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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91] 爱情实验中
糯米醋搬

第一章

在茂密枝叶交错中,亮晃晃的阳光如同碎玻璃般撒落一地金黄。穿越明亮而澄澈的落地窗,盈睹的是蔚蓝晴朗的苍穹,干干净净的午后流窜着平和且安适的气息。
低身轻轻搅拌手中的化学溶液,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坎洛淆愉快地喃喃着,「接下来的步骤是…」
蓦地,一阵急切而略含愠意的呼喊遥远传响而开,「坎洛淆,你到底在哪里?」
「啊?是子域?」停下手边工作,缓缓移向实验室的门口,洛淆露出孩子般的纯真笑容,「今天还是很有精神哪!」
由实验室的落地窗向外眺望,从茂密的树林里急奔而来的是微有不悦的江子域。还未察觉自身境的洛淆依旧开心地拉开实验室大门,愉快地招呼,「午安子域。你找我有事吗?」
「坎洛淆,」好不容易越过这偌大的庭院,上气不接下气的子域面容严肃地盯着眼前俪影,唰的一声由身后递出一截樱枝,「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截断的樱枝上盛开着蔚蓝如苍穹的朵,细弱的朵丛簇绽放,如云似雾般幽而迷离。
「谢谢。」天真烂漫的笑容x时涌上颜面,接过子域交递而来的樱枝,洛淆专注地打量着说,「差不多是实验成果揭晓的时候…嗯,算是成功了。蓝色的樱果然比较漂亮…」
「坎.洛.淆,」切分字句,子域急用力地将沉思中的洛淆拉回现实,「你最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嗄?你想知道吗?」不知道应该称为迟钝或愚蠢,洛淆丝毫不受子域情绪影响,热诚地解释道,「这是利用基因改造的方式,透过-」
「坎洛淆!我不是问你这个!」一扫众人印象里的沉稳规矩,子域近乎失去耐性地吼了起来,「我要你解释的是,为什么我家的樱全部变成这样子?」
「嗄?」呆呆地愣着,洛淆还在思考子域的语意。
「我不是说过很多?你要做什么实验都可以,但是不准动我家的东西。特别是把它们弄成这种怪样子!」子域十分努力地再度告诫洛淆。他一向严格谨守的诸多规范,已经快因为坎洛淆的出现而分崩离析、荡然无存了。
「真的很奇怪吗?自然界当中蓝色的确实相较之下不多,不过…」洛淆又陷入沉思。
「我不是说那个!…我不是提醒你很多了吗?不要拿我家的东西作实验,为什么你那么优秀的脑子就是记不住?」子域无力地动怒,「现在我家的院子里都是蓝色樱了,你说怎么办?」
「嗯,我了解了。」用力点头,洛淆若有所思后认真地说,「所以子域不喜欢蓝色,对不对?」
「咦?」
「那下我做褐色的樱好了,我都忘了子域家的代表色是褐色,真是对不起。」洛淆偏着头轻轻地说,「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蓝色说…」
「坎洛淆…」无法再多说什么,所有的语言至此似乎已沦丧存在的必要。伫立在原地的子域除却无奈地妥协之外,什么也无能为力。
是的,坎洛淆。片片段段好象记忆的东西无法抑止地由各个方向纷涌而上,那些有关眼前这位棘手麻烦的出现以及即将到来的未来种种,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抢进子域的脑海。

倘若说这场相遇如梦似幻,那必然是如同午夜梦魇般难以挣脱的恶梦吧?

KLY计划,也就是针对坎洛淆量身订做的生化科技研究计划。
对于始终负责青阳集团内建筑设计工程的子域而言,这原本是极其遥远的两个世界。即便是身为重要幕僚的自己,充其量也只能略窥一二。
坎洛淆,隶属于青阳集团中独立的研究机构,绝对才华特出而与众不同的佼佼者。关于他的传言子域听闻不少,当中不外乎智商超乎常人,理工才华优异,同时精通数国语言文字等教人望其项背的资历。那时子域想,倘若有机会还真想一睹这位传说中的天才。
或许是基于这样的因素,当集团委托他为坎洛淆更新实验室时,子域并没有拒绝。然而在工程顺利进行中,意外地被召与密谈。
记得是一样的朗朗白日,阳光撒满市街,那种光亮足以令人心伤。
置身于宽敞洁净的会议室中,子域沉默地面对显得严谨的上司以及少数的研究机构长官。
「抱歉,特地要你过来。」略带倦意的上司,以缓和的语气说着,「有点事情必须私下拜托你。」
「别这么说,只要是工作的事情我会尽力完成。」子域平缓地回答。
「可能…不完全是工作上的事情。」东方Q的声音犹带为难与无奈,「是这样的,你现在负责重整洛淆的实验室没错吧?我想一并麻烦你负责洛淆这段时期的人身安全可以吗?」
「嗄?您的意思是?」惊讶地抬起头,子域有些微地不解。
「也就是希望你担任保镳工作的意思。」身为青阳集团企业长子的东方Q有些过意不去地解释,「我也知道这样的拜托很唐突,只是在不希望有过大动作的前提下,这是最好的方法。」
「过大动作?」隐约之中子域察觉到了什么,「是有人想危害坎洛淆的安全吗?」
东方Q淡淡点头,由研究部人员手中接过数张文件,「最近收到的恐吓信件,虽然尽力调查过,却没有任何线索。我们怀疑是内部人员所为,希望能在不惊动研究部的情况下对洛淆作适度的保护,毕竟,」
「坎洛淆是无可取代的。」东方Q以坚定的口吻说,「所以我在此拜托你接下这项工作。请你保护坎洛淆的人身安全。」
上司的态度如此诚恳而认真,子域由衷地体解他的心情,也正因为如此,他诚心允诺,「我知道了,我会保护坎洛淆的安全,请您放心。」
「那我就放心了。」彷佛松了口气,东方Q浅浅笑了,旋即发布最新命令。
「那么子域,在新实验室与展览室完工前,坎洛淆博士的一切人身安全交由你全权负责。换言之,一旦发生任何差错,你也必须承担必然责任。以上指令有问题吗?」
「没有。我完全了解。」郑重而严肃地,子域回答。
一言九鼎,却没有人了解这样的承诺会演变成之后的混乱一片。
肇始于这场承诺的,在自以为可以轻易应付的预料外,等待着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境遇。迄今回想起来,子域仍免不了心头一阵抽痛。

初见洛淆的颜是初夏的傍晚,夕阳如拧挤出最后一滴汁液般,溢泄满天淡紫澄黄。在金黄耀眼的光芒映照下,子域首度踏进属于洛淆的私人实验室。
宁静的实验室里,遍寻不着坎洛淆博士的身影,子域尚疑惑着,一道清丽的身影陡然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张极年轻的面孔,干干净净的面容之上有双淡蓝如水色的眼瞳,黑蓝如绸缎的长发迎风飞散,背光的实验服是沉稳如洋的幽蓝。
这少女应当和坎洛淆有关吧?子域思索。
「我是江子域,KLY计划的协助人员。」以协议好的身分迎向前去,子域平缓地开口说「请问你知道坎洛淆博士在哪里吗?」
「嗄?」少女愣愣地看着他,会意后嫣然一笑,「原来你就是坤子域。…你好,我是坎洛淆,以后请多多指教。」

「你是坎洛淆?」不敢相信地望着少女,子域诧异,「我记得博士应该是个男人…」
「嗯,我是呀。」理所当然地肯定着,洛淆拍拍胸膛,还予一笑。
「是吗?」目光所及确实无所争议,然而无论如何也无法自那张过度清丽可人的容颜上获得丝毫真实感。子域模糊虚应着,显得恍惚而不确定。
一直到之后的很久,他才知晓,传言中优异的坎洛淆,是少数资优能力者。年仅二十三岁拥有三个博士头衔,堪与女性媲美的柔丽容颜,更使其成为众所注目的特殊焦点-绝对无与伦比的存在着。
坎洛淆,绝对天才,以及绝对的缺乏生活智商。

由记忆里抽身而出,置身眼前的仍是明亮干净的白日。带着一脸疑惑的坎洛淆正仰着头凝视回神的子域,「子域?你还好吗?」
小小的手在他面前轻轻晃动着,洛淆的脸上挂着温和笑容,「想到什么东西吗?」
吸了口气,子域正起神色,有些无力地问,「你听好了,我怎么样都想不通,就算你要做实验,为什么非得要拿江家的庭院作实验?不是有这么大的实验林吗?」
「嗯,我知道。」洛淆黑蓝色的长发随着头轻轻点动,「可是只有江家种樱树不是吗?…而且我也想感谢子域对我的帮忙…如果把樱变成蓝色子域应该会很惊喜的…」
不可置信,子域全然无法理解这家伙的思考途径。
「不过,是我太疏忽了。」仰着头又是俊朗的笑颜,洛淆有些愧疚地说,「果然不是大家都喜欢蓝色的…」
无言以对,子域就算破口大骂大概也不会有任何效果。束起手,他疲惫地摇了摇头,「算了,我不想说了。」
静静地看着有些无奈的子域,洛淆不能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在他外围的人似乎常常陷入情绪低潮当中,虽然不晓得缘由所在,不过应该不是好现象。偏着头,洛淆认真地考量起来,也许他应当尝试制作类似兴奋剂性质的药物才对?…嗯,而且要避免药物上瘾的副作用…
想到药物制作的话…洛淆浑沌的脑子里陡然窜过一个意念,他急忙地掏寻实验服口袋,千辛万苦地翻出了上午甫寄达的开会通知。
「对了子域,你收到开会通知了吗?」很无邪地问着倚靠门边乱无神采的子域,洛淆试着摊平纸张,「明天下午的会议。」
「嗯,明天中午我会过来接你。」摊开掌心注视着盈溢当中的晃晃阳光,子域有种情非得已的责任感,「没有问题吧?」
「可是我答应研究部上午参加一场研讨会,不晓得时间上…」洛淆有点迟疑地开口,又自觉也许会带给子域麻烦而补充道,「我想我自己开车过去好了。」
「你要开车?」扬起眉睫,子域不太心信地打量着洛淆。
清澈如潭水的双瞳里透露着单纯的肯定,「嗯,虽然不常开…因为都坐别人的车…不过我有驾照的,所以不用担心。」
停顿半晌,子域仔细考量。
「我想没问题的,研究部和总公司也没有很远…应该不会迷路。」应该没问题吧?子域好象很疲惫无力,应该是工作压力太大的缘故?他还是多少自己做点事情才对,让子域休息一下也好。
「是吗?」子域见洛淆如此自信地保证,多少有些相信。毕竟当天早上他也有工程会议要开,倘若中途绕去接洛淆确实不很方便,再说坎洛淆好歹是世界少数顶尖的天才科学家,与机械相关的驾驶应该难不倒他才对?
所谓绝对与世超凡的天才,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我知道了。那你就自己过去,届时会议室见。」
「好的。」很高兴获得信任的洛淆开开心心地点头答应。
凝视着瞳中愉悦的人影,子域认命地叹了口气。
坎洛淆的绝对存在吗?
阳光下熠熠动人的长发,澄蓝似水的眼瞳,以及微笑起来无邪纯真的神态着实动人。倘若扣除坎洛淆犯下的种种失误而论,或许他真的是如此特出、无与伦比的存在着吧?

绝对的纯真澄净,亦如盛夏万里无云的苍穹。

首度Lp光明的路 不缘么蠹业慕邮芮r如何
多多批u指教了

一邮上a的系列故事
@的主角是《平行》中子境的弟弟呢
受君t是非常可鄣慕巧喔
希望大家喜g他z

那N 一诱多指教了 xx
《爱情实验中》2 上
作者:jeannes(xxxxxxxxxxxx) 22/7/3 15:2 字节:6K 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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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雪多情

第二章 [上]

透明的时间随着键盘的敲击声缓缓地滴落,在宁静的会议室中,提前抵达的子域端坐在长桌前不急不徐地汇整起上午的工作资料。户外的阳光耀眼明亮而不似真实,衬着室内凉爽干净的空调,令人有种意外的写意与轻快感受。
有多久没有这样的充实轻快?子域仔细思量,或许自接手坎洛淆工作后精神就经常陷入无端紧绷吧?对于凡是讲求效率规矩的自己来说,不按牌理出牌的对手向来只有沦为责骂的箭靶,然而神经大条又天真无比的坎洛淆若不是不了解他的怨气,就是很难对挨骂的事实感到在意吧?
「真是没办法!」双手拢了拢发,子域仰身枕着座椅,直叹口气。
「唷?好久不见,亲爱的子域?」咖庖簧,伴随门板开启的是极熟悉的语音。子域一股碌地撑起身来,迎面是双促狭的眼。
「莫扬?」有什么不祥的预感隐隐渗透而来,夹杂着强烈无力感与绝望的念头,子域低声喃喃,「不会吧?」
「怎么呆掉啦?这么高兴见到我?」灿烂的笑容没有丝毫削减,莫扬一派悠哉地晃到子域身旁。
「你怎么在这里?」话刚脱口子域就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既然是药学科技会议,想当然尔最近甫并入青阳集团而掌管药物研发的的莫扬必然不会缺席。
莫扬,莫氏企业长子,同时也是子域最为敬佩的兄长-子境,的长年友人。视规矩为无物,对于玩笑嘻闹的兴致的远远大于工作本质的超级麻烦。子域生平最害怕的就是这种怎么责骂也不见效果的家伙,怎么没料到今天一口气就必须面对两个人?

「咦?你不会工作得发昏吧?」有点不敢相信始终谨慎无失误的子域会冲口而出这样的问句,莫扬好笑地望着他,「等一下是我的正职呀。」
「我只是…稍微忘记而已。」低头继续键盘上的工作,子域莫名地感到头痛。
兴致勃勃凑上前来,莫扬盯着子域的计算机笑着,「果然和想象一样,你和你哥的资料就是整理得整齐漂亮,这我就做不到了…」
「啊对了,听说你最近又多了个工作。我想想…」笑吟吟的神情中带着短暂思索,「是洛淆吧?他今天也会来的样子,怎没看见人影?」
「他早上有研究部的研讨会。」
「嗯?研究部?说的也是。」会意地点点头,莫扬颇有感触地说,「研究部的会议不是普通的多,简直就是灾难大汇集。尤其像洛淆这种特殊人物,就算不想参加也溜不掉。」
「你好象很了解?」
「啊,还好。工作上多少有接触。」不在意地回答着,莫扬的脑中又闪过了有趣的念头,「倒是我说子域,你可不要欺负人家喔?」
「嗄?」
「虽然是天才科学家,很多时候也没有那么灵光,又小孩子气的,我想光是这点,他应该已经被你念死了吧?」
「你对他不陌生?」
「还好。他的事情多少听说过。」浅浅的笑容中包含着探寻意味,「怎么?有兴趣?…我想想,你们俩倒也挺搭的嘛,需要撮合的话尽管说没问题。」
陡然沉下了双眼,子域以略含警告意味的口气出声,「我哥的事希望你没忘记,你还想让东方翊大人歇斯底里吗?」
「我怎么可能忘记。」笑得一派悠闲,莫扬丝毫不在意子域投注而来的杀人目光,「不过哩你也知道,成烟和子境好得不得了。所以说管那小鬼怎么哀嚎-」
「好了!你可以闭嘴了!」再让莫扬漫天乱扯下去,子域不晓得他又会想出什么怪点子来?
哥哥的事情只能说是场意外,若非亲眼目睹兄长为那男人消靡的漫长时光,子域似乎也难以想象。话虽如此,惹火上司也是无可避免的,身为长子的东方Q不置可否,倒是向来管束他两兄弟的直属上司-东方翊,为此歇斯底里地大声哭闹,最后让郁成烟一把狠狠敲昏,风也似地卷走子境。
就为这不寻常的生命插曲,东方翊在第二天以不容违逆之势为子域订下了婚。理由是,避免被像成烟一样杀千刀的死男人拐走。
子域没有驳斥或反抗,纵使他并不认为爱上男人的哥哥有任何错误…
「真无聊哪!」意犹未尽地耸耸肩,莫扬依旧笑嘻嘻地捡了张椅子坐下。
咖獾拿虐蹇启声传来,陆陆续续相关人员也进场了。子域看了看表,微微蹙了下眉。洛淆迟到了吗?那家伙没问题吧?
「奇怪,洛淆还没到吗?快开始了不是吗?」扫视着会议室,莫扬无意识地喃喃,转头询问子域,「对了子域,你让洛淆自己来的吗?」
「他说会开车来…那家伙一定又忘了时间…超级没有时间概念的…」子域开始有点不高兴,想到坎洛淆一脸悠悠哉哉的神情就有些恼火,「念了那么多都没听进去…」
「可别出什么事才好…」瞟了子域一眼,莫扬小声念着,「如果是洛淆开车也不是不可能…」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隐约察觉有什么不对劲,子域挑起眉问。
「你别知道比较好吧?」
「姓莫的,你最好说清楚!」
「好好好,真拿你没办法,听完你大概就没办法乖乖坐在这啦!」莫扬以饶富趣味的表情看着子域说,「洛淆的驾照大概考了二十以上吧,大概每十上路有九会出事,他那家伙应该说是完全的机械白痴没错!」
「你刚刚说什么?」子域的心凉了半截,「没开玩笑?」
不会是真的吧?一旦洛淆出事自己也必须负上完全责任,届时他又该如何解释?再说子域原本看洛淆信心满满,认为不会有什么问题才是?
「没骗你。」莫扬毫不犹豫,「你不会以为天才就是什么都会的意思?…他是洛淆哪!」

「不会吧?」连自己都忍不住动摇,啪的一声,子域站起身向外走。
「子域,你去哪里?」
「我去找坎洛淆,会议不必等我们没关系。」啪的一声拉开门,顾不得众人反应,子域即刻冲了出去。得想个办法和洛淆连络上才行,这个超级麻烦制造者!
「真有意思哪。」微笑地目送子域离开的莫扬不由地露齿一笑。对于自律甚高的江子域来说,也许现阶段成为他责任的坎洛淆会是最容易抢进他心里的人也说不定?这么一来可就精采了,不搅个天翻地覆怎么会有意思哪?
莫扬重新翻了下自己的行程,总不好错过这场好戏吧?

匆匆忙忙越过研究院中庭,洛淆抱着几份适才会议资料慌张地跑着。
会议开得太久,他一时疏忽忘了留意时间,看来必定迟到了。虽然这也是经常发生的事,不过想想也许会对子域带来困扰也说不定,洛淆不由地感到糟糕。
碰的一声,一不留神已经撞上来人,劈哩啪啦一阵文件摔落声响抢进耳侧。洛淆呆愣。
「坎洛淆博士,您不要紧吧?」
「咦啊?缇是你?」看见是自己的助理研究员洛淆似乎松了一口气,「我撞痛你了吗?」
「博士您也拜托,不是提醒您很多不能在中庭跑步吗?」缇弯身帮洛淆收拾散落一地的文件,不怎么高兴地念了几句,「研究院里多半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您要是撞伤他们该怎么办?」
「呵呵,说的也是,我一时忘记。」露出孩子般的傻笑,洛淆接过文件说。
「您又在赶时间了?」
「嗯,」用力点点头,洛淆有点无奈地笑笑,「我想去借公务车,要是再不赶去会议,子域一定会很生气哪!我好象一直惹他生气呢…虽然不晓得为什么…」
「还不是您做事总是冒冒失失的。」
「啊?哦?是这样啊?」偏着头很认真地思考起来,洛淆有些困惑,「原来如此…」
「您再这样下去会给周遭人带来很多麻烦的,还是多注意点吧?」缇不太高兴地指责起来,「再怎么聪明都不可以这样啊!」
「嗯,我知道。」缇好象很生气哪?洛淆有作过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吗?怎么他都没什么印象?这还真是糟糕?
「快去吧!您不是还要借公务车?」摇了摇发愣的洛淆,缇开口。
「啊!说的也是!那我走了!」回过神来,洛淆快步地奔离中庭。差点又要忘记快迟到的事情,真糟糕呀,他好象总在不注意时候就惹了周围的人生气呢?嗯,这算是认知上的差距吗?有空一定要翻一下心理学方面资料才行。
「博士,不是才刚说过不能在中庭跑了吗?」目送洛淆身影离去的缇,无奈地叹气。
坎洛淆的存在,应证了天才与白痴只有一线之隔。

「您的电话目前无法接听,请在哔一声之后留言…」喀啦一声,子域再度按掉了手机。
还是联络不上坎洛淆,拨了数十手机也无法接通,子域的精神完全在紧绷状态。
「到底跑哪去了?这家伙…」蹙起眉,子域喃喃。
「坎洛淆,你最好有很好的理由…」

第二章 下

车转进葱郁的林荫大道,在青绿色樟树错落下,金黄的日光犹如散落的光之碎片,熠熠耀人。一面按下车窗,轻轻吸着干干净净的林木芬芳,洛淆的灵感正缓缓由意识中流淌而出。
「嗯,樟树真是不错哪。」踏着油门的洛淆出神地想着,「不晓得改良成盆栽怎么样?…如果和樱树结合的话,不晓得作得出开满樱的樟树吗?…好象不怎么好看?」
「我想想看…把樱变成绿色好了,再加上樟木的味道也不,然后-」前车的煞车灯陡然抢进洛淆的思绪中,远的红灯似乎已经亮起,反射性地洛淆轻踩煞车。
「咦?怎么搞的?机械故障?」车子并没有止住的趋势,却不由地更向前滑,「不会吧?」
啪的一声,洛淆更用力地将煞车采下,紧接着是汽车完全失控地冲向前去,碰的一阵剧响与剧烈的晃动随之而来。
「又发生车祸了吗?」车子好不容易止住去势,洛淆愣愣地望了望眼前景象,待伸手移换停车档拉起手煞车,这才蓦然发觉自己的脚一直都是踏在油门上的?
咦?他刚刚踩的是油门吗?那就是他踩错了吗?
松开安全带,洛淆刚踏下车,受害的车主已经不悦地跑上前来抗议。轻轻一瞥,居然一口气撞了四辆车子?洛淆真觉得不可思议。
「小鬼你是怎么搞的?撞成这样?」
「怎么回事?谁撞的?」
「不是红灯吗?搞什么鬼呀?」
几位车主冲上前来,满是不高兴地瞪着肇事的洛淆。
「嗯,真的非常抱歉。」一脸迷糊地道着歉,洛淆傻笑着说,「那个…我把油门当成煞车了。因为轻轻踩没有停,所以又用力地踩了一下。」
「真是非常抱歉。」弯身鞠躬道歉的洛淆与呆愣一片的车主形成了诡异对比,「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大家都没受伤吧?」
「人是没怎样,车子该怎么办?」不太耐烦的车主盯着洛淆说。
「到底在想什么呀?油门当煞车?」
「嗯,那个车子的部分我会赔偿的,很抱歉。」居然又闯祸了?洛淆还真是一点真实感都没有,「要多少钱呢?」
「请人来估价吧?」
「我赶时间,就拿五千块好了。」
「我至少要一万吧?整个板金都凹进去了…」
面对来势汹汹的一阵金钱数字,洛淆先是呆了半晌,然后困惑地说,「请问是要我现在付现金吗?可是,我没有带那么多钱?」
「去领钱啊?」
「领钱?」脑筋里一片空白,不晓得该怎么解释好,「我的钱不是自己管的,所以…」

究竟银行存款部和提款卡长什么样子,洛淆一点概念也没有。所谓洛淆的生活就是将必须的生活烦扰降到最低,一切由研究部安排地持续下去。
「你说什么呀你?」
「打电话让人送来。」
「电话吗?」看来也只有这样了,洛淆重新打开车门翻出手机,紧接着是彻底呆滞。糟糕,手机忘记换电池早就没电了,而研究部的电话都在手机里,洛淆一个也没记住。
一定要找个什么人才行,洛淆认真地思索。翻着皮包的x那,由皮夹内侧滑出了一张名片,「咦?这是子域给我的嘛?上忘了收好的名片。」
「太好了,那就拜托子域吧。」终于找到救星,洛淆很高兴地跑出车内,微笑地说,「那个,你们谁的手机可以借我吗?我忘了换电池…不过已经找到救星了…」
「你实在是…」受害车主已经无言以对了,这家伙绝对是个白痴。

完全失去洛淆的音讯,拨了研究部电话得知那家伙早已离开,子域的脸色不由益加难看。想象不到坎洛淆还能跑到什么地方去?连流体力学、生物科技都能了解的人,没有理由在这短短的路程迷路吧?
子域的理智线近乎在断裂边缘,不得不招了出租车沿途开始寻人。
铃铃铃的手机声响在紧绷的气氛中传开,些微不耐地址域接起陌生的号码,「请问哪位?」
「啊子域,我是-」
「坎洛淆!你到底跑到哪去了?你知不知道会议已经进行一半了?」单单听见这无辜又天真的声音子域已经知道通话对象的身分,「你今天可是要报告的耶!」
「喔,我知道。可是-」
「没有可是,你现在马上给我过来!」子域吼出声地说。打从出生迄今,他总是温文严谨,这样大发雷霆的状况可说是第一。
「可是我发生车祸,没办法离开。」有点莫名其妙的理所当然,洛淆缓缓地说。
「车祸?为什么?」抬高了语气,子域问。千万别告诉他是洛淆闯的祸,子域祈祷着。
「因为我把油门当成煞车…撞了车…」洛淆的答案宣告了子域祈祷的无效,「我没有带钱,子域你可以过来帮我吗?」
如果子域还有力气他定会破口大骂,只是当眼前映入五辆汽车追撞的景况,他瞬间心凉的半截,连自己也不确定地脱口对司机说,「这边就可以,麻烦让我下车。」
「子域?你可以来吗?」
「子域?」对着话筒洛淆疑惑地喊着,怎么会毫无响应?电讯系统故障吗?
「你到底在做什么?」洛淆耳边蓦然传入近乎冷凝的语音,移开话筒眼前缓缓走来的是微带愠意的坤子域。
洛淆的笑容在一瞬间展开,开心地上前去,「太好了!你来得好快!」
「现在是怎么回事?」扫视过现场的混乱,子域无可奈何,「谈过赔偿金额了吗?」
「嗯。刚刚他们都说好了。」用力点着头,洛淆回答。
「那这个应该可以吧?」询问受害车主的同时子域由上衣口袋掏出支票本,「麻烦告知金额?」
静静伫立一旁,洛淆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景象,车主们接续地接下子域签妥的东西,转瞬间问题似乎获得了解决。
好厉害?洛淆不由地佩服起来。
「好了,该走了。」收拾完洛淆闯的篓子,子域摇摇发愣的他说,「会议还等着你。」

「哦。」听话地坐上助手席,洛淆乖乖地看着子域发动引擎。
「你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呀?居然会把油门当煞车?」刚踩了油门前进,子域就按耐不住地指责,「我会被你气死!」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变这样了。」洛淆说的句句属实,自己也弄不懂为什么身边总会发生这么多怪事?
「你…」子域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过还好子域来了,谢谢你。」抓着胸前的安全带,洛淆露出感佩服的笑容,「好象一下子事情都解决了,好厉害。」
「是这样吗?」完全不以为然。
「嗯,子域真的很厉害。不是没有拿钱?只要签几张纸给那些人就可以?…子域签名的东西果然很有价值哪。」洛淆很高兴地说,「好厉害喔!」
开始觉得对话有些诡异,子域瞥了洛淆一眼,试探性地问,「你是说支票吗?」
「支票?」亮闪闪的眼睛微微露出几些疑惑,随即讶异地说,「咦?那就是支票呀?…我有看书上提过支票这种东西,可是都没有看过…喔,原来那是支票啊。」
有没有搞错,他是生活在哪个年代呀?子域怀疑地望着洛淆,「你的意思是你都使用现金吗?包括巨额消费?」
「咦?我不知道。」洛淆很认真地思索后回答,「平常都是研究部付的钱,我都是填申请单就有东西出现…薪水和存款也是他们管的,缇说如果我想要什么东西跟她说就可以了。」
这个意思也就是说,坎洛淆生活的是一个非常单纯的学术研究世界吗?单纯到所谓柴米油盐酱醋茶都与之无涉,也就是不食人间烟火世界吗?
好恐怖,子域不禁这么想。
车转进了公司地下停车场,子域的思绪还有一点恍惚,「你先去开会吧,我把车停好再上去。」
「好,那等一下见。」拉开车门洛淆急急忙忙地奔向电梯,目送那离去的背影,子域不知怎地有种莫名的无奈感升起。
拥有特出才华的坎洛淆,存在于完全学术世界的坎洛淆,如同刻意栽培绽放于温室的朵。绝对存在,却也绝对悲凉。
走进会议室,静静看着会议台上见解明晰透彻的坎洛淆,不知何故,子域有种无奈的同情-绝对存在的坎洛淆,是吗?

