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雪+番外 BY:弱水-水晴光
烟雪+番外 BY:弱水/水晴光
1
午后,大雪初霁,腾龙王朝的皇宫内外,已是一片银装素裹。御园里,白皑皑的雪地上一片红梅吐艳,映着冰雪,分外好看。
梅林旁有一个小小的亭子,亭子四周已挂上了厚实的帐子,遮挡住了刺骨的寒风,里面拢着数个火盆,绕了一圈。故虽是在室外,亭子里却半点也感觉不到严冬的残酷。此刻,数十个太监宫女和侍卫都静静的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侍侯着正在亭中赏梅的主子―腾龙王朝的帝王骖聿。
雪虽止,风未定,凛冽的寒风卷着地上的雪往人的脖子里钻,梅林周围侍立的太监宫女们一个个虽是穿着棉衣,却还是冻的瑟瑟发抖。
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过来,跪下禀道:“陛下,定远将军宁骋远在外求见。”
骖聿拥着怀中小鸟依人的莹妃,悠闲的听着一旁歌女悠扬的曲子,仿佛没有听见一样。他纤长莹白的手指微微屈伸,和着丝竹声在玉几上轻轻敲击着,仿佛已沉醉在优美的音乐声中。许久,丝竹渐消,他才侧过头,挥了挥手,道:“传。”
这是一张俊美的容颜,优美的线条犹如雕刻一般完美,悠如远山的眉下,是一双圆润柔和的明眸,可是,在那璀璨如星辰般的眸子里藏着的,却是一潭幽的沉渊,任是谁也看不懂里面有些什么、藏了些什么。
“是。”
小太监低声应了,匆匆离去。未几,一个年轻的男子匆匆而来。男子身材颀长,容貌秀挺,眉宇间更是英气逼人,顾盼神飞。
男子走到亭前,远远的便停下了脚步,一屈膝,跪在雪地之中,扬声道:“臣宁骋远叩见陛下。”他的声音很清朗,在寂静的雪地上传的很远。
可是亭中的人却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一面示意乐师继续弹奏,一面从面前供着的数枝梅枝上撷下了一朵怒放的红梅,替怀中的娇笑着的女子簪在发际。
宁骋远静静的跪伏在雪地之中,耳边不时的流动着幽幽咽咽的琴萧声。寒风呼啸着卷起他的头发,衣衫,毫不留情的钻进他的脖子里。而他膝下的冰雪也已经因为他的体温和重量先是融化成冰冷的雪水,浸湿了他的衫袍,又在寒风里结成冰,冻在他的肌肤之上,把寒气化成一支支尖锐的针刺着他。
时间慢慢的流淌过去,冬日天短,不觉天色已暗了下来。宁骋远仍然如雕塑一样跪在雪中,一动不动。他的皮肤因为冻的太久已经失去了感觉,连疼痛也感觉不到了,四肢也已经僵硬如石。
“陛下,时候不早了,该传晚膳了,是摆到这里?还是摆到华阳宫?”
一个近侍小心的走至骖聿身侧,轻声询问着。
“传到坤宁宫吧,今个朕和莹妃一起吃晚饭。”说着,他轻捏了怀中的女子一下,莹妃一听此言,丽容顿展,笑靥如的偎进骖聿怀里,娇声道,“陛下对臣妾真好。”
“那当然,你是朕的爱妃嘛。”
骖聿笑着缓缓起身,拥着女子走下亭子,便欲离去。
跟随着参与的近侍看了宁骋远一眼,大着胆子回道,“陛下,宁将军还跪在那儿等着陛下召见呢?”
“哦,是吗?”
骖聿转过头,远远的看了一眼,仿佛这时候才看见跪在雪地里的宁骋远,“宁将军什么时候回来的?朕居然不知道。”他缓缓走到骖聿面前,
“爱卿凯旋而归,为国立了大功,朕很喜欢,爱卿一路辛苦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上朝再为爱卿论功行赏。”
骖聿的话语很柔和,俊俏的容颜上甚至还带着一抹所有人难得一见的微笑。可是,这动人的微笑却没有一点温度,而他那双朗月般的眸子里,更似乎蕴藏着比这严冬的寒风更冷过千年的寒意。
“多谢陛下。”
宁骋远低低的答了一声,叩拜下去。等他再抬起头,骖聿那轻逸的身影已飘然走远,衣袂扬,掠过一抹若有若无的暗香。
宁骋远垂下头,半晌不动。
“宁将军,你赶紧回去吧。”一个侍卫走到宁骋远身边,轻声询问着。
听到人声,宁骋远微微震了震,仿佛才清醒了过来,他轻轻叹息了一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是他跪的时间实在太长,再加上是跪在雪地上,此刻一起身,剧烈的刺痛迅速从已经麻木僵硬的身体上迸发出来,宁骋远当时腿就一软,沉重无比的身体就倒了下去。若不是一个侍卫眼急手快的扶住了他,他当真会很难看的摔到在地上。
“多谢了。”
宁骋远苍白着脸艰难的笑了笑,向那个扶住他的侍从道谢。
“宁将军,你先略坐一坐,我叫人抬架软轿来送你回去好了,回去后记得叫大夫瞧瞧,别留下什么毛病才是,这么冷的天,可不是说笑的。”
近侍一面扶着宁骋远坐到一边的石头上,一面说着,眼中闪过一抹同情。
身体的不适并没有影响宁骋远敏锐的目光,他没有忽略那抹同情的目光。轻声道谢着,他坐到一旁的石头上,心底不由自主的浮起一丝自嘲,当然需要同情了,世上怕是不会再有第二个凯旋还朝的将军会受到如他这么冰冷无情的迎接吧。
宁骋远抬头看着远方黛色的天空,涩然一笑。这冥冥中是否真的有天意安排一切?当年,他种下了因,今日,就必须承担结果,无论这结果是多么冷酷,他也无权逃避,也逃避不了。只是,如果能回到当初,他想,他一定还是会这么做,他的命运,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黑暗的结局。
宫外,长长的石阶之下,一个锦衣男子正焦急的等着,他不停的向巍峨的大门里探望着,却一又一失望的收回目光。
“王爷,你还是在车里等吧,外面冷,你都等了两个多时辰了。”
一个随从一面从等在一旁的车里拿出一件玄狐皮的袍子给锦衣男子披上,一面劝着。
“不要管我,骋远都进去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出来?”安王骖忻一把推开随从的手,焦躁的说道。
“皇上说不定有话问宁将军呢?宁将军平定叛乱,皇上一定会大大嘉奖他,留饭也是可能的,王爷用不着担心的,要不,王爷你还是回去吧,我在这里等着好了?”
“你知道什么?”骖忻怒喝了一声,“滚。”
正在此时,宁骋远坐在一顶软轿上被抬了出来,骖忻顾不得再骂随从,几步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宁骋远,上下打量着,“你怎么了?为什么被抬出来?伤着了?”
骖忻一叠声的追问着宁骋远,焦急和关切溢于言表。
“我没事的,骖忻,你别担心,我只是跪的时候长了点,腿有点麻罢了。”
“王爷,你赶紧送宁将军回去吧,找个大夫好好给瞧瞧,在雪地里跪了两个时辰呢,唉。”送宁骋远出来的侍卫对着骖忻一礼,吩咐人放下软轿,转身回去了。
“两个多时辰?你就跪在雪里?”
骖忻脸都青了,他一矮身,半跪在地上,扶着宁骋远的腿,一把撩开了盖在腿上的外袍,宁骋远想拦,但是僵硬的身体让他动作缓慢,只好由得他去。
骖忻撩开长袍,就见宁骋远的长裤从大腿到小腿都已经已经紧紧粘在了腿上,结成了一块一块的冰,硬邦邦的连在一起,骖忻咬着牙,伸手碰了碰,他刚一动,宁骋远虽没出声,可是立刻就白了脸,骖忻再也不敢碰他,咬着牙道,“他也真狠的下心,这么冷的天,你的腿……”宁骋远赶紧伸手掩住骖忻的唇,摇摇头,骖忻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赶紧吩咐随从把宁骋远抬到车上去。
“算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你不用送了,要不,又是事。”
宁骋远拒绝着。
“我从你进去就在这里等了你一下午了,不知道有多少人瞧着,哼,不多这一件。”
骖忻冷笑着说,一面抱起宁骋远进了车厢。
宁骋远苦笑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放松了身体靠在骖忻的身上。骖忻细心的替他拉过毯子盖上,又环住宁骋远的肩膀,让他可以躺的更舒服一点。
宁骋远闭上眼睛,隐藏许久的疲惫之色浓浓的侵上了眉梢。骖忻心疼的用手抚着他紧锁的眉际,看着宁骋远越来越是消瘦憔悴的容颜,心内一恸,双眸已盈上了水珠。
“是我害了你……”他低语道,手指不舍的在宁骋远脸庞上滑动。
“你又来了,”宁骋远张开眼睛,无奈的注视的骖忻,半晌,他轻轻握住骖忻停留在他脸庞上的手掌,叹息似的说道,
“别说这个,什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话都是废话,没有人会知道今后的事情,当初的事我也同意的,只是造化弄人,我……”
停下话语,宁骋远垂下眼睑,悲伤染上了他黯然的面容。
骖忻一拳砸在车壁上,力量之大,震的马车也随之颠簸了一下。
“骖忻,”
宁骋远惊讶的伸手握住骖忻的手掌,细细瞧了瞧,发现没什么事,才放心的出了口气,用责怪的眼神看着他。“伤着怎么办?你怎么还是这么冲动?”
“我没事,我的一身功夫也不是白练的。”骖忻苦笑着,反手握住宁骋远。
宁骋远微微的笑了,是啊,骖忻的武功是和他一起学的,虽不如他,却也不是拳绣腿。他向着骖忻笑笑,再度合上了眼睛,他实在太累了,一连打了两个多月的仗,刚刚得胜,就被飞召入京,他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赴京城,一到京城就直奔皇宫,然后就跪了两个多时辰,他就是铁打的也抗不住了。
所以,明知道他和骖忻不应该如此毫无顾及的接触,他也顾不得了,他太需要休息了,骖忻身边,是他唯一可以让心休息一下的地方,他不会伤害他,永远都不会。
骖忻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凝视着怀中男子英挺俊逸却苍白疲惫的容颜,心痛难忍。他多想把这个沉郁的男子拥入怀里,多想护着他,天知道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抹去他眼底那抹伤痛,不让他伤心。宁骋远,这个名字在他心里回荡着,他是宁可自己痛,也不愿意让他皱一下眉头,他宁可付出自己的生命,只要他快乐。但是,如今他非但没有丝毫的能力来庇护他,且这男子心上的伤痛,肩上的重担,更是他一手造成的,骖忻闭上眼睛,悔不当初,当初他的一个错误的决定,不但伤害了宁骋远,也让他自己,永远的失去了他最爱的人。至于那个身皇城、遥不可及的男人,他不知道他是成就了他,还是害了他。
2
十年前。
翡瑛宫前,年轻的骖忻甜蜜的拥着宁骋远并肩站在荷池边,二十岁的他如今可能是世上最春风得意的人了。身为皇嫡长子的骖忻,从小就是被当成储君来培养的,而且他本身也非常出色,几个弟弟虽然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更让他高兴的是,三个月前,他终于忍不住向自己爱慕已久就的宁骋远表白了自己的感情,天可怜见,宁骋远居然接受了他这份禁忌的感情。对骖忻而言,宁骋远当初那微笑含羞的一点头,比登上皇位更让他欣喜百倍。
宁骋远微笑着,靠在骖忻的肩膀上,感受着来自于骖忻的、浓浓的爱意,他是幸运的,不是吗?从小就被选进宫里当骖忻的伴读,父亲曾经担心的告戒他一定要小心谨慎,毕竟骖忻很有可能就是今后的皇上,伴君如伴虎,即使是皇子,也是极难相的。他惴惴不安的入了宫,却意外的发现,骖忻对他极好,从来没有用皇子的身份压制过他,他待他,如兄如友,日常生活里,更是尊重爱护,关心体贴的让所有人对他都是羡慕嫉妒不已。几个月前,骖忻却突然向他表白了对他的爱意,那一刻,他意外的没有感觉到排斥感,虽然惊讶于被男子喜欢,但是对方是骖忻啊,从小一起长大,他最亲近的骖忻,知道骖忻爱着他,他的心底居然隐隐泛起一丝甜蜜,那时候,他几乎是鬼使神差的,点头接受了这份感情,后来,他常想,其实他也是喜欢骖忻的吧,否则,他不会这么冲动的接受一份没有未来的禁忌感情。身为皇子的骖忻,是一定要娶妃的,而他,将来又算什么呢?但是,那一刻,看着骖忻热切而不安的眼睛,他忘了这些,只想替他挥去那抹不安。
“骋远,我有事要告诉你。”]骖忻扶着宁骋远的肩膀,让他面对着自己,严肃的说道。
“什么事啊?这么严重?”宁骋远敛起笑容,不解的看着一脸严重的骖忻,记忆中,骖忻很少这么严肃过啊,尤其是对他,几乎从来都是笑脸相迎的。
“你知道,九弟的老师前几日丁忧返乡了,父皇让我给九弟另找一个师傅,我想了想,已经向父皇推荐了你,父皇也同意了,可能这几日就要下旨了。”
“这是为什么?”宁骋远皱起了眉头,不悦的看着骖忻。九皇子骖聿的性子是出了名的娇纵,又受皇上宠爱,得罪不起的,骖忻怎么让他去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我知道很为难,但是我也是没有办法。”
“出什么事情了?”
宁骋远关心的询问着,骖忻虽然宠他,但是他毕竟是外臣,宫里的事情他不知道的太多,但是骖忻身份地位一向煊赫,会有什么事情这么为难呢?
“父皇可能要立太子了。”
“那好啊,你都二十了,也该有个名分了。”
宁骋远欣喜的笑了,他是真心为骖忻高兴,他知道骖忻的雄心大志。
“父皇想立的不是我,是九弟。”骖忻淡淡的说到。
“怎么会?”宁骋远大惊失色,一把抓住骖忻,急急的问,“你早就是朝野上下默许的储君了,这些年你协助理国事从没有过差池,陛下他怎么会想到要立九皇子?而且九皇子他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陛下糊涂了吗?”
“那又如何?”骖忻苦笑着,扶着宁骋远的肩膀,“你也知道,自云妃入宫后,一直专宠后宫,父皇不但为她专门修建了纤云宫,还特许九弟与母同住,九弟本就聪明颖悟,再加上日日陪伴父皇左右,父皇对他,可是喜欢到骨子里去了,我听的手下回报,父皇已有意立骖聿为太子,
“可是大臣们不会同意的。”
宁骋远紧蹙着眉头,脑海里浮现出皇九子骖聿的模样。云妃能在美女如云的后宫独宠,当然是绝世的容貌了,骖聿几乎完全承继了母亲的美丽,而从父亲那里承继来的,则是皇族的高贵与威严。他虽是伴读,却是不能入后宫的,他只在几赐宴里见过骖聿,虽是匆匆一瞥,却震惊于他的绝世容姿,骖聿是那种让人见了就再也忘记不了的人。
“父皇一意孤行的话,谁也没办法的。”
忧虑侵上了骖忻的眉头,从小就被当成储君来培养的他,在众兄弟之中是相当出众的,从小他就知道朝堂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是他的,他也满腹的抱负要好好施展。可是,没想到如今突然有人要抢走这个位子,年少气盛的他如何能够甘心?而且,那个位子所代表的那种至高无上的权利,对年少的骖忻有着无比的诱惑力,是他无法抗拒的,他要君临天下,皇位是他的,他绝对不允许有人从他手中夺去。
宁骋远蹙眉沉思着,的确,若是陛下下定决心要立骖聿为太子,谁也挡不了的。可是,如果真的那样,骖忻怎么办呢?
“那你准备怎么办?要我做什么吗?”
一瞬间,宁骋远下了决定,为了骖忻,他不惜一切代价,替他排除一切登基称帝的障碍。
“你先去九弟那里,取得他的信任再说别的,不管怎么说,九弟身边有我的人有很多事情会好办很多。”
“好。” 宁骋远答应了下来。就在此刻,突然乍起一阵秋风,池水泛起层层的涟漪,一丝不祥的阴影笼罩在宁骋远的心上,但是在骖忻热烈的怀抱里,他很快就忘记了
皇帝的确有了立骖聿为太子的意思。帝王之家,皇子八岁就要迁居宫外,父子相见,还要传报,一月里能见上一就很不错了,情分自然淡漠。但是骖聿因为云妃的关系却一直留在宫中养育,几乎是日日陪伴在他左右,而且骖聿也是真的聪颖秀慧,果决干练,小小年纪,隐然便有君临天下的气势。且又是他最最钟爱的纤云的孩子。皇帝对这个儿子,简直是爱如掌珠,真是不知道这么喜欢才好。随着骖聿渐渐长大,立骖聿为太子的念头就越来越鲜明了。
这个意思,皇帝并没和谁说,但是人一旦有了什么想法,难免会在不经意了略微露出点意思,皇上身边的人,那个不是八面玲珑的人物,而且,他们几乎全部的心思都在揣测上意,于是,在最短的时间里,骖忻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也在最快的事情里做出了应变。把宁骋远送到了骖聿身边。而皇帝也看中了宁骋远的才华,一方面想给骖聿找一个好老师,一方面他也希望宁骋远能够在将来成为骖聿的左膀右臂。
于是,就在大家各怀心思下,宁骋远成了皇九子骖聿的老师。
后来,宁骋远常常想起第一的见面,那时的骖聿,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但是天生的气势已经压住了所有的人,他也不例外的被他震慑住了。更没有想到的是,骖聿会爱上他。仿佛造化弄人,如同骖忻一般,骖聿也爱上了宁骋远,爱上了那个挟叵测之心而来的男子二十岁就已被封为太子侍郎的宁骋远。
是不是因为他们是兄弟,才会被同样一个男人所吸引?这是宁骋远一直不明白的事情,但是,当时,骖聿对他的感情,却成为他最有力的武器。
骖聿几乎用自己所有的感情在狂热的爱着他,那时候,宁骋远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要他喜欢的,骖聿都会弄来送他,他想做的,骖聿会不顾一切的帮他做到。宁骋远巧妙的利用着这一点,很快,骖聿已经成了所有朝臣眼中最不成器的皇子,仗势凌人,霸道放纵。
换了任何一个人,怕是都会在骖聿如火如潮水一样汹涌热烈的爱意中缴械投降的吧。宁骋远后来一直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当时能那么冷静的做到这一切,那么冷静的计算着如何利用骖聿,如何能够最大限度的败坏他的声誉。是因为对骖忻的承诺,还是因为当时他的心就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背叛,所以在下意识的弥补骖忻。
可是,皇上却一味宠着骖聿,对朝臣的弹劾一概置之不理,反倒决定,
骖忻明白他必须行动了,否则,一旦父亲在朝堂之上公然提出此事,他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位旁落,束手无策。
于是,骖聿在宁骋远的暗示下搬出了纤云宫,于是,骖聿换掉了他王府内侍卫,于是,骖聿把自己的命运和一切都交到了宁骋远的手上。
宁骋远永远也忘不了在他的指正下,御林军从骖聿的府邸里搜出兵刃时骖聿的目光,他甚至不是仇恨,是茫然,完全不知所措的茫然和哀痛,如果不是骖聿太信任他,如果不是他利用了骖聿对他的感情,他永远也不能这么轻松的把这些东西放进骖聿的府内。为了骖忻,他做了构陷一个无辜少年的恶行,他让一个安享荣华、纯真的金枝玉叶转眼间变成了阶下囚。这些日子的相,在骖聿把自己整个心都捧在宁骋远面前之后,宁骋远才知道骖聿是真真正正没有一点觊觎王位的心思,但是,他不该生在皇家,更不该生为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他无心,却无法让别人无意。
“为什么?”在宁骋远转头离开的时候,骖聿仿佛突然清醒了过来,悲愤的大喊了一声,宁骋远回头,静静的看着他,目光复杂,半晌,他走到被绑缚着的骖聿身边,在他耳边轻声的说了一句话,“卿本无罪,奈何怀璧其罪。”
随即,宁骋远掉头离去,而他背后的骖聿,愤怒,仇恨,悲伤,种种情绪在明丽的眸子里一一闪过后,最终凝成一抹漆黑。
皇帝虽然钟爱云妃和骖聿,却在朝臣如山的奏折下也无法保全他们。骖聿被削去爵位,囚于高墙,而云妃也因此被打入冷宫。
在骖聿被贬后,骖忻,终于毫无阻碍的登上了太子之位,而宁骋远,则因指证反叛有功,被封司马,协助骖忻料理朝政。他辅助骖忻,一切都按照他们的计划一步一步的进行着,如果没有后来的意外的话,也许他们会真的这么过下去。
但是,云妃却自尽了。没有人知道死前的云妃和她唯一的儿子说了些什么,只知道,皇上哀伤绝伦,不顾骖忻和朝臣的反对,不但一意孤行的以皇后之礼下葬云妃,更是赦免了骖聿,恢复了他的皇子之位。
知道云妃自尽的那一刻,宁骋远仿佛雷殛般呆住了,他太了解骖聿和云妃之间的感情有多,骖聿可以原谅伤害自己的人,却绝对不会原谅任何一个敢伤害他母亲的人,更何况云妃的死,说到底是他造成的,是他,间接的杀了那个女子。而终此一生,骖聿会恨他入骨,再无犹疑。
那一日,宁骋远大醉,也就在那一日,他明白了一件事,一件让他追悔莫及,却已经永远无法挽救的事实。
3
再度成为皇子的骖聿变了,他不再是哪个纯真飞扬、热情奔放的少年。他变了,对皇上,他孝顺勤勉;对兄弟,他友爱温和;对朝臣,无论官职大小,他都是谦冲有礼,爱贤求才,使所有人交口称赞;对百姓,他宽厚仁爱,体恤弱小,贤名远扬。
骖聿,他掩去了所有的锋芒,却在不知不觉里扩充着自己的势力,提高着自己的声名。对于骖聿的复位,骖忻一开始并没有在意,毕竟,他已经是太子了,而那时候,宁骋远生了一场大病后就总是有些神思恍惚,而且仿佛总是有着浓浓的心思,与他也是越见疏远,宁骋远的疏远,比国事还让骖忻烦恼不已,可是他又实在什么也问不出来,故此,骖忻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思来考虑骖聿。
可是,骖忻万万没有料到的是,短短四年里,骖聿他不但再度成为皇上最宠爱的皇子,而他的礼贤下士,他的宽厚仁爱,他的果决明断,他的聪明睿智,已经让他成为了所有人眼里最完美的皇子,他的光芒,已经完全盖过了太子骖忻。而皇帝,则总是夸赞着骖聿聪明孝顺,话里话外对骖忻开始诸多指责,明眼人一望而知,皇上,已再起了易储之心。
此时,骖忻才急了,等他准备行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大势已去。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掌握兵权的几个心腹,在几年里已经被纷纷高升,目前,掌握军队的是一些有战功被破格提拔的年轻将领。而骖聿周围,更是被一张严密的网牢牢保护了起来,任何人也无法靠近。
是夜,骖忻急访右丞相府,找到了他的舅舅―右丞相纪培,希冀纪培可以为他谋划一个完全之策。
“这事…” 纪培看着骖忻,沉着脸摇头不语。
“舅舅,以你的威望,在朝中只要登高一呼,父皇就算想要改立太子,也得多思量思量啊。”
“思量?唉,若是别人,皇上是会思量,可是,九殿下他,而且九殿下得人心,我就算反对,也不见得有人附议啊。”
纪培覆须皱眉,一脸沉重。
“舅舅,难道你也觉得骖聿应该是太子?他可是曾犯过谋逆的。”
骖忻探过身子,急切的看着纪培。
“太子,那件事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当时是皇上一时糊涂,才如了你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此事你万万不可再提,免的再起事端。”
纪培猛的站起来,正色警告着骖忻,骖忻一凛,知道纪培说的没错,赶紧垂手称是,纪培这才缓了脸色,又道,
“当年我就不同意你这么做,你一意孤行,我也没办法,如今,唉,太子,老臣说句实话,九殿下的确是人中龙凤,若他真想要这个皇位,你,争不过他的。当年,我不同意你这么做,是因为九殿下他本无争位之意。皇上虽有这个意思,但是九殿下无心,再加上老臣们的劝阻,你太子之位,终究还是稳稳的。可是,你太急太燥,反倒坏了事。你的做法,就象是把虎逼到绝境,把鹰逼到悬崖,反倒激起了他的反扑之心。你们曾经折了他的翅膀,把他囚禁与牢笼,他若是真的从此再也出不来,也就罢了。可是,一旦他有了出笼之日,一旦他展开冲天的翅膀,那么风托云送下,他必将一飞从天,你我,再也挡不住他的脚步了。”
“舅舅的意思是让我让位?”
