到尤靖龙正在偷偷打量他,马上狠狠丢个白眼过去。尤靖龙一怔,不由心虚地低下头。
陶清客一行人被安置在东面的客房。入夜,二人闲坐在房内说话。陶小善道:“今天那个尤靖龙鬼鬼祟祟的,老是偷偷打量我!”
“他是不敢相信你就是当年那孩子,怕你记仇。尤叔不明不白地去世,而我还没有追究,他心里一定很不安吧。”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尤靖龙出现在门口。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陶小善冷冷一笑。
尤靖龙神情严肃,见了陶清客便一拜,道:“靖龙有一事相求,万望公子答应。”
陶清客道:“你说吧。”
“靖龙当年背弃旧主,设局相骗,自知不忠不义,无颜再求公子。只盼公子看在我一心为国的份上,不要向我老母提及父亲之死与我有关,他老人家本就恼我投靠冯家,几年来不曾和我说过一句话。”
陶清客听罢皱紧了眉头,道:“尤叔到底是怎么死的?”
尤靖龙满面愧色道:“当年我骗父亲饮下鸠酒,逼他投靠冯家,岂料父亲对我破口大骂,宁死不肯喝下解药,最后不治而亡。”
陶清客心头火起,噌一下站起来,走到窗边狠狠吐出一口气,半天说道:“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不肯喝解药么?”
“许是觉得愧对陶家。公子放心,只要公子答应不向老母提及此事,靖龙双手双脚,任凭公子置。”
陶清客回头怒道:“我若要这些,当年我就一剑杀了你了,何苦留你到今天?尤叔陪伴我十年,无日无夜不在思念你们母子,经常向我提起你的童年趣事,看到你这张脸,就好像尤叔又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可惜,你远远比不上他啊!他不是觉得愧对陶家,而是被你这个逆子活活气死的!”
言罢疲惫的闭上双眼,挥挥手道:“去吧,去吧,不想再看到你了。”

第三十四章

陶小善见陶清客气的面色发白,便皱了眉头,跟着尤靖龙出了房门。出门便道:“跟我来!”
两个人穿过几个庭院,陶小善才停下来,对尤靖龙道:“知道我叫你来干什么吗?”
尤靖龙叹了一口气,静静说道:“靖龙自知所作所为为人不齿,你要代替陶公子教训我么?”
陶小善冷笑一声,道:“当年你叫人打我,没想到有今天吧!”
“唉,自作孽,不可活!”尤靖龙闭上眼睛。
“打你还怕脏了我的手呢!”陶小善心里忍不住暗笑,“我家老头子曾经教训我:报仇不一定要杀人,而要那人幡然悔悟,迷途知返才行。我看你还没醒悟呐,做了丑事拼命遮遮掩掩的,哪有一点悔过的样子,白糟塌了他一番苦心。”
尤靖龙微微动容,那番话正刺中了他的痛,半天才道:“多谢小公子不计前嫌,提点与我。”
陶小善转身离开,一面走一面说道:“你莫要再来烦他了,他生不得气的。”心里却想着:当年若不是挨打,也不会追随陶清客至今,这就是所谓的因祸得福吧。偷偷笑一回,回到房里,见陶清客仍有些闷闷的,便扑上去抱住,逗他说话开心,哄着睡了才罢。
第二天中午,小善煮了一碗凝神汤,站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陶清客慢慢喝下。正谈笑间,忽听得走廊上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急匆匆向此而来,紧接着门开了,一个富态的老妇在一个少女的搀扶下冲进门,见了陶清客便道:“太子,老身对不起你啊!”,扑上前抓住陶清客嚎哭起来。她身后跟进一大群男女仆役,冲上来一面七手八脚的搀扶,一面七嘴八舌的劝解,一时间屋子里乱七八糟闹成一团。
二陶被这场面惊得目瞪口呆。陶清客一口汤呛在喉咙里,剧烈的咳嗽起来。小善见状忙要替他捶背,岂料那老妇力大无比,一把把他挤到一边,忙不迭地给陶清客顺气。陶小善莫名惊诧地站在一旁,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恢复了呼吸,陶清客憋红了脸问道:“请问老夫人要找谁?”

老妇闻言泪眼婆娑,叹了口气说道:“也难怪太子不认得我了,当年巨变之时,太子只有八九岁。老身乃金刀侯尤斩之妻文氏,昔日常常进宫陪伴长公主的。”
陶清客怔了怔,随即笑道:“原来是尤老夫人,在下失敬了,不知夫人找在下有什么事?”
“老身来给太子赔罪!”尤老夫人又哭起来,作势要跪下去,陶清客急忙慌慌张张站起来扶了。“尤靖龙那个逆子,背信弃义,弑父弃主,禽兽不如,今天要在太子面前将他正法,老身再以死谢罪!逆子,还不快给我过来跪下!”
尤靖龙耷拉着脑袋走进来,慢慢地在堂前跪下。
说话间,尤老夫人抢过早已命人备下的家法,冲着尤靖龙劈头盖脸的打过去,他也不躲,生生挨了几下。不料他骨头硬得很,虽然额头上流了血,却把茶盏粗的木棍咯断了,老夫人一口气没提上来,便向后晕倒,众人忙大呼小叫的上前扶了,灌了几口茶,才慢慢缓过神来。
陶清客满头大汗,忙对她说道:“老夫人千万保重,莫要气坏了身子才好。”
看看堂上死去活来的老太太,又看看堂下惭愧不语的尤靖龙,颇感头痛,便道:“老夫人莫要再伤心了,尤叔当年抛弃妻子,隐姓埋名十余年,都是为了我父子二人,真正该请罪的,是我才对。尤靖龙他另投明主,也是为国为民,事出有因,并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他肯对您坦白,足见他对尤叔之死有悔意,这份愧疚足够他痛苦一辈子了。请老夫人看在他是尤家唯一一点血脉的份上,饶过他吧。”
老太太抬起泪眼,呜呜咽咽说道:“太子如此宽宏大量,体恤尤家,老身更是无颜面对了。”指着尤靖龙骂道:“你这个畜牲,竟然逼死生父!今天要不是太子求情,我难饶你性命。你今后要尽心尽力侍奉,听从太子差遣,以报大恩,听到没!还不过来磕头!”
尤靖龙闻言,也顾不得满脸鲜血,便要过来跪下,陶清客忙叫人搀住,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在下受不起。只盼你日后能光耀门楣,不要辱没了你家的名声。”尤靖龙听罢更是满面惭色,再也抬不起头来。
尤老夫人怒道:“还不快滚!看到就心烦!”,尤靖龙才灰头土脸的离去。
神色稍平,老太太便拉住陶清客仔细打量起来,“太子如今已长成翩翩公子,丰神如玉,神似当年的皇上啊。”她叹道。
陶清客脸一红,“老夫人莫再称我为太子了,您是长辈,叫我清儿就可以了。”
“不可,怎能如此大不敬?既如此,老身便改称少主人,如何?”
陶清客搔搔头皮,发觉这个老妇颇顽固,拗她不过,便点点头同意了。忽然想起一事,便叫人去把阿珠和紫鸳请来。
尤老夫人当年与阿珠之母感情甚笃,如今见了她的女儿更是老泪纵横,搂住了啼哭不止。陶清客见这模样,心里也难过起来,忙劝开了,又把紫鸳指给她。老太太见了紫鸳的娇柔模样,欢喜非常,艳慕不已。
擦擦眼泪,指着身旁的少女道:“这是我的外甥女,名唤文静语。”那少女便羞怯怯上前行礼,容貌虽然平平,却另有一股温柔恬淡之色,观之可亲。
老太太左手拉了阿珠,右手携了紫鸳,爱不释手,俨然是一家人。屋里众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罗罗嗦嗦吵闹个不休。
好不容易她带了二女起身告辞,陶清客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一转身就看到陶小善似笑非笑的站在角落里。
“站那里干嘛,戏好看么?我遇到了这么大的麻烦,也不出来帮帮忙!”陶清客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
“想帮忙插不上手啊,被这么多人包围着关心,哪里还用得上我?”陶小善微微噘着嘴,颇有些酸溜溜的。
“呵呵,用得上,用得上。”陶清客笑着向他伸出双手,“来给我揉揉,头痛得厉害呢!”
小善拉着他坐到床上,将他的头放在大腿上,轻轻地按摩起太阳穴来,陶清客舒服地闭上了双眼。
“想不到尤靖龙的老母如此厉害,力气大的吓人,差点把我推个跟头,怪不得他怕的要命。”小善笑道
“她是将门之女,会些武功的,性情忠烈,也知书达理呢。”陶清客不禁莞尔。
“那个文姑娘,我认得,当年在这里寄住时,她常常跟着你尤叔来照顾我,心肠不错。”
“噢?”陶清客话语含糊不清,似乎昏昏欲睡,“很少听到你夸奖谁,特别是年轻女子啊,恩,有进步了。”
陶小善细细的凝视着他的睡颜,慢慢拨开他的额发,在雪白光洁的额头上缓缓印上一个吻,轻轻说道:“她再好,也不如你好。”

第三十五章

陶小善一开房门,迎面撞上匆匆而来的文静语,便亲切一笑,道:“原来是文姑娘,有事么?”
文静语看清他的容貌后微微一怔,随即脸一红,忙羞怯的垂下眼睛,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我是当年那个丑小孩啊,你常给我送吃的呢,忘记了么?也难怪,这么多年了,我的容貌变了,你姨丈去世之后,我就一直跟着陶清客,他给我取了名字叫陶小善。”
文静语闻言惊喜莫名,见陶小善正笑呵呵的看她,脸上又是一红,小声道:“原来你就是陶小公子,难得你还记得我,方才姨母差我来此寻找陶公子,说是汾州风太守和郝公子带了公子想见的人来,邀公子去前庭呢!”
“噢?”陶小善面露喜色,“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老头子到园晒太阳去了,还是我去寻他吧,有劳姑娘了。”
文静语羞怯一笑,施礼离去。
陶清客懒洋洋的睡在园的竹榻里,手里的书本不知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初夏的阳光暖烘烘的,照耀着立在尖尖小荷上的绿蜻蜓,园子里静悄悄弥漫着清香。陶清客好梦正酣,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压在肚子上,沉重的让他透不过气来,便皱了皱眉,悠悠醒转。
睁开眼便看到一个毛乎乎的大脑袋正睡眼惺忪的看着他,苦笑一声,他轻轻道:“小黄,你平时都吃什么,怎么脑袋重的像石头?”言罢伸手抚摸老虎腋下柔软的皮毛。
小黄像只猫咪一样眨眨眼,张开血盆大口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温顺的抬起爪子搭上他的手臂,有人扑嗤一笑,从丛中闪身出来,正是陶小善。
“它是看中了你那块晒太阳的地方,想个办法赶你走呢,它呀,狡猾的很呢。”小善笑嘻嘻的坐到陶清客身边,摸摸小黄光滑柔软的皮毛。老虎舒服无比,索性眯起眼打起盹来。
“不是说看书晒太阳么,怎么又睡着了,最近精神越来越差了。”
陶清客懒懒动了一下,随口说道:“夏初荷新角,塘边甜梦人,天气如此之好,你何苦来扰我。”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指着小黄道:“它怎么在这里?”
陶小善轻轻笑出声,“终于完全醒啦!是你的好师兄和好外甥带来的,还一块儿把卧龙山的三个老头带来了,等着要见你呢!”
陶清客忙想起身,谁知浑身无力,小黄也赖着不动,便又气又恼地向陶小善投去一个求助眼神。陶小善哈哈大笑,俯下身吹吹老虎的耳朵,看它神经质的抖抖,却不加理睬,便双手伸到它腋下一提一抱。小黄终于睁开眼,老大不情愿地从陶清客的肚子上挪开。
陶小善松开老虎,瞅见陶清客的尴尬模样,玩心忽起,一扬手轻松地把他一把抱起来,笑呵呵地往前走。陶清客吓了一跳,忙道:“小善,你干什么!”
“看看小黄重,还是你重啊。老头子,最近都没好好吃饭,轻了很多啊!”
陶清客脸红到了脖子根,恼羞成怒地说道:“浑小子,快放我下来,叫人看见像什么话!”
陶小善见他窘得厉害,便乖乖地放他下来,一面还嘻皮笑脸地说:“这园子里本也没人,又不是没抱过。”
陶清客又羞又气,又不知如何摆脱这份尴尬,便竖着眉道:“现在没人不假,你也不该把小黄带进这园子,伤了人怎么办?”
陶小善站在那笑吟吟的看他窘态,也不说话,心里喜欢的痒起来,陶清客看见他眼神,忙慌慌张张转身,低头匆匆向前庭走去。
堂上乌丫丫坐了好多人,正中端坐着尤老夫人,正扯住阿双问长问短。见陶清客进来,阿双就像得了救星一样双眼一亮,挣开了扑上前忙不迭地打招呼,“舅舅,你怎么才来啊!”他不无埋怨地说道。
二陶了然地相视一笑,便向众人打招呼。陶小善向尤靖龙使了个眼色,尤靖龙立刻心领神会,编个谎把他母亲骗走了。文氏一走,卧龙山三圣手便把陶清客围起来,轮流替他诊脉。三个老头都是面色一变,继而面面相觑,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仿佛做了什么决定。
林铮道:“公子可知点穴之人的来历?”
“在下只知道她是苏门七小姐,名唤苏淡,至于她如何学会这门武功,在下一无所知。”
“苏淡?”三人又对视一眼,微微皱眉,沉默一会儿,林铮便道:“我等从未听说过这么一个人物,不瞒公子,我们几个老儿解不了公子的穴道。”
陶小善一怔,怒道:“不可能!你们不是龙圣手庞钰的结拜兄弟么,怎么会解不了?”
林铮看了他一眼,道:“这是我们兄弟间的隐秘,小公子如何得知的?”
小善语塞,随即目光闪烁的说道:“自有知情人告诉我!”感觉到陶清客探究地打量他,便假装没看见,扭头看向一边。
林铮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唉,既然知道了,也没必要再瞒下去。当年我们初出江湖之时,的确是兄弟四人,其中,以大哥庞钰的武功最高,这定星手便是他的独门点穴之术。我四人在山中苦练多年,都是志满意踌,想在江湖上有番作为。不料大哥遇到了命中的煞星,从此纠缠不休,欲罢不能,终于前途尽毁,遁世而去。那苏淡,说不定是他的弟子,既是大哥的独门绝技,我等纵使有心,也没那个本事啊。”
屋内一片沉默,半天,陶清客轻松的笑声在堂内响起,“三位前辈不远千里赶来,陶某已是感激不尽,不过是武功废了,性命却还无虞,所幸我还教了个好徒弟,呵呵!”见大家都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便讪讪地收了笑容,乖乖闭上嘴巴。

谭平忧心忡忡地说道:“这定星手若不得解,则全身经脉不畅,武功无法施展,且时间一长,气血不顺,便有残疾之虞――”言罢轻轻摇头。
陶小善突然说:“林老刚才说庞钰尚在人间是么?只要找到他,一切就都可以解决了。”
林铮犹豫了一下,道:“大哥消失这么多年,一直销声匿迹,只怕――”
小善剑眉一挑,道:“这里这么多能人,我不信找不到他,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

入夜,尤靖龙备了宴席,款待众人。陶小善推说不胜酒力,一个人站在庭院门廊下沉思。察觉到身后有人,他微微一动。
“怎么不和他们多坐一会,这么快就回来了。”小善笑道,身后那人正是陶清客。
“我可是真正的不胜酒力,哪能不回来?”陶清客调笑道。
小善脸一红,幸好背对着他看不见,“那你怎么不拆穿我?”
陶清客幽幽道:“小善,你是不是去求菊了?”
陶小善一僵,半天不说话。
“要你为我做这样的牺牲,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呢?”陶清客轻轻说道。
只见陶小善笑盈盈转过身来,盯着他的眼睛道:“那你怎么谢我?”

第三十六章

陶清客见他一双星目在夜色中闪闪发光,不由微怔,喃喃道:“你想要什么?”
陶小善含笑走到他面前,不知为何,陶清客竟隐隐有种压迫感,只听他幽幽说道:“你还有什么可送,告诉我啊。”目光炯炯,盯住他的双眼。
是没什么好送的了,陶清客心里不禁苦笑,陶小善看他迷茫的眼神,忍不住凑到他面前,仔细地观察他抖动的长睫毛,高挺的鼻子,微张的薄唇,心里奇痒难耐,低低笑道:“让我亲一下就好!”
陶清客抬起眼,看到他魔魅般的眼神,竟像被催眠了,浑身无力,只好软软靠在身后的廊柱上。陶小善单手撑在他耳边,牢牢地把他罩在自己身体的阴影之下。
“一下就好――”他梦呓般低语,俯首向他嘴角轻轻一吻。只这轻轻的一碰,陶清客全身就像被电流击中一般,微微颤抖起来。陶小善感觉到他的不安,却流连在他唇边不肯离去,两人的呼吸在静寂的夜色中清晰可闻。
陶小善眷恋地向他的唇慢慢移去,突然,他浑身一紧,神色立刻恢复清明,厉声道:“谁在那里,出来!”
只见园拱门外缓缓走来两个人,从身形看来,是文静语搀扶着尤老夫人,夜色下,两人的表情看不清楚,二陶却正在月光的照耀下无所遁形。
“少主人,方才听说你酒后不适,老身来看看你。”尤老夫人不动声色的说道。
“多谢老夫人!”陶清客慌慌张张站出来,不知为何心跳的很快。
“少主人脸色这么红,看来酒劲是上来了,要不要喝一碗汤醒醒酒?”
陶清客摸摸自己的脸,果然有些发烫,便忙道:“不必了,多谢夫人,我生来不会喝酒,一两杯就醉,不碍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尤老夫人似乎别有意的打量了一眼二人,便告辞离开。一出庭院,她便沉声问道:“那个男子是何人?”
文静语犹豫地说道:“他便是陶小善,也是当年姨丈领回来的那个孩子,他对少主人一片忠心――”
“住口!”尤老夫人一挥拐杖,怒道:“妖孽啊!”

一大早,众人都在收拾行装,准备出发到各地寻找庞钰的下落。阿双却拽了陶小善,非要他去和滕守云聊天。
陶小善没好气地说道:“有什么好聊的,大家都忙着,我和他又不熟。倒是你,成天滕大哥长,滕大哥短的围着转,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人喜新厌旧呢?”
阿双委屈地一跺脚,道:“天地良心,我郝双珠要是喜新厌旧,天打雷劈!我和滕大哥结交,是看在他是个敢做敢为,敢爱敢恨的豪爽之人。他有一位心上人,是个男子,滕大哥不耻世俗之见,勇敢地向他表白,虽然得不到回应,却仍坦然面对,无怨无悔。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结交?”
陶小善听罢,沉吟半晌,笑道:“想不到他如此有趣,倒是值得一交。”两人你说我笑,向园走去,忽听得一阵尖叫,便有家丁仆役慌慌张张的跑来跑去。
二人对视一眼,便施展轻功向声音发出的方向飞去。只见荷塘边,一大群女眷惊慌失措的围在昏倒在地的紫鸳身边,另有几个护卫模样的家丁,将一只正全身戒备,发出阵阵低吼的老虎团团围在中央,正是小黄。
忽有一人一扬手撒开一张大网,牢牢地套住了它,几个人从四面八方向它身体刺去,眼看小黄就要变成马蜂窝。
陶小善怒从心起,大吼一声,扑进圈中,几掌震断了众人的武器,随即扯开大网,怒气冲冲的挡在小黄身前。“你们干什么!”他满脸煞气的吼道。
众人见他模样,都吓了一跳,只见尤老夫人沉着脸拨开众人走上前,“干什么?当然是杀了这个伤人的畜牲!”
小善怒道:“小黄从不伤人,除非人要杀它!”
“哼!”老夫人气势汹汹道:“这只畜牲是你带来的?”
小善瞪着眼睛道:“是又怎么样?”
老太太眯了眼仔细地看他的容貌,见他虽怒容满面,却星目如电,容光绝世,站在那风情万种,好似仙人下凡,便冷笑一声,道:“好一个妖孽!”
陶小善一怔,随即怒道:“老太婆!你说什么?”便要上前理论,身旁的阿双见状忙死死拉住,苦劝不止。
忽听陶清客远远喊道:“小善,不要冲动!”
陶小善见他到来,心里一阵委屈,恼他又要教训自己,便气哼哼的甩开阿双,领了小黄,扭头走了。
陶清客见来不及追他,便忙去看紫鸳,所幸她只是吓昏了,并无大碍,便叫人抬回屋里休息。见尤老夫人仍是满面乌云,便要替小善告罪。老太太得了便宜,反而不依不饶,喋喋不休地数落起陶小善的不是来,陶清客虽敬她是长辈,但听到她把小善贬得如此不堪,心底就有些小小的不悦起来。
尤老夫人见陶清客一言不发,便有些后悔,忙转个话题了事,陶清客从她那里出来,便直奔后院而来,不出他所料,陶小善果然坐在那里,一边安抚着小黄,一边愣着出神。见他来到,便鼓着腮帮子,赌了气不理他。
陶清客看他模样,忍不住笑起来,“呦,看这脸色是要和我吵架么?”
小善抬头瞪他一眼,“反正你要教训我,还不准我摆脸色么?”
陶清客微微一笑,走过去坐到他身旁,轻轻道:“那你说我教训错了么,早就提醒过你,别让小黄进院子。”
陶小善还有些不服气,争辩道:“又不是我让它去的,老虎就是喜欢找暖和的地方晒太阳的嘛,它又没伤人,干吗要杀它。那老太婆疯啦,凭什么骂我是妖孽!”
陶清客眉头微微一皱,心想这尤老夫人的气量未免太小了些,看看小善气鼓鼓的模样,心里就觉得有些委屈他,便搂过来,温和笑道:“好啦,别气了,小黄这不是好好的么,咱们小善是男子汉大丈夫,有胸襟肚量,不会和老妇人致气,对不对?一会儿紫鸳姑娘醒了,跟我去给她道个歉吧。”
陶小善见他不比往常,好言相劝,心里就软了八分,便点点头同意了。
傍晚,陶清客便带了陶小善到紫鸳屋内探视,阿珠正在喂她喝药。
“今天忙着收行李,没有陪姐姐,若我在,决不会出事的。”阿珠懊恼的说道。
“与妹妹何干?是我胆子太小了,尤老夫人也太宝贝我了,害小公子受委屈了。”紫鸳见小善扭头不语,便柔柔说道。
“我离家许久,思乡情切,听说公子的要事已经办完,不知可否邀请二位公子送我回老家呢。”
陶清客心道:她果然善解人意,知道小善在这里住下去如坐针毡,就找个借口替我们解围,便笑道:“小善,你说好么?”
“陶小公子是讨厌我,不肯去我家作客喽?”见小善仍是不说话,紫鸳顽皮地说道。
陶小善不自在地动了一下,其实那建议真是得他心,“不是!”,他别扭地说道。

“那就是好,我这就去和尤老夫人说,后天就起程吧。”
陶小善脸色逐渐柔和下来,也能聊些闲话了,屋内偶尔几声笑语,将白天的不快一扫而光。

第三十七章

虽然尤老夫人十分不情愿,紫鸳还是说服了她,与二陶踏上了北去的路程。一路上,紫鸳倍加温婉柔顺,陶小善对她也不再冷言冷语,而是好言相待,照顾。
紫鸳自称家住澹州灵秀山。五日后,众人便已经到了山脚下,陶清客看到那山形险峻清奇,隐隐有仙风,惊叹不止。吴宅正在半山腰,攀附山势,蜿蜒而下,设计精妙,玲珑可爱,不似一般庄园,倒像是个风雅之居。府内一色的白衫少女,俱是妙龄。
入到宅内,又是一番天地,满院的兰,散发出一种与众不同的馥郁清香,清澈的山泉汩汩,流遍整个庄园,登高远望,一片茫茫云海,点点群山苍翠,如稀星孤岛,若隐若现。陶清客立于一块孤岩上的平台边,享受着清冷的山风,忍不住叹道:“此真乃仙境也!”
紫鸳微微一笑,也不回答。
傍晚,东主紫鸳设雅宴,款待两位贵宾,菜点之精致周到,饶是陶小善这样挑剔的行家,见了也是赞不绝口,紫鸳听了,便只是甜甜的笑。饭毕,奉上新茶茗品,便命人取来瑶琴,轻抚助兴。
空山清夜,月朗星稀,缠绵的琴音如情人低语,绵延不绝。陶小善心有所感,听得出了神,一曲毕,便抚掌叹道:“妙哉!真乃仙乐清音,神乎其技,老头子,你说是不是?”
见陶清客微笑不语,紫鸳笑得越发迷人,“小女子那里及得上陶公子的十分之一。”
陶清客静静笑道:“姑娘何必谦虚,看你笑容如此自得,想必心里一定十分得意吧!”
和谐的气氛突然被打破,另两人都是一怔。陶小善惊讶地看向他,道:“你刚才说什么?”
陶清客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将我二人轻松地玩弄于股掌间,换作谁也都会得意的很吧。小善你要小心了,你面前这个女子,便是菊的师姐,那个要杀你的神秘人!”
小善闻言浑身一紧,噌一下站起来,虎视眈眈盯着紫鸳。
紫鸳脸色微青,幽幽笑道:“公子何出此言?”
陶清客站起来,慢慢踱到小善身边,双目炯炯,“姑娘不必掩饰了,个中的是非曲折,在下已经大致想明白了。”
顿一顿开始说道:“当初你偷袭未果,便潜伏在苏淡身边,怂恿苏澄将我骗到建阳,献计废去我的武功,令我陷敌营,不能自拔,又利用苏淡对你的同情,伺机接近我二人。”
紫鸳轻轻一笑,缓缓道:“公子怀疑我,是不是因为时间上的巧合?那小女子就着实冤枉了。那夜淡儿以我为饵,加害陶小公子,二位可是亲眼所见,她自己也亲口承认了,为何又嫁祸到我头上?”
“唉,亲眼所见的未必是事实!”陶清客黯然道,“那晚的苏淡是易了容的你,而紫鸳才是可怜的苏姑娘!”
紫鸳杏眼微抬,笑容变冷,道:“我为何要扮成她?”
“你听说小善痛快地答应了禅让之事,便料定我们有了脱身之计,所以扮成苏淡模样,偷袭小善,让我们以为幕后主使就是她。那天禅让大典之上,你放雾逃走,实际上是找机会卸去伪装,作回紫鸳,借阿珠救你的机会重新回到我们身边,而苏姑娘她,却做了你的替身,含冤死去。可怜她对你一片赤诚,却换来如此下场。”陶清客微微垂首,似是不忍再说下去。
陶小善见他说的斩钉截铁,心里已是不疑有它,咬牙瞪着紫鸳道:“你既有胆杀我,难道没胆承认么?不承认也没关系,快点替他解穴,要不然就将你碎尸万段!”
紫鸳闻言浑身一震,抬起眼失神地看着陶小善,但那神情只是短短一瞬,她忽然哈哈大笑,随即冷冷盯住陶清客道:“我对淡儿不好,你对她又何尝好?你明知道她仰慕你,还带她去太子府找你的小善,叫她伤透了心。”
陶小善闻言眉头一皱,陶清客却微微一动,仿佛刺中了痛。
“淡儿她真是个痴情女子啊!”紫鸳装模作样的长叹一声,“她受制之后,还替你们求情,叫我不要害你们的性命,可惜你们太聪明,竟然从我手里逃走了。我当然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我的完美计划,那就只好牺牲她了。”
陶清客开始微微的抖起来,陶小善有所察觉,便吼道:“快住口!”
紫鸳忽然厉声说道:“我偏要说!我虽机关算尽,却一时大意,反正也是死!你们今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知道有多得意。我偏要提那个痴情无悔,舍生为爱的苏淡,叫他一辈子愧疚后悔,看你们还如何两情相悦,比翼双飞!”
“快给我住口!”在陶小善的狂吼之中,陶清客脑中一片茫然。他艰难的动动嘴唇,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来,眼前忽然闪过苏淡临终前那哀怨的眼神,一口闷气便直冲上来,他踉跄几下,向后倒去。依稀看到陶小善惊慌失措的面孔,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朦胧中察觉到寒意,陶清客微微一动,耳边传来了柔和绵软的琴音,他睁开眼,看到紫鸳坐在那里有一下无一下的拨弄着琴弦,神态十分悠闲。她云髻半散,身着一袭轻软的红纱,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朱唇似火,分外妩媚妖娆。
陶清客试着动了动,却发现双腿酸软酥麻,不听使唤,心下便一凉。紫鸳察觉他的动作,便抬起头嫣然一笑,道:“你醒啦,怎么让我等这么久?”
陶清客心下一沉,看来小善已经凶多吉少,面上却不动声色,慢慢笑道:“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啊!”
“好看么?”她柔媚的说道,“比你的小善如何?”
陶清客笑道:“他不如你,不懂得变脸的。”
“哼!”紫鸳冷笑一声,“还有精神讽刺人呐!腿动不了了吧,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陶清客,现在成了瘫子!你本也没什么用了,我不过是想问清楚,你究竟是如何看出我的真面目的。我自认作的天衣无缝,究竟是哪里,让你看出了破绽?”
陶清客微微一笑,道:“唉,天衣岂能无缝。只不过我从未怀疑过苏姑娘,所以更加注意你罢了。”
“苏姑娘机敏聪慧,心性纯直,古道热肠,与他的兄长一般无二,我相信她绝不会是个心机沉,凶狠毒辣之人,反倒是你,来历不明,心思难测,一开始,我就暗中观察你。”
“哦?”紫鸳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觉得我来历不明么?那为何其他人甚至陶小善都没怀疑过我?”
“那时小善的精力都放在纪宗文那里了,哪有功夫注意到你,不过这也是你的成功之。你的伪装既隐蔽又自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完美得无懈可击。”
“正因为完美,才更令我生疑。既有了怀疑的念头,看你的言行也就别有用心。你替苏淡说媒,试图离间我和小善,太子府那夜又假装委曲求全,力博我们的好感,使我们更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后来在九炼山,你又借苏淡表现得楚楚可怜。你隐藏的功夫如此之好,若非有心留意,还真是很难发现。”
“就是这些凭空的臆测让你看穿了我的真面目吗?”紫鸳不无轻蔑的说道,“若果真如此,你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运气好些罢了。”
“不错,先前的不过是些猜测,这也是我一直未能采取行动的原因。”
“真正让我清醒的是苏姑娘的死,她若果真是那神秘女子,怎会轻易为纪宗文所掳?那天她心口插了三枚银针,毒发身亡。陈寿是外功行家,杀人不必用这种手段,若是自尽,以苏姑娘的性格,绝不会如此,唯一的可能,就是当时在船头假装昏倒的你,趁着我们与纪宗文谈话之际,杀人灭口!”
“哈哈哈!”紫鸳得意的狂笑三声,“你真聪明!聪明地不露痕迹,连我都被你蒙蔽,以为你中了我的圈套呢!”