夕日缓缓地映照在窗玻璃上,傍晚时分,子域正为洛淆闯出的麻烦作一连串的后续理。包括项研究部申请金额支出、填写损害报告书等,其中还有对于照顾洛淆失职部分的检讨书。
真的是不敢领教的杂工程,用力敲捶自己僵值的肩膀,子域叹了口气,「还要拿给那家伙签名?真搞不清楚犯错的究竟是谁?」
无力地绕出住所,前往洛淆的实验室。算算时间,那家伙应该还在那儿吧?虽然说是不是工作中就很难说了,总之不要变出什么怪样就好。
踏着逐渐西沉的日影,子域疲惫地推开实验室大门。实验台前的洛淆愉快地转过身来,开心地打招呼,「晚安,子域。」
「在工作?」眼前的洛淆难得扎起一头长发,穿著暗蓝色实验服的身影一手正持呼呼冒泡的莫名液体。
「嗯,实验看看而已。」肯定地点点头,洛淆又把左侧已调好的化学溶液轻轻混入手中液体,「子域有事情吗?」
「车祸的事我向研究部和公司报备过了,相关资料刚才都整理好了,你看看没问题就签字。」
「好,我签名。」也不顾忌自己仍在实验中,溶液随意一搁,洛淆伸手接过资料高高兴兴地签了起来。
「你连看都没看吧?」
「没关系啦,不是子域作的报告吗?」洛淆露出理所当然的神情说。
「你…」子域有点受不了他的回答,「这跟是谁作的没有关系,你应该好好看清楚东西再签名啊!如果今天我拿的是支票让你签怎么办?」

完全没有危机意识的洛淆让人无力,子域忍不住又开始念他。
无辜地睁大双眼望着子域,洛淆似懂非懂地点头,「原来如此…可是子域不会做这种事不是吗?…子域是好人吧?」
「你…和这个没有关系-」啪的一声,子域想拿回洛淆手中的资料逼他重新仔细看过,却猛地一个失误,打翻了洛淆暂时置放桌上的几瓶溶液。
「啊?糟糕?」洛淆的脑中闪过不好的预感。
交融的化学液体翻起了为数不少的泡泡,紧接着是轰然一声剧烈爆炸,充满诡异气味的白色烟雾蓦然迷茫一片。
「子域小心!」直觉反应地,洛淆登时推开子域,硬是想把他送离危险中枢。
「坎洛淆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子域想上前护住洛淆,却被升起的烟雾呛得无法睁开双眼,直觉告诉他这下糟糕了。
轰的巨响后是劈哩啪啦的物体坠落声,夹杂着玻璃碎裂与混泥土滑落的声响,空间里演变得越加混淆。
好象闯了大祸?洛淆紧闭着双眼不安地想。化学物质的气息与烟雾缓缓包容着自己,身体不自主地开始发热,四肢筋骨剧烈抽痛,彷佛周遭空气猛然压缩涌入胸口,顿时连呼吸也变得艰难无比。
这应该算是实验失误吗?蜷曲着身体,洛淆咬着牙忍耐痛苦。模模糊糊地想着,这下子可把实验室炸坏了,手边的工作不晓得该怎么进行下去?何况他还想做做绿色的樱呢?
「坎洛淆?坎洛淆你要不要紧?」见烟雾渐渐散开,子域顾不得自己尚感觉不适的身体,连忙拨着烟雾呼喊洛淆。
「呜…我好不舒服…」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身子,洛淆无力地呼喊。力气好象变得更小了,全身松松垮垮的,有种奇异的违和感。
「你不要紧吧?」察觉到被木板压住的暗蓝色实验服,子域伸手扳开它,目光却在接触洛淆的瞬息完全呆滞,「坎洛淆?」
「嗄?」洛淆迷离的目光直盯着子域。应该是头昏吧?怎么觉得子域似乎变得更大了?
「你…」
「怎么?」偏着头困惑着,洛淆想以双手扶起自己。摊开掌心的一瞬间,他也呆了。
「手…手变小了?…等等,我么身体…」慌忙地检视全身上下,洛淆惊觉自己的身体居然退回了小学时代?
「我…变小了?」这不是作梦吧?洛淆用力捏了下自己,确定是真实存在的现实。
「好象是这样。」已经不晓得从哪说起好,子域只有实话实答。
「怎么会?…是刚才的药剂吗?」洛淆陷入的沉思当中。
「嗯…总之…」子域正努力思索应该安慰洛淆还是说些什么好?
「这么说原本的实验失败了?…居然变成缩小药?」洛淆看着一脸无奈的子域,陡然浮现开朗的笑容,「Lucky!这样算是新的开发药剂!真是太有趣了!人体实验也算完成的意思唷!」
「坎洛淆?」子域愣愣地望着他,这家伙的脑子究竟是怎么想的?现在的问题是他被缩小了吧?到底能不能还原可是一大问题?
「怎么了吗,子域?」
「你晓得变回去的方法吗?」
「嗄?对喔,我怎么没想到?…刚刚的药是怎么配出来的?还有解药的事…」突然意识到这真是个重大问题,洛淆不禁喊出声来,「那就是我变不回去了吗?」
子域无言,这家伙的反应神经不是普通迟钝。
等等,倘若洛淆变不回去的话,也就表示事情必然会闹到所有人皆知的地步?也就是说,届时他将是最严重的失职者吗?子域的脑子里闪现出极危险的讯息。
「糟糕,那研究部就会知道了?那么在场的子域就会…」洛淆也发现问题的严重,子域应该会因此受罚吧?这可不是个好结果。到底该怎么办好?
俩人困惑地对望着,在几许的沉默后是手机响起的声音。

「喂,我是江子域。」犹豫后接通电话,子域轻轻地说。
「这里是研究部,讯号显示坎博士的实验室出了状况,可以请你过去看看吗?」
「呃,我在现场。」
「嗄?那请问博士有没有受伤?需要派人支持吗?」
「不用了,只是一点实验意外,没什么大事情。」子域说了生平第一个谎言。
「嗯,那就好。对了,也麻烦你提醒博士明天还有两场研讨会麻烦他必定出席。」咖庖簧,讯息就此终止。子域再地呆滞。
现在该怎么办?眼前的情况可不是能轻松带过的啊?
「那个?刚刚研究部说什么?」睁着亮闪闪的大眼睛,缩在巨大实验服下的洛淆小声地问。
「你明天有两场研讨会。」
「咦?啊?」洛淆惊呼出声,「可是这样子…不行让他们发现才可以…」
「不然怎么办?」子域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道。」洛淆诚实地回答。
拉起小小的洛淆,子域自暴自弃似地叹了口气,「没办法,先拖延一段时间好了。」
「咦?就是说先不要让他们发现再找机会变回来吗?」洛淆陈述了自己的理解。
「呃,大概吧。」子域瞬间感到压力沉重,无力地说,「总之,先回家里再研究好了。」
「哦。」洛淆点点头表示同意。
也只有这么作了,就当成走一步算一步吧?子域精疲力竭地这么告诉自己。

把油门当成煞车这种错误,可以说是我惨痛的个人经验哪
当然结果也是轰轰烈烈得令人心痛
幸好没有任何人员受伤,不过光是赔偿费用也够恐怖了 [苦笑]
所以哪…洛淆呀洛淆…这真的不是你的错
要怪就怪煞车和油门为什么不是仪表板上的按钮呢???
唉~~
第三章 上

牵着狼狈的坎洛淆抵达江家邸宅,子域的头隐隐抽痛。想到接下来需要隐瞒的恐怕不是三言两语足以结束,忍不住要直呼痛苦。

没想到生平第一撒谎就是这样的漫天大谎?真是绝对无力。
推开大门,管家微笑地迎上前来,目光自然地落在子域身后小小的洛淆身上,「少爷,请问这位是?」
「呃,他是我…朋友的侄儿…」子域嘴角抽搐,开始掰起最不可能查证的理由,「因为一些缘故要暂时在江家住下。」
「是吗?感觉像个小女孩…」管家不可置信地忘了少爷一眼,有点怀疑这会是子域的作风,「那…我这就准备房间给这位访客。请问,该怎么称呼好?」
「我叫坎-」完全没有危机意识的洛淆直接脱口而出。
「叫他小淆就可以了。」直直打断洛淆的语音,子域真是一阵心痛。
「喔,我知道了。」管家点点头,静静离去。
正松口气的子域,耳侧冷不防传来熟悉的声音,「咦?你的客人到长得挺像坎家人的?」
「咦?嗄?莫扬?」子域呆了半晌,这家伙从哪里冒出来的,「你怎么会在我家?」
「唉呀,这是对客人说话的态度吗?这可不行喔,子域小朋友。」露出坏坏的笑容,莫扬轻轻地说,「还是说你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你…别胡说什么。我只是吓了一跳而已。」急忙地连声否认,子域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反应过于可疑,「倒是你怎么在我家?」
「这个呀,因为没什么事情就跑来看看啦。」一派悠闲地,莫扬说,「顺便来关切一下洛淆。听说那家伙今天又出车祸了,不关心一下不就太冷淡了吗?」
「洛…洛淆不在这里,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子域急着想把这个麻烦制造者赶出去。
「咦?真的吗?」莫扬一脸的不相信,「不过刚刚研究部说洛淆的实验室发生爆炸,我还在想你不会坏心到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吧?」
「你连这个都知道…」子域简直无力彻底,消息还传播得真快。
「那是当然的。」莫扬很得意地笑笑,「洛淆的身分特殊,他的安危可是众人关注哪。」
子域无言以对。果然事情越来越麻烦了,根本就陷入麻烦的流沙哪。
「话说回来,这小孩,」莫扬又拉回了主题,细细打量洛淆,「不是坎家人吗?」
「你在想什么?」子域打死也不承认。
「你自己瞧瞧!」蹲下身子,莫扬拧着洛淆小小的脸蛋说,「这蓝色的眼睛、蓝黑色头发,还有一身蓝色的衣服。不是很可疑吗?」
「一点也不。」斩钉截铁,子域回答。
「喔?那我问问看好了。」笑容可疑地,莫扬盯着洛淆,「小朋友,你觉得樱什么颜色好看哩?」
「樱?」想都没想,洛淆开心地说,「蓝色。嗯…不过如果是绿色也不错。」
「绿色呀?像樟树一样的气味应该很好?」莫扬微笑地搭腔。
「对对对,如果把樱树的基因改造,结合樟树和樱树的特点,一定很棒。」一骨碌地,洛淆说得很高兴。
子域面色凝重,已经无力挣扎了。
「小朋友,你懂很多嘛?」莫扬诡异地笑了笑。
「嗄?咦?那是…」洛淆后知后觉地猛摇头,「不是的,那是…那是别人告诉我的。」
「哦?」莫扬以超级可疑的神情盯着洛淆,自语着,「怎么办?我不觉得是这样。我在想,不会是洛淆做了什么怪实验,结果变成这模样?」
「怎么可能?」子域和洛淆异口同声地驳斥。

莫扬又咧齿笑笑,「真的不是?」
「当然。」子域坚决地回答。
「那就怪了哪。」偏着头,莫扬笑着说,「这孩子的衣服上怎么会别着洛淆的名牌呢?我看看…上头写着坎洛淆博士?」
子域觉得一片寒冷,完全解释不下去了。
「啊还有,这孩子颈子上戴的不是坎洛淆的项链吗?…真的好奇怪哪。」
「这…这是…」意识到问题麻烦了,洛淆支支吾吾答不出所以然。
「莫扬,总之你跟我来。」一手拎起莫扬的衣领,子域匆匆忙忙地拖着洛淆,三个人直冲向二楼卧房。
咖庖簧锁上房门,子域靠着门板吐了口气,「瞒不下去了。」
「要告诉莫扬吗?」揣测地望着子域,洛淆问。
「这么说是真的没错?」莫扬扫过子域面如死灰的颜,「真的是洛淆?」
「呃,出了点意外。」交着手臂,子域点点头,「不晓得该怎么办…」
莫扬稍稍蹙了下眉,似乎也感觉到棘手,「不管怎么说要趁大家发现之前变回来吧?要不然子域你的分可严重了。」
「重点是,」子域直指的一旁愣愣的洛淆说,「那家伙随时都可能曝光。」
「嗯,这么说也没错啦。洛淆很笨嘛。」莫扬说得理所当然,「随便一问就被套出来啦。」
「嗯?我真的随便一问就…」洛淆睁着眼眸求证着。
子域语莫扬不约而同地用力点头,「一点都没错。」
「那…怎么办?」洛淆担心地问。
「没办法啦,谁叫我生性心地善良,就帮你们一把吧。」莫扬不由地又笑了笑,「要说骗人,我可是专家哪。」
「这有那么值得骄傲吗?」子域无力。
「首先啊,洛淆就暂时住在子域房间吧。要减少和闲杂人的接触,最好是不要再让人发现。」莫扬一派悠闲地说,「然后嘛,身上所有蓝色物品全部不能携带,也不要谈起研究领域的东西。暂时先当小孩子啦。」
「有必要住到我房间来吗?」子域觉得这个建议有点不对劲,怀疑又是莫扬恶作剧的结论。
「啊,子域不会认为江家就安全了吧?如果让管家、佣人发现…」莫扬列举出种种冠冕堂皇的理由,目的自然不出满足自己恶搞的天性。这可是为他们拉线的大好机会哪,不趁机好好凑热闹一番,不就愧对了他的专长吗?
「是这样吗?」还是觉得有点怪异,可是也提不出具体的驳斥理由,子域只能怀疑地盯着莫扬。
「这样就可以了吗?」一点都不认为有什么陷阱的洛淆纯真地望着莫扬再度确认。
「嗯,大概可以吧。」莫扬像对待孩子般拍拍若淆的发笑着,「洛淆小心一点就没问题啦。」
「喔。」乖乖点头,洛淆答。
「没办法,只好先听你的。」子域无奈地妥协,随即又狠狠地盯着莫扬警告,「不过如果让我发现你企图搞什么鬼的话,莫扬…」
「哈哈哈,子域你在想什么呀?我怎么可能有什么企图?」莫扬打哈哈地说。子域和子境这两兄弟果然都是开不起玩笑的恐怖份子哪?不过,就是这样才有意思。
「算了,这事姑且搁着。接下来怎么理才是重点,莫扬你意见如何?」吐了口气,子域回归正题,「必须找个实验室让他变回来,还得避免外人发现。」
「这个嘛…我想想…」偏着头仔细思量,转瞬间似乎也寻觅不着特殊解决办法,「抱歉,实验室的事情还是再研究吧,现在没有好主意。倒是目前,首要解决的应该是洛淆明天的研讨会,没错吧?」

「咦?啊?差点忘记了。」认认真真地点头,洛淆明澈的眼瞳里一径是纯粹不过的担忧,「那怎么办?」
不约而同地,子域的目光也移转至莫扬那微泛笑意的面容之上。
清浅而自得的笑容,有种了然于心的笃定。
隐约,似乎感应得到蕴含其中的,小小的狡狯意图。
不由自主地一阵寒栗,子域似乎可以料想见那不久的未来,绝不轻松简单的命运。

昭灿的阳光盈盈洒落市街,那明澈而纯粹的光芒,模糊透露着几近遗憾的无可奈何。
街口的交通号志刚闪过警讯,踏下煞车的同时瞥身回望座位旁始终洋溢开朗笑容的坎洛淆,子域的心这会儿沉落得更加沉了些。
清晰不过地,事件当事人显然全然不了解现实的残酷与复杂性,只见他颇为乐在其中,俨然有种即将出门郊游的愉快气氛。
坎洛淆,真不会以为,他被迫带着他前往工作场所,参加崭新落成的美术馆开幕,是趟值得庆祝的旅程吧?他应该不会忘记莫扬今早为担心研究院的人找上江家,所以威胁利诱、恶意施压才促使子域心不甘情不愿地携带这麻烦出门的吧?
只是,再怎么打量身旁的小鬼,子域看到的全然是惊喜开心的神貌。
这家伙…脑筋究竟装的是什么鬼玩意儿呀?
叹口气,子域蹙眉,不由怨怪起莫扬那令人心惊胆跳的馊主意。
心惊胆跳?是的,无庸置疑的玩火行为。
怎么也料想不到,莫扬会在一早唆使洛淆佯装重病不克前往研究院报告。只见那天真近乎愚蠢的坎洛淆一手持着话筒,一面压低语音撒着漫天大谎,子域就不免要战战兢兢。
记忆中,洛淆究竟说了些什么,他不是很有印象。大抵是几声干咳与委委屈屈的装病,随即电话转至他手中,劈头便是院方人员的责难和叮嘱。
「从昨日起,博士的车祸与爆炸事件再三显示出江先生疏于照顾博士,而今日博士生病一事,更足以显见江先生于工作上的失职。」
「您此般的工作态度,对于我们研究部而言是相当严重的损害。我们不得不提出相应的抗议…」
对了,应该就是这样的指责和批评吧?断断续续如同工程噪音般不歇止而令人厌烦。子域索性将话筒挪开,有意充耳不闻,只是一转瞬,似乎听闻研究部对于探视坎洛淆博士的意图。他不得不拎起话筒,极力反对。
最后,还是莫扬接过了电话,装疯卖傻地打哈哈一番。
「唉呀,有我在这里放心吧。保证你们可爱的洛淆,绝对,毫发无伤。」
「怎么?信不过莫家的金字招牌?」
「别这样嘛?我可是你们亲爱的绝岚博士那血浓于水的哥哥哪…」
「你们就让可爱的洛淆休息一下吧?OK?」
似乎经历了相当漫长的一段纠缠解说,才见莫扬面露倦态地挂上话筒,摊摊手说,「大概差不多啦,应该是不会有人来嗦啦。不过也难说,总之子域你把洛淆带出门吧?」
「我今天要参加美术馆落成,莫扬。」他不假思索地答复。
「那就正好呀,带这家伙到公司也太显眼了。就带去美术馆吧?」
「莫扬,我说我是去工作-」
印象中,子域抗议了不下数十,却万万没想到这期间洛淆梳妆准备完成,一股碌地拖着子域出发。

思及至此,子域也不免扼腕。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般地步?分明是糟糕透顶的苍凉失序。
「子域,绿灯了喔!」洛淆的童音将子域由追忆中唤醒,甫踏油门行进,耳畔便接续传来洛淆兴奋的声音,「啊!看到了看到了!前面左边那栋对不对?」
「坎.洛.淆!」为抑止住他过于开心而手舞足蹈的可能性,子域硬是加强了语气呼喊,「你必须乖乖坐在位置上。」
「嗄?咦?啊,对不起,我忘记了。」慌慌忙忙地坐回座位,洛淆依旧是无辜地笑着。
淡淡叹口气,子域无力地开始他的叮嘱,「你记好,抵达美术馆后就分开,我去工作,你做什么都行,就是不准离开美术馆、不准闯祸,记清楚没?工作结束,我再去找你,尽量别引起什么人关注,了解吧?」
「嗯。」用力地点着头,一如往昔地,洛淆的笑容始终绝对肯定而认真。
不知应再说些什么,子域终究静静沉静了。
如此衷心地希冀,不会再有任何差错才好。

巴洛克风格建筑屹立眼前,如此华贵而高雅的典型依稀映像入在场众人目光。松开牵系坎洛淆的手,子域微微留意了他隐没在参观人潮间,重新打起精神迎向剪彩仪式。
纵然是孩童似外貌,不过判断力多少还是成人阶段吧?这么思考,洛淆的安全应不会有太多疑虑。况且,与其将身受外人觊觎的坎洛淆携带身侧,倒不如将计就计令外人将他视同普通小孩,也好减省太多复杂的焦点关注。
子域确信这样的做法,应该不会有误。
「江先生愿意亲自前来参与我们的剪彩,实在是一大荣幸。」
「睽违已久江家的建筑设计,果然气势就是不同凡想。」
「哪里,你们过奖了。」接连握过相关人士的手,子域公式化地回予淡淡话语。
「待会儿还请江先生一起参观我们的展览陈设,这特别商请了意大利空间艺术家L?T?Miller的作品提供展示,相当具有可观性。」
「我会的,谢谢你们的费心。」接过剪刀,习以为常地排列剪彩,子域的面容上依旧是一成不变清浅微笑。似乎长久以来习惯的冷静规律根蒂固地流泄于生活的每一细节当中。
咖庖簧,手持的红带轻易地一剪而开,顺手将剪刀置回艳红托盘。身旁的馆长已溢满笑容地伸手引领子域入馆。
些微回头寻找,在欣喜的参观人潮中,一时还分辨不出坎洛淆的行踪。
应该,不会有问题才是?如同向自己确认般,子域在心底轻声复诵。
「请往这边。」馆长诚挚地向子域摊手指引方向,「L?T?Miller先生的展览放置于江先生设计的玻璃回廊,请往右转。」
「谢谢。」跟随身侧相关人员而行,隐约可以感受到来自身后正抢入馆内的民众流露的热情与期待。空气里,喧哗的骚动似乎清晰了些,敢情是来了不少小朋友才是。
子域来不及蹙眉,目光所及已是置于玻璃长廊间那浓烈后现代感的空间艺术展示。大胆而鲜明的色调,充满几何趣味的结构构置,奇异的不平衡感以及大量金属素材,建构出罕见的冲突性与谐和感。陪衬着自成片玻璃帷幕映像而来的昭灿阳光,在充满古典基调的空间中,意外标显出特殊光影律动与节奏。
「没料到会这么适合。」子域不由地脱口而出。
「江先生也这么认为吗?那真是太好了。」
「嗯,很能感受到艺术的精粹。」点点头,子域不免有些感动。仔细思量,打自坎洛淆闯入他生命以来,生活曾几何时已一团混乱。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艺术触动,一切平适而看似正常的现状,令子域直呼轻松不少。
一时,自然而然将坎洛淆可能闯出的麻烦一并置脑后,随着馆方人员依序参观而行。
这种充满艺术气息且沉稳平适的殿堂,任凭坎洛淆再怎么与众不同,也绝对不可能惹出什么麻烦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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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某方面而言 我很喜g莫^
因樗是非常好的串稣吆∏殂接者
不^若f性格方面那就敬x不敏了
第三章 下