骖忻不甘心的问道,一拳砸在桌子上。
“不是我让你让,而是形式逼人,你不得不让,如今,九殿下掌管兵权财权,就算你能登基,他若反了,你一样束手无策。不过,我还是会尽力为你周旋,保你之位。”纪培拍拍骖忻的肩膀,疼爱的看着骖忻,毕竟骖忻是他最疼爱的侄子,他就算赔上身家性命,也要保他。
如纪培所说,即使他发动朝中的几名老臣合保骖忻,但是却丝毫无法动摇皇帝的决心和骖聿的地位。在骖聿二十二岁生日的前一天,皇帝终于下旨改立骖聿为太子,以事有疑、不合为储的名义迁太子骖忻为安王。算是给骖聿的一份生日大礼。
第二日,宫中大宴群臣,为新太子骖聿庆生。骖忻万般不愿,却也得强颜欢笑的出席。勉强等所有的文缛节走完,大家都开始喧哗着各自呼朋换友的喝起来,骖忻独自坐在那里喝了几杯闷酒,实在不想再看周围那些人或同情或嘲笑的目光,放下酒杯借口身体不适就走出了大厅。
远远的就瞧见宁骋远正和骖聿并肩站在小桥上,骖忻一楞,他已经好些天没见着宁骋远了,宁骋远总是借口政务忙碌,没有时间找他,而他身为太子,也不能常去宁骋远的府里,否则很容易引起非议。今天本想着可以见到他,可是皇上刚一退席,他不过和身边一人说了句话的功夫,就再也看不见宁骋远的影子了,如今他怎么和骖聿在一起?骖聿会不会伤害宁骋远?骖忻慌乱不已,如今骖聿手握大权,他若要报复当年宁骋远陷害他的事情,可说是易如反掌。想到这里,骖忻再不犹豫,急匆匆绕过曲廊向两人走去,他绝对不许任何人伤害宁骋远,即使是为此赔上自己,他也再所不惜。
宁骋远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骖聿,他万分不愿意进宫,但是又实在是推脱不掉,才勉强参加。他不只是怕见骖聿,更不不想见骖忻,所以,皇上刚一退席,他就悄悄的溜了出来,一个人信步走到了金鱼池上的小桥,静静的瞧着水里的金鱼发呆。等他瞧见骖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避了,只好上前参拜。
骖聿微笑着,扶他起来,绝美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一丝芥蒂,他微笑着,恍若春风,向宁骋远一拱手。
“原来是宁大人,真是好久不见了,宁大人最近可好?”
骖聿的话客气而温和,就象他一贯的谦冲有礼一样,仿佛他和宁骋远从来没有过任何恩怨,也没有任何瓜葛。
“臣很好,有劳九殿下,哦,不,太子挂心了。”
宁骋远结巴着几乎语难成句,对面的人带给他无比沉重的压力,让他觉得心脏几乎无法负荷因而跳的越来与快,而随着微风中飘过来的、骖聿身上散发出的幽淡香气,更使的他连呼吸都变成一件痛苦的事情,宁骋远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如此想逃的时候。
“那就好,毕竟宁大人也曾是骖聿的老师,骖聿一直很关心大人的。”骖聿笑的适意,“既然遇见了,宁大人就和骖聿一起进去饮宴吧。”
宁骋远的胃开始绞痛,可是却无法拒绝,正在这个时候,骖忻已急急的走了过来,他担心的先看了一眼宁骋远惨白的面容,才转向骖聿,
“九皇弟,有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啊?”
看到骖忻过来,宁骋远不由自主的舒了口气,和骖聿说了两句话,他的神经已经紧绷到几乎,下意识的,他退了一步,隐在了骖忻身后,而骖忻也一侧身,不落痕迹的把宁骋远护在了身后。
他们的举动一一落在了骖聿眼中,骖聿目光一寒,随即又掩去了那一抹凌厉,和煦的笑了,
“原来是大皇兄,我正想邀请宁大人一起进去饮酒呢,大皇兄要不要一起来?”
“多谢九弟,不过我身体不好,想烦请宁大人送我回去,实在抱歉,不能领九弟的盛情了。”
“既然如此,那骖聿先走了,大皇兄可要多保重身体啊,你可是国家栋梁。”骖聿微笑着,拱拱手,与骖忻错身而过,走到宁骋远身边时,他微微一顿,侧头向着宁骋远轻轻一笑,曼声道,“宁大人,骖聿有一句话忠告,当年是骖聿年幼无知,大人才能马到成功。不过,宁大人这法子可不能多用,小心上的山多终遇虎啊。按时候,怕是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卖。”
宁骋远的脸色霎时苍白如纸,骖聿的话音轻柔如和风,但是每一字却如重棰般一下下打在他心上,让他几乎立不住身子,骖忻见状大惊,不及向骖聿说话,赶紧扶住宁骋远,也顾不得什么忌讳,半抱着他靠在了栏杆上。
瞧着骖忻关怀回护的举动,骖聿唇边泛起一个绝艳惊人的笑容,飘然而去。
着边,宁骋远闭目不语,半天,他睁开眼睛,远远的凝视着骖聿飘逸的背影,喃喃道,“不用多上,只一,我已经遇到了虎。”
“你说什么?”
宁骋远声音很小,骖忻没有听清楚,不由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
宁骋远站直身子,轻轻推开骖忻,自己迅速的退后了两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远,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我感觉你离我越来越远?我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突然空虚的双臂让骖忻焦躁起来,他跨前一步,咄咄逼人的追问的宁骋远。
“没什么,你别多心,我只是太忙了。”宁骋远很疲倦的靠在栏杆上,望着水中嬉戏的金鱼,叹息着,“你觉不觉得鱼实在是比人快乐的多。”
“不要顾左右言其他,远,今天我一定要问个所以然,”骖忻急切的抓住宁骋远的双臂,几乎是喊了起来,“你到底是怎么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你可以告诉我,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啊。”
骖忻的焦虑由来已久,近几年宁骋远对他是越来越怪异,若即若离的态度已经让他的心绪烦乱郁闷到了极点,他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他隐隐觉得,他和他之间,的确出了问题,他们早就无法象以前一样亲密无间,水乳交融了。到底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难道宁骋远不再爱他了?不安的猜测刺一样扎在骖忻的心头,让他痛不堪言,今天,所有的不安、烦忧一起发作,让他什么也不管了,他可以失去皇位,但是却绝对不能失去宁骋远,对他而言,宁骋远比那个位子重要的多。
宁骋远被迫转头看向骖忻,他幽幽的视线里满是痛苦,“骖忻,不是你的错,是我,…”
骖忻心被重重的扎了一下,他几时见过宁骋远流露过如此刻的伤痛,那伤痛,也毫不留情的伤了他,
“你可以告诉我啊,有什么事有我,我可以为你做一切。”骖忻几乎是把宁骋远箍进了怀中,满含感情的呢喃着。
“可是有些事我必须一个人承担,原谅我,骖忻,原谅我。”
推开骖忻的手臂,宁骋远独自而去。留下茫然无措的骖忻凝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半年后,皇帝病逝,骖聿即位为帝。登基后短短两个月,骖聿罢黜了左右两位丞相及几位前朝重臣,而且毫不犹豫的杀了几个自认为耿直忠心,对他的做法敢持异议的大臣,一时间,朝中上下心惊胆战,再无一人再敢不顺皇意。此刻的骖聿,终于不再需要那个礼贤下士、谦冲有礼的面具,他的威仪、冷酷、强硬的手腕,让朝中再无一人敢拂他之意。
但是,骖聿并没有加罪骖忻和宁骋远,骖忻还做他无所事事的安王,宁骋远则很快被封为抚远大将军,奔赴北疆平息那里的叛乱。
当年的事情人们记忆犹新,对于骖聿的做法,大家纷纷猜测不已,却谁也弄不懂这个少年皇帝的想法,也没人敢擅自揣测这个喜怒无常的男子的心思。
骖忻忧心忡忡的送宁骋远远行,他知道宁骋远的确是大将之才,但是因为宁骋远从小就讨厌杀戮血腥,所以骖忻宁可让其他人付出多几倍的力气去平定边疆的战乱,也不舍得让宁骋远去面对战争。可是骖聿不是他,骖聿考虑的是如何用最有效的方法打胜仗,他不需要、也不费心去考虑一个臣子的心情喜恶。
宁骋远安静的领旨而去。不用太多心思,他就完全明白了,他虽然是主帅,是抚远将军,但是真正的实权却掌握在副将凌云手中。凌云对他一直非常尊重,战事安排一切听从他的安排,但是实际的兵马调度,粮草运输、凌云借口琐事不烦主将,一切都自己负责安排布置,不让宁骋远插手。凌云的语气很婉转,但是宁骋远知道,没有骖聿的意思,凌云不会这么强硬。宁骋远太清楚的知道,骖聿用他只是在充分利用他的才能,而兵权,始终掌握在凌云手中,他有的,不过是主帅的名义。
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吧,宁骋远静静的想,现在的骖聿不再是当年哪个冲动的少年,可以为了他的一个微笑得罪天下人,如今,他已经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帝王,懂得如何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当然也知道如何防止他这个曾经的敌人谋权反叛。
叛乱很快的平息了,看着满地的血腥和死亡,宁骋远勉强支撑才没有吐出来,他从小就讨厌血和死亡,看到血就会呕吐。所以虽然空学了一身的谋略和兵法,却从来也没有用过。原来他是骖忻捧在手心里疼惜的宝贝,所以他可以逃避面对这些,可是现在,在骖聿眼里,他却只是一个臣子,所以他必须面对一切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他没有选择。
就在他准备回营休息一下的时候,凌云却取出了一道圣旨,命他单人独骑,火速返京,不得耽误。于是,得胜后的宁骋远,没有任何随从跟着,单骑回京,而回来后,面对的,是骖聿比冰雪更冷的接待。
骖忻陪着宁骋远回到了宁家,很快大夫来给宁骋远做了检查,宁骋远的腿已经有些冻伤,大夫交代要按时吃药敷药,还必须卧床半个月,这样才不会留下后患。
“远,我们走吧,离开这里,我就不信,天下之大,没有你我容身的地方。何苦在这里受这份折磨。”
送走大夫,骖忻心疼的看着宁骋远已经冻成青紫色的皮肤,愤怒之极。
宁骋远逸出一个苍白飘忽的微笑,却坚定的摇摇头,“我不会走的。”
“为什么?”
骖忻愤怒,不解,宁骋远父母已经逝世,他本是独子,如今在京城里,应该没有任何他留恋的地方了,可是为什么宁骋远却不肯随他离去?难道宁骋远宁想的是这个抚远将军的地位。骖忻迅速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宁骋远不是一个贪恋权势的人,他一直都知道,但是那又为什么?
“骖忻,不要问了,你回去吧。”
宁骋远避开骖忻的眼神,轻轻的说道。
“是不是骖聿要挟你什么了?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
愤怒直冲上骖忻的头顶,他霍然站起来,“我找他去。”
“骖忻,不要,”宁骋远大惊,伸手抓住骖忻,不小心却把自己拉到了床下。
“你闲心点啊。”骖忻慌忙把宁骋远抱起来,送回床上。
“骖忻,这和陛下无关,是我自己不想走。”宁骋远慌忙解释着,手紧紧抓住骖忻的胳膊,生怕他一时冲动,真的闯进皇宫去找骖聿。
“那好,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我不听任何借口,给我一个我可以接受的原因。”
骖忻冷静下来,紧紧盯着宁骋远,执意要从宁骋远嘴里得到答案。
两人对视半晌,宁骋远从骖忻目光中看出他今天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终于死心的叹口气,垂下了长长的睫毛,半天,才悠悠的说道,
“骖忻,你从来没有想过吗?我,可能爱上了那个男人。”
“谁,你说骖聿。”骖忻半晌才反应过来宁骋远在说什么,几乎是呆滞的看着宁骋远。在那一瞬间,骖忻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全部都涌上了他的头部,他的头嗡嗡做响,脑子里象是万马奔腾一样杂乱。
失望,伤心,惶恐,痛苦,种种情绪齐齐纠缠在一起,让他几欲发狂,骖忻红着眼睛,一把握住宁骋远的双臂,嘶哑着声音大喊着,“不可能,怎么可能,你在骗我,远,你别开这个玩笑。告诉我,你在开玩笑。”
骖忻使劲摇晃着宁骋远的身体,企望的看着眼前的人,希望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是真的,骖忻,我真的爱上了他。”一抹凄迷的微笑出现在宁骋远唇边,他任由骖忻摇晃着他,却仍旧坚定的说着,“你没有听错,我说的也是我的真心话。我爱他,我爱上了骖聿,爱上了那个男人。你懂吗?我们都错了,当年不该让我遇见他,更不该让他爱上我,最不该是,是让我终于也爱上了他,在他已经不再爱我的时候。”
骖忻颤抖着放开宁骋远的肩膀,绝望的看着从那自己曾亲吻过无数的嘴唇里吐出把自己打如地狱的话语,在那一刻,骖忻只希望自己在前一分钟死去,这样,就不用承受如此的痛苦,就不用知道原来世界上有一种痛苦比死亡更让人恐惧。
“不,我不信,为什么会这样?老天让我失去皇位,我可以认命,可是,可是,为什么连你都要一起夺去?难道就为我做了那一件错事吗?可是,历朝历代的宫廷里那一朝不出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老天偏偏这么对我,我不甘心,我不信。”
怒吼这,骖忻重重推开宁骋远想拉住他的手,疯了一般冲出了房间。
5
五天后,宁骋远又披上战袍出征了,他仍是主帅,凌云还是他的副将军。一直到宁骋远走的时候,他都没有再见到骖忻。宁骋远知道自己重重的伤了那个男人,但是,他只能如此。他不愿亦不能,让骖忻再这么无望的为他守侯下去,他已经因为这么一份绝望的感情而心力憔悴,再也无法多承担一份良心的自责。
这一,宁骋远面对的是邻国翔凤的军队,翔凤和腾龙相邻而居,边境上一直都是战乱不断,也无法算清楚到底是谁的不是,到最后,几乎是每隔一阵子就要打一仗,都变成了一种习惯了。最近几年来,翔凤自从任命上官隼接掌兵权以来,腾龙就再也没有打过胜仗,只能死守边关不出,任凭翔凤的军队在边境上耀武扬威。
“上官隼是个什么样的人?”
宁骋远把历年来的交战记录仔细翻阅过后,叫来了一直镇守在边关的副将汤南。
“上官隼原是翔凤国的御前侍卫,后请战从军,战功赫赫,不出三年,就升为将军,他为人刚毅,用兵如神,而且治下极严,颇有军威。”
“是吗?”
宁骋远蹙着眉头,静静的思索起来。第二天,宁骋远召集所有将领齐齐聚在大帐中。
“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应战?”
一名统领急不可待的问到。
“不,我们不出战,从现在开始,我们按兵不动,等下去。”
宁骋远环顾了所有人一眼,慢慢的说出了自己的战略。
“翔凤地南方,气候湿润温暖,所以他们即使发兵来犯,一般也选在春夏两季,如今已是九月,我们等上他两个月,只要北风一起,这里就是天寒地冻,再一下雪,到时候,翔凤士兵的战斗力会大幅度下降,我们胜的几率要增加三成以上。而且现在他们士气正盛,不是我们出战的最佳时机。上官隼也知道这一点,当然急着想催我们出战,我们不用理睬他。”
说完,宁骋远又转向一旁的凌云,问到,
“凌将军,你觉得如何?”
“一切当然听宁将军吩咐。”凌云神色不动,恭敬的答到。
宁骋远暗暗叹息,明明是来监视钳制他的,却仍能对他如此恭谨,这凌云绝对不是普通人物。一面想着,口里已经吩咐下去,
“那好,你们传下话去,让将士们好好养精蓄锐,等待命令。”
“是,”
所有的将领虽然心中还是存有疑虑,但是军令如山,那敢质疑,纷纷领命而去。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天气虽冷了下来,但是却没一点下雪的意思,这日夜,宁骋远正在帐中查看地图,凌云一撩帐门走了进来。
“凌将军,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宁骋远赶紧站起来,请凌云坐下。
凌云看了左右,挥手让士兵退下,才缓缓坐在宁骋远对面。宁骋远一怔,心下暗自忐忑,凌云平日里从不亲近于他,无事绝对不登他门,何况是夜造访,还要屏退左右。
“将军,我们在这里已经屯兵两月有余,我看时机也差不多了,将军还是赶紧出兵吧。”
凌云垂目看着两人中间的桌子,声音很是平板。
宁骋远一楞,凌云从来没有干涉过他战事上的事情,今天为何突然说去这个。
“凌将军,现在虽然天气已冷,但是没有下雪,翔凤士兵不善雪地行军,如果等大雪封路,我们可以说是胜券在握。所以,我想再等等。”
“谁都可以等,但是宁将军你却等不得。”
凌云冷冷抬眼,静静的看着宁骋远,“如果将军还不出兵,那么属下只好请将军先回朝了。”
宁骋远心头一冷,象是被千斤巨石重重砸了一下一样,凌云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谁都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原来,骖聿对他的猜忌是如此之重,即使这些年来他极尽小心恭顺,忍气吞声,但是骖聿仍然不信他。他利用他的能力来为为他守卫疆土,却从来也没有信过他一丝一毫。
“凌将军,我知道圣命难违,但是,请你多给我一点时间,我们已经等了这么长的时间,如过现在仓促出兵,岂非前功尽弃?只要赢了这一仗,陛下那里有任何责罚,宁骋远自当一力承担。”
宁骋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稳定,但是在桌下,他放在膝上的双手已经紧紧握在一起,指甲也的刺进了掌心。
“我知道宁将军的意思,我也明白宁将军你的方法是对的。但是,”凌云抬头,“宁将军,请恕凌云不能抗旨。今日凌云说这些,已是对不起陛下了。”
他缓缓的站起来,淡然道,“明日若将军出兵,凌云唯将军马首是瞻,若将军不出兵,凌云只好送将军回去了。凌云言尽于此,告辞。”
一转身,凌云出帐而去。
宁骋远望着凌云的背影,眼中掠过一丝感激,他自然知道,凌云身怀密旨,完全可以等到时候,不说一句话就拿下他问罪。而且,凌云今晚泄露密旨内容,若被骖聿知道,纵使他是骖聿的亲信,也难逃一死。低头看着自己已经沁出血丝的掌心,宁骋远知道,除了照着凌云的话做,他已经别无选择。
虽然占了天时,但是没有地势之利的腾龙的大军,虽然有宁骋远殚精竭虑的布置筹划,但是面对着同样能征善战、运筹帷幄的上官隼和骁勇的翔凤军队,他们还是没讨着太多便宜。在经过艰难的缠斗后,最后腾龙虽然胜利了,也迫使翔凤的军队后退百余里,重挫了上官隼的锐气,但是自己同样是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回朝的途中,宁骋远几乎一言不发,每日里只是沉默。他知道,这两个月来,他按兵不动,朝中肯定颇多非议,再加上人人都知道他不受皇上喜爱,在朝中他本就是孤立无援,当然不会有人为他说话。若他完胜倒也罢了,可是,如今却是这么一个结果,那些人自然是乐的落井下石。而骖聿,骖聿会如何待他,他不知道,也不敢想,但是,不管如何,他也只能担着,这是他一步步走到这条路上的,回头不得。
“宁将军,你耗费如此多的时间,多了几百万两军饷,结果却给朕一个如此战报?你觉得朕该说什么?”骖聿放下手中的奏折,冷冷的问着跪在下面的宁骋远。
“是臣无能,请陛下治罪。”宁骋远静静的跪在朝堂上,也不为自己辩解,只是请罪。
“那看来宁将军是有意为之了?”骖聿面色一沉,嘴里吐出的话仿佛冰块,“是不是对朕有什么不满,想要另寻明主?”
“臣不敢,陛下明鉴。臣若起异心,天诛地灭。”宁骋远面色苍白,猛然抬头,急急分辨着。他可以认下一千条不是,但是,他没有想过要背叛骖聿,也绝对不能莫名其妙的接下这个罪名。无论骖聿再怎么残酷的对他,他都不会再度背叛他,永远不会。
“是吗?”骖聿冷淡的口吻里全是嘲讽。
宁骋远身子一僵,喉咙里仿佛哽住了什么东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听的出骖聿的讽刺,也明白自己再也没有说这句话的立场,从久远之前的那一日起,他就已经万劫不复了。
“陛下,”凌云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口气却是坚定不移,
“宁将军对陛下绝对忠心无贰。”
“哼,就算他没起贰心,可是这一仗,却是丢尽了朕的颜面。”
骖聿冷酷的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冷然道,
“来人,拉下去,庭杖一百,以示效尤。”
骖聿此话一出,众大臣无不变色。当众在朝堂上被责以庭杖,那是极为羞辱的事情。从立朝以来,除非是大臣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且已被贬为庶民,否则,绝对没有一个在职官员被此责罚的。且不说在众人面前被施以厅杖,颜面无村,况且如此过后,那里还有面目和同僚见面。
一位大臣实在看不下去,大着胆子跪道,为宁骋远求情,
“陛下,宁将军他虽然没能完胜,但是毕竟也算是打了胜仗,而且他让翔凤元气大伤,比起以前几役,已算是大功一件,如此重责,似有不妥,请陛下三思。,”
“哦,你的意思是朕错了?朕不但不该责罚他,还应该为宁将军庆功,顺便谢罪天下,说朕乃是昏君一个,不但有功不赏,反倒降罪于功臣?”骖聿的话冷的象从冰窖里冻过一样。
“皇上言重了,臣不敢。”
说话的人吓得冷汗直冒,只是一味的磕头认罪,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不敢,话都说了,还有什么不敢的,来人,去了他的冠袍,交到刑部议罪,”
侍卫二话不说,拉着那人下去了,其他人被吓的战战兢兢,只是偷眼看着盛怒的皇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受了池鱼之灾。
宁骋远紧紧咬着下唇,定定看着骖聿那双黑不见底的双眸,骖聿没有避,冷冷的回望着他,目光里没有一点温度,宁骋远一点一点的把眼睛垂下去,嘴里尝到咸涩的血腥味道。他知道,骖聿只是借题发挥,他恨的是他,宁骋远只觉得自己心里空荡荡的,又好象塞满了东西,憋的不行。他缓缓的低下头去,听到一个空洞的声音响起,
“臣领旨。”
一阵呼喝后,他被几个侍卫按倒,然后,粗大的木杖毫无预警的重重的落在他背上。偌大的朝堂里,只听见木杖落在人身上的沉闷的砰砰声。背上接连不断传来的巨痛几乎摧毁掉宁骋远的神志,他咬牙死忍,一声不吭,他无法抵抗骖聿加之在他身上的屈辱,但是他至少还可以保有自己仅剩的自尊。他宁可死,也不能丢弃掉自己的尊严。
动手的人都知道皇上已经发怒了,那里还敢不用力,宁骋远奔波劳累,身体早就虚弱不堪,那里还受的住如此重刑。天生的傲骨让他硬撑着一言不发,可是身体却无法再支撑下去,才打了四十多下,宁骋远就已经晕了过去。
若是平时,受刑的人已经晕倒,刑杖就会暂时停止,请皇上发落,是就此停止呢,还是等清醒后再补,可是今天却没一个人敢停手请旨的,硬生生把一百杖打完,才放开了宁骋远。
骖聿瞥了一眼混身是血,已经晕死过去的宁骋远,冷冷一笑,站起来拂袖而去,大臣们纷纷离去,没有一个敢理睬宁骋远的,生怕一个不小心,让皇上知道了,把自己也牵连进去。
凌云慢慢走到宁骋远身边蹲下,看着那张憔悴却仍然清秀的容颜,怔怔的出了好一会子神,才伸出手,抱起宁骋远,走了出去。
6
宁骋远从强烈的痛楚中醒过来,茫然的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正趴在床上。浑身上下仿佛被拆散了一样,疼痛难忍,尤其是背上,烧灼般的剧痛象是要撕裂他一样。宁骋远咬着牙,勉强想转过身子,微微一动,无法忍受的疼痛就让他停下了动作,同时一声强忍着的呻吟也从紧咬的唇中逸出。
“别动。”
焦灼的声音和一双温柔的手臂阻止了他的动作,然后那双手臂伸到了他的颈下,轻柔的揽住了他,小心翼翼的,他被抱起来,换了个方向,侧着身子靠在了一个温暖的胸前,一点也没压着他背上的伤口。
宁骋远抬头,对上了骖忻满是疼惜的眸子。
“骖忻,”他轻轻叫了一声,却不知如何开口,只是定定的凝视着他。
“喝药吧,你伤的很重。”骖忻拿起一旁的药,送到宁骋远嘴边。
宁骋远低头一口口把苦涩的药汁吞下去,默默无语。
“和我走吧,远,你,你这样子,我看了,心里好疼。”骖忻取过一旁的毛巾替宁骋远拭去唇边的药汁,声音破碎而颤抖。
“我说过的,骖忻,我不会走。”宁骋远目光望着自己的双手,声音虽轻,语气却是坚定不移。
“他这么待你,你,”
骖忻又气又怜,连话都无法说出口,望着怀中那憔悴清减的面容,眼泪不由得扑簌簌的落下来,
“当年我种下了苦果,今个我来尝也是应该的,其实我就是皮外伤,休息几天上点药就好了,没多严重。这么大人了,还哭成这样,让人看见了多不好?”宁骋远忍着疼痛抬手,温柔的擦去了骖忻面颊上的泪痕,反倒安慰起他来。
“不严重?你知道你伤的有多重吗?若不是凌云替你打通淤塞的经脉,你的一身功夫早就废了。而且杖伤过重,大夫说你必须卧床一个月才能活动,就这样,还不知道将来会不会留下后患。”
说着,骖忻忍不住一拳砸在床架上,“他这么狠毒的待你,你为什么非要留下,为什么还要,还要爱他。”
“我这又算的了什么?”宁骋远幽幽的道,
“当年他不过是一个养尊优的孩子,就象一盆最娇贵的兰,被精心伺候着,一丝风没吹过,一滴雨没淋过,却突然被扔进了寒风严霜里,他最爱的母亲,也自尽在他面前,他的苦,谁知道?现在,就当我还他的苦他的痛,我不怨。”
“你为什么会爱上他?” 骖忻握紧拳头,终于问出自己心头最痛的疑问。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宁骋远恍惚的想着,喃喃的说着,“那时侯,他疯狂的爱着我,你能想象吗?那样一个会让所有人迷恋魅惑的少年,那个高高在上的孩子,却把他所有的感情都送到你面前,为了你他可以与天下为敌,他是火,就算是冰都会被他融化,更何况,我并不是冰。我只是凡人,又怎能不屈服。”
“你既然爱上了他,为什么还要继续那么做?” 骖忻不懂啊,当时如果宁骋远停手,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也许他会愤怒,会痛苦,可是,怎么样也比现在要好的多。
“那时我并不知道自己的感情,也许我的心已经知道了,但是我的理智仍然蒙蔽着,所以我没有停手,反倒更加彻底的做完了一切。潜意识里,我不能允许自己背叛你,等我真正明白自己的感情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宁骋远倦然的合上了眼睛。
“你爱他,告诉他啊?为什么要一个人受这个苦?他曾经那么爱你,你告诉他,他会原谅你的。”
“他不会再爱我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你可以试试看啊。”骖忻急切的说,他忘记了自己的伤心,只想抹去眼前这男子眼中的伤痛,只要他快乐,他愿意替他痛苦。
“骖忻,你不懂,如果仅仅当年我伤害了他,我会告诉他,我会用我所有的爱去弥补我对他的伤害,我一直等着,等你登基,我会告诉你一切,然后带他走,用我的一生来赎罪,用我的全部来换他那颗心,可是,”
宁骋远虚弱的笑了,
“可是,云妃自尽了,那一天,我仿佛被打入了地狱,你知道吗?我等于是间接的杀了他的母亲,杀了骖聿最爱的人,那时,我就知道了,终我一生,都只是他的仇人,永远不会改变,你记得吗?那时候我病了一个月,我身体上没有病,病的是我的心。在那时候,我真的想去死,我真的想死去好了,这样,我就永远可以不去面对一个绝对没有希望的未来。可是,我还是或下来了,因为我想,我等他来复仇,我不要他痛恨我连复仇的机会都不给他。”
“这些年,也许你觉得我很苦,但是,我并不这么想,其实,能看见他,我已经很高兴了,我没有权利再奢望幸福,我的幸福,早就被我一手扼杀了。”
骖忻震惊的看着宁骋远,从小到大,宁骋远一直是温和而优雅的翩翩公子。即使接受了他的感情,宁骋远的态度仍然是柔和的,仿佛春天的风,和煦却不热烈。他也习惯了那个如水般淡然的宁骋远,虽然有些不满足,但是他一直认为宁骋远个性如此,自然感情上也比较温吞。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在这个温文的男子心中,也蕴藏着如此强烈的感情,只是,这激烈的情不是因他而起,而是给了另一个人。原来他的远从来也没有爱过他,原来宁骋远只是把喜欢错当成了爱,而真正面对爱的时候却又错失掉。那自己呢?自己在这场感情的纠缠里算什么,十年了,自己傻傻的一头栽进自以为是的爱情里彷徨失措,如今,宁骋远甘心为自己曾经的错失承担后果,那他呢,他怎么办?