第三十八章

“我并不是真的聪明。”陶清客黯然道,“若真聪明,就该早些认清你,苏姑娘也不会枉死了。”
“哼!”紫鸳冷笑一声,“你既然有了我的把柄,为何不揭穿我?”
“我料定你必不肯替我解穴,而小善又说找到了解穴的方法,便想先恢复武功,再找你算账。我安排百毒不侵的阿珠在你身边,也是别有意。”
紫鸳冷哼一声,“监视我么?我当你真是好心,送外甥女来伺候我,原来还是算计!”
陶清客轻轻一笑,道:“她不知你的真面目,对你倍加殷勤,反而令你放松了警惕。我到了翠和山庄之后,本想和众人之力将你制服,不曾想半路杀出个尤老夫人,怕你对她不利,便再按兵不动。谁知你也没沉住气,竟然主动制造机会离开了那里,我便顺水推舟,打算杀你个出其不意。”
“本来一切顺利,不料我的身体竟出了问题,以至前功尽弃啊!”他不无遗憾的说道。
紫鸳听他娓娓道来,表面上虽仍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惊出一身冷汗来,只是仍然顽固的不愿服输,见他摇头叹息,便冷笑着讽刺他道:“你平日不是好事做尽么,怎么遭了报应了?我那番话本是想挑拨你二人的,不想却救了自己的命。要不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在那时昏倒,我也不会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偷袭得逞了。”
“你把他如何了?”陶清客艰难的直起身子,急急说道。
紫鸳看到他的表现十分满意,便笑道:“急什么,不过是用了药关起来罢了,这么玲珑剔透的一个人儿,我怎么舍得伤了他呢?”
陶清客盯着她的眼睛,幽幽道:“你这样费尽心机,只为了得到他,你也应该清楚他是何人了,那天晚上,你又为何要杀他呢?”
紫鸳眯起眼看他半晌,缓缓道:“你怎知我是要杀他,而不是带走他呢?其实在勘刀会上,我就认出他来了,当然也知道他的武功远在我之上,那夜我只是想重伤他,毕竟一个病人比一个犯人好对付多了。”
“你可真是危险人物!”紫鸳别有意的笑道,“聪明而又不露痕迹,你大概已经猜到是谁在背后指使我了吧,怕他知道后生疑,追问下去无法收拾,便一直瞒着他,若不是这样,我早就死在你们手上了。你这人哪里都好,就是心太软,最后总要吃亏在这上头。我最容不得有人比我聪明,所以,你不能留在这世上!”

“知道这儿是哪里吗?”她恶作剧般的口吻带着一股冷冷的杀气。
陶清客借着月色四下看了看,原来是孤岩上的那个平台,他自己正坐在一个秋千状的长凳上,下面便是云雾缭绕的渊。
“这里原来叫作升仙台,有许多渴望成仙的愚人在这里跳崖自杀,做了孤魂野鬼。”紫鸳笑呵呵的抚摸着案上的香炉,“只要我移动这个机关,你就可以给他们做伴去了,你不是说这里是仙境么,那我就成全你,让你永远留在这里好了!”
“唉!”死到临头,陶清客忍不住苦笑一声,“这样跌下去,怕是骨头也要散了架,做了鬼也是个丑鬼,更别说成什么仙了!我一生没做过一件亏心事,到头来竟然死无全尸,真是没道理啊没道理!”自己一面摇头晃脑,一面长吁短叹地纳闷,好像有什么想不开似的。
紫鸳忍不住笑道:“要死了也闹妖么?悼词念完啦,该上路了吧!”
忽听一声沙哑的怒吼,“住手!”,只见陶小善伏在小黄身上,疯也似的狂奔而来,一人一虎,都是浑身鲜血,触目惊心。陶小善费力的从小黄身上挪下来,挡在陶清客身前。
陶清客见到他的狰狞模样吓了一跳,忙道:“怎么伤的这么重?”
小善扭头微微一笑,道:“不是我的血,你莫担心,只是药力未散,动作有些不便罢了!”
紫鸳初见他也是唬了一跳,疑惑的说道:“我明明用足了分量,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行动自如了?”
“哈哈哈!”陶小善狂傲的笑声回荡在山间,“天不亡我也,你无论如何也料不到,会有人给我解药吧!”
紫鸳闻言浑身大震,脸色也变了,喃喃自语道:“是她,是她――”
“虽然功力没有全恢复,对付你那几个小丫头绰绰有余了,下一个就轮到你了!”陶小善满面煞色,凶悍骇人,他手一挥,杀红了眼的小黄便向紫鸳扑去,紫鸳尤未从震惊当中恢复过来,冷不防被小黄一个大力扑倒在地上。
只听得一声女子的凄厉惨叫和小黄痛苦的哀号同时响起,小黄浑身抽搐,愤怒的吼叫在寂静的山野里分外恐怖,它拚尽力气爬回到小善身边,悲哀望他一眼,扑通一声倒了下去。陶小善顿时心如刀绞,泪如雨下,搂住它大吼一声:“小黄!”
紫鸳披头散发,捂住脸不住地抖,“我的脸,我的脸――”她失神地喃喃自语,她那原本白皙如雪的玉面上,血淋淋的三道爪痕,皮肉可怖地翻卷在外,可见印记之!
那里陶小善哭得肝肠寸断,这里紫鸳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好,你好!”她笑着咬紧了牙,面容越发狰狞可怖,“你毁我容貌,我就杀了他叫你永远痛苦!”言罢扑上去抱住香鼎用力一拧。
长凳机关便咯吱一声,翻转过去,陶清客的身体像块石头般,慢慢的滑将下去,他平静的闭上眼,准备迎接死亡的到来。
陶小善喉咙里发出一种野兽临死之前才会有的绝望叫声,纵身一跃,跳下去在半空中紧紧抱住陶清客!
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啸,恍惚间一道长绫缠住了两人,便有一股极大的力量缓解了下冲的劲势。
只在那一瞬,陶清客不自觉地冲口而出,“为什么?”
“死也要和你在一起!”陶小善更加用力地抱紧他,头地埋在他的颈间。长绫终于受不住两人的重量,嘶啦一声断裂开来,两个人就这样紧紧相拥,一同向那无边的黑暗沉下去,沉下去。

阳光透过薄雾照在陶清客的脸上,暖融融的,他微微睁开眼,看到陶小善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便咧嘴一笑。陶小善见他醒来,本来松了一口气,看他笑得古怪,便一愣,“你笑什么?”
“不愧是小善你,死后也这样飘然若仙,风华绝代,做鬼做成这样,死也无憾了!”
“哼!”陶小善又好气又好笑,狠狠在他脸蛋儿上捏了一把,道:“老头子你脑筋摔坏啦,我那里像鬼,脸疼不疼呀!鬼能知道脸疼么?”
“哎哟!”陶清客疼的一呲牙,“那么高摔下来,一般是不可能活下来的啊!”他揉揉脸,颇有些不服气。
“你昏的早不知道,有位高人借长绫替我们去了俯冲的力道,加之这谷底厚厚的一层枯藤,所以我们还有命在。”
“高人?”陶清客若有所思地说道,“什么高人?”
“想必就是那个送我解药的高人吧,他戴着面具,武功奇高,似在你我之上,不过看来他没什么恶意,要不然也不会三番两救我们了。”
陶清客沉思半晌,似有所悟,便嬉皮笑脸说道:“想不到我吉人自有天相,死里逃生啊,小善你说,我会不会有后福呢?”
陶小善正色道:“你现在成了瘫子,哪还有什么后福!”

第三十九章

陶清客闻言一怔,才想起自己瘫痪的事实,忍不住动了动双腿,果然酸软无力,不听使唤。
陶小善见状不忍,忙去把他扶坐起来,只听小善“哎哟”一声,脸上便是一片痛苦之色。
“怎么了?”陶清客惊讶的说道。
“没什么!”陶小善故作轻松状,“落下来时摔断了两根肋骨而已。”
自己毫发无伤,而他却断了肋骨,陶清客明白他是替自己作了肉垫,便心痛地摸摸他的脸,“你何必如此,看你脸上这些伤。”
陶小善笑着抓住他的手道:“不打紧,养养就好了,不妨碍照顾你的,我们也不能干坐在这里,刚才你昏迷的时候,我用这里的枯藤作了一张床,你上去,我拖着你四转转,找个地方容身才好。”
两人便在这陌生的地方探索起来。原来这里是个谷,走出那片枯藤原,便是一大片结了巨大苞的丛,远远看去一望无际,蔚为壮观,最奇的是丛中有道活水,水面升腾的雾气四散开来,仿佛仙境一般。两人被这奇景迷住,忍不住停下来观赏了一会,就这样磨磨蹭蹭沿着溪水寻源,直到傍晚,才看到丛尽头,有个天然的水涧山洞。
小善便抱了陶清客进去,两人见了洞里的摆设都是大吃一惊,这里分明是有人居住。两人面面相觑,最后决定等主人回来,可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也不见有人的踪影,陶小善忍不住说道:“我们不要等了吧,你肚子一定饿坏了,我先弄些吃的给你吧。”
陶清客腹中早已咕唧唧响了多时,听到此便点点头。陶小善便去洞内寻了柴米,生火做饭。两人用罢,也不见主人回来,便索性在那洞内住了。
如此几日,也不见有人来过,两人渐渐以为必是什么特殊原因,使原来的主人突然弃屋而去,便安心地在洞里住下来。陶小善每日出门狩猎,探查地形,想找到出谷的途径,陶清客腿脚不便,便一个人闷在屋里,幸而原洞主薄有藏书,倒也不至于无事可做,这天,陶小善打了两只山鸡回来,便兴冲冲拿给陶清客看。
陶清客见了笑道:“你过来,我送你件东西。”
小善不禁好奇万分,探头过去,道:“什么东西?”
只见他从枕头下掏出一把木头刻成的梳子来,笑道:“自己刻的,很粗糙,凑合凑合吧。”说着将小善揽到身边坐下,轻轻替他理起青丝来,末了又解了玉箫上的红丝绦,替他系住两鬓的额发。
陶小善红了脸,抢过梳子左看右看,爱不释手,道:“很精致呀,怎么想起做这个?”
陶清客苦笑道:“除了看书,实在无聊,忽然想起你不愿束发的旧事来,便随手作了。”
陶小善听了心内一痛,却不愿他看出来,便笑道:“老头子难得送东西给我,我得好好谢谢你,待会儿做好吃的给你啊。去了这半天,要不要解手,我扶你去?”
陶清客脸一红,自从瘫痪之后,解手时便要人扶持,他自己尴尬万分,陶小善却全不在意,见他点点头,便扶他起身。
小善从背后轻轻抱住他,替他解开裤带,一眼瞥见他红红的耳朵和脖颈,知他窘迫难堪,便找个话头说道:“你看这个供你扶手的木架,倒像专为你准备的一般,难道先前这里住的真是个神仙?”
陶清客仔细看了看,便笑道:“哪有什么神仙。可能屋主也是个腿脚不方便的人,所以做了这个解手时护持的木架,我看那洞中摆设,位置大都很低,大概那屋主是坐木轮椅移动的,所以东西都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而且这洞内不止一人,你看那枕被碗筷,莫不成双,很可能是一对夫妻啊。”
“我说嘛,怎么使的用的都不多不少,正好两套,还真以为你福大命大,有仙人相助呢!”陶小善笑着替他系好衣衫,“明天我也给你作个木轮椅如何?”
午饭后,陶清客便昏昏欲睡,陶小善坐在旁边轻轻替他扇扇子。盛夏的午后分外炎热,即使是阴凉的山洞,也难免闷得透不过气,豆大的汗珠从陶清客的额头上流下来,陶小善拿个凉手巾替他擦擦脸,道:“看你满头汗,热的睡不着了么?”
陶清客睁开眼轻轻点头。
小善皱了眉道:“这样下去会生痱子,后面有个颇大的池子,我们去洗洗澡消暑吧。”言罢便抱了陶清客,向洞后走去。原来这水洞两面皆通,后面是个小小的瀑布,一泓清清的池水,池底铺满淡色的鹅卵石,更有一种金色的长着胡须的小鱼,成群结队的游弋在稀疏的水草间,岸边浅滩,盛开着罕见的名种君子兰。
小善便要替他脱衣服,陶情客忙慌慌张张揪住衣襟,左躲右闪。小善见了笑道:“小时候见惯了的,如今怎么怕羞了?倒是解手的时候乖!”言罢也不管他挣扎,三下五除二,将他衣衫除个干净,抱到池中坐好。
陶清客光裸的皮肤一碰到清凉的池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初始的不适过后,便是说不出的舒爽。池水刚刚盖住他的肩头,他闭上眼舒服地靠在池中的一块巨石上,感到小鱼游过轻轻搔动他的腰肢,便忍不住笑出来。小善靠到他身边,替他解开束发的丝带,将手插到头发里,轻轻梳弄,一股淡淡的气味便飘散开来。
陶小善沉醉在这属于他的独特香气中,看他昏昏欲睡,便笑道:“老头子,别在这里睡呀,会骨痛的。”见他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便轻轻拧过他的下巴,不依不饶的说道:“听到没?别睡啊,我还有话说。这几天忙着别的都忘了问,你是怎么识破紫鸳的真面目的?为何不早跟我商量?”

陶清客听他发问,便强打精神,将那天与紫鸳的对话原原本本说给他听,只是略去了为何要杀小善的那段。陶小善听罢沉吟半晌,幽幽说道:“你武功废了,心却还是亮的。那天你突然发难,杀她个措手不及,连我都吓了一跳,难怪人道:姜还是老的辣。你不跟我说也许是对的。可笑我还以为终于能保护你了,原来竟被人家骗的团团转!”
陶清客见他黯然神伤,心中不忍,却清楚地知道绝不能把不和他商量的真正原因告诉他,便笑道:“你那个时候老是往太子府里跑,有事也不跟我商量,就算回来也是吵架啊。”
忽然瞅见陶小善白皙的玉面上升起的怒意,马上收了笑容,乖乖闭上嘴巴。
陶小善横眉怒视他一分钟,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我的心意,你真的一点不懂么?”
陶清客正在后悔于自己的“忘恩负义”,便傻呵呵地回道:“什么心意?”
陶小善目光灼灼,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我尊敬你!――爱慕你!”
一阵沉默。
“呵呵,今天晚饭吃什么,还是山鸡么?只剩下半只了,要是烤的话――”
“信不信我就这样把你留在这里?”陶小善淡淡的声音充满了浓浓的威胁意味。
又一阵沉默。
一抹红晕慢慢地爬上陶清客的双颊。

第四十章

陶清客不自然的别开了视线,轻轻说道:“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你的心思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半晌忽然笑道:“小善,我把阿珠嫁给你做老婆,好不好?”
陶小善淡淡一笑,“她太凶悍,我可不想天天被掴耳光。何况她已经有心上人了。”
“那文姑娘如何?她既文静又温柔将来定是个贤妻良母,只要我去和尤老夫人说――”
“我想要的人又不是她!”未等说完,陶小善便冷冷地打断。
又一阵沉默。
“男子成年不都该成家立业么?”陶清客轻轻道,“你又何必将时间浪费在我这个废人身上?我若还健康,也想娶妻生子,享尽齐人之福。苏姑娘如还活着,必是不二的人选。可惜,我终是负了她了。”
还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陶小善突然伏下身来,把陶清客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小善,你,你要干吗?”
小善面无表情说道:“洗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便把他抱起来,湿淋淋地走回岸上,随手披件衣裳,用手巾替他擦身体。视线滑过他性感的锁骨,紧实的胸膛,优雅的腰线――陶清客忙慌慌张张扯过衣物盖住下身,只露出修长的小腿,陶小善两眼喷火,意犹未尽,直勾勾的盯着他不放,陶清客读出了那眼神里的内容,忙低了头小声道:“小,小善,你,你流鼻血了。”
陶小善伸手一抹,果然粘乎乎一大把,便狠狠瞪他一眼,意思是:还不是你害的!见他手足无措全无平日的斯文从容,便忽然恶质地将手伸进衣服里,在他大腿内侧狠狠掐上一把。
陶清客惊得几乎要跳起来(如果他还能的话)。“现在有感觉了吗?”陶小善咬牙切齿地凑近他的脸道,“老瘫子!我偏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那一刻起,陶小善的脸上就一直阴沉沉的。陶清客在那杀人般眼光的注视下,低头默默地吃饭,默默地喝茶,默默地看书,默默地吹灯睡觉。陶小善支着肘侧身躺在他身边,静静凝视他的睡颜。他只穿着一件中衣,周身散发着沐浴后的清香,月光从洞顶倾泻而下,照得他如玉的皮肤分外透明,陶小善心痒难耐,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他柔软的额发,发现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在微微抖动。
陶小善心里又生气又好笑,低低笑道:“我看你要装睡到何时!”玉手抚上他的脖颈,慢慢向下探入衣襟,在那温暖而有弹性的胸膛上流连片刻,又滑向柔软的小腹,不怀好意地轻轻画了几个圈圈后,便悄悄地向下摸索而去。
陶清客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捉住那只不安分的爪子,睁开眼不悦道:“小善,别闹啦!”
陶小善正沉醉在那丝绸般柔滑美妙的触感中,见他愤愤地抗议,便也不悦道:“老头子,跳崖我都陪你一块儿了,难道让我吃吃豆腐都不行么?”

他一双星目在夜色中闪闪发光,陶清客看到他邪恶的眼神,竟一时怔住,半晌讪讪道:“大半夜的,何苦欺负我一个瘫子。”
“哼!”陶小善趁他出神,悄悄摸上他的大腿,幽幽笑道:“知道么,你成了瘫子,我其实很高兴,这样我就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们永远在一起!”眼神渐渐迷离,手也慢慢向上,在他反抗前,重重抚过那个部位。“看你还娶什么妻!生什么子!”
陶清客合身剧颤,陶小善却趁机一个翻身,伏到他身上,呼吸急促起来。他慢慢低下头去,滑软的头发和温热的气息便扑面而来。陶清客忙道:“小善,快住手!”,慌慌张张别过头去。
陶小善低笑一声,凑近他耳边哑哑道:“从对你表白开始,我就什么也不顾忌了,谁也休想叫我住手!”言罢轻轻咬住他的耳朵。陶清客顿时如遭雷击,力气仿佛突然间都消失了,呼吸也混乱起来。
陶小善忽然放开他,胡乱扯开衣襟,露出雪白的胸膛和美好的肩膀,他慢慢松开脑后的丝绦,任凭两鬓的额发如瀑般披散开来,嘴角绽开一抹艳丽的微笑。月色下,他美丽的面庞上笼罩着一层浓浓的情欲色彩,说不出的妩媚妖艳。陶清客从未见过如此这般的春光美景,看得痴了。
“喜欢这身子么?”陶小善伏下身,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眼底忽然升起一抹悲哀,“就算为了这身子,也别赶我走,好不好?”
“小――善――”梦呓般的叹息从陶清客唇内飘出,还未结束,便被陶小善急急的热吻堵住。两个未经情事的男子,初唇齿纠缠,一个茫茫然不知所措,另一个急冲冲不得要领,慌张之下,竟像是在互相啃咬!陶小善身体里升腾起莫名的焦躁,不耐烦地低了头一路狂咬下去,顺便在他胸口胡乱地用力摸索起来。
手掌用力地擦过胸前两点,陶情客的身子又是一震,陶小善似是有所察觉,更加卖力起来。奇异的快感从周身升起,逐渐汇集到下腹,却慢慢变成一阵难耐的钝痛,陶清客疼得满头大汗,神志忽然清醒很多,急推小善道:“小善,快住手!痛,真的很痛!”
陶小善正意乱情迷,哪里肯依,一面用力按住他的手,一面喃喃道:“我什么也没做,怎么会痛!”陶清客感到小善伏在他双腿间的部位变得火热而坚硬,一阵躁动又升腾而起,这一不光是下腹,连膝盖都疼得抽搐起来。陶清客脸色惨白,冷汗不止,陶小善却依然毫无察觉,热情如火。
“唉!”轻轻一声叹息像凭空惊雷,突然出现在洞口。“他可没骗你啊,再这样下去,可能会疼死呐!”一个苍老的声音惋惜地说道。
陶小善惊得寒毛直竖,什么人竟可以连他都无所察觉,难道是鬼么?他一跃而起,一面扯了衣物飞快地替两人披上,一面横眉怒道:“什么人在那里装神弄鬼!”
洞口静静立着两个老人,只见前边那个,发须蓬勃,十分端庄威严,负手站在那里如泰山一般。他双目炯炯,上下打量着陶小善,忽然像个小孩似的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大虎牙,严肃的形象立即被破坏,“小子,你不是老说我们是神仙么,怎么真见了面,就不认识爷爷了?”
陶小善怒从心起,吼道:“什么神仙,分明就是个老色鬼!偷偷摸摸藏起来偷听别人说话!这里我几乎翻个遍,没出口也没入口,你们究竟藏身在何,有何居心?”
老头一瞪眼,噘着胡子道:“你这个小娃儿,真没礼貌,什么叫偷偷摸摸藏起来?我们那叫闭关!懂吗!就在那瀑布后面的石室里!方圆百里之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二人的耳朵。四天前你们轰隆一声从上面掉下来,磨磨蹭蹭找到这里居然用了一天,难道欣赏风景比饿着肚子瘸着腿还重要吗?急得爷爷我差点走火入魔!到了这里也不老实,一会儿送梳子定情,一会又洗鸳鸯浴表白爱意,今天晚上更不像话,霸王硬上弓――”
看陶小善涨红了脸紧握双拳,咬牙切齿两眼喷火,白胡子老儿反倒乐了,咧开嘴开心的大笑起来,“别急着恼羞成怒啊!其实你应该好好谢我才对,他中了定星手,气血滞塞,下肢已经无法活动自如,你又去挑动他的情欲,精血淤滞,疼痛难禁,要不是我及时阻止,你的宝贝情人可就被你折磨死了!”
陶小善闻言一怔,扭头向陶清客看去,见他费力的撑起上身,对自己微微点头,脸上便升起了一抹愧然之色。他慢慢转过头,幽幽一笑,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你既救了他一,那就好事做到底,替他解了穴道如何,庞钰老前辈?”

第四十一章

老头儿闻言微微一怔,急忙慌慌张张掩饰道:“老儿我叫百草圣,才不是什么龙圣手庞钰。”
小善微微一笑,庞钰身边的那人却冷冷哼了一声,缓缓道:“真是笨的要死,还怕人家不知道你以前是龙圣手么?”只见阴影里缓缓滑出一架木轮椅,椅上的老人银发垂腰,清逸出尘,虽已年近七旬,但那柔弱无骨的身姿,流光溢彩的眼波清晰地显示出他年轻时是何等的风姿卓绝,只见他似笑非笑地瞪着庞钰道:“小圣,这输得心服口服了吧,我说他玲珑颖慧,冰雪聪明,比那个榆木脑袋强百倍,如何?”
庞老头气恼的挠挠头,像个赌气的小孩儿般跺脚道:“不就是猜到个旧名字么,有什么了不起,我还没输呐!那个榆木疙瘩是大智若愚,藏不露,懂吗,仙仙!”
仙仙冷笑一声,“我不懂,总之你输了,就要把我做的东西吃光!一点也不能剩下!”庞老头的脸上立刻呈现恐怖的神色,忙陪笑道:“嘿嘿,仙仙,有话好商量嘛――”
陶小善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老头旁若无人地吵架拌嘴,渐渐不耐烦起来,转身去看陶清客,见他神色如常,略略宽心,便皱了眉头抱怨道:“两个老怪物,跑出来就叽叽喳喳没完,真叫人莫名其妙!”
陶清客笑道:“我也不懂啊,原来大名鼎鼎的毒圣百仙竟是男身,当年江湖传言可是个貌若天仙的女子啊。”
声音虽不大,却成功地使两个老头停了下来。两人瞪着他凝视半晌,庞钰忽然跳着脚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仙,仙仙,看见了吧,这才是真正的天生奇才,我赢啦!哈哈哈!”
百仙狠狠瞪他一眼,怒道:“谁说的?我没输!你再笑,看我怎么收拾你!”百草圣马上捂住嘴巴,眼珠一转,讨好的说道:“我没赢,你也没输,这一赌就算平手好不好,我们再找个法儿定输赢如何?”
百仙余怒未消,冷冷道:“好啊,我留下这个榆木脑袋,你领了那机灵的去,各自出个题目比试,谁没难住他们谁就输了!”
陶小善心念闪电般一转,呵呵笑道:“要比试也可以,不过你若输我,得替他解穴才成。”
百草圣浓眉一挑道:“小娃儿好大口气,到时候输了别哭鼻子阿!”