认认真真地伫立在外界评价极至的空间艺术作品前,洛淆闪动那双灵慧的水蓝色眼眸,偏着小小脑袋左思右想得不出个适切结论。
各式各样诡异特殊的色彩充斥眼前,偏斜扭曲还有极度的不对称结构,让洛淆无论自任何一个角度观看也得不出个所以然。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原来就是艺术呀?还真是高精湛的一门学问哪?
「真奇怪…标题明明是地球啊?」索性将身子贴向地面,仰头观望起来,「怎么看都不是圆的呀…好奇怪…」
「地球是圆的呀…虽然不是很圆啦…可是…」清丽的脸上清清楚楚标写着一头雾水,洛淆一面喃喃自语着。
「喂,你在做什么呀?」意识之外传响来男童的声音,洛淆爬起身来,回望出现突然的五个小男孩。似乎是国小五六年级左右吧?为首的男孩清秀俊逸,明澈的眼眸中看不见灵魂脆弱的迹象,应该是个相当坚毅果断的孩子吧?
「唔?我在看这个东西呀?为什么是地球哩?」原原本本地将自己的疑惑提出,洛淆指着眼前艺术品质疑,「好奇怪…怎么看都不像啊?」
「本来就不像嘛…这种怪东西…」男孩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那是大人自己随便乱做的啦!」
「咦?真的吗?」洛淆有着莫名其妙的恍然大悟。
「那还用说吗?」男孩理所当然地回答,兴手一指,「不然你看那个,题目是生命,长得像蛇一样歪七扭八的。还有那个,长得像踩扁的黏土…」
「真的耶…你好厉害唷…知道这么多。」无端的满脸佩服,洛淆丝毫没留意到自己此般反应足以令男孩腼腆起来。
「那个…反正这一点都不好玩…你要不要跟我们去外头?」似乎对于可爱的洛淆怀好感男孩指了指玻璃长廊外盛的庭木,「去不去?」
「昭宇,要带他去呀?」周围的友伴略是怀疑地询问。
「啊,现在认识就是朋友了。」明确地肯定答复后,男孩一展温和笑颜对洛淆自我介绍,「叫我昭宇就可以了,你的名字?」
「名字…」正待脱口,冷不防闪过子域严峻叮嘱的脸孔,抖地变更了思绪,「叫我小淆就可以了。」
「那就走吧!一起去爬那棵大榕树吧!」坦率的邀约脱口而出,昭宇拾起洛淆细致的小手,一伙孩子直直奔向美术馆中庭。
「咦?爬树吗?可是…我没有爬过耶…」
「没关系,等一下我教你,很简单的。」
「好,谢谢。」爽朗致谢的同时,步履所及已是那盛肆意的绿意,枝交错间迷散着源源不绝的生机,仰头而望,那自叶片间筛落的阳光闪耀亦如光之碎屑。
阳光、树影、微风,以及纯粹简单的幸福,有种轻轻伸手便足以牢牢掌握的触动。
「来,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昭宇和善地递出手来,使劲协助洛淆,「手抓另外一边,把身体撑上来。」
「嗯。」洛淆小心翼翼攀住枝木,一面顺着昭宇的引领援木而上。出乎预料的狼狈,却相当有意思。

「好了,这里就可以了。小心坐好唷。」在几重枝干之上,他们并肩而坐,其它友伴喧哗着更上攀爬,昭宇不在意地陪着洛淆。
「好漂亮…而且好舒服…」满足地微笑,洛淆任凭轻风舞弄那一头黑蓝色长发,柔柔地说。
「嗯。」静默地凝望洛淆,昭宇的胸口彷若有那轻微的骚动。小淆,如同天使一般可爱的女孩,有种一见钟情的错觉。
「这个,给你。」从背包里掏出罐装果汁,昭宇递向洛淆。
「谢谢。」开开心心回以笑容,洛淆将饮料收纳手中。
「那个…以后可以再见面吗?」
「嗄?要怎么见面?」洛淆疑惑地征询。
「我去找你,小淆家在哪里?」
「可是,现在我不住家里…我在子域家。」
「子域?该不会是江子域吧?」昭宇的眼睫轻轻一挑,隐约带着不可置信。
「咦?昭宇也知道子域吗?」洛淆有点讶异。
「嗯,爸爸就是在江子域的公司工作的。」
「真的吗?那昭宇一定知道子域住哪里?要来找我喔。」
「嗯,我会的。」轻轻将小手覆在洛淆掌上,不去思索洛淆与子域究竟会是怎样的关系,昭宇肯切地承诺。
洛淆坦率地笑了,阳光、树影、微风,以及纯粹简单的青春,如梦似幻无尽延展。
因为太急着成长而忽略的部分,正温柔自然地流转而开。
重新开始,让自身复归完整的一趟旅程,肇始。

「川濑氤氲之气,林岚苍翠之色,错落掩溢,自有一番恬淡平静之意。」审视置落于东方展览馆中的中国山水画作,身侧的解说员信手拈来,即是古色古风的嘉言嘉语。再细观眼前净丽水墨建构的超凡气韵,自近而,自微而广,彷若蕴含了漫长时光岁月沉积的不朽文化意韵。
无怪宋人有所谓,「丹青欲尽无由妙」之叹慨。
子域沉静心绪,将眼前艺术感动尽收心底,旋即向馆务单位表达了感激之意,「今天真的感谢馆方招待,着实收获良多。」
「哪的话,江先生言重了。」急忙摇摇手地响应,馆长接续着说,「江先生若不急着回去的话,要不一同用餐如何?」
「很抱歉,今天恐怕不是很方便。」虽然知用餐的同时必然也能进行些艺术观点的探讨分享,应是收获良多的机会,只不过怎么想都不该放任坎洛淆太长时间才是,「还有些事务必须理。」
「啊,那实在可惜。只有期待下机会了。」
「嗯,谢谢。」认同地点头,子域随即告别,「那么,我先行离开了。」
「呃…我送江先生到门口-」殷勤的招待为子域所打断,只见他轻轻摇头婉谢。
「不需要麻烦了,我不至于迷路的。」微微一笑,欠身离去。子域的脑海中,顷刻,确认需由寻找坎洛淆的踪迹下手。
东西两侧展览馆,特殊展示厅和大型展示广场,子域左右探寻,却丝毫不见洛淆的行踪。
开始感到困惑起来,确实在他四参观时也未曾睹见洛淆的身影,这家伙会跑到那儿去了?单凭一介小小身躯,似乎不太可能跑得太遥远才对?
那么,究竟会在哪里?

一面踱向玻璃回廊,子域一面暗揣着。
蓦地,目光移向那亮闪闪玻璃窗外肆意泛样的绿意,轻风浮动下,光影炫目亦如幻梦。
脑中闪逝过某个模糊概念:坎洛淆,主修生物工程学,副修化学、医学工程学,涉猎领域涵盖动物学、植物学、古生物学…
而此刻,该位性喜自然环境的博士,应当.或许.可能.大概,就在户外某棵植物旁吧?

遥远地,睹见子域的身形渐行渐近,洛淆禁不住洋溢开朗笑容意频频朝下方的人招手,「子域!子域!」
「坎.洛.淆!」见四下无他人,子域不由咬牙切齿地仰头,「你最好马上给我下来!」
「咦?嗄?」停顿思索子域话语的涵义,洛淆了解得有些辛苦,「为什么?」
「你…总之现在立刻给我下来!」无法忍受那娇小身躯颇是岌岌可危地搁置于枝干间的情境,子域相信倘若让研究部的任何人目睹此景况,他的前途肯定一片黑暗。
「哦。」来不及告诉子域这上头非常漂亮,洛淆也只有耸耸肩,无奈地开始尝试向下移动。轻轻探出脚来,企图攀下其下枝干,不过似乎怎么努力也稍嫌勉强。身子变得这等娇小,使得原先就不是运动神经发达的洛淆,更加进退两难。
奇怪,刚刚那些小朋友明明很轻松地爬下去了,不是吗?
试图将脚更往下伸,令小小的手支拄住身子,正待放手一搏,冷不防耳畔响起子域的急声呼喊,「好了,你不要乱动。我上去带你。」
「嗄?」
「我说我上去带你下来。」内心喃喃咒骂洛淆的麻烦,子域一面脱下西装外套,解开领带随意搁置,「明明不会爬树,到底是怎么上去的呀你?」
「刚刚有好心的小朋友帮我上来的。」回答得理应当然,洛淆重新端坐回树之间。
「好心的小朋友?那那些好心的人怎么没带你下来?」一脸的不以为然,子域可不认为为他惹来麻烦的人会是什么天真善良的天使。历落地攀上硬干,子域不多着一丝气力地援木而上。
「嗯,因为我想再这里多待一下嘛。」笑盈盈地迎上这转瞬已登临眼前的江子域,洛淆答复。
「那么,已经够久了。现在跟我下来。」递伸出手,子域半是命令着开口,「吃过饭我还得理些杂事。」
「不可以再待一下下吗?」揪着双楚楚可怜的眼眸软语哀求,洛淆的反应令子域有些无可违拒,「子域也才刚刚爬上来嘛。」
叹了口气,知道洛淆根本没有妥协的意愿,子域严正提醒,「只有一下下,你别想拖太久。」
「谢谢。」开开心心地点头答应,小手迅速地将适才男孩给予的饮料递给子域,「这个给子域,工作辛苦了。」
「嗯,」顺势接了过手,子域道了声谢。不惹麻烦的坎洛淆其实是相当体贴的,关于这一点,子域并不否认-虽然,他的体贴有时不很正常。
轻啜了口饮料,倚坐在枝干间,听任微风轻拂,光影摇曳。
意外地,有种清幽闲静的恬淡。
「这是我第一来美术馆…也是第一遇到玩伴…」洛淆悠悠地启口,不细心留意,似乎很难察觉那眉宇间轻柔的感动。
瞥头凝视开口的人儿,那纤小的身形置于枝干末侧,风息撕扯一头长发,隐约有种脆弱而无可明状的忧愁。
「第一吗?」轻轻出了疑惑,子域的神情有点诧异,「像是小学的远足活动不是常有这样的参观吗?」
「真的吗?」惊讶地回望子域,旋即又摇了摇头叙述,「不过,我只念过一学期的小学。…倒是有参加过一远足喔…那去动物园…非常好玩…」
「你说的…不是真的吧?」子域的眉睫间蓦然闪逝过一丝怜悯,眼前这样特例存在的他,拥有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过去?

「也不是这样说啦…我念了一学期国小三年级…然后念了几个月的五年级…」扳了手指认真细数,洛淆言语间没有太多的在意,「不过,我有念过国中和高中喔…虽然,那时候常常被找去研究部…可是,当学生的日子真的非常地开心。」
「家里呢?坎家没人带你来过?」
淡淡地回望了子域,洛淆有些无奈地耸耸肩,「我要开会呀…研究会、实验报告、学术会议好多好多…」
工作还有学识,太多被迫成长的包袱倾压而下,措手不及的最终,只有全数接纳。
子域彷若睹见了另一个自己,另一个置不同际遇中的自己?
「你,快乐吗?」
「嗯,快乐呀。」不假思索地,洛淆的答复令子域不感置信。狐疑地继续打量他,才听见洛淆缓缓的补述。
「一直都比大家年纪小,不管是研究部或是学校。却真的过得很快乐,非常地快乐。」纯真而不含丝毫杂质地,洛淆展开笑颜,「现在也是啊…因为子域是个好人呢!」
乘着风息,幽远地,有什么近似感动的意念溢散于空气间。
无声无语,浸渗入x那空白心坎中,化作切感伤由自肺腑蔓延。
不懂,洛淆何以能如此明朗地笑颜言述这般偏差际遇?
不懂,众人眼中的熠熠光华来自的是怎么的一个禁断扭曲?
除却天之骄子的荣耀外,坎洛淆所埋葬的,是怎样的一个童年岁月?
像这般不曾介意的轻声笑语,是洛淆太过矛盾而知足?或者是无奈而过于天真?
直觉地伸出手来,猛地将枝头那小小身影搂向身旁,「过来点,你会掉下去的。」
「嗯,谢谢。」紧紧地回握住子域的手,洛淆的笑颜,自始至终亦如孩提般地天真,「子域果然是好人…」
「如果…你不惹麻烦的话…也会是好人的…」也许是疼惜吧?轻轻拍抚洛淆的发,子域这么淡淡地说。
童年时候,那每每期盼快快成长的希冀,时至今日,是否依稀真切?
在坚强与世故的同时,我们遗落的,会是怎样一个梦境?

《矍中》 上

第四章
静倚在自家书房窗棂旁,子域随手翻改着资料,一面留心莫扬来回思索的脚步。窗外,童稚笑语嘻闹声不绝于耳,不知打那儿来的小鬼们一早闯进江家庭园,就这么欢欢喜喜同坎洛淆嬉戏起来。
敢情是洛淆过于缺乏童年回忆,要不真实年龄不小的他怎能如此乐在其中?子域这么一想,眼眉不自主地蹙紧。
坦然顺应命运的坎洛淆,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心境?
何以这么轻轻思量,胸口总不由隐隐怜惜,无声抽动?

「子域…子域?」莫扬的轻唤,捕捉回他渐趋游走的思绪。
「怎么?你有好主意了吗?」收拢纷杂感触,子域认真地询问。
「也可以这么说啦!」唇角轻浮起一抹笑容,顺手将手边资料掷向子域,「你看这个如何?」
摊呈的资料中,清晰可见的是斗大字幕,「青阳集团特殊管理实验室?」
「嗯,完全正确。」莫扬点点头确认,「不是提过要找个没有外人干扰,可以让洛淆专心制作解药的实验室吗?这地方,绝对没问题。」
「特殊管理实验室?我怎么完全没印象?」事关建筑要务,身为集团建筑计划拟定单位的江家,似乎没有不了解的可能。
「呵呵呵,这子域可就有所不知了。」面容上清晰浮现几些得意神采,莫扬笑道,「这实验室可是东方Q大人亲自设计,像咱们这种闲杂人等是不可能知道的。」
「亲自设计?」
「没错没错。据说里头是公司所有研究计划的精髓,还有一些机密研究。」莫扬感兴趣地解说,「说白点,这可是为洛淆、莫岚这菁英份子专门设立的特殊研究室哪。」
「既然如此,进得去吗?」轻挑起眉,子域有些怀疑。
「子域你昏头啦?当然进得去啦!」笑盈盈地调侃子域,直指庭中嘻闹一片的孩童,「别忘了我们可握着张王牌哪!管它保全系统密无遗漏,建筑结构刁专诡异,总不会把正主儿拒绝门外吧?」
「是吗?」顺着莫扬目光移向楼下开朗笑闹的坎洛淆,子域有些心不在焉地自问。
青阳集团特殊实验室?为着集团中绝无仅有的顶尖份子特别建立-绝对存在的传奇实验领域。
似乎只要这么静静思索,便足以明了,眼前频频闯祸的坎洛淆其身后背负的光环,其实是绝对不容逼视与亵渎的。
那样原原本本的天真,自自然然的笑靥之下,存在着遥远而不可触及的距离。
「子域?你失神了喔?」顽皮地朝子域眼前挥动手掌,莫扬轻笑着,「怎么,你和洛淆越越有感情了吗?」
回睨那双充满戏弄神采的眼眸,子域冷哼了一声,「无聊。」
「啧,居然说好心的我无聊。」摊摊手,莫扬玩性坚强,「人家可是发挥了广博的仁厚医德,提供免费心理咨询服务哪。不好好把握机会的话嘛,可爱的洛淆一回去学术领域,可就没得玩了喔。」
「少嗦,你快把特殊实验室所在察出来,可能的话今天就把这事解决掉。」历历落落地回复莫扬,子域并非没有察觉内心小小的浮动,关于坎洛淆与众不同的特殊存在,以及那太过纯粹而苍凉的成长心境。
知道,即便再多怜惜也不会有任何助益,他们的命运,打从开始就不曾位相同平面。
「啊!」碰的一声,庭院中洛淆脱口而出的语音打断子域的重重思索。回神,那小小身躯正摊卧在草地上,似乎恶狠狠地跌了一跤。
「坎…」担忧的呼喊尚未出口,旋即辨清了此刻立场而收声。俯望那顷刻围上洛淆的孩童,他们满是关切地扶起他来。
「会痛吗?」昭宇心疼地支拄洛淆,小心翼翼拂去他膝上的砂土。
艳红血珠自擦破的表皮渗透而出,白皙的肌肤上登时划起数道血路。无意识般,洛淆轻轻按住伤口,试图阻止狼狈涌现的血渍。
「别…别这样按着…」昭宇扳开洛淆的手,煞是疼惜地俯下身,温柔地舔舐他的伤口。
子域愣了,眼前的画面在脑海中无节制地放大再放大,模模糊糊有种浑沌的窒郁。
「唉呀呀,这小孩的手脚倒挺快的嘛,年轻果然是充满了热情喔。」一手抵着阳台扶手,莫扬饶富兴味地打量子域反应。
似乎,有什么逐渐转变的可能-在子域对于洛淆之间。
啪的一声,没有答复莫扬的子域就这么跃下窗台,抢进洛淆目前。
「进屋里擦药。」轻而易举地拎起洛淆,子域启口。

「没有关系啦,只是小伤而已。」洛淆的笑容依旧如此地单纯自得,「我还想再玩。」
「不可以。」坚决地拒绝洛淆的想法,子域心里只有尽速将这麻烦扔回屋里的念头。
「你凭什么说不可以?快点把小淆放下来。」眼见突然出现的高大男子意图带走洛淆,昭宇的眼神中有些许敌视。
「他受伤了,没有理由不包扎。」瞥过男孩的面孔,子域由当中读出相当的不悦气息。
「包扎完你会让他回来玩?」
「不会。」子域不假思索地回复,「我们有正事必须商量。」
「是吗?」昭宇明明白白的敌意清楚显现。
「没错。」不明确地对峙,为着一种子域也不清楚的理由。
「唉呀,你们还不打算进门?」出乎预料的是莫扬的蓦然抢入,只见他满脸昭灿笑容地迎向僵持的两人,开朗地启口,「我可是拜托管家准备了不少点心哪,不进去一块吃吗?」
「嗄?」来人的话语突如其来,登时令人语塞。
「好啦,别想太多喔,大家快快乐乐地享用点心吧。」好象一瞬间有了移转气氛的可能,莫扬一个递手,自然而然将众人引领回屋内。
「点心呀?到底是什么点心哩?」勾着子域脖子的洛淆,如此开开心心地揣测着-自始至终全然状况外。
看来,无论是成熟稳重的江子域、帅气可人的昭宇,距离这位特立存在的博士内心,似乎依旧遥远不及?扫视着洛淆的面庞,莫扬叹了口气地以为。

空气中积压着过度沉重的气息,那些几近凝结而无可动弹的紧张直教人无可歇息。偌大的餐厅里,除却神经迟钝的坎洛淆外,或多或少都体会得到这份僵持。
洛淆膝间的伤口已妥当包扎,轻微摩破的手掌也完完整整地上了药,只见他持着茶匙,欢欢喜喜地舀着布丁。一不留神,又滑淌落桌面。
「坎-」子域蹙了眉,声音却硬生生遭逢截断。
「小淆,你的手是不是很痛?」昭宇抢进了体恤的温柔,顺手接过洛淆的手中的汤匙,「那我来喂你好了。」
「嗄?」异口同声,洛淆与子域皆惊呼而出。
冷冷地瞥了子域一眼,昭宇的神情中充满防备。旋即恢复温柔的笑颜,轻轻舀起布丁递与呆愣中的洛淆,「不要客气,我喂你。要是伤口裂了可会很痛的喔。」
莫名的不愉悦袭上心头,即便理智如江子域亦很难解析这突如其来的感受。凝视昭宇体贴地服务洛淆,平静谐和的画面意外刺眼。
何以缘故?子域不解。
「两位小朋友感情不错哪。」漫不精心搅着盘上布丁,莫扬唯恐天下不乱地风点火。
「因为我喜欢小淆。」昭宇沉静而认真的眼瞳中吐露着绝对坚持与坦然。
「呃…是这样吗?」稍稍一惊,莫扬佩服这干干脆脆的表露心迹。瞥目观察桌边的子域,见他微微挑起了眉,若有所思。
呵呵呵,半途杀出的小情敌吗?莫扬正为越演越精采的爱情大戏感到兴奋着。
「不过,你们刚认识不久吧?」充满好奇的语音自莫扬口中吐露而出。
「这和时间的长短没有关系。」理直气壮地回复绝论的疑问,顺势正视子域的眼眸,「小淆是很单纯的女孩子,我保护她不被恋童癖大叔诱拐的。」
「嗄?」转瞬的瞠目结舌,随即是莫扬的哄堂大笑。
眼前的小鬼竟然称呼那舆论中翩翩美男子的江子域为,恋童癖大叔?

目光扫过紧握双拳的子域,莫扬可以确定他是极度压抑下满腔愤怒。果然是风度高雅的江家大少爷,看来是不愿意和小鬼头一般见识吧?
不过话说回来,还有个重点…
「你的决心我了解。只不过有个小小问题…」莫扬以吊人胃口的语气轻笑着说,「小朋友,你知道小淆是男的吗?」
「嗄?骗人!」因为太过惊讶,昭宇冲口而出。
「果然是小鬼。」适才莫名其妙被骂的子域,以冷漠的语气回讽。
「你…死变态大叔你说什么?」彷佛被讥强得恼火,昭与大有痛下决心的气魄,「小淆是男的又怎么样?就算这样我也不会把他交给你的。」
「呃…小朋友,这么小就确定性向好吗?」犹如调侃,莫扬倒是乐在其中。
「变态大叔可以打男孩子主意,那我也可以。」昭宇斩钉截铁地说。几乎是第一眼,他就笃定子域对待小淆不是单纯的照顾,身为情敌的直觉,应该不会有所差池。所以为了不让小淆落入眼前大叔手中,就算喜欢上男孩子也不是重点了。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用力挥去小小不悦,子域捕捉住当中重点淡淡地启口。
「我没有误会。」信心满满地迎向子域,昭宇坚持,「总之我就是看得出来,你这个恋童癖大叔对小淆一定有企图。就算现在时机不成熟,将来一定会有问题的。」
愣着,莫扬还真是由衷倾佩这小鬼的高敏感度。想必当事人尚未察觉的心境移转都已清清楚楚浮现在小鬼脑海了吧?好个机灵的小孩。
沉默,子域一时还想不到反驳的话语。眼前的小鬼说的是将来吧?所谓全然否定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这样的举动总觉得相当不明智,只是,
「这就是你的根据?」子域觉得轻率而缺乏说服力。
「废话。」冷漠地瞥瞥嘴,昭宇决计同子域杠上。绝对,绝对不能够将身旁那美丽的小淆公主送入江子域大魔王掌心,绝对不允许。
局面僵滞,沉重有若待解冰石,滩落一室冷凝。
无声无语,无情无绪,诡谲的寂寥冷清。
莫扬还正思揣个转移气氛的好话题,陡然耳畔传来洛淆纯净明澈的语音。
「哪,莫扬,你说如果把茶叶改良成蓝色,会不会泡出像天空一样漂亮的茶?」轻轻摇动手中玻璃杯,洛淆极其认真地征询,「好象很有趣对不对?」
「呃…」在场一片无力,敢情适才的争锋相对压根儿没听进洛淆脑子里。结果最最棘手的不是情敌有多强本领,而是洛淆有没有身为「女主角」的自觉?
「咦?怎么了吗?你们不喜欢吗…蓝色的茶?」眨动亮丽的眼眸,洛淆询问出声。
「呵呵呵,绝对没有这回事。」拍拍洛淆的肩头,莫扬笑着答复,「你就什么都别多想,按照自己的脚步前进就对啦。」
「嗄?」茫然地望着莫扬,洛淆不解。
浅浅一笑,颇具意地,莫扬轻语,「就照着小淆的模式走吧。这样一定会发现最适合你的,绝无仅有的,宝物。」
瞥过桌沿的两人,莫扬心领神会地下了定语。
无须轻易更变步履,就让原原本本的自己,找寻那最适合的路径。
那么,我们必然能够寻到,内心渴望着的,幸福色彩。

车,正循着巅跛山路蜿蜒而行。不知是路径过于险恶或者车况始终不良,置身助手席的江子域铁青着脸,不甚愉悦地凝视那开开心心哼歌驾驶的艮莫扬。
「你打哪弄来这老爷车的?难道不知道路况不好吗?」右手抵着窗缘,子域没好气地说。
「唉呀,别那么生气嘛。」递上大大的笑容,莫扬态若自如地说,「这可是为了避人耳目呀。亲爱的子域你想想,开着我那土耳其绿法拉利,不是太招摇了吗?」

「所以我说呀,咱们还是小心点好。」莫扬颇是得意地解说自己的计划,「待会儿你和洛淆进去,首要任务是找出上回调配缩小药的方,就算一时想不出解药也无妨,带方出来一起研究,总比现在这情况好。」
「洛淆明白吗?」由后视镜观望始终兴奋的洛淆,即便莫扬都要怀疑这家伙不会以为这是趟旅游吧?
「啊,知道。」用力点点头,小手忙着探出车窗愉悦着摇晃,「先找出调配方就是了。」
「完全正确。」轻敲了方向盘,莫扬点头,「晚上六点我过来接你们,届时若有异状再随机变更。子域懂我的意思吧?」
「唉。」大致了解却感到相当无奈,子域淡淡地响应,「研究部那里追究起来,你还挡得住吧?」
「呵呵呵,这个嘛…就只好碰碰运气。」轻扬起唇角,莫扬依旧笑得如此坦率自得,「我的事你就瞎操心了。你嘛,当务之急看看怎么把那恋童癖的污名洗干净吧,呵呵呵。」
「莫?扬!」蹙起了眉,子域可不喜欢莫扬提起这档事。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交起的双臂,子域硬是强抑下气愤的可能,冷冷地瞪着巧笑倩兮的艮莫扬。
车,循蜿蜒路径缓缓前行。在几重茂盛绿意之后,毫无预警地,眼前错落一广阔不见边界的建筑围墙,平整而无任何裂隙可供攀附的高墙漫漫延伸,拘锁着浑然迥异的另一境地。
「看来我们是到了。」轻轻扬起口哨,莫扬煞是惊叹,「老天!这玩意儿看来还真是不同凡想哪!别说这墙上会不会有高压电流,光是这种素材和高度,想翻也翻不上去。」
「你没问题吧?记得怎么进去吗?」打量了眼前的庞然高墙,子域侧目询问洛淆。
「嗯。」用力点点头,洛淆难得有此般笃定神采,「子域可以抱我一下吗?」
「咦?嗯。」些微一愣,旋即明了洛淆的意图。子域捞起那小小的身形,迎步向墙面,「这样的高度可以吗?」
「可以。」子域的胸膛温暖而舒服,洛淆轻轻地回以微笑致谢。只见他略低了身朝墙面中央轻轻触摸,蓦地,换上了液晶屏幕与平面按键。
「不会是输入密码吧?」凑向前来细细观察的莫扬私揣着。话语甫出口,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运算符号一径表列。
「这个是?」凝视疑似呈现题库的屏幕,子域瞥身观望怀中的洛淆。
「这个是入门的第一关。」回复得理应当然,洛淆的小手飞快在键盘上游移起来。看似轻松自如的输入与问答间,子域见不着一丝犹豫色彩。
「这鬼题目…不会太强人所难吗?」莫扬的问句亦如批注,标示着子域此刻迷茫心境。
坎洛淆,此刻居自己怀中的小小身影,或许,有着子域终其一生也触碰不着的光华?
如此亲近地微笑、嘻闹、闯祸、挨骂,转瞬间的x那,或许也将遥不可及?
犹如星云与星云间,遥远而迷离的,差距?
「好了。」露出历落的微笑,洛淆大公告成的声音再度唤回子域的思绪。
怎地,近来思绪游走得特别厉害?摇摇头,子域无可奈何。
「再来输入密码和代号…」完全不需多所思考,洛淆开开心心地打着,「123567…」
「123567?洛淆,这是你的密码?」呆愣的两个人,惊诧地望着笑盈盈的小脸。
「对呀,这个比较好记,不然我又会忘了。」不带一丝惭愧,洛淆笑道,「像是研究室的密码,保险柜的密码,还有有的没的,只要是密码我都是用这个呀!」
「坎…洛…淆…」无力地呼喊他的名,子域可以了解那些绞尽脑汁揣测坎洛淆博士密码的不肖之徒倘若得知详情后的绝对无力感。
莫名,彼此间的距离,再度模糊接近起来?
果然是教人无言以对的,特殊存在者-坎洛淆。

咖啦的声响惊起,近乎平顺地,眼前的高墙有若电梯门扉,轻向两侧移动而启。
「那么,我就护送到这里。」探身瞧瞧眼前景致,除去举目绿意并无特殊之,莫扬耸耸肩,决定就此告别,「接下来就请你们多加油啦。」
「嗯,我会加油的。」自子域怀中重回地面,洛淆很认真地向莫扬保证。
犹如置洛淆的认真于意识外的子域,只有轻轻地叹了口气,「别忘了接我们的时间。」
笑颜一扬,莫扬招手辞行,「放心,包在我身上,OK?」
「嗯,莫扬拜拜!」阳光似的笑容盈溢洛淆面颊,因为太过纯粹而天真竟令子域的心里隐约蒙上一抹,残缺的不安。
总觉得,应当不可能如此顺利-在这两个麻烦人物蔽荫之下?