没有发觉到骖忻的异样,宁骋远默默的看着远,半晌,才梦幻般的说道,“我好想念那个会给我念诗、对我微笑的骖聿,只是,那时候我没有珍惜过。等我明白那微笑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的时候,已经再也看不见了,我穷尽心力,我讨厌战争,可是我做了自己最不爱的事情,我为他打仗,我孜孜的求胜,只想再看一眼他的微笑,可是,无论我怎么做,却再也看不见了。”
泪水悄悄的从他眼中滑落,一滴一滴的落下来,骖忻下意识的伸手接住,冰冷的泪水却象火一样烫痛了他的手,他的心。
“我只想这么守着他,他对我好也罢,坏也罢,现在我还能这么陪着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宁骋远的声音遥远而飘渺,仿佛风一吹就会消失掉。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骖忻凄苦的问他,“为什么不瞒着我,瞒我一生一世也好,反正你和骖聿并没有未来,为什么不就这样让我生活在虚幻的幸福里?你为什么要把残酷的真相告诉我?”
骖忻抱住头大喊着,“你让我现在怎么办?”
“对不起,对不起,” 宁骋远喃喃的道着歉,伸手艰难的拥住骖忻,他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相比之下,骖忻的心,怕是更痛吧。
“也许,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吧,这些年,我一直努力掩饰自己的感情,但是,我越来越无法面对你,更无法承受心灵的痛苦,我想告诉你,不想你再守护着我,不想再欺骗你,你的情注定我无法回报,你让我如何再用虚假的面具来面对你?原谅我,骖忻,原谅我。”
“远,”骖忻凝望着宁骋远歉疚的双眸,心里却痛不可言,他不要宁骋远的歉疚,他要他爱他,可是,这双他最爱的澄澈明眸里,却永远也不会对他流露出爱恋。
“骖忻,你走吧,离开我,这样你会渐渐忘了我,忘了我的背叛,忘了我的负情。”宁骋远握住骖忻的手,切切的望着他,“看不到我,你的痛会轻一些。走吧。”
望着宁骋远苍白憔悴却依然俊美秀朗的容颜,骖忻悲伤的摇着头,他爱了他几乎一生啊,从远八岁起被送到他面前,他就不由自主的喜欢上了这个清秀纯净的男孩子,随着年龄的渐长,他惊骇的发现,那份喜欢已经在他不知不觉中酝酿成了无法自拔的爱恋,如今,他让他走,可是,纵使走到天涯害角,教他如何忘了了这张容颜,而现在,瞧着骖聿对远的冷酷,又教他如何能忍心把远一个人放在这里任由欺凌?
骖忻抬手拭去了泪痕,他知道,自己走不了,他放不下面前这个男子,如果他要,那他也留下好了,上天入地,终有他陪着。
“你不走,我也不走,我留下来陪你,生也好死也好,我都陪着你,我不能阻止你爱他,但是至少我可以让自己继续爱你,我放不下你,骖聿他的无情一定会伤害你的,有我在,你至少可以有一个依靠的地方。”
宁骋远再也控制不住酸楚的眼泪,骖忻啊,他从来就不肯伤害他一点点,他护着他,守着他,爱着他,宁可自己痛,也不想他流一滴泪,宁骋远多希望自己爱着的是这个男子,可是,他无法左右自己的心自己的感情,对骖忻,除了愧疚,他无以回报。
“我不值得的你这样……”
骖忻不去看宁骋远,只是骄傲的扬起头,“值得不值得那是我的事情,我愿意就好。”
看着骖忻倔强下的伤痛,宁骋远茫然了,他一直认为自己不该再欺骗骖忻,他只想放了骖忻自由,但是,此时此刻,宁骋远却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也许对骖忻而言,永远的欺骗才是最好的吧。
7
冷墨轩,骖聿立在窗前,静静的看着窗外摇曳的藤萝,藤萝千丝百结,盘旋纠缠,上面还垂着累累的青果。小小的果实晶莹碧绿,看上去分外可爱。
窗子敞着,浓浓的夜色随着夜风悄悄漫进了屋里,逼退了跳动着的烛光,一层一层的入,仿佛要把窗前的骖聿也吞没一样。而桌上不停闪烁着的烛光,在骖聿的面容上变幻着各种奇异的光影,恍惚间,仿佛是那张秀丽容颜上不断的在变幻着千般神情。冷风从窗外涌进,吹拂着骖聿的黑发,在他面颊上散乱的飞舞着,现在虽然已经开春,但是春寒料峭,冰冷的空气几乎把屋子里所有的温暖都带了走,旁边的太监宫女都冻的有些发抖,骖聿却恍若未觉,只是仍旧怔怔的出着神,夜空般邃的眸子没有焦点的游移着,显示着主人正陷在沉沉的思绪里。
“陛下,风大,把窗子关上吧。”
一旁伺候着的丽妃柔声说到,她已经忍了好久,终于还是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小心的给骖聿披上一件外袍。今天骖聿命人传她侍寝,丽妃是欣喜若狂,赶紧收拾打扮了过来,可是,到了这里,骖聿先是批阅奏折,当她是伺候的宫女一样,连一句话都没有,好容易等到天黑了,骖聿又想是吃错了药一样,站在窗子前面,开着窗子吹冷风,这都三更了,丽妃急切的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
正自出神的骖聿被她这么一打扰,秀丽的眉毛的蹙紧,微一转身,反手一掌就掴在丽妃脸上,“滚出去。”
丽妃被这一巴掌打的踉跄退后,几乎摔倒在地上,她含着泪,不敢说话也不敢哭,捂着脸赶紧跑了出去。外面几个太监宫女都吓的哆哆嗦嗦,皇上的脾气一向阴晴不定,性子又冷酷,稍微有点不是,就可能大祸临头,他们战战兢兢的站着,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是谁。
骖聿没有理会他们,沉默了半天,突然淡漠的吩咐,
“传凌云进宫。”
“是,”一个小太监赶紧答应着,一溜小跑的出去传人了。
没过多长时间,凌云就匆匆的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看见骖聿平和的坐在桌子后面,正在看奏折,他微微一楞,随即撩衣跪下,“臣凌云参见陛下。”
“恩,”
骖聿答应了一声,并不抬头。
凌云偷瞧了骖聿一眼,心里明白骖聿要问什么,虽然不想答,可是这并不由他,
“宁骋远已经回去了,医生也看过了,背上的伤食很重,即使用药,也得躺上一个月,,而且这也不能保证没有后患。”
骖聿一动不动,眼睛还是落在面前的奏折上,凌云吸了口气,知道骖聿在等他继续说,
“安王爷当时就去了宁家,到现在还没有出来,今天晚上怕是留宿宁府了。”
“是吗?皇兄真是太关心宁将军了。”
很平常的话从骖聿嘴里说出来,却讽刺冰冷的让凌云抖了一下,骖忻和宁骋远之间的暧昧,是很多人都瞧的出来的,不过是没人敢说罢了。
刚刚送宁骋远回去,骖忻的焦灼神情和关心到方寸大乱的情景,早就落到了凌云的眼中,而骖忻急切之下的毫无顾及,也让凌云看出了他们之间绝对流言,而是真有情事。但是,话从骖聿口中说出,不知道怎么就透着诡异和肃杀。
“这么说来,倒是我这个当主子的是太不关心臣子了,让宁将军伤了病了也没个人照看,倒要劳着我皇兄他有事没事的过去照顾操心,看来,朕是应该给宁将军许一门好亲事了。”
冰冷的微笑浮现在骖聿唇边,凌云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战。
骖聿突然定定的看着凌云,
“凌云,你一向很忠实于我,我也很相信你。你站起来吧。”
“多谢陛下赏识,凌云一定为陛下鞠躬尽瘁。”
凌云小心的站起来,肃立阶下。
“事情都说完了?”
骖聿突然又问。
“是。”
凌云小心翼翼的问答,
骖聿笑了,可是笑意却一点也没有传到他清澈的眼睛里。
“凌将军你真的没有忘记告诉朕什么事情吗?”
凌云脸色一白,身子一矮,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
“臣罪该万死,宁骋远当时血脉不通,如果不立刻为他打通经脉,他的一身功夫就废了,臣当时自作主张,为他疏通经脉,因此事没有请示陛下,所以,臣怕陛下怪罪,故此未讲,请陛下发落。”
冷汗从凌云身上的每一个毛孔迅速的冒出来,
“起来吧,”
骖聿淡淡言道。
凌云惶恐的站起来,也不敢擦拭额头上涔涔而下的汗水。
“为什么这么做?”骖聿以手支颌,仿佛有些好奇的随口一问。
“臣,臣不想宁骋远就此成为废人,这,毕竟不是他的错,而且,凌云认为,陛下,也不想真正废了宁将军吧。”
凌云偷眼瞧了骖聿一眼,一咬牙,说出了几句实情。反正他今天怕是逃不了骖聿的责罚,不如索性朵说几句。凌云一面说,一面在心中苦笑,自己居然为了这个自己一直讨厌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骖聿,他真是越来越不了解自己了。
骖聿静静的听着,居然淡淡的笑了,绝艳的容姿几乎让凌云看呆了,忘记了自己还身在险境,面对着的,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君王。
“叫两个御医给宁将军瞧瞧,你明日也去看看,顺便送点药过去。下去吧。”
“是,”
凌云凛然应到,赶紧转身离开。即使跟随了骖聿这么久,他仍然不了解这个男人,也无法揣测的到这个男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在他以为他已经激怒了骖聿的时候,他却如此平和。
就在他即将跨出门口的时候,骖聿突然开口,“今后不要再揣测我的心思,否则……”下面是一片静默,再无后语。
凌云惊悚回头,骖聿已经背过身,对着窗外的沉沉夜色。
一步一步的退出冷墨轩,凌云终于长长吐了口气,他这才发现,身上有湿又冷,原来,只那么一会儿时间,冷汗已经湿透了他的衣服。
凌云茫然的站着,用痛楚的眼神近乎贪婪的凝视着那个遥远的身影,那个他对他来说,永远遥不可及的身影。
人说伴君如伴虎,而他伴的,更是一只如龙般难测虎般残酷的君王。可是,他不怕,也不怨,原本,这就是他求来的。
凌云本只是军中一个小小的参将,骖聿被恢复皇子的身份后,专门挑选了一批骁勇的军士做他的侍卫,就是那时候,凌云才进了皇宫。那时候,所有的人都只知道,这个皇子温文秀雅,待人最好。可是,当凌云越来越接近骖聿,才知道那秀雅背后的阴冷酷寒,那种完全黑暗的绝望冰冷,是如此强烈的震惊着他,也同样刻的吸引着他,让他再也无法转开视线。凌云天真的相信,在骖聿那冰冷外壳的后面,一定会藏着火一样的热情,他渴望能被这热情燃烧。他守着他,看着他,只希望自己能是那个能看到骖聿真心的人。等到他明白骖聿的心早就成了冰雪,等到他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冰山下都有岩浆,等到他懂得他永远也不会得到他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凌云已经泥足陷,再也无法回头了。
从那以后,凌云就一直静静的站在骖聿身边,当他最忠实的臣子。所幸,他还可以守着他,所幸,骖聿还让他守着他,没有舍弃他。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想要舍弃什么东西,是什么力气也不用费的。凌云不知道为什么骖聿会变成了这样,当年的事情,他只是隐约知道,他问过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告诉他,因为那是禁忌,没有人敢说的禁忌。
但是,凌云知道,宁骋远这个名字,却是的植在了骖聿的心中,无论骖聿爱他恨他,怨他怒他,骖聿却仍是真真切切的把这个人放在了心上,念着,悬着,记着,想着,一时一刻也抛不开,忘不了。他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扯,有着他永远也插不进去、了解不了的纠葛。
凌云是嫉恨那个男人的,他凭什么可以占去了骖聿全部的注意力和视线,却又被骖忻宝贝一样的捧在手心?他一直以为宁骋远是一个心机沉,奸狡无行的人,才可以把两个天之骄子玩弄于股掌之上,当骖聿让他任宁骋远的副将,暗中监视牵制宁骋远的时候,他就决心,一定要好好的惩治一下这个男人,而实际上,他也曾经有过无数的机会可以伤害宁骋远。但是,他却放弃了,不但放弃了伤害那个人的举动,反倒在不知名的情绪鼓动下,不但在朝上为宁骋远解释辩白,还耗费自己的功力为他打通经脉,保他一身功夫。这个男人,明明有着充满男性气概的挺拔外貌,却偏偏总是流露出一股荏弱的气质,让人无法伤害,所以他才会情不自禁的去保护他吧。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做,凌云烦乱的抚着自己的额头,他不该接近宁骋远的,在和那个人朝夕相后,他才发现自己是这么意志薄弱的一个人,宁骋远眼中的愁苦和悲伤是那么强烈的触动了他,让他迷惑,也让他怜悯。他模糊的明白,也许,宁骋远心中的苦,不比他少,也许,宁骋远的心,从来也没让谁知道过。
凌云疲惫的放下手,在这只有眼泪和痛苦的纠缠里,谁也不知道有没有解脱的一天。宁骋远和骖聿都一样被束缚其中,无法自拔,也许,还必须加上骖忻,还有一个他。
的叹息了一声,凌云留恋的收回自己爱恋的目光,拖着萧瑟的身影远去。
8
听到凌云渐渐远去的脚步,骖聿一动不动,静静的看着黑暗。那双明丽的眸子在夜色里却是越发浓黑,仿佛一泓无底的潭水,不可测。他负着双手,静静的看着窗外,今天是初二,没有月亮,天阴了一整天,现在连个连星星都没有,黑暗已经浓浓的吞噬了天地间的一切,这浓黑的夜色,象极了他现在的心情。
记得母亲自尽的那一夜,也是这样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无边的黑暗吞没了一切,包括他,还有母亲的生命。恍惚间,骖聿仿佛又看到了云妃那绝丽的容颜。
母亲一向很喜欢笑,温柔的,慈爱的,开心的,甜美的。他的记忆里没有见过母亲哭泣。即使是母亲决定放弃自己生命的那一晚。
那一晚,母妃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居然进了囚禁他的地方,见到了他。他清楚的记得,那一晚的母亲盛装而来,美丽的耀眼,仿佛凤凰浴火一样,绝望而凄厉的美丽。
那一夜,他们说了很多话,他记得,母亲用非常温柔的口气告诉他,
“我从来不想你去当什么皇帝,我只想你逍逍遥遥的过一辈子,我知道我的聿儿也这么想,可是,谁让你不幸生在帝王家?你没有夺嫡之心,却有人定了你的罪,既然如此,那你就把皇位抢过来坐,聪明如我的聿儿,想要什么都能拿到。”
“孩子,我们犯了同一个错误,以为自己用真情就可以换回别人的真心,可是,这个世界上不是人人都把真情看的那么重的。所以,宁可负尽天下人,只要,别再让自己伤心。”
那时候云妃笑了,美丽的如同初升的朝阳,
“我不是出不去这里,聿儿,我一直在等,等一个人给我一个原谅他的机会,可是,我已经等累了。不想再等下去。”
云妃轻柔的抱起骖聿,爱怜的亲吻着他,“聿儿,今后妈妈不能陪着你了,你自己小心啊。你很快就会出去的,记着,坐上那个位子给我看。你知道吗?聿儿,一个女人有着绝世的美貌,那本身就是最有力的武器,我爱着你的父亲,所以,我根本不需要、使用它,可是,如今我要用一,为了你,也为了报复那个轻易的就背弃了我的感情的人。”
骖聿静静的看着母亲,那时侯,他就已经知道了,母亲是要离开这个世间了。他意外的感到平静,他明白,母亲是个追求完美爱情的人,当父亲为了皇家的尊严和自己的面子把母亲送进冷宫的时候,母亲的心就已经伤了,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等父皇的醒悟,等她爱着的那个男人回头。因为爱他,所以决绝如母亲,仍然给了那个男人机会。当她真正死心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回头了,即使他是她的儿子,也不能改变她的决定。她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成全儿子,也来报复那个让她伤心的男人。
事实上,母亲做到了她想做的一切,骖聿看着父亲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几天里,他仿佛老去十年。而在以后的几年里,他的父皇更是加速的衰老着,仿佛母亲的死亡,也带走了他所有的活力。
仿佛是急于要弥补他的错误一样,父亲对他是千依百顺,而且常常凝视着他发呆。骖聿也蓄意承欢于已衰老的父亲身侧,完美的表现着一个绝对的好儿子,但是,他再也不能象以前一样爱这个人了,他的父亲,却又害了他的母亲,他恨这个男人,却又无法忘记他对他的好。有时候,他甚至有些怜悯这个老人,他毕竟是他的父亲,也毕竟那么样的宠爱过他,他们本是最亲爱的父子,他从来没有感到过什么帝王之家的淡漠,父亲从小就在他的身边,他喜欢偎进那个温暖宽大的怀抱里尽情的撒娇,在他眼中,他是父亲,不是帝王。可是,突然之间,他还是懂了,那个男人是皇帝,手掌生杀大权,他看着他下令囚禁了他,看着他下令把母亲送进了冷宫,朵一样娇嫩的母亲,在那时侯居然那么冷静,一滴泪都没有掉。想到这所有的一切,骖聿心中不只是苦涩,还有更更浓的怨恨。
这一切的愤怒,怨恨,痛苦……纠缠在骖聿心中,蔓延交织,最后,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宁骋远。是他,如果不是他,他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知道人间这么多苦和痛?骖聿记得,他刚见到那个男人,优雅,柔和,微笑着看着他,那一瞬间,他就迷失在那朵淡淡柔柔的微笑里了,
他知道自己的容颜绝丽,也知道自己被父皇宠爱,所有的人都讨好他,巴结他。他不是一个温和的孩子,在父亲和母亲的娇宠下,在下人们必恭必敬的服侍下,他难免娇纵任性,可是,在宁骋远面前,他从来没有发过一点小脾气,面对着宁骋远,他温顺的让所有人惊愕。他爱他,只要是他开口,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找梯子去摘下来,他是那么极力的取悦着这个人。但是,他得到了什么?那个男人居然可以那么冷静的带人缉拿他,看着从他府中搜出的兵刃,那一刻,他完全明白了,除了宁骋远,那会有人能如此从容的把这些致命的东西放进他的副中,除了宁骋远,谁能让他如此轻易的交出护卫的大权。
他多痴多傻啊,即使是在已经明知道他背叛的时候,他居然还抱着那一死希望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只要给他一个答案,说他别无选择也好,说他王命在身也好,骗他身不由己也好,给他一点点希望,别让他就此沉入渊。
可是,他得到的回答是,怀壁其罪,听到这句话,他想哭想笑,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做。多诚实的回答啊,他居然连骗他一下都不肯,当然,他已经成为阶下囚,他已经胜券在握,那里还有这个必要去骗他?那里还需要费这个力气来骗他?
原来,他的温柔都是假的,原来,枉称聪明的自己才是最笨的,别人下了饵,自己就是那条最傻的鱼,不但吃了,而且主动的跳上了岸。
骖聿遥遥的看着宁府,冷冷的笑了。
宁骋远,我知道你很痛。可是,你有我当年痛吗?我要你也尝尝当年我受过的疼,这还不够,我的老师,我唯一爱过的人,这痛还太轻,轻的不足以让我心情平静。那种让人想要死去的疼痛,痛到无法忍受,却又只能忍着只能等着的的疼痛,你还不知道,你还没有尝多。可是我知道,所以,我要你也明白那是多么刻的痛苦感觉。
转过身,参与回到了桌前,慢慢坐下,看着桌子上如山的奏章,突然一掌把所有的东西都扫下地。巨大的声响吓的外面的人都哆嗦了一下,看着骖聿冰冷的容颜,没有一个人敢进来的。
骖聿冷冷的看着一只还在桌子上滚动的玉杯,有些茫然的伸手拣了起来,重重的握进了手里。
宁骋远,你知道吗?就在那一日,我已经发下重誓,这一生,你永远别想逃开,我已经没有了幸福,那你,就一定要陪我一起留在这冰冷和黑暗里,纠缠一生。
一用力,薄薄的玉杯喀啦一声碎成了残片,碎片的刺进了骖聿的掌心,他恍若未觉,缓缓垂下头,伸开手掌,静静的看着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的从掌心沁出,迅速的染红了那一片洁白的肌肤。
9
一个多月后,宁骋远终于算是勉强痊愈了。在他上朝的第一天,骖聿就送了他一份大礼。
就在宁骋远养伤的期间,骖聿已经为他决定了一门亲事,新娘是腾龙北部的部族―北蛮的公主。北蛮地偏远,但是酷寒的气候和贫瘠的地产却让他们骁勇善战,且民风粗悍,睚眦必报。故此邻近的几个国家虽不怕他们,但是一旦惹上了,却也是甚为头疼的一件事情。腾龙与他们一向维持邦交,却并无多少往来。北蛮首领此突然遣人前来为他的女儿求婚,希望能让女儿嫁给,而宁骋远就是被选中的那一个。
“臣遵旨,谢恩。”
在满朝大臣们同情的目光下,宁骋远跪在地上,淡定的应承了下来,丝毫没有愤懑之意。仿佛许婚的不是他,而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一般。
“喂喂,你真的这么就答应了?”
一下朝,礼部执事梁焯瞧人没有注意,急忙跟着宁骋远追了出来,一把拉住宁骋远,远远的闪到一旁,问道。因为父亲同朝为官,所以梁焯和宁骋远也是从小就认识,虽然因为骖聿摆明了对宁骋远的厌恶,所以他也不敢太过接近宁骋远,但是,从小的情谊仍是让他关心着宁骋远。
“陛下已经下了旨,我不答应也得答应。”宁骋远淡淡的笑着,目光里却满是忧虑,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骖忻,一旦骖忻知道这个消息,他怕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闹出什么事情来,所以,一下朝,宁骋远就赶着要去找骖忻。
“那也得看看是什么事情啊?大哥,北蛮的那位公主性子娇纵蛮横,人也是凶悍泼辣,而且啊,听说她行为放荡,本来许了人的,可是她和手下的侍卫私通被发现后,被人家退婚了。结果气的北蛮首领要把她嫁的远远的,发誓要让人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女儿。我打听着北蛮已经把周围这些个国家都找遍了,可是没一个人愿意娶的,没想到陛下居然应了下来,而你居然也这么爽快的答应了,真是搞不懂,陛下可以说是为了边境的安全,那你又是为什么?难不成病还没好,还在发烧啊?”
“骋远,你也太听皇上的话了吧,这种事情怎么能答应呢?那位公主的所作所为都是真的,一点水都没掺啊,你还是赶紧去向陛下,回了着门亲事吧。我知道陛下对你比较有偏见,不过这个事情可是你一辈子的事,你赶紧去求求陛下好了,请陛下收回成命。”
梁焯絮絮叨叨的说着,把听到的关于北蛮这位公主的丑闻一一告诉宁骋远,生怕他是因为不知道才答应下来的。
“我已经领过旨,不能改了,而且,也没有什么改的必要。”
宁骋远感激梁焯的好心,但是,他和骖聿之间的事情,是他所不能明白的,这门亲事,怕是骖聿特意为他挑的吧,他除了接受,那里有什么别的选择余地?