一大早,百草圣便来领小善出门。走到洞口,陶小善忽然回过头,幽幽的看着陶清客。百仙见了笑道:“你放心,我的腿脚也不方便,不会难为他的!”
小善轻轻哼了一声,便跟着百草圣往后院走去。百仙笑着慢慢打量陶清客,半晌满意的点点头,道:“真是神似乃父啊!”
陶清客微微一笑,道:“前辈果然认得我。”
百仙轻轻转动木轮,缓缓靠近他,道:“当年我退隐江湖之时,你才不过几岁,就算是你父亲,也尊称我是长辈,答应不透露我的身份,你是如何猜出,我就是当年的百仙?”
陶清客笑道:“父亲只不过向我提到过前辈的大名和恩德,至于其他,晚辈并不知晓,要不然也不会连前辈的性别都不知道了。我到这里几日,闲来无事,看了几本书,俱是难得的药毒圣典,昨夜又听百草前辈叫你仙仙――”
百仙冷哼一声,道:“你们这些姓陶的小辈,都一个德行,表面上呆呆傻傻,肚子里暗藏玄机,我问你,你难道不知道那孩子是何人么?”
见陶清客微一皱眉,又道:“我一看到那容貌,便知道他是谁了。你为何要留他在身边?不打算告诉他身世么?”
陶清客沉默半晌,轻轻道:“要我告诉他他是个父母为了保命而孕育,又毫不犹豫地抛之山野的弃儿,叫我于心何忍!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很可怜了。除了让他幸福安康,我实在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保护他了。”
“哼,连这性子都和你的父亲一样,滥好人一个!若不是他当年一念之仁,如今怎会有这么多恩怨,我的腿也不会废了!”
“这个我当然明白。”陶清客幽幽道,“是我们陶家亏欠前辈太多,但小善他是无辜的,前辈你莫要伤害他才好――”
“你小心翼翼保护的宝贝,我干吗要染指?你当我还是当年那个高傲无情,心狠手辣的百仙么?何况这孩子的脾性甚合我心。当年若没有你父亲一番开导,我也不会放下心结,与小圣一生相守,这两条腿,就当作对他的报答吧。”
陶清客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只听外面忽然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陶――小――善!!”
只听得一声又一声的巨响,陶小善突然箭一般冲进来,看见陶清客安然无恙面露喜色。紧接着百草圣怒气冲冲闯进来,他满脸墨黑,白胡子变成了灰色,双眼紧闭,攥紧了拳头,听清了小善的位置便猛冲过去。小善像个机敏的猴儿般四乱窜,百草老儿急昏了头,便一阵乱打,屋内顿时一片狼藉。两个人从洞内跳到洞外,又从洞外追将回来。百草老儿终于累得跑不动了,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忙不迭的擦汗,那张脸就变成了大猫!
百仙见他狼狈模样,不禁失笑,忙掏出块帕子,温柔地替他搽脸。百草圣似乎十分受用,仰着脖子一副陶醉的表情。陶小善见了,忍不住哈哈大笑,终于重见光明的百草圣狠狠瞪他一眼,道:“浑小子,竟然暗算你爷爷!”
愤愤对百仙道:“这个小狐狸,着实狡猾,本来讲好了玩躲猫猫,我抓到他就算赢。他竟然用灶灰迷我的眼睛!哼,他耍赖,这不能算!”
陶清客听到此心里暗暗发笑,百仙则皱了眉道:“这么大的人了还玩躲猫猫!灶灰又哪里来的?”
小善坏笑道:“原本要比的是厨艺,他说想吃京都名烧千刀万剐,我便把原料做法一一道来,谁知庞老头子嘴硬不肯认输,还说什么真怀念当年的味道啊,要是输了就的吃仙仙做的东西了,那还不如死了算了,让我再给他一机会,比赛躲猫猫。本少爷我当然不肯吃亏,骗他说灶里藏了好吃的东西,然后,哈哈,你们都知道啦,哈哈哈!”
百草老儿满头大汗,不安地偷瞟一眼百仙,见他面无表情地沉默着,便露出了恐怖的神色。百仙忽然甜甜一笑,道:“快到晌午了,咱们吃饭好不好,小圣?”
中午,四个人沉默的围坐在石桌旁,面前摆了四盘菜,左边两盘,苦瓜烩肉丸,山鸡烧蘑菇,荤素搭配,香气撩人,右边两盘,糊黑莫辨,也不知道是什么。
百仙笑盈盈地把其中一盘推到百草圣的面前,柔柔道:“小圣,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做的,都吃完,一点都别剩下啊!”
百草圣颤抖着夹起一块,放到嘴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好吃!”他忍痛说道。
陶小善看到他泫然欲泣的表情,好奇的也夹起一块来尝了尝,马上不顾形象的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吐,最后软倒在陶清客怀里。
“终于找到比你做饭还难吃的人了。”他有气无力地笑道,“不愧是毒圣,今天我一定会拉肚子。”

第四十二章

百仙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不服气道:“我就不信,你做的比我好多少?”言罢夹起一颗肉丸,咬了一口半晌无语。
百草圣馋得口水直流,趁他不注意,飞快地向一颗小肉丸抓去。啪一声,魔爪被半空打掉,看看仙仙铁青的脸色,百草老儿急得抓耳挠腮。
陶小善眼珠咕噜一转,笑眯眯地把盘子推到百草圣面前道:“想吃就吃吧,不过吃完了,要替他解穴哦。”
百仙冷笑一声,道:“他虽没难住你,我也没难住那个木头,算不得输。”

小善笑道:“你们谁输谁赢与我何干,我只说他输给了我就算,你们刚才也都同意了,不是么?”
陶清客心里暗笑小善的狡狯,只见百草圣抢过盘子,大嚼起来。百仙看他狼吞虎咽的模样,气不打一来,吼道:“先把这些吃完!”
百草圣不悦道:“仙仙,刚才你自己也说是平手了,干吗还叫我吃这些,再说,真的会拉肚子的!”
百仙气得浑身发抖,怒道:“好,这一咱们就分个胜负,你领了你那个天才木头去,我带走这个小狐狸,各自教授绝招,三天后,看谁教出的徒弟更胜一筹,如何?”
百草圣欣然同意,两个老小孩较上了劲,二陶便被强迫分开,话也不许多说一句,以防泄密。百仙带了小善,搬到秘室去住。
二人一走,百草圣便负手走近陶清客,呵呵笑道:“小子,挺有福气的嘛,有个手艺这么好的小情人!”
陶清客脸一红,掩饰道:“百草前辈,莫要再取笑我了。”
只听百草圣大喝一声:“注意啦!”突然出手急点他周身大穴。陶清客顿时感觉天昏地转,一股热流冲向四肢百骸,酸软之后,便是说不出的舒畅。百草圣单手盖在百汇穴上,缓缓将他扶坐起来,“慢慢运气试试!”他沉声道。
陶清客闭上眼睛,依言而行。大约半盏茶光景,一直酸软的双腿便有了感觉,他慢慢盘坐起来,继续闭目养神。
一天后,陶清客已经行动自如,功力也恢复大半,精神百倍。中午,陶小善跟了百仙过来吃饭,见他神采奕奕,丰姿胜昔,惊喜异常,虽然不言不语,目光却一时也没有离开过他,陶清客便回以一个安慰的眼神,两人相视一笑。
“别眉来眼去啦,快吃饭吧,再不吃都凉啦!”百草老儿大煞风景地说道,看了一眼菜色,破齿一笑,“巴结木头果然有好啊,多少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啦!”
百仙狠瞪他一眼,四人便入座默默用餐。陶小善笑眯眯地看着陶清客喝汤,心痒难耐,伸出长腿,隔着桌子在他的腿侧轻轻摩挲起来。陶清客强自镇定,脖子耳朵却不自然的红起来。陶小善轻薄得逞,得意一笑。
“嗯哼!”百草老头突然咳嗽一声,笑呵呵对百仙道:“仙仙,你看我们象不象一家子,公公婆婆带着儿子媳妇吃饭?”
陶清客一口汤呛在喉咙里,憋红了脸轻轻咳嗽起来,陶小善忙替他顺气,抬头对百草圣怒目而视。百草老儿也不恼,厚脸皮笑道:“怎么了,儿媳妇?”
小善冷笑道:“只不过想提醒你,小心汤烫啊――婆婆!”
百草圣一口汤喷出来,怒道:“仙仙!快给他说清楚,到底谁是家长?”
百仙笑吟吟替他擦去嘴角的污渍,宠溺地埋怨道:“年纪老的可以做人家爷爷了,怎么还占小孩子便宜!”
百草愤愤放下碗,噘着胡子不再说话。
饭毕,陶小善趁百仙转身,匆匆塞个纸条在陶清客手里。百草老儿眼尖瞅见了,等他们一走便凑上来要看。只见那上面写道:生亦何欢。
陶清客看的心内一动,百草圣却沉吟半晌,“想不到竟然教他这个。”他幽幽道。
陶清客第一看到他如此沉的表情,禁不住有些好笑,只听他忽然笑道:“这一招毒辣无比,你的小善怕你吃亏,特意透个口风与你。既如此,我也教你一招:死亦何苦,如何?”
言罢便展动身形,演示一遍,陶清客仔细观看,见那招式平淡无奇,颇有些纳闷,想来必是专为克制毒招所创,便背熟口诀,默默演练起来。不到一盏茶功夫,便运用纯熟。百草圣满意的捻须笑道:“果然聪明过人,看来这点东西难不倒你啊!不如教你点别的。”
原来百草老儿对于奇门遁甲,颇有建树,他取出厚厚一叠羊皮卷纸,两个人便坐下研究起来。他们如此专心,全然没有注意天色已晚,直到看不清羊皮上的图案,才想起来没吃晚饭。百草匆匆出门,不久便喜气洋洋地端进来两盘菜,“给咱们留着呐!”他笑呵呵说道。
“你那个小善,真是体贴,怕你饿肚子,嘿嘿,老儿我跟你沾光啦!”百草圣一面狼吞虎咽吃着,一面不忘调笑道。“跟仙仙隐居这么多年,顿顿都要自己动手,他做的东西实在是难以入口。”
陶清客笑道:“父亲只对我提到过百前辈,却不知二位同在此隐居,静享晚年。”
百草淡淡一笑,“你不知道就对了,你父亲当年曾许诺过不透露我们的行踪,他是厚德君子,自不会食言。只是小善如何知道我就是庞钰的?”
陶清客便把来龙去脉说与他听,百草听罢皱眉回想道:“紫鸳?没听过这个名字啊。听你描述,她应该是仙仙的关门弟子之一,不过她的名字叫兰啊。”
陶清客沉吟道:“那不错了,她酷爱兰,必是兰无疑,紫鸳不过是个别名罢了,只是她如何学会前辈的独门绝技的?”
百草圣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年我初见仙仙,看不惯他心狠手辣,总想为武林除害。打来打去谁也打不过谁,心里头憋了一口气,非要分个胜负不可。结果,结果――”老头子突然红了脸,“结果就离不开他了!”
“有一跟他打赌,就教了那小丫头这门武功,想不到她现在竟然替那人做事!难道她不知道,正是那人打断了仙仙的腿么?”

陶清客低头沉思,百草圣继续说道:“当年看到仙仙被折磨得不成人型,我真是痛不欲生,你父亲曾说过: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就是那种感觉,我当时就发誓,今生今世,要疼爱他,保护他,什么义气之争,什么世俗之见,通通抛在脑后!”
陶清客微微出神:父亲他自己又何尝不是那种心境?
“那孩子很喜欢你啊!”百草突然笑道,“你还在顾忌什么?因为他的身世,还是因为他同为男子?”
陶清客被他说中心事,便低头不语。百草摇头叹道:“看你性格洒脱,身体残疾尚且泰然之,如何竟被世俗之见束缚?我那三个兄弟,如今已是儿孙满堂,当年他们知道我断袖,为不耻,不惜与我绝交,我改了名字,也省得给他们抹黑。”老头儿苦笑一声,“可我并不后悔,要是当年放弃了仙仙,才要悔恨终生了!清儿,你并不是不喜欢他吧?”
陶清客的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了,想说不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百草圣看他模样,笑道:“不必掩饰了,老儿我阅人多矣,不会看错,你送他梳子,朦胧中便有结发之意。小善那孩子对你如此情,你不会没有动过心!”
看他低头无语,百草老头偷偷贼笑起来,一抬头瞅见一轮又圆又大的满月,突然一拍脑门,惊道:“糟啦!差点忘了大事!”

第四十三章

百草老儿慌慌张张的起身,对陶清客道:“今儿个十六,是毒艳芳华盛开之期,每年此夜我都与仙仙彻夜不眠,守待美景。今天若是去晚了,仙仙会骂死我!”
陶清客不由一怔,“艳芳华?难道――”他记起来时所见的苞林,“这里就是百谷?”
“当然啦!”百草好笑地说道,“准确地说,是百谷的后院,我们为防那人寻仇,抛弃了百山庄,从密室来到这里。清儿,你可知道这艳芳华的典故?”
陶清客慢慢道:“传说有位绝代佳人名唤芳华,骄傲矜持,所爱的男子因此而移情别恋,她悔恨万分,在凄苦嫉怨中煎熬,终于亲手杀死所爱之人,自己也了无生趣,将沾满了情人鲜血的匕首刺进胸膛,心口喷出的血液溅到地上,便开出了绝世毒艳芳华。”
“哈哈哈,绝世毒艳芳华,艳红胜血,毒冠天下,年年今夜发仙姿,愁恨绵绵永无期。”百草捻须笑道,大步离去,半晌传来一声叹息,“唉,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自己好好想想吧。”
陶清客怔怔坐在石洞里,也不知发了多久呆,忽然一阵香风送来,便清醒许多。看来今夜注定无眠,他苦笑一声,站起身,也向洞外走去。一出洞口,便被眼前的美景惊呆。
满野的红艳,仿佛七月流火,浓透了半边天。皎洁的圆月照得朱潮海上,一道金黄的橙路,凉风习习,暗香浮动,烟雾缭绕间一个曼妙身影,翩然若仙。
陶清客仿佛身梦境。那便是绝代佳人芳华的鬼魂么,为何眼前浮现的却是小善那容光绝世的俊颜?他惹人怜爱的哭泣,蛮横霸道的撒娇,任性无礼的赌气,娇憨妩媚的纠缠,还有那动人心魄的情。脑中忽然闪过百草的那句话:“你不会没有动过心!”
是啊,他微微苦笑,心,早就动了,何时呢?翠云山庄?建阳太子府?细泉?抑或是――更早?他抱着自己跳下山崖的那一刻,一切不就都注定了么,这颗心,已经被他感动彻底,任何的挣扎掩饰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身影,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渐渐露出清晨第一抹初霞,忽然,漫天的艳红迅速的凋零,清风乍起,浓香馥郁,金色的种飞舞在空中,迎着朝阳,灿烂成一片耀眼的明黄。
陶清客微微眯了眼,猛然发觉,那身影不是幻觉,而是真正的陶小善。他静静立在曙光中,纯净犹如神祗。心底突然涌出莫名的感动,沧海转眼桑田,世事果然无常,为何要踌躇犹豫,而不抓住眼前的幸福?
心情忽然坦荡轻松起来,他长舒一口气,含笑负手,轻轻吟道:“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空蹉跎――”
陶小善怔怔站在丛中,回想着刚才百仙与他的一番对话。
“为什么同样是男子,你和百草老儿就可以长相厮守,却叫我放弃!”他横眉怒道。
“你莫急,听我慢慢说!”百仙幽幽道,“你可知道他的父亲是谁?
“前朝颖慧帝陶兰程不是么?我早就知道了。”
“可知他为何失去江山,最后郁郁而终?”
陶小善不语,百仙见状说道:“看来你还不知道。他爱上了一个不能爱的人,默默压抑,不肯逾越,偏偏那人执念颇,苦苦相逼。一段孽缘啊,所有恩怨皆由此而起,以致两败俱伤,家破人亡。为了躲避纠缠,他不惜舍弃江山,遁世隐居,可是情根已种,情毒已,幽愁暗恨,无奈空嗟,生亦何欢,死亦又何苦!”
轻叹一声又道:“清儿的性情与其父一般无二,那天你们在后院的对话我也听到了,言语中拒绝之意亦很明白。你这样苦苦纠缠,他虽然性格温良,不忍伤害你,却讳于前车之鉴,不会轻易答应,到时候你们两个互相伤害,当年的悲剧又要重演。”
陶小善噌一下站起来,夺门而去。百仙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摇头,待到真相大白时再悲痛欲绝,不如现在就做个了断,若能解开这个心结,说不定会有圆满的结果,他心里这样暗暗说道。
“看朱成碧眼始红――”陶小善呆呆地看着艳芳华风光怒放,又在初阳的照耀下转瞬即逝,不由喃喃出声。泪,慢慢滑过如玉的面庞。全然不知,身后某人,正投来热切的目光。正是阴差阳错,两种心思。

百草圣笑呵呵地回到石洞,迎面看到陶清客悠然自得的慢慢品茶,便笑道:“小子,想通啦?”
陶清客笑盈盈答道:“思前想后,还是口福比较重要,所以,我想通了。”
百草老儿双眼一翻,一副:我倒!的表情,忽然凑上来贼笑道:“想通了就好,百草爷爷有好东西要送给你。”言罢左右打量无人,鬼鬼祟祟掏出一卷布帛,塞在他手里。
陶清客一看名字,《春宫大全》,脸立刻就红成大苹果,百草嘿嘿笑道:“这可是我多年的心得,送给你这个纯洁小子开开眼,我比较看好你啊。”心里暗笑,小善那个小狐狸,这下有你“受”的了,原来这老头子心胸狭窄,还忌恨着小善呢。“你可要收好了,别让他发现了,不然会被吃干抹净,很难看啊!”
陶清客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心地收起来。两人又将昨天的招式演练一遍,百草老头十分满意,便把几个拿手的绝技也一一教授与他。
午饭后,便是比武之期。陶清客看到小善款款而来,双眼一亮,便盯着他微笑不住。陶小善本来满腹忧愁,见他呆呆的模样,不禁失笑,心情立刻好起来。两人立定,相视一笑,便动起手来。陶小善出手快如闪电,招招攻击要害,狠辣无比,陶清客却总能从容化解,不慌不忙,两人对招之后都是恍然大悟:原来这套是互补的功夫,一招攻,一招守。陶小善一掌向面部击去,陶清客便低头一闪,轻轻向腰部摸去。陶小善脸一红,忙凝住心神抓他双手,他反手一拂,伸出长腿攻击小善下盘。陶小善下意识的圈起一条腿,结果膝盖就慢慢擦过他的大腿内侧。这哪里是什么比武,分明是一场暧昧的真人秀!陶小善大脑停滞两秒,下一刻已经被陶清客轻轻抱在怀里,便恼恨地推开他,怒道:“不打啦!老头儿教的什么臭功夫!人都打不着!”
陶清客看他气恼神情,愈发可爱,便傻笑着立在一旁。百草圣呵呵笑道:“是呀,再比下去我的鼻血都要出来了!仙仙,这一,又是平手哈?”
仙仙幽幽笑道:“这样只怕永远分不出胜负来,你们也不必留在这里了,快些走吧!”
便领了二人,往密室走去。只见他在那石壁上一阵摸索,便见水瀑渐渐断流,露出一扇石门,进去便是一间颇大的石室。百仙指着另一扇石门道:“从这里便可以出去了!”
百草圣笑道:“从此一别,世上再没有我二人。小子们可别想我们啊!”
陶小善虽然哼了一声,心里却有些酸酸的,便别过头去,陶清客微微一笑道:“这个明白。”便谢过二人,领了小善离去。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密道中,百草圣笑对百仙道:“仙仙,你教小善那招,早就料到他会透消息给我们吧。”
百仙妩媚一笑道:“所以你就教了清儿那一招啊,我的心思,哪有你猜不透的!”言罢轻轻握了他的手,温柔笑道:“我跟小善学了两个拿手菜噢,以后不会再虐待你了!”
百草圣用力回握那只柔薏,情道:“仙仙,十多年都吃过来了,比起跟你一生厮守,那实在算不了什么!”
结果是,百草老头拉肚子一个月。他蹲在茅厕里还在不断嘀咕:原来感情真的不能当饭吃啊!

第四十四章

二陶沿着弯曲的密道默默前行,不久面前便豁然开朗,四下打量之后,发现正身在一个废弃已久的巨大庄园之中。陶小善看到满目荒凉,不由伤感,幽幽道:“昔日何等风光,到头来还不是一堆破砖烂瓦!”
陶清客笑盈盈接口道:“盛衰之道,自有定数,那两位前辈,一生坎坷磨难,辉煌过后,便归于平淡,如今不也快活胜神仙?可见并非坏事啊!”
他现在春风得意,看什么都是欣欣向荣,哪里晓得小善的心事。陶小善看他兴致勃勃,不忍拂他,便淡淡一笑,轻轻点头。
两人出了百谷,便直奔吴宅而去。那里早已是人去屋空,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看看天色已晚,便决定留宿一夜,明日再返回翠和山庄。
入夜,陶清客被一阵婉转低缓的箫声吵醒,摸摸身边,空空如也,便披了衣裳,循声而去。
清冷月下,陶小善孤零零立于升仙台上,专注地吹箫,一曲毕,便怔怔出神,察觉身后那人靠近,也不作声,只默默站着。
“想小黄了么?”陶清客缓缓上前,轻轻问道。
陶小善轻轻点头,幽幽道:“是啊,它是我一生挚友,永远难忘。站在这里,便回想起童年的点点滴滴。世事无常,眨眼间朝夕相伴的伙伴就离我而去,这世间,到底有什么是真正属于我呢?”言语中不觉露出凄凉之意。
陶清客心里一动,突然很想大声对他倾诉爱慕之情,便轻轻将他扳过身来,看到他满脸泪水,沉浸在悲伤中,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叹口气,心里暗道:还是等他高兴些再说吧。便替他擦去眼泪,哄了半天睡了才罢。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便出发往翠和山庄而去。陶清客大病初愈,因祸得福,正是意气风发,看那天也分外地蓝,云也分外地淡,陶小善也分外地美,一路上高谈阔论,笑声朗朗。陶小善却只是淡淡笑笑,鲜有插言。陶清客不禁暗暗纳闷,难道百仙和他说了什么么?
午后,客栈厢房。陶清客面对着墙坐着,专心致志地研究着什么,陶小善端着一碗汤突然推门进来,正看到他慌慌张张把什么藏到衣袖里,眉头一皱,也不点破,不动声色道:“刚才看到有个人鬼鬼祟祟的――”
陶清客不由自主红了脸,硬着头皮讪讪道:“是么,在哪里?”

小善面无表情瞟他一眼,道:“就在对面的厢房,刚才我从厨房出来,正看到他往水井里撒什么东西,就跟着他进了天字房,我一时好奇,偷看了一眼,你猜里面是谁?”
“谁?”陶清客见小善没有追问他松了一口气,转而好奇问道。
“陈寿和吴道南,两人领了一批刺客,正在密谋什么,我只听到一句:‘今晚是最好时机,绝不能让他们活着走出这里!’你说,是不是吴紫鸳那女人派来暗算我们的?”
陶清客起身负手,沉思半晌,笑道:“应该不是,我们从百谷出来不过两天,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了,那群刺客远道而来,至少要七八天。这是一有预谋的行动,依我看,他们往井里投的很可能是朝天散。陈寿和吴道南俱是一流的高手,也要用此手段确保万无一失,可见要对付的是个极重要又难缠,身边高手如云的人。”
“难道你说的是――”小善略一沉吟也笑道:“纪宗文的对手,除了我们也就只有他了。”
“噢?你也想到了。”陶清客笑吟吟看着他,“那你说说,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纪宗文又为什么急着要杀他呢?”
陶小善轻轻一笑,别有意道:“这个,见过他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夜色已。屋内烛火通明,三个发须皆白的老者,静静守候在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身旁,看他聚精会神地批阅公文。此人面目一股鹰隼之气,目光锐利,嘴唇紧抿,沉思的表情隐隐透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这人正是鼎鼎大名的镇南将军冯衔玉(好久不见了哈)!身旁三人无疑就是卧龙山三圣手。
谭平看了看将欲燃尽的蜡烛,对冯衔玉道:“夜了,将军何不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呢?”
冯衔玉抬头看看天色,笑道:“谭老,到翠和山庄还有几日路程?”
“不到一日,明天日落之前,应该就可以见到陶公子了。”
冯衔玉心中一动,那人春风般和煦温暖的笑颜马上闪现在眼前,不知道这么多年没见,是否丰姿依旧?想到不久就可以看到那个萦绕心头多年的俊逸身影,他情不自禁露出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微笑。
窗外突地人影一闪,谭平断然大喝:“什么人!”
无人回答,却见人影迭动,忽然间,数不清的利箭破窗而入,谭平忙挥灭烛火,三圣手一面于黑暗中将冯衔玉围在中间,一面手疾眼快的抵挡箭雨。
韩冲突然发出一声震天巨吼,直震得合楼俱颤,窗棂被大力地荡开,腾腾烟尘中冲出四个矫健身影。
几人于院中立定,冷冷扫视一眼,只见数十个黑衣人全副武装,将他们团团围住。
韩冲仰天长笑一声,喝道:“就凭你们这几个毛猴,也想取爷爷们的命么?”
“哼哼,大话可别说的太早了!”人群中慢慢踱出两人,其中一个摘下面罩,露出一张黑瘦的脸来,“现在是不是有些头昏啊?”他阴阳怪气地笑道。
听他一说,四人心下都是一惊,忽然一阵天昏地转的感觉袭来,三圣手忙凝神运气,方勉强站稳,而冯衔玉已然浑身瘫软,他咬牙拔出佩剑,支撑着半跪在地上。
“吴道南!你这个卑鄙小人!”林铮破口大骂,“竟使出如此下流的手段!”
“朝天散的滋味还不错吧!”吴道南嘿嘿冷笑道,“想不到吴某竟然有幸,亲手送镇南大将军上西天。冯衔玉,不都说你天赋异禀,乃帝王之相么,怎么如今成了丧家之犬?”言罢提了剑狞笑着走上前。
“呵呵,虎落平阳被犬欺,此话当真不假啊!”淡淡的笑声从楼角传来。在众人惊异目光的注视下,阴影中慢慢踱出一人,细细看来,此人满面温柔含笑,顾盼间神采飞扬。只在那一霎那,冯衔玉便忘记了危险,露出惊喜的表情。
“陶清客?!”一旁沉默多时的陈寿面色大变,忙扯下面罩道:“你不是已经――”
“呵呵。”陶清客气定神闲地踏进包围圈,径直向吴道南走去,“各位也看到了,在下安然无恙,不仅如此,我还想要那几位也平安无事才好!”
吴道南心内怯意顿生,忙后退一大步,掏出机关筒,高声对陈寿道:“陈庄主还不动手,更待何时!”陈寿闻言,忙掏出一物,只听嘭一声巨响,院子里便弥漫起大股的白色浓雾。
伴随着毒针雨擦过空气发出的轻啸,陶清客纵身扑入浓雾之中。一阵暴雨击打屋檐般的闷响之后,院子里突然平静下来。烟雾渐渐散去,吴道南双目圆睁,神情可怖,扑通一声栽到在地上,颈骨已然被人扭断。
陶小善冷冷瞟一眼脚下的尸体,抬头对陶清客道:“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陶清客笑吟吟扔掉手里那扇密密麻麻扎满毒针的窗棂,扭头看看身后,“倒是这几位又中了白兰的毒,昏过去了。”
“陈寿已经溜了。”小善皱了眉道,“不久紫鸳就会得到我们已经安然无恙的消息。”
“不妨!”陶清客微微一笑,负手道,“她早晚会知道。如今当务之急,是将这四人尽快送到翠和山庄医治才好。”

第四十五章

第二天日落之前,两人便已经站在翠和山庄大门口。
早有阿双和尤靖龙迎将出来,见陶清客不但安然无恙,而且丰姿胜昔,都是又惊又喜,陶清客便将脱险经过一一道来,众人唏嘘不已。待到三圣手醒来,问及解穴一事,陶清客却决口不提百草圣,只说偶遇一个亦精通此道的老隐士,机缘巧合。三人将信将疑,也不好多问,遂命人调制解药修养不提。
这一日午后,阿双约了小善在园饮酒谈天。酒过三巡,他便愣愣地瞅着池塘里的荷发呆。陶小善微一皱眉道:“阿双,近来你有些不对,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么?”
阿双回过神,自顾自饮下一杯酒道:“我能有什么不开心,天天快活得很!”
“那我问你,风清扬和阿珠哪里去了,你们不是一直都一起的么,为何你独自一人?”
阿双不答,一杯又一杯地饮酒,半晌忽然笑道:“小善,我已经决定把阿珠嫁给他了。等我一回汾州,马上就办喜事。”
陶小善剑眉一挑,“为何突然这样,你和他到底――”
“别问了!”阿双突然吼道,“是我们郝家欠他太多!如果要娶妻,我希望是阿珠,一定要是阿珠,你懂不懂!”
又一杯酒下肚,“阿珠一定要为风家留下子嗣,一定要!这样我才能心安。她是我的孪生妹妹,更重要的是,她是一个爱他的女人!她爱他,从小就是,我知道,一直都知道!”说到最后,郝双珠掩面哽咽起来。
陶小善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一杯又一杯地把自己灌醉,心痛难当。阿双酒酣脑热,胡言乱语起来,“知道吗,小善?”他忽然神秘一笑,“那老头子说他死也不答应呐,你说,阿珠哪里配不上他,哈哈哈,也不晓得我郝少爷多少手段,什么碧珠,什么朝天散,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抓回来入洞房,哈哈哈,入洞房,哈哈!”
轻轻扶起烂醉如泥的郝双珠,陶小善默默地送他回房休息,看着好友痛苦的表情,黯然神伤。他一面低头想心事,一面慢慢地踱回房,忽然听到尤老夫人与陶清客正在里面说话。
“想不到那吴紫鸳貌若天仙,却心如蛇蝎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尤老夫人叹道,“当初少主人将她引荐与老身时,我还觉得她温柔妩媚,善解人意,与少主人正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呢!”
“老夫人误会了!”陶清客微微一怔,忙辩解道,“我当时――”
“少主人如今已是二十有七了吧,早该成家立业了。先前见那紫鸳人品出众,自惭形秽,不敢高攀。如今借这个机会,老身便要厚着脸皮举荐自己的外甥女静语,少主人也见过的,她虽然相貌普通,但是人极贤惠,温柔可靠――”
陶清客心下一沉,缄默不言。文氏摆明了是来说媒的,若是几天前,可能还会考虑考虑,可是现在,他满心里都是陶小善陶小善,哪里还容得下别人?正沉思着如何婉拒之时,透过窗子一眼瞥见某人低着头站在那里,表情黯然。
“小善――”他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叫出他的名字来。
陶小善抬起头,幽幽看着他,半晌缓缓道:“文姑娘――她――很不错。”言罢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陶清客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他愣愣出神,连尤老夫人后来说什么都没有听清楚。文氏絮叨半天,见陶清客总是沉默不语,心不在焉,心里对小善的敌视便更增加了一分,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把二人分开。
好不容易她告辞离开,陶清客便魂不守舍地四寻找小善,园里没有,厅堂里也不见,他静立在后门口愣愣发呆,忽然听到隐隐约约的箫声从后山上传来。
陶小善心情差到极点,闷闷不乐地坐在溪水滩的一块巨石上,一面吹箫,一面哭鼻子。吹吹停停,停停吹吹,自己也厌烦了,把那箫狠狠扔到一边,愤愤骂道:“叫你欺负我!”瞅了半晌又心疼不已,忙跳过去捡起来细细检查,确认没有摔坏才松了一口气,便捧了在怀里轻轻摩挲起来。
“有什么不痛快直接找我不就好了,干吗拿箫出气?”某人抑制不住笑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听到那温柔低缓的嗓音,陶小善的心脏漏跳了半拍儿,几天来积攒的委屈和不满翻涌上来,便恶声恶气道:“你那只眼睛看到我不痛快了?闲着没事做了,又来找我干吗!”
陶清客微微一怔,半晌幽幽道:“我只是来问问,你刚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陶小善冷冷道,“老头子你现在已经不是瘫子了。不但玉树临风,文武双全,而且风华正茂,正当壮年,是该成家立业,娶你的妻生你的子了!”
酸溜溜说到这里,心里突然钝痛,眼泪又止不住掉下来。陶清客那里却是心烦意乱,忍不住施展轻功,一跃到他面前,抓住他双臂皱眉道:“谁说我要娶妻生子了?”
“不就是你说的么!”陶小善见他靠近,越发赌气,一面挣扎,一面泪如泉涌,“你有了老婆儿子,再也容不下我,再也不要我了!”说到伤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陶清客见他哭得脸色惨白,神情恍惚,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晶莹的泪珠,心底升起莫名的烦躁,忍不住低低斥责道:“不许哭!谁说不要你了,我要,现在就要!”