@影l展下去不缘盟悴凰偻癖的一N了
第四章 下

向未知境地前行,约莫十分钟步行于成片绿荫交错路径中,犹如置身漫漫荒野无所边界。子域的抱怨几番酝酿于心,不及爆发,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瞬间直教人茫然无语。不过是一线之隔,跨越了泥土地上歪歪斜斜划分的界线,背离那无节制绿意盎然的景观,身前是片澄蓝带紫的樱海,季节明显得不对劲,那似雨若雪的瓣迎风扬肆,纷纷缀向遍野盛绽的殷红熏衣草原。一弯轻浅蜿蜒于前,水流凝集,是片平静澄澈的湖。瞥过目光,那鳞光犹带金彩的鱼儿迷离有若梦幻。
很好?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子域的思绪在转眼间落得空白一片,彻底呆愣。
未留意间,开心的洛淆已兴高采烈地跨过小河,抢向一片湖水中。
「啊,小鱼都长大了!」双手在湖水间捞捞晃晃,洛淆丝毫不介意一身衣服已浸湿殆半,「真是太好了,果然没有问题-」
愣着,意识中闪现的景象随即换上了批注,子域近乎是当下赶上洛淆身侧,「你在做什么?快上来。」
「咦?为什么?」愣愣地望着眉头锁的子域,洛淆笑得不明究理。
「你…这样会着凉的…」冷冷地答复洛淆,怀疑这小鬼全然没有正常思考逻辑。
「不会啦,现在是夏天。而且,这样才看得到小鱼…子域要不要一起看看,这是我前阵子培植的喔。」热烈地摊开手,洛淆拉着子域介绍。
「不需要。我认为现在-」正待将目前立场作一澄清,冷不防受洛淆牵引,一个不留神,直直向池中摔落。
「啊?」惊呼出声,洛淆手忙脚乱地试图扶起子域,未料小小的身子更向水里栽去。
「你-」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子域一回神,却见洛淆扑向自己胸膛,两人万分狼狈地再朝湖水摊去。
「坎洛淆-」到口的咒骂在睹见眼前景况后猛地打住,截断的话语平白无故无可接续。
子域确实发愣,不明不白着呆愣着。
洛淆的身为湖水所打湿,似绢长发凌乱披抹容颜,清丽白皙的面容上犹带冰洁水露,澄澈眼眸盈溢流光,子域随那丽颜而望,目光不由歇止在那红润水亮的唇瓣之上。
胸口,有什么隐隐鼓噪的声响,它们反反复附敲击着,彷佛自成旋律而无所拘束。
心头,有什么悄悄更变的迹象,它们过于迅速,以致子域无从捕捉到一丝残余讯息。
怎地,究竟是怎么回事?

「子域-」轻靠在子域胸侧,可以感受到平贴于透湿衬衫下平稳跃动的血脉心息,如此温和而熟悉,令人有种无可言述的舒服感受。递伸出手,想轻轻拨开子域为湖水打湿而平贴额前的发,蓦地,小手被唐突地抓住。
「子域?」洛淆茫然的眼眸中满是迷惑。
「嗯?啊?」迎上洛淆纯真不过的眼瞳,顷刻清醒的子域冷不防满脸错愕。
他到底,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急忙忙将洛淆捞上路面,迅速分隔过分尴尬的亲近,吸气,收整凌乱思绪。
「子域,你要不要紧?好象怪怪的?」抬仰着头,洛淆关切地打量子域。
「没…没什么。」有些心虚地摇摇手,子域硬是打起精神来,「总之,快点办正事要紧。朝哪个方向走,你快带路吧。」
「哦,好。」拧着湿答答的衣服,洛淆无意识地应声。
脑海里,挥之不去是片刻前诡谲的气氛。
子域的温度,轻轻柔柔,如此亲近而舒服。
不懂,心头小小的悸动,是何以缘故?

不可思议,这是子域睹见矗立眼前的特殊实验室建筑时脑中闪逝而过的念头。
八卦形为建筑架构的实验室为明彻玻璃所围绕,俨然如一精致温室。然以手背轻轻敲击即可明了,眼前所见的透明玻璃并非是轻微敲打足以击碎的脆弱。
洛淆小小的手在明亮玻璃上细细寻索,出乎预料自其中浮现一透明面板。洛淆轻轻微笑,随后嚷声道,「我是坎洛淆,请让我进去。」
「嗄?里头有人?」讶异之余,子域紧张地欲拉开洛淆。
「不是啦,是语音辨识系统。」丝毫没察觉到可能的问题所在,洛淆一面回答一面不耐地敲敲面板,「咦?怎么不开门?我是坎洛淆,让我进去…」
声音,被吸入无声的墙,它们在那里反复着回荡飘移,却触及不着开启的方向。
「怎么会这样?是系统故障了吗?」偏着头,洛淆困惑不能理解。
「应该不会有这种事才是,你是不是口令错误?」仔细观察眼前的机械,子域不认为有什么损害的可能。
「不可能…」再拍了拍面板,洛淆认认真真地启口,「我是坎洛淆…」
声音,溢散于空气间。不及有所思量,一阵剧烈声响扬声而起,面板迅速闪过错误讯号,紧接着历历落落的铁门关闭声即刻响起。
「怎么回事?」警示讯号不绝于耳,子域连忙搂过发愣的洛淆,直向旁侧闪躲。
「啊-」茫然的眼有所头绪,洛淆惨淡地望向子域,「因为我的声音-」
「因为是童音的关系?」蹙起眉,子域无力,「那你说说现在是什么状况?」
「呃…错误讯号视同闯入者,系统关闭,门禁封锁…」脑筋里一片空白,洛淆这很确定自己闯祸了,「现在听到的…就是预设的所有铁门自动封锁…」
「你说…」言语似乎有所多余,子域眼睁睁看着适才甫踏进的研究室建筑范围外,不知自哪升起的道道围墙x现眼前。
果然,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松简单的…

暮,静无声息地降临。
来来回回翻找可能出口却无斩获的子域疲惫地返回洛淆歇息,只见那小小身躯摊倚地面,一双清澄眼眸顷刻尽是倦意。
「子域没找到?」软软的语音轻溶于空气间,感觉有几分微薄,不知是否是夜的缘故。
「G。」无奈地耸耸肩,依着洛淆而坐,一手无意识地抱起蜷曲地面的身影,柔柔枕放自己膝上,「不要睡在地上,会着凉的。」
「嗯。」点点头,洛淆向那暖暖的体温依靠。冰凉似水的夜,温暖舒服的胸膛,洛淆的唇角不由泛起些许微笑,「谢谢子域。」
「G。」未曾察觉自己眼神中的舒缓,冥冥间添了几分体恤,「累的话先睡一下吧,也好想想出去的方法。」
「对不起…」睁开疲倦的眼,洛淆煞是认真地说,「都是我不好。」
无可动怒,子域只是摇摇头,「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小小的脸上迅速浮现体解的笑容,似有感动地轻语,「子域真的是好人。」
「嗄?」疑问,不懂这语句如何衔接。
「子域是好人。」斩钉截铁,洛淆如此确信地申明,「对不起,我好象老是惹子域生气。可是…子域真的是很好的人…」
「会告诉我好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很有精神地跳出来骂我一顿,」撑起身躯,洛淆仰起面容,清清楚楚地诉说,「研究部的人不会告诉我的事情…会惹别人生气的事情…子域都会清楚地教导我…」
「真的,很谢谢你。」是月光吧?映照在洛淆翦翦明眸之中,似水迷离,足教人失神。
有什么柔软而轻微的悸动流淌而过,子域只是沉住了声,无言以对。
「子域,你怎么了吗?」朝子域眼前微晃了晃手,洛淆惊诧于他的失神。
「不,没什么。」唇角勾起一抹淡淡微笑,子域搂紧了怀中佳人,温和不过地启口,「别想太多,没什么要紧的。」
「可是…」
「放心。」拍拍洛淆的发,子域微笑,「收拾残局这种事,很早就要适应的。」
「可是?」不可思议地望着子域,似乎睹见到他无可奈何地笑笑。
「青阳集团从小就训练我和哥哥必须担负一定负责,身为幕僚也习惯了。」
「子域好厉害。」洛淆的敬仰之情溢于言表,「年纪小小就要像大人一样吗?」
噤声不语,回望洛淆那纯真的童颜,子域彷若睹见另一个自己。洛淆未曾察觉吗?他亦是一般地被迫提早成长,提前迎对那残酷的世间险恶?
成长的,未必是种幸福,也或者,会是无可言喻的沉重。
同病相怜,或者是眼前此景,也或许,并不尽然。
子域由衷地笑了笑,似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对洛淆而言还太过复杂。压下了他灵动的眼眸,轻轻在他额上印下一吻,几近宠腻地子域轻声道,「好了,你不是很累,快休息吧。」
「可是,没关系吗?我们怎么出去…」埋身回子域怀里,洛淆喃喃着。
「东方Q大人没提过逃脱方式吗?…那就只好慢慢找吧…」子域淡淡地问。
紧抓着子域衬衫,洛淆淡淡地答,「不晓得,他只说过…什么有特属于我们绝无仅有的方法…什么阴阳五行八卦爻辞…」
阴阳五行?八卦爻辞?八卦形的建筑与绝无仅有的方法?

子域的眉睫些些挑起,有什么酝酿而出的思虑。
抬头仰望悬挂天际的月,子域自语,「这么说来…那就是东方了」
「你说什么?」揉揉双眼,洛淆正疑惑,未料子域一个起身,直直抱起意识浑沌的洛淆绕向建筑东方。
「东方,坎卦位的正东方,也就是洛淆你的出口。」在东面玻璃壁前止步,子域拉过洛淆的手朝中央轻按。一切料想之外,莹莹闪动的水蓝面板轻声浮现。
「123567。」子域厉落按过密码,仅此瞬间,静默声响再由耳畔响起。
那是,阻断的后路重新开启的声响。
睁着水亮大眼,洛淆回望那消失无形的围墙阻碍,回神才留意到子域面容上如此绝对而皎好的微笑。
终于,能够逃脱此地了。
胡乱瞎闯一场的最终,虽未完成预期的效果,不过,对于不至于等待外人搭救而东窗事发一事,洛淆与子域不禁会心莞尔。
至于缩小一事,只有改朝再行商议吧。
第五章 上

晨曦,淡抹犹自天际晕淌而开。
盛夏的朝日,空气间微和飘荡着些许水气,在一日甫即开展之刻,疲惫有若自荒原跋涉而归的江子域搂抱着昏昏域睡的坎洛淆满是怨气地自出租车而下。
彻夜未眠的劳累清晰可见,然而笼罩在面容之上更为显著的,是子域极力压制下的愠意。
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莫扬居然放了他们鸽子?
在数度折腾下好不容易杀出特殊实验室,举目所见除却银白月光铺洒片野荒郊外,一无其它。有鉴于莫扬提过的随机联络,子域就这么伫在实验室外频频拨打电话。
讯号不通,此地压根儿没有讯号发射台。
无奈之余,只有拖着近乎摊倒地面的坎洛淆举步向山下行进。
夜,似若无极限地延展。
捉牢在掌心的洛淆的小手几番晃动,原是郎呛地追赶不上子域的步伐。不由止住脚步,看看那张极力振作的小脸,这么凝望也才发现一路赶忙中,洛淆的脚丫已磨得又红又肿。
微叹了口气,子域不知是心疼还是无奈。背起洛淆,决计将这笔帐一并算到莫扬头上。
只是,山路漫漫,好不容易抵达讯息稳定,莫扬的手机竟然全无响应。
拨了电话回江家宅邸,离奇的更是一切线路尽数中断。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路跋涉下山,千辛万苦拦到出租车返家的江子域,此时此刻仅有立即拆解艮莫扬的念头。
「已经到了吗?」揉着惺忪睡眼,洛淆含糊地问着。
「G。」无视于江家警卫一脸诧异,子域抱着洛淆直直越过前庭,抢进大厅。
厅,意外得宁静平和。
等不及管家多以解释,子域冷凝的语音已脱口而出,「莫扬人呢?还有昨晚电话为何打不进来?」

「少爷,昨晚的电话是莫少爷吩咐拔掉电话线,佯装系统故障的。」
「哦?原因?」挑起眼眉,子域从不知晓管家是如此听信于人,这么说来莫扬若主使将他这正主子卖掉,不晓得该作何理?
「少爷切莫怪罪,莫少爷提及是有所苦衷,所以…」
「苦衷?」完全不以为然,子域再重新问道,「也罢,这是我和莫扬的问题。他人呢?」
「呃…莫少爷在餐厅,不过…」管家犹豫着似乎想提醒什么,然而子域侧了身,搂着洛淆朝餐厅而行。
无论如何总不能波及不相干人事,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顷刻杀往莫扬所在地。子域全然不加思索地推启餐厅门扉,正待破口大骂,步履却在目光所及彻底止息。
围绕明澈长桌的,除却一脸倦容的莫扬,唐突出现的昭宇外,那溶溶光华下一头苍黑泛蓝的长发,温婉而平和的神情犹教子域彻头彻尾呆愣无语。
「坎?洛?泠?」双手无意识地松开,在安放洛淆的同时,子域全然没有任何感觉。
怎么会?洛泠何以缘故突然到来?莫非当真东窗事发?
征询地望向莫扬,发现他轻摇着头,否认子域的猜想。
「恶心的变态老头,你到底把小淆带去哪里?」未曾留意暗潮汹涌的气氛,昭宇忙着将洛淆拉往身侧捍卫。
无力应付这吵闹的小鬼,子域硬是打起精神迎向洛泠,「怎么突然来了?」
怎么突然来了?洛淆的心底亦是一般担忧地张望清幽微笑的洛泠。
「听说洛淆出了点事,迟迟没和研究部有进一步联络,我担心他是不是怎么了,所以赶回台湾看看。」柔柔软软的语音涵蕴着无限体恤与关切,那是洛淆记忆中熟悉的温度,一如往昔未曾更变,「没见着洛淆,倒是听莫扬提起他近来可能是忙了点,大概又忘了和研究部保持联络吧。我想,晚些时候替他和研究部说说。想是许久不见,也就顺道过来看看你了。」
「G。」洛泠交代得清晰,一瞬间子域似乎也无所疑问。依旧是和煦有若春风的洛泠,千里迢迢归国的结果,即便未见着洛淆却也为了他着想。
「你和小朋友累了吧?」亲切地向一旁的洛淆点头,洛泠倾身切分蛋糕,「莫扬说你们郊游去了,似乎没睡足的样子,赶紧吃个点心回头休息吧?」
「嗯,也好。」顺势响应,子域拍拍洛淆令他坐下。既然洛泠没有查出端倪,刻意闪躲反是自曝其短。
「小淆多吃点,不要被那个讨厌变态大叔饿坏了。」由洛泠手中接过餐盘,昭宇一面递给洛淆一面喃喃。心稍生不满,讨厌的江子域根本是一径搂抱小淆踏入餐厅的,天晓得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他还会作出什么事来?越想越是恶心,果然是心怀不轨的恋童癖大叔,待会儿不好好揭发他绝对不划算。
「你叫小淆吗?很可爱的名字。」低头温和凝望洛淆,洛淆的神情始终坦荡平静,「我是坎洛泠,是子域的朋友,希望我们可以相得很愉快。」
「…小淆他是我亲戚的孩子,所以-」解释得有些言不由衷,子域还是硬拖着语音说明,未料话语未完,昭宇已匆匆插口。
「洛泠姊姊你最好看紧你的未婚夫,这恶心的变态恋童癖根本想趁你不在时候打小淆的主意,」冷冷瞪着子域,昭宇当下只想揭发子域的不安好心,「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好的人怎么会和这种讨厌鬼在一起,不过反正就是…」
「子域是洛泠姊的…未婚夫?」错愕,如此突如其来而仓促不已,骤听消息的洛淆顷刻只能茫然地望着子域轻语。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亲切温暖的子域,重要亲爱的姊姊,什么时候有此般厚情感?
胸口,不知何故隐隐抽动,彷若有大团空气猛烈塞入咽喉,强烈的窒郁与沉重直令人无可喘息。
无以探析,此情此景,此触此感,当何解释?
「那是…」子域的话语不免踟蹰,料想不及即刻便将迎对的现实。
「那只是东方翊的决定,不具太大意义的。」洛泠浅浅微笑解释,「子域如果有真的喜欢的人,无论是怎样的人,我都会祝福他的。」
愣着,子域与洛淆尽是无言。
「洛泠姊姊,你在说什么?」昭宇疾呼出声,「你一定是喜欢这家伙才答应和他订婚的不是吗?难道你真要他当变态大叔?」
如同安抚小孩般,洛泠轻抚昭宇的发,「如果是两情相悦,怎么能说人家是变态大叔呢?至于我和子域,也许是在一起也没什么损害才订婚的也说不定,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不需要在意。」

「洛泠姊姊…」没有理由地,却知晓那是洛泠特意传达给自己的讯息,洛淆的心底微微触动。姊姊她,仍然是那样的温柔体贴,那样地亲切和善着。
亦如记忆长流中始终鲜明依稀的印象。
坎洛泠,洛淆于此世间唯一仅有的姊姊,唯一仅有,悬殊七岁的姊姊。
他们原是难能见面的,洛淆的时间有太多太多贡献给了研究单位,而洛泠的时间依循自身脚步缓缓而行,交集太少甚至稀薄。
只是记忆里恒久不变的清晰,在那秋枫红的午后,年幼的自己呆伫在研究院中庭内兀自发愣,那道温和有若清泉的身影不期然出现眼瞳。
「姊姊。」切声声呼喊眼前的洛泠,那时的自己想必有些许犹豫的。
「怎么了?洛淆不是很有精神喔?工作很辛苦吗?还是身体不舒服?」像这样不急不徐的语音伴随温柔的肢体触碰,洛泠轻抵着洛淆的额问。
「没有…只是…」踟蹰着没有说出口,只是有种不明究理的渴望,想这样将最喜欢的姊姊这样温柔的笑容铭刻在心版上。
「心里有事,如果不舒服,要不要说出来看看?」轻轻抚摸洛淆的头,姊姊掌心的温度是如此熟悉而舒服的。
「我…是不是很奇怪?…和其它小朋友不一样?」
「为什么这么说?」
「和大家不一样…洛淆很奇怪…」
洛泠的嘴角浮现一抹和缓的笑容,悠悠地问,「洛淆不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喜欢,可是…」
「那么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不是吗?」有若魔法般夹带无穷力量的语言,洛淆那时就明了,姊姊是非常不简单的人,「喜欢的事情,不伤害任何人的事情,只要努力地去完成,这样就够了。一样不一样,奇怪不奇怪,像这样的问题,永远不是自己一个人就有办法决定的…」
「最重要的,是清楚自己真正的愿望,好好地完成它。」洛泠的眼眸,似水似潭,幽无极,「那么,洛淆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坚强而温柔的人的,了解吗?」
凝望这样的姊姊,倾听这样的语音,不知何以缘故,心,却这么悄悄地平释下来。
再也没有什么需要犹疑,无论现在或者未来,想要成为像姊姊一样温柔的人。
那日的光景,阳光的温度与微风的气息,落叶的声响与远的骚动,不曾褪色地长伫于洛淆脑海中。
翌日,姊姊送来了特地订制的海蓝色实验袍,也是那时起,洛淆的实验袍始终与所有研究人员迥异。
那是,关于姊姊的,无可替代的记忆。
「小淆,小淆?」似乎是昭宇的声音在他意识外反复群白牛洛淆回神的仓促,显然有些错愕,「你怎么了?」
「没…没有…」直觉似地摇头,神色却无可抑止地飘向正为子域递上咖啡的洛泠。
「你又在咖啡里加牛奶了。」子域有所无奈地蹙了蹙眉。
「你总是喝黑咖啡,这样很伤胃的,再说避免钙质过度流失还是补充点牛奶好。」洛泠浅笑着解释。
「你还真是老样子,就是不肯放过我。」直叹吐口气,子域未曾留意自身话语中那太过习惯的亲密。
「洛泠也实在是…只要你在子域就没辄了…」莫扬摇着头无力,「陈年老友就这点不好。」
陈年老友?洛淆总是忘了,他们可是陈年老友的。
在年岁剧烈差距的自己埋首研究部的同时,姊姊还有子域、莫扬,他们大家正一同度过那流金岁月、青春年华。
那是,长年以来累积的默契,长年以来积聚的情感。

永远,无可超越,无可介入,绝对的存在。
意识到了自己的孤立,即便那是如同自己生命般熟悉的存在。
不懂,心底最重要的姊姊还有最温柔的子域在一起,自己何以泫然无语?
最最温柔的姊姊,最最向往的姊姊,知道这样的她陪伴子域身侧会是最完善的结局,可是为什么,胸口会是如此地剧烈痛楚?心底会是此般地沉郁难言?
不懂,真的无可明了?
像这样张望着对桌洛泠与子域的无形默契,彷若体解到横亘彼此间千千重重的遥远距离。那些由时间岁月累积而成的万里鸿沟,是顷刻的自己永远无法跨越的另一端点。
为什么?现在的心底究竟想些什么?脑海中浑浊一片,全然浑沌。
啪鲆簧,有什么液体滑坠的声音。
「小淆?小淆?你怎么了?」昭宇急忙忙地递上纸巾,温温柔柔地追问。
气氛太过诡谲,要说一无所感,那必然是个谎言。
「…小淆…」无法厘清顷刻心里是怎样的感受,仅是注视着洛淆晶莹的泪水,子域愕然。
「怎么了?小淆?」莫扬牵念地望着洛淆,旋即又回视一脸僵硬的子域,轻轻压按住他心忧的手。他确实喜欢滋惹事端,也喜欢火上加油、风点火,不过很明显的是倘若洛泠在场便不能露出些豪蛛丝马迹。
「…」摇着头,洛淆硬是抹去夺眶而出的泪水,轻声说,「我有点累了…可以离开吗?」
噤声,无所响应。
洛淆心慌地抬头凝视在场,「可以吗?」
轻轻地,亦如记忆里始终熟悉的温度,洛泠抚上洛淆的发梢,应许地启口,「嗯,要好好休息,知道吗?」
颔首,却无可言述。
明明是最喜欢的两个人,为什么如此地,痛心疾首?
离席,阖上餐厅门扉,信步向庭院的洛淆,始终不能明白。

第五章 下

「抱歉,我似乎来得很不是时候。」寂静的餐厅里,被遗留下的徒仅尴尬。昭宇的步伐紧追洛淆而出,洛泠的语音随着紧闭上的门扉轻吐而出。
「不必道歉,不是你的问题。」叹吐口气,子域启口。洛泠没有错,一切熟悉正常亦如往昔,唯一的错误也许,是他自己。
「订婚的事,不该让那孩子知道的。」悠悠地述说,洛泠的瞳中犹带怜惜。
「不是洛泠的错,那是昨晚碰巧研究部的人对洛泠指责时被昭宇听到的。」一脸的无可奈何,莫扬忍不住摇头。枉费他将所有电话都断了线,该找上门的却还是没漏掉一个。
「研究部训了你一顿?」子域讶异地望着洛泠,明记得适才没听她提过。
「没什么,只是希望我多提醒你好好看顾洛淆而已。他们找洛淆找得急,我想过几日当作见过洛淆再打电话为洛淆请个小假吧。」
「洛泠?」子域不懂,他应是没有察觉的,那何以要协助隐瞒?