“陛下怎么能这么对你呢?不管怎么说,你也是立过功的……”
梁焯仍然在不解的埋怨着。
“梁兄,这件事已成定局,我不想再说什么。骋远多谢你的好心,但是你不用为我鸣不平的。”
宁骋远淡淡的说完,一拱手,匆匆离开。
梁焯楞住了,宁骋远到底怎么了?难道真的愿意娶那样一个女人回家吗?到底是他不正常,还是自己不正常?
宁骋远猜的一点都没错,骖忻一听到这个消息,气冲冲的就要闯进皇宫找骖聿理论。宁骋远堪堪在宫门外拦住了怒火高涨的骖忻。
“什么叫你愿意?” 骖忻抓住宁骋远的肩膀,象是想把他摇清醒一样拼命晃着。
“他让你打仗,你就去打仗,他要你娶那个蛮女,你就答应下来,是他疯了还是你疯了?我知道你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可是,就算你要赎罪,也用不着这么听喝吧?”
“我迟早总是得娶妻的,娶了也就了结了一件事。”宁骋远的声音是那么的虚浮,解释的话语更是苍白无力,听在他自己耳中都觉得没有任何的说服力。
“我不是不让你娶妻,可是,那是什么人谁不知道,那是有名的浪荡女,周围的国家里谁不知道啊?你要是娶了她,今后你还能见人吗?”
骖忻几乎是暴怒的吼了起来。
宁骋远苦涩的笑了,恍惚的眼神仿佛落在很遥远的地方,“那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娶谁对我是都一样,反正我永远也不会爱上任何人了,”而我爱着的那个人,又永远的,不会再爱我了。这句话,宁骋远默默的咽了下去。”
“与其娶一个好女子害了她,还不如这样呢。至于别人怎么看我?”
宁骋远微微侧头,静静的看着骖忻,“到现在为止,我还有什么尊严和面子而言吗?”
垂下眼睑,他几乎是用哀求的嗓音求恳着,“算了吧,骖忻,我已经认了,你就由了我吧。”
骖忻楞了,定定的看着宁骋远,眼前的男子凄楚而憔悴,黑色的眼眸里毫无光彩,有的只是浓的化不开的伤悲,重的可以压死人的忧愁。当年那个外柔内刚,风神如玉的宁骋远已经不见了,现在的他,已经被折磨的苍白虚弱,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骖忻象是被谁当胸打了一拳,胸口闷痛难当。他绝对不允许骖聿再这么对待宁骋远,有什么错他担着,有什么怒气冲着他来好了,只要能护着他的远平安周全,他不怕粉身碎骨。
“不,绝不,”骖忻摇着头,决绝的语气让宁骋远怔住了,骖忻的口气里有着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的坚决和强硬。
“我从来没拂过你的意思,你说的话,我也从来没有不听过,可是,今天这事我绝对不能这么由了你。你一让再让,他只会得寸进尺,我一定要找他说个清楚,论个明白,最多不过是这条命给他罢了,不过,就算他要我的命,他也得要个明白给我。”
绕过宁骋远,骖忻冲进了皇宫内院。
“不行,骖忻,你回来……”
宁骋远拦之不及,只能跟在他后面追过去。骖忻毕竟是王爷身份,又是一副暴怒的样子,一路上居然没人敢拦,让他直闯到了骖聿的寝宫紫乾宫。
“我要见骖聿,你去告诉他。”
骖忻总算还有一点理智,在紫乾宫外停下了脚步,对宫外伺候着的太监说道。
“是,王爷请稍侯,小的马上去禀告皇上。”
小太监被骖忻铁青的脸吓坏了,赶紧跑了进去。
“骖忻,和我回去,这不是你能阻止的事情。”宁骋远这会子也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仍然想劝说骖忻放弃。
“我不会再听你的了,你永远只是忍耐,可是,他这么待你,你能忍,我可忍不下去。”
宁骋远几乎急疯了,他已经负了骖忻良多,实在不想骖忻再因为他而惹怒骖聿,从此自己也陷进这个泥潭里去。现在不管怎么样,骖聿并没有对骖忻如何,虽然没有实权,但是骖忻这个王爷却是当的舒舒服服,可是,一旦惹恼了骖聿,怕是从此骖忻如他一样再也难得平静了。
“陛下请王爷和宁将军一起进去。”
小太监跑出来,战战兢兢的回报着。眼睛瞟着眼前的两个人,暗自抱怨今天为什么偏偏轮到他值勤,到时候怕是又要殃及池鱼。
骖忻抿着唇,大步而进。宁骋远重重叹息了一声,知道骖忻已经固执的决定卷进来,而自己,面对骖忻的决定,却还是无能为力。无力的闭闭眼睛,一想到要面对骖聿,宁骋远不禁瑟缩了一下,仿佛有一股寒气从心底冒出,一直侵袭到他的骨骼,让他周身冰冷。可是,他不能放骖忻一个人去面对骖聿,再害怕面对那个人,他也必须进去。咬咬牙,宁骋远跟着骖忻走进了紫乾宫。
1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骖聿独自一人,他斜依在塌上,手肘下面靠着一个白绫弹墨绣着弄枝梅的抱枕,手中拿着一本书,似看非看的放着。
“陛下。”
骖忻忍着气还是依礼跪下参拜,口气里可满满的都是怨怒。
“哦,原来是皇兄?倒是难得,不知道皇兄有什么事情急成这样?”骖聿仿佛才发现骖忻一样,不经意的瞥了他一眼,目光又在随后进来跪下的宁骋远身上转了转,又收回放在了手中的书上。
“臣也没有其他事情,只是想问问陛下为什么要给宁将军选这样一门亲事?”
“这好象和皇兄你没有什么关系吧?”
骖聿放下手中的书,冷淡的看向骖忻,
“况且,宁将军就在旁边,若是有什么不满,我想他自己张着嘴,不须劳烦皇兄你吧,既然宁将军都没有异议,皇兄你,不觉得自己有点越俎代庖了吗?”
“骖聿,你不用再说这些个废话,你是什么意思,我明白,远也明白。”骖忻猛的站起身子,直视着骖聿,唇角浮出一丝冷笑,
“今天,我挑明和你说,当年的事情是我决定的,你威胁到了我的地位,所以我让远诬陷你谋反。成者为王,你现在手握大权,自然可以对我们生杀予夺,我不在乎,也早就准备好了。有什么气,有什么罪名,我认了,我担着,你想报复,冲着我来好了,远只是受我指示,你何必为难他。”
“不是的,陛下,当年是我一时糊涂,才铸成大错,和安王他没有关系的。”宁骋远听的骖忻如此痛快的,心里大急,赶紧出声为他辩白。
“好个情意重的将军和王爷啊?朕真是羡慕你们之间的情分。”
骖忻和宁骋远彼此间的回护让骖聿的目光瞬间冷如冰雪,利如刀锋。他缓缓直起身子,
“为了宁将军,皇兄你这罪认的还真是痛快啊。瞧起来倒是我的不是了,当初既然已经如了你们的意,就不该再回来让皇兄和宁将军不痛快。而如今,更是不该做小人,加害和凌虐宁将军,让皇兄的心肝宝贝受委屈。”
“……”宁骋远欲语,刚一抬头,却对上了骖聿冰玉般晶莹的明眸,被那其间的寒气一逼,他身子一凛,辩解的话情不自禁的又吞了下去。
“不过,皇兄大可不必如此一副慷然赴死的样子,当年的事情,骖聿当真从来没怪过你。”良久,仿佛平定了自己的情绪,才又淡淡的开口。
“恩?”骖忻楞了,迷惑不解的看着这个弟弟,他和骖聿虽名为兄弟,其实见面的时间少的可怜,小时候,他只知道这个弟弟受父皇宠爱,不但漂亮可爱,而且非常的聪明伶俐。一直以来,他没有机会了解骖聿,更不明白骖聿在想什么。当年的事情,谁都知道是他主谋,宁骋远不过是按他的吩咐做罢了,他早就做好了准备迎接骖聿的报复,可是,骖聿虽然不用他,却从来也不为难他,所有的矛头,却都对上了宁骋远。是因爱成恨?还是顾念兄弟情分?骖忻不明白,可是,无论他怎么思索,都觉得骖聿没有放过他的理由。
“你不懂?”骖聿忽的笑了,笑容绝艳惊人,仿佛寒冬里突然绽放的雪梅,丰姿绝代,却带着说不出的冷峭,骖忻和宁骋远不觉一凛,心里冷飕飕的,仿佛寒风掠过。
“以皇兄你当时的身份地位,和所的境,你莫说构陷我入囚,即使是想杀我,我都理解,也没有什么怨言。”
“那,那你又为什么不肯放过远呢?你为何要这么狠毒的待他?”骖忻有些喏喏,毕竟,当年的事他是错了,面对这个弟弟,他心里始终是有负疚的。
“我狠?”骖聿冷冷的笑了,他慢慢站起来,走下台阶,站在了骖忻面前,两张相似的容颜上却是完全不同的神情。
随着骖聿的靠近,一股侵侵然袭向骖忻,为骖聿的气势所迫,骖忻竟然不由得稍微退了一步,才站定,看着眼前的男子,骖忻才怔怔的发现,曾几时何,骖聿已经比他还要高出半头去,挺拔的身材飘逸冷峻,秀丽的容颜也显出了充满了男性刚毅的线条。
“不,大哥,你错了,我那里比的你,比的上你的宁骋远。”
骖聿怨毒的目光冷冷的刺向宁骋远,冰冷的语气仿佛千年不化的冰雪。
“当年,我只想快快乐乐的当我的皇子,从来没有起过一丝丝想当皇帝的心,若我有一点点念头,这个围子,你也坐不上。”
“然后,他出现了,我居然会爱上一个来害我的人,真是上天给我开的大玩笑。我是那么爱他,我可以牺牲一切只为他的一个微笑,我幸福的好象身云端。可是,突然,我最爱的人背叛了我,他亲手把打落地上,这还不算,他还亲手把我送进了地狱。”
“我不怪他帮你,他爱你,他是你的人,帮你是应该的。可是,他不该利用我的感情,那是我第一喜欢上一个人。从小,我要什么有什么。可是,我没什么是自己真心想要的,只有他,只有他是我疯了一样渴望的东西。我可以放弃一切只为他的一个微笑,他要我搬出宫,我毫不犹豫离开母亲独自出宫,他要我换掉所有的护卫,我二话不说把所有人交给他办理。如果他要我的心,我都可以挖出来给他,对他,我几乎是用尽所有的心力来关注着。我从来没有对人这么好过,从来没有这么狂热的爱过一个人,我想,也许是老天也嫉妒我了吧,所以,只给了我三个月的幸福。”
骖聿声音里盈满了浓浓的怨恨,
“他不会不知道,如果他要,我可以把太子之位双手奉上,如果他要,我也可以把我的命给他。他可以说,可以要,可是,他却用最不堪最冷酷的方法来摧毁我,把我从最幸福的云端打落到地狱。”
突然,骖聿浅浅的笑了,侧头看着骖忻,
“皇兄,你知道吗?那中从突然从云端掉落地狱的感觉吗?完全没有征兆,完全没有准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那种绝望到崩溃的感觉,几乎不是人所能承受的了的,当时,只要我稍微脆弱那么一点点,现在就已经没有骖聿这个人了。不过,我想,你不会知道这种感觉的,毕竟,你从来没有承受古过这样的背叛和伤害。”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骖忻惨然一笑,喃喃道,他怎么会不知道呢?那一天,当宁骋远告诉他,他爱上了骖聿的时候,他何尝不是从云端掉入地狱,何尝不是只能无能为力的接受这个事实,又何尝不是绝望到想要死去。可是,他们都活下来了,也许,是上天还不允许他们这么轻易的解脱吧。
宁骋远周身冰冷,用尽力气也无法止住自己浑身的颤抖,若非跪在地上,他相信自己一定早就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了。
一切的痛苦都是他造成的,先是背叛了骖聿的爱,然后又负了骖忻的情,他才是罪魁祸首。他们本都是天之骄子,身娇玉贵,有着美好的人生和幸福的前景。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因为他而改变了。是他,让他们三个人陷进了如此恶劣的纠缠烦怨里,无望的挣扎着,永远无法解脱。如果没有他,骖忻不会这么痛苦,骖聿仍然会是那个纯真快乐的少年,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们也不会有痛苦,这是上天在惩罚他吗?惩罚他不该迷惑在感情里,不该喜欢上男人,不该行差踏错。更不该,爱上自己伤害背叛过的人。
如果自己的命可以换回骖聿的笑容,骖忻的安宁,他真的愿意,他会感激上天的垂怜。可是,他知道不能,他连逃避都不可以,只能在这里,等待着骖聿的报复,看着骖忻痛苦。
骖聿没有注意到骖忻和宁骋远的伤痛,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远,目光落在遥远的地方,手掌轻轻的抚上自己的胸口,“你知道吗?他毁了的,是我的心,我恨他,他把我那颗心打碎了,从那一天,我的心就不再是热的,活的了,现在这里面的,是一颗石头,就连我的血,也是冷的,冰的。”
“你让我放过他,我也想啊,放了他,也就等于放了我自己。可是我做不到,每看见他,我心里的伤都会向刚刚撕裂一样痛,提醒着我所有的一切,忘不了,抛不开,你怪我对他残忍,哈,那他对我的残忍呢?我找谁去?”
“你可以放逐我们,我们可以永远不出现在你面前,那样,也许过几年你会慢慢淡忘的。”
骖忻艰难的开口,说出自己曾经拒绝过的建议。
“放了你们?让你们双宿双飞。”
骖聿嘲笑的看着他,“你是白痴还是当我是白痴?你明知道这是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痕,它太太重,不是时间可以洗去的。”
“我不会放了他的,我要他留在这里,我要他知道我当初的痛,要他陪我一起痛。我不会杀他,永远不会,但是,他会一点一点的体会到我的痛苦。”
骖聿突然矮下身子,蹲在宁骋远面前,他挽起自己的衣袖,把胳膊伸到了宁骋远低垂的面容前面。
骖忻和宁骋远惊骇的看着骖聿光裸的胳膊,白皙的肌肤上,遍布的是纵横的刀痕,一道压着一道,一道连着一道,数不清有多少条。刀痕破坏了肌肤原有的柔美,却意外的的呈现出一种残酷的美丽,让人心都位之紧缩的冷酷的美丽。
“知道有多少道吗?
骖聿带着冰冷的微笑着问宁骋远,宁骋远无法开口,他被彻底的惊吓到了,那每一道刀痕,都仿佛刻在了他的心上,让他的心痉挛着,痛不可忍。
“二百三十七道,”骖聿清晰的报出数字。
“每一刀都是我划的,从我被圈禁的那一天起,我每天都用刀子在这上面划上一刀。那时候,我每天都想,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得到这样的对待,我从无害人之心,我只是想爱你罢了,为什么这份爱会成为刺向我心口的一把刀?我不懂,我想不通,我爱一个人有错吗?为什么那个人在得到我毫无保留的信任后可以如此冷静如此冷酷的利用我的信任来把我送进地狱?”
骖聿伸手抬起宁骋远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他那冰雪般的明眸紧紧锁住了宁骋远的眼睛,
“你知道吗?宁骋远,朕的宁大将军,有时候思想也是会杀人的,我没办法让自己不去想,可是,这样想下去,我几乎无法睡觉,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我只好每天都在自己胳膊上划一刀,这样,疼痛会让我暂时不去思想。如果不这么做,我会疯掉,也许,这正是你们想的,可惜,天不从人愿,我没有疯没有死,又回来了。而且,真的成了你们的噩梦。”
骖聿怨恨的目光如利刃一样刺戳着宁骋远的心,他几乎无法抑制的颤抖着,而骖聿的每一句话都变成火焰烧灼着他,痛苦无比,那种痛,就象是用钝钝的刀子在切割他的身体,缓慢鲜明,清晰邃,一直痛到了骨髓,让他鲜血淋漓。
这是他倾尽所有爱着的骖聿啊,曾经那么痛过,那么伤过,而这,却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他多想告诉他自己也是如许的爱着他,他多希望他能知道,他宁可这伤痕是划在他身上,可是,这对他,却是一件永远也无法达成的心愿。
宁骋远惨淡茫然的看着那纵横的刀痕,忍不住伸手抚上了横亘在自己面前的肌肤。当时,骖聿怎么能狠下心划下去呢?当时,他一定流了很多血,也流了很多眼泪吧。
宁骋远悲戚的凝视着那残忍的伤痕,他如何能够让骖聿知道自己有多么爱他,在他知道自己的感情时,骖聿已经恨他入骨,他知道的太晚,他不求骖聿接受他,可是,上苍无情,让他连让骖聿相信他的心意的机会都没有,骖聿永远也不会相信他爱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对他的绝望的爱情。
宁骋远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疯狂的想要逃掉,所有的怨恨怒和完全绝望的感情聚集在一起,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负荷。他可以忍受所有的折磨,却无法面对骖聿的怨恨的容颜。可是,他避不开骖聿燃烧着伤痛的冰眸,那双眸子仿佛有魔力一样,把他的吸了进去,他只能看着,重的感觉着骖聿浓浓的怨,的恨,而这怨、这恨,又化成千斤重担压到他的心上,堵在他的胸口,让他透不过气,几欲晕去。
“宁骋远,是你亲手把哪个温柔善良热情单纯的少年杀了的,是你一手把他变成了恶魔,只是,你没有想到,这个恶魔第一个反噬的,就是你。”
看着宁骋远惨白了的脸,骖聿突然狂笑起来,一反手,他重重一掌掴在宁骋远面颊上,力量之大,让宁骋远重重的摔倒在一旁,
“滚,回去好好准备当你的新郎官吧。”
11
自那日骖忻闯宫后,他才切的感觉到了当年骖聿的伤口。当年,他只是制造了一个陷阱,本只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可是,骖忻却不知道,原来,自己挖的陷阱也是可以让自己掉下去的。在他不经意的时候,那个小小的陷阱不停的增长扩大着,到如今,已经变成一个可以吞噬一切的渊,把他和宁骋远同样陷了进去,他们三个人,只能在渊和黑暗里无望的挣扎,看着外面的天空,却谁也出不去。
宁骋远一日比一日清减,眸子里的忧郁悲伤浓如黄昏里化不开暮霭。看着这个自己爱入骨髓的男人,骖忻却只有满满的无能为力。他帮不了他,救不了他,所能做的,也许只是陪着他,守着他,给他一点点慰籍,让他可以撑下去
宁骋远的婚事已定,因为毕竟是两国间的联姻,故此为了准备妥当,日期选在了三个月后。宁骋远麻木的准备着一切。婚事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样必须接受的命运罢了,他的心他的情早就用尽了。娶与不娶,娶谁,对他,并无什么分别。
宁骋远知道自己伤害了骖聿,但是,他从来没想到那个少年被他伤的这么重。也许越是娇嫩的就越怕风雨吧,如果骖聿不是从小被保护在温暖幸福里,如果他不是那么纯真、不是那么清澈,他受的伤就不会如此重。一直被爱护温情包围着的骖聿知道的只是人间的喜悦美好,却在天崩地裂中必须面对人情的冷酷和残忍,就象一直生活在阳光下的朵突然被抛入黑暗冰冷里,即使是哀告呻吟,却连一个听的人都没有。也许就因为这样,所以,伤害才会这么刻骨铭心吧。
宁骋远柔顺的承受着,只要能化开骖聿心中的暴戾和阴寒,他甘愿受尽苦难,可是,能吗?宁骋远不知道,这是他唯剩的心愿了,上苍会怜他心意,遂了他这渺小的心愿吗?