言罢忽然低下头去,热切吻住那两片玫瑰色的甜蜜瓣,那柔软青涩的感觉,差点让他发狂,手里微一用力,便把妙人儿紧紧拥在怀里。陶小善哭得迷迷糊糊,被他搂得透不过气,下意识微张薄唇,发出一声细弱蚊蚋的呻吟。陶清客趁机侵入他的口腔,找到那丁香小舌,轻轻滑过。两个人脑袋里都是轰然巨响,一片空白。
意乱情迷间,陶清客朦胧感到,怀里的小人儿渐渐有了回应。陶小善不由自主地勾住他的脖子,努力回应他热烈的探索。陶清客浑身气血翻涌,愈吻愈烈,火热地唇齿纠缠,直到陶小善受不住他的重量,两人一块儿倒在溪水滩上才恋恋不舍的作罢。
“哎哟――”陶小善面露痛苦之色,喃喃道:“我的肋骨――”
陶清客忙一个翻身,把他抱在怀里,看他乖乖贴在他胸膛上,脸涨得通红,大口大口喘气,忍不住又去轻啄他的粉脸。
陶小善闭着眼睛,温顺地抚上他的面庞,任凭他的唇轻轻滑过眉眼,双颊,最后停留在耳侧,两人融化在这温柔的耳鬓厮磨中。
不知过了多久,陶小善睁开眼,正对上他含笑的双眸,“可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陶小善脸一红,噘着嘴气哼哼道:“肋骨早就不疼了,心里不舒服呢!”
陶清客低低笑出声,缓缓抚摸他柔滑的头发,道:“你呀,心眼儿只有针鼻儿那么大,我又哪里惹到你了,那么赌着气要把我推给别人,你可知道,我这心里除了你就没有别的了。”
看着他柔情脉脉倾诉甜言蜜语,陶小善宛如身置梦境,惊喜地目瞪口呆。见这模样,陶清客轻轻拧了他下巴,笑道:“怎么,喜欢的说不出话来了?”
“才不是!”他又羞又恼地别开他的手,把脸埋在他胸口甜蜜地偷笑,“占便宜的是你,我有什么好欢喜的。要不是百老头儿叫我别老缠着你,吃豆腐的应该是我才对!”
陶清客心里一动,忙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陶小善听他发问,便支起身子,把几天来烦闷的原委一一道来。陶清客听罢松了一口气,调笑道:“这么说,你是打算听他的,不再纠缠我了么?”
陶小善妩媚一笑,俯身凑近他的脸道:“怎么不缠?我会紧紧粘在你身上,缠你一辈子,直缠得你透不过气来!”
两人相视一笑,柔情似水,便又是一个温柔缱绻的长吻。陶小善舒服地窝在他的脖颈间,闭着眼睛哼哼道:“我问你,几天前你还不懂亲吻呢,为何今日大大不同?”
“这――”陶清客听他发问,一时语塞。
陶小善突然从他怀里挣出来,瞪圆了眼睛狠狠盯着他,“前天你在客栈里背着我看的是什么?”
陶清客无法,只得将百草圣开导自己的前因后果说给他听。小善听罢气不打一出来,横眉怒道:“果不出我所料,好个老不死的百草圣,竟然教坏你,合起伙来算计我!那卷布帛在哪里,快交出来!”
言罢亲自动手在他身上摸索起来,陶清客本想蒙混过关,被他一闹,浑身发痒,忍不住发笑,只好眼睁睁看着他搜走那卷《春宫大全》。
陶小善只看了一眼,便满面通红,转头狠狠瞪着陶清客道:“你看了多少?”
“没多少。”陶清客老老实实回答,“因为要背着你实在不容易,我只看了入门章。”
听他话语多少有些无奈味道,陶小善甜甜一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香吻,“老头子,你要是一直这样乖乖的话,我会给你奖励的噢!”心里却忍不住得意地狂笑起来。

第四十六章

两人手牵手回到山庄,已是傍晚时分。一进前庭,便惊讶地发现一干人等济济一堂,正在等他们用晚膳。原来风清扬得到了他们安然无恙的消息,带了阿珠匆匆而来。
陶清客见到二人,惊喜万分,忙拉住了寒暄几句。陶小善偷偷瞟向阿双,见他只顾与滕守云谈笑,看也不看这里,便皱了眉,心里生出隐隐的担忧来。
尤老夫人着人去请陶清客坐到自己身边,他便不谦让,牵了小善的手一同坐下。席间众人谈笑风生,酒兴正浓,陶小善暗中察言观色,见风清扬强颜欢笑,郝双珠独自应酬,谁也不搭理谁,便沉吟半晌,附到陶清客耳边低语几句。
陶清客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便不大在意,反而凑到他跟前,轻声调笑,也不知说错了什么,惹恼了陶小善,换来一个恶狠狠的大白眼。陶清客也不慌张,只笑吟吟夹起一枚虾子,送到他嘴里。
两人眉来眼去,脉脉含情,全被尤老夫人看在眼里。过分亲昵的举动刺得她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起来。看到陶小善绽开一抹倾倒众生的艳丽微笑,霎时风情万种,老太太心头噌噌火起,忍不住冷笑连连,沉下脸大声喝道:“静语!怎不去与少主人斟酒?”
厅堂里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文静语略一迟疑,便接过侍女手中的银壶,上前斟满一杯酒。陶清客不好推辞,只得勉强饮了。文氏见他温良顺从,脸色稍霁,沉声又道:“少主人好酒量,理应多饮几杯才是,来,静语,再敬少主人一杯!”

陶清客心中暗暗叫苦,忙对文氏道:“老夫人放我一马吧。在下不胜酒力,乃是实言――”文氏微微一笑,抬手制止他道:“此酒不可不饮!少主人请听我一言。老身自为尤家妇,至今三十年有余矣,诰命夫人也作了二十多年了,亡夫金刀侯尤斩,赤胆忠心,追随先帝和少主人多年。老身一介女流,也曾侍奉长公主左右,忠心不二。如今只望少主人看在尤氏一门忠烈的份上,赐老身一个莫大的荣耀,饮下这杯酒,应允了与静语的婚事!”
大厅里鸦雀无声,只听尤老夫人催促道:“静语,还愣着干什么,斟酒啊!”
文静语满面难堪,却还是咬咬下唇,斟好一杯酒,递到陶清客面前。陶小善忽然伸手拦住,冷冷道:“都说了不胜酒力了,何苦逼他?这一杯,我替他喝!”言罢接过来一饮而尽。
文氏满腔怒火再也抑制不住,瞬间爆发,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在这里倚老卖老!”陶小善何曾受过这种污辱,气得变了脸色,眯起眼冷笑道,“不过是个长了几岁年纪的老妖精,仗着是自己家的地盘,厚着脸皮指手画脚。他凭什么就要娶你家的外甥女?”
“不娶她,难道娶你?”陶小善出言尖酸恶毒,气得老太太直哆嗦,口不择言起来,“一个男子生成这个模样,十足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孽!还敢在这里口出狂言,顶撞长辈,早该叫人乱棍打出去!静语,不必理会他,换个杯子再替少主人斟满酒!”
“你――”陶小善急怒攻心,直想站起来破口大骂。陶清客急忙按住他双手,摇摇头用眼神制止。陶小善满腹伤心委屈,只得强忍怒气,眼睛便红了,泪水在眶眶里打转。陶清客双手接过文静语递来的酒杯,环视席间众人一眼,便轻轻放回桌上,一字一句沉声说道:“这酒,我是不会喝的。”
尤老夫人始料未及,惊得目瞪口呆,“少主人,你――”
“在下并不是要给老夫人难堪。”陶清客语重心长地柔声道,“夫人德高望重,是在下所敬重的长辈,原本只要您开口,就一定会欣然从命的。只是在下已经有了意中人,所以恕难从命。”
看着众人各异的复杂表情,他从容不迫地继续说道:“这个人,各位也都认识,就是我身边的陶小善。”言罢转过头对小善温柔一笑,轻轻握住他的手。
客厅里寂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见,尤老夫人痛心疾首,拍着胸口喃喃道:“他,他是个男子啊,少主人,此事有违伦常,万万不可以,不可以的啊――”
“这个问题我也曾犹豫过千百遍。”陶清客泰然自若地回答道,情款款地凝视着陶小善星辰般灿烂美丽的双眸,“只要真心实意,两情相悦,何必在乎男女?我爱他,愿意与他白头偕老,厮守终身,生死相随,不离不弃!我们的感情真挚而强烈,绝不猥亵,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即便这样仍为世俗之见所不容,我也无怨无悔,此心不改!”
他字字珠玑,掷地有声。尤老夫人的表情就像世界末日一般,再也说不出话来。席间众人也各怀心事,神色各异。只有陶小善好像掉进了蜜罐里,感动幸福地一塌糊涂,他已经被排山倒海般的狂喜冲昏了头脑,只能呆呆地融化在那浓的化不开的甜蜜当中,唯一记得的就是用力回握他的手,努力要他知道他对他的爱也丝毫不逊色。
看到尤老夫人泫然欲泣的表情,陶清客心中大大不忍,柔声劝道:“老夫人疼我爱我,在下十分感念,并非不领情,只是希望老夫人也能一样的疼爱小善,莫要再责怪他才好。他是我一生伴侣,污辱了他,就如同污辱我一样,还望老夫人斟酌三思!”
一阵良久的沉默过后,阿双突然放声长笑,“哈哈,好!”他大吼一声,兴高采烈起身举杯道:“我的舅舅果然是个敢作为,有担当的男子汉!小善,我祝福你们,来,干了这杯酒!”便豪情万丈地去与陶小善把酒言欢。
风清扬微微含笑,也缓缓起身,与陶清客遥遥撞杯,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冯衔玉端了酒杯,也去敬陶清客,“陶公子果然胸襟坦荡,一鸣惊人啊,在下实在佩服。”他意味长说道。
“不过是肺腑之言,不吐不快,将军过誉了。”陶清客微微一笑,回以一礼。滕守云,尤靖龙等也纷纷上前祝酒,连卧龙山的三个老儿,也硬着头皮上前祝贺。这厢陶清客疲于应酬,那厢尤老夫人也冷静下来了。她本是诰命夫人,颇识大体,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哭大闹,便止住悲声,闷闷发愁,一顿晚宴就这样戏剧性的结束了。
陶小善挽着陶清客的胳膊一路蹦蹦跳跳的回到房里,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陶清客看他甜蜜模样,自己心里也觉得十分满足,便从后面揽过来,慢慢拨开柔滑的长发,在他嫩白的粉颈上轻啄一口,低声笑道:“我今日的表现如何?”
“勇气可嘉!”陶小善甜甜一笑,转过身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奖给他一个大大的香吻,“今天晚上的你比任何时候都可爱,郝双珠嫉妒的发狂,说我们像拜堂成亲呢!”
“噢,是么?”陶清客看到他明媚艳丽的动人姿态,怦然心跳,轻轻吻上他的额头道:“那我们今夜洞房烛如何?”
温存了半天,也不见他回应,便惊讶地睁开眼,看见陶小善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瞧得他心里直发毛。
“老头子啊”陶小善一本正经道,“还记得细泉那晚你做过什么坏事吗?”
没想到这个时候他又旧事重提,陶清客微张嘴巴,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那一我可是伤得三天下不了床啊!虽然你是误服了碧珠情有可原,但是也没道理再让你欺负我,对不对?”陶小善一面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一面装模作样狡猾地说道,“再说,我的肋骨还没好利索呢,洞房的事,等我那天高兴了再说吧!”
“知道了。”陶清客额头汗珠豆大,无奈同意,心里隐隐生出不妙的预感来。陶小善看着他整理床铺的背影,偷偷发笑,摸摸袖子里的《春宫大全》,暗道:我都还没机会看呢,怎么能这么快就洞房,老头子你就乖乖等着吧,我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第四十七章

陶小善正在房中津津有味地研究《春宫大全》,全然没有发觉阿珠的到来。见小善看得入迷,她便好奇地凑过去一瞧,顿时面红耳赤,劈手揪了小善的耳朵啐道:“怎么不长进,又看这些,可是哥哥给你的?”

陶小善吃痛,忙不迭嬉皮笑脸地讨饶道:“郝姑娘,好姑娘,手下留情啊!” 顾不上脸红,趁着阿珠扑哧一笑松手的当儿,手疾眼快的塞进袖子里。“别冤枉你哥哥,这是老头子给我的,你可别声张啊,叫风哥哥知道了,保不准儿又怪到阿双身上!”
阿珠本来杏眼圆睁,听到此神色一暗,幽幽道:“风哥哥误会他的地方多着呢。”
小善看她神色,心下便明白几分, “我看你们三个这几天别扭的很,可又是为了什么?”
“唉!”阿珠轻轻长叹,“都是自寻烦恼!”
“你也知道,哥哥他仰慕滕大哥的人品,喜欢与他亲近,这本来没什么。只是风哥哥听说滕大哥有断袖之癖,便误以为他二人就是那种关系。几天前,两人为此大吵,哥哥便赌了气跑出来,到现在也不肯和风哥哥说话。”
“那你与风清扬的亲事又是怎么回事?”
阿珠满面忧愁,半晌才缓缓道:“都是哥哥的主意。作为妹妹,我只有全心全意地充当好报恩的角色。哥哥对风哥哥的情意,你我早就一清二楚,心知肚明,但就要因此剥夺风家续承香火的权利,那我们就太自私了。我决不会夺哥哥所爱,只要有了风家的骨血,我马上就会把风哥哥还给他的。”
“那你岂不太可怜了。”陶小善痛惜万分说道,“一生就要寂寞度过,对你太不公平!”
“小善,若换作你,还会有别的选择么?”阿珠眼底含泪,轻轻笑道,“你也会和我一样,在所爱的两个男子间挣扎,抉择。我虽没你那么幸运,但也不会寂寞,因为我还会有哥哥,丈夫,孩子,还有舅舅和你陪在我身边。”
“你这样说我真要自惭形秽了。”陶小善摇头苦笑,“你们家的人都总是想着为别人做牺牲,我却只是一味纠缠你舅舅,丝毫不理会他也想拥有自己骨肉的心情,你若是尤老太婆派来的说客,怕是早就得逞了。”
“你怎知我不是她派来的?”阿珠闻言破涕为笑,“我倒还真是呢!她苦苦哀求,我哪好推辞,只得到这里来跑一趟交差啦。”瞅瞅陶小善的脸色又忍不住笑起来,“放心!我祝福你们还来不及,哪有功夫当什么说客!古语云:君子成人之美,我虽不是君子,可也乐见有情人终成眷属。舅舅昨日那一番话,真是胆魄十足,他既如此决然,必是什么都想开了,你又何苦自欺欺人,庸人自扰呢。”
陶小善微微一怔,随即会心一笑。阿珠见他放松下来,便笑道:“舅舅哪里去了。新婚燕尔,也不陪陪你?”
陶小善红了脸啐道:“臭丫头也不害臊,什么新婚燕尔。你舅舅他被冯衔玉请去,商议大事去了!”
冯衔玉从长椅上起身,看着陶清客笑吟吟款款而来。他满面春风,神清气爽,眉眼嘴角,无不含笑,整个人仿佛沐浴在阳光中。只可惜这样灿烂的笑容竟是为别人绽放,冯衔玉忍不住酸溜溜的想到。急忙忽略胸中荡起的微漾,抱拳笑道:“多日来一直解毒修养,未能答谢陶兄救命之恩,在下这里请罪了。”
“将军说哪里话。”陶清客回礼笑道,“当年受将军恩惠,得以保全汾州,在下也未曾谢过,如今已两年有余,这样算来,我不就罪该万死了?”
冯衔玉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怎么也说不过你。那咱们就两清,谁也不欠谁,这总对了吧!”
两人都忍俊不禁,相视一笑,互相让了座,陶清客便道:“多年不见,将军愈见沉稳。冒昧问一句,究竟何事劳动你大驾亲临,那纪宗文又铁了心要杀你?”
“多年不见,当然是为了见你!”冯衔玉好似开玩笑般呷一口茶,笑道,“八年前我费尽心机都没能得到你,如今有了机会,岂能错过?你从建阳逃出来后,不知那纪宗文是如何得知你在翠和山庄,也不知他是如何得知我要来见你的,总之他十分害怕你我联手,我独吞宝藏,便想在你我见面之前,杀人灭口。”
“消息应该是吴紫鸳透露出去的。”陶清客沉思半晌,缓缓道,“那时我和小善已然失踪,他们还急着要杀你,应该是怕你知道后返回安全之所,错失良机。吴紫鸳居心叵测,可见一斑呐。”
“她再如何厉害,终究也逃不过你的火眼金睛啊!”冯衔玉别有意笑道,“当日我身陷绝境,命悬一线,怎就如此之巧,半路杀出你这个天兵天将来?可见你果真是我命中福星,心至缘来。若有你相助,十个吴紫鸳也不在话下!你我之缘,何止于此?”
陶清客含笑不语,半晌轻轻道:“缘止何,八年前我不就说清楚了么。”
“你还是一如继往的固执啊!”冯衔玉淡淡的语气难掩一丝失望与惆怅。
“我为将军引荐一人如何?他聪明绝顶,满腹韬略,最重要的是,有一颗为国为民的赤诚之心和远大抱负。”
“哦?”冯衔玉沉吟半晌,若有所思道,“你说的是――”
“苏澄!”陶清客从容笑道。
“苏公子身陷囹圄,生死不明,苏氏被抄家,下场凄惨,我都已经听说了。大隆朝失了这股清流,如今一片乌烟瘴气。我已有意南下,若能得此良才,亦是万幸。”
“如此甚好。”陶清客笑道,“这样我借将军之力达到目的后也不会太愧疚。”
冯衔玉闻言,不禁失笑:“你呀,做什么事不是成竹在胸,势在必得。得了便宜又卖乖,哪里还愧疚?可怜那尤老夫人就着了你的道儿了,病急乱投医都找到我这里来了。”
“噢?”陶清客被他戳破也不恼,呵呵笑道,“找你做甚?”
“我也纳闷呢。听那位文姑娘说,老太太是想请动郝双珠为她做说客,知道守云与他私交甚密,而我又是守云的主公,便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陶清客微一皱眉,心内有些好笑,如此宛转曲折的说情,也难为老太太想得出来,可见真是急昏了头了。
“那位文姑娘也是个颇有主见的奇女子啊。昨夜本来是代尤老夫人请我的,结果她反而恳求我去说服顽固不化的老太太。她说陶小善从小孤苦可怜,没有父母,把你当成唯一的亲人,如果失去你,即一无所有了。如此古道热肠,令人钦佩啊。”
陶清客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从冯衔玉那里出来,已是傍晚。抬头看看天色,陶清客心里忽然强烈地思念起陶小善来,便施展了轻功,飞一般地奔回两人所住的小院。陶小善早听到脚步声,笑盈盈扑进他怀里。
“今儿个躲在屋里不见人,什么事都没做么?”陶清客软玉温香抱满怀,惬意满足,亲亲他的额头低声调笑道。
“什么叫躲在屋里不见人!”陶小善恼怒的抬眼,愤愤抗议道,“我是怕那老太太见到我心烦,横生事端,息事宁人罢了。我可没闲着,做了好多事呢,不信你去问阿珠!”
“噢?她来过了,给老太太当说客么?”陶清客明知故问,笑得一脸灿烂。
“怎么会呢!”陶小善轻叹一口气,便把郝,风三人的情爱纠葛一一说与他听。陶清客颇有些意外,微张嘴巴沉思不语,半晌才幽幽道:“你们这些孩子,心事未免太沉些,如今变成这样,走哪一步都会有人受伤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第四十八章

“哪里何必当初呢?是风清扬不该对郝氏兄妹太好,还是他们不该都爱上他?”陶小善黯然道,“老头子,我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回答,不要骗我。”他盯着陶清客的眼睛,神情复杂,“你在不在乎没有自己的孩子?”
“我又不是圣人,说一点不在乎,是不可能的。”陶清客环住他的腰肢,柔声笑道,“生儿育女,是要与情投意合的伴侣一起,才算是幸福美满。世间事哪有十全十美,我只有你一个,早已不做他想,何况你也做出了一样的牺牲啊。只要你觉得幸福,其他的都不重要。”
陶小善的表情像是感动得要哭出来,本以为他会泪流满面送上一个大大的香吻,他却突然抓起陶清客的手,狠狠咬了一口,骂道:“还说不骗我,就知道你甜言蜜语!”
陶清客吃痛,但是看到他强忍得意斜眼佯怒的可爱模样,又不禁失笑,搂紧了轻咬他的耳朵道:“我也问你一句,老实回答,不许耍心眼儿!你――想不想自己的父母?”
“想他们干吗?”陶小善有些意外,冷冷道,“他们早不要我了,我也不从想他们。就算现在蹦出来,我也不会搭理的,只要有你对我好就够了!”言罢柔顺的紧紧贴在他胸膛上。
陶清客心怒放,忍不住笑道:“那好,抬起头来,让好哥哥亲亲!”
“什么好哥哥,你什么时候跟郝双珠姓了!”陶小善含笑骂道。
“那就清哥哥,来,叫一声听听!”陶清客得寸进尺低笑出声,俯身去探索他的红唇。
“你是谁亲哥哥?”陶小善咯咯笑着左躲右闪,“老头子说肉麻话也不脸红!”终究还是被陶清客捉住,一番热烈的唇齿纠缠。
陶清客心神荡漾,陶小善意乱情迷,两个人努力的互相回应,就像在比试力气一般。陶清客先时还占着身高的微弱优势,抱紧了佳人上下其手,不多久就被打掉魔爪任人轻薄。他心有不甘,微一用力反扑过去,立刻又被镇压回来,如此一来一回,一回一来,陶清客终于招架不住,被陶小善紧紧压在墙上,动弹不得。
陶小善急色地扯开他的衣带,将手伸进中衣里摸索起来,手里那光滑柔腻的美妙触感令他兴奋得不能自制,恋恋不舍地松开陶清客的唇,转而进攻他裸露的肩膀和锁骨。陶清客闭着眼仰起头,抵住墙大口呼吸,感觉陶小善乐此不疲地反复啃咬胸前一点,酥酥麻麻又痛又痒的感觉便席卷全身,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呻吟。
“小善――”他伸出手轻轻托住小善的后脑,似在制止,又似在鼓励他。陶小善解开自己的衣襟,紧贴着他光裸的胸膛向上滑,强迫他分开双腿,将火热的欲望紧紧贴在他下身上。陶小善恶意的用力一顶,满意地听到一声近似呻吟的抗议,凑近他的唇,梦呓般低语道:“老头子,我早就是你的人了,今晚,你做我的人,好不好?”
沉浸在情欲中的陶清客无法自拔,糊里糊涂地点点头。陶小善邪恶地低笑一声,用力扶起他的腰,两个人热吻缠绵,跌跌撞撞倒在床上,三两下便裸裎相对。陶小善双手在他全身游走,慢慢探入下腹,轻轻握住肿胀的分身,温柔而生涩地套弄起来。陶清客羞赧难当,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阻止。小善起身压住他双腿,单手便镇压下他虚弱的反抗,同时加快了套弄的速度。陶清客弓起身子,低吼一声,忘情地在情人手中释放。
“舒服么?”陶小善吻着他胸膛上由于大力呼吸而汹涌起伏的优雅肌肉,哑哑出声,看到陶清客满面潮红,意乱情迷的媚态,再也隐忍不住。他向床边摸索出个茶杯大的瓷钵,挖出一大块蜜色的油膏,轻轻向陶清客的后庭探去。感到微凉的异物入侵,陶清客下意识地夹紧双腿,皱眉低声道:“小善,这是做什么?”
“让你看看,我这一天都忙什么了呀!”陶小善魔魅般低笑,努力探进一根手指,陶清客立刻不舒服的哼哼起来,陶小善俯身吻住他,慢慢又探进第二根手指,同时轻轻旋转,将油膏细细的抹遍整个甬道。那里渐渐变得柔软滑腻,药物渗入肉壁,产生了火热酥麻的刺痒感,陶清客忍不住缓缓动起腰肢,就着小善的手指摩挲起来。
陶小善强忍住扑上去的冲动,颤抖着又探入第三根手指,同时在里面慢慢探索着什么。“小善啊,太痒了――”陶清客按住他的手,开始不耐地扭动腰肢。陶小善气血翻涌,徘徊在失去理智的边缘,沙哑求道:“老头子,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忽然,陶清客浑身一震,抓紧了小善的手,分身竟也重新抬头,就是这里了!陶小善一阵狂喜,迅速抽出手指,一个挺身,将自己早已急不可耐的欲望送了进去。
瞬间被充满的感觉让陶清客头脑一片空白,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动人至极的呻吟。陶小善彻底疯狂,开始不顾一切的律动起来。他低下头,情吻住身下所爱的男子,两人默契的冲撞在宁静夜色中演奏出和谐动人的快感乐章,直到最后排山倒海般的欢愉彻底将两人淹没!
清晨,阳光明媚,陶小善在情人温暖的怀抱中满足地醒来,睁开眼便看到陶清客沉沉的睡颜。彻夜的欢爱在他眼底留下了两个淡淡的阴影,陶小善轻轻扯开薄被,满意地看到青青紫紫的吻痕,从锁骨开始,大大小小一路向下腹绵延而去,便低笑出声,像只邀宠的猫咪一样轻舔起陶请客的脖子来。