「那孩子…也许是累了…需要点时间思考…」淡淡微笑着,洛泠轻语,「我能为他做的一直很有限…不过,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想我应该可以办到的吧…」
「洛泠…很疼爱着洛淆…」莫扬的话语不觉得平缓温和。
「因为,他总是让我想到子域。」侧身,凝望着子域褐色眼眸,洛泠说着,「你们,非常地相似…」
「?」莫扬疑惑地望向洛泠,却似乎在他神情中睹见的纯粹的笃定。
「独立而自足,始终孤独地承受命运里所有的悲伤喜乐。如此看似完整的生命里,不只一怀疑所谓的存在究竟代表什么意义;不只一无法理解关于最切身的所有感受。」清澄的语汇隐隐牵动心扉,子域始终明了,这是属于洛泠一个人的力量,「尽管如此,我却始终希望这样的你们很快能坦然地关照自己的真心,坦率地面对自己的感受,」
「因为,无论是子域还是洛淆,都是我…」犹如祈祷词般,诚挚精粹悠扬的延展,「最喜欢的人喔…」
平静,无语。
争执的悲伤也好,挣扎的困惑也好,迷迷蒙蒙或有着足以离析的可能。
如同洛泠的祝福,在仰身遥望的未来岁月里,也许也能获得此般平和纯粹的幸福。

秋千,无声地摇荡。
轻轻晃动身子,洛淆一手握着秋千绳,低头沉默着。
渐行渐近的步履声是熟悉的,却怕自己顷刻没有心力应对。
「小淆,你怎么了?要不要紧?」体恤的语音甫脱口,昭宇眼瞳中的洛淆便已盈溢清泪。
「不知道…不知道怎么搞的…」拚命地摇着头,洛淆小小的脸蛋上是全然的迷惘。
「小淆…」伸出手臂将洛淆圈在胸膛里,昭宇静静地安抚他。
也许,也或许,有些鲜明而过于清晰的事实,唯有局外人才足以透视。
心怜怀中啜泣的身影,尽管知晓事实的真相也许足令己身心伤。
「那个变态大叔根本…不值得你这么难过…」
「没有…不是子域的关系…只是我…」分辨不清心底杂踏的意念为何?洛淆只是一劲摇头。
轻按住洛淆的肩,昭宇吸口气说,「小淆…喜欢子域对不对?」
「嗄?」微愣,旋即点头答复,「喜欢子域。」
「所以,才会难过子域有未婚妻,对吧?」微微蹙起了眉,昭宇明知自己不欲点破事实真相,「就像我知道小淆喜欢子域,心里难过是一样的…」
茫然,洛淆不解,「小淆也喜欢昭宇的,还有莫扬和姊姊,所以难过那是-」
「你不懂吗?那不一样?」不觉加重了压按洛淆肩头的力道,昭宇不明了,洛淆是当真一无所悉,「对我还有莫扬甚至洛泠姊姊的喜欢,和你对子域不一样,你懂不懂?」
不一样,原原本本的截然迥异。
那样专注地追逐一个人的身影,那样信赖地依赖一个人的存在,那种只要在对方身侧便足以安心的坦然,并不是轻易得以取代的-重要的,喜欢。
「昭宇?」洛淆望着昭宇惨淡的脸庞,担忧地唤出声来。依旧不懂,他口中的差异何在?那种隐隐作痛的哀伤原因何在?
「你真的…一点也不了解?」沉痛地望向洛淆清澄的眼,昭宇叹息似地呢喃。

「对不起…」垂下眼帘,洛淆轻声说。为什么不知不觉又带给了昭宇困扰?
摇摇头,像是将所有杂念一甩而净,昭宇拍拍洛淆的发启口,「算了,总之你就记得不一样就对了。…那个男人或许会让你伤透心也说不定,可是对小淆来说…」
「一定,会明了很多从未明了的事情吧。」微微笑着的昭宇,不知何故地,竟有种脆弱与苍凉的哀愁,「当你伤心时…我一定还会在你身边的…」
「昭宇?」
「别哭了,眼睛哭肿可就不好看了。」怜惜地为洛淆拭去泪痕,昭宇拉起他纤细的身形说,「昨晚玩得很累不是吗?还是快回房间休息吧…」
不期然地,昭宇俯向洛淆的额,轻轻地印下一吻,「今天我就打扰到这里,改天见喔。」
「昭宇…」愣愣地望着那逐渐消失的背影,不懂,对方眼瞳中那淡淡的哀愁从何而来?
静默回过身,意料之外,是身后不远子域的身影。
沉默不发一语的他,以一双幽的眼眸凝望着自己。曾经那么亲近的距离,在转瞬间,或者变得更加遥不可及?
垂力双手,听任骤起狂风袭卷身侧。隐隐约约,惦记着昭宇留下的语音,所谓不一样的喜欢,究竟是如何的一种情感?如何的一种情感,令顷刻的自己无能地伸出手抓牢子域的臂膀?如何的一种情感,令当下的自己无法轻吐出一丝言语?
为什么洛淆无法明白,这样的感受代表的究竟为何?
「回房去吧?折腾了一晚,也累了吧?」子域的声音似风,轻扬却失落厚度。
洛淆静静点头,迈开了步履。
小小的洛淆,孤独而坚强的洛淆,曾几何时也蕴藏着亦如洛泠言述的淡淡忧愁?看在子域的眼里,不知何故地,倍加怜惜。
无可裨益的怜惜,于彼于此均使不上气力的怜惜着,为着子域所不能厘析的苍凉与无奈。
究竟怎么回事?自己的内心是怎么回事?子域依旧不懂。
像是为了终止纷乱思绪地,子域喃喃出声,「洛泠她…似乎还不晓得你的事…」
「也许,是因为我们很少见面的关系。」屈指可数的见面数对手足之间来说,或许是稀薄了些。
「你们总是各自忙着…」避开洛淆话语中的无可奈何,子域只是淡淡回语。
「可能吧。」望着摊空的掌心,洛淆轻轻地说,「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最喜欢姊姊的。」
回望那双苍穹色眼瞳,子域似乎读得了几分凄清,几分淡然。
好想,摊开手臂将这样的他拥入怀中,只是脑海里清晰的某个部分依然记忆着,自己应是洛泠的未婚夫…
温温柔柔的洛泠,那是洛淆最最亲爱的,绝无仅有的,姊姊。

喜欢,是否也有着浅浅不同的程度?
似乎作了一个悠长的梦,梦里的自己拚命着找寻那内心失落的某个部分。
只是,一再一再地探寻,一再一再地跌倒中,摊呈的双手抓牢不住一丝希望。
隐约,有着强烈失落的预感。
关于,最沉的喜欢…

啪啦一声自梦境挣脱而出时,已是明亮澄净的午后。白的阳光自窗幕洒落一室灿烂,洛淆支撑起身,这才留意到一样枕卧于床沿上沉沉睡去的子域。
记得,是自莫扬的提议后,他们开始同床共枕的日子。却是第一,洛淆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无法自子域的睡颜上有所移动。
这是喜欢,吗?
不由自主地将脸庞埋向子域的胸膛,想要确认眼前的他是真实而真切地存在着。
是不是有一天子域也会远离自己而去?是不是有一天他会发现自己并不愿意与子域分离?
因为,喜欢?
地,不愿分别的,喜欢?
地,与众不同的,喜欢?
洛淆坐直了身躯,一阵沉默。
遥远地,似乎听闻见琴声悠扬。
轻声爬下床铺,推门而出。顺沿长长走廊而行,止步在琴音肇始。
旋开门扉,瞳中映入一片昭灿日影,在熏风摇曳间,洛淆只见那幽蓝长发正随琴音扬展。
清丽的颜,温婉的容,还有那无尽体恤的性格,那是自己最重要的姊姊,坎洛泠。
知晓,此般优异的姊姊是最适合陪伴子域身侧的人。
知晓,终其一生无法成为姊姊一般的人。
所以,洛淆终于理解…
原来,这就是喜欢,这是截然不同的喜欢…
「我…喜欢子域…」犹如自语般,洛淆惨淡地脱口。
弹奏的双手轻轻歇止片晌,洛淆的眼底似乎睹见了,洛泠清浅温和的笑容。
「我知道。」洛泠的微笑,包含了所有残缺与哀伤的可能,无垠无涯地体现温柔,「所以,一定要诚实,明白吗?」
诚实,面对自己的心灵,那么即便是千万重苦难,也必然能够横越的。
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感X上反叫不崃业囊黄
是大家比^喜g沉重暗黑路???
有c好奇著哪
第六章

没有预警的,雨,自子夜起绵延不绝地降下。
淅淅淋淋的大雨犹如倾覆般地浸染着整个城市,空气中有着无可言述的滞郁与幽闭,直教人心无可平静。
也或许,是有生以来思虑最多的一。在彻夜辗转反彻后的结果,是洛淆揉着一双泛红血丝的双眼,头昏脑胀地顺延阶梯而下。
有些晕眩,不明了是否是着凉的缘故?只是心绪悄悄游移的x那,脚步一个踩空,蓦地身子直向前倾。隐约意识到即将摔落的伤痛,却陡然被眼前出现的身影轻轻抱住,小小的身子转眼腾空于阶梯之上。
「莫扬?」睁着错愕的眼眸,不敢置信拦下他坠落去势的是出现倏忽的艮莫扬。
「怎么搞的一大早作白日梦呀?要是不小心摔伤了,可会变丑的喔。」凑着洛淆耳畔玩笑似地轻语,莫扬的笑容依然充满促挟。
「小淆没受伤吧?有没有吓到?」耳侧旋即响起的是洛泠温柔的关切。洛淆正色一看,才发现洛泠与莫扬本是一道朝阶梯过来的。
「这么久没说话,不会吓呆了吧?」轻轻将洛淆放回地面,莫扬巧笑着于他眼前摆手。
「才…才没有…我只是反应不过来…」慌慌忙忙地回嘴,洛淆没察觉自己的手仍揪着莫扬的衣袖不放。
「不过,似乎不是很有精神哪。」微微低下身,认真端详洛淆的面容,洛泠牵念地出声,「是不是,还在烦恼?」
「什么烦恼?」瞄过洛泠的眼神,莫扬挑了眉问。
柔柔地望着眼前的姊姊,有好多思绪,洛淆终究很难厘清。
将食指轻置唇前,洛泠微微笑着答复,「秘密。」
「哦?你和小淆认识没几天就有秘密啦?」
笑而不答,洛泠伸手拍抚着洛淆的发,淡淡地说,「要不要和我一起作苹果派?」
「咦?」话语跳跃得太迅速,莫扬与洛淆不约而同地惊呼。
倾身附着洛淆的耳,以着极微弱的语音,洛泠喃喃,「那是子域最喜欢的甜点喔。」
「嗄?」洛淆不懂,何以缘故。
「无论内心是怎么样的犹豫,也只有坦率地面对,才可能得到解决。」将自己的手覆在洛淆的手背上,洛泠悠悠地说,「即便只是一点点,倘若能够慢慢向前踏出一小步,一定会有所理解的。」
「所以,要不要试试看?」洛泠带着鼓励温和地微笑着,「即使只是一点点,将自己的感受传达给对方明白?」
「洛泠…姊姊?」彷佛有种感觉,关于姊姊的所有形象鲜明不过地在眼瞳中延展而开。纵然,洛淆清楚,此刻的姊姊并不知晓他的身份。
「可以吗?」将轻抚洛淆的手翻回,摊呈掌心递往他面前。
「嗯。」紧握住洛泠的手,如同像自己确认般地,洛淆点头答应。
「唉呀呀,你们俩几时变得这么可爱啦?」莫扬摇着头轻笑,一把捞起还握着洛泠的洛淆,提向肩头,「好啦好啦,那么我们就一起快快乐乐地作苹果派去吧?」
「咦?莫扬也要去?为什么?」愣愣地望着一旁的洛泠询问,洛淆却只看得见他淡淡的笑容。
「想知道原因?」玩笑似的预谋隐约浮现于莫扬嘴角。
「嗯…」
莫扬轻笑,陡地突如其来向洛淆的脸庞轻吻而来,「这是,秘密喔。」
呆愣,旋即似乎听见了莫扬与洛泠开朗溢散的笑声。
雨,依旧不止息地下着。溶入大雨中的笑声,隐隐夹带着,残缺的可能。

积郁难消,飘荡于空气中的沉重气息久久无法退却。
端坐在书房内,子域任凭目光停伫在桌前的设计草图上,而心绪已远远脱轨游移。
纠缠彻夜的种种情愫,清晰折腾自己既已疲惫的身心。离析不了对于洛淆的莫名悸动,正如同解决不了陷入僵局的自身角色。就这么浑沌茫然中,睹见阶梯口亲昵的洛淆与莫扬,那么一瞬间,脑海里轰然一阵混乱。
洛淆在笑,爽朗纯粹地笑着,亦如他们初逢的起始。
随后,子域想起的,是令洛淆昨夜泪眼以对的自己。
剥夺了他欢笑的,损毁他纯真的,或许,是自己吧?是这个沦丧立场的,苍凉无奈的自己?
或许,自己从来也不适合停留在洛淆身侧的吧?
紧握着双手,子域无法确定此刻内心翻腾的想法,是否当真令自己难受?是否当真教自己不忍?明明知晓,不该不能也不应有这样的思绪,不是吗?
「该死!」用力地垂向桌面,子域咬牙着咒骂。
不该相遇的,不该应允这项工作的,不该听任莫扬胡乱捣鬼的,千不该万不该的最终,是不该对洛淆动了不能存在的情感-动了这永远无法负责的情感。
子域沈着眉,静默。思绪却为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所截断。低应了一声,未料却是洛淆软软的童音传来。
「那个…子域现在有空吗?」切切地推门而入,洛淆的手上端盛的是甫刚出炉的派饼。
「有事?」微微挑起眉,子域知道此刻自己的态度并非温和。
「这个…是刚刚洛泠姊教我作的。子域要不要尝尝看?」不确定地望着子域,洛淆的目光旋即又落回手中磁盘。严格说来他做得极糟,不仅形状歪斜不整,烘烤过久而显得焦黄,用以补救的苹果片也切得七零八落。
洛淆,原是不打算给子域瞧见的,只是姊姊与莫扬东一句贵在诚意,西一句千辛万苦,也就这么哄骗过他了。现在看见子域的犹豫,蓦地想起子域必然常吃姊姊制作精美的苹果派吧?而这样的自己,是否有些献拙?
「…」噤声不语,子域也许是无言以对。
洛淆的纯真,怕是自己一生也无可侵犯的境遇。
那么,与其抱持无可实现的冀望,或者彻彻底底划清界线?
「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可是还是做得一团糟…」洛淆澄明的眼瞳犹带无力,轻声地说,「子域可以尝尝看吗?」
定格,在洛淆将磁盘放置桌缘时刻。
移过目光,子域像是终究下定决心般,淡淡启口,「抱歉,我并不饿。」
「嗯?那…可以等子域饿的时候-」洛淆的声音甫出口,即刻为子域沈的语音索截断。
「给别人吧。」无论是特地制作的派饼,或是如此纯粹温和的情感,就这么交付给其它的人吧?因为自己,既已沦丧立论的资格。无法给予的,只有默默松手。
「咦?」错愕,洛淆不懂子域何以是这样的反应?
冷静的子域,陌生的子域,感觉远远离去无可触及的子域…令洛淆的心一阵抽痛。
「我想,洛泠应该也有准备我的份的,所以…」不看洛淆的眼瞳,子域害怕自己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平缓着诉说最终的理由,他相信,洛淆不会不明了。
终究,他们不会是位同一个世界的人。
坎洛淆的特立绝伦,坎洛淆的超凡迥异,那是再多的纯真温和所无法掩盖的,绝对存在。

坎洛淆博士,他需要的是以世界为舞台的无垠视野。
那是同性的自己,不该不能不应触碰的,禁忌。
「子域…」不会不懂子域企图表达的是怎样的一层意涵,然而洛淆只能手足无措地愣着,任凭再多的理智也无法厘清此刻内心纷杂的感触。
是拒绝吗?是子域的拒绝吗?是子域对于自己所响应的拒绝吧?
不是不了解自己与姊姊间的差异,不是不理解被回拒的可能,但是为什么,自眼眶溢泄而出的清泪怎般也抑止不了?但是为什么,胸口剧烈的疼痛怎般也平缓不了?
「对不起…」仓皇别身,洛淆在企图夺门而出的x那硬生生摔落了适才烘烤完成的派饼。玻璃碎屑四散洒落,不及整理,只有忙乱离去。
书房,重新回复了最初的寂静,除却萧萧骤雨外,徒仅残留遗憾似的寂寥。
俯低下身,子域的目光停伫在参差一地碎片的派饼之上。递伸出指,试图收拾碎片,只是一个不经心,锐利的残骸遂由指尖划出一道血痕。
鲜红的血,流淌亦如此刻苍凉境。
心,同碎片,散落一地便无可弥补。
紧阖上眼,子域不懂,何以演变成这样的局面?
「所以,或许真正怯弱的人,其实是你…」门扉再无声开启,子域睁开眼,迎睹的是洛泠面无表情的神态。
她缓步走向前来,低身拾起地面碎片,「事物的外型不应该是最重要的,就如同外在的形式一样。」
「最重要的,应该是心意。是这样的心底抱持怎么的感受,是这样的心底企图传达怎样的讯息,」将摔坏的派饼小心翼翼捧在掌心,洛泠幽蓝色的眼眸不曾回拒地直视子域,「我以为,你是了解的…」
「洛泠…」紧紧蹙着眉,子域不知从何回复洛泠的言语。
「小淆很认真想告诉你的感受,子域没有听到吗?或者,不能听到?」
「你知道的…」反咬着下唇,子域犹豫,「我没有立场。」
「我是…你的未婚夫…」清晰的语音中隐含着太多遗憾与残酷,「他只是一时迷惘,时间久了总会淡忘。」再说,以他的身分地位,没有必要承受同哥哥一样的歧视。所以-
「所以,子域也要淡忘吗?」将派饼轻轻放置在子域掌心,洛泠悠悠地说,「子域的心情是可以淡忘的吗?对于重要无可替代事物所怀抱的心情,真的就能够淡忘吗?…总是不断同现实妥协的你,总是逼迫自己成长的你,从来没有过什么无可挽回的毁恨吗?没有那种『倘若当时多些任性就好』的遗憾吗?」
「任性、悲伤、软弱也好,最重要的不是当时抱持怎样的情绪,而是对于自己来说,是不是正视接纳这样的感受。」洛泠微微一笑,彷若无痕,「子域认真了解自己的心吗?」
静默,子域的答案其实非常清楚。
远远背离的,重重落的,始终是自己最真实的情感。
「洛泠…」面对洛泠,子域不懂自己应当做些什么?不懂他是期望自己做些什么?
伸手,缓缓将指间的订婚戒取下,洛泠将之置于子域桌缘,「如果可以,将我的约束换为子域的坦然,好吗?」
「为什么?」脱口而出,是子域不解的疑惑。
「因为,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宝物。」浅浅笑着,洛泠的眼瞳中有的祈愿,「有些话语,倘若不说出口,便永远不会有人明了。而有些机会,一旦错过,便再也不会有任何可能。子域,你了解我的意思吗?」
如同告别词般,洛泠唐突地下最后一句话语,旋身离去。
回音般的话语,就这么无声地在子域心坎,反复逡巡。
坐回座位,凝视着孤零零遗落而下的戒指,子域无语。
第六章 下

一路狂奔,掠过试图询问的姊姊与莫扬,就这样淋着大雨离开江家宅所。待意识复返时,自己已在昔日熟悉的实验室前。可是不短的一段路程,其间转折众多,绝非洛淆一向的路痴足以理解,无奈地望着此刻安然抵达,洛淆不知是否该感叹这不寻常。
缇曾经说过,悲伤足以激发潜能。
是否现今的自己是悲伤得无以附加?洛淆不知。
推启实验室门扉,怯步向内。自上回实验意外后这里便没有丝毫整修更动,主因是身为实验室拥有人的自己对外失去行踪,既不能对事件做出解说,亦不能对整修提出批示,事情在不得以下唯有这么延宕下来。
是这样的缘故吧?淅淋淋的雨水犹自损坏的屋顶倾泄而下,散落一地的灰烬与不成形的杂物随意搁放着,断裂的水管与裸露的电线凌乱置。失落了水源与光明,这里,仅残留下一室的冷清失序。
觉得寒冷,或许是在大雨中待久的缘故,一身湿淋淋的衣服更教洛淆感觉不适。头似乎隐隐作痛,究竟是睡眠不足或着凉的缘故也不清楚。心是重重地纠结,难过的感受任凭言语也无法完整表述。
感觉好累,疲倦得令人不想移动。
洛淆席地而坐,茫然地将目光随意移转。意料之外是,脚侧静躺着一瓶完整无损伤的玻璃瓶,洛淆翻过卷标,专注看着。
「硫酸铜?」有些讶异,或者该说是错愕。伸手构过折损边角的烧杯,悉数倒入瓶中纯白化学物,小心翼翼放在雨水纷落的脚边。
水,滴落,溢淌清浅幽蓝。
蓝,是洛淆一贯喜爱的色彩,也是暴雨、流水与眼泪的色彩。
溢淌而开的幽蓝,如同心底晕淌而开的忧愁,点滴清晰。
CuSO(白) + 5 H2O→
CuSO+5H2O(蓝) +热量。
所以,将湛蓝的硫酸铜溶液加热,便足以复返那纯净无暇的白净。
只是,要如何对待受伤的自己,才能够拧挤满腔泪水,复归寂静?
拄着昏眩的脑袋,怀抱冰冷的双脚,在哽咽哭泣的同时,洛淆这么无力地想着。
无可适从的爱恋心情,无可开解的沉重悲伤,要到哪里才找寻得到自由的出口?
要怎么做,才能复返,最初唯一的自己?