那日后,骖聿大反常态的沉默着,没有治任何人的罪,这件事,就象水面上的涟漪一样,悄无声息的消散了。一个月后,骖聿率人到别宫狩猎散心,也算是应重阳的节气。宁骋远和骖忻也奉命随行。
别宫周围专门围出了上百亩的林苑供皇帝狩猎骑射,古木参天,遮天蔽日,林悠远,其间鹿獐獾狐众多,都是人为放养的,以方便骖聿等人射猎。且林苑里每隔数里,还专门修建有木屋,屋子里一应俱全,供人中途歇息之用。平日里也许周围山民进入,采果挖药。不过若是到了皇帝射猎的日子,就一概封山。
骖聿少年习武,骑射皆精,一到别宫,稍事休息,就带着随从跨马入林而去。几日骑射下来,骖聿明显的心情愉快了很多。大自然的清爽和谐想来也确实能让人心情舒畅。
这日清晨,骖聿就带着数十护卫,纵马入林,宁骋远身为将军,职责所在,日日当随侍左右,平日里都是他和凌云一人一天护驾,今日轮到他,自然也随之前往。
驰骋半日,大家都有些疲倦,骖聿看来兴致正浓,并不回宫,带人往最近的一休息地而去。
许是因为兴奋,许是因为激烈的运动,此刻,骖聿那双清冷如冰的眸子里闪烁出耀眼的神采,令那一向冷峻的容颜也有了一丝暖意。宁骋远默默的跟在他身后,一双眸子只是定定的凝望着前面尊贵傲岸的男子。马上的人是如此的飞扬俊挺,看着这傲然俊拔却又显得如此孤绝的身影,宁骋远几乎望的痴了去。这个身影,他早已刻进心里,印入骨中。从什么时候起,他爱上了这个人?是初见的微笑,迷惑了他的眼眸?是月下的温柔,迷乱了他的心扉?是间的诉情,让他,又或者,在他假装情时就已经情如海,伪装无心早已爱意如潮?因为刻意的压制,所以,才会酿成这么重这么的情?化进了他的血他的肉,与他熔在一起,变成他不能割舍的一部分。
无法自已的痴望着骖聿,宁骋远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激动,眼中的酸涩却怎么也忍不住,此生,他真的只想这么随着他就好了,再无所求。
到了木屋前,骖聿翻身下马,把鞭子扔给一旁的人,几个随从先进去收拾停当,这才请骖聿进去休息。一个侍卫放出旗,通知别宫中骖聿决定在此休憩。随后众人才忙着弄水洗脸擦拭,也坐在外面休息起来。
不多时,一群太监侍卫纷拥而至,膳食果品饮水无一不备,中间还有几个娇美的女子,宁骋远微感奇怪,此出行,骖聿并未带一个嫔妃宫娥,这些女子看来也不象是宫中的女子,不过,这些事轮不到他管,宁骋远垂下眼睛,静静的看着面前的秋草。
几个女子小心的入内,骖聿瞥了一眼,一个太监赶紧小心的回道,“起禀陛下,这四个女子乃是詹大人一早送来的,说是侍奉陛下。我怕陛下午间需要休息,故此把她们带了来,皇上若是不喜欢,奴才这就遣走他们。”
骖聿冷冷一笑,詹至光拍马溜须的本事的确是一流,知道他此出来没带嫔妃姬妾,忙忙着就把人给他送来了,倒真算得上是不辞劳苦。而且还打通了自己的近侍,本钱下的还真是不少。
骖聿淡淡的打量着跪在面前的女子,一个个都是艳色照人,倒是幽兰牡丹,各擅胜场。骖聿挥挥手,让近侍退下,“罢了,既然送来了,就留下吧。”
骖聿对床第之事并无太多迷恋,否则,也不会一个嫔妃不带的就来此。不过,男性的正常需求他也不想克制,既然人都送来了,他不介意留下。
“你在外面守着,我歇一会。”
目光根本没有看向跪在地上的宁骋远,骖聿斜靠在床上,一面爱抚着身下早已衣衫不整的女子,一面用冰冷的声音吩咐着。为什么让他守着,这是侍卫的工作,可是,他却偏偏唤了宁骋远进来。也许,只是为了让他难堪吧。为了让他知道,自己早就不再爱他,自己恨他,厌他,憎恶着他。
何苦自己骗自己呢?骖聿冷峭的想着,现在,他手下是满满的软玉温香,鼻端萦绕着是子诱人的幽香,可是,这一切却无法让他专心。当初,他没有碰过宁骋远,他爱他,所以尊重他,他是那么珍惜着、爱护着这个男人,象是对待天底下最娇嫩的、最珍贵的宝贝。生怕若他不快,生怕损了他,伤了他。多少,他想占有他,可是,看着他怨尤的容颜,他忍住了,他舍不得让他难过,更不忍伤他分毫。可是,他错了,宁骋远不是,他原来不是他心中高洁纯美的情人,他早就是骖忻的人,他的身体早就脏了,污了。骖忻无数的拥抱过他吧,一想到宁骋远曾经在骖忻身下呻吟扭动,骖聿的心头就仿佛燃起了一把火,又象是压上了千年的寒冰。让他颤栗的想要毁掉面前这个人,毁掉身边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宁骋远没有抬头,听着在床塌间不时逸出的呻吟,他半跪着顿首,然后缓缓的站起来,走出木屋,随后小心的把门关上,然后垂首,默默的站在门外,仿佛一座凝固的石像,清俊的容颜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多时,屋内就传出了娇媚的呻吟和荡人心魄的喘息,宁骋远静默的听着,奇怪的没有感到心痛,或者说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原本总是闷的无法呼吸的胸口此刻却是空荡荡的,空的让他几乎以为自己也要消失了一样,而那颗一直痛一直疼着的心也仿佛丢了、没了。只有那不停涌进耳中的淫靡的音浪,才让他知道自己仍然活着,仍然站在这里。
骖忻急切的等着宁骋远回来,只要宁骋远和骖聿出去,他就忍不住的担心,宁骋远太痴太傻,面对骖聿的冷酷,他只会默默承受,可是,他无法形影不离的守着他,所以,每,只有看见宁骋远的身影,骖忻才能稍微放下心头的大石。不过,这出来,宁骋远明朗了许多,也许,是因为骖聿的情绪和缓的缘故吧。骖忻心里酸涩,能如此影响宁骋远的情绪,能牵动他所有思绪的,从来就不是他啊。可是,只要他开心就好,他,早就不求他的心了。
可是,今天不一样,宁骋远的眸子黯淡如黄昏的日色,神情又是那么飘忽,出了什么事吗?还是骖聿又对他做了什么?骖忻按捺不住关切,虽然知道不该,却还是拉着宁骋远离了众人。
“没事,今天可能是有点累了。”
宁骋远微笑着,柔声安慰着骖忻。骖忻担忧的看着他,那抹笑容飘忽的象是早晨草上的雾气,那么轻那么淡,而宁骋远纤细的身体在夕阳的余暮里,是那么伶仃凄迷,仿佛稍不留心就会转瞬消逝。
骖忻心头莫名的害怕起来,忍不住伸出手,紧紧的抱住宁骋远,怀中的身体是如此的单薄消瘦,甚至还微微有些颤抖,骖忻担心惊惧的抱着宁骋远,紧紧的,重重的抱着他。他一直都担心宁骋远会垮掉,宁骋远只是一个人,不是神,面对这么沉重的心灵负担,骖忻好怕,怕宁骋远会撑不下去,会象天边的烟云一样转瞬间就消逝。
宁骋远柔顺的偎依在骖忻的手臂里,轻轻闭上眼睛,他把自己整个人都交给了骖忻温暖的怀抱,疲惫的神态是那么软弱凄凉。他靠在了骖忻身上,抱住骖忻的姿势,就象是溺水的人终于找到了一块浮木,可以稍事歇息。
骖忻心疼的拥紧他,黯淡的暮色中,两个孤单的身影就这么相互依偎着,静静的汲取着彼此的体温,可是他们都没有发觉,远远的,在苍茫的暮色中,一个冷寂的身影把这一切都收进了眼底。那双冷情的眸子,因为骖忻和宁骋远紧密拥抱在一起的身影而燃起了火焰,象是燃烧在冰上的火,酷寒而又灼热,那双眸子浸在冰里火里,却愈是显得清明朗洁。谁也不知道,在那个人的心里,是不是也象是这般的被这冰火煎熬着,烧灼着,刺痛着。
12
平静也许永远也不属于宁骋远。第二天,京城里留守的大臣就派人飞马来报,翔凤大军已经再度集结,浩浩荡荡的开赴边境。
听到这个消息,骖聿蹙眉不语,两国虽然战争不断,但是却从来没在这个时候交过手,此时正值秋收,是充盈国库,修生养息的时候,两国间素有默契,从不在这时交战,事出意外,骖聿心下思忖,如月般的眉仿佛被乌云遮住,沉黯的容色让所有的人都暗暗心惊。未几,骖聿凝定的下了命令。宁骋远和凌云不及回京,就奉命赶赴边境。
对峙未久,宁骋远却发现一件极为奇怪的事情,上官隼文韬武略,不但骁勇善战,也极善谋略。刚开始确是如此,翔凤大军整肃,军队布置严密周到,仗阵分明,宁骋远是一点都讨不了好去。可是,不过半月,翔凤的行军布阵却全然换了景象,不但排兵布阵凌乱不堪,而且动辄屯兵不出,如同换了主帅一般,而更蹊跷的是,上官隼也是久不露面。
宁骋远暗地派人打探消息,才知道,现在翔凤的主帅已经不是上官隼了,就在半月前,上官隼已经被前来监军的端王以贻误战机,反上抗命为由,夺了兵权,下了大狱。而今,翔凤的兵权全部都在端王手中,不过,端王却是从来没有打过仗的,所以才会如此混乱。
不过,毕竟两军实力相当,翔凤一味固守,宁骋远一时也无可奈何。就这么对峙了数月,一夜,上官隼手下的先锋,同样以勇猛文明的骠骑将军田清却夤夜来访,并求私下一见。
宁骋远心里暗惊,他和田清原是旧识,他们少时曾是同窗,后来宁骋远入宫,而田清因父亲早亡,就随母回了翔凤,从此两人失去了联系,再见时,已是两军对战了。也无法叙旧。
如今田清贸然来见,宁骋远心里一时委绝不下,这毕竟是两军对垒,若私下与敌密见,很容易让人认为他与敌私通。他已被骖聿猜忌,这事是万万不能的。可是,看着田清悲愤莫名的样子,宁骋远又不好断然拒绝,正自踌躇间,田清突然一屈膝,竟然跪地相求。宁骋远大惊之下,知道事情非同小可,慷然答应一见。
听完田清诉说,宁骋远才知道事情真相。原来,此出兵,上官隼虽是将军,但是朝廷却派了一个监抚使,御命钦差,压着上官隼。这人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偏偏来的是一向与上官隼不睦的瑞王云墨。云墨是翔凤帝幼子,个性飞扬跋扈,朝中人大多畏惧其,曲意逢迎。可是上官隼为人刚毅,多上书弹劾,令云墨衔恨已久,此来阵前督军,云墨大权在握,对上官隼自是多加刁难,随意插手军事。上官隼性子刚强,抗言不从。结果,云墨大怒下,不但派人回京诬陷上官隼拥兵自重,求的圣旨夺了上官隼的兵权,收押起来,而且密使手下擒了上官隼的家人,用以威胁上官隼。上官隼不但自身难保,还连累了家人,无奈之下,只得忍辱屈膝,云墨得意之下,对上官隼更是肆意羞辱凌虐。田清本是上官隼一手提拔的,与上官隼可说是情同兄弟,看着上官隼被人如此凌辱,心里真是如同火焚一般,但是他人微言轻,空自五内如焚,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实在是无可奈何之下,田清想到了宁骋远,居然突发奇想,干冒奇险,到宁骋远这里求助,希望宁骋远能施以援手,救出上官隼。此事关系上官隼声名,所以田清才不欲其他人知道,求宁骋远私下一见。
宁骋远沉吟不语,对腾龙而言,这确是天赐良机,若得上官隼相助,破翔凤易如反掌。而且,他极为敬佩上官隼其人,虽然与他为敌,但是,上官隼的睿智勇武,难免让他早就惺惺相惜之意。
“好,我帮你。不过,”宁骋远注视着田清,解释道,“此事我须上报,不过,你放心,上官隼将军之事,我知道该说些什么。你且回去,到时候我会着人通知你该如何做。”
田清也知道不可能完全瞒住,他只所以告诉宁骋远真相,是因为,他了解宁骋远心细如发且极重情义。只有坦诚以对,才能真正帮助他。他也只求能不损上官隼声名就好,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第二天,宁骋远就告知凌云此事,斟酌着说出部分事实后,他才道,“我帮他,不止为了打胜仗,也为了上官隼。我欣赏这个人,他是好汉子,这样的人,可以死在战场上,却不能因为小人折磨羞辱而死。”
“那就做吧,反正陛下要的是胜利,你用什么方法,我想他不会介意的。”凌云淡淡的说,目光里却有着难解的忧虑。
宁骋远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救出了上官隼的家人,带到了军中,而上官隼也在他们的安排下,随后逃了出来。
云墨怒极,不加思量,当即发兵攻打。主帅如此气忿燥怒,翔凤自然大败而归。而在战场上,云墨居然不顾自身安危,执意要杀上官隼。看来,他是恨绝了这个人。
捷报传回了京城,骖聿很快下旨嘉奖,并命把上官隼和其家眷一起带回京城。宁骋远欣喜之余,却犹豫了,能够博得骖聿的欢欣,他是开心的,可是,他却不能领这个旨意。就在大捷那夜,上官隼的迷茫和伤痛,让他恍惚的知道,这个男人,同样也被缠死了,缠死在自己的心结里。他,应该在不自觉里,也爱上了那个百般折磨凌辱他的人吧?他不想追问,也不想知道,人人都有自己难解的心结,他自顾尚且不暇,那里还管的了别人?
可是,有些事是注定躲不开的。就在骖聿圣旨到达的同一天,上官隼找到了他,用一种决绝的悲伤,把自己的妻子儿女都托付给了宁骋远。他已经决定回去,把自己的命交到那个恨他入骨的男人手中。宁骋远没有问他为什么,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他同样挣扎在无人理解的痛苦和矛盾里。他不懂上官隼的心情,谁又能明了他的想法呢?所以,他不必去劝,也劝不了上官隼,面对这个几乎和他一样陷入渊里的男人,他所能做的,就是答应他,为他了结了所有的后顾之忧。
宁骋远坚定的应下了这个会让他万劫不复的托付。既然自己已经注定得不到幸福,那么,就舍了自己这无用的残躯,遂了上官隼的心愿吧。
在周密的安排下,宁骋远放走了上官隼,又极为隐秘的送走了上官隼的家人,为他们安排好了一切。凌云沉默的看着这一切,没有阻止,也没有问。直到他们要回京的那一夜。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月光下,凌云静静的看着他,语气里有着冷静的郑重。
“知道,”宁骋远平静的仿佛月下的池塘。
“你这样做,会害死你自己的,陛下已经知道此事,如果你放了上官隼,你的罪名……”凌云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默然的看着宁骋远。
“我知道,可是,有些事情,我还是非做不可。”宁骋远用一种近乎平和的坚定告诉凌云。
“我既然答应了上官隼照顾他的家眷,就绝对不能背信弃义。他虽然是我的敌人,可是,我钦佩他,也当他是朋友,我不能背弃他。”
“多保重。”凌云轻轻的叹息着,悲悯的看着他,然后,转身离去。
“多谢。”
宁骋远遥遥的看着凌云远去的背影,隐藏许久的感激全融进这一句多谢中。他知道,如果凌云要阻止,他无法这么顺便的做成这些,这个本是骖聿派来监视牵制他的人,却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护着他,帮着他。宁骋远不明白为什么,却只有感激。
明月在半,宁骋远孤身站在土丘上,他的背后,是茫茫的原野。负着手,宁骋远静静的看着远方黑沉如墨的夜色。间或,几缕薄雾掩住了明月,让天地间忽然就幽暗了下来。望着这的景色,宁骋远心内一片凄迷茫然。自己,可能真的是最后一看这明月了吧。抗旨,通敌,那一条罪名都足以要了自己这条命,这一,他是真的会激怒骖聿吧。不过,他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在这明月下,宁骋远反倒想起那个把一切牵挂都托付给他的男子上官隼。他是爱着那个瑞王的吧,那么沉痛的神情,是他所无比熟悉的,在他的目光中,岂非常常出现这种神情?只是,那个男人更绝决一点。他回去,是决定把自己的命给他吧,还给那个恨他入骨的人,还给那个凌虐着他,又执意要杀他的男人。也许,上官隼这么做,并不是要云墨的情,只是为了顺了他的心意,只是为了让那人高兴。宁骋远苦笑了,自己何尝不是这么想呢,顺了骖聿的心,他想怎么样都好,他顺着他,从着他,只要他开心就好了。他不介意自己的苦,更不介意自己是不是会死在他手上,心里,他甚至隐隐希望着,就让自己死在骖聿手中吧,这样,他也许会多记的他几日吧。
黎明渐渐到来,天边出现一抹明净的蓝色,逐渐取代了黛色的天空。
“将军?”一个士兵飞跑到宁骋远身后跪下,却不敢打扰这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悲戚的男人。
“班师,回朝。”宁骋远头也不回,淡淡的下了命令。
13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骖聿的手指紧紧收进掌心,五指成拳,指甲的刺进了肌肉里。这个男人,居然敢如此放肆。他就这么无比坦然的承认放走了上官隼及他的家眷,他居然毫不掩饰,毫不推委,没有一点点畏惧害怕的愿为此事负起一切的责任,他甚至求他降罪,只因为他不能有负上官隼所托,说出上官隼托付给他的人的下落。
这个男人,在他的打压折磨下,居然还能如此坚强?他就这么面对着他,从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他看不到畏惧,那里面,只有他不懂的幽,却绝对不是恐惧害怕。多少人在他面前连头都不敢抬,可是宁骋远,他跪在他面前,虽恭顺却无畏惧,虽憔悴却仍不屈。可是,这倔强却是如此触怒着他,让他切齿的痛恨着。而这痛恨,不仅仅是对着上官隼,不仅仅是对着宁骋远,更的,是痛恨着他自己。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挣脱出这桎梏,为什么总是为这个一又一背离自己的人心神激荡,难以自制?
“宁骋远,”骖聿切切的念着这个他爱过现在却怨恨着、痛恨着却又念念不能忘的名字。心头的怒气如同狂风前大海里的暗涌一样翻滚聚集着,在强力的克制下,终于逼成了一声冷笑。
冰冷透骨的笑声让宁骋远机泠泠打了个冷战,他知道自己激怒了这个男人,也早就做好了承受一切惩罚的准备,可是,骖聿的怒、骖聿的阴冷,还是让他如此的痛如此的惊。他不怕自己会被杀或者会被刑求,可是,他不舍的是骖聿,不舍得这个男人痛苦,愤怒。可是,他不能用上官隼家人的生命来取悦骖聿,所以他求他降罪,心甘情愿的求他惩罚自己,这样的话,他的怒气会消散吧。如果能消弭他的不悦,宁骋远真的是愿意粉身碎骨,而在所不惜。宁骋远却不知道,他这样,却更加的激怒了那个男人。
“宁将军真是情义无双,坦荡无欺,有担当,谁是你的朋友,当真是三生有幸。”骖聿话里的每一个字都象是冻成了冰又焚了了火,阴寒里燃烧着冷火。
“只可惜朕是个不解情义的小人,欣赏不了宁将军的大义凛然。故此,只好委屈宁将军了。”
一挥手,骖聿冷冷下令,“将宁骋远拿下,交由刑部论。”
看着数十个禁卫军押住了宁骋远,骖聿居高临下,冷冷的,定定的看着宁骋远。然后,他开了口,“就当朕是成全你的朋友之义吧。”
骖聿的声音几乎可以说是温和的,可是那温和里的杀气却浓的仿佛秋的寒意,让所有的人都悚然战栗。
“我要你问出上官隼家眷的下落,你可以用刑,但是,我不要他死,知道吗?”
骖聿冰冷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语气轻柔的吩咐着。
轻柔的语气掩不住其间的冰寒森冷,戴涓匍匐在骖聿脚下,头都不敢稍抬,这个年轻天子,城府之手段之辣,他早就领教过了。当初,为了修建别宫一事,几位老臣以为忠心耿耿,联名上谏,要骖聿不可奢华。骖聿当即就在朝堂之上翻了脸,瞬息间拿下所有反对的人,杀的杀放了放。从此,再无一人敢对骖聿的命令质疑。天威难测,此骖聿把宁骋远之案交给他,是福是祸,却实在是未可预料的事情。听说原来骖聿做皇子时,原是光风霁月般的人物,可是,一登极却似完全变了一个人,不但藏不露,喜怒从不形于颜色,而且冷谲阴寒,心狠手辣,从来不念什么情分。能在朝中为官的人,那个不是机变百出,老奸巨滑的人物,可是,却任是谁也摸不清楚这位少年天子的想法。就象这吧,以宁骋远不得圣心的道理,再加上公然抗旨,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他此是死定了,但是骖聿却只是羁押了他,还专程召见了他这位主事,却只是为了吩咐他不许伤了宁骋远的性命。
“臣尊旨。”
“一个月之内,我要结果。”
骖聿温和的语气里隐着浓浓的煞气,听得戴涓额头上涔涔的流下冷汗,他伏身在地,喏喏称是,头都不敢稍抬,只怕触怒天威。
“臣一定鞠躬尽瘁。”
“好,你去吧。”
骖聿倦然拂袖,让戴涓退下。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间里只剩下一片寂静。许久,骖聿缓缓的伸出手,看着自己秀美的手指,一指一指的,他把手指屈入掌心,细细的看着在自己柔白的肌肤下慢慢凸出的一条条青紫色的脉络。
宁骋远,他冷冷的想着这个名字所代表的那个人。他居然敢这么待他,居然敢这么做?说什么为了不负朋友之义,说什么男儿一诺千金。那他呢?他算什么?或者说,他从来就不是他的朋友,更不是他的情人,所以,宁骋远可以负他,可以伤他,可以把对他的承诺当成烟云,不必负任何责任,不会有任何不安?
一拳砸在厚实的紫檀木的桌子上,骖聿的冷笑已经化做狂笑,原来自己才是最不被人介意的那一个,自己的怒,自己的怨,自己的恨根本没有被那个人放在心里。他根本不在乎他,他恨他也好,怨他也好,宁骋远根本不在意。他的恭顺,他的屈从都是假的,是用来欺骗他的,而他,居然信了他。当年,宁骋远为了骖忻,还可以说是因为爱,还算有一个他可以接受的理由。可如今呢,为了一个刚刚认识的人,一个敌人,宁骋远就这么轻易的再一背叛自己。那他算什么?骖聿冷笑,原来,纵使自己贵为天子,手掌生杀大权,可是,却永远不能让宁骋远把自己放在心上,原来,他仍然是对宁骋远无可奈何,他可以折磨他,却无法让他重视自己。
疯狂的笑声里已经充满了凄冷惨痛,狂乱的情绪席卷着骖聿,让他心潮激荡,,咬着牙,骖聿敛去了眼中的雾气。重新回到皇宫的那一日,他就发过誓,从今之后,他都不要再流泪。他也做到了,从那之后,都只有他让别人流泪,而他,再没流过一滴眼泪。
宁骋远,你想一个人担下一切,可是我偏不如你的意。你既然负了我,我就不许你再这么对待别人从你弃我的那日起,你就没了对任何人不离不弃的资格。我不要上官隼,我不稀罕什么胜利,我更不介意面子。可是,因为你,我一定要拿住这些人。你要成全上官隼,要保护他的家眷是吧,那好,我偏生要毁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然后让你看着,让你知道反抗我的下场。我渴望看到你的痛苦,宁骋远,既然你负了我,那么,你就得负尽天下,我不许你单单负我一人,绝对不许。
又是愤懑又是痛楚的感情在骖聿心中弥漫着,澎湃着。在骖聿心里,暗涌已经化成风暴,那他清冷的明哞染成浓重的黑,仿佛山雨欲来前的天空,昏暗压抑低沉,亟欲摧毁一切。
“陛下,安王求见。”一个近侍匆匆跑来,跪下道。
“让他滚。”
“是,”近侍被吓的赶紧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出去。
“不见,”骖忻冷笑,推开拦阻他的人就要往里闯。骖聿居然把宁骋远下了监狱。那里头是世上最没有天理没有良心的地方,进去的人,根本没有人的尊严,宁骋远表面温和,却是傲骨暗隐,那里受的了那些污秽之人的折辱?何况众人都知道宁骋远一向不讨骖聿欢欣,这一进去,定会被严刑逼问。一想到宁骋远被羁押在那种地方辗转苦楚,骖忻的心就象被火煎熬着一样,他知道自己来这里没有用,可是,他总要试上一试,让他什么也不做的看着,他受不了,做不到,他宁可和宁骋远一起下狱,一起受罪。能看着他,陪着他,自己会安心一点。
近侍吓坏了,若是让这位王爷闯进去,他的脑袋也就没了。眼看已拦不住骖忻,近侍忙大喊一声,瞬时,从宫门里涌出百十名披坚执锐的禁卫兵士,把骖忻拦在了门前。
“又是一个找死的。”听了回报,骖聿暴戾的容颜上浮出一抹冷厉,少顷,他扬声道“凌云。”
一直守在门外的凌云匆匆进来,跪倒。
“凌云,你去,如果他还不回去,就请他去幽院冷静冷静。”
凌云一凛,幽院是用来临时监禁犯错的皇子王孙的地方,骖聿虽然喜怒无常,却很少如今天一般暴躁,看来宁骋远的行为对骖聿的刺激相当大。
“是,臣一定会请安王爷回去的。”
凌云恭声道,一拜,起身迅速赶往门前。
宫门外,百余全副武装的禁卫军士把骖忻团团围住,严阵以待。不许他上前一步。
“你们下去,”
挥退左右兵士,凌云站在了骖忻面前。骖忻也不看他,径直就往里走。
“安王爷,您还是请回吧。”
凌云伸臂拦住,口气很是平淡。
“我要见骖聿,你让开。”骖忻目光里满是激狂。
“安王爷,你还是少安毋躁的好,若你再闹下去,吃亏的不只是你,还有宁将军。”凌云极为冷静的看着激动中的骖忻,语气平淡,却切中了骖忻的要害。
骖忻猛的静了下来,转头看着凌云,凌云坦然回望,不避不闪。良久,骖忻颓然的合了合眼睛,他知道凌云说的是实话,他闹,他怒,他闯进去,即使见了骖聿又能如何?最多只能是发泄了他心中的怨怒,对宁骋远,却是完全的与事无补,而且,还会害了已经身陷囹圄的远。
“你救不了他,如果你真心为宁将军好,就请王爷安静的呆在家里,什么也不要做,什么也不要说。”
“那比让我死还难。”凌云的话每一句都是对的,可是,听在骖忻耳中,只能让他心痛如绞,自己原是如此没用的人。骖忻凄苍的垂下头,他是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无论宁骋远被如何对待,他始终无力也无能救他,甚至,连一点点苦都不能为他减轻。
“求你,救他。”
突然,骖忻转身,一屈膝,竟跪在了凌云面前。
凌云楞了,呆了,他震动的看着,骖忻贵为皇子,一向也是傲气,如今,为了宁骋远,他居然向他屈膝。感动之余,凌云心里却更的泛起一股酸涩,宁骋远真的不枉此生啊,有人如此爱他。即使是骖聿,他真的恨他吗?即使是恨,却也把他切切的放在心里,记在心上,无一时忘却。这份关注,是他求也求不来的啊。
“我尽力。”扶起骖忻,凌云淡淡的说。
“谢谢你。”
骖忻乞盼的看着凌云,现在的他,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人身上,除了这个心思难测的凌云,他已经无人可求了。
“不用谢,”凌云静静的看着骖忻,脑海里泛起的,却是另外一张相似的却更为峻丽清冷的容颜。答应你救他,为的不是你,更不是他,而是那个人,那个冷酷的、无情的、同样也是痴情的、伤情的人。
1
暗无天日的牢房内,宁骋远默默的坐在草席上,垂着头,愈现出凄冷孤零。
“我不会说的,你不用再问了,”宁骋远疲倦的垂下眸子,无奈的看着地面。何必呢?骖聿为什么一定要找出那些无辜的人呢?有什么怨什么怒就冲着他来好了,他不怨不恨,他愿意承受的啊。
“来人,给我用刑,”咬着牙,戴涓下了令,他不是狠酷的人。可是,若是问不出结果,到时候,怕在这里的就换成是他了。
蘸过水的皮鞭重重的落在宁骋远瘦削的身体上,寂静的牢房里,只有鞭声呼啸和落在肉体上的声音。宁骋远痛楚的蹙着眉,忍着无穷无尽的痛楚,每一鞭,都让他面容扭曲着,颤抖着,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衫,可是,始终。宁骋远一言不发。
“恩,你下去吧。”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卷,凌云仿佛不在意的挥手让来人下去。待人去远,凌云才放下手中的书,静默的沉思着。
宁骋远,倒真是刚烈不屈的汉子,寻常人,怕是在如此严刑下,早就崩溃了吧,可是他却抗着,凌云无意识的拨弄着腕上的玉珠串。也许,宁骋远不仅仅为了保全上官隼的家人,他,更多的是想死在骖聿手中吧,完全无望的爱,是会扼杀掉任何一个人的。宁骋远已经撑的够久了,至少换了他,他不信自己能撑这么长时间。对宁骋远来说,怕是死亡也比这样的煎熬要幸福的多吧。
他该如何?他答应骖忻帮他,也的确派了人监视着,宁骋远被审的每一个细节,他都会在第一时间里知道,可是,他没有任何动作。他在等,甚至是在拖,至于在等什么,为什么拖,他也不知道,不明白,他的心纠缠着,理不清,说不明。
宁骋远的痴心、真情,宁骋远的坚强、无畏,他一一都看在眼里。不是不感动,不是不钦佩,他甚至是同情喜欢这个人的。如若不是骖聿,如若宁骋远爱的伤的人不是骖聿,他愿意帮他,竭尽全力。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骖聿,是他爱的人呢?
凌云静静的凝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心底突然泛起一股激愤,一抹歹毒,凭什么要救他?为什么要救他?自己何苦去关心这个人的生死?就让他这么死了吧。他已经占据了骖聿太多的心思太多的时间太多的感情了,让宁骋远就这么死掉好了,这样,说不定大家都可以从这场无望绝望的黑暗挣扎中解脱吧。
尤其是骖聿,那个已经被这场感情摧毁成另外一个人的男子,他是如此的心疼着他,怜惜着他。越是靠近骖聿,越是关心越是悬念,他就越是了解到那冷酷的外表下伤痕累累的心。他要救的,只是骖聿一个人,其他的人,是死是活,他顾不得了。
就让他死了吧,凌云抿起唇,俊秀的容颜泛起一层冷酷狠毒。想悄悄的杀掉一个人,还是一个身在监牢的犯人,对于他,实在是太容易了。
可是,若宁骋远真的死了,骖聿真的能解脱吗?凌云一念至此,不由得惊悚的打了一个寒战。
宁骋远已经变成了一个毒瘤,生长在骖聿心里,连着肉合着血,切了他,骖聿是会在剧痛后重新活过来,还是会随着宁骋远一起死去?他只怕,只怕这毒瘤已经太太大,毁了宁骋远,恐是连那个他心悬意念的人也会随之一起毁掉。
他该怎么办?他该如何?