陶清客哼哼一声,微微张开眼,马上又闭上不加理睬。陶小善不依不饶,整个人贴在他身上磨蹭起来。“哎呦――”陶清客一声轻呼,苦笑着睁开眼,“小善快别压了,腰要断了!一大早就折腾我,昨天一夜还没够么?你哪里像是肋骨负伤之人?”
“我若肋骨没断,你今天就下不了床了!”陶小善在他耳边邪恶地轻笑,调皮地用脚趾搔弄他的小腿。陶清客想起百草的预言,心中恶寒,再也说不出话来。两人懒懒叠在一起,交颈而卧,静静享受对方肌肤带来的温暖。过了好一会儿,陶小善才慢慢起身,吩咐下人准备洗澡水。
陶清客惬意地坐在热水中,享受着陶小善的殷勤服侍,昏昏欲睡,突然感觉他的手又不安分的向下腹探去,顿时清醒过来。陶小善好笑地看着他受惊的表情,一面用力压住他,一面轻声笑着哄道:“只是把里面洗干净,乖乖别动就不疼,啊!”
陶清客有气无力地挣扎几下,便闭上眼睛,听之任之。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
两个人甜甜蜜蜜,如胶似漆,窝在房中好几天不出门,众人都心照不宣,也不去叨扰,如此半月过去,冯衔玉已然开始调动兵马,准备南下,郝双珠和风清扬便要回汾州去,做大战之前的准备,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余成。
陶清客听到余成求见,下意识地抬头观察陶小善的表情,见他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便讪讪一笑,“我看他八成是为了苏澄而来――”
陶小善冷冷地别开脸,“上一你为了救他,被吴紫鸳算计的好惨,差点变成残废,这一只怕也是陷阱,难道还不吸取教训,傻呵呵往火坑里跳么?”
“好歹他与我一场相知,如今家破人亡,身陷绝境,我不管他就更没人了,小善,和我一起去吧。”
陶小善噌一下站起来,横眉怒道:“我去干什么,你去救你的好知己,我在旁边不多余么!你自管去,别连累我!”言罢抬脚就气冲冲往外走。
陶清客见他动气,忙起身搂住了,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陶小善渐渐停止了挣扎,沉吟半晌道:“若你说的是真的,那去救他也未尝不可。”言罢抬眼虎视眈眈盯着他,“不过你要时刻记住,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你还真是个大醋坛子啊!”陶清客搂紧他,微微苦笑。

第四十九章

见二陶如影随形款款而来,余成略一迟疑,便起身相迎。他面目消瘦,神情疲惫,陶清客见了便微微一笑,抱拳道:“余掌门神色不佳,想必路途十分劳顿吧?”
余成微微一怔,随即苦笑道:“唉,最近发生好多事,在下疲于奔命,已经十分吃力了,此来拜访亦是有事相求!”
陶小善微扬嘴角道:“可又是为了苏澄?”
“正是!”余成眉头锁,似乎十分焦虑,“想必二位公子已经知道吴紫鸳那条毒蛇的真面目了吧。”
“九炼山禅让大典的前两天夜里,苏公子告诉我他要和七小姐密谈一件事,就在当晚突然接到调令,要我们回建阳听候发落。岂料一回到丞相府,公子就被收押,不几日就听说七小姐意图弑君,被当场诛杀。苏家从此大祸临头,死的死,逃的逃,十分凄惨!只有苏公子一人,还被关在禁宫大牢里,命悬一线呐!”
余成说道此,颇有些悲愤,“苏公子一腔热血,为国为民,何以竟遭到如此非人的待遇。遭此大变,他的身心受到了极大伤害,已经失去了生存的勇气,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我被关在他对面的牢房里,每日看他倍受折磨,形容枯槁,真是痛心!半月前,吴紫鸳突然提审与我,将一切真相和盘托出,在下当时气得只想与她同归于尽!无奈技不如人!吴紫鸳告诉我,只要在下能将二位骗到建阳,就可以放苏公子一条生路!在下苦思之后,无奈应允。”
“那你都告诉我们了,你家苏公子不就没救了么?”陶小善话里有话的捉弄他道。
余成苦着一张脸,一揖道:“二位聪明绝顶,怎能被这点伎俩所骗,上一陶公子也是明知道是陷阱仍毅然前往的,可见二位重情重义。如今只盼能够再施以援手,在下代苏公子感激不尽!”
陶小善看他认真的模样,有些好笑,便道:“有余掌门这样忠诚可靠的朋友,那苏澄还不算太可怜!只是我们能识破的伎俩,那吴紫鸳必也料的到,她既能放你这里来,定是对你会实话实说心中有数,只怕苏澄现在已经不在建阳了。”
看余成愁容满面,陶清客有些不忍,便笑道:“余掌门不必过分忧虑。那吴紫鸳意有所图,暂时不会伤害苏澄,我们不妨静下心来,从长计议如何?”
送走余成,陶小善便对陶清客道:“你说吴紫鸳派他来的用意何在?”
陶清客微微一笑道:“她很聪明,余成是一枚重要的棋子,运用得当的一方将是最后的赢家。我们和她都要靠余成探听对方的虚实,现在表面看形势对我们有利,但她手中有苏澄这个筹码,又恰恰是余成的弱点,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
“我看那姓吴的女人是盯上你了。”陶小善似笑非笑斜眼道,“你老谋算,总比她略胜一筹,她对你咬牙切齿,由恨生爱也说不定,要不然她干吗老针对咱们?”
陶清客微微一怔,心中苦笑道:你哪里知道人家盯上的是你!便过去轻轻抱住,调笑道:“那你就要对我好一点,省得我被别人抢走了。”
“谁敢!”陶小善星目圆睁,气势凌人说道,“我哪里对你不好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你夜里老是折腾我啊,我总吃亏,一便宜都没占过,对我是不是不太公平啊!”陶清客装模作样委委屈屈道。

“我那是――那是喜欢你!”陶小善红了脸,别别扭扭辩解道。
“我也喜欢你啊,偶尔也要让我个一两吧。”陶清客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小心说道,“我的要求也不高,你三,让我一总可以吧!”
陶小善似笑非笑盯着他,心中有数,便幽幽笑道:“看你可怜巴巴的,我就答应你好了。”
陶清客闻言大喜,呵呵傻笑道:“算算今天正好轮到我了――”言罢喜不自禁在小善脸上轻轻一吻。
陶小善任由他温存,半晌狡猾说道:“老头子,你这可不是求人办事的作风呐,你看,我又帮你救苏澄,又答应要让你,你却一心想着占我的便宜,是不是不太好啊!”
陶清客石化当场,尴尬万分赔笑道:“我知道了,今晚还是你,可以了吧?”
“我可没逼你,你是自愿的哈!以后三天也是我,这个便宜占得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呢!”陶小善强忍笑意,佯装天真道,心内却暗笑:老头子,想吃我,可没那么容易呐!
转眼已是初秋,天气日渐凉爽。一日忽然从汾州送来喜帖,竟是风清扬和阿珠已然成亲!陶清客又是担心又是生气,直说郝双珠不懂事,既不与他商量也不让他参加婚礼。陶小善也是忧心不已,还要为郝双珠说好话,称他见了二人只怕要伤心,陶清客听了便皱眉不语。
中秋佳节过后,忽传战报,纪昌玄御驾亲征,领兵三十万,气势汹汹北上而来,不到八天就攻破了虞州,势如破竹。冯衔玉早有准备,便也带领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奔赴虞州城。陶清客听说大隆军队使用了杀伤力极强的剧毒药物,断定紫鸳必在虞州,遂领了小善,余成,一路随行。
大军到了虞州城外,便成包围之势。纪昌玄反而不动声色,静静躲在城中,就这样相持了五天,余成坐不住了。他气冲冲跑去质问陶清客,直闹得举营皆知,不欢而散。
入夜,城外小树林,薄雾弥漫,气氛诡异。一个身影轻轻飞来,落在林中的空地上迟疑的四下打量。
“余掌门,一段日子不见了,别来无恙啊!”妩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雾中渐渐现出一顶由四个白衣侍女所抬的软塌,上面半倚半坐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虽然长发遮住了半张脸,但在月色的照耀下,愈发美艳动人,正是紫鸳。
余成眉头一皱,冷冷道:“不劳姑娘费心,在下已经信守诺言,将陶清客和陶小善带来,姑娘也该兑现承诺,放了苏公子吧。”
紫鸳吃吃一笑,不紧不慢说道:“余掌门此言差矣,你不但告诉他们我的计划,还和他们串通好了演苦肉计骗我出来,怎么能叫信守诺言呢?抑或――你就是二陶之一?”言罢突然飞身过去,攻击余成的面部。
余成微微一怔,忙运功抵御,无奈技不如人,狠狠吃了一掌,倒地不起。紫鸳反倒一愣,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忙施展定星手,废去他的武功,这才上前仔细察看他的脸。
“不必看了,那确是余掌门无疑。”陶清客笑吟吟地在一旁说道。
紫鸳惊得一跳,立刻抓起余成,飞回软塌,定睛一看,陶清客和陶小善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站在不远,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紫鸳毕竟是紫鸳,马上恢复镇定,有些嘲讽地说道:“灵秀山一别,二位风姿胜昔啊!本事也长了,懂得利用别人了!”
陶清客也不恼,只轻轻一笑道:“这点雕虫小技,怎入得了姑娘的法眼,只不过借此打个招呼而已,人也见到了,姑娘可否将余掌门归还?”
“你要的不是苏澄么!”紫鸳不怀好意地笑道,瞟瞟陶小善。
“少来这一套!”陶小善不屑地冷冷道,在看到她身下那张柔软华丽的虎皮褥子时,瞳孔突然紧缩,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紫鸳被他的表情唬得一怔,顺着眼神看去,立刻心领神会,轻轻抚摸着那虎皮,装模作样叹道:“真是又软又暖和呢,灵秀山上太凉,有了这个正好御寒呢!”
陶小善双眼充血,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半天挤出一句话来:“我要剥你的皮!拆你的骨!”
紫鸳闻言有片刻的失神,随即狂笑起来,撩开长发,露出半边脸上骇人的伤疤来,冷冷道:“为了这个,我也要好好谢谢你!陶小善,真以为你们有多了不起,是天神菩萨吗,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第五十章

紫鸳轻轻一拂,四下里便渐渐飘出淡白的薄雾来,雾越聚越浓,紫鸳的身影很快消失其中,清风乍起,一股辛辣醇劲的香气飘入二人的鼻子,陶清客不禁皱了皱眉。
“这是我特意为你们准备的梦醉毒阵,陶清客,你虽然百毒不侵,可也有弱点,那就是惧酒。这阵里的毒气,乃是用上百种陈年烈酒浸泡毒物后精馏而成,你若吸进,很快就会失去知觉,被这阵里的机关杀死;若陶小善吸了,则只要催动内力,不久就毒发身亡。你二人就好好享受吧,姑娘我不奉陪了,哈哈哈哈哈――”狞笑声渐渐远去。
陶小善心念闪电般一转,转头对陶清客笑道:“看来我们的境不妙啊,老头子,说不定一会儿咱们就没命了,最后来个道别吻,如何?”
“好啊!”陶清客立刻呵呵笑道,一语未毕,已经欺身靠近,陶小善微微一怔,下一刻已被点住了穴道,陶清客在他唇上轻轻一吻,柔声叹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么,你已经为我牺牲过一,总该轮到我了吧!”言罢撕下上衣一角,掩住自己和小善的口鼻,抱起他向外冲去。

陶小善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睁大双眼,焦急又恼怒地瞪着他。陶清客心意已决,便凝神静气,尽力施展平生所学,箭一般穿过浓雾。迎面飞来机关无数,他一面护住陶小善,一面上下翻飞,左躲右闪,真个是快如闪电,翩若惊鸿。眼见机关虽渐渐减少,但是浓重的酒气也慢慢渗入面罩,头脑逐渐沉重起来,陶清客心中暗叫不妙,勉强着躲过一排利箭的攻击后,他双眼一,向下栽去,“小善,快逃出去吧――”最后拼尽全力解开陶小善的穴道后,他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陶清客昏昏沉沉醒来,已是四天之后。慢慢睁开眼,惊讶地发现郝双珠正坐在身边,下意识地惊坐起来,急急道:“小善呢,哪里去了?”
郝双珠吓了一跳,随即笑道:“舅舅你别急啊,他没事,只是三天三夜没合眼,太累了睡去了。”
“哦。”陶清客这才放松下来,马上感到头昏脑胀,便皱了眉又躺下。“你何时来的?”
“昨天,听说这里战事吃紧,来帮帮忙。”
“我看你是在家里待着气闷躲出来的吧,成亲那么大的事情竟然不和我商量!”陶清客直言不讳教训道,两人半晌相对无语,郝双珠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舅舅教训的是,阿双知道错了,特意到这里给你赔罪来了!风哥哥和阿珠新婚不久,不方便来给舅舅请安――”
陶清客忧愁地瞅瞅他,道:“少跟我贫嘴啦,只要记住以后有事别瞒着我就成了!”
郝双珠不好意思地笑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凑到陶清客身边道:“舅舅可要小心啊,小善他好像生气了,而且非常非常生气。”
陶清客闻言一惊,低头想了一会,便挠挠头道:“这下麻烦来了。”
晚上,陶小善特意煮了清淡的饭菜,服侍陶清客用膳。瞅瞅他铁青的脸色,陶清客默默地低头喝汤,“味道刚刚好啊,比平时的还要美味十倍,这里面是不是放了什么稀罕的香料啊?”他抬头笑咪咪地问。陶小善面无表情,不理不睬。
陶清客低头喝汤,“郝双珠说你三天三夜没睡,我一睁开眼没看见你挺着急的。”抬头看看小善的脸色,他又小心地说道。陶小善还是不说话,嘴却噘起来了。
继续低头喝汤,“那天还真挺惊险的哈,多亏我急中生智――当然主要是小善你武功盖世,我们才能毫发无伤,舒舒服服在这里喝你做的绝顶美味汤啊――”他不死心,硬着头皮讪讪笑道。陶小善忽然转头,对他怒目而视,一分钟,两分钟――陶清客忙慌慌张张低头喝汤。陶小善一把抢过早就见底的汤碗,怒气冲天狠狠放在托盘上,端起来就要走人!
陶清客见他真的生气了,心里发慌,忙起身用力搂住,“别这样,小善,我认错还不行吗?”他又着急又好笑地哄道。
被他搂住腰压下肩膀耳鬓厮磨,陶小善挣扎了一会,泪就慢慢涌出来,“认错有什么用!”他心酸不已愤愤道,“你可知道,我宁愿陪你一块儿死也不愿自己独活!你倒好,只想自己作好人不管我!”
“好好好,下再也不这样了!”陶清客心底涌上一股热流,忙取走托盘,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吻去他脸上的热泪。“哪里还有下!这一要不是我侥幸在毒发之前救你出来,你可能就――”陶小善神色稍平,想起那时场景,仍心有余悸。
“那紫鸳心思周密,也见识过你我的功力,不可能不准备足够的毒气和机关。我倒觉得,她不像是要我们的命,而像是一种试探――试探我们是不是可以为对方而死。”
“这么说,我们是被她耍了?”陶小善佯怒笑道。
“呵呵,就算是我们也没什么损失是不是?”陶清客笑吟吟道,“余成已经顺利回到敌人中间,紫鸳为了得到我们的情报,必定不会伤害他。我已经传授他定星手的解法,只待他找到苏澄,攻城之时发信号给我们,便可救出他们。小善,这之后,我们就回秀峰山继续隐居,好不好?”
陶小善含笑不语,看神色却是得意万分。陶清客见他心情大好,便笑道:“可高兴了?算算今天是个好日子啊!”
陶小善当然明白他话里用意,便冷下脸不作声,陶清客瞅他神色,便无奈地长叹一声,笑道:“唉,看来今天我又要牺牲色相,博君一笑,小善,给个面子,笑一笑吧!”
“你还敢邀功啊!”陶小善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那语画难描的娇憨美态,竟叫陶清客看痴了。
“唉,何谓之色?”他自言自语道,手指穿过小善如瀑的秀发,轻拂上他脸庞,“青丝如墨,肤盈胜雪。”慢慢滑过俊秀的眉眼,鼻梁,停在娇艳的唇瓣上。
“眸灿若星,红唇赛火。”他低下头,轻轻亲吻那两片玫瑰瓣。
“丽质天成,语笑嫣然――”最后两句,消失在火热的唇齿纠缠中。
决战的时刻到了。冯衔玉与众将商议后决定,兵分三路,分别攻击虞州的南,北,中三个城门,郝双珠自告奋勇,要求带兵攻打北门,二陶虽然理解他急于忘记烦恼的心情,但见他一意孤行,心下不免有些担忧。
日清晨,钟鼓齐鸣,惨烈的攻城战开始了。二陶坐镇营中,静静等待余成的消息。不断有战报传来,大帐中的气氛沉静而严肃。忽有一传令兵飞身来报:郝双珠带着一队死士,冒险攀上北门,生死未卜。
“什么!”未等陶清客回答,帐外风风火火冲进来一人,竟是风清扬!他满身风尘,显然是衣不解带快马加鞭而来,此刻正揪住传令兵仔细盘问,“这个胆大包天的阿双啊!真是冤家!”他急怒攻心地吼道,全无平日的沉稳冷静,匆匆与二陶打了招呼,便满身披挂冲出门去。
陶小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幽幽对陶清客道:“他还是放心不下他,到底追过来了!”两人唏嘘不已时,又一传令兵来报:南门发现余成的信号!
陶小善闻言大喜,陶清客却微微一怔,自言自语道:“难道那里不是纪昌玄?”两人立刻飞身上马,往南门而去,远远望见大隆的皇家旗帜,“不对!”陶清客忽然停下马,对小善道:“南门是纪昌玄逃走的必经之地,而紫鸳应该将苏澄放在身边,独守另一门才对,现在很明显,她舍弃了这些人,很可能是想引开我们,自己溜走。她心肠毒辣,不论要从哪个城门逃走,都不会手下留情!”
他忽然一惊,急对小善道:“小善,你快到北门找郝双珠去吧!”

第五十一章

苏澄静静地坐在角落的阴影里。他虽身着崭新而雪白的衣衫,整洁而干净,却面容憔悴,目光涣散,往日的神采一去不返。他就那样固执地瞪着眼前曾经十分宠信他的纪昌玄,似乎若有所思又似乎神游天外。
打量半天眼前这个骨瘦如柴,双目无光的囚犯,纪昌玄忍不住叹道:“阿澄,想不到你变成这个模样。当年的你,是何等的温文俊雅,丰神如玉,如今只剩下个空壳子。”
听到此,苏澄似乎陷入对往事的回忆当中,半晌苦涩而讽刺地轻轻笑道:“皇上只会对当年那个风流少年另眼相看,我这个草敝,恐怕你看都不看一眼!”
“阿澄,你何出此言?”纪昌玄忍住怒气,假惺惺辩解道,“当年朕是如何器重你,你难道都忘了么?若不是你有了二心,我怎会这样对你?你痛,我更痛啊!我信任你,倚重你,你竟然背叛我!对不起我!我这么做,难道错了吗?”
“哈哈哈哈哈――”苏澄凄惨的苦笑着,“别用对莲月的那套来教训我!你根本没这个资格!要不是我是个英俊少年,要不是我有点小聪明,要不是我手握一半皇族宝藏,你早就杀了我了!对你来说,没有可爱的人,只有可利用的人!我本无二心,都是你那禽兽儿子逼的!我真是有眼无珠,竟跟了你们这一对猪狗不如的父子!陶清客他说得对,说得对啊!”
“好个有眼无珠!”纪昌玄恼羞成怒,露出狰狞的面目来,气急败坏地拔出短剑,朝苏澄走去,“我就挖出你这一对招子,叫你再胡言乱语!”言罢狠狠朝他刺去。
“啊――”凄厉痛苦的惨叫声回旋在屋内,苏澄紧紧按住血如泉涌的右眼,痛得几乎昏厥过去,纪昌玄仍不解恨,作势又向他左眼刺去,就在此时,纪宗文气急败坏地冲进门来!他身后紧跟着余成,手里寒光闪闪的宝剑正架在他脖子上!
一眼看到血流满面,痛苦地在地上缩成一团的苏澄,余成悲愤难抑,一脚踹开纪宗文,扑上前紧紧抱住,扭头吼道:“你这个狗皇帝,为什么要折磨他!陶清客就快来了,你们就等着遭报应吧!”最后两句,却是对已近昏迷的苏澄说的!
果然,苏澄听到此,浑身一震。纪昌玄强自镇定,冷笑道:“阿澄,你这不是造反又是什么?和敌人内外勾结,卖主求荣,你一世英名,尽毁于此啊!”
苏澄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余成,颤抖着厉声道:“要什么英名!我要和你同归于尽!”他满脸鲜血,神情怕人,活脱脱一个索命的厉鬼!
“莲月!”纪昌玄大骇,连滚带爬向后退去,毫无帝王的端庄威严!纪宗文见状,忙忍痛从地上爬起来,搀起显然受了惊吓的纪昌玄向外退去。这时突然呼啦啦冲进来一队人马,竟是陈寿救驾来了。“太子,大事不妙了!”一见脸色惨白,神情恍惚的纪昌玄,他略一迟疑,便对纪宗文道:“冯衔玉大军已经攻破南门,咱们再不走就迟了!”
纪宗文阴冷地瞅一眼苏澄,狞笑道:“走就要走的干净,这两人,一个也不能留!”
陶清客飞奔在地牢之中,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味令他隐隐产生一丝不祥的预感。忽然对面飞来无数箭矢,他不再迟疑,施展狠毒工夫,一击毙命。当他终于冲进那个房间时,眼前的情景令他心惊肉跳:余成身中数十箭,鲜血淋淋,一动不动伏在已然昏厥的苏澄身上!
陶清客立刻飞奔过去,轻轻将苏澄挪出。看到他血肉模糊的右眼,陶清客痛苦地抱住他的头,喃喃道:“阿澄,阿澄,我来晚了啊!”
陶小善心急如焚,在混乱的战场中寻找着郝双珠的身影。眼见一具具面色发黑的尸首横陈地上,陶小善眉头越皱越紧,循着尸体倒下的方向追去。
“阿双!”远远望见郝双珠浑身是血,紧紧搂住一人嚎啕痛哭,陶小善脑袋里轰一声响,忙冲上前去。“发生了何事?你怎么流这么多血!”
见是陶小善,郝双珠神色稍平,急抓他衣襟道:“我无大碍,血是别人的,倒是风哥哥,为了救我中了吴紫鸳的暗算,小善,你快看看他,为什么我怎么叫他都不应!”
陶小善忙抓起风清扬手腕,仔细诊察半晌,面色一松道:“你莫担心,只是晕过去了。那吴紫鸳哪里去了?”
郝双珠闻听此言,心下宽慰,手一指前方咬牙切齿道:“那毒蛇从北门溜走了!”话没说完,陶小善的身影已然从视线中消失!他满心仇恨,如脱缰野马,流星一般飞出北门。不多久,就看到一行人抬着白色纱轿,匆匆行进在山路上。
陶小善箭一般飞身过去,使出六七成的功力,劈手一掌,将那纱轿震的粉碎,吴紫鸳口吐鲜血,从里面跌出来,趴在地上凄惨地望着他,已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是陶清客叫你来杀我的么?”紫鸳面色惨白,仍阴沉沉笑着,冷冷说道。
陶小善气势凌人上前一大步,恨恨道:“你费尽心机,设毒计多加害我二人,难道不该死么?今天我就要替小黄报仇!”言罢就要扑过去结果她的性命!
陶小善抓向紫鸳脖颈的一霎那,忽有长绫破空而出,挟持着强劲的力道扑面而来,陶小善大吃一惊,急忙翻身退后,远远立住,定睛一看,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人。
那人满身朱纱,红艳无比,身姿若仙,婷婷玉立,远望去,像一团跳动的烈火,偏偏周身散发出一股莫名的戾气,令人不寒而栗。她带着一张象牙白的面具,只露出一双锋芒毕露的星目,隐隐闪动寒光。
陶小善微微一怔,冲口而出道:“怎么是你?”
那人微微一笑,慢慢打量他几眼,似乎十分满意,缓缓开口道:“和灵秀山那一面相比,你今天的气色好多了。”女性特有的嗓音柔和低缓,十分悦耳。
见她言语之中亲近随和,陶小善略略宽心,但仍然警惕地皱了眉道:“你和吴紫鸳是一路的么?那晚又为何要救我?”