时间,恰似骤雨,不曾止息地流淌而下。
不知像这样茫然置于书房有多久,子域漫无意义地推启房门而出。脑子里依旧浑沌一片,怕是自己也无力厘清,蓦然,与迎面而来的女佣撞得满怀。
「子域少爷,真的很抱歉…」急忙忙致歉的话语被子域平淡的问句所打断。
「怎么回事?你们在忙些什么?」扶起女佣,子域不解地环伺了下屋内。如果没有错的话,确实是适才开始的好一阵,偌大的邸宅中尽是匆忙奔跑的步伐声,他不免要想,是否出了什么事?
「嗄?少爷不晓得?」有些意外着,女佣愣愣地回望子域。
不过半晌的停顿,大门恰巧地开启。由屋外踏入的是尽身湿透的艮莫扬,只见那黑绿色的发平贴额前,晶莹的雨水潸潸滑落,浸湿的衬衫与若干的狼狈再再显现莫扬此刻的疲倦不堪。
「莫扬-」子域的疑问未能实时陈述,大厅的另一端便见洛泠匆忙迎来。

「莫扬,找到了吗?」清澄的眼眸满是牵挂,洛泠一面递上毛巾一面询问。
「没有。」轻轻摇头,莫扬叹吐口气,「江家的庭院和外头大致找了一趟,就是没看到人影。」
「是吗?屋里也没有踪影。」蹙紧着眉,洛泠的担忧昭然若揭。
「你们…在找的…不会是…」子域的脑海里彷佛又看见洛淆转身离去的泪颜,他频向四周探望,却丝毫不见他的身影。心底,有种呼之欲出的不安,那些未待证明的感受隐然蠢蠢欲动。
「小淆。」洛泠以清晰不过的语音应允了子域的揣测。
无视于子域越益糟糕的脸色,莫扬淡淡说,「已经两个小时不见踪影。屋里屋外仔细找过也没用,就算心情不好,这种天气要是着凉可不是开玩笑的。」
心,重重地沉落。彷佛为千万重仓皇所掩埋,任频嘶声群鹨舱跬巡涣说奈尥境地。
洛淆不见了,这样的意念在脑海中扩散再扩散,演变成道道锥心刺骨的伤痕。
不懂,为何会来到眼前的这个局面?不懂,为何不能复返那简单纯净的幸福?在无边无际的茫然中,子域俨然听见洛泠考量的建议。
「虽然不是很有可能,还是将小淆去过的几个地方都找找吧?」洛泠直视着莫扬说,「好比说他较喜欢的地方…」
「去过的地方应该是没几个…除了子域上回设计的美术馆…」低声呢喃着,莫扬附和地说,「总之我这就过去看看。至于喜欢的地方,我就没办法了…」
喜欢的地方吗?子域微愣,似乎某个模糊的概念这么轻轻流淌而过。
洛淆喜欢的地方吗?他猛地掠过谈话中的两人,随手抓起雨伞,一径抢出了门。
记忆里有个恒久灿烂的角落,那是澄蓝樱雨似雪飘零,昭灿阳光似水浸溢的,绝善绝美异境。
那是,坎洛淆始终喜爱的,属于他的,绝对世界。

「你好,我是坎洛淆,以后请多多指教。」
那是第一,两人的相逢。
「一直都比大家年纪小,不管是研究部或是学校。却真的过得很快乐,非常地快乐。现在也是啊…因为子域是个好人呢!」
背负截然迥异成长历程的洛淆,却有着一颗珍惜温柔的心。
「对不起,我好象老是惹子域生气。可是…子域真的是很好的人…」
总是不间断道着歉,不曾有过一怯弱与逃避。
「真的,很谢谢你。」
纯真而坦然的洛淆,以着子域所没有的勇气面对内心所有感动与伤悲,以那较稚童更单纯的心灵去承受命运的苦挫矛盾。
也许,洛泠是对的,比起洛淆,真正怯弱的其实是自己。
是矫情的自己重重地伤害洛淆,是逃避的自己远远地遗弃洛淆。
如此,残忍的,自己…
顺延泥泞的樱径抢进残破实验室,止境一片忐忑地试图在凌乱对象中找寻洛淆的身影。草草扫视倾倒的橱柜、座椅,迈步向内。目光在有若废墟般的背景下牢牢止住,自破碎屋顶倾泄而下的雨水积聚有若浅薄湖水,而在泛漾涟漪中的,是蜷曲昏睡的坎洛淆。透湿彻底的洛淆彷若与水融合一体,垂落的黑蓝色长发无声飘荡水中。
「洛淆…」无意识地呼唤出声,旋即是抢向洛淆身旁。

「洛淆,洛淆,要不要紧?」触碰到的身躯是出乎寻常着冰凉,子域一惊,直觉将他搂抱入怀中,一面试图摇醒洛淆。
「别睡在这里,会着凉的。」将他长长的发径向后揽,子域拍俯洛淆微寒的脸蛋轻语。
「唔…」模模糊糊睁开眼帘,不敢置信眼前出现的会是适才远远离去的子域,洛淆不住勾起一抹浅笑,泪水潸潸滑淌,「…子域…」
「醒了吗?冷不冷?」伸手想将洛淆抱得更加紧些,手却为洛淆小小的指所抓住。
「对不起…」紧握子域的手,洛淆喃喃着说,「对不起,给子域添麻烦了…」
「你…」凝视洛淆,子域有种苍凉无语,「…没那回事。」
勉强摇着头,洛淆的泪水纷坠得更为迅速,「对不起,洛淆太任性…太任性了。」
「明明知道子域是姊姊的未婚夫,可是,还是喜欢…好喜欢…最喜欢…」倚着子域的胸膛,洛淆终究忍不住哭哭啼啼起来,「子域…告诉我好多事情、教我好多东西,听我说话、陪在我身边。子域是…很好很好的人…」
「可是姊姊…洛淆喜欢姊姊…洛淆不想姊姊难过…」矛盾与哀伤化作泪水,一径宣泄,「姊姊最疼洛淆。那么温柔的人,那么厉害的人,和子域一起的话…如果和子域一起的话,一定会很幸福。」
「可是我…可是我…」哽咽,是由于无法倾诉出口。是因为对自身来说最为重要的两个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出手伤害;是因为期望沉默放手的自己,无以缘故脆弱任性。
「对不起…」无力,松开紧握的手,洛淆低声说,「是我…太任性…」
反握住洛淆的手,子域心怜的情感终于无可隐瞒,「并不是这样的。真正任性的人,应该是我;需要道歉的,也应该是我。」
洛泠说的没错,真正怯弱的正是自己,是这个任性而自私的自己。
「我害怕承认不被允许的感情,害怕面对无法承诺的未来,为了这样自私而任性的自己,所以装作对你的感觉无动于衷,所以像这样伤害了你。」
「应该说抱歉的人,是我。」如同忏悔般,子域专注凝望洛淆的眼眸,清晰着说,「对不起,惹你伤心了。」
「子域?」双眼迷蒙,洛淆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我喜欢洛淆。」在反反复覆折腾之后,终于脱口而出的坦然,是子域无可预料的。
因为,再也不想看见心底最重要的人心伤。
因为,再也不想任凭心底最重要的人落泪。
因为,有些言语,倘若不曾说出口,便也将恒久地没有了解的可能。
「嗄?」错愕,洛淆诧异地望着子域。是听错了吗?怎么会是这样的话语?
「我喜欢你。」将洛淆冰冷的手收纳在掌心,子域肯切地重复,「洛泠的事情,我会向坎家解释。研究部的问题,我想和你一起承担。即使不是那么有把握,只是这样的我,洛淆愿意接受吗?」
梦幻般的幸福就这么突如其来地降临,茫然的洛淆竟不住再落泪。
「洛淆…」伸手拭去他的泪,子域淡淡呼唤。
「嗯。」向子域怀里依偎,洛淆点头,「洛淆也,最喜欢子域。」
相视微笑,那是得来不易的幸福最为温柔的温度。
所有沉压的无可奈何尽数退却,陡然轻松的心灵失去紧绷,就这么骤然解脱自由。意识变得薄弱,不及分辨情状为何,洛淆蓦地陷入昏厥。
「洛淆?洛淆?」紧张地摇晃洛淆的身子,子域却不见他有清醒迹象。
莫非,是太过劳累与伤风着凉?子域一面揣测,一面将洛淆迅速抱起,打定回江家求救。
有莫扬这个医生在,应当不会有问题的,是吧?

搂着微微打颤的洛淆,子域再也不敢耽搁地直奔回程。
应该不会有问题的?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第七章

绵密细雨,有若无边无际的网,无所遗漏地笼罩整个城市。
搂抱洛淆赶回江家的子域在一身透湿下急唤莫扬的名,「莫扬人呢?快点叫他到房里来?记得把医疗用具带齐。」
「回少爷,莫扬少爷正在卧房等您。」管家不急不徐地响应。
「咦?」似乎有短暂惊讶,紧接着是子域直闯回房。
熟悉的卧房里,可见配备俱全的莫扬正示意他将洛淆放下,随侧在旁的洛泠紧蹙着眉,隐约有着无尽担忧。而真正出乎预料的还是赶向洛淆身侧的昭宇,一脸的沉痛担心迥异于先前的所有印象。
「果然是受了寒…」微微叹口气,莫扬有着预料中的无奈。不是不熟悉洛淆拙于照顾自己,只是弄成这模样未免也太狼狈了点。
「你早知道?」不肯松开紧握洛淆的手,子域牵念的神情溢于言表。
「淋两三小时的雨,你说呢?」摇摇头,子域忙碌着拿出听诊器,检视洛淆的呼息与心肺状态。
「小淆他,不要紧吧?」咬着下唇,洛泠探身询问。
「应该只是小小着凉才对…」莫扬细细检查,似乎看不出有何异状,「心肺功能正常,倒是体温偏低了点,待会儿让他喝碗热汤,休息一下,应该就可以复原的。」
「这样吗?」子域松了口气,眉间不由略舒展开。
「唉呀,莫家医术保证哪。」望着带来的一干设备,莫扬不由笑出了声,「不过真是失策失策,居然搬了这么多东西来哪。」
子域浅浅微笑,无以响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真的担心那样几番挣扎折腾后的爱恋,会这么远远撒手离去。他真的不舍心底最为重视的人儿,承受一丁点疼动辛苦。
想要,牢牢地拥抱那纤细身形;想要,紧紧守护那纯真笑靥,因为,是最喜欢的,宝物。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嘴角似乎有抹澹然的微笑,洛泠温柔地望着子域,轻轻说,「只要误会解开,就不会有问题的。小淆醒来后,一定又是健健康康的。所以,别担心。」
「洛泠…」回望那有若潭的眼眸,子域蓦地有种由衷感激。对于她的安慰,对于她的鼓励,子域将恒久感念在心。
「那,洛泠帮小鬼换件干衣服吧。我去请厨房煮些热汤来。」收拾着诊疗用具,莫扬笑道,「剩下担心的人就自便吧。」
「我有话…和变态大叔说。」始终保持沉默的昭宇,在逐渐轻松的气氛下,严肃启口。
似风,冰寒冷凝着沁入当下。
莫扬止住了笑,洛泠牵念一瞥,然而子域似有所领悟,伴随昭宇走向房外回廊。

「很抱歉。」未待昭宇开口,子域悠悠地说。
「为什么道歉?」抬仰起头,昭宇淡淡地说,「后悔选择了小淆?」
「不,不可能后悔。」子域坚定的眼眸中有着不允怀疑的真诚。
「那为什么道歉?」扯开嘴唇,露出无奈的微笑,昭宇的神情却意外平静,「是因为间接促使我失恋吗?」
「…」沉静地望着眼前的昭宇,不知何故,子域有着些许讶异。诧异的是,那小小身躯内盛装的,原来是出奇沉稳的坦然。
「如果是这种事情的话,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的。虽然难过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小淆真正喜欢的确实是你。与其要他哭哭啼啼着难过,倒不如我一个人伤心就好。」昭宇清晰的语音中,有着超乎成熟的体悟,「所以,不需要你多余的道歉。」
「是我误会了。」会意地点点头,子域表示理解,「那么,你想和我谈的是…」
「小淆,交给你了。」诚恳而认真地,昭宇说,「不甘心也必须承认,比起我,小淆更需要的是你。所以,请你好好照顾着他。如果让我知道你惹他伤心,到时候,我一定会把小淆抢回来的,而且绝对不会放过你。」
「绝对,不会原谅你的。」昭宇斩钉截铁的宣言中,清晰足以感知那属于童稚最为纯真的爱恋与珍惜。
无论先前是怎般地剑拔弩张,无论先前是怎般地势不两立,在这小小心灵里正为着真心喜爱的人儿妥协忍让。收拾那些负面不堪的评价,隐藏那些痛恶攻击的话语,从这里开始,变得更为宽容与温柔。眼前的子域隐隐为着这样的昭宇感到欣慰。
「我会的。我保证。」像是要响应昭宇的认真,子域以严肃坚定的口吻承诺。
轻轻笑了,昭宇模糊着有种释怀感受。应当说的话语、应当作的努力,他已尽心尽力,所以,纵使感伤也不该有所遗憾的。
「谢谢你。」伸出手来,和子域交换了绅士的一握,昭宇转身离去。
「那孩子,总有一天,一定能成为守护重要恋人的勇敢王子。」约略听闻见子域与昭宇的对话,推门而出的洛泠目送着小小背影喃喃。
「你不认为…」回视洛泠,子域拉过门把,在欲向房内步入的同时,轻轻地说,「他已经是了吗…小小的王子…」
微笑,洛泠的认同无声泛漾而开。

子夜,雨唐唐突突地歇止,寂静而空荡的房里犹如遗落了声音般,鲜明虚置。
也许是看不出洛淆有恶化的迹象,即便始终没有苏醒,莫扬与洛泠还是留下了子域,径自就寝。而兀守沉睡中的洛淆,子域的意识亦不自觉地模糊起来,直坠向恍惚游移境地。
正是一片迷离,蓦地耳畔传响开一阵急促呼息声。本先不甚留意,然而急促的呼吸兼杂断断续续的微弱呓语,彷若有着垂危边涯的无尽挣扎,直淌入子域浑沌意识中。
睁眼,循声探索,子域的目光陡然胶着在满脸苍白、汗若雨下的洛淆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莫扬不是保证过不会有事的吗?
急忙忙探伸出手,抵触洛淆的额传递来滚烫体温。只见他颦蹙紧眉,狠咬着牙,万般不适地反复扭动。
「洛淆?洛淆是不是很不舒服?」明知道是很愚蠢的问话,子域却无法抑止自己一阵慌乱着开口,「我这就把莫扬带过来,你多撑一下,可以吗?」
「唔…呃…」自薄红唇瓣叹吐出的气息是绝对灼热与痛苦的。
子域心怜地回握洛淆的掌,旋身一抢出门,拎了半是昏睡莫扬直往卧房赶回。
一面揉着惺忪睡眼的莫扬,起先只是震于子域的凶神恶煞,却在睹见床席上痛苦不堪的洛淆时换上了彻彻底底的呆滞。
「这…绝对不可能啊…」不敢置信着探量洛淆的体温,莫扬的脑中出现前所未有的困惑,「我确实详细检查过,照理是不会这样的。」
「事实就是这样。」如果不将这份怨气发泄在莫扬身上,子域还真不晓得要道哪里寻找罪魁祸首,「你难道没看吗?」

「三十九度二。」抽开体温计,莫扬颦起眉喃喃,「该死的!怎么这么严重…」
「你要先退烧。」已经不想管谁才是正宗的医师,子域明确清晰地表明态度。
「应该是…」显然有些犹豫,莫扬一面检视洛淆的心肺状况,一面思考着。洛淆的情况显然不很单纯,高烧不止而四肢冰冷,心肺机能明显损伤,血压剧速降低,而其中最不能理解的是,发病时机是自己确认并无大碍后的事情。若以一般伤风感冒论,会发生眼前状况的机率微乎其微。
「什么意思?」眼见洛淆苦不堪言,莫扬却是犹豫迟疑着,子域不免益加缺乏耐性。
回望满是着急的子域,莫扬顷刻也不由无奈,「我先问你,这之间洛淆没有什么异状吧?」
「是没有。」不明白莫扬欲探问些什么,子域淡淡地答。
「你是一发现情况不对就叫醒我的,没错吧?换言之,发病是半小时以内的事?而先前丝毫异状也没有?」想要厘清眼前情状,因为唯有如此,莫扬才有可能做出正确判断。
「嗯…没什么特别的。」不耐地回复莫扬,子域旋及插话,「总之,你快帮洛淆退烧,这种事晚点说也一样。」
静默地凝视子域因牵念而显然的紧张,莫扬只能当自己的想法或者多虑。事到如今,也只有先试试看再说了。
「我知道了,就先打一剂退烧针。」由桌沿取过注射针筒,莫扬缓缓灌入药剂,「不过,我怕说不定…根本不会有效果…」
「什么意思?」捕捉到莫扬细微语音的子域,严肃地打量莫扬,「别告诉我你的医师执照是骗来的。」
「…不是…」无力地望着子域愚蠢的揣测,莫扬可以确定眼前这英明果断的男人显然已经被爱情与担心所冲昏头了。
叹了口气,往洛淆手臂将药剂注射而入,莫扬淡淡地说,「总之先观察一阵吧。再有异状,就见机行事了。子域你端盆水来,冰条毛巾也帮洛淆退退烧。」
无暇追究莫扬适才言语里是否透露了某种危机的可能,子域静静地步向浴室,端盛出冰凉清水。随即依着床沿,温柔地为洛淆敷上毛巾。
绝对不允许洛淆有丝毫差错,他们是如此辛苦挣扎才得以互诉心声,又怎能够这样莫名其妙令这爱恋七零八落。子域拧着毛巾,眉宇间毫不掩饰对于洛淆地刻关切。
迎睹这样的子域,莫扬的心境却怎么也笃定不起来。倘若直觉无误,洛淆的高烧还有他俩未来的恋情,绝计不是条简单轻松的路径。那么,扮演着凑和两人的自己,究竟应当担负怎样的一个责任?
这一,莫扬难得稀罕,感棘手。

晨曦,自窗棂缓缓透射而入。那迎照身前的光明,亦如永恒背弃不了的明日,而其后的阴影,却是无涯无尽的黑暗。
高烧,终究没有减退的迹象。
惨白一张脸,彻夜未眠的子域已无力对莫扬大声嘶吼,只有睁着泛带血丝的眼质问,「这是怎么回事?总该说个清楚吧?」
「老实说,我不知道。」莫扬平缓的语音听闻起来竟有种绝对的事实感。
「什么意思?」扬起眉梢,子域的口吻濒临冰冻边缘。
「没错的话,洛淆的体质因为缩小药剂而有所更变。换言之,感冒只是触媒,真正引发这些病症的是洛淆现在的体质。最好的证据就是,我所注射的退烧剂完全没有效果,洛淆体内完全排拒所有外来化学物,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一般的医学不可能治疗的了。」子域的艰困地说出自己理解的结论。不想相信这会是摊呈眼前的现实,只是睹见莫扬肯定地点头时,他的胸坎不由剧烈抽痛。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莫扬你-」
「不可能,因为我无法想象洛淆当初怎么把自己变成这模样,也没有办法解开这境。那不是我能力所及的范围。」必须承认的是,所谓的天才,便是凡人所无可触及的境域,那是竭尽一生气力也无法抵达的世界。
「莫扬…」所有的责难皆为无奈所掩埋。子域知道,洛淆设下的难题是即使有心努力也徒劳无功的,另个世界。
沉寂、无望、苍凉、不甘,种种纷杂情绪就这样淌泄在惨淡稀薄的晨光里,无声无息。

微微,听见门扉推展的声响。别过身,睹见的是犹带倦容的坎洛泠。
「洛泠?」不约而同,子域与莫扬轻呼出声。
沉的眼眸迎向两人,洛泠轻叹口气,如同下定决心地启口,「现在说这个也许时机并不合适。只不过,算是为了洛淆,可以请你们送他回研究部吗?」
「?」微愣,子域讶异洛泠的知情。
「高烧不退对洛淆来说一定是非常辛苦的,不妥善理也不是办法。」洛泠的语音中带着温柔的请求,「我知道事情一旦曝光,波及最的必然是子域和莫扬,也知道要向研究部承认这件事多少有些困难。只是,也许透过研究部方面的人才可以协助洛淆的病情,所以…」
「洛泠,一直都知道?」直视那双眼,子域似乎能够明了洛泠为小淆牵念的原因。那是为着如此切的、血浓于水的手足亲情。
「是的。第一眼看到时候就明白了。」点头,洛泠坦白。
「那为什么…」子域不懂,洛泠何以隐藏,又何以径自向研究部撒谎隐瞒。
「因为你们并不希望我知道的不是吗?」淡淡微笑,洛泠温和以对。
垂下眼帘,子域有种了然于心的领悟。洛泠的爱,是体恤着为对方着想的,极限温柔。对于刻爱恋着洛淆的自己而言,即便明了送回他可能面临的种种分别,却亦不会不懂,什么才是对于眼前身染重病的洛淆最为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子域要洛淆快乐健康地活着。以苍蓝的天际为底幕,要自由潇洒地展翅高飞。
「可以答应我这个身为姊姊的私心吗?」平静地望着子域,洛泠肯切地说。
声音,形象还有思虑,彷佛在顷刻歇止凝结。子域千回百转的结论,恍若只差一步,便足以脱口而出。
也是这么沉重的寂静,一阵杂乱步伐伴随呼喊声响破门而入。
回神,可以看见上气不接下气的管家急切地闯入视野,「不好了少爷,研究部的人又来了。」
「?」三人的疑惑还来不及化为言语,门板随后响起的敲击声直入耳畔。正色而望,满是严肃的缇不急不徐地出现眼前。
「缇,怎么?有什么事情吗?」首先反应过来的洛泠略为僵硬地打声招呼。缇,是洛淆的助理研究员身兼私人秘书,也可说是洛淆一切事务的代理人。总觉得是比起先前不请自来的人士更加难以应付的角色。
「除了找寻博士的下落,我不会有别的事情。」冷冷的眼眸中不含一丝情感,看得出是个认真而严厉的人,「身为KLY研究计划协助者的江子域先生,我认为你应当对这些日子博士的失踪做出合理解释。先前研究部也委派过不少人前来探视,不过始终没有满意的结果。情非得已,我还是来一趟比较妥当。」
「所以,请你坦说清楚。坎洛淆博士人在哪里?」缇以斩钉截铁不容违逆的口吻提出质问。
「就在这里。」似乎下定了决心,子域退身,摊臂指向床榻上沉睡的洛淆。
为这突如其来的坦然,莫扬与洛泠不约而同倒抽了口气:子域是破釜沉舟地豁出去了吗?
「你说什么?」微挑起眉,缇怀疑地移步向床侧。当睹见床被间小小身躯时,似刃般的薄眉不由紧蹙。只见她急伸手探着洛淆的颜、洛淆的发,掏出她颈间犹带苍蓝的坎家项链仔细审视,「你们不是要告诉我,博士因为那场爆炸性实验导致身形缩小?」
「正是如此。」将被缇翻开的被褥重新盖上洛淆的胸膛,子域点头承认。
「然后,你们一群人联合欺瞒研究部是吧?」扫视在场三人,缇可以清楚判定这之间的共犯关系,「那么…之所以承认的原因,是因为博士现在的病吧?」
「是的。」不论对方的态度如何,子域顷刻的思想里只有快快解救洛淆的意念。眼前的这个人,必然有办法将洛淆带回研究部的,是吧?
「真的非常抱歉,不过,希望缇能够尽快将洛淆送回研究部诊治吗?」鞠躬,洛泠的举止间莫不是诚心的请求,「似乎是先前缩小药的副作用,高烧迟迟没办法退下来…」
「你们是到了人命关天才知道要承认错误的吗?愚蠢!」充满不屑与藐视地,缇伸手将洛淆孱弱的身体抱入怀中,打算这么离去。
「我抱就可以,请你尽速带我们过去。」抢步向前,子域牵念着试图抱回洛淆,一面急切开口。
「带你们过去?」彷佛眼前的人所言尽是天方夜谭,缇应是做了个向天空不可置信的眼神,「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可没有答应让你们过去。研究部本先就不是你们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若是走漏什么机密,我是担待不起的。」
「我对研究部的机密一点兴趣也没有。」明知眼前的人不可礼遇,子域却还是不得不看在洛淆颜面上予以妥协,「只是洛淆的病…」

「我们没有理由不好好医治坎洛淆博士。」截断子域的话语,缇冷冷启口。
「不是那个意思。我想看着洛淆康复,确定他没有任何问题…」
「那是不可能的。」不假思索,缇直接回答,「你们将以隐瞒博士行踪、间接造成博士生命威胁等因素接受惩罚,在博士复原参予事件说明前,是绝对不允许你们见面的。」
「等等,」一手拦下欲离开的缇,子域不忍眼睁睁看着洛淆离开。正与着病魔奋斗的洛淆,说什么子域也不愿放手,令他孤单一人,「惩戒的事情我绝对不会逃避,让我陪在洛淆身边。」
冷笑,一手挥去子域的掌,缇昂然向前迈步,「待罪之人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要是想看博士继续发烧下去,你们继续拦阻也无妨,这笔帐我不会忘了记在你们头上的。」
「子域…」迫于无奈,莫扬伸手拉回了子域,轻轻摇头示意,「逞强不是这时候。把洛淆交回去一阵,很快会没事的。」
紧咬着唇,子域望向洛泠恳求的神情,无声地点了点头。
妥协,为着守护更为贵重的事物-守护着比起自己的牵念更重的挚情。
此刻的隐忍相求,只为一生重要的希冀,要洛淆健康快乐活着。

冷,身躯没由来地彻底寒冷。
热,脑袋无止尽地绝对滚热。
混混沌沌,彷佛逡巡于众多幻梦间,疲惫劳累的最终仅存零落不堪的意识碎片。四肢乏力,无可动弹,只有不明究理的泪水不受控制着蜿蜒直淌。是这个缘故吧?像拧挤全身水分般哭泣后,只感受到濒临干涸的唇、滚烫的喉亦如荒原沙漠,唯一的渴望仅有甘露降临。
「…水…」吃力地蠕动唇瓣,模模糊糊叹吐出薄弱语音。旋即似乎感受到唇瓣轻轻沾湿的温柔,断断续续的清水缓缓送入喉际。
满足地舔舔唇,即便毫无气力可言,却依稀可感受到沦丧已久的听力正在恢复。身侧,彷佛来回周旋若干人们,他们低声交谈,或擦拭他的面颊四肢,或轻触他的躯体。奇诡而严肃的气氛却有着熟悉不过的稳定,洛淆这样阖眼倾听,恍恍惚惚再眠。
再有所意识,不知是多久以后的事情了。
自沦丧空间与时间感的黑暗中复返,睁眼所望,首先是那透过洁白窗幕溢泄而下的淡薄日光。分辨不清究竟是什么时段,却依稀感觉身体状况微微改善,正待侧颜细细张望,耳畔已传响开轻盈步履声。
「回答我,为什么CSTR有multiple steady
states现象?PFR有无此现象?」略显失温的语音淡淡散逸,说不上熟悉却教人宁静。洛淆睁大了眼,迷茫望着视线中一缕玄黑黛绿的长发,无言。
「2℃固态碘蒸气压为25mmHg,密度为93,设Gibbs
Equation可成立,问在氩气1atm下,碘的蒸气压为多少?」长发的主人见不着一丝情绪波动,递出下个问题。
「…绝岚…」吃力着伸手触摸床沿的手,洛淆像要确认自己所见般触摸着身前俪影,「你怎么在这里…」
「叶绿素分子最会吸收哪个波长的光?32nm?5nm?68nm?82nm?」无动于衷,莫绝岚持续降低试题难易度,一双美眸犹带思揣的认真神态。
「绝岚…」满脑子混乱一片,除却不解绝岚突如其来的疑问外,洛淆什么也反应不出。
「三十七度九,轻微发烧。」抽出适才放置的耳温枪,绝岚审视洛淆面容开口,「智力约略有退化现象,反应力并无太大更变,整体仍须仔细观察才能下定论。」
「嗄?」诧异,虽然也不是第一察觉和绝岚在沟通上的鸿沟,不过洛淆还是不免呈现呆滞,「…绝岚在说什么?」
「高烧后的智能确认。」自然地将听诊器移向洛淆心肺,绝岚回复。
「哦。」听闻解答的洛淆有种原来如此的感叹,只不过,「…我怎么了吗?」
「感冒。受缩小药剂影响导致的高烧不退,还有强烈抗药性。」