凌云站在窗前,任凭浓浓的夜色漫进屋内,一层层的将他吞没,却是徨然无措,无力决断。
看着面前衰弱重伤、却依旧是一言不发的宁骋远,戴涓的脸已经变成青色。已经半个多月了,他用尽了能用的刑,却无法从宁骋远口中得到一个字,宁骋远已经虚弱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可是,却仍然静静的沉默着。
从宁骋远下狱,骖聿就没问过一声,仿佛忘记了这个人这件事一样,可是戴涓知道,等骖聿问起来,如果他没有结果,怕是到时候他会比宁骋远更惨。
他已经完全是束手无策了,他不能用太重的刑,也不敢用太酷的刑,他怕宁骋远撑不住。宁骋远的身体已经虚弱的,骖聿不许他要了这个人的命,他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违抗。
“大人,”一个形容猥琐的男子窥视了半天,靠进戴涓叫了一声。
“什么事?”戴涓瞥了一眼,原来是他手下一个师爷,平日里做些琐事。他皱眉,很是不耐烦的问,此刻他心乱如麻,脑子里盘旋的都是如何能撬开宁骋远的嘴,对于这人不识相的打扰很是厌烦。
“宁骋远根本不畏严刑拷打的,就算是大人再用刑,怕也是无济于事。”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戴涓转头问道,只要有一点希望,他也得试一试。
“大人,小人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一试。”
那人阴险的一笑,嘀咕起来。戴涓脸色一白,又是一青,犹豫半晌,一咬牙,“好,就照你的主意办。”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戴涓身后,一个近侍听完他们的话后,悄悄的,一步一步的退了开去,离开了刑房。
宁骋远静静的委顿在地上,身体上的疼痛他已经麻木了。他,很快就会死去吧,宁骋远飘忽的微笑着,思绪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也许,他此刻唯一的遗憾,只是不能再看那个人一眼了。
骖聿,骖聿,宁骋远强烈的思念着那个男子,若我死了,你会开心一点吗?我死了,你会很快的忘记掉我这个人,还是,会继续的痛恨着我?今后,你会想起我吗?好想你记得我,哪怕是痛恨的想起一也好,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牢门响了几声,几个粗俗龌龊的男人走了进来,跪下向戴涓磕过头,就站到了一边,可是贪婪淫秽的目光却不停的在宁骋远身上来回转着。
宁骋远脸色刷成惨白,“你想干什么?”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戴涓,他身入牢房已经半月有余,自然知道了牢狱里的很多肮脏事。这几个都是看管犯人的狱卒,他们不但肆意的对犯人打骂欺负,而且经常奸辱年轻的男犯。宁骋远见过数,但是他也是囚犯,别说管,自身都难以保全。总算他本是将军,又日日被戴涓提审,且戴涓也交代人要好生照顾,所以这几个人倒是从来不敢碰他。如今戴涓叫他们进来,用意太过明显了。
“我不想干什么,只是请宁将军成全。”戴涓舔舔干燥的嘴唇,声音也有些颤抖,他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他也不想这么做,可是,他没有时间了,而且,总是自己的性命比较要紧。
“如果宁将军还是不开口的话,下官只好另想办法了。这几位性子都喜欢男人,宁将军和安王爷相交甚厚,总不想被他人玷辱吧。”
“不过是几个贱民,宁将军你还是说了吧,否则,皇上那里,你我都无法交代的。”
宁骋远眼眸寒如冰雪,他怎能受如此折辱,若让这人碰了他。冷冷一笑,他一张嘴,把舌头伸到牙齿间,便要咬下,他宁死,也绝不让人凌辱。
站在宁骋远身边的一个衙役眼急手快,一瞧见不对,赶紧伸手捏住了宁骋远的脸颊,宁骋远被折磨拷打十数日,已是奄奄一息,那里有力气反抗,只能眼看着自己的嘴被拉开,然后被塞进了一块软木。宁骋远心里悲苦,原来自己连死都已经不能做主了。
擦着额头的冷汗,戴涓几乎没被宁骋远这一举动吓死。幸好,幸好没让宁骋远自尽,否则,他的命怕是也赔给他了。
“宁将军,下官再给你一柱香的时间,你好好想想吧。”
眼看着那几个大汉一步步走进自己,接着,几双手拉开了自己的衣服,在自己身上抚摸,宁骋远真是羞愤欲死,却连动也动弹不得,他的眼里也激出了泪水。骖聿,骖聿,你真的要如此待我吗?他在心中狂喊,此刻,若有人能杀了他,他当真是感激不尽。
“住手,”一声断喝从门外传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随着话音,凌云已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戴涓忙忙起身见过,凌云的爵位虽然不高,却是骖聿面前的红人,故此谁也不敢小觑了。
凌云冷冷扫视了一眼,知道自己来的不算晚,心里松了一大口气。因为内心的纷乱踌踟,郁闷烦忧,他一直对宁骋远的事冷眼观望,潜意识里,他知道自己恨着这个人,若是没他,骖聿会不会如现在一样始终看不到自己?他的心太乱,不知道该如何做,所以,他只能什么都不做。
可是,刚刚一听回报,他惊怒交集,以宁骋远傲岸的性子,若被人凌辱,纵是他救他出来,宁骋远也活不下去了。若他不去,甚至是迟一迟,那么,不用他动手,宁骋远就真的是死定了。
焦急紧迫之下,凌云混乱的思绪反倒清晰了。没有犹豫,他来了,匆匆赶来,他要救这个人,也许为骖聿,也许为宁骋远,也许为他自己,或者,什么都不为,只是不能让这个人被人如此折辱。
一步步走到宁骋远身边,看着那双明眸里的感激羞愤凄楚,凌云心弦一颤,他蹲下,脱下外袍,披在宁骋远身上。然后,他起那个轻飘飘的身子,大步向外走去,戴涓想拦,又不敢拦,跟着凌云,一面抹汗,一面苦着脸道,“凌将军,我是奉了皇命,你,你不能把犯人带走啊。下官担承不起的……”
“我知道,”凌云停下,冷冷的看着他,淡淡道,“今天的事情,陛下责怪下来,自有我担当,不会牵连到你的。”
说完,凌云抱着宁骋远,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幽的牢房。
15
紧握着宁骋远瘦削的手腕,骖忻眼泪纵横的凝视着那张自己日日夜夜都念着的容颜,这是他英挺俊秀的远吗?竟然如此衰弱的躺在这里,惨白的脸色仿佛死人一般,身上更是布满了累累的伤痕。望着这样的宁骋远,骖忻痛悔难言,对宁骋远的心疼、对当初的莽撞、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憎恨、还有对上天的怨恨,在他激烈的情绪下都转化成对骖聿强烈的痛恨在他心头升起,蔓延。
骖聿,都是他,是他伤害了他的远,如果没有他,他的远不会这么痛苦。如果没有他,他的远会平静幸福的过这一生,不会负疚不会伤心不会痛苦不会象今日这样满身伤痕的躺在这里,骖忻的眼中闪出狂乱的仇恨……
突然,咣铛一声,门被踢开了,然后,骖聿冷冷的森寒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他凌厉的目光转了转,落在了床上人的身上。
从听到凌云将宁骋远强行带回府邸后,骖聿几乎是没有丝毫停滞,挟着雷霆之怒,飞驰而来。为什么,连他最信任的凌云也为了宁骋远违抗他?自他把宁骋远下狱,表面上,他不闻不问,不理不睬,可是,又有谁知道,这半个月来,他每一天,都仿佛在火上煎熬着一般。
他不许任何人在他面前提到宁骋远这个人。他的情绪已经负荷到了极限,他怕,怕自己只要听到这个名字,就再也无法克制汹涌的情绪,或是冲去杀了他,或者,干脆杀了自己。
凌云一怔,他没想到骖聿居然亲身前来,从牢房里带走宁骋远后,他直接把宁骋远带回了自己府中,然后通知了骖忻,不管怎么说,他答应了骖忻,却因为自己的心结几乎害了宁骋远,他是愧疚的。
凌云没有去见骖聿,也没有上疏辩解,他知道,戴涓一定会赶着去回报的。他的做法,无论从什么角度说,都无疑是严重的冒犯了那个男人的尊严。凌云静静的等着,等着骖聿下旨召见,或者,直接就是严责、严惩。
“陛下,”凌云跪地,骖聿却没有看他,沉默半晌,越过他身侧,向宁骋远和骖忻走去。
看着屋子里的三个人,凌云暗叹一声,起身向门外走去,毕竟,这是他们三个间的事情,他,还是避开为好。就在骖聿走至床边的时候,谁也没有料到,骖忻猛然转身站起来,探手入怀,已抽住了一把晶亮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向骖聿刺去。这一下变起仓促,凌云已经堪堪走至门口,想要阻止,已是鞭长莫及,他惊呼一声,明知道救之不及,还是徒劳的冲了过来。
骖聿乍见宁骋远,已经被他的憔悴苍白孱弱震住,澎湃的怒火也被震慑的平静下来。好苍白好憔悴,仿佛随时都会消失般的飘忽,骖聿从不知道牢狱会把人折磨成如此样子。一怔间,骖忻已经持匕刺来,等骖聿惊觉,已经来不及躲闪了。就在凌云的惊呼声中,躺在床塌之上的宁骋远不知那里来的力气,猛然翻身扑过去,恰恰的挡在了骖聿面前。骖忻大惊失色,却已经是收手不及,匕首就这么直直的刺进了宁骋远的胸口。
骖聿楞了,下意识的,他接住了宁骋远倒向他的身躯。好轻,仿佛羽毛一样,什么时候,他记忆里那个俊挺的男子已经变成如此虚弱,仿佛风吹过就会消失般。
“为什么,”骖聿几乎是无意识的低喃着,他一直折磨着这个男人,用尽一切方法来打击他,挫压他,可是,在这生死关头,他,为什么要舍命救他?为什么?
骖聿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切绞成一团乱麻,迷惑,疑虑,震惊,重重情绪纷纭而来,让他无力思考,无法思想,而其间,最鲜明的是,痛楚,痛彻心肺的痛楚,仿佛要失去最重要的东西一样的痛楚。
“我爱你啊,”
宁骋远唇边扶起一个柔若春风淡如飞絮班的微笑,他终于,终于可以告诉骖聿了,他藏的好苦好累的心事啊,他爱他,他知道吗?他相信吗?他好后悔伤了他,如果能选择,如果可以回到从前,他宁可自己死去,也不会伤他丝毫。
他的聿知道吗?他唯一的渴望,只是能再看一眼他的微笑,爱恋的,专注的,纯真的微笑,那是他最珍惜最珍贵,愿意舍弃一切来换取的东西啊。只是,直到失去了他才知道,而那时候,这笑容,已经永远的消失了。而他,纵是历尽千难万苦,却也再无法拥有。
“聿,我爱你,爱了好久好久了。”
伸出手,宁骋远想抚上骖聿紧锁的眉头,想告诉他,自己爱他,从少年时就爱上了他,从他爱他的时候就已经交付出了自己的心,他的心里,一直都是他,从来没有过别人,他只爱他,只为他心动,只为他伤尽这颗心、用尽这份情……
但是,宁骋远的手还没有触摸到骖聿的面容,就已经消失了力量,软软的垂到了身侧。
“快,去叫大夫,一片寂静中,响起的是骖忻撕心裂肺的狂吼。
宁骋远是被一阵阵强烈的痛楚惊醒的。慢慢的,他张开眼睛,眼前,骖忻忧心忡忡的脸逐渐清晰起来。宁骋远艰难的环顾四周,失望的阴翳染上了他的眉梢,他不在啊,骖聿,你仍是不愿见我,仍是不信我吗?我只想最后看你一眼啊,除了疼痛,他的胸口里有着一种奇异的空虚感觉,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一点一点的流失掉。
“对不起,远,对不起。”骖忻几乎是泣不成声的伏在他床前,握着他的手,又不敢用力,满脸的懊悔和伤心。
“大夫已经给你止了血,上了药,你的伤很重,不过万幸的是,匕首没有刺中心脏,大夫说,能不能活下去,得看你自己,”凌云冷静的声音响起,说明着情况,“只要你自己想要活下去,那么这伤不足以致命。如果是你自己没有了求生的念头,他也无能为力。”
宁骋远疲倦的合上眼睛,他有任何需要活下去的理由吗?他已经累了,就让他死掉吧,所幸,他已经说出了自己的心意,骖聿信也好,不信也好,都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了。
“远,你一定要活下去,算我求你,”骖忻抓住宁骋远的手,又不敢用力,只是哽咽着恳求。
“我好累,骖忻,”
“远,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忻,你始终都只是一个人啊,”宁骋远静静的看着他,悲伤的笑了,“纵使我活下去,我的心,也永远不会是你的,不如让我走吧,这样,你才有自由的希望啊。”
“不,我不要什么自由幸福,我宁可守着你,宁可为你苦,为你难过,”骖忻几乎是字字血泪的说着,希望可以唤起宁骋远生存的意愿。
“可我好累,骖忻,原谅我的自私吧,我累了。”
闭上眼睛,宁骋远几不可闻的低语着,
“我,只是,好想见他。”
骖忻悲痛的,静默的看着宁骋远,突然,他擦去眼泪,站了起来。他知道,他留不住他,但是,他也知道谁能留下他。骖聿,此刻,能让宁骋远继续活下去的,只有骖聿了。
放下手中虚软的手,骖忻大步向外走去。
凌云看了床上的宁骋远一眼,跟着骖忻出来,才拉住他,
“你去那里?”
“去找骖聿,就算是架,我也要把他架来。”骖忻决然的说,他的眼中,燃着火,就算是赔上自己这条命,他也一定要达成宁骋远的愿望,也许,这是他唯一能为他做到的了。
凌云静静的看着他,目光里是浅浅的无奈和淡淡的嘲讽,但是,他没有做声,只是目送着骖忻离去。
16
“他爱你,现在就要死了,你连去看一眼都不肯吗?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冷酷暴戾的人……”
骖忻狂怒的冲着那个高踞龙座上的冷峻男子喝骂着,只要能逼他去见一宁骋远,骖忻早就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
“别说什么爱我的话,你当我是傻子,由着你们来骗吗?”
骖聿冷冷的看着他,眼色寒如冰雪,
“当年那个被你们骗的团团转的骖聿早死了,我不想杀你,你别逼我……”
“我没有骗你,”骖忻蓦然一静,混身上下充盈着的狂燥暴怒忽而一转凝成了凄凉哀伤,突然间的强烈反差让骖聿也怔了怔,
“他爱你,你不信,你当我是为了他来骗你,可是,你知道吗?我比你更希望这不是真的。如果可以,我愿意用的生命来换他对你的这份情意。可是,不行,世间上,只有爱是换不来,求不到,抢不了的。你曾经说我不曾从云端坠入地狱,其实我有过,那一日,我要他和我一起走,放弃一切,只我和他相伴一生,那时侯,我还以为他是我的,我真心为我们的将来打算,可是,可是他却拒绝了,他要留下来,只是因为,他爱上了你,那一刻,我宁可死去。”
骖忻惨然一笑,“我恨我自己,为什么那时侯不把他干脆强行带走,也不现在看着他如此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等死强。他不爱我,这个事实每天都让我活在地狱里,可是,我,”
“如今,他只想见你,我救不了他,我这么爱他,却不能让他为我而活。而这个世上唯一能让他活下去的人,却居然是你,恨他入骨的你,他的心里,只有你,没有我。”
“请安王出去,今后,没有我的旨意,不许他进宫一步,”
骖聿冷冷的毫无表情的吩咐着,没有人能看出他心里的惊涛骇浪。他不信,不信骖忻的话,什么爱,什么情,他不信。宁骋远若真爱他,哪怕只有一份,都不会那样待他,也不会这么久不说一个字,他们都在骗他,他发过誓,不再让任何人欺骗的,不管是谁。
“我知道你请不动陛下的,”
凌云轻柔的拂去宁骋远额前的发丝,淡淡的说。
“为什么?”骖忻抬起受伤的眸子望着他。
“你的话,他听不进去,你们都是这个迷局里的人,当局者迷。你纵是泣血陈词,他也不会信你的,”
凌云放下手,站起来,把手里的药碗递给骖忻,唇边仍是那个淡淡的仿佛是嘲讽似的微笑。
“等他醒了,喂他吃下去。”
“他根本不想活下去,吃药又有什么用?”骖忻接过碗,绝望的几乎流下眼泪。
“我答应过你,救他,所以不会让他就这么死去的,我去见陛下,我会去请他过来,”凌云淡定的望着骖忻,语气平静的说道,
“我想,如果我还请不动他,估计也就没人能说的动他了,宁骋远也就是命该如此,怨不得谁了……”
“你为什么这么帮我们?”在凌云推门出去的一瞬间,被他的话惊住的骖忻终于醒过神,问出了心头的疑问。
骖忻不明白凌云为什么要这么做,绝对不是为了那一个承诺这么简单。凌云是骖聿的手下啊,他对骖聿,是绝对的忠心,绝对的服从。可是,为什么这,他却屡屡帮着宁骋远,甚至不惜激怒骖聿。
因他的询问而顿住了脚步的凌云沉默了良久,终于幽幽的一叹,
“我帮的不是你,更不是他,”
“我为的,是我的陛下。我不要他这么不快乐的活着,若只有宁骋远能让他快乐,我纵死也要让他活着。我只求陛下快乐,别的,什么也不管。”
他霍然转头,冷冷的目光扫向宁骋远,目光里泛起的怨毒让骖忻机泠泠打了个冷战,
“如果杀了他能让陛下解脱,我早就做了,可是,我知道不行,他是插在骖聿心上的刀,拔出来,连着血带着肉,只怕受伤的人会伤的更重。所以,我只能让这把刀继续插在那里,只希望,有一天刀会变成那血肉的一部分……”
然后,凌云寂然而去。那因为悲戚而显得孤寂的身影越来越远,渐不可见。
骖忻呆楞的看着。被这突然的真相震撼的说不出话来。原来,凌云居然爱上了骖聿,爱上了那个永远不会爱他的人,而他,为了这份爱,也如他们一样,在苦苦挣扎守侯。
“陛下从无一日能忘了宁骋远,恨也好爱也好,陛下终是放不下这个人的,若不走这一遭,将来陛下一定会后悔的,”
凌云跪在地上,不急不徐的说着,他的语气很是平和,可是每一句话都敲在骖聿的心上。
“住口,”骖聿暴怒的大喝,他痛恨有人刺探他的心情,更痛恨凌云揭开他心低最痛恨的那一道伤口,是,他知道,自己始终不能放下宁骋远,即使是他如此待他,他知道,自己仍然无法放手,放不开他,宁可折磨着他,也这么折磨着自己,却还是,放不开手。
“看来,宁骋远的魅力真是无穷啊,连朕最忠心的臣子都在为他说话。”
骖聿冰冷的口吻没有吓倒凌云,他诚挚的看着骖聿,第一毫无隐瞒的表示了自己隐藏已久的心情,
“我不是为他,我为的,一直是陛下,一直是凌云最最爱着的陛下。”
骖聿楞了,他怔怔的看着凌云,他从来不知道凌云的心思,他也根本不关心凌云的心情,一个宁骋远,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心思和感情。对凌云,他只知道,这个男人效忠于他,他有能力,有忠心,所以他一向倚重此人,也早就习惯了他会永远站在他身边,可是,他却从来不知道凌云淡漠的外表下是对他执着的爱意。
骖聿怔怔的凝视着这个男人,第一,他专注的凝望着凌云,清俊英伟的容貌,挺拔的身姿,还有那他熟悉却从不在意的眼中刻的阴郁,眉梢浓重的忧伤,以及浑身上下都散发出的沉黯悲悯。
他完全不知道凌云居然在爱着他,原来,他的沉郁是因为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他的忧伤是因为对他的执着注定没有结果,他的沉黯是明知没有未来却仍无悔无怨的情伤。
“我不知道……”骖聿有些涩然的道,
“我知道,”凌云笑了,苦涩的了然的笑了,
“陛下的心里只有宁将军一个人而已,我,不过是陛下的臣子罢了。我爱陛下,不求陛下回应,我只求你的微笑幸福,所以,凌云才不能让陛下在气怒之下做出会伤到自己的事情啊。”
“对宁将军,陛下是因爱成恨,所以,当年爱有多,如今,恨就有多重,可是,陛下,你放不下这恨意,也就消弭不了你爱他的心意,”
凌云痴痴的望着骖聿,这个暴怒着的男人冷厉萧杀的让所有人恐惧害怕,他却从不,只是疼惜,只是爱怜,只是,无法自已的迷恋,这个冷峻无情的外表下,是多么脆弱而伤痕累累的一颗心啊,越是介入他们之间,他就越是为他们震慑,也越是怜惜骖聿那背后的无措和伤痛,他的陛下,手握生杀,喝令天下,却在感情上栽的这么重伤的这么,他的痛没人看到,他的泪只能往心里流,别人看他冷酷心狠,只有他,看到的只是那颗被伤的鲜血淋漓的心,那份,因为痴而更痛的情。也许,就是因为这份舍不得的心疼,舍不得的怜惜,才让他才无力自拔、甘心情愿的把自己也陷进骖聿的伤痛里,无法回头。
凌云早就醒悟了,骖聿不会回报他的感情,这些年来,他孜孜以求的,不过是他的一抹微笑,真心的、温暖的微笑,不求对他,只要他能看到,只要让他知道那个人也是有心的,让他知道,骖聿已经从黑暗中走出来,结开了心结,那么,也许他就可以安心可以死心了可以放下了吧,就当是终于圆了一个梦,不管这梦是悲是喜,是痛是乐,他一直执迷在这个梦里,醒不了,放不下。他也累了,很想放了手,卸下这份重负。
““谁也不知道将来的事情,也许你们就这么纠缠下去,也许你能放开这份纠缠,不管你放了他也好,囚着他也好,我只要陛下开心就行了。但是如果宁将军真的死了,陛下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不想陛下后悔,”
凌云静静的,伸出手握住了骖聿的手,重重的紧紧的,仿佛握着他自己的心,他逾越了自己的身份,骖聿却丝毫未觉。反而同样握住了凌云的手掌,这双手,一直为他分忧解难,一直为他杀伐征战,如今,却是如此悲伤的握着他,仿佛知道他最终还是会放开一般。
“我可以为了你屠戮天下,但是,他不行,”
凌云哀伤垂下眼眸,“他不行,杀了他,你也会死去的,天知道我多想杀了他,如果能还你平静,我不惜杀了他。如果我不是这么了解你,如果我不是如此明白你,我,真的会下手。”
凌云惘然摇头,
“命运早就决定了一切不是吗?我们是如此的无能为力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凌云凄冷一笑,他不该说的,他不愿说的,却,还是说了出来,自己,原是个如此心软的男人啊,
“宁骋远他爱你,是真的,”骖聿震动了一下,震惊的望着凌云,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说宁骋远爱他,若他爱他,为什么当年还会那样对他?骖聿的心乱做一团。
“他爱你,他强自隐藏,可是,真情是瞒不住藏不住的,连我都可以看的出的事情,陛下聪明睿智,不可能看不出来,你,只是被仇恨蒙蔽了自己的心,所以才会视而不见。”
“宁将军是真的爱着陛下,愧疚不会让他有那么痛苦的眼神,诚如安王爷所说,如果当时他们要走,陛下未必找的到他们,可是,他留了下来,为什么,陛下若肯用心思,自然明白。”
“宁骋远外和内刚,傲骨内敛,他不是肯受人折辱的人,让他受辱,莫若杀了他。这样一个宁死也不肯屈服的人却对陛下一直以来的折磨羞辱,不说二话都承了下来、撑了下来,且毫无怨言,若非爱情切,凌云想不出原因。”
“我不是让你忘了一切,不是让你原谅他,只是希望你去一,听听他的话,反正,你要杀他很容易,反正,最终的事情决定权在你。”
“你出去吧,让我好好想一想……”
骖聿疲倦的挥手,让凌云退下,他的脑子一片混乱,宁骋远突然的表白,凌云潜藏的心情,纠缠在一起第一,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他混乱了,宁骋远爱他,真的吗?为什么要说爱他?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来救他?为什么把他推进如此的混乱中?他宁可象以前一样恨他,最起码他不会如此迷惑惘然,不会象在黑暗中摸索般恐慌不安。
为什么爱他?怎么会爱他?一直以来,宁骋远不都是爱着骖忻的吗?为了骖忻,他违背自己的良心构陷他,为了骖忻,他认下了一切的罪名,他恨他,因为他不爱他。如今,突然每个人都说宁骋远是爱他的。让他如何相信?宁骋远的做法,他的话,那一点能证明他爱他。他不过是再一的骗他罢了,可是为什么,用命来骗他?他难道认为他骖聿还是十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吗?会如此轻易的相信他?而且,纵使他信了又如何?他若是死了,要他相信他做什么?
或者,他是真的爱他?可是,在他伤了如此久之后,在他已经痛成了习惯后,突然告诉他其实他根本就错了,他以为不爱他的那个人其实也爱着他,那他这些年的苦算什么?那他这些年孜孜以求的报复又为了什么?他所做的一切,在这个真相面前突然变的如此可笑如此悲哀?