那人轻瞟一眼伏在地上一言不发的紫鸳,似笑非笑,“我既能救你,为何不能救别人?”
“她不值得救!”陶小善怒吼道,“这条毒蛇,早一天除掉,世上便少一个祸害!”
“你一定要杀她?”那人盯住他眼睛沉声问道。
“对!”陶小善斩钉截铁说道。
两人默默对视半晌,那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唉,你记住,我从不对人让步的。”声音虽轻,却蕴含无穷的威严,陶小善不由微微一怔,就在此时,那人忽然优雅地转身,只轻轻一拂,紫鸳便惨叫一声,被一股大力狠狠摔到远,骨骼碎裂的声响清晰地传到陶小善耳中。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陶小善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盯着昏死过去的紫鸳,说不出话来。那人却似毫不在意,淡淡道:“就算好了,她也是个废人了,你可满意了?”
见陶小善神色复杂地瞪着她,那人幽幽一笑,又道:“也没什么理由不满意,你不是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吗!”那口气竟象慈爱的长辈一般。
陶小善脸一红,也不言语,见这模样,那人轻轻叹口气道:“你这样子,必是爱极了他,全心全意,毫无保留,怎知道他也能同样回报你,绝不藏私?”
陶小善哪里容得别人说陶清客的坏话,忙争辩道:“他待我好,我自是知道的,是他对我有恩在先――”
“看你急得!”那人淡淡一笑,轻轻打断,“他对你好,谁都知道,那天醉梦毒阵,他肯为你牺牲,也不枉我一番心思。只是这天底下,生死相许的太多,情义两全的太少。越是重情,就越难舍义,不知道你的陶哥哥会选哪一个!”
陶小善忽然记起毒阵试探之说,满心疑惑,待要上前问个明白,那人却转身轻轻抱起紫鸳,径自离去,临别的话语清晰地传来,“什么情爱挚挚,什么生死相许,全是梦话,经的风雨,才见真心。一关已过,二关仍待,若他选的不是你,莫要太失望啊――”
陶小善怔怔站在原地,不知所云,心底却生出莫名的惆怅来。

第五十二章

陶小善闷闷地回到城中,迎面撞上焦头烂额的陶清客,也顾不得细说,忙帮他理起苏澄的伤势来,郝双珠那里又着人来请,两下分身乏术,着实忙了一阵,直到晚上,苏澄服了药安然睡下,风清扬已然苏醒,用了晚膳,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见陶清客疲乏,陶小善忙体贴地去与他按摩。闭上眼睛舒服地享受了一阵,陶清客便抓住他双手,搂到怀里柔声道:“你也累了吧,今天回来时气色不善,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陶小善心底小小犹豫一阵,便把今日所见所闻一字不差的说与他听。一面说,一面暗暗观察他的反应。
陶清客面无表情沉默良久,发觉陶小善探究的眼神,便轻轻笑道:“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吴紫鸳虽侥幸捡得一命,却已是废人一个了,比我那时凄惨十倍,你也不必太介怀!她并未伤害到风师兄,我替他看过,已无大碍,倒是阿双,担心过头,让他知道知道师兄的苦心也好――”
“那个面具高人!”陶小善见他有意蒙混过去,便不耐烦地打断道,“不觉得她很可疑吗?先前我以为吴紫鸳是纪宗文的手下,现在看来,背后必然另有隐情!那个女子,武功远在你我之上,是敌是友还不知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小善!”陶清客不由自主提高了分贝,自己也吓了一跳,忙讪讪笑道:“你不明白,我当然也不知道啊,如果与我们有关,早晚会找上门来的――”说到那句:早晚会找上门来的,自己心底一沉,没法再说下去了。
陶小善低下头,似乎有些不安,“我只是想到她最后说的那几句,总有些不放心――”
看到他惆怅模样,陶清客笑着抚慰道:“那好,如今苏澄已经救出,我们回秀峰山隐居去吧,再也不管那些是是非非了好不好?”
陶小善闻言大喜,忽然想到什么,变了脸色,“苏澄他眼伤未愈,身体虚弱,你怎会舍得下他,难道你是想――”看到陶清客讨好的笑容,气不打一出来,抬脚就要走人。
“小善,小善,有事好商量嘛!”陶清客忙搂紧了佳人不住哄劝,心里暗暗苦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百草圣了。“他身体那么虚弱,精神上又受了很大的打击,如今家破人亡,哪有地方去,我们那里清静,不如就让他养伤好了。我知道你不是那么小气的,他又不是要住一辈子,总是要给冯衔玉的,这之后咱们就和姓冯的两清,一下子少了两个麻烦,何乐不为?”
看看陶小善似乎心动了,他叹口气,“要不我让你三个月,看在我如此牺牲的份上――”
“我答应了!”听到这一句,陶小善立刻精神一振,眉飞色舞,不等他说完便爽快应承。
某人当场石化,怎么总觉着像是中计了呢?
麻醉药物的效用一过,苏澄便被右眼钻心的剧痛弄醒,忍不住轻声呻吟起来,守在一旁的陶清客立刻惊醒,忙取了金针刺他穴道,苏澄冷汗连连,喘了半天方镇静下来,忽然抓住陶清客的手颤声道:“余成他――”
陶清客慢慢擦去他额角的汗水,半天方道:“我去的时候,他已然断气,回天乏力了。”

苏澄痛苦地闭上仅存的一眼,“都是为了保护我,我一个废人,哪里值得他这样啊!”
“别这样说,不可污辱余掌门的忠义!”陶清客轻轻斥责他,为他掖好被角。
“总有一天我要加倍奉还纪氏父子对我所做的一切!”苏澄把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
“可惜,永远没有这个可能了!”陶清客严肃地沉声道,“他们的尸首刚刚被发现,就在莲月的坟前,看手法是陈寿所为,大概他早已被何人收买――”
苏澄的脸色渐渐变得死灰一般,半晌忽然狂笑起来,直笑得右眼又渗出血来,“好,好,好,好报应!虽然老天不让我手刃仇人,但是让他们在莲月面前被小人杀死,好过我亲自动手十倍!讽刺啊,讽刺啊――”疼痛迫使他不得不停下,剧烈地喘息起来。
陶清客见他如此激动,便忙又施针止痛,顺便拍了他周身几大穴。
“不必担心,我决不会寻死!”苏澄苦笑,“为了余成,我也不会那样做!仇人罪有应得,而我好好地活下去,不正是我该做的么――”
陶清客听他喃喃自语,面色一松,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虞州一役结束后,大隆朝群龙无首,不久便土崩瓦解,重新回到割据局面,冯衔玉欲乘胜追击,一扫江南,陶清客却执意要回秀峰山隐居,众人留他不住,便由他带着苏澄和陶小善离去了。
经过四个月的精心调养,苏澄的身体一天好似一天。遭此劫难之后,他变得十分沉默,总喜欢独自一人在竹林里发呆,陶清客见他郁郁寡欢,无所事事,便索性开了宝库的机关,叫他随意翻阅第二间石室里的卷宗文献。
苏澄本就是个书痴,如今更是如鱼得水,日日沉醉其中,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陶小善虽然可怜他命运多舛,但时间一长,便隐忍不住,小肚鸡肠的毛病又发作了。表面上仍对他照顾有加,私下里却老给陶清客吹枕边风,明里暗地,软硬兼施,逼着陶清客快把他送走。陶清客对他的小动作又好笑又无奈,只好在“其他事情”上尽量忍让,如此倒也相安无事地过了一段时间。
这一日,苏澄又错过了午膳,陶小善略略热热汤饭,便叫陶清客送到石室去与他吃。一进洞,见苏澄裹着白裘,靠着火盆正看的如痴如醉,便笑道:“可成了痴了,大冷天的,饭也不吃么?”一面说,一面取出热腾腾的饭菜来。
苏澄扒一口饭,笑道:“说来也不急,反正宝藏的一半是我的,金银古董全归冯衔玉,我只要这一屋子书。”
“你若是我,我父亲就该无比欣慰了,当年他劝我看这些,我只略略扫几眼,就扔到一边去了,偏偏小善也学我,宁可多时间在厨房里也不肯读这些书。”
“他的心思都在你身上,有时间就琢磨着怎么把你养的白白胖胖,读这些又有何用?原来只为你一人,现在又多了我这个白吃白住的,自然再不肯来这里了。”
陶清客素知他心高气傲,便忙笑道:“我们原也不怕你白吃白住的。”
苏澄闻言,便轻轻放下碗筷,幽幽道:“你倒多心了,既然如此,索性说个明白也好。我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在这里安心养伤,全是托你的福。我几三番骗你,利用你,你都既往不咎,不计前嫌,实在令我惭愧。这份恩德,早已超出朋友所能给与的限度,得知己如此,此生无憾矣。我无以为报,只能告诉你一些事,希望会有些帮助。”
“其实我早就知道紫鸳的真面目。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是在京城闯了祸,被迫逃出来的么?那不过是掩人耳目。我少年时,曾发誓要有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作为,便去接近皇帝,希望能得到重用。但我渐渐发现,她虽然是一代枭雄,却不是治世明君,便欲另投明主。恰巧那时皇帝要在纪昌玄身边安插眼线,便动了跟随他的念头。我当年是真心想要辅佐他成就大业的,没想到――唉!”
“去年紫鸳突然找到我,献上一计,成功地把你掳到建阳。我那时腹背受敌,又怕她揭穿我,又怕你受伤害。九炼山封禅大典前几晚,我预感到紫鸳会利用淡儿加害你二人,便匆匆去向淡儿揭发她的身份,没想到被她发现,反而害得淡儿惨死。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你不必再为淡儿的死而自责,也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你对我越好,我心里就越痛苦,这份恩情,怕是永远也还不上了!”
两人相对沉默半晌,陶清客抬起头幽幽道:“也许你认为我给你的是一种施舍,压得你抬不起头,可是我现在也要告诉你一些事,听了之后,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做了。”

第五十三章

炭火在盆中发出吡卟的轻响,陶清客神色凝重,缓缓开口:“我现在要告诉你的这些,世上只有你,我,还有陶小善知道,你听过之后,有生之年,也不要说给任何人,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我也救不了你!”
苏澄见他一脸严肃,便整整神色,凝神静听。
“对当年宫变,你了解多少?”陶清客首先发问。
“只知道现在的皇帝,当年的赫家堡堡主赫丹彤,一夜之间,杀尽长公主府百余口人,逼得先帝退位,王朝改姓。还有人暗地说,赫丹彤是由爱生恨――”
“唉,不错啊!”陶清客轻叹一口气,“她和我父亲的确是纠缠已久,父亲到死也忘不了她,可惜,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一起。长公主陶怡是我父亲的结发妻子所生,年纪很小就丧母,性格刚烈,与那赫丹彤正是冤家对头,水火不容。我的出生,其实是姐姐的安排,直到七岁那年,我才进宫拜为太子,这正是祸事的开端啊――”
他皱皱眉,似乎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忽然轻轻一笑,“阿澄,你可知我的母亲是谁?”
苏澄闻言一怔:“这个倒是从未听说,难道――”

“对!”他点点头,“正是你的姑姑,名唤苏妙言,这件事,除了我父亲和姐姐姐夫,当时没有第四个人知道,要不然你们苏门百余口,也难逃魔手!”
“我母亲忍辱负重,生下我不久便去世了。我不仅不能侍奉她身前,连她的面都没有见过,甚至不能告诉别人她的身份,此等缺憾,一生难填,直到遇到你兄妹二人。我一直把你们当成亲人,甚至真的打算迎娶表妹进门,对母亲的亏欠,要在你们身上全补回来!我对你们再好,也都是天经地义的,你明白了么?”
一阵沉默过后,苏澄忽然轻笑出声:“原来是这样,哈哈,如此甚好,我又多出个表哥!”陶清客见他似乎突然间神清气爽,心里十分宽慰,便笑道:“那你就在表哥这儿好好待着吧!”
苏澄开玩笑一般瞪着他嗔道:“我的脸皮哪有那么厚?你那个小善,心里头指不定怎么骂我呢!”
被他说中,陶清客一时无语,只好讪讪笑笑,苏澄看他模样,忽然幽幽道:“若我当初对你好一点,你会不会选我?”
陶清客微微一怔,慢慢道:“如果不是小善,我是决不会与男子长相厮守的,你――”
“我明白!”未等他说完,苏澄便苦笑连连,“原来我是自卑,现在看来,你我也不会有什么可能了!最近我想开了很多,不是自己的终究无法强求,老天又给我个表哥,也算是待我不薄了!”言罢向陶清客伸出手去。
陶清客轻轻握住那只手,一股暖流便从身体缓缓涌出。
年关将近,郝双珠修书一封,邀请陶清客共度佳节,同时告知,阿珠已然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得知这一消息,二陶喜忧参半。陶清客有意带苏澄同去,陶小善表面同意,心里却打起小算盘来。
陶清客带着两人刚踏进风府客厅,便吃惊的发现冯衔玉正笑盈盈地站在那里,下意识地去看陶小善,见他忙佯装不在意地别过头去,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
晚饭后,陶清客便到苏澄房里请他品茶聊天。
“只我一个么?怕是还有别人吧!”苏澄笑吟吟道。
陶清客脸色微红,搔搔头皮,“嗯,还有冯衔玉――阿澄,他不是我叫来的――”
“你怎知道我一定去?”苏澄依然不动声色地笑,“我也想学你隐居呢!”
“你毕竟不是安于山林的人,如果是,你就不会那么在意那些书了!”陶清客意味长道,“余成舍生救你,看重的就是你以天下为己任的雄心抱负,莫要让他失望啊!”
苏澄看他半晌,便幽幽一笑,道:“走吧,莫让人家久等了!”
三人相见,默契地互视一笑,以茶代酒,对坐言欢。苏澄与冯衔玉论及国家大事,甚是投机,许久,冯衔玉感慨万分对陶清客道:“记得许多年前,我们三人也曾这样促膝长谈,只是那时,大家各怀立场,针锋相对啊。”
“如今将军和阿澄联手,天下安定指日可待,有一物,也早该归还才是!”陶清客笑吟吟拿出一个锦囊,当着苏澄的面,递到冯衔玉面前。
冯衔玉微微一怔,随即轻叹一声:“你是想说如今我得到了苏澄,再也两不相欠了是么?你就这样急着和我划清界限?”言罢抓住那只握着锦囊的手,轻轻推回去,“我有预感,是是非非还没有结束,你还是收好它吧!”
陶清客稍愣片刻,只得又收起来,心里头却对最后的那句话耿耿于怀起来。
陶小善焦急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听到陶清客的脚步声,忙跳上床假装已经睡着了。一分钟,两分钟,等了半晌也不见动静,便慢慢睁开一只眼睛偷看,正对上陶清客含笑的双眸。他双手抱肩,站在床边,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陶小善不好意思地坐起来,“你回来啦!”他眨眨眼睛讨好地说道。
“嗯!”陶清客粗声粗气道,“没有我的允许,你就敢自己先睡吗?”
知道他是故意找茬,陶小善心里好笑,便凑上去蹭蹭,“老头子,别这么小心眼嘛!”
陶清客一瞪眼,“小心眼的是你,背着我把冯衔玉叫来,阿澄还以为我要赶他走呢!”
陶小善伸手勾住他脖子,吐气如兰,咯咯笑道:“我认错还不成么――”
看他嘻嘻哈哈的模样,陶清客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紧紧搂住他,压在床上,“唉,你呀,总是耍小聪明,苏澄一走,三个月的承诺也就失效了,可不是自作自受?”
陶小善噘了嘴笑道:“本少爷还怕这个?”言罢唯恐他不信似的,双腿自动缠上他身体,一面将凉冰冰的手伸进他衣服里面乱摸。
陶清客倒抽一口冷气,忙抓他手。两个人又疯又闹,直弄得衣衫不整,气喘吁吁。陶小善如瀑秀发散落一枕,大半个雪白娇嫩的胸脯裸露在外,秀色可餐。他懒懒地伸手搭上陶清客的后脑,那美妙的肩膀便优雅地一耸,柔若无骨。
陶清客从他胸前一路吻下去,直逗得他浑身滚烫起来。“老头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啦!”他娇喘连连,不耐地抓住陶清客的肩膀,哑声道。

“天天晚上被你压,再怎么也要发奋图强才行啊!”陶清客轻轻调笑,俯身去吻他娇艳欲滴的红唇,许久恋恋不舍地放开,“今天晚上不许再找借口啦!”
“不要弄的太疼啊,要不然你别想再压我!”看着陶小善不情不愿的气愤模样,陶清客低低一笑,慢慢褪去两人本也不多的衣物,俯身缓缓吻下去――
第二天便是除夕,晚上欢宴之后,便放些爆竹烟助兴。趁着人多天黑,陶清客悄悄抱住陶小善,在他耳边轻轻一吻。陶小善还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有些着恼,便愤愤推开他道:“你又想干吗?昨天晚上弄得我死去活来,以后再也不许你碰我一下啦!”
陶清客早已心满意足,哪里计较那许多,便笑着哄道:“好好好,以后我让你碰,这总可以了吧!快去后院取些烟,我们一起放个双响炮,好不好?”
陶小善心怒放,兴冲冲地向后院跑去。他抱了满满一怀烟匆匆穿过庭院,忽然感到有人正在暗中打量他,便直觉地向那个方向望去。只见阴影中站着一人,带着象牙面具,红裙似火,翩然若仙。
“比起前两见面,你又光彩了许多啊!”那人缓缓开口说道,“必是十分舒心惬意了吧!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你要做好准备――”
陶小善上前一步,欲问个清楚明白,那人却一忽儿失去了踪影,只留下一张熟悉的虎皮。陶小善仿佛做梦一般,怔怔站在原地。

第五十四章

转眼间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山中时节,不知不觉已近五月。
陶小善在陶清客的陪同下,在小黄生前最喜欢晒太阳的地方为它立了一个衣冠冢,痛哭了一场,又去慰问了它的“家属”――一只母虎和几只虎崽。其中有只毛黑黑的,脸皱成一团的小老虎,特别粘他。
“它是小黄的外孙女。”陶小善疼爱地抱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可惜我决计不再养老虎了,要不然――”未等说完,眼圈便红了,直到陶清客握了他手,这才一步一回头地离去了。
入夜,两人被柴房里一阵奇怪的响动吵醒。陶小善提了油灯,循声而去。房间里黑乎乎地,陶小善往那灶堆里一照,就看见一个灰头土脸,滑稽可笑的小脑袋可怜巴巴地晃着。陶小善的眼泪却忍不住掉下来,陶清客轻叹一声道:“看来缘分未尽呐,你就留下它吧!”陶小善轻轻将小虎抱起,打量半晌笑道:“还真是丑呢,不过我喜欢你,就叫小美好了!”
两人一虎,相依相伴,日子在平静和甜蜜中静静流淌,陶小善被这样的幸福占据,渐渐忘记了除夕之夜那人所带来的焦虑,几乎认为就会这样一直幸福宁静下去了。
这一天早晨,小和往常一样带来风府的信件。以为又是阿珠母子平安之类,陶小善便漫不经心地拆开,扫了一眼内容后,突然神色一变,急寻陶清客而去。
原来风清扬忽然莫名其妙地病倒,没有特别的症状,只是昏迷不醒。郝双珠兄妹束手无策,只得求助于陶清客。二陶匆匆往风府赶去,一路上忧心忡忡,各怀心事,不安的阴影笼罩在两人心头。
陶清客仔细地替风清扬诊着脉,郝双珠看到他双眉紧皱,一言不发,心中焦急,便道:“舅舅,风哥哥他到底怎样?”
陶清客沉思半晌,微微有些诧异:“看脉象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可是这昏睡不醒着实蹊跷,我也看不出来!难道是什么古怪的毒物――”
一语毕,屋内一片沉默。郝双珠紧紧握住风清扬的手,似乎强压眼中的泪水,直到夜,他也不肯睡,一直守候在风清扬的身边。阿珠产期将近,被人搀走休息去了,陶清客则闷在房中,苦思对策。陶小善心中郁郁,便到园里散心解闷。
突然,那种被人审视的感觉再袭来,回头一看,月色下,红衣女子正站在不远,静静凝视着他。陶小善浑身一紧,转身警惕地后退一步道:“你又来做什么?”
那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无理,笑道:“我以为,你会需要我的帮助。”
“风清扬的病是不是你搞的鬼!你究竟意欲何为,快说!”陶小善暗暗攥紧了拳头。
“不要这样对待好意的人!”那人也不恼,只轻轻笑着,并不正面回答,“能救他的人,明天日出之时便会等候在府外,到时候你自己问她好了。”
陶小善惊觉她又要突然离去,忙拼尽全力冲上前,不料那人抢先一步,腾空而去,陶小善伸手一抓,只有一片柔软的纱物划过掌间。气急败坏一跺脚,陶小善急忙跑回去,将刚才的事情通知众人。
天一亮,他便如临大敌,守在堂前看仆役们晨起开门。铜门缓缓开启,陶小善双目圆睁,惊讶地看到了一个他想不到也不想看到的人――菊!
众人环坐在大厅里,气氛沉闷,菊好象犯人一样,低头坐在那里不说话。阿双忍不住开口道:“你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
菊缓缓看向陶小善:“我来带走他!”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菊面露犹豫之色,继续说道:“风清扬中的是一种叫做大喜大悲的蛊毒,就是将一种细小的虫子以毒血培养,植入人体之后,九个月左右发作。中者起初会昏迷,不久之后便会突然苏醒,还以为已然痊愈,是为大喜,但此时如还得不到解药,片刻之后便再昏迷,永远也不会醒来了,是为大悲。”
“九个月!”阿双痛苦地抱住头,“是吴紫鸳那条毒蛇!她想要害的是我,风哥哥是做了我的替身啊!我怎么对得起他!快说,解药在哪里!”

菊阴沉着脸不知如何开口,陶小善长叹一声,幽幽道:“既然是毒血养育的蛊虫,那人的血必然就是解药,而这个人,就是你,对不对?”
菊神色复杂看他一眼,嗫嗫道:“这是最后一了,只要你求我――”
屋子里死一般的沉默,过了好久,阿双忽然猛虎般向菊扑过去,牢牢扣住她的脖子,“我要杀了你!”他双眼发红,狂暴地吼道,“用你的血救风哥哥!你别想带走小善,也别想害死谁!”渐渐往死里用力。
菊惊恐地瞪着他那张放大的狰狞面孔,想要挣开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朦胧中听到陶清客一声怒吼:“阿双,快放开她!她只是被人利用,你杀了她风师兄也不会安心的!”之后,便失去意识,沉入黑暗之中!
菊缓缓睁开眼,阿珠那满是忧愁的面孔便映入眼帘,忽然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她立刻惊恐地向床角缩去,瞪大眼睛警惕地看着阿珠。
见她像只受伤的小动物般浑身紧绷,瑟瑟发抖,阿珠轻叹一声道:“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方才我哥哥是太担心风哥哥才会失去理智的,我代他向你道歉。”
菊犹疑地上下打量她许久才慢慢放松下来,目光停在她隆起的腹部上面,便好奇说道:“你要作娘了么?”
阿珠满眼含笑,轻抚腹部,那温柔模样,把菊羡慕得不知如何是好。见她心痒难耐,阿珠便牵过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菊惊奇地感到里面那个小生命的悸动,兴奋地手舞足蹈,阿珠见她一副顽童表情,天真可爱,眼中闪过一丝爱怜的神色。
菊笑了半晌,忽然神色一黯,冷冷道:“你身怀六甲,也敢接近我么,我可是随时都能暗算你的,一尸两命,不划算啊!”
见她翻脸快如八月急雨,喜怒无常,阿珠略一怔,便微微笑道:“若是怕,我也不会坐在这里了,你忘了,我还有这个!”从衣襟里掏出蛇眼琥珀来,“正是你的东西在保护我们呢!”
菊微微动容,便不作声。阿珠幽幽叹道:“真是缘分天定,冥冥中自有主张,这腹中孩儿的父亲,此刻却命悬你手。我只想知道,你为何对陶小善如此执着?”
“他是第一个我想与之相依相伴的人!”沉默半晌,菊终于开口道,“我从小没有父母,是师父把我养大的,他是个冷漠无情,信奉胜者为王的人,那些师兄师姐,不是出身名门,便是才华出众,个个都瞧不起我,我就是在这样的冷眼中悄悄长大的。后来师门遭变,我侥幸逃出来,躲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一面隐居,一面制毒。”
“那年,我买来一个快要断气的小童,想要用他试药,不料他竟然顽强地活了下来。第一有人,可以长久地被我折磨而不会离我而去,我当时心中着实快意,想尽方法,把多年的怨气都撒在他身上!突然有一天,他消失不见了,我的心失落起来,我多么需要他,想和他这样一直下去啊!无论他是美是丑,是善是恶,我全都不在乎!可是他却被人无情的夺走了!我一直在等,等机会把他夺回来!现在你知道了,任何的劝说和威胁对我都是无用的,所以别再白费力气了!”
“想不到你和我一样,也是寂寞的人啊!”阿珠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怎么会呢,你有亲人,有丈夫,有孩子,还有什么不满足!”
“你不懂啊,不懂,这个孩子,并不是因为爱情才出生的!”阿珠的眼神飘向远方,满满地全是惆怅,“你是因为没有爱而寂寞,而我,却是因为爱太多,太难取舍而寂寞――”

第五十五章

陶小善和郝双珠面对面坐着,各自想着心事,半晌无语。
许久,阿双终于长叹一声,缓缓开口:“小善,还记得当年初来风府,你我结识的情景吗?”
“怎不记得?”陶小善似乎陷入对往事的美好回忆中,“你我为了小黄大打出手,还摔破了我的铜瓷碗,要不是阿珠出了事,我们现在可能还是对头呢,那年除夕,风老头送给我们三人一人一只玉兔――”
阿双苦涩一笑,接口道:“后来风哥哥为彭敬所困,我们三个顶着清风会的名号,冒险去救他,反而被他臭骂。我们两个半夜跑到妓院,偷窥别人的春宵――”
“那时你给的碧珠着实把我害惨了!”陶小善也是苦笑连连,“我们一起大闹九炼山,攻克虞州城,一起分享彼此的秘密,给对方以无形的激励和勇气――”
“小善,别再说下去了!”阿双红了眼睛,有些哽咽,“我怕被你感动,不能把要说的话说完。虽然我十分不想,但是时间紧迫,逼得我不得不与你说清楚。我知道你爱我的舅舅,同样的,我也爱着风清扬,而且丝毫不比你们的爱情逊色!毕竟你和舅舅只是两地分离,而我却要和风清扬天人永隔,我实在做不到忍痛割爱,成全别人。友情和爱情之间,我决定自私一回!当然,我不会逼你,也不会再去找菊的麻烦,不过我要告诉你,无论结局如何,我们都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亲密了。”
听到他语气中的痛苦和决然,陶小善的心紧紧揪在一起,童年欢乐的片段一幕幕闪过眼前,“阿双――”泪慢慢涌出双眼,“你我相交十年,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兄弟,这份情,我舍不下。但是,我也实在放不下你舅舅,让我离开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还不如一刀杀了我!你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无情也好,我都不会回嘴。朋友一场,我也不会拒绝你,我会把决定的权力交给你舅舅,只要他说不要我――”到这里,心内钝痛,再也说不下去了。
“唉――”郝双珠泪流满面,无限凄苦地仰天长叹,“如果他选择你,我无话可说,但是我满心怨恨,无法祝福你们;若他决定放弃你,你也不必犹豫,尽管痛恨我们,咒骂我们好了,我再也没有脸面和勇气面对你了!”言罢他忽然起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从那之后,郝双珠便寸步不离地守在风清扬身边,再也没有出过房门。陶小善心痛难当,跌跌撞撞回到房里,哭得一片朦胧的双眼正对上陶清客幽幽的眼神。他就那样静静坐在那里,似乎一下子憔悴了好多,桌子上摆了一壶酒,杯子里却还是空的。
“不要醉!”陶小善轻轻道,“别在这个时候抛下我一人逃避现实,你要给我勇气,给我答案!只要你说,什么样的决定我都能接受,甚至是――离别――。”他再也忍受不住,扭头飞奔而去。陶清客紧紧攥住拳头,怔怔坐了许久。
沉寂难熬的三天三夜,终于在阿双疯狂的长笑声中结束。众人几乎是立刻就冲进风清扬的卧房,只见阿双紧紧抱着风清扬的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却像潮水一样奔涌出来。虚弱地微睁着双眼,风清扬已然是――清醒了。

“好好好,好个大喜!”阿双一面笑,一面哽咽,说不出的悲怆,“你可知道,这些天,我既盼着你醒过来,又祈求你不要醒过来;既想让你再看我一眼,又怕你再也看不到我,我离不开你,不要失去你,不要啊!”紧紧贴着风清扬的面庞,哭得肝胆俱裂。
风清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是身体的直觉却告诉他自己活不久了。看阿双悲痛欲绝,心里就像被刀狠狠剜过一般钝痛。艰难地抬起手抚上阿双的脸庞,微微一笑哄道:“莫要再哭了,都已经是大人了――”
扫一眼屋内众人悲痛的模样,风清扬忽然做了一个决定,拉住阿双的手,缓缓道:“唉,你们这样,叫我走后如何安心呢?我这一辈子,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养大了两个可爱的孩子;最失败的事,便是在感情上,伤害了这两个孩子。”
“当初抱着你们的时候,还都是小小的婴儿。”风清扬含笑陷入幸福的回忆中,“阿珠聪明懂事,有些刁钻蛮横,阿双狡猾顽皮,却很疼爱妹妹。不知不觉,就都长成了淑女才俊。原以为,就可以这样,一直到老,可是人的心是会变的。”
“阿双,你的心意,我不是无所察觉。起初我只当那是单纯的崇拜之情,随着年岁的增长,你或许会渐渐淡忘。直到那天因为滕守云与你大吵,我才惊觉,不知不觉间,我对你的感情,已经变质了,可惜我却没有清儿那样的勇气承认。也许当时说清楚了,就不会是今天这副尴尬的局面。”
“我不该一错再错,中了阿双的暗算,稀里糊涂地和阿珠成了亲。我不能给她丈夫对妻子的爱,让她独守空闺,孤单寂寞,阿双也总是躲着我,不再像从前一样亲密。这一切都是我的懦弱造成的。阿珠,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肚子里的孩子――”
“不!”阿珠再也忍不住啜泣,哭喊着扑前去抓住他的手,“是我们对不起你――”兄妹两个凄凄惨惨,哭成一团。
说了许久话,风清扬渐渐气力不支,一阵睡意来袭,便轻轻合上眼,“我累了,想好好睡一会,你们去吧――”
阿双疯一样搂紧他嘶吼:“不,不要睡,不要睡!别离开我――”紧紧抵住他下颚不肯放,好像一松开,风清扬就会化成灰烬飞走。就要失去最心爱之人的痛苦,令他几乎要昏厥过去。
在那一声声痛彻心扉的哭喊声中,陶清客和陶小善却如石塑一般,面对面凝视着,恍如梦中。陶清客呆呆地站在那里,感觉幸福正在一点点逝去,心里堵得满满的,痛苦,无奈,还有无数理不清的情绪。忽然,阿双明显失去控制的尖叫将两人从恍惚中唤醒。陶清客心里狠狠一缩,明白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他动了动嘴唇,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小善――”
听到那声近似绝望的低唤,泪,慢慢从陶小善完美无瑕的面庞滑下,他垂下眼睛,似乎不敢再看陶清客的神情,嘴角却微微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谢谢你――”他轻轻说,“谢谢你到最后还舍不得我,我会永远记得你对我的好,你对我的爱――”言罢扭过头去,淡淡道:“菊,你可以为他解毒了!”
呆立一旁许久,若有所思的菊闻言一怔,便忙抢上前去,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风清扬唇上。眼见血珠在他唇上滚动许久不肯渗入,阿双突然一把推开菊,撬开风清扬的嘴巴,吻了下去。
目瞪口呆的菊被哭得肝肠寸断的阿珠一把揪住,“菊,你看看,这满屋之内,莫不都是心碎之人,你想要的,就是这个结局吗?陶小善,早已不是你要的那个小童了,他的心,永远也不会属于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伤害那么多人,换来一个行尸走肉!到底为什么啊!”
菊茫然的目光扫向仍呆呆对立的二陶。那两人仿佛石化一般,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可是却有什么东西,正一点一点,碎成一片一片。耳边突然响起阿珠痛苦的呻吟,菊慌慌张张扶住她,看她下面的衣裙已是濡湿一片,“我,我要生了――”虚弱地吐出这几个字后,阿珠便缓缓倒在几双有力的臂弯中。
一夜的煎熬,阿珠终于平安地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婴。那孩子皮肤黝黑,一哭起来声音洪亮,眉眼像极了小时候的阿双。阿珠面色苍白地坐在床上,微笑着看到哄抱着婴儿的阿双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扫一眼勉强装出笑脸的陶清客和角落里黯然神伤的陶小善,她忽然做了一个决定,便轻轻开口道:“你们都出去吧,我累了,要休息一下。”
等众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阿珠便扭头道:“菊,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第五十六章