「唔…是绝岚救我的?」洛淆浑沌的脑子好不容易归纳出个象样的结论。
「只是顺便。」绝岚说得漫不在意,却也不尽然不全是事实。严格说来,救不救洛淆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恰巧置身台湾,乍逢研究部一片混乱急忙忙向自己求救,便随手挑战了下坎洛淆的恶搞实验。虽然缩小药剂的部分还是暂难理解,总是将人由鬼门关前拉回来了。
「嗯,谢谢。」气若游丝地喃喃,一双眼眸张望似地打量起四周,「你们带我回研究部,那子域他也在吗?」
摇摇头,绝岚忙着收拾诊疗用具。
「嗄?为什么?」惊嚷出声,脑海中依稀还记忆着昏厥前子域温柔情的眼神。为什么不在身旁?子域会不会很担心着呢?
「因为这是研究部。」绝岚的答复直捣问题中心,未有一丝拖泥带水。
「唔?噢。」研究部是外人无法进入的,洛淆了然于心。只是这么想着的同时,除却思念子域的存在,似乎更为牵挂子域对自己的担忧。抖地撑起身来,洛淆急忙想拨通电话告知子域自己的情况。
蓦然,伴随身躯的剧烈移动,为手腕牵动的点滴瓶摇摇欲坠。
「博士,您现在究竟在做什么?」没有预料中的破碎声,取而代之的是一手抢下点滴,一脸不悦的缇,「您是个病人吧?为什么不能好好静养?若是给莫博士添了麻烦要怎么办?」
「缇?」洛淆呆滞地面对一连串的责骂,霎时反应不过来。
「你来了就好,坎洛淆还有些发烧,最好小心看顾。」绝岚的语音平淡,犹如眼前的一切与己截然无涉,「有问题的话再与我联系。」
「咦?绝岚要走了?」望着绝岚的身影,洛淆不解。
「莫博士为了救你,已经五天没好好睡了,要是你有点常识的话,最好乖乖养病,别再增加别人的工作量了。」硬是伸手将洛淆拉回床上,缇的神情依旧充满指责。
「噢,可是我打一通电话就好,好不好?」洛淆满是商量地询问,一面又爬下床来,「给子域还有姊姊,跟他们说我现在已经在康复了,所以-」
「不可以。」没有转圜的余地,缇拎起洛淆再度放回床上,「这的缩小事件已经移送高层理,在惩戒确定前,博士不被允许与事件相关人士有所接触。」
「可是…」洛淆只是想报个平安而已的,这样也不可以吗?
「没有可是,这是上级命令。」将一叠文件往洛淆眼前递出,缇不耐地说着,「你要是闲着不想养病,就乖乖把这些文件签一签,也好让实验室整修工程可以开始。」
「可是缇…」言语在脑中反复回旋,洛淆就是寻找不出更具说服力的说辞。无力地耸耸肩,接过原字笔,历历落落地为文件进行背书。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够见着子域呢?小小的心灵里,满溢着无端想念,却找寻不着解决的方法。
试着说服自己,或许养好病、和高层说清楚后,他们又可以见面的。只是不知何故,这样的想法却总为不安的心绪所打扰。
现在的子域是否忙碌着什么呢?而现在的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由严密保护的研究部向外张望,好象是第一,洛淆明了苍蓝天幕的距离-那是种失落自由后的遥远距离。

《矍中》8-1 完Y

第八章

所谓的距离并不是有生以来第一留心,然而化为事实摊呈眼前时,子域依旧不能减免有所苍凉无力。与莫扬一同来到洛淆所在的研究部,凭借莫扬的特殊身分好说歹说才进入洛淆所在部门,却没料想到仍是被这么阻隔在外。
苍蓝色阿勃勒成串垂挂,在摇曳的清风中,他们一眼睹见不带丝毫情感的缇迎步而来,劈头便是指责,「你们不该出现在这里。」
「洛淆已经一个多礼拜没消息,询问电话也没有响应,我想亲自看看他的情况。」以坚决口吻陈述想法的子域,眉目间除却担忧更有厚牵念。
「博士的情况已逐渐恢复,不需要你费心挂念。如果没有其余事情,我也不相送了。」旋身,缇转眼就向建筑物内而行。
「等等,别这么无情嘛。」也许是惦记着子域几日来的魂不守舍,莫扬总觉得始作俑者的自己不助一臂之力未免有些无情,「怎么说这些日子以来洛淆都是寄住在江家,子域的担心可是人之常情,缇就行行好,让我们进去见个面怎么样?」
冷冷瞥过莫扬巧笑的面容,缇的反应不减睥睨,「江子域和我们博士有什么关系,我没兴趣过问。不过奉劝一句,坎洛淆不是你们高攀得起的,与其思量如何勾引博士,我建议你们最好先考虑怎么在下午惩戒会议上脱罪比较实际。奉送一道消息,下午的会议博士是不会出席的,即便在事前做好疏通工作,恐怕也是不会有效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隐隐约约可以听闻出缇的讽刺,那是针对着子域人品及对洛淆情感的强烈嘲讽。闻言的瞬间,向来克制自己情绪的子域也不免流露愠气。
「你这么说未免有些无礼。再怎么说这样糟蹋我们的关心可是非常不友善的行为。」微微蹙紧眉,莫扬有着少见的严肃,「我想堂堂的坎博士特助秘书,怎么也不该有这样的气度是吧?」
「随便你们怎么反应,我不过是就事论事,请你们最好别再无端纠缠博士。」彷佛无视眼前两人的气愤,缇一派悠然地向内举步,「剩下的问题,我们可以在下午的会议慢慢研究。」
「你-」不满与忧心直上脑门,不顾是否合宜,子域反射性拉过缇的臂膀,硬是止住他的前行,「别想走。」
「哦?要不你有什么打算?」挑衅着望向子域,缇似乎压根不介意已被子域拧得青紫泛红的臂,淡淡地说,「要在研究部里对我大打出手?」
「不要惹火我。」恶狠狠凝望揪紧的容颜,子域是破天荒这样怨恨一个人。即便是粗心的工作伙伴、少根筋的坎洛淆,谁也没有真正引起他痛恶至极的感受。这么说来,缇这女人可说是异数吗?令人咬牙切齿厌恶的异数。
「这必须要我在意你的警告才有用。」冷凝着笑,缇的眼神是彻底的无惧。
「你-」眼见被惹恼的子域顷刻即将对缇动手,莫扬也不得不舍弃立场,抢身抑止他的动作。
「子域冷静下来,这里绝对不能闹事。」按压住子域的手,莫扬以坚定的口吻说。一旦在这里闹了事,他们会连最初的谈判立场都沦丧,届时别说要见洛淆一面,即使踏入研究部都成问题。
「莫扬…」重重咬着唇,子域的眼神间满是强抑下的不满。想要见到洛淆的,明明是这么强烈的思念,却为着无可解释的缘故受到重重阻扰,他不懂何以会是这么困难的事情?不懂像这样的情绪应该投递往何?这样强烈思念一个人的感受,为何必然受到截断?
沉痛与不甘,静默地弥散浸溢。
出乎预料,伴随零碎脚步声,一阵软软童音划破僵持不下的局面。
「缇?缇?我已经写好两本了,可不可以不要写了?」怀抱着两大本智力测验题库,小小的洛淆一面踏出建筑一面喃喃,「好不好?洛淆想做点别的-」
语音在睹见骤然出现眼前的子域时,突兀地歇止而住。一样错愕的子域面对意料外的幸运旋即浮现一抹温柔微笑。放开箝制缇的双手,迈步向前。
「子域?真的是子域?」瞬间地眉开眼笑,洛淆开心地想直扑向子域怀中。
「博士您最好不要过去。」忽略眼前两人相逢的喜悦,缇出声警告,「我想您应该没有忘记过,在正式惩戒确定前,您是被禁止与他们见面的吧?」
些微,止住了脚步。洛淆犹豫地回望出声的缇,面容间有些踟蹰。
「洛淆?」子域似乎有点怀疑地望着洛淆,不懂一向莽撞的他是为何出现了游移。
「那个…那站在这里讲话,可不可以?」恳求地望着缇,洛淆小声地说,「一下下就好?」
「洛淆,你不会是受到什么卑鄙无耻的威胁吧?不过是讲个话,别想那么多喔。」莫扬约略可以嗅得出洛淆迟疑的主因。
「只有一下子,五分钟后您必须回房里将剩下题目完成。」扬着手腕留下的乌青,缇离去前淡淡下一句,「到此为止,就当作是给你的回礼。」
回礼?子域不明究理,却也没有究的打算。
「对不起,我听缇说因为缩小的事情害子域和莫扬必须被高层惩罚。」夹带愧疚地启口,洛淆满是自责,「因为怕我和你们勾结,所以不可以联络。如果联络被知道的话,子域和莫扬都会受到罚。」
「是吗?」轻轻应声,子域突然能够理解洛淆的举止。

「哦?还好还好,我还怕小洛淆把我们都忘了,才没有联络哪。」像为了冲淡适才凝重气氛般,莫扬微微笑了起来,愉快着调侃洛淆。
「啊?不是的,洛淆真的很想念子域…还有莫扬,不过不可以再给你们带来麻烦,所以才没有和你们联络,而且研究部这里的电话也不能拨…」
「唉呀呀,这么说咱们可爱的洛淆可不就是被软禁起来了吗?真是的,你为我们牺牲这么大,要我怎么回报好呢?」
「嗄?回报?不要回报的…我只是…」被莫扬逗的一片慌乱,洛淆稚气的脸庞上满满是慌张的可爱,「所以就是…」
「啊!这样好了!因为实在太感谢洛淆为我们着想,我就来个以身相许以作回报,如何?」
「咦?可是?」手忙脚乱地望着始终没有插话的子域,洛淆不知所措的模样犹教人怜惜。
子域不住地笑了,打从心底温暖地笑着。
确确实实感受得到来自洛淆的关心与牵挂,正如同数日以来翻腾内心的感受。明了他为自己付出的妥协,正如同自己为他所做的无形退让。是以更清晰了解,要为这样珍爱的人儿,好好保重自己,好好保重彼此。
无论横亘眼前的苦难多令人疲惫,怀抱着洛淆纯净无邪笑容的自己,必当足以承受一切。
摊开手臂,远远下洛淆的顾忌,子域将他揽入怀中。怀中俪影或者呆愣、或者惊讶,一时只能睁着清澄眼眸迷惑地望着子域。
「呵呵呵,洛淆刚刚还为着不能给你添麻烦不敢让你抱呢,子域你怎么一点都不体谅别人的心意呀。」即使无暇注意,也必然可以想见莫扬顷刻灿烂无比的笑容。
「子域?」闻言稍稍动摇的洛淆,担心地回望子域。
「别担心,我保证不会有事的。」温柔地亲亲他的发梢,子域柔声说,「下午的事情相信只要澄清一下就没问题的。很快就可以再见面的。」
「嗯。」回握了子域的掌,洛淆信任地点头。
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如此承诺一般,洛淆与子域这么相信着。
在所有苦难的尽头,必然能够盈睹朝阳的曙光的-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围绕椭圆形会议桌落座的,意外只有零落的几位高层人士,原以为会惊动众人的事件,想必是鉴于洛淆缩小的不宜公开,以及顾虑先前连串恐吓事件影响,硬是止住了风声。然而由出席的研究部人士个个饱含苛责的目光看来,似乎不是场轻松的会议。
拄着额,子域尚思揣着,却猛然见着身为上司的东方Q、东方翊兄弟缓缓步入会场。捕捉到东方Q脸上昭然若揭的歉意,以及东方翊饱含愠气的眼眸,子域莫名有种不安预感。
「会议开始前必须向各位致歉,为了子域的事,牵连各位匀出时间参予会议,真的很抱歉。」东方Q颦着眉诚恳地说,「那关于此事,请递请惩戒的研究部解释好吗?」
「好的。」一如预料,研究部方面由缇首先发言,「诚如大家所知,博士在研究室爆炸事件中因药剂影响缩小,这段时间内,身为KLY计划协助者的江子域先生不但没有实时通报我们,反而蓄意隐瞒实情,甚至造成博士一度病危,也连带为甫回国的莫博士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因此我们强烈主张,上级或该对江子域的失职、莫扬的共谋行为及坎洛泠的隐瞒予以惩戒。并且,建议终止江子域参与KLY计划。」
「嗯。子域、莫扬和洛泠有什么意见吗?」示意地点点头,东方Q转向坐落一角的三人询问。
「洛淆的事我很抱歉,必须承认蓄意隐瞒确实不正确。加上洛淆这病危,身为医生的我也必须负起责任。只是,」难得严肃的莫扬以清晰口吻言述,「我不认为这与KLY计划有必然性牵连,也不赞同子域必须退出这项计划的主张。」
「我认为,临时要子域退出计划似乎不是非常恰当。为洛淆新建的实验室已开始动工,现在更换建筑师并不是件恰当的事。」洛泠尽可能委婉地说,「并且,舍弟的实验多少必须由他个人担负起责任,片面惩罚子域的方式,我并不是很赞成。并不是企图为我们自己脱罪,只是,希望研究部不要过分苛责子域…」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应该是博士吗?」挑起眉睫,缇不很友善地接口,「你是不是不了解,正是因为博士容易出状况,才需要江先生多加注意的?如果博士本身足够精明仔细,还会需要江先生在一旁碍手碍脚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纳纳地咬咬唇,洛泠无言。
「当初江先生承诺接下工作时,就应当熟悉背约的惩戒,这是理应当然的事。」缇以咄咄逼人之势继续表述,「至于博士,简单点说,他没有必要为这种琐事劳心。要是部属细心的话,就不可能有任何问题。这个道理我想不只是坎博士,即便在座的莫绝岚博士也很清楚才是。」
「如果,江子域有尽责的话,绝对不会有任何事情的。」缇斩钉截铁地直视始终沉默的子域下了结论。
「按照你的说法,洛淆就是一辈子不懂何谓责任?何谓真实?都无所谓是吗?」抬仰起颜,子域的眼神中充满质问意味。
沉默,不是代表自己置身事外。他仅是思索,用尽所有气力着思索,那些口口声声为洛淆着想的研究单位,给予他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在那些以重重戒律围绕的境地里,洛淆拥有的是怎样的一个空间?

「是无所谓。但那又怎样?」不假思索着,缇直接回复,「不需要的东西就没有存在的价值。我们给博士最好的安排,而且可以确定远较你所谓的真实和责任更加适合他。说明白点,博士和你是绝对不一样的存在,纵使你认为很重要的,对博士来说也不是必要。」
「这是,洛淆自己说的?是洛淆自己认为不重要的?」怒目以对,子域显得有些不愉快,「或者从一开始就是你们的主意?是你们决定什么适合洛淆、什么不适合他?」
「子域…」担心地望向蓄势待发的子域,洛泠忧心他若是当真受到激怒,局面必当难以收拾。
「你们究竟在做什么?到底有没有仔细想清楚过?」握紧了拳头,子域不敢置信地望着满是茫然的研究部高层。隐隐约约似乎又记忆起那连支票也未曾睹见的洛淆,那个无暇正常成长的洛淆,那个置身于柴米油盐之外,镇日与生化科技为伍,无限孤寂也无限脆弱的,坎洛淆。
「做什么?不正是因为爱着博士,才这么做的吗?」
「爱?你们爱他?」子域冷哼出声,一脸的不以为然。
爱?研究部的爱如同重重密密的网,捆绑着所有探索的可能,埋没了所有认知的广泛。像是沉重而令人窒息的枷锁,扼杀了所有朝向自由的希冀。
「爱他?所以像折断金丝雀的翅膀,紧紧关在牢笼里一样,用这种扭曲的爱去对待他?因为他是特殊的,与众不同而珍贵的,所以就这样孤立隔绝他。」激动的子域不自觉站起了身,「你们称这样的行为是爱?你们究竟懂不懂什么是爱?」
「子域,别激动。」轻轻按住子域的手背,莫扬不得不提醒他在场尚有上司。
「爱吗?我虽然没有把握自己是不是了解这玩意儿,不过可以确定比起企图勾搭博士的江先生来说,绝对清楚的多。」不顾己身的发言为在场掀起怎样的波涛,缇一派坦然地言述,「本先我也不打算说的,不过既然江先生来势汹汹,我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正如我几秒前所言,江子域对博士存有不良居心,而博士生性善良且易信于人,若是当真被拐骗恐怕局面难以预料。也正因此,我建议除去江子域在KLY计划的参与,并且禁止他接近博士本人。」
「子域…子域你居然勾搭洛淆?」拔高的语音横切过尖锐的对峙,子域迎目所望是东方翊上司泫然欲泣的容颜,「太过分了!我明明帮你订下婚事的,你居然去勾搭男人?」
「这个…」解释起来相当复杂的子域,索性只有沉默。
「东方Q你太过分了,居然让坎洛淆抢我的部属?该死的郁成烟把人家的子境给拐跑,现在连子域也不听话,你要怎么赔我?」泪带梨地揪着一侧兄长的衣袖,东方翊任性地哭闹起来,「我不管我不管,你快下令把他们两个给我分开分开!」
「翊…你冷静一点,现在还是会议中。」一个头两个大的东方Q试图安抚着胞弟,一面陈述己见,「就算要终止计划也必须-」
「不需要再考虑了。在场不会有人不清楚坎洛泠和江子域的婚约,在有婚约状况下,江先生依旧对身为洛泠弟弟的博士出手,这不就是明显违背伦常的例证?这样的人留在博士身边难保不会出事?」不知是哪位研究部高层忍不住开口。
「保障博士人身安全是最基本的工作,我们没有理由冒险。」
「失职加上居心叵测,足以构成威胁博士生活的条件。」
议论纷纷,研究部的指责与诬陷亦如潮水,泛滥无可抑止。东方Q环顾四周,无力地不想出声理会。
「简直不可礼遇。」交起双臂,莫扬没有耐性地叹吐了口气,轻声说。
「一群人渣。」咬着牙,子域压抑着脾气咒骂。
「…」无言以对,除了静默,洛泠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蓦地,一阵冷凝的语音硬是截断了纷杂的吵闹。
「你们不觉得很无聊吗?」始终冷眼旁观的绝岚以平静无波动的口吻淡淡地启口。
「莫博士?」难掩错愕,研究部人员不约而同望向冷漠的绝岚。
「绝岚有什么建议吗?」俨然有种松口气的感受,东方Q重展微笑轻声询问。
「没有,只是不想听无聊的对话。」一如往昔的无情无绪,绝岚说。
「博士的事也为坎博士添了不少困扰,追根究底起来,还是应该置江子域比较恰当。」研究部人士似乎误解了绝岚的冷淡,暗自解读为对于江子域推托不断的怨气。
未料,绝岚冷冷扫视发言人一眼,旋即再度迎向和颜悦色的东方Q,「坎洛淆的事我只是顺便解决罢了,没有必要为了我置江子域。至于那家伙的问题,不是让他自己说明比较恰当?就算是白痴,要是被骗得心甘情愿,外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莫博士,您这是什么话…」
「话说回来,洛淆为什么没有出席?」彷佛思及什么,东方Q别身询问一旁的东方翊,「他不是事件当事人吗?」

「似乎听说身体还不舒服?」由泪水中抬仰起同样不解神情,东方翊回望绝岚确认。
「咦?不是东方翊大人禁止洛淆与子域见面,所以不许他出席的吗?」隐约察觉出气氛的诡异,洛泠不由脱口而问。
「嗄?我禁止的?」眨动幽眼眸,东方翊呈现困惑。
「洛淆的身体应该是恢复了才对。」绝岚以肯定的口吻揭示事实,眼眸反射性飘向陷入紧张情境的研究部。这群老家伙果然是学不会乖,竟然异想天开要瞒天过海?
「绝岚的意思是?」事实昭然若揭,东方Q就是想视而不见也不太容易。
「真的很抱歉,阻止博士前来是我的意思。」缇确实没想到会被绝岚反将一军,果然是不可忽略的精明角色,「依照惯例此类问题一向不打扰到博士,加上他病体初愈,若是再受风寒必将更为棘手。」
「…」东方Q点点头,乍听之下很有道理的话语,其实只要用心揭发,必然可以睹见截然不同的顾虑,「缇为洛淆所做的设想不无道理,只不过事情既然牵扯得如此复杂,我想还是等洛淆情况稳定再行置较为妥当。翊觉得如何?」
「…」狐疑地扫过缇一眼,东方翊淡淡出声,「随便。」
「东方Q大人的意思难道要延缓此审议?」缇的神情中略有忧心。
「是这样没错。下希望洛淆能到场说明,也好令我们有足够依据审查。」
「可是博士对这种事情根本无法判断,我不认为应当让博士出面-」
「洛淆是怎么判断的,我们也要听过才晓得。」截断缇的东方Q蓦然开口,「所以下审查前洛淆仍留在研究部,缇待会儿可以有一天的时间与洛淆先行沟通。明天起撤销禁止子域和洛淆会面的传言可以吧?」
温和而不容违逆的语音,自东方Q的唇齿间清晰流泄。众声唯唯诺诺中,除却过分冷静的绝岚外,似乎,没有人留意见缇眼瞳中一闪而过的思量。
仅仅残存下的,一天的时间,是吗?
那么,就在这之前,尝试做些什么吧?

「源于希腊文化之新柏拉图主义与希伯来之基督教二者所具宗教性有何不同?以直接启示、历史权威,自由宗教与启示宗教,消极宗教与积极宗教之不同观点作答?」
「请分析人之未定性、自我完成性、自我完成之依他起性,三概念之学理内涵及对教育理论的重要性?」
「某甲在支票作成背书行为,但某甲并非该支票之执票人,某乙在该支票上作成保证行为,试问甲、乙应负何种责任?」
来回翻阅缇留给自己的题库本,洛淆脑子里的所有概念纠缠不清,就是不懂这算哪门子的智力测验?为什么他怎么看也觉得是专门领域的范畴?若是数理相关也罢,偏偏眼前这熟悉的中文,怎么排列都是自己看不懂的意思?真是怪了,他的语言理解力有这么差吗?
「呃…什么柏拉图…启示宗教…」摊卧在书桌上,洛淆昏昏欲睡,「自我完成…执票人…希伯来教育理论…支票的宗教性…积极宗教的背书行为…」
「嗄?宗教也要背书?是背圣经还是佛经呀?」揉着朦胧眼眸,洛淆试图振作重新审视眼前的试卷。脑筋还没来得及厘清诡异的文句,一阵微弱叩门声随之响起。
别过头,面无表情的绝岚正移步进屋。洛淆似乎是过久没见着人,一会儿便开开心心迎上前去,「绝岚有事情吗?」
「嗯,是有点事。」不打算让洛淆粘上身来,绝岚直伸出手将他按在桌侧,一面由口袋中掏出一枚精美耳环,「这东西你戴着,别和什么人提起,晓得吗?」
「嗄?什么东西?」接过水蓝的耳环,洛淆仔细打量着,「怎么比一般宝石重了点?是罕见材料吗?还是绝岚改良的吗?」
「有人改良石头的吗…」睨了眼前的小鬼一眼,绝岚有些无力,「你听好我只说一,这是私下委托朋友制作的发讯器,一旦你出了什么差错比较容易找到人。虽然没有人确实和我提过,不过没错的话,似乎有人暗中打你的主意。自己多注意点就是了。」
愣愣地听完绝岚的话,洛淆的唇角不由浮现一抹浅笑,「这是绝岚的关心吗?」
「?」面对眼前昭灿笑容,绝岚一时无语。关心?怎么会是关心?他只是不想眼前这呆瓜莫名其妙被哪个无聊人士灭尸罢了?要死也得死在名家之手才值得。
「谢谢绝岚~」甜甜笑着,洛淆好象没有抓紧绝岚企图传递给他的危险讯息,只是一径地开心着。
「反正,你记得别向人提起就是了。」不明究理无法再忍受那样纯真过火的笑靥,绝岚匆忙地起身,静静下叮嘱,「别被卖了还兴高采烈帮人数钞票。」

「嗯?」把耳环戴妥的洛淆还不及细问,就只见转身而去的绝岚,以及一脸凝重进门的缇了。
「莫博士和您提了什么吗?」犹带防备性地望着绝岚远去的背影,缇询问。
「没什么。」轻轻摇头,既然答应不能说洛淆也只好乖乖听话。
「是吗?那就好。」没有继续追究,缇倒是难得爽快。绕过身去,开始查阅起洛淆的作答。
「缇,缇,我可不可以不要写这个?都是奇怪的东西,好象都看不懂。」拄着额,洛淆认真地与缇商量起来,「换一本好不好?我想做化学的题目可以吗?」
沉默地望着一天真的洛淆,缇地吸了口气,如同下定决心般地启口,「安静地到中庭等我,我有地方要带你去。」
「嗄?是什么地方?很有趣的地方吗?」睁着水亮亮的眼眸,洛淆朗声问到。
静静看着洛淆,缇的眼神中有察觉不出的寒冷,淡淡地说,「有趣,自然是有趣的地方。」
「真的吗?到底是什么地方?」洛淆溢于言表的兴奋之情显然易见。
微[起眼,缇拍拍洛淆的发答复,「是秘密。」
洛淆乖乖点头,满怀期待着离开卧室。望着那单纯不过的身影,缇不由冷声轻笑-如此天真而亦信赖于人的洛淆,正如同她所希冀的一样,终究只是只折断羽翼的金丝雀。
折断羽翼,就不可能再飞翔往任何地方的。洛淆他恐怕还不明白吧?