他到底该如何?信还是不信?去或者不去?骖聿从来没有象此刻般无措和慌乱过,却不知道该如何去找出一条出路。
17
宁骋远虚弱的躺在床上,他很柔顺的喝下了骖忻喂他的药汁。但是,骖忻知道那没有用,再有本事的医生,再珍贵的药材都救不回一个想要死的人。
门被推开了,骖忻皱眉回头,却楞住了,他定定的看着,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门外,骖聿一身黑衣,拦门而立,凌厉、冷傲、萧杀而孤寂的站在那里。
骖聿居然真的来了,凌云居然真的说动了骖聿,那是不是意味着,宁骋远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骖聿没有看骖忻,他的目光,紧紧锁在宁骋远的身上。在看到宁骋远乍见他,毫无光彩的眸子突然盈满了喜悦和情,那熠熠的光华让他原本憔悴黯然的容颜也焕发出异样的美丽时,骖聿的心重重的震了震,痛了痛。也许,只到此时,他才是真的相信了凌云的话,宁骋远,是真的爱着他的。
“你出去。”骖聿冷冷的对骖忻说道,但是他并没有看骖忻,他的眼睛,从一进门就一直凝在了宁骋远身上,再没有移动过。而宁骋远,也从看到骖聿起,就一直痴痴的望着他,没有转开过视线。
骖忻凄然的望着他们,心脏剧烈的抽痛着,一下一下,仿佛凌迟。从来没有这么鲜明的感受过宁骋远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明白宁骋远的爱意,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会痛成这样,从来不知道有一天他会想要死去,只为了不去看宁骋远那双盈满了情、却不是对他的眸子。
绝望的,骖忻一步一步的退出了房间,他们之间,没有他容身之,不仅仅是这里,他们看不到他。在宁骋远的心里,也从来只有骖聿,没有过他。他,从来没有进入过宁骋远的心里面,不管是以前,是现在,还是漫漫的将来。宁骋远的情,宁骋远的爱,都一股脑的倾给了骖聿,却吝啬于分他一丝一毫。
一直以来,他不过是一个过客,如今主角登场了,他也是该退出的时候了。这里,是他们两个人的,他,是多余的人。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去,宁骋远整个人都为骖聿的到来而狂喜着,他来了,他终于可以见他,他就那么痴痴的望着,忘记了一切。
直到骖聿走到了床前,站在了他面前,低头静静的看着他很久后,他才稍稍恢复了神志,才急急的叫了一声,“陛下,”
他挣扎的想坐起来,却被骖聿伸手按住了。然后,骖聿缓缓的坐在床边,在这个缓慢的过程中,他始终凝视着宁骋远,眼睛一眨不眨,许久。
“为什么?”骖聿突兀的问。
“我爱你,”宁骋远静静的答,他知道骖聿在问什么,他也知道,这是凌云为自己求来的一个倾诉的机会,唯一的一,所以他的话要说出来,他的爱他的悔他的情和无怨……
“从很久很久前就爱上了你,”
“我不知道自己爱上了你,我一直以为自己爱的是骖忻,可是不是,”宁骋远悲苦的垂下眸子,他多希望是啊,这样,最起码会单纯很多,纵使是恨,也比现在这样爱恨交集,无法挣脱要好一些吧。
“我喜欢他,可是,却爱上了你,不顾一切爱我的你,为我一个微笑可以得罪天下的你,那样的人,燃烧了我所有的感情,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有那样炽热的感情,却因为你爆发了。可是我不承认,我刻意的忽略它的存在,我努力的为骖忻做一切摧毁你的事情,我以为这样就可以挽回我那颗已经脱轨的心,可是,我错了,从一开始的错到最后为了掩饰错误而一步一步走下去的更错,让我的命运在歧路上越走越远……”
宁骋远静静的,平定的说着,仿佛述说的是别人的事情。
“我知道我明白的时候,我已经铸成大错。可是,那时侯,我还一直在做梦,梦想着可以带你走。我知道你不恋栈皇位,我知道你不在乎权力,我负了你,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总是幻想,你是那么纯真善良的一个孩子,你会原谅我的,我可以用一生来赎罪,来求你的心,你怪我恨我都好,”
“可是,那一天,云妃自尽了,”宁骋远凄苦的笑了,
“我再也骗不了自己,我知道,我和你之间,连那一点点微弱的希望都没有了,我们,已是千山万水,遥遥无望了。你对我,除了恨,再也不会有别的感觉,那我呢,我该怎么办?”
“我爱你,开始我不知道,知道后,却从此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纵使我说出来,你也绝对不会信的。你说我把你送入了地狱,其实,我何尝不是把自己同样送了进去?”
“如果我死了,你会开心一点吗?”宁骋远几乎是乞求的望着骖聿,告诉我,你会,这样,我就放心了,最起码,我算是赎了我的罪。
“我不许你死,”骖聿几乎是下意识的喝斥了一声,他不许他死,他不要他死,他不能让他死。在他还无法理清自己的心情,在他还没办法搞清楚一切,宁骋远怎么可以死,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的一死了知,却让他,继续在黑暗里挣扎?
“你希望我活下去吗?”宁骋远的注视着他,看着骖聿点头,然后他淡淡的笑了,然后他坚定的开口,“那好,我会活下去的,只要你希望,我绝不会再让你失望。”
骖聿震动的看着,如凌云所说,一旦他相信了宁骋远的爱情,再想下去,他就明白了,这些年,这个人是如何的委屈自己来顺从着他,如何底下头挫折自己的傲骨来柔顺他,只为了求他的欢欣。
两个人对视着,静默,骖聿的心里翻腾着巨浪,他该如何?他能如何?一切都脱离了轨道,一切都出了意外,他的聪明决断在这里完全没有用,因为乱的,是他自己的心。
“你如果要和骖忻一起走,我放了你们,”
良久,骖聿缓慢的艰涩的开口,太多的震撼让他迷惑迷惘,让他突然间生了这个念头,放了他,也就算是放了自己,他们,原是因为上天捉弄才会如此,冥冥中,有一只手在嘲弄的戏耍着人间,这一刻,他真是想要放了宁骋远和骖忻,就当是,放了自己。
宁骋远却摇头,缓慢的、坚决的摇头。
“为什么,他爱你,和他在一起,最起码你会被爱,你说不定会再爱上他的。这是你重生的机会,也许过了今天,我会继续恨你,不会再生出这种宽宥的情绪……”
骖聿皱起眉,按压着心里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激荡。
“我对不起骖忻,但是,我已经辜负了他的情,就决定不再回头了。我不会爱上别的人,也无法爱上别的人,我的心里,除了你,只有你。”
宁骋远痴痴的看着骖聿,
“和他走,对他不公平,他没有义务来等待一个永不会回应他的人,一份永不会回应的感情,他已经为我付出太多感情,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我不能再辜负他错待他了。而且,我也不能面对他,看着他,我会歉疚,说到底,我背弃的,不只是你,还有他。我无法面对他的真情,又不能伪装爱他。这样的我,心太苦,我受不了的。”
“可是你留下,你面对的,也是一份无法得到回应的感情,”骖聿用一种近乎是冷酷的语气说明着,
“这么些年,我的心已经又冷又硬,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纯真善良、爱着你的骖聿了,我忘不了那些黑暗的日子,忘不了那些铭心刻骨的伤痛,所以,你不用期待我会爱你,”
“我知道,”宁骋远悲伤的看着骖聿,失去的,终究是回不来的。他的前方,仍然是黑暗。骖聿―这个唯一可以救他的男人,在一开始,就已经被他推开了了,如今,无论他如何努力,骖聿,却是真的不再爱他了。不过,宁骋远并没有太大的失望,这个结果,他早就明白了。今日,能再见骖聿一面,能说出自己的心,自己藏在心里如此久、久的几乎几乎已经绝望的爱,他,已经很满足了。再无所求,别无所求。
“骖聿,让我留下,让我守着你好吗?我不求你爱我,不求你原谅我,我会很安静的站在暗,不会奢望不会烦扰你,我会谨守自己的本分,我是你的臣子,我有能力有本领,我,还算是你的良将不是吗?”
骖聿凝视着憔悴苍白却坚决无悔的宁骋远,瞬间,他的心动了动,痛了痛,仿佛有什么东西破裂了,又象是有什么柔柔温温的情绪在生长蔓延。
“你不后悔?”
“不,”
宁骋远的口气坚定如石。
“那你就留下来吧,”骖聿沉默半晌,终于道。
宁骋远太过欢喜,几乎流下眼泪,他终于可以留在骖聿身边了不是吗?上天终于响应了他的小小愿望,让他留在,守着他,看着他,这样就好了
看着宁骋远泛出的喜悦,骖聿怔怔的出了一会神,心里惘然迷茫,太多他所无法理解无法明白的情绪纠缠在一起,让他,无所适从。
良久,骖聿转身,拉开门欲走,却又顿住,蓦然回首,的,切切的望了宁骋远一眼,才决然而去
18
初冬的天气萧瑟而寒冷,偌大的院子里,种着好几株槐树,每天,地上都会有一层薄薄的落蕊,没有香味,只有微漠到几乎没有感觉的淡淡清涩,不是,却比更柔弱,铺在地上,却只是更显出了冬天落寞的萧瑟。
宁骋远负手站在院子里,淡蓝色的轻袍下,是单薄的身体,风一起,衣袂飞扬,让他有一种仿佛时刻都会随风而去般的纤弱。黑发下,是他依旧俊秀却苍白憔悴的容颜,没有血色的唇,没有神采的眸子,仿佛神思不属的迷惘,这样的他,却别有一种让人心疼的脆弱和怜惜。
时光匆促,转眼间,已是一个月过去了,宁骋远如他答应的那样,努力的养伤,努力的恢复,加上他的伤势本不致命,所以,他已经能够下地走动了。
而从那天以后,宁骋远也再也没有见过骖聿。
至于骖忻,也很久没有来过了,宁骋远也不愿他来,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爱他的男人,而且相见对他们来说,也只是徒增悲伤罢了。
宁骋远静静的望着天际的数点归鸿,眼神一片迷茫。在他可以下床之后,他常常静静的站在这里,看天看云看落日,看落看草残看雁南飞。每天,他寂寞的看日出日落,静静的等待着骖聿,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命运那从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再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命运。
他不去想未来,也不再去期盼任何东西,他的命运,早就已经交给了那个让他疯狂的爱着、痴心的爱着也是绝望的爱着的男人手上,他只要接受就行了。这时候,思想对他来说是最不必要的东西,只会让他痛苦罢了。
这一日,凌云突然来访。
“你想见他吗?”
凌云观察着他,很久后,突然问,
宁骋远眼中闪过一抹光彩,又倏然黯淡了。
“他不会想见我的。”
“谁知道呢?”
凌云有些莫测的笑了,
“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于是,宁骋远莫名其妙的被凌云拉上了马车,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个阔大的园林,草木扶疏,幽美而静谧,别具匠心的布置,让人错以为走进了苏州的绝致园林中。而门外的森严守卫,才显出这地方的重要和尊贵。
凌云仿佛很熟悉这里,只向守卫点点头就带着宁骋远进了大门,两个人顺着碎石铺就的小路缓缓而入,奇怪的是,园中竟一个人也不见。
“这里是什么地方?”
宁骋远沉默的跟着凌云走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蹙眉问道。
“这里是梅苑,你应该听说过吧,当年先帝专门为云妃而做的别苑,后来,陛下坚持把云妃葬在这里,所以,现在,这里也是云妃的陵墓。”
凌云淡淡的解释,
“陛下他常常会来这里呆着,这些日子,他一直留在这里,并不在宫中。”
宁骋远心内一寒,一直植于心中的负疚如刀般又一重重的刺在他的心上。
云妃,那个绝艳天下,却无辜为他所害的女子,这里是她的陵墓,也是证明他罪孽的地方,更是他和骖聿之间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
宁骋远吸了口气,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他不知道凌云为什么带他来此,不过,这样也好,他终于是要面对自己曾经犯下的错,终于要在骖聿面前为自己的罪付出代价。
沉默着的两个人转过梅林,就看到了那小小的坟茔。
一身白衣的骖聿此刻正静静的站在那里,在淡然高远的天空下,他孤寂的身影显得如许凄清。
宁骋远仿佛被定在当场,僵硬的身躯无法再前进一步。这么些年来,虽然已经习惯了骖聿的冷酷,可是,一想到要在云妃坟前面对骖聿,一想到可能遇上骖聿痛恨冷酷的目光,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巨大的恐惧感和心脏无法遏止的疼痛,真是恨不能当场死去才好。
凌云怜惜的看了一眼脸色惨白、身形也摇摇欲坠的宁骋远一眼,任由他站在原地,自己却缓缓走到骖聿身后,停了片刻,开口道,
“陛下。”
骖聿不动,半晌,才徐徐回头,扫了凌云一眼,随即目光在远的宁骋远身上转了一转,才淡淡道,
“什么意思?”
骖聿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是怒是责。
凌云坦然看着他,
“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之间有着太多的心结,有着太多需要说明的地方,这么拖着,永远都只能是大家一起痛苦。你们已经纠缠了十年了,还不够吗?”
他刻的无奈的看着骖聿,
“你爱不爱他我不管,甚至,如果你高兴,杀了他我也绝不多说一个字,我只想你快乐而已。看到你这个样子,我会心疼,会舍不得。你不爱我没有关系,但是请你一定要爱自己,既然你注定无法割舍他,那就放开以往的一切吧,”
骖聿仿佛震了震,冷淡的神色有了一丝波动,迅速的,他扬起睫毛望了凌云一眼,在那一瞬间,他的目光是有着罕见的柔和,和难言的感动。
凌云温柔的笑了,没有忽略骖聿的动容,他的凝视着骖聿,丝毫不掩饰其中浓浓的情,
“宁将军他不是不爱你,只是,他一直认为云娘娘的死是因而起,故此自责甚,也因认定陛下一定恨他极,才不敢向陛下表明心意,一味的忍耐逃避。可是,这些年我跟着陛下,却觉得陛下的怨恨痛苦的却是宁将军对陛下感情的欺骗和不回应,实际上云娘娘之死并非你们之间的心结。”
“结果你们就因为彼此的不肯坦诚,使的误会越来越,也使得你们彼此愈来愈痛苦……”
轻轻叹息了一声,凌云柔声道,
“我带他来,只是希望你们把话说清楚,答应我,和他好好谈一谈,好吗?”
骖聿垂下眸子,沉思了很久,终于抬头,遥遥望了一直站在那里的宁骋远一眼,宁骋远惨淡苍白的面容,充满愁苦的眼神连和自己对望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的闪避,心里突然泛起难言的酸涩,除此之外,还有那虽然细微却清晰到无法忽略的心疼。
心疼,自己居然仍然会为这个人生起心疼的感觉,真是让他有种无奈的无力。
骖聿在心底喟叹着:原来,无论如何,自己都无法忽视他,所有的情绪还是会因为他而牵动。
爱他,已经变成了铭心刻骨的痛楚,
恨他,却是因为一直无法得到……
骖聿静默半晌,终于轻叹了一声,缓缓转过身,走向那个一直不敢靠近他的纤弱身影。
“跟我来。”
仿佛被催眠一样,宁骋远柔顺的跟在骖聿背后默默离开。凌云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望着那两个同样寂寥的身影,眼中闪过的,是无法错认的寂寞和苦涩。
19
伤重未语的宁骋远身体极为虚弱,而骖聿走的并不慢,为了跟上骖聿,宁骋远急走了几步,虚弱的身体无法配合大脑的指挥,腿一软,就是一个踉跄,而正神思恍惚的宁骋远根本来不及平衡身体,轻呼了一声,就重重的向前栽倒。没有如预期的摔在坚硬的地面,在极度的震惊中他倒进了骖聿伸出的手臂间。
抱住宁骋远,骖聿也呆了呆。听到那声惊呼,一回头就看到向地面倒下的身躯,完全没有考虑的,他下意识冲过去,伸出手抱住了那个身体。
好轻,好冷。这是骖聿唯一的感觉,他怔怔的看着宁骋远,被那完全陌生的轻飘感觉震惊了。
怀里的男人,早就不在是自己记忆中那个英朗挺拔的青年了,十年的时间,只让他变的苍白憔悴,原本那坚实的身躯如今却是轻如鸿毛,仿佛随时都会消失般的脆弱。
在一切还没有发生的时候,他和宁骋远曾经无数的相拥过。
那时候,他最贪恋的,就是宁骋远那温暖的怀抱和他身上清爽的气息。所以,只要有机会,他就会抱住那个人,一刻也不肯放手。
拥抱着这个人,曾经是自己只想要拥有的幸福,
和这个人相守一生,曾经是自己唯一的梦想,
可是,所有的幸福,却在一个瞬间,完全被打碎。
也许上天真的嫉妒人间的幸福吧,所以,才一的用痛苦来伤害人类。
下意识的收紧双臂,骖聿抱紧了怀中纤弱的身躯。
有多久没有触摸过这个身体了,有多久没有感觉过这个身体的温度了,那植于记忆中的,明朗温柔的男子,那无法忘记的,温柔芬芳的气息,却原来,早就已经不在存在了。
这一瞬间,他才蓦然省出凌云的话,在这十年的纠缠中,宁骋远所经历的悲凄和苦楚原来并不比自己少,也许他们,都一直在痛苦中挣扎着,没有谁能幸免。
骖聿垂下睫毛,默默的凝视着因为震惊而忘记了离开的宁骋远,那曾经是明丽而澄澈的眸子如此有的,只是悲愁和忍耐的柔顺,只有那黑如夜的双瞳,才让他恍惚的想起以前那个柔和沉静的男子。
此刻,他再度回到了自己的怀抱,他才震惊的发现,其实一直以来,在自己心里,温和柔弱的他都是让他想要保护的人啊。伤害他,只是因为太遥远的距离隔绝了他的心,迷惑了他的心。
恍惚间,骖聿不觉自己的心就象是在春风里渐渐融化的坚冰般柔软了许多。
轻轻叹息了一声,他放开了宁骋远,默默的转身继续前行,不过,速度却慢了很多。
骖聿居然会抱住他,而且,居然会流露出那种几乎是温柔的眼神,那一瞬间的凝视,仿佛闪电般的击在宁骋远的心口,让他颤栗着几乎要哭出来。
而心口那蓦然泛起的甜蜜的痛楚和悲伤的疼痛,就象是一把最无情的手,轻柔却坚决的揭开了所有的伤痕,唤回他曾经的幸福记忆,也更清晰的凸现如今的冰冷和伤痛。
那一刻,他恨不得自己可以死去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死去啊,就死在骖聿刚刚那一瞬间的凝视下。上天仍是不肯垂怜他啊,否则,就该让他就在他从来不曾冀望得到的幸福下死去,在他以为永远也不会再拥有的怀抱中死去……
骖聿还是放开了他,突然消失的温暖和扶持让他几乎在瞬间崩溃。望着身前的人,他握紧双手,指甲刺进手心,唇也因为牙齿的咬噬而显出一抹惊心的艳红,痛,强烈的痛让他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冷静和理智。只有身体的疼痛才能让他克制住自己的颤抖和想疯狂的冲过去抱住那个人的欲望。否则,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扑过去抱住那个人,恳求他不要离开,肯求他再给自己一点点温柔。
泪水肆意从他的脸上滑下,他却连擦都没有力气去擦拭,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个身影。他爱的骖聿啊,他愿意放弃生命只为那一个拥抱。
却已经,已经不能了。
这是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里,是一池已经凋零的荷。停下脚步,骖聿出神的看着这一池残菏,半晌,他轻轻的开口,
“她很喜欢这里,常常在这里看荷,不厌其烦的画出一张张的画来,教我念诗念词,秋天,抱着我采莲蓬……”
骖聿轻柔的述说着,浅浅的笑了,似是想起那已经消逝的温柔美丽的女子。
很久以后,他终于从回想中醒了过来,望了一眼宁骋远,他有些倦意的道,
“凌云说的没错,其实,我并没有因为母妃的死怪你,那和你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宁骋远一怔,失措的看向骖聿。
真的吗?虽然凌云说骖聿并没有因为云妃的逝世而恨他,可是,的确是因为他才间接导致了那个娇弱女子的自尽啊,他虽不杀伯仁,伯仁仍是因他而死。
“是真的。”
骖聿幽幽的道,垂着睫毛望着自己放在膝上的双手。
“母妃之所以自尽,是因为绝望,对父皇的绝望,对爱情的绝望。她一直以为父皇爱她,她入宫,不是为了权势地位,是为了爱,她为了爱才甘愿为父皇做一只金笼中的羁鸟。”
“可是,直到那时候她才知道,在父皇心目中,最重要的,原来是他的江山,是他的皇位,而不是她,不是爱情。这个事实,扼杀了母妃所有活下去的希望。她自杀,是为了惩罚那个轻易牺牲了爱情的男人,”
“我们都是追求完美爱情的人,不能接受爱情中有一点点的瑕疵,所以,母亲他宁可死,也不愿原谅父皇,而我,也无法原谅曾经背弃我感情的你……”
他突然抬头看着宁骋远,眼神是的怨恨,抬起手,骖聿缓缓的抚上了宁骋远的脖子,双手环住那纤细的颈项,他的手指渐渐用力,宁骋远的脸色因为窒息而变成了惨白,他却仍旧静静的站在那里,不言不动,凝视着骖聿情的凝视着。
他终于可以放任自己的感情用这样情的目光凝视他了。
骖聿悲伤的眼神是如此哀痛,让宁骋远的心也绞扭着疼痛着,都是他的错啊,他望着骖聿,眸色是一片澄澈,
只要能够抚平骖聿眼中的伤痛,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望着完全不反抗的宁骋远,骖聿突然松了手,掩住了自己的面容,沉痛的声音从他纸缝间幽幽的传出,
“我恨你,好想杀了你,可是,却始终下不了手。一想到你会永远消失,我就失去了所有的勇气。我多想忘了你,这样就可以放了自己,却做不到,原来这个世界上毕竟还是有我做不到的事情啊,你是我最大的失败最重的伤痕我却连痊愈的机会都没有……
我无法杀掉你,也无法忘记你,你固执的留在我心底,让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忽略你的存在。这么多年了,你一直都在那里,我早就明白了,无论是恨也好怨也好,我始终是不能把你抹去的。对你的感情,已经缠死了我的心,就象是我手上的伤,不管是不是狰狞丑陋,都已经成为永远不能磨灭的痕迹。”
“这些天,我躲在这里,一直想知道我该怎么办?我杀不了你,放不开你,可是,继续爱你,我没有勇气……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怯懦的人,在被伤害过后,无法再有勇气去冒同一个险。”
“不要爱我,我已经不配再让你爱了。我从没有奢求过你会再爱我,不要难过,骖聿,就象以前一样。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就好了,让我守着你,爱你就行了,不用想我如何,求你,你这样痛苦只会让我更加的痛恨自己……”
宁骋远跪在了骖聿的面前,泪水从他苍白的脸上流下,声音颤抖的乞求着。
不要爱他,只要让他留下来就好,他只有这一个卑微的愿望。
是他伤了他,让这个本来如阳光般纯真的孩子再也不能相信感情、相信爱。他犯了错就必须要付出代价,他亲手扼杀了骖聿对自己的爱,就没有资格去要回来。
他爱他就行了,他不求骖聿回应这份感情,他会默默的守着他,直到有有一天,有一天骖聿的生命里出现另一个人另一个可以让他放下心结去爱去欢笑的人……
轻轻的叹息了一声,骖聿转开头,
“你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认真想一想,我真的好累……”
2
下雪了,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宁骋远推开窗子,出神的望着那从冷白的天空中旋舞而下的大片雪。
虽然仍然是一日接一日寂寞的等待,但是他的心境却是平静的。浅浅的微笑又回到了他的唇边,眼神的清澈代表着心情的平静。
明白自己可以守在骖聿身边,知道骖聿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对宁骋远来说,已经是他最大的幸福了。就这样吧,陪着他,守着他,上天对自己是宽容的,让自己可以实现这个小小的愿望,他已经满足了,还求什么呢?
宁骋远不由自主的走出房间,站在纷纷扬扬的雪中,他忍不住伸出手接住一朵雪。雪美丽而晶莹,很快,就在他的掌心化成一滴透明的水珠。
雪渐渐大了起来,地面很快变成了一片皑皑,天色也暗淡了许多,却不让人觉得压抑,只显出了大地的洁白。
空气寒冷而清冽,宁骋远忍不住呼吸了一口,只觉得自己胸臆间也清爽起来。
他轻轻的笑了,好久没有这么轻松的看过雪了。
看雪的习惯,是被骖聿带成的。
骖聿讨厌冬天,却偏偏喜欢雪。每下雪的时候,一向怕冷的他就会拉着自己在外面呆到冻的手脚冰凉才肯回去。
那时候,他最爱看他在雪地中旋转飞扬的身影,纯白的天地间,绝丽的骖聿就仿佛是下凡的精灵般清灵神秀,让所有的人都为之目眩意迷,心摇神旌。
不多时,雪已经积的很厚了,踩上去,会发出轻柔的察察声。宁骋远蹲下,手指在雪地上划着,一笔一笔的仔细的勾划,一笔一笔细心的镂刻,雪地上渐渐出现的,是那一个已经铭刻在他心底的名字-骖聿。
不知道现在的他在那里,还会象以前一样站在雪地里看雪吗?他会因为雪而想起他,或者,想起以前吗?
怔怔的蹲在那里,手指下意识的一遍遍描画着,宁骋远陷进了遥远的思绪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轻轻的脚步声惊醒了思念中的宁骋远,不经意的转头望去,就看到了一个挺秀的身影。宁骋远心脏禁不住狂跳起来,是骖聿,他来了。
雪地上,一身墨蓝的骖聿是那么的耀眼明丽,秀美的容颜在雪中愈显出高贵清雅,就象是一株冰雪幽兰,盛放在宁骋远眼前。
宁骋远忘记了一切,只是贪恋的失神的凝视着骖聿秀丽的容颜,直到骖聿徐徐走近他,他才猛然醒悟到自己的失礼,慌乱的站起来,准备跪下行礼,却被骖聿扶住了。
“不用了,你伤没好,还是少动点好,”
骖聿的语气是让宁骋远陌生的清朗和平和,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骖聿唇边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很淡,却在宁骋远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多少年了,他没有见过骖聿温柔的笑容,久的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为这笑容,
宁骋远呆呆的望着,心头漫过一片酸楚的浪潮,眼睛也随即漾起一片雾气。
“怎么了?”