菊慢慢坐在床边,神色却是有些不安。
“你喜欢这个孩子么?”阿珠柔声开口道。
菊点点头,爱怜地抚上孩子娇嫩的小脸蛋。
“让他给你做干儿子,好不好?”
菊受宠若惊地瞪大了眼睛,半晌红了脸点点头。
“菊,放弃小善好么?”阿珠终于切入正题,“放了他,让他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我放了他,谁来放了我?”菊突然悲愤起来,“你就是为了他才讨好我的么?”
“不,我不必讨好你!”阿珠黯然道,“我只是觉得,这样对谁都不公平!菊,如果让你重新选择,你觉得我,是不是更适合与你做伴呢?”
闻听此言,菊颇吃一惊,细思之后,便沉默不语。见这模样,阿珠轻叹一声,轻轻握住她的手:“我们两个寂寞的人,从此之后,互相安慰,互相守候,你分享我的家人和朋友,我分享你的友情和忠诚,开始快乐的生活,你说,好不好?”
沉默良久,菊仿佛做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挣扎,终于,她抬起双眼,用力地点点头。
陶小善慢腾腾地踱进阿珠房里,看到阿双也在便一愣,虽然阿珠的牺牲解决了眼前的危机,但是见了面,还是不免尴尬。他站在门口踌躇半晌,不知道是否该走进去。 “小善,快进来啊!”阿珠眼尖早看见了,便招呼他进去。

陶小善无法,只好低了头坐下,三人相对,半晌无语。许久,阿双终于讪讪开口道:“风哥哥已经好多了,要我叫你们不要担心!”
“恭喜你。”陶小善也赶紧说道,“他既然醒过来了,可给这孩子取名字了么?”
“风哥哥说,名字还是舅舅想得好,要在七日之后,摆个贺生宴,正式取个名字!”
“好啊!”阿珠闻言笑道,“前些日子家里头老是愁云惨雾,闷都闷死了,正好借个机会添些喜气,其实我今天叫你们来也是有事要说,我和菊商量好了,等这孩子过了百日,便要一起回泸州去。”
另两人闻言大惊,阿双急道:“你这又是何苦?我这做哥哥的,已经很对不起你了,怎么能放你去那荒蛮之地受苦?”
“阿珠,你何必为我如此!”陶小善神色黯然,“这样我心里也不会好过的。”
“你们怎知我就是牺牲的一方?”见他们满面羞惭,蔫头耷脑的模样,阿珠不禁有些好笑,“我早就想清楚了,虽然我也很喜欢风哥哥,但是却没有哥哥那样执着,与其在这里被人家当成瓶,还不如尽早抽身而退,如今风家香火有续,哥哥和风哥哥也言归于好,我无牵无挂了。至于菊,她不像你们说的那样不堪,她懂我,需要我,能和她做伴,我也很快乐。所以,快把你们那些自作多情收起来,好好给我的儿子办个风风光光的贺生宴!”
三人面面相觑,都忍不住不好意思地笑出声,气氛终于融洽起来。阿双挠挠头,红着脸道:“小善,前几天我急昏了头,说了些很过分的话,你别太在意哈――”
陶小善微微一笑,“若我是你,也会如此,哪有资格怪你呢?”
“你也不要怪舅舅啊,他已经够为难了!”
陶小善轻轻点头,心里却有些小小刺痛,一点一点扩大。
从阿珠那里出来,已是掌灯时分,陶小善低着头慢慢踱着,忽然看到一片火红的裙角,停在他不远。猛地抬起头,果不其然,又是那个面具女子。
“你又来做什么!”陶小善几天来郁积的愤怒瞬间爆发,“你耍手段,利用菊,害得我们差点痛失亲人,好友反目,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只想让你看得更清楚些罢了。”那人口吻中多了些冰冷意味,“只略施小计,便试出你在你那陶哥哥心中,并不是第一,为了自己的亲人,牺牲你也不在乎――”
“少在这里挑拨离间!风清扬也是我的亲人,陶清客他光明磊落,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就算他真的不要我了,我也不会恨他!”
那人两道凌厉的目光忽然变得冰冷,“看来你和他待久了,也变得像他们一样可笑了!”话语中隐隐透出雷霆般的怒气,“他让我很失望,你让我更失望!既然他过不了第二关,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长袖一挥,劲风过后,人便无影无踪。
陶小善攥紧拳风风火火飞奔回房,迎面看到陶清客静静站在窗边等他,“小善――”他轻轻低唤,欲言又止,“我有话要和你说――”
莫名的,泪水涌上双眼。就是他,这样的他,让自己无怨无悔,死心塌地。欲,排山倒海般涌将上来。陶小善猛扑过去,野蛮地夺去一个有些粗鲁的吻,“你什么也别说,我都知道――”两个人意乱情迷地纠缠在一起时,陶小善哑哑地在他耳边呢喃,如果心中的不安不能够用语言来抚平,那就让热烈的缠绵把一切都熔化吧。
汾州太守喜得贵子,这消息不久便传遍大江南北。冯衔玉扫平江南之后,意气风发,也带了苏澄,匆匆赶来参加贺生宴。一时间风府贵客如云,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大厅里人声鼎沸,书房里却是一片宁静。陶清客正专心致志,在纸上写着什么。陶小善轻手轻脚走进来,见他入神,便扑上去从背后一把抱住。陶清客惊了一跳,陶小善便把下巴枕到他耳侧,两个人呵呵笑起来。
“客人那么多,你不好好帮阿双的忙,又来吵我做什么?”陶清客笑吟吟道。
“风老头让我来告诉你,那个孩子要姓郝”陶醉地吸他身上的温暖清香,陶小善笑道,“外面的人脖子都等长了,你的名字还没取好么?”
“本来写好了,叫你一闹,又要重写!原想取些鹏程万里,荣华富贵的名字,后来想想实在俗得很,倒不如平平安安过一生。风师兄要让孩子姓郝,不外乎要为两家传宗接代之意,不如就叫郝风吧。”
陶小善听罢扑哧一笑,“为什么不叫郝风子,郝风生,或是郝风光之类――”
“小心别叫阿珠听见了。”陶清客也呵呵笑道,“她生起气来可有你受的。”
两人一面说笑,一面向大厅走去。走到门口,陶小善瞅瞅四下没人,突然扯过陶清客,吧一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你干吗偷袭我?”陶清客吓了一跳,又好气又好笑。
“等一会苏啊冯啊都围着你转,我先占占便宜,省得到时候吃醋!”
陶清客无奈地摇摇头,陶小善便得意地挽了他胳膊,两人笑吟吟进入大厅。眼前的情景却令人大吃一惊,陶小善慢慢松开陶清客的胳膊,笑容从两人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愕和不安。
厅堂里死一般的沉寂,卧龙山三圣手,郝双珠等七八个高手倒在那里,口吐鲜血,苦苦支撑,已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正中一个浑身火红的女子,气势逼人,象牙面具下一双寒光四射的星目,隐隐透出杀气。曼妙的身姿搭配如火如荼的装束,本就娇艳无比,而她周身散发的浓浓戾气,更为那抹艳红平添了一份血腥的味道,直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她看到二人,便缓缓走将过去。陶小善浑身一紧,展动身形,已然出手攻击她的要害。陶清客阻拦不及,忙奋力追上,试图救他回来。那女子面对二人的凌厉攻势,毫不慌张,百多招后,她长袖一拂,陶小善便被大力扫向一边,陶清客却正中一掌,一时没忍住,扑地吐出一口血来。陶小善见他紧捂胸口双眉紧锁,急红了眼,使尽全力冲上前要与那女子拼命!那人似乎有些不悦,快如闪电地点住了他的穴道,扔到一边,冷冷道:“你这孩子,也忒性急了,要和我拚命么?还不在这儿老老实实呆着,听我说话!”

第五十七章

陶小善铆足内力,想冲开穴道,却总也不成功,直弄得大汗淋漓。陶清客缓过一口气,便忙阻止他道:“小善,别白费力气了,不必担心,我伤的不重!”
看他气喘吁吁,勉强支撑身体,陶小善大声吼道:“少骗我了,你明明伤的很重!”扭头怒视红衣女子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几三番设计加害我们?”
“加害?”那人微微一笑,“我怎么会害你呢?看了我的容貌后,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她缓缓除下象牙面具,神态自若地面对众人的审视。
除了陶清客,厅堂里的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露出惊愕万分的表情。那面具下的,是一张与陶小善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不同的是神情,那人目光咄咄逼人,邃而冷漠,朱唇如血,眉眼似箭,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岁月并没有减少她的美貌,反而平添了几许成熟的风韵,绝代佳人,应如斯矣。
陶小善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的脸,吃惊地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在众人惊愕的沉默中,陶清客长叹一声,缓缓开口道:“姑姑,这么多年没见,您还是没变呐!”
红衣女子哼了一声,陶小善却更加惊愕,“你叫她什么?姑姑?”
“是啊。”陶清客幽幽道,“她就是赫丹彤,当年的赫家堡主,如今的九五之尊,我父亲同母异父的姐姐,也是你的亲生母亲啊,小善!”
陶小善惊讶地要昏过去了,大脑一片混乱,甩甩头道:“究竟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这要从很久之前说起了。”陶清客眉头微皱,娓娓道来,“我朝开国之初,本是陶,赫两家平分秋色。后来达成一个协议,陶家贯姓天下,而赫家独享宝藏。不料陶氏先祖疑心甚重,为排出异己,霸占了宝藏。赫氏一族心怀怨恨,总想东山再起,到了我祖父那一辈,总算有了机会,赫家堡主忍痛割爱,把自己怀了身孕的妻子嫁给了仇人,妄想李代桃僵,不料事情败露,他便带着出生的女婴逃走了。我祖父爱着堡主夫人,不但不计前嫌,反而更加体贴,他们日久生情,有了我的父亲陶兰程。”
“许多年后,堡主的长女找上门来,欲报当年夺母之仇。背负着家族恩怨,本应是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却因为血缘的联系而被彼此吸引了。仇恨可以消减,血缘的禁忌却是爱情的致命阻碍。我父亲一直默默忍让,可是姑姑却变本加厉,苦苦相逼,视我父亲为她私有,手段毒辣,令人发指。我姐姐陶怡为了对付她,请来了毒圣百仙,用绝世毒艳芳华的汁液调成无解的剧毒,偷偷给她服下。”
“我父亲满心不忍,便将解毒的方法告诉了姑姑,不料换来的却是疯狂的报复,我姐姐姐夫因而惨死,百前辈被打断了双腿,终身残废。我父亲心灰意冷,遂决定交出江山,永远摆脱姑姑的纠缠。”
闻听眼前这人便是自己的灭门仇人,郝双珠红了双眼,大吼一声:“我要杀了你为父母报仇!”纵身一扑,挣扎了几下便气力不支,倒在地上。
赫丹彤轻蔑地冷哼几声:“要不是他当年求我,我早就杀了你们这对贱人生的孽种了!”言罢得意的狂笑起来。看到郝双珠充血的仇恨眼神,陶小善心底一阵颤抖,“不,不可能,我怎么会是你的儿子!”
“看看这张脸,还有什么好怀疑的!”赫丹彤不悦道,“当年他告诉我,艳芳华无药可解,可是作为女子,却可以将毒素通过胎儿排出体外,所以我便有了你。我忍受痛苦,怀胎十月,艰难地把你生下来――”
“然后又把我弃之山野,是吗?”陶小善眼神悲凉,泪慢慢地滑下脸庞。
“那时我以为你已经断气了。”赫丹彤幽幽道,“而且我满心仇恨,也顾不了那许多。这一切都是他们造成的!为了替你报仇,我给他的儿子也下了艳芳华,却没想到你们两个,竟然都福大命大,活了下来,不仅如此,还有了断袖之情。爱慕男子本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对象是他,就万万不行!陶家没一个好东西,全是骗子!你以为当年他真是好心好意救你又收留你么?他早就知道你的身份,留你在身边是另有所图!不信你自己问他好了!”
陶小善慢慢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正对上陶清客的眼神,“不错,”他垂下眼,说不尽的痛苦和无奈,“我确实早就知道小善的身份。”
“当年我中了艳芳华,无药可救,父亲急中生智,将他的剧毒之血换给了我,不但奇迹般地保住了性命,还从此百毒不侵,父亲却因此减寿,正当壮年郁郁而终。那年尤叔省亲途中,发现了小善,便飞鸽传书与我,我诊察之后,确信是菊长年施加的各种剧毒救了他的性命。留他在身边,是想好好把他教养成人,不告诉他身世,是不想让他难过――”
“所以你就给我开启宝藏的金锁,让郝双珠和我这个仇人之子做好朋友,还瞒着我紫鸳的身份是吗?”陶小善的语气中透着无助和愤怒,哀怨地看着他,“你这样做我就不会难过了么?我本来一无所有,你给了我一切,现在又告诉我什么都没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折磨我!”
“小善!我没想过要折磨你,也没有要利用你,我对你的感情,并不是虚假的!我只是想保护你,不让你卷进上一代的是非恩怨中,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只要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回秀峰山隐居,再也不见任何人,好不好?”
听到他近似哀求的语气,陶小善垂泪不语。看到陶小善明显动摇的表现,赫丹彤长袖一挥,冷笑一声道:“好一张利嘴!你想怎样就怎样么?就算你对他是真心实意,我也不会放你们离开的。我曾经想过,只要你经过了三关的考验,我就把他交给你,再也不找你们的麻烦。第一梦醉毒阵,你舍身救他,还差强人意;第二为风清扬解蛊,你的表现却令我大大失望,你和你爹一样,重义胜于重情,既然你没办法改变,我只好亲自出马,领回我的儿子!”
“姑姑此言差矣!”陶清客急辩道,“情义本难分离,亦无轻重之别,我对小善――”
“少和我狡辩了!”赫丹彤冷冷转过身去,“小善,你看看对面那些人,都是他的至亲,他们的眼神,是不是很像要吃掉我们?陶清客在你和他们之间,会选择谁,不是很明显么?”
抬头看一眼郝双珠望向自己母亲的仇恨眼神,陶小善的心绝望了,“我终究还是仇人的儿子――”他颤抖着嘴唇,说出自己的决定,“不配留在你们身边。”
“不!”陶清客不可置信地大吼一声,“我不许你离开!”
“正是你让他不得不离开!”目的达到,赫丹彤放下心来冷嘲热讽,“当年你父亲说,为了江山社稷,留我不得,后来为了离开我,又把大好江山拱手送给我。”说到这里,突然间悲愤起来,“没有他,这江山何用?我就霸占他的江山,作践他的江山,让他永远后悔!”

眼神轻蔑地扫过屋内众人,“看看这屋子里的人,未来的一代明君,忠臣良相,济济一堂。如果我说,今天你要是不放他走,我就杀光这里的人,让二十年动乱换来的盛世春梦转眼变成泡影,你还能斩钉截铁的告诉我,你要留下他吗?”
陶清客心里的愤怒燃烧到了极点,几乎就要失去理智,一个“是”字徘徊在嘴边,却始终无法说出口。看到他痛苦忍耐地攥紧拳头,赫丹彤仰天长笑,转身向陶小善伸出双手,温柔道:“小善,我们回去吧”
陶清客突然一跃而起,拼尽全力扑上前抓住小善的左手。两人四目相对,千般柔情,万般不舍!赫丹彤终于不耐烦,冷冷喝道:“松手!”毫不留情地一掌震开陶清客,抱起陶小善,扬长而去。
陶小善痛哭挣扎,绝望地向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抓牢什么。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陶清客急怒攻心,再也支持不住,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正是:十年情缘一朝断,从此天涯陌路人。

第五十八章

时光匆匆,转眼已是第三个明媚的初夏。外面满院的红柳绿,莺声燕语,陶清客却无心欣赏,他正全神贯注于一张发黄的牛皮地图,连冯衔玉笑吟吟的走近都不曾理会。
“将军找我何事啊?”他一面忙着在图上作标记,一面头也不回地问道。
“找你喝茶聊天啊,陶大公子!”冯衔玉好笑地说道,“外面风光大好,你却一个人闷在屋里,快发霉了吧,还不出去晒晒太阳!”
“冯大将军可真是清闲!”陶清客闻言轻轻一笑,反驳道,“大战在即,哪里还有时间品茶聊天,我这里正忙呢,找苏澄去吧,去吧,去吧。”
“别急着赶我走啊!”冯衔玉好笑又委屈地说道,“就是因为大战在即,才要休养生息,养足精神才好,这可是关乎胜负的决战,就算你答应要助我得到天下,也不必如此操劳吧!”
陶清客闻言微微一顿,显然戳中了他的心事。冯衔玉见状轻轻叹口气,“还记得两年前那夜,你一醒过来,便抓住我,斩钉截铁地说要不惜一切助我得到江山。我绞尽脑汁想要的,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虽然很高兴,但是也很清楚,你这样做都是为了他――”
“那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陶清客轻轻放下手中的朱笔,幽幽道,“赫丹彤是在作践天下来报复我的父亲。你早一天坐稳江山,我便早一天摆脱她的威胁,一味的退让隐瞒换来了什么结果?劳燕分飞,两相埋怨。”
“你难道不想见他么?据探子来报,赫丹彤已下旨,命怀珍太子陶小善,驻守皇城东门。难得有机会见上一面,说不定,可以说服他回到你身边――”
“我辛苦计划,不就是为了这个么!”陶清客微微苦笑,“只是不知他,会不会跟我走。当年的真相对他的打击太大,片刻之间,患难与共的亲人,好友,爱人,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也许他再也不会相信我了。至少,他的亲生母亲把他当作怀里的珍宝,疼爱无比,我也可以稍稍安心了。”
他转身缓缓走到窗边,看着京城方向,幽思无语:小善啊小善,你现在好吗,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陶小善静静斜靠在锦榻上,心不在焉地听琴,思绪却飘向很远。这里是皇城的邳阳殿,怀珍太子陶小善的寝宫。和煦的春风缓缓穿过宽阔的宫室,吹动透明的长长纱幔轻舞飞扬,如梦似幻。他身着绣满金丝蟠龙的白绸衫袍,披着薄如蝉翼的藕荷色纱衣,戴着双龙戏珠璎珞和吉祥金锁,大片的荷绣纹,点缀衣摆,开满整张床榻。两侧的额发也被精心地挽在脑后,用个九龙墨玉簪系了,点缀以珍珠和金丝线,那柔滑如瀑的黑亮长发,柔柔地垂到腰际,暖风吹过,便与那荷纹纠缠在一起。一只挂着金铃铛的黑毛大虎,懒懒地伏在他身旁。
如此的雍容华贵,如此的绝代风华,拥有的人儿却郁郁寡欢,惘然惆怅。精致的玉面上毫无表情,只那一双美眸,雾蒙蒙地看着远方,手里不知不觉,轻轻摩挲着一把玉箫。
琴声终于停住了,那纱幔之后,响起衣衫拂动之声,似乎有人轻轻跪在阶前。一股兰的香气扑面而来,陶小善微微一皱眉,厌恶地闭上了双眼。
“殿下似乎心不在焉,看来奴婢琴技拙劣,让殿下生厌了。”紫鸳谦卑的声音轻轻响起。
“让我生厌的不是你的琴技,而是你。”陶小善冷冷道,“你还真是条好狗,乖乖替我娘监视我。上一她把你打的经脉尽断,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你为何对她如此死心塌地?”
“殿下不会明白的。”紫鸳幽幽道,“从小,师傅就教给我胜者为王的道理。显赫的家世,出众的美貌,过人的才智,都是我引以为傲的资本,谁也不可能比我更出色,直到你的母亲重伤了我一直无比崇拜的师傅。她那样完美,就像天神般闪耀光芒,不可仰视,我为此而沉醉,不能自拔,只要能为她做些事,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我知道,殿下十分恨我。”她露出一个苦涩笑容,“可是在我心里,你和她,并没有太大的分别,红颜易老,岁月无情,我毁容之后,更加留恋曾经的幸福。我又嫉妒你,又害怕你,又爱慕你,可是你的眼神却总是停留在那个人身上!”
“不许你提他!”陶小善心烦意乱吼道,起身怒冲冲踱到汉白玉围栏前,看着满园盛开,“你太自私,太毒辣,你不爱任何人,只爱你自己!家世,美貌和才华,根本无法换来爱情!你一直奉若神明的那个人,只是在利用你,你是个大傻瓜,知道吗?”
“我是恨你,恨你杀了小黄,恨你揭开我的身世,让我痛不欲生,我不是他,我心胸狭窄,心狠手辣,不会轻易原谅别人,你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紫鸳闻言,虽在意料之中,却仍是不免打了个寒颤,“皇上不会允许殿下这么做的。

陶小善忽然露出一抹倾倒众生的艳丽微笑,走到她身边低声道:“我娘那么疼我,我说什么她都会答应的,要是我哪天一个不高兴,想要剥你的皮,她不但不会阻止,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你说是不是很有趣?哈哈哈哈哈――”
他狂笑着转身离去,紫鸳内心生出的恐惧,绝望地想要抓住他的衣摆。陶小善一脚踹开她,毫不怜香惜玉,长长的衣摆在汉白玉的地面上翻腾而过,好似清风拂过池塘,摇曳多姿的荷海,紫鸳的心却像掉进了的泥潭,慢慢地沉下去,沉下去。
赫丹彤远远听到邳阳殿传来的箫声,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听得入神的宫女看到她,忙慌慌张张地跪下。赫丹彤示意她不要作声,自己便慢慢走上前,站在一旁凝神静听起来。清冷月下,陶小善孤零零坐在荷塘边,静静地吹箫,微风吹起他柔软宽大的白袍,愈发单薄得可怜,一曲毕,说不出的惆怅寂寞,闷了半晌才开口道:“母亲可是为了紫鸳而来?”
“不错。”赫丹彤走到他身边,轻拂他微凉的额头,“紫鸳那丫头十分善解人意,对我也很忠诚,对你也是一样的,派她来照料你,不是正合适么?”
“我没有办法和杀死小黄的凶手共一室。”陶小善冷冷道,“她是母亲派来监视我的,不是么?”
闻听此言,赫丹彤收回抚摸他额头的手,瞅他半晌,终于忍下怒气,无奈轻叹一声,“是他教你吹箫的么?”
不待小善回答,她便仿佛自言自语道:“兰程最擅吹箫,而我偏爱瑶琴,紫鸳的琴技便是我亲手所授,我原想听一你们琴箫合鸣,就像当年我和兰程所作的那样,看来是不可能了。”言语中透出浓浓的寂寞。
“母亲可晓得知音?”陶小善似乎想到什么,忽然问道。
赫丹彤大大一震,“知音是陶家家传之宝,绝世名琴,你怎会知道?”
“陶兰程的墓碑上连名字都没有。”陶小善幽幽道,“只有一把破烂的瑶琴,名唤知音。”
赫丹彤闻言,怔怔愣了许久,“原来,原来他还记得――”轻轻地喃声低语,眼底隐隐闪动泪光,似乎怕陶小善看到,她猛然起身,一转头,又变成了那个叱咤风云的皇帝!
“冯衔玉的百万兵马已经兵临城下,这天下很快就要改朝换代,易弦更张了,我也累了,不想再理陶兰程的江山了,我会带着你回赫家堡去,凭我的武功修为,谁也休想动我们一根毫毛,我们就在那里相依为命过一辈子,好不好?”
见小善无动于衷,她又道:“不过我也不能太便宜他们,陶清客胆子不小,竟敢公然跟我作对!他必会偷袭你驻守的皇城东门,我已经吩咐下去,准备好了梦醉毒阵所需的一切,该怎么做,不用为娘嘱咐,你也该很清楚了吧。”
感到她不容置疑地转身离去,陶小善双眉紧锁,幽幽看向远方。

第五十九章

清晨第一抹曙光从地平线透出来的时候,冯衔玉的军队已经兵临京都城墙之下。没费多少力气,城门就被攻克了。陶清客带了一队兵马,冲出人潮,直奔皇城东门而去。
远远的,那宫城之上,飘来一团团薄薄的白雾。身旁的郝双珠惊讶地“咦”了一声道:“怎么这里夏天也生雾么。”
隐隐的劲辣之气飘入鼻中,陶清客微一皱眉道:“那不是普通的雾,而是梦醉毒阵的剧毒酒气,我们只要一进去,不是被毒气毒死,便是被机关杀死,连我都难逃生天。”
郝双珠一怔,闷闷道:“小善他,不会那么狠心吧!”
陶清客不答,只翻身下马,幽幽道:“我们还是先等一会吧。”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整整四个时辰过去了,郝双珠忍不住走到一直负手静立,呆呆眺望远方的陶清客身边,低声问道:“舅舅,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陶清客似乎充耳不闻,只痴痴望着那云雾缭绕的,一瞬间,仿佛看到一个白衣身影浮现城头,如梦似幻,转瞬即逝。凉风渐起,毒辣的日头慢慢为云层所遮盖,陶清客长叹一声,幽幽道:“是时候了,我昨日夜观天象,得知今日此时,会有雷雨,破城之期,正是现在!”
一语未毕,已是电闪雷鸣,浓浓的毒雾在大雨的浇灌下消失的无影无踪。郝双珠急发号令,顿时四下里喊杀声一片。
电光火石间,陶小善看着大雨中越来越近的敌群,面无表情。转身冷冷道:“我们走吧!”红影一闪,却是紫鸳跪在身前,“殿下并未启动阵内的机关,难道就这样走了么?”
陶小善摸着身旁小美光滑的皮毛,无动于衷,转身便欲离去。紫鸳忽然长笑一声,恨恨道:“你还是舍不得伤害他,还想回到他身边,我这就彻底断了你的念!”言罢飞扑上前,死死抱住启动机关的木轮,奋力拨动。
陶小善急回身,未及出手,身旁的小美发出一声威胁的低吼,先他一步扑上前去。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间宫室,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小美胸前的金铃铛。陶小善无声叹了一口气,转身幽幽地离去,内心嗟伤不已:小黄,是你在为自己报仇雪恨么――

见陶小善款款而来,赫丹彤微微一怔,道:“怎么,东门这么快就失守了。”