骖聿因为那雾气而惊讶了,
“你终于又对我笑了,”
“是吗?”
哽咽的声音里有着太多甜蜜的酸楚,让骖聿也禁不住迷惑的伸出手抚摩着自己的脸,仿佛并不知道自己笑了一般。
“好象连我自己也忘记真心的笑是什么了吧。”
幽幽的说道,一转眼,骖聿却看到了脚下的镂刻。一片洁白中,因为太多的重复而显出泥土黑色的字是如此鲜明而刻就仿佛是,宁骋远一直一直隐藏在心底的感情。
“对不起,”宁骋远却没有注意到骖聿的视线,只是哽咽着、喃喃重复着自己的歉意。
骖聿调回目光,缓缓握住他的手,把那因为寒冷而冰凉的手握进自己的手掌里。
“不要再说对不起了,你已经说了很久,我也听了很久了。我来,不是为了继续听你说对不起的。”
骖聿的声音有着让宁骋远惊讶的坚决,让他甚至忘记了骖聿握住他而带给他的震撼。
“你不觉得我们应该说点别的吗?”
宁骋远依旧迷惘的看着骖聿,太过震惊的他脑子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无法明白骖聿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只能茫然的等待着他的解释。
“我想了这么久了,我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骖聿很无奈很不甘心似的叹息了一声,
“你已经霸占了我全部的心全部的感情。我能有的感情都和你纠缠在一起,我所有的记忆全部都离不开你的影子。”
“爱你也罢恨你也罢,我终是忘你不掉。”
他的凝视着宁骋远,手掌轻柔的抚上了他俊秀的容颜,
“爱上你,也许只是看到你的那一个瞬间,忘记你,却要用尽我整整的一生。上天待我,何其不公,我却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这样的我,永远也不能从你的阴影里逃出去,你就象是蛊,沾上了,就是一生的纠缠。”
“凌云告诉我,对某些事情,不要想的太多,不要太过追求完美。在这个世间,很多事情注定都是会有缺憾的。既然人生就这么短,他只要我快乐就好。”
骖聿的手指划过宁骋远的眉眼,顺着他挺秀的鼻子落在了那薄而优美的唇上,叹息着,他幽幽的道,
“他是对的,我认真想了很久很久,既然忘不掉你,我不想再勉强自己,在为难自己了。”
“我累了,不想再思考痛苦了,你也许就是我的宿命吧,我认了。”
宁骋远震惊的几乎失去思维能力,骖聿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无法思考其中的含义,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一片空白,半天,他才勉强的开口,
“陛下,你,”
骖聿望着宁骋远呆滞的面容还有他那充满了担心害怕挣扎和怀疑的眼神,突然心情很好的笑了,这个人的挣扎其实比他还要烦恼啊。
“宁骋远,”
“恩?”
宁骋远茫然的答应着,整个思维还纠缠在骖聿的话语中,
骖聿认真的看着他,清楚的说道,明眸里是一片清澈,甚至还有他久违的温柔和陌生的柔情。
“我把我的手给你,这一,不要再放开我。”
“我无法不爱你,但是,你必须重新追求我,必须用足够的爱来让我再度相信你的情。”
晴空霹雳也不过如此了。
泪眼迷蒙的看着这只手,宁骋远张着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真的吗?他的骖聿,还愿意再接受他一,相信他一,爱他一,上天真的如此垂怜他吗?在他曾经,还给了他第二的希望和幸福?
突如其来的幸福和狂喜,席卷了他的一切。他一定是在做梦,他重重的打了自己一巴掌。脸颊传来的刺痛让他清醒了过来,不是梦,是真的,骖聿的意思他没有误解。骖聿真的告诉他他愿意再一接受他,愿意再爱他一。
狂喜的潮水迅速的淹没了他,骖聿,哦,他的骖聿,他一定会让他重新爱上自己,他是他的,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远……
握住那只温暖而纤细的手掌,他终于忍不住汹涌的泪水,
“我爱你,生生世世,永不相负。”
骖聿笑了,那是明丽的,温暖的,清澈的,开朗的笑容。挣扎了这么久,反抗了这么久,他终于还是承认了自己的心。
他恨他,因为他认为他不爱他,他爱他,却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终于承认,自己永远都不能放下面前这个男人,即使是曾经那么仇恨的时候,他也放不开他,他也不能杀掉他。
既然他的感情只认定了宁骋远一个人,那么,他选择再相信他一,他选择让自己再爱一。
不过,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接受宁骋远,他决定要小小的刁难他一下,不能让他这么轻易的就得回他的心。他要他努力的来表达他的感情,努力的追他一,谁让以前他辜负他那么久,让他伤心那么久呢?
紧紧的抱住骖聿,宁骋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激越澎湃的情绪,号啕大哭起来。这么久了,他没有如此宣泄般的哭泣过,所有的情绪都压抑在心底,这一刻,就让他把淤积了这么久的委屈和悲伤都哭出来吧,然后,他会用自己的生命去爱骖聿……
骖聿紧紧抱住哭泣着宁骋远,温柔的眼神里是满满的心疼和怜惜。他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他们,终于还是拥有了彼此的爱……
远远的,两个人静默的看着这一切,
“我终于可以放手了,”骖忻含泪而笑,那笑容里有一抹安心,也有几分苦涩。
“你呢?”他望向身边那挺拔的男人,问道。
凌云负手望了望天上悠悠的白云,这才调回视线,洒脱的一笑,
“我本来就不求他爱我,我求的,一直都是他快乐。他的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如今我看到了他的笑容,我,心愿已偿。”
他朗然一笑,望向骖忻,
“我请你喝酒,如何?”
“好,今日不醉不归。”
骖忻也释然的叹息了一声,终于是该他离开的时候了,远的幸福一直都是骖聿,而不是他。是他的错,才让远痛苦了这么久,幸好上天垂怜,让远又得回了他的爱和快乐,他所能做的,只是祝福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而在他们开朗明亮的笑容下,冬的萧瑟也变的突然不那么寒冷了……
完
烟雪番外
五彩池是专门为皇帝嫔妃等人游玩而建的观鱼池。池壁全部以汉白玉砌成,精雕细刻着各种图案,池底则铺满细沙和鹅卵石。池中放养的是专门培育出来的五彩金鱼。每一条鱼都长约尺许,均是金鳍彩尾,狮头龙睛,在清澈碧透的池水中游动的时候,满眼五彩斑斓,光彩熠熠,当真是好看之极。
可是宁骋远看着这一池子的鱼却只想叹气。今个一大早,骖聿就兴冲冲的把他拉到这里说要钓鱼。钓鱼他不反对,可是那也得看钓的是什么鱼。
这些鱼用来垂钓,根本是暴殄天物。原来煞风景的事情除了焚琴煮鹤之外还多得很。看着骖聿兴高采烈的吩咐人预备钓竿、饵食,宁骋远不由得暗暗的在心里头叹了一口气。
‘骖聿,这鱼是用来看的,不是拿来钓的。你要钓鱼,不一定非要钓这个吧?’宁骋远做着最后的努力,试图打消骖聿的念头。
‘这有什么不能钓的,难得的是你我现在有这个兴致。如果叫人预备其他的鱼,等他们预备好了,兴致也没了,那多扫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迂腐。’骖聿振振有辞的道。
宁骋远听了,除了叹气,只有叹气。
‘皇上,凌将军求见。’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走过来,跪在地上道。
‘叫他到这里来吧。’骖聿心情很好的吩咐着。
片刻后,凌云匆匆而来。
骖聿挥挥手,示意他不必行礼,笑道:’凌云,你来了,正好,我们一起来钓鱼。’
‘陛下真有闲情逸致。可是陛下,您已经七天没有上朝了,大臣们托臣进言,请陛下不要荒废朝纲,要以国家为重。’凌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比较温和。
凌云的脸色很是不好看,自从七天前骖聿把宁骋远带回宫中,就再也没见过他上朝。那些大臣们不敢来找骖聿,却都找上了他这个所谓的天子近臣。十几个人絮絮叨叨的在他耳朵边念个没完没了,非逼他进来规劝皇帝不要沉溺男色荒废朝纲如何如何……凌云是躲没躲、藏没藏,被烦几乎要撞墙。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来见骖聿。
‘我没时间。再说了,如果我几天不上朝就会亡国的话,就让它亡好了。这也只能证明那些个大臣个个都吃白饭的,亡了也是活该。’骖聿不以为意的回答。
‘陛下!’听了骖聿的话,本来就板着脸的凌云脸色就越发难看了起来。
这种不负责任的话骖聿也能说的出来。凌云终于相信烽火戏诸侯的事情原来不是特例,他绝对可以预测为了博宁骋远一笑,骖聿会毫不犹豫的也来玩这么一。想到这里,凌云忍不住恨恨的瞪了宁骋远一眼。
宁骋远被凌云一瞪,只有苦笑,他分明的看到凌云的目光里写着两个字:’祸水’。他冤枉啊,每天他至少会在骖聿耳朵边念叨十遍,拜托他去上朝。问题是骖聿不肯去,他总不能绑着他去吧?
宁骋远在心里的叹了口气,无辜的回望凌云。凌云悻悻的收回目光,他也知道知道这事和宁骋远无关,自己纯粹是在迁怒,可是罪魁祸首他又不敢瞪,宁骋远就认倒霉吧。
‘陛下如果把钓鱼的时间分出去一点,就足够上朝了。’凌云刺了某人一句。
‘问题是,我只有钓鱼的时间,没有上朝的时间。’骖聿微笑着侧头看着凌云,居然还眨了眨眼睛。
看来骖聿今天的心情委实不错。不过,不知道他听了自己接下来的话以后还会不会笑着这么开心。凌云很是恶劣的想着。
‘既然如此,那臣不打扰了。不过,陛下,有件事情臣想来想去应该告诉陛下一声的好。’
‘什么事?’骖聿漫不经心的问道。
凌云刻意的微笑着,柔声道:’陛下还记得您为宁将军订下的婚事吗?适才臣接到消息,新娘子三天前已经启程了,大约二十天后就可抵达。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开始准备婚礼呢?’
骖聿顿时愣住了,愣了一会,他赶紧转头去瞧宁骋远。宁骋远却别过头,根本不和他的视线对上。看着宁骋远明显苍白了的脸色,骖聿张了张嘴巴,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件事说到底是他一怒之下自找来的麻烦,更要命的是,这些天他居然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看着骖聿愣神的样子,凌云无力的叹息了一声。果然没错,他就知道,美人在怀,骖聿铁定把这件事情已经忘记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知道骖聿怎么理这块他自己搬起来却砸到自己脚的石头呢?凌云很是幸灾乐祸的想着,他对此实在感兴趣的很啊。
怎么办?骖聿的脑子飞快的思考着。
宁骋远那边倒不担心,他一会有的是时间安抚,可是火烧眉毛的是那位公主怎么解决掉?略一思索,骖聿算计的目光准准的落到了眼前的凌云身上。
‘凌云,你一向是我的得力下属,能力卓越,不管多么棘手的事情到你手里也绝对是得心应手。’楞了楞,骖聿突然展颜一笑,对着凌云非常温和的开口夸奖。
‘陛下夸奖了。’凌云脊背上立刻冒出冷汗,俗话说的好,礼多必诈,尤其是这个从来不多礼的骖聿。
‘不不不,你确实有这个才干,所以呢,这件事情我就交给你了,你一定可以让我满意的是不是?’骖聿诚恳的把手放在凌云肩膀上,一脸殷切的看着他。
骖聿搬起来的石头拐了个弯,砰的一声砸到了凌云头上。
凌云险些背过气去。骖聿说的轻巧。那是容易办的事情吗?两国联姻大事,别说贸然悔婚,就是拖延婚期,都是足以挑起战事的大事情。这件事麻烦的要死,骖聿怎么可以这么轻松的就把这块烫手的不能再烫手的山芋踢给了他?
‘为什么你惹的祸要我收拾善后?’ 凌云恨恨的瞪着骖聿,非常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喜欢上这么恶劣的一个男人。
‘因为我相信以你的能力手段,一定可以非常完美的理好这件事的。再说了,你是朕的爱卿,自然要为朕分忧解难。’骖聿笑的非常灿烂。
凌云闭着嘴一言不发,他第一觉得这个自己梦寐以求的笑容碍眼之极。
‘哦,对了。’骖聿突然想起什么,拍拍凌云肩膀,又道:’我再给你一个助手,就是安王。我相信你们两个人一定可以不负所托的。’
‘是,臣领旨。’尽管凌云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透着心不甘情不愿,可还是无可奈何的接下了这道圣旨。没办法,谁让他是臣子,而他跟的主子,又是这么一个难缠的主呢。
凌云走了,骖聿又挥手屏退左右,才凑过去,伸手握住宁骋远的手。宁骋远任由骖聿握住自己,但是眼睛还是瞧着别,不肯看骖聿。
‘远,当时我太生气了嘛,又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了,人家已经很郁闷了。’骖聿故意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
宁骋远轻叹一口气,这才转过头,低声道:’我没怪你,我只是想起以前……’顿了顿,宁骋远没有说下去,转而问道:’只是,你干吗让骖忻去理这件事?’
‘我就是想给他找点事情做,省得老是闲着没事对你虎视眈眈的。’ 骖聿悻悻然的抱怨。
宁骋远无力的揉着自己的额头。骖聿根本就是在怀恨骖忻和他当年的关系嘛。这种事情他又不好解释,解释起来只会越描越黑。
宁骋远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刚想说话,却被骖聿凑进的唇堵住了嘴。宁骋远吓了一跳,用力挣扎起来,骖聿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根本不管是在那里,逮住他就亲,让别人瞧见他那里还有脸见人。可是宁骋远根本推不开骖聿,反倒换来了骖聿更激烈的吮吸和啃咬。
‘我只是嫉妒。’良久,骖聿才稍稍离开宁骋远的唇瓣,叹息似的呢喃。
‘是我不好,对不起。’ 宁骋远情不自禁的伸手环住骖聿,柔声道。说完,似是为了安抚骖聿的心情,他主动的亲上了骖聿的唇。
宁骋远主动投怀送抱,骖聿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立刻和宁骋远的唇舌纠缠起来,让这个原本是安慰性的吻变变的充满情欲意味。
半晌,骖聿才放开已经快要喘不过起来的宁骋远。不等宁骋远喘息平定下来,他手腕一用力,圈住宁骋远的腰身,让宁骋远的身体与自己密合在一起。
这么一贴,宁骋远脸颊登时飞红一片。无他,他们这么紧密的贴在一起,身体每一部分都黏合着,彼此男性的反应谁也藏不住。宁骋远分明的感觉到了骖聿胯下火热的坚硬正嚣张的抵在自己的小腹下,而他自己身体上同样的反应自然也同样的瞒不过去。
宁骋远红着脸反手抵住骖聿的胸膛,想让自己退后一点,好脱离这种尴尬的境地。可是骖聿根本不理他虚弱无力的抗拒,手腕紧紧的箍在他的腰上,不让宁骋远移动分毫不说,还刻意的动了动自己的大腿,故意的揉蹭着宁骋远坚硬的欲望。
‘啊。’宁骋远低低叫了一声,这他连脖子和耳朵都染上了浓浓的红霞。
‘你的身子好热……还有这里,不但热,而且好硬。’骖聿低哑的声音在宁骋远耳边响起,另一只蓦然滑进了两人之间,一把就握住了宁骋远已经昂扬的欲望。
宁骋远惊喘着叫了一声,从来没有被外人碰触过的敏感部位突然被这么毫无防备的抓住,又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几乎快要羞死了。更要命的是,那里被骖聿握住后居然非常有种舒服的感觉。
宁骋远不知所措的用力挣扎起来,想要逃开。骖聿一只手就轻松的制止了他的举动,手掌依旧紧密的包裹着他的男性,却并不使力。这样一来,宁骋远的挣扎反倒让他的欲望因为自己的扭动而在骖聿手中抽动起来。
‘不要。’自己的男性欲望和骖聿的手掌摩擦而带来的强烈快感让宁骋远呻吟了一声,只觉得自己腿都软了,顿时停止了挣扎,不敢再动。
‘是你自己在动啊,我可什么都没做。’骖聿一面偷亲怀里的人,一面无辜的声明。
宁骋远又急又气又羞,想要拍开骖聿讨厌的手,却又胆怯的不敢去碰那个地方。骖聿恶劣的笑了,手掌一紧,轻揉着手中的坚硬,低声道:’你不动了?那我来帮你好了。恩,这样舒服吗?’
‘别,拜托你别动。’宁骋远几乎哭出来,整个人僵硬的缩在骖聿怀中。
‘我要你,你是我的,远,你逃不掉了。’骖聿凝视着宁骋远的眼神变的黝黑而火热,手的动作也更加放肆起来。
听出了骖聿的意思,宁骋远轰的一声连脖子都红了,恨不得当时就挖个洞钻下去才好。这些日子来他虽然一直和骖聿同床共寝,但是骖聿除了抱他亲他,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他知道这是骖聿的体贴和温柔,给他时间做心情的调适。骖聿的体贴让宁骋远很是感动,不过感动之外,宁骋远心底却充满了隐隐的渴望,他想把自己交给骖聿,也许,只有身体的结合能让他更确定彼此的相属和感情吧。
但是宁骋远没想到居然骖聿会在这个时候突然的提出要求,一时间紧张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就现在好不好?’轻咬着怀中人纤薄的耳垂,骖聿一面询问着,一面露骨的把自己坚硬的男性在宁骋远大腿上蹭着。
‘别,别在这里。’宁骋远面红耳赤,结结巴巴的道。这里人来人往的,又是大白天,骖聿到底知不知道害羞啊?
‘我也没打算在这里啊?不过,你要是想的话,我倒是愿意奉陪的。’骖聿调侃着怀里的情人,轻捏了一把掌下的坚硬。在宁骋远愤怒的拳头砸上他之前,骖聿已经抱起了他迅速的向寝宫走去。
厚重的帷幕里,宁骋远闭着眼睛伏在床塌上,任由骖聿摆布。虽然明知道这件事迟早会发生,他还是忍不住的羞赧,根本不敢去看自己和骖聿光裸的身体。
身上一沉,宁骋远低低恩了一声,感觉着骖聿温暖的体重。随即,一个柔柔的亲吻落在他的眉心,随之又覆盖在了他的唇上。宁骋远微启唇舌,承受着骖聿甜蜜热情的亲吻,全心全意的把自己交付给这个男人。
骖聿轻柔的抚摸着宁骋远单薄的身体。虽然伤势已经痊愈,但是胸口上留下的伤痕依旧触目惊心。骖聿低下头,无限怜惜的轻舔着那嫩红的伤痕。宁骋远略略挣扎了一下,推开了骖聿,道:’不要,好痒。’
骖聿轻轻一笑,顺从的离开了那里,唇一路滑下,吻上了宁骋远的侧腰,在那里轻轻一咬。宁骋远’呀’的一声叫了出来,身子情不自禁的缩了缩。
‘你这里好敏感。’骖聿坏坏的一笑,突然伸手握住宁骋远火热的男性欲望,来回套弄着。
‘舒服吗?’
‘恩,别,慢点。’宁骋远闭着眼睛低低的喘息起来,
闭着眼睛的宁骋远有种任人凌虐的柔顺。骖聿再也忍不住自己,伸手抱起宁骋远,让他翻过身。
‘恩?’宁骋远张开眼睛,不解的看着骖聿。
‘乖,这样你会轻松些。来,听我的,这么趴下。’
宁骋远看都不敢看骖聿一样,只是乖乖依着骖聿的吩咐转身跪伏在了床上,然后低下身体,把头压在枕头上。这种姿势下,他的臀部自然高翘起来,秘毫无遮掩的呈现在骖聿面前。
淫亵的姿势让宁骋远羞窘难言,他紧紧闭上眼睛。幸好不用面对着骖聿,否则他估计自己一定落荒而逃。
背对着骖聿,宁骋远的感觉更加敏锐。他感觉到骖聿的手来到了他最为羞耻的地方,轻柔的撑开了他后面的洞口,随即,温热的液体一点点流进去,然后,有一根手指缓慢坚决的探了进去,轻柔的活动着,接下来是两根,三根……
温暖的身体再度覆盖在自己背上,一只温柔的手环抱住自己的腰,耳朵也被火热的气息弄的痒痒的。
‘痛吗?’熟悉的声音里有着奇异的沙哑。
宁骋远轻轻摇摇头,闷闷的涨痛感并不明显,不是想象中那么难过。适应了手指来回的蠕动,他略略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突然,骖聿在宁骋远耳垂上咬了一口,顿时,一股酥麻的电流瞬息间传遍了宁骋远的全身,宁骋远身子一软,忍不住发出一声诱人之极的呻吟来。
趁此机会,骖聿迅速的撤出自己的手指,预备已久的男性阳刚立刻补上。他略一用力,前端已经顶进了还没闭合的密穴之中。
‘啊DD’突然的冲击让宁骋远忍不住叫出声来。他身子一颤,密穴下意识的紧缩着,紧紧的含住了骖聿的欲望。
‘别夹的这么紧。’骖聿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惩罚的又咬了宁骋远的耳朵一口。然后才慢慢的摇晃着身体把自己的坚挺推进那湿润的甬道里,直到两个人终于完全密合在一起。
‘我在你里面,感觉的到吗?’骖聿压抑不住。同时缓慢的抽动了一下身体。
‘别,别动,等一下。’宁骋远这时分才吐出从骖聿开始进入自己就一直屏住的那口气,几乎是呻吟着说出了这句话。
骖聿体贴的停止了动作,静静的伏在宁骋远背上,等他适应自己。
宁骋远缓缓的放松了身体。骖聿已经和他结合在一起了,他在他的身体里。宁骋远甜蜜而羞窘的体会着这种新奇的感觉。
这是完全不同于手指的饱涨和充实的感觉,他可以感觉到那个硕大的东西完全充满了自己的后穴,他可以感觉到它的光滑和火热,它甚至还在他的身体里不停的脉动着,弄的他的后穴说不出的酥痒难忍。
宁骋远轻轻喘息起来,忍不住轻轻扭动着身体,想用那个充满自己的坚硬物体减轻内壁的酥痒。
‘天,你在玩火。我控制不住了,远,你忍着点。’本来就在强自压抑欲望的骖聿被宁骋远这么无意识的一挑逗,那里还忍耐的住。他低吼一声,直起身子,伸手握住宁骋远的腰,就大力冲刺起来。
‘啊,慢一点,聿,别这么重……就是这里,恩,用力,啊。’
呻吟求饶声不多时便变成了甜腻的呻吟和充满情欲的喘息。最初的痛苦后是难以想象的欢愉。骖聿的温柔体贴已经最大限度的减轻了宁骋远身体的负担,而随后情欲的本能让他自然的随着骖聿的律动在绝顶的快感里达到了高潮。
身体好痛,好酸,他也好羞,他不要见人了。宁骋远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一想起刚刚完全无法想象的亲昵亵狎,就恨不得一辈子不见骖聿的好,他真不知道情欲竟然是如此疯狂甜蜜又羞耻的事情。
‘你是第一?’骖聿抱住他,一面温柔的替他揉着酸疼的腰部,一面克制不住震惊的问道。
骖聿一直以为宁骋远早就和骖忻有过情事,虽然不会因此而减轻他对宁骋远的爱意,但是他心里依然是介意的。爱一个人就会想要独占,这是人性的本能,他再大方也大方不到这里。但是宁骋远刚刚的手足无措和生涩羞赧,完全表示出他是第一被人拥抱,
‘你很想我被人做过了是不是没有你是不是很失望?’宁骋远一听就知道骖聿在说什么,忍不住心头火起,转过头冷冷道。
‘你知道人家是开心。说实话,如果骖忻真的碰过你,说不定我那天忍不住会把他揍一顿然后发配到沙漠里去放骆驼。’
‘你已经给他找了很大的麻烦了。’白了骖聿一言,宁骋远抱怨道。
骖聿笑了出来,低沉的笑声也让宁骋远忍不住再度飞红了脸。
‘不过我真的不知道骖忻他这么能忍?天天对着这么可口的你,居然还没有吃掉,任谁都不会信的嘛,或者他根本就是无能?否则……’
宁骋远转过身来,瞪了骖聿一眼,有效的把骖聿下面的恶言瞪回了喉咙里,这才抱住他,把头埋进他胸前,幽幽道:’他说他不愿意勉强我,要等我自己愿意的时候后来,我知道自己爱上了你,又怎么还会让别人碰我的身子……’
‘谢谢你为我坚持的爱。’骖聿温柔的抱紧他,的亲吻着,在吻里诉尽了他的温柔缱绻和述不尽的柔情。
宁骋远转过身,紧紧的抱住他,眸光醉如醇酒。
‘不,你一直爱我,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了。’停一停,宁骋远才伸手抚着自己的胸膛,又道:’那时候,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爱我了。这里,真的很痛,痛了好久好久。’
骖聿拉开他的手,缓缓滑下去,柔软的唇瓣轻轻吻上了那片平坦的肌肤,他细细的吻着,可以感觉到心脏微微的脉动,那么轻又那么鲜明,而这颗心,曾经那么重的伤过,疼过,甚至,险些停止了跳动。
‘好痒。’宁骋远被弄的痒酥酥的,轻笑着想把骖聿拉起来。
‘我喜欢听。’骖聿固执的把头埋在那里,用耳朵细细的专注的听着那平稳而微弱的声音。
宁骋远微笑着抱住骖聿,任由他俯在自己的心房上。这一刻,他是真的领受到了那一种汹涌着的感觉,那感觉就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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