“嗯。”陶小善心不在焉地回答,“他似乎知道今天会有大雨――”
“你是说他懂奇门遁甲?”赫丹彤若有所思道,“也不至于这么快,那些机关也能挺过一阵的。”言罢忽然恍然大悟,也不点破,环视一眼,问道:“紫鸳呢,怎么不见她?”
陶小善不答,只是招过小美,叫人替它擦拭身上的血迹。赫丹彤幽幽看了他半晌,忽然笑道:“不愧是我的儿子,果然有手段。本来你偏袒姓陶的,我心里很不痛快,不过算了,我们呆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这就出发回赫家堡吧。”转身不容置疑地离去。
陶小善看一眼东方的天空,便也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陶清客急匆匆地飞奔在大雨之中,浑身早已湿透了。雨水顺着头发流到额角,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滑到脸上,他也不理,在邳阳殿的纱幔间辗转穿梭,寻寻觅觅。冷风吹动长纱,吹皱了他心底的失望和无奈,郝双珠悄悄来到他身边,幽幽道:“唉,他还是念旧。要不是毒阵里没有机关,我们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地来到这里――”
陶清客怔怔站在那里,忽然看到那锦榻之上,昔年定情所送的木梳子压着一缕红绳所系的柔滑长发。走过去抓起,紧紧握在胸口,陶清客黯然心碎:小善,你再也不想见我了么!
冯衔玉攻克都城,结束了暴君赫丹彤的统治,也结束了长达二十年的动乱,一统江山,举国欢腾,四海同庆。与众臣商议之后,冯衔玉终于荣登大宝,定国号为同,称荣兴帝。苏澄拜为丞相之一,郝双珠也被封为大将军,赐了爵位与府第。风清扬自从上中蛊后,一直身体欠佳,郝双珠便急匆匆赶回汾州照料他去了。阿珠和菊更是无忧无虑,四游山玩水,好不快活,只剩陶清客一个孤家寡人,冷冷清清不知何去。回秀峰山,怕触景伤情,去郝双珠家,又觉得自己很多余,恋恋不舍地逗留在邳阳殿不肯离去。幸而冯衔玉不禁不嫌弃他,甚至还有些暗暗高兴。
三个月一晃便过去了,冯衔玉即将续弦,迎娶文静语并册封为皇后。大婚之日,宫内宫外一片喜气洋洋,陶清客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池塘边,对月灌酒。
“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他苦笑着举杯,一饮而尽。
“谁说你是独酌?”冯衔玉满含笑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怎么喝起酒来了?”
见他穿着大红喜袍,想是从婚宴上匆匆而来,陶清客微微一笑,调侃道:“皇上新婚至喜,怎不去应酬,跑这冷宫里做什么?”
“冷宫?”冯衔玉有些好笑,“是这样解释的吗?你又是哪朝的妃子啊!”
“人冷,心冷,不是冷宫是什么!”陶清客微有醉意,苦闷之态尽显。“原以为我会是最幸福的人,可以和所爱的人常相厮守,可是你看现在,大家都成双成对,只剩我一人,孤单寂寞,只能靠回忆过去安慰自己,真是可笑。”言罢自己轻轻笑起来。
冯衔玉却笑意全无,幽幽道:“可惜我却无法疏解你的寂寞,虽然我很想自己能够办到。”
陶清客虽然微醉,脑筋却还清醒,马上听出话风不对,忙笑道:“不劳皇上费心了,天色已晚,您也该早些回去陪陪皇后才是――”
冯衔玉不为所动,半晌从容道:“你不必撵我,话没说完,我是不会走的。不错,今天是我大婚的日子,文姑娘是个温柔贤惠,明大义的好女子,将来也会是个母仪天下的合格皇后,我欣赏她,但是我娶她,却并不是因为爱她。”
“我从军二十年有余矣,身经百战,出生入死,对自己的才能颇自傲。我一直以为大丈夫世,就当征战沙场,成就霸业,直到我遇到你,几三番求而不得,我才感到有一种人,真的是风清云淡,无欲无求的。我从不认为自己有断袖之癖,可是我却对你,有了绮念!”
陶清客再也听不下去了,忙阻止他道:“皇上想必喝醉了,还是快回去休息吧――”
“你看我哪里像喝醉了?”冯衔玉不紧不慢笑道,“你慢慢听完,会有好消息要告诉你。那天你在翠和山庄当众承认自己和陶小善的关系的时候,我心里其实很高兴,高兴的是你并不排斥男子之间的情爱,我或许还有机会。可不久我就发现自己是在自欺欺人,除了陶小善,你是不会和第二个男子生死相许的。那日贺生宴上风云突变,我曾经以为,你们就此一刀两断,再不相见,可是这两年来,你却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思念他。”
见陶清客沉默不语,冯衔玉轻松一笑,“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憋了很多年,新婚之夜,不吐不快。我刚才说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可不是骗人的哦。”
便把前因后果,一一道来。见陶清客闻言大喜,冯衔玉微微一笑,便要起身告辞。陶清客忽然想起什么,便叫住他,取出一个锦囊道:“这件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
两人对视半晌,冯衔玉幽然长叹,“我既得不到你,就让这玉常陪在你身边,聊表我拳拳之心吧。”言罢转身缓缓离去。
陶清客微一怔,便沉声道:“皇上何不敞开心扉,试着去爱自己的妻子?莫让她独守空闺――”
冯衔玉微微一顿,那绯色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第六十章

灵秀山,飞仙居。陶小善静静靠在窗边,远眺茫茫云海。身后衣衫迭动,似乎侍女引了什么人款款而来。那人身上的竹叶香气令他大大一震,扭头看时,却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来人竟是许久不见的百草圣!他似乎有些憔悴,表情严肃,往日嬉笑的神色无影无踪。见他负手而来,陶小善惊诧地起身道:“百草老头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等人都走光了,百草圣才恼怒地开口道:“还不是你那个阴魂不散的娘!她抓走了仙仙,逼着我来教你奇门遁甲!”
陶小善心念一转,半晌幽幽辩解道:“不是我告诉她你们隐居所在的――”
“当然不是你!”百草圣叹口气,“唉,她是从上面下来的,大概你们成功脱险,她早就起了疑心吧,素知我精通奇门之术,而清儿竟颇通此道,心里大不服气,便把我拘来,说是陶兰程的儿子会什么,你也要会什么!”
陶小善仰头观察他半晌,忽然闪电般出手去抓他的胡子!百草圣惨叫一声,痛得眼泪鼻涕一块儿流,也顾不得擦,便气急败坏吼道:“小兔崽子快放手,痛死你爷爷啦!”
陶小善微一怔,失望地慢慢放开他,“你真的是百草圣?”他不死心地追问,“那你身上的竹叶香气是哪里来的?”
“当然是你爷爷我啦!”百草圣吹胡子瞪眼道,“你还真是你娘的好儿子,下手这么重!这里不也有竹林子嘛,仙仙就关在那里,我天天去看他,当然身上会有竹子味儿啦!”看到陶小善怅然若失的表情,便小心翼翼道:“怎么,你以为我是他假扮的么?”
陶小善低头不语,半晌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是啊,怎么可能是他呢――”
此后,百草圣便依言每日来教授奇门遁甲之术。陶小善兴趣缺缺,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百草圣见了便不住地摇头叹气,想方设法逗他说话开心,数多了,陶小善便恼了。
“你这个老儿真是罗嗦,放着你的仙仙不管,絮叨本少爷作甚!上你送他《春宫大全》算计我,这笔帐还没给你算呢!”往事突然涌上心头,神色一黯,再也没兴致说下去。
见他连生气斗嘴都无精打采,百草圣凝视他许久,幽幽道:“小善,你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不想和他说话了么?他骗你,又抛弃你,你还是恨他怨他了,是么――”
陶小善从长椅上起身,慢慢踱到窗边,迷茫地看着远雾气腾腾的群山云海,沉默了许久才幽幽叹了一口气,“我早就不怪他了。他隐瞒了我的身世,真的是要保护我。他怎么会忍心,告诉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他是个被父母狠心抛弃的孤儿!他替我治病,全心全意,不嫌不弃,对我的无理取闹,耐心温柔,宽容忍让,精心地疼爱我,呵护我,更给了我无比珍贵的爱情,他不顾世俗之见,断袖之嫌,大声告诉世人,要与我厮守终生!他于我,亦父,亦兄,亦友。亲情,友情,爱情,我得到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内心的伤感翻涌上来,陶小善苦涩一笑,道:“也许老天都嫉妒我了,所以安排我变成了仇人的儿子,我已经不配拥有这些。他是极重情义之人,难免痛苦煎熬,与其让他左右为难,不如我下定决心,斩断情丝,从此不再相见!”
“可是你那天还是希望我就是他啊――”百草圣不死心地喃喃道。
“唉,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记得很多年前,他曾经说,或许我长大了,就会明白陶兰程当年的心境。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相思成疾,生不如死――你又去看百仙了么?”陶小善不欲继续伤感的话题,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是――是啊,怎么了?”百草圣微微一怔道。
“今天你身上的气味格外地浓郁,让我有一种错觉,好像他――就站在我面前――”声音渐渐低下去,直到听不见。半晌才道:“多去看看他吧!最近冯衔玉正在策划突袭赫家堡,我母亲可能要忙上一段时间。她一定会带走百仙,你们有阵子见不到面了。”
“噢?为什么,难道她不打算携你同去么?”百草圣奇道。
“谁也不知道我在这里。”陶小善黯然道,“回赫家堡,可能会与他正面相对,我母亲绝不愿我再见到他,带走百仙,也是怕我放你们逃走,泄露我的行踪。她留下了足够的人手,现在的你我,就如笼中之雀,不得自由。多想飞出去,重新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看着陶小善惆怅的表情,百草圣眼中闪过一丝不为人察的喜悦,若有所思点点头。
入夜,陶小善便被庭院内的打斗之声吵醒。惊诧莫名地披了衣衫循声而去,只见月色下,十多个锦衣侍卫围住百草圣,缠斗不休。越来越多的侍卫举了火把涌将过来,陶小善眉头一皱,气不打一出来,冷冷道:“好个糊涂的百草老头儿,不是告诉你百仙已被我娘带走了么,偷偷摸摸又来做甚?你们就算逃,能逃到哪里,还不是被我娘抓回来!你自己在这里玩吧,我懒得搭理你!”言罢转身便欲离去。
此时二三十个锦衣侍卫,慢慢缩成个小小的包围圈,无数柄金枪,齐齐向中间的百草圣扎去。电光火石间,他轻轻一跃,跳到半空中,便又飞出二三十个锦衣侍卫,齐齐抛来了流星锤。百草手疾眼快一抓,将纠缠在一的银锤大力扯过,一个燕子翻身,向地面甩去,那一群人便像沙袋般,扑通扑通叠在一起,甚是壮观。
百草轻飘飘落在中间,呵呵笑出声来,“这些个人,还难不倒我。”声音却柔和低缓,全不似七旬老者。他笑吟吟揭开脸上的面皮,露出一张温柔的俊脸来,不是陶清客是谁?
陶小善目瞪口呆,惊在当场。怔怔瞅了许久,好似还没从震惊恢复过来。见陶清客有意靠近,他忽然清醒过来,哀怨地瞪他一眼,扭头飞奔而去。
陶清客大急,忙一掌震退追兵,纵身跟过去。一个前面跑,一个后面追,追追跑跑,跑跑追追,直飞出去好远,到了后山的小树林子里,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陶清客终于按捺不住,在后面大声呼唤道:“小善,这么久没见,你真的狠心看都不看我一眼?”
闻言,陶小善心底一软,终于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来。陶清客缓缓走到他面前,两人四目相对,恍如隔世。痴痴地端详了许久,陶小善长叹一声,轻轻抚上他脸庞,满怀爱恋反复摩挲,“怎么瘦了这许多,还长了胡子――”手指停留在他唇侧,心痛地低语道。
皎洁的月光照在陶清客脸上,分外地苍白,他面容消瘦,神情惨淡,唇边青青的一圈胡子茬,看上去憔悴可怜。“你不在我身边,我食不甘味,夜不成眠,也无暇打理仪容,现在这模样一定很狼狈吧。”握住陶小善的手,在他掌心印下一个轻吻。
陶小善忽然怨毒万分,用力挣出来,啪地给了他一耳光。陶清客愣在当场,呆呆地不知如何是好。哀怨地瞪他半晌,陶小善终于隐忍不住,泪如泉涌,扑到他怀里嚎哭起来。
陶清客动情地紧紧拥抱这失而复得的珍宝,抚摸他,安慰他。陶小善哭得昏天暗地,把长久以来淤积的委屈和愤怒都发泄出来。许久,他才抽抽噎噎止住悲声,从陶清客怀里抬起头来。
看他鼻头红红,双眼肿得水桃一般,陶清客又一阵心痛,“小善,跟我回去,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陶小善心情稍平,赖在他怀里不肯出来,闷声道,“一个仇字就是翻不过去的山,就算你们都不在乎,我娘也绝不会答应的!”

“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与你何干?他们打打杀杀的时候,你还纯洁的像一张白纸呢。只要你相信我,我就一定有办法兑现不离不弃,生死相许的诺言!小善,再给我们自己一机会,好不好?”
他的话很有说服力,情的眼神又极具诱惑,陶小善虽心底小小犹豫一下,但躺在那久违的温暖怀抱里,沉醉在熟悉的馨香气息当中,马上就把什么仇啊怨啊地都抛到爪哇国去了。四目相对,火四溅,遗忘许久的欲望又蠢蠢欲动,两人目光迷离,渐渐靠近,呼吸也急促起来。
这浓情时刻,偏有人跳出来扫兴!草丛后OO索索蹦出来一人,看清状况后便傻笑着挠头,“丫,不好意思,打扰了哈!”张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第六十一章
“阿双?”陶小善惊讶地喃声道。
“怎么你只看到哥哥,就没看到我?”阿珠不满的声音传来,从草丛里跳出来,后面还跟着菊。最后出现的是风清扬,他长剑负手,笑吟吟款款踱出。
“你们怎么都来了――”陶小善惊喜万分,又有些不安。
“当然是接你回家啊!”阿双笑道,“你母亲虽然十恶不赦,你却是无辜的,十年情分,不能就这么断了。我们是一家人,还应该和从前一样,相亲相爱才对!”
“你能这样说我真的很高兴。”陶小善轻轻说道,“但你肩负灭门仇,和我的母亲势不两立,迟早有一天要你死我活,到时候又如何取舍呢?”
“唉!”郝双珠长叹一声,“很久以来,我一直想不开,但是舅舅总开导我,怨怨相报何时了,我也慢慢有些淡了,常常想起昔日亲密友爱的时候是多么快乐,何必要让乌云遮住天空呢?只要你母亲能诚心向我们忏悔认错,我就不和她计较了,你这个做儿子的也要母债子偿,照顾我舅舅一辈子才行啊。”
陶小善不禁失笑,心里满满的感动装不下,溢出来,化成泪点点。虽然暗想,照母亲的脾性,忏悔认错决不可能,但郝双珠的让步已是十分难得了,倘若再犹豫不决,便要辜负众人的一片赤诚,便笑道:“那也得先把我弄出这里啊!”
“呵呵,本少爷自有妙计!”阿双得意忘形道,阿珠看不过去,狠狠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怎么都成了你的功劳了?消息是皇上得的,计谋是舅舅想的,就算收拾刚才那些喽罗,也都是大家一起作的,凭什么你一个人邀功啊?”
“嘿嘿。”阿双傻笑两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风清扬见他尴尬,便笑吟吟替他解围道:“不说这个了,飞仙居里的散兵游勇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咱们还是回去,商量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回到飞仙居,零乱的战场早已被迅速地清理干净了,一家人环坐在大厅里,谈笑风生。陶清客和风清扬专心致志地讨论今后的安排,郝双珠兄妹则不停的斗嘴,惹得菊直翻白眼,陶小善静静沉醉在这久违的温馨和幸福中,久久难以成言。见他痴痴的目光柔情万种,定在陶清客身上不曾移开,阿双扑哧一笑,装模作样叹口气道:“唉,人道:重色轻友,还真是不假,小善,你怎么就不多看我两眼呢?”
阿珠斜眼瞟他,“你和风哥哥分开两年试试,也是这个德行,咱们还呆在在这里干吗?妨碍人家倾诉离别之情,相思之苦啦!”
阿双捂着嘴笑道:“还是我妹妹厉害,一语中的!”陶小善却红了脸。
众人都笑着起身,告辞而去。陶清客把他们送出门,便转身握了小善的双手道:“我兴奋得睡不着,陪我四走走好么?”两人便手牵手,往园走去。
园子里静悄悄地,月色正好。几天前,陶小善还常常在这里徘徊惆怅,自怜自艾,现如今却美梦成真,和心上人携手,共度良宵,那心情好的只差飞上了天去。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陶小善忍不住发问。
“呵呵,这个可要感谢当今皇帝了。”陶清客笑道,“他在你娘身边安插了细作,百草和百两位前辈一出事,我们就知道了,暗中和百草前辈有了联系。”
“可是那天我试探之下,明明是百草本人啊!怎么一转眼又换成你了,他哪里去了?”
“百前辈去哪里,他当然就跟到哪里了,我不过是和他调换了身份。那天之后的百草,都是我假扮的,算来半月有余了。”
“哼!”陶小善佯怒道,“你为了消除我的怀疑,特意让他弄了一身竹子味儿,鬼鬼祟祟躲在我身边套我的话,你还有什么瞒着我,快说!”
“上一在京城,你留下定情的梳子和头发,真的很伤我的心,这一当然要谨慎些啊!我套你的话,也是为了弄清你的想法嘛!至于瞒着你的事情,我对天发誓,除了下面要说的就没有了。”陶清客老老实实把冯衔玉大婚那夜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又拿出那个锦囊,笑吟吟道:“这个他非要我收下,我也很无奈啊,不然你替我保管?”
没有预想中的怒不可遏,陶小善扑哧一笑,轻薄地去揪陶清客的脸蛋,“你还真是人见人爱啊,老头子!”两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我也实在是难以拒绝他。”笑够了,陶清客又道,“他对我们的事尽心尽力。你知道,要引开你娘,真的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有冯衔玉重兵压境,百草前辈扮成我坐阵军中,在赫家堡拖住你娘,我才有这个机会见到你。只是百前辈还在你娘手中,我们要尽快救出他才是啊。”
“我娘武功盖世,你我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要战胜她几乎是不可能的。”陶小善忧心忡忡道,“现在我又不见了,她更会发疯的,百前辈的境就不妙了。”
“办法不是没有,只是风险太大。”陶清客从容道,“还记得在百谷两位前辈所教的招式么,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正是他们为防你娘寻仇苦心钻研而成。不过机会只有一,必须出奇制胜,不能失手,不然所有的人都会有性命之虞,小善,愿意和我一起试试吗?”
“怎么不愿意?”陶小善笑道,“事到如今,唯有放手一搏,若是与你一起,我也无怨无悔了。”拉着陶清客坐在清泉边的假山石上,轻轻摩挲他脸庞,“方才那一巴掌可打痛了?”

“哪里会痛?”陶清客甘之如饴道,“你舍不得下重手,我知道的。若是打一巴掌能让你心里好受些,就算脸肿了也无所谓!”
陶小善手指细细滑过那朝思暮想的俊美容颜:柔软卷发,英挺剑眉,温柔双目,停留在那布满了淡淡性感胡茬的唇侧,看得痴了,忍不住轻轻一啄――星星之火,便可燎原,两人呼吸不知不觉间急促起来,双唇接触的一瞬,就如久旱甘雨,甜蜜浓烈,无法收拾。仿佛世间从未有过如此这般温柔而炽烈的长吻,两人紧紧相拥,一面享受着彼此热烈的爱抚,一面陶醉在几乎已被遗忘的浓情蜜意中!
“小善――”陶清客喃喃低唤,“我们谁要主动――”
陶小善慢慢环上他脖颈,低笑道:“老头子你还真是狡猾,明明都是我压你的,罢了,今天就便宜你一回,往后再没有这等好事了,你要乖乖地给我欺负――”
未等说完,陶清客已将他一把抱起,往卧房走去。迫不及待的吻,如雨点般遍布全身,点燃了情人的每一寸肌肤。两个人沉醉,忘记了世界上的一切,一个热烈渴求,急切切要找回丢失的珍宝;另一个拳拳回应,惶惶然要回到久违的怀抱,身体紧紧密合,仿佛要融入对方,成为一体,再也不分开。
进入的一刹那,陶小善浑身剧烈地一抖,强烈的幸福与归属感涌上心头,变成点点泪。以为他痛得厉害,陶清客微微一顿,“不要停――”陶小善急切地环住他肩背,献上诱人红唇,“都给你,给你,别不要我――”
温柔吻去他脸上的泪痕,陶清客一个挺身,冲进他身体。肉体冲撞激荡的乐章,是灵魂和爱情交换的见证,是淹没一切的幸福和快感的来源。两人低吼一声,紧紧纠缠,同时达到幸福的顶端!炽热的液体充满情人体内,似乎可以灼伤柔软的肉璧,留下难以磨灭的烈爱痕迹!
余韵过后,两个人就这样紧紧密合着,沉沉睡去。陶小善作了一个甜蜜而熟悉的梦,梦见又回到秀峰山的竹林,和小美追逐嬉戏,陶清客笑吟吟站在竹寮前,缓缓向他张开了双臂――

第六十二章(大结局)

秀峰山,竹林。
陶清客和陶小善并肩站在竹寮前,平静地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就在他们的对面,赫丹彤远远立着。她风华绝代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样沉默地,静静地观察着两人,怀疑而带着审视的眼神冷冷扫过,她似乎不悦到了极点。
“陶清客,你的胆子当真是不小啊!”半晌,她终于忍不住,冷笑着开口道,“我周密布置,却还是叫你钻到了空子!你是不是昏了头了,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冯衔玉那批酒囊饭袋正被我像虫子一样捏在手里,只要我一个不高兴,他们全都要给你陪葬!”
话从她口里说出来,饶是最平常的也会让人不寒而栗,更何况是要人命的狠话。陶小善微一皱眉,陶清客却不为所动,从容道:“侄儿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两年前,姑姑设局相试,硬说我不够爱小善,蛮不讲理将我们生生分开。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要让姑姑尝尝骨肉分离之痛。您说我为了江山不爱美人,我就赌一把试一试,让您看看什么叫情义两全!”
“你给我住口!”陶清客的强硬无疑是火上浇油,赫丹彤被如此顶撞,哪里还忍得住?怒意化成戾气从周身散发出来,鼓动她如火的衣衫和长发,“小善,你还不快过来,当真要为娘杀了他你才死心?”
陶小善静静瞅她半晌,一言不发,只是轻轻握紧了陶清客的手,这举动已是再明白不过的回答。赫丹彤怒不可遏,低吼一声,飞身向两人中间劈去。
她这一掌,旨在分开两人,陶小善却不上当,一闪身挡在陶清客面前,赫丹彤急收掌风,返身一抓,陶小善却手疾眼快,迎头一掌,逼退她的进攻,赫丹彤一面要避开陶小善的攻击,一面又要不伤害他,如此拆尽二百多招,仍分不出高下,心中不免越来越焦躁恼怒,突然间她暴喝一声,周身真气齐聚,如火山喷发,急向二人扫去!二陶抵不住其厚的内力,齐齐喷一口血,倒在地上。
赫丹彤余怒未消,狂舞飞扬的长发衬得她冰冷的面容愈发狰狞可怕,她慢慢踱上前,擦干陶小善嘴角的血迹,见陶小善怨毒地别过脸去,她怒极反笑,“陶清客,你的武功比起上一,丝毫没有进步啊,躲在他后面缩头缩脑,还不一样被我打的吐血?凭这么点本事,就想和我抢儿子,真是蠢的可笑啊,哈哈哈哈哈――”
她得意忘形地仰天长笑,全然没注意到陶清客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二陶突然闪电般一跃而起,趁她微怔间,施展出绝招: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这套招式攻守兼之,天衣无缝。两人配合时,将敌手周身大穴,密不透风逐一点到,二陶本就是出手极快的高手,加之出其不意,拼死一搏,赫丹彤饶是如何的武功盖世,也难逃劫数。顿时,她周身真气逆转,狂涌而出。难受至极地大吼一声,她一掌震飞二人,跌跌撞撞后退几步,跪倒在地。内力从她周身几个大穴喷薄而出,无法抑制。眼看她散功将尽,奄奄一息,陶清客忙挣扎着起身,忍痛上前急为她点穴,总算保住了最后一口真气。
赫丹彤回过神,一把推开他,怨毒地瞅了半晌,一面粗喘一面道:“好,好,你从哪里学来的招式,竟破了我的真元神功?”
“唉!这本是百和百草两位前辈专为对付姑姑研究来的,若不是我们突然偷袭,出其不意,也不会侥幸胜了您。”陶清客苦笑道,“姑姑苦苦相逼,我们才出此下策,废了您的武功。您就看在我们真心相爱的份上,不要再从中作梗了,好么?”
“哈哈哈――”穷途末路,赫丹彤古怪地长笑,“你们陶家什么都要抢去,江山,宝藏,我的母亲,兄弟,现在连我的亲生儿子也要抢走!还偏要装出道貌岸然的模样,把错全推到我一个人身上!现在我什么都没了,你也该满意了吧!”
“姑姑你错了!”陶清客幽幽道,“无论如何,小善都是你的亲生儿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就算和我在一起,也不会不认你这个娘。江山,宝藏,并不属于任何一个人或是家族,而是属于全天下的百姓。我祖父夺人所爱确实使你失去了母亲,但是你不分青红皂白迁怒于我父亲,更杀尽我姐姐一门百余人,是不是有些过分?你得到过很多,却从来也不珍惜!”
“你胡说!”赫丹彤愤懑吼道,“那都是他们欠我的,真正想要的,从来也没有得到过!”
“我没胡说。”陶清客从容道,“现在我就带你去看证据!小善,过来扶你母亲一把。”
陶小善慢慢起身,向赫丹彤走去,母子俩默默对视半晌,赫丹彤终于伸出手,任由陶小善轻轻搀起,缓缓往玺池方向走去。
三人穿过幽暗的石室,来到陶兰程的碑前。赫丹彤的眼神扫过“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这几个大字,落在那把破烂的瑶琴上,便痴痴地不肯移开。
“这里就是我父亲的埋骨之地。他一生洒脱,温良忠厚,不忍心伤害任何人,但我知道,他心里有恨,恨生不逢时,造化弄人,偏与你血脉相连,有情人咫尺天涯;也恨自己,终究是舍不下,忘不了。人世间太多的无奈,非人力所能强求,假如姑姑当年没有一错再错,苦苦相逼,我们本可以合家团圆,其乐融融,你和他相濡以沫,陪伴终老。事到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只有这一把破琴,还在无声地倾诉他对你的痴情和眷恋。”
赫丹彤恍惚地慢慢上前,每走一步,当年的情景便如云雾般一幕幕滑过眼前:清风起,桃香,溪水畔,箫声扬,那人音容笑貌,转眼间烟消云散,化作尘土。赫丹彤跪在碑前,轻轻拂去琴上的尘土,点点清泪,滴落裙摆,沾湿了红衫。

“兰程,你终是不悔,而我,却后悔了――”将脸贴在石碑上,赫丹彤泪流满面,轻轻摩挲着碑文,许久长叹一声,“唉――陶清客你说得对,有他这样痴情无悔,我此生无憾矣!从今以后,我要在这里陪伴他,一直到天荒地老――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还记得我说过要给你三考验吗?第二你们虽然被迫分开,可还是费尽心机重新走到一起,勉强也能算作过关了,如今我武功尽失,更没有能力干涉你们,这第三考验,是福是祸,就看你们的造化了。小善,难道你从没想过自己的父亲是谁吗?”
陶小善如遭雷击,呆呆定在当场,“不,不可能,你,你骗我!”他失神地喃喃自语道。
“唉,除了他,我怎会屈就其他的男子,你若不是他的儿子,我怎会如此的疼爱你,又怎会任凭你姓陶?我和他就是因为血缘的禁忌不能够相爱,你们是他的儿子,要不要和他一样选择,我已经管不着,也不想管了。”赫丹彤幽幽轻叹,“你们去吧,让我和他单独呆着。”
陶小善被陶清客牵着走到门口,忍不住哀怨地回望,赫丹彤却痴痴地轻拂着墓碑,再也不肯回头。
灵秀山,飞仙居。
天还没有亮,陶清客便从梦中惊醒,伸手一探,身边已经空了。便披了衣裳,四下寻觅。一抬头,远远望见升仙台上,一抹雪白身影,正是陶小善。晨风吹动他的衣衫和长发,翩若惊鸿,身姿如仙,只是一双璀璨星眸,雾蒙蒙看着远方,似乎满腹愁肠。
察觉身后那人缓缓靠近,陶小善内心翻涌,却无法成言,只装做不在意,不声不响继续眺望远方。见这模样,陶清客知道他又是心魔作乱了,便缓缓开口道:“小善,你是不是在烦恼我们是亲兄弟的事?”
“我不是没有想过,你会是我的亲弟弟!”见陶小善无动于衷,陶清客轻叹一口气,也转身看向远方,“而且,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我第一知道你的存在的时候。我为你取名字,也是隐隐希望你就是我的亲人。也许是太同情父亲的遭遇,我并不认为他和姑姑相爱有何不妥,可能这种离经叛道的话由我说出口,很多人会不相信吧。”
“当年我下定决心要与你厮守终生的时候,并没有犹豫过!就算会有一时的迷茫,你我不再相见,我还是忍不住会想你,终究会去寻找你,这两年的煎熬,我已经受够了,也不想再受了。无法想象我要和父亲一样,痛苦一生,郁郁终老,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彼此折磨呢?如果是因为家族恩怨的诅咒,使我们无意中犯下无法原谅的罪孽,那就让我们握起手,一起勇敢地面对,幸福快乐地生活,好么?”
远方露出清晨的第一抹曙光,正如陶小善嘴角渐渐荡漾开来的微笑,他含情脉脉的回首,与陶清客情对视,手紧紧地握在一,二人相视一笑,共看那远方朝阳灿烂,海阔天空!

正是:翠和山庄初相见,悲欢离合十余年。
携手笑看天下事,不羡鸳鸯不羡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