「啦啦啦~啦啦~」以严重不成语调的口吻哼着歌曲,洛淆开心地倚坐在中庭长板凳上,高高兴兴着等待缇的到来。缇说是有趣的地方呢?真是好奇会是什么地方呢?呵呵呵,光是这么想着就忍不住窃笑起来。洛淆果然是将绝岚先前所谓「似乎有人一直暗中打你的主意,自己多注意点就是了」的叮咛视同无物了。
隐约,听闻见规律的脚步声。正待回头打声招呼时刻,突如其来的手绢硬是向洛淆的口鼻,随之而来的强烈晕眩感霎时夺去他微弱的意识。
不及思量究竟发生何事,只有模糊感应身躯正被移动,似乎被罩上什么又藏向某,之后是永无止尽的黑暗与无声。
在失去意识的漫长时刻,洛淆不会晓得日近黄昏的研究部正为失去踪迹的自己沸沸腾腾着。
「四也找不到博士的下落?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怎么办?他不会溜出去玩了吧?」
「已经仔仔细细察过院里,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围绕缇而议论不决的研究助理满是紧张神色,似乎是受不了众人的吵杂,缇直叹口气说,「我知道了,这会儿我开车出去找一趟,院里再麻烦多找几回好了。」
「缇要出去找吗?需不需要帮忙?」
摇了摇手,缇冷淡地说,「没有必要,你们尽好份内职责就可以了。」
旋身,缇历历落落地消失在众人视线中,步向驻车起动引擎,扬长而去。
议论纷纷的研究员还踟蹰不散,顺巧路经的绝岚禁不住出声驱赶,「这里是怎么回事?你们都没事了吗?」
「咦?嗄?莫博士?」错愕之后是急促而纷乱的七嘴八舌。
「不是这样的,其实是…」
「坎博士又不见了,我们找遍研究部也见不着人。」
「警卫说并没有见他离开过,不晓得会不会被什么人挟持带走?还是又溜出去玩过头了?」
「真叫人担心…」

「缇秘书已经开车出去找了,希望博士没事才好。」
「缇?」绝岚碧绿色的眼瞳里蓦然闪过一丝兴味,近乎同时地,他摊开腕表上的信号追踪器,唇角淡淡浮起一抹浅笑。
坎洛淆会怎么死他是不会介意的,只不过前提是,他并不喜欢看见笨蛋互相残杀。想打坎洛淆主意的人,若是当真堪为天才,他莫绝岚绝对摊手任你宰杀坎洛淆。
绝岚信奉的达尔文理论可不是用来让两个笨蛋互相较劲浪费时间的玩意儿。
「…博士?莫博士?」
轻微的呼唤拉回了绝岚逸走的思绪,他正色回看他们,淡淡启口,「怎么?还有事?」
「不,只是您突然…」
「没什么,不过是想到件无聊事。」冷冷一笑,犹如骤风,绝岚在众人诧异间消失离去。
的确是件无聊事!不过,就当一时心血来潮,奉送哥哥一份大礼好了?拿起车钥匙,绝岚平静移步,悠悠想着。

第九章

睁开眼时是沉沉的夜,由明澈落地窗外似可睹见飞舞于未知草丛间的微弱萤火。绝对寂静,彷若连心灵的,脑袋的每个褶缝都被静谧所渗透。
意识有些恍惚,肉体与精神的轮廓变得淡薄。隐隐约约勾勒出晌午于中庭的等待,随即却是怎么也填充不出的空白,偏着头思索的洛淆迎视眼前景况,就是不解此为何?
蓦地耳畔传来轻微步履声,察觉自己并非孤单一人的洛淆很是欣喜地仰起头朝向音源。
「醒了吗?」过分熟悉的语音伴随陡然降临的光芒令人着实欣慰。
「缇?」洛淆朗声呼唤,一面想揉清迷蒙眼瞳,这才发现手脚被层层麻绳捆绑,动弹不得,「嗄?缇你看我的手怎么回事?好奇怪有绳子?」
俯视一脸烂漫笑容与手腕麻绳奋斗中的洛淆,缇不知应当气愤或悲凉,「没有什么好奇怪。你现在被绑架了,懂吗?」
「绑架?」睁亮一双明澈眼眸,洛淆自语着笑道,「那缇是来救我的吗?嗯,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明明有乖乖等缇,可是真是糟糕。缇你不会生气吧?」
面无表情地盯着极是忏悔的洛淆,缇反咬了唇,冷冷启口,「我不是来救你的。」
「嗄?咦?难道缇也是被绑架来的吗?」惊愕之余,洛淆更显慌张,「那坏人有欺侮缇吗?缇有没有受伤?要不要紧?」
紧握了拳,放任洛淆絮絮叨叨的缇心头已益加不耐烦起来。虽然洛淆的愚蠢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不过在这非常时刻还如此悠哉的笨蛋果然令人火大。
「缇?你真的没事吗?」察觉到缇的沉默,洛淆更加关切地投以注视。
「你是白痴吗?」冷凝的语音夹带怨怒延展而开,「我有说我被绑架了吗?你听好,绑架你的人是我,懂了没有?」
「咦?」呆愣地望着缇,脑筋里依旧是一片浑沌难以厘清,「是缇绑架我的吗?为什么?是新的游戏吗?还是新研究?」
「坎.洛.淆!」气愤地切分语音,缇咬牙切齿地嚷声。
「啊!我知道了!这里就是缇说的有趣的地方对不对?所以要用秘密的方法带我来,没错吧?」扬起小脸,洛淆真想为自己精采的推理拍掌鼓励,「果然是很漂亮的地方…」
瞥目而望,原先为黑暗笼罩的空间,此刻可以清晰分辨出,正是间不折不扣的实验室。为落地窗围绕的实验室内整齐有律,熟悉的摆设与陈列竟与先前洛淆失手炸毁的建筑如出一辙。错落未知名地域的实验室,在茂盛绿意掩溢中,更添几分自然气息。
「这是缇的秘密基地吗?」闪动明眸大眼,洛淆不掩兴奋之情,开开心心地说,「什么时候建造的呢?感觉好好喔…」

「你.这.个.超级大笨蛋!」青筋爆跳,怒不可抑的缇终于禁不住破口大骂,「你给我弄清楚状况!我就是为了绑架你才建造这里,为了让你一生无法逃脱,所以建在这种鬼地方。说什么有趣的地方、秘密的地方都是诱拐技巧,你懂不懂呀?」
「嗯?」露出困惑神情,洛淆很认真地思索后开口,「可是,我还是不懂,缇为什么要绑架我?为什么说一生无法逃脱?要待在这里一辈子吗?为什么?」
「你…」险些没岔了气,缇瞪大双眼厉声说,「你要知道原因是吗?没问题,不过你最好听清楚点。我绑架你的原因是因为,我厌恶你。」
「咦?缇厌恶我?为什么?」由无辜面庞呈现的是全然一头雾水,洛淆平淡的反应并非是漠不在意,而是根本没有确切体认缇所传达的意义,「是洛淆给缇添很多麻烦,所以才要关起来吗?还是没有乖乖写完试题-」
「够了!住口!我叫你住口听见没有!」截断了洛淆天真揣测的缇,以一双哀痛交杂气愤的眼神逼视着他,「你做了什么?你还会做什么?就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做才叫人生气,还不懂吗?」
「天才?什么是天才?什么是不需努力轻而易举就可以成功的天才?」紧握的手隐隐作痛,「像你这种人…像你这种人根本不会了解我的心情…不会了解那种费尽千辛万苦挣扎的心情…不会了解无论怎么努力也徒劳无功的绝望…」
「明明用尽全力,却什么也做不了的自己。明明是那样痛恨这样无用的自己,痛恨着希望一切结束的自己,可是却不能承认、不想承认,一一地拚命挣扎,一一想要找寻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为什么?为什么会遇上你这种人?为什么要遇上你这种人?」
在经历细数不清的挫折与悲伤后,静默沉思,却只感到强烈的疲惫与厌烦,得不到心灵的满足;在经历各种挣扎与苦恼后,静心思量,才发现眼前的生命一点也不值得全力以赴。
如此脆弱而又无力的自己,始终不愿意亲口承认,始终虚张声势地极力掩盖。
那么,何以要遇见洛淆?何以会遇上洛淆?
遇上迫使自己面对现实的残酷,遇上倾尽一生无可超越的沉重。
「缇不是没有用的人啊!缇是非常厉害的。」衷心且认真地,洛淆言述,「好多我不会的事情你都会告诉我,所以-」
「根本不是那样!」用力吼断洛淆纯真的言语,缇益加激动,「你不会的事,是我从来不打算让你学习。美其名不使你分心,实际上根本不想让你具备这能力,不让你有独立的可能,让你一生一世只能是研究部牢笼里的金丝雀,一生一世没有外人便无法生存…」
「这样,我才有存在的理由,才有存在的价值。」
「没错,本来是这样,本来只是这样的。…你却开始想探索我所阻挡的世界。试着以恐吓信函吓唬你,反倒让上层找来江子域,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连一点价值都不存在…总有一天只需要你一个人就会足够…」
只想寻找一个理由,寻找一个肯定自己的理由。纵使是怎么地微小、怎么地卑鄙,那都是说服自己继续下去的力量。想要缓和与洛淆相的强烈压力,想要捉牢一丝一毫隶属自身的独特价值。因为唯有如此,唯有相信薄弱的价值,才有着爱自己的勇气。
那是,洛淆不可能理解的世界,是所有优异独特存在的人所无可理解的心情。
「所以,你懂了没有?我.讨.厌.你!」比起愤怒与怨恨,缇那颤抖的双肩似乎诉说着更为重的沧凉无奈。
何谓绝对?何谓优越?那恒久无可超越的特殊,除却压力又能为外人带来什么?
同为凡人,为人喝采鼓掌的何以总是自己?
缇真的,不懂。

静谧的夜,悠远琴声缓缓扬奏而起,犹带几分牵念情怀,洛泠倾注情感于琴键间。
倚窗而立,子域与莫扬静声无语,就这么品赏难能的平静与乐曲。
蓦然,又是一阵步履杂踏声。睁开本先闭锁的眸,止境甫回神,便迎上了造访唐突的莫绝岚。
「绝岚?」琴音轧然歇止,洛泠面露困惑。
「有事吗?」子域平心静气问着。不认为彼此有称得上厚的关联,也无怪言谈间或所冷淡。
「唉呀呀,这不是我亲亲爱爱的弟弟吗?咱们果然是一心同体,为兄的才刚惦记起你,你就自个儿出现了。」不忌破坏气氛的祥和宁静,莫扬在惊诧之余送上的是堪称热烈的欢迎语句,「啊!真是太令人感动了!今天非要好好沟通兄弟感情才可以…」
嘴角微微抽A,子域不知是否该佩服莫扬在严肃绝岚前搏命的演出。

「不要靠过来,我还不打算染上你的愚蠢。」侧身避开兄长热情的拥抱,绝岚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多管闲事的举动。
「嗄?亲亲弟弟是不是胡涂了?愚蠢这东西可是没有传染性的喔?」笑嘻嘻地说着,莫扬丝毫没有半点心灵受创的迹象。
「你的愚蠢就有。」以斩钉截铁之势,绝岚笃定地说。
「呵呵呵,这么说我是不同凡响。」一劲地笑,莫扬依然一派漫不在乎。
是不同凡响的愚蠢!绝岚心底倒想这么接续下去。然而他终究只是掠过胡闹不断的兄长,打定主意视而不见,以快快办妥杂事、速速离开远去为上上策。
这么想着,绝岚遂一手扯下腕间表链,直直递向伫立旁侧的江子域。
「这个是?」摊开的表面意外是片液晶屏幕,交错的市街图边侧有萤萤光点闪烁不止。
「那笨蛋被绑架了,光点就是所在位置,看你打算怎办就怎办吧。」交起双臂,绝岚一脸的是不关己,「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对手。」
「绝岚是说…洛淆被绑架了?」小心翼翼地确认自己听闻的事实,洛泠总是不习惯有人如此顺口称呼弟弟为笨蛋。
「这么说,你知道谁是主谋?」捕捉到绝岚语意的子域,挑起眉询问,「是什么人?」
「另外一个笨蛋。」一脸的理应当然,绝岚不假思索地答复。
「呃…」不知该从何接话的洛泠,一阵无言。
「唉呀呀,绝岚没有通知研究部理吗?这么说果然是兄弟同心,一起站在子域这边哪。」
听见聒噪的声音再度扬起,绝岚两道细眉不住紧紧纠结,「你想太多了,只是不想让更多白痴扯进来而已。」
光是想象笨蛋间的互相残杀就够令人厌倦的,倘若再上演一场午间的超级大闹剧,他莫绝岚不被烦死才有鬼。
「这么说子域不是白痴?」唯恐天下不乱的莫扬持续笑闹着。
沉默不作答,绝岚别身而去,冷冷下近似告别的语音,「我要说的就只有这样,你要是没兴趣解决的话,我会考虑怎么置-」
「我会马上理的,谢谢。」截断绝岚的话语,子域以笃定不过的口吻答复。像是承诺一般,与绝岚交换了眼神,旋即亦移步而出。
「啊?还真是来去匆匆哪。」微笑地望着离去的两人,莫扬回视始终温和的洛泠启口,「真糟糕哪,世风日下、人情淡薄呀-淡薄的亲情与淡薄的爱情…」
「你又想说什么了?」微微一笑,洛泠轻声搭腔。
「我说,」碧绿的眼眸换上转瞬认真,淡淡启口,「见前任未婚夫这么匆匆赶去解救弟弟,洛泠不会有点失落?」
「失落?怎么会呢?他们可都是我最重要的人。」诚心诚意,洛泠发自内心地这么说着。
「喔?那么现在恢复单身的善良公主,要不要考虑接受我这位候补王子呢?」
邃的蓝瞳盈满温和笑意,似水般的语音轻缓流泄,「你不是要告诉我,洛淆和子域的事,可是你一手打造?」
浮起笑容,莫扬不置可否地询问,「那么,自首可以无罪吗?亲爱的公主…」
相视而笑,长年的默契与友情就这么盈溢被遗落后的空间,无尽温柔。
突然有种预感,顷刻无论置何方的人们,总有一天必定也能找寻到一片亲切包容的角落,一个属于自己的心灵归属。
无论,关于友情,或者爱情。

「所以,你懂了没有?我.讨.厌.你!」缇积蓄的沉痛悲怨就这么亦如潮水,翻腾倾覆。

沉默,良久蔓延。
半晌,澄净的语音缓缓打破僵局。
「即使这样,洛淆还是不可能讨厌缇,」坦荡地迎向缇错愕的眼,洛淆轻轻微笑着说,「还是喜欢缇。」
「你…根本就没有听懂-」怒斥洛淆,语音却为那张诚恳的面容所震撼。
「就算折断翅膀、关在笼里,而失去自由的金丝雀;就算有时候会有一点落寞,可是也一定有更多更多快乐的时候。缇和研究部给洛淆的,虽然有一点点不自由,却非常地幸福快乐。」断断续续思索地陈述,洛淆难得成熟地表达自己感受,「所以,一直照顾着洛淆的缇,才不是什么没有价值的人呢。」
「…博士…」应该开口责骂他的,缇却踟蹰无语。
「啊对了,姊姊也告诉过我的。」似乎想起什么而更加认真陈述的洛淆,满满流露着对于缇的体贴,「遇到挫折悲伤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没办法克制开始想:像我这种人是不是很没有用?说不定我根本没有活着的价值?会不会消失比较好?…像这样一直很难过很难过地想着…」
「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一定存在着和所有人都不同、特殊而珍贵的价值,就算非常微小,微小到自己都没有留意,却是独一无二、最重要的价值。」目光移向那遥远彼方,洛淆轻声诉说。耳畔彷佛依旧听闻得见,属于姊姊最最温柔的语音。
「是因为总是看见别人的优点,所以感到害怕、感到恐惧,感觉一无是的自己并不应该存在。可是,」吸口气,洛淆认真地说,「没有一个人可以万能。因为这样也才会有文学博士、理学博士,各种不同领域的专家存在。像洛淆不懂法律、文学、哲学一样,一定也有人不懂洛淆了解的东西。所以,如果只是看见自己不会的地方,一直想着怎么这么笨?为什么就不可以了解法律、文学和哲学?那就不会了解,原来自己也有别人没有的价值,原来我也很厉害的。」
溢满笑容的洛淆,此刻竟有着不寻常的笃定与温柔,「洛淆有看到喔,缇独一无二的优点。」
「比任何人都认真的缇,非常细心的缇,还有开车不会出车祸的缇…」洛淆那杂乱无章的语句,透露着纯粹不过的诚恳,犹如清流,蜿蜒涤洗过缇苦痛干涸的心田。
「缇,是真的很厉害的好人。」在洛淆澄澈眼眸的注视下,一切的痛楚与罪恶彷佛可以获得释放与宽恕,一切的脆弱与挣扎彷佛睹见了希望的曙光。
为什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语?为什么还能持有如此纯粹的心灵?为什么,一直到了最后,才发觉自己所有的哀愁痛楚原来是足以被救赎的?
泪如雨下,分辨不清是悔恨或者无奈。缇这么颓然而立,任凭纷乱思绪凝挤出薄弱的感触,「…你真的是…不折不扣的笨蛋…」
「嗄?缇?缇你在哭吗?」察觉了缇哽咽的音调,洛淆猛地一阵慌乱,「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对不起对不起,我明明有按照姊姊说过的讲…果然还是讲得不好,所以缇不要介意好不好?我讲得乱七八糟-」
忙乱的解释为无力跪坐而下的缇所打断,洛淆拖着被缚的双脚担心地迎上前去,「缇?缇?你是不是不舒服?有没有受伤?是不是-」
「…笨蛋…你是笨蛋…不折不扣的笨蛋…」倚靠向洛淆的肩头,缇淌着泪水,反反复覆呢喃。
束手无策的洛淆,只有这样紧紧环抱住缇,一又一轻抚着那颤抖不止的肩。
模糊中,似乎想起那属于姊姊的微笑,柔柔地这么言述过,「相信自己,相信生命的每一个历程,要相信总有一天可以微笑地告诉自己,活着真好。」
活着真好,相信有一天,缇一定也会这么认为的。静默地看着啜泣不止的缇,洛淆这么强烈地预感。

回过神时,手脚的绳锁不知怎地已尽数解下,本先啜泣不止的缇似乎因疲倦过度沉沉睡了。在诡异状态下重获自由的洛淆耐不住好奇与无聊地开始打量起实验室的设备。或许与缇整理对象的习惯有关,这里化学药剂的陈设与自己实验室的配置如出一辙,令洛淆越是打量越是兴致勃勃。
「啊,连缇贴上去的卷标都一样耶。」惊讶地取下架上药剂,洛淆开心地脱口。以前的实验药剂,缇为了避免洛淆胡里胡涂拿取错误,总会在本先的卷标上再贴上色彩不一的手写标示。或许是这缘故,洛淆格外有着亲切感。
「啊,这里也一样画上了小猫耶,真可爱。」兴高采烈搬下一堆药剂,洛淆浅薄的暂时记忆已将自我节制、主客礼仪等玩意置脑后,满脑子的实验热情无可抑制地燃起。
数些日子远离熟悉的实验领域,被唤醒的狂热亦加没有节制。只见前一秒才翻找着药剂的洛淆,没半晌已迅速燃起酒精灯,东调西调,乐不可滋地投入其间。缩小的身形踩踏在板凳上,拖着过长的实验袍小小的手来回忙碌于桌面间,满怀笑容的洛淆急于将脑中闪逝而过的灵感确实把握在掌心。
零碎而细微的声响唤醒了浅睡的缇,由摊卧的地面撑起身来,她一时恍惚地凝视着忙碌于实验室里的洛淆。彷佛作了一个极其漫长的梦,苏醒的顷刻,竟有种重生般的解脱。失去的时间、死去或离开的人,以及无可覆反的回忆,似乎遥远却又温柔得令人泫然无语。
起身,静静步向实验中的洛淆。童稚的颜正同他们初遇时的专注,缇模糊地想着,冷不防迎上洛淆的目光,「缇?你醒了吗?有没有不舒服?」
摇了摇头,缇一时还不知应作何答复。仇恨与悲伤消解得唐突,唐突到令人措手不及。
「博士…在做什么?」轻声问,发出的声音遥远不似真实。
「嗄?不晓得耶…缇不觉这些蓝色放在一起很漂亮吗?」过分天真的笑容隐含着危险的预感。望着这样的洛淆,缇蹙了蹙眉。

「所以就很想放在一起看看,而且呀,缇画小猫的那个罐子感觉好可爱,所以不知不觉就放了一些…」见缇没有责骂的意思,洛淆更加愉快地陈述起来。
「不知不觉就放了一些?」脑海中明确闪过危机讯号,缇的理智瞬间清晰,「你这个笨蛋!不是说过很多化学药品不是玩具的吗?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呀?」
「嗄?」突如其来地责骂先是令洛淆呆愣了起来,旋即又开心着缇的恢复常态。
「不要吃吃地傻笑,你究竟有没有专心听!」
「可是缇终于恢复精神了嘛!」
「不要找借口!快把那冒泡的怪东西扔掉!」
「冒泡的怪东西?」顺着缇的指示方向,洛淆瞪大眼眸望着烧杯里沸滚的溶液,一阵惊呼,「怎么会?沸点没有这么低才对呀?这究竟是…」
洛淆急忙递伸出手,直觉想取下溶液观察。
「那是烫的,别伸手拿!」耳畔响起缇的惊呼。近乎是同时刻地,因滚烫而脱手的烧杯直摔落向桌面调制中的混合溶液。措手不及中,剧烈的爆炸声震耳响起,洛淆反射性地直扑向缇,然而纤小的身躯确只能硬生生与缇摔成一团。
轰然剧响,诡异的气息夹带迷蒙的烟雾蔓延。
不知是受外物重击或药剂波击的影响,脑子里陡然一阵昏眩,身躯不由自主躁热不堪。
「洛淆?洛淆你在哪里?」模糊间似乎听闻见子域的声音,虽然有些不明究理,被建材掩埋的洛淆还是忍不住满足微笑。
「洛淆?洛淆你没事吧?」子域的声音越来越真实,似乎隐隐还可以听见他细微的咒骂声,「该死的!这爆炸又是怎么回事?」
「洛淆?有听见就响应一声?」越加着急的子域急迫地在残破建材中找寻洛淆的下落。一路赶到接收器上显示的地址,正待观察内部情况,冷不防传来一阵激烈爆炸声响,待子域急抢而入时,本先雅致的实验室已是一片废墟。被绑架的洛淆自然不可能有机会搞鬼,那么子域简直无法想象这世上会有比起洛淆更厉害的破坏专家?
「子域吗?真的是子域吗?」微弱的声音隐隐传开。
子域的目光捕捉到隐藏于建材中的实验袍,赶忙抢上前去,牵念地扳开杂物。然而伴随对象的移开,子域不由呆愣地望向眼前景况。
「啊?真的是子域?」笑开的颜明显标示出洛淆的开心,他速然扑向一脸茫然的子域,却硬是撞了子域满怀。
怎么搞的?眼前的子域是不是变小了?
洛淆企图确认地伸手抚摸子域,手腕却抖地被抓牢,旋即是子域低身赶忙扣上洛淆那长长的实验袍。
等等?他的身体该不会又变回来了吧?意识到子域由错愕到一脸潮红的缘由,洛淆兴奋地查看起自己的身形。
「啊!变回来了!子域我变回来了耶!」反复看着自己的手掌、双腿以及胸膛,洛淆开心地傻傻笑着。
「呃…是这样没错…」还不习惯成人的洛淆在自己身上摩蹭的感受,子域片刻只是一阵茫然,「不过这爆炸是怎么回事?又是什么人搞的鬼?」
「是我喔,很厉害对不对?」直指自己的脸蛋,洛淆笑得十分得意。
「是你?你不是被绑架的吗?」如果说洛淆是引发爆炸的元凶,子域百分之百相信,只不过这似乎解释不了他身为肉票的身分。
「绑架?」眨动澄澈的眼眸,洛淆用力地摇头,「没有呀,没有绑架呀。是缇带我来她的秘密基地喔!」
「缇?」子域望着一脸天真神情的洛淆,又联想起绝岚口中关于两个笨蛋的争执,不幸的是怎样也厘不清个事实来。
「啊!对了!缇呢?缇有没有受伤?」蓦地想起重点的洛淆连忙松开子域的手,转身向瓦砾中探索。就这么一瞬间,目光僵直在适才自己挣脱出的角落,那里,一道含带气愤与震怒的眼神直挑洛淆而来。
「坎.洛.淆.博士,你最好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埋身在骤然变大的衣服中,缩小的缇正仰着一张胀红的脸破口大骂,「你该死的!马上立刻现在就把我变回来!」
「缇?可是…」迎向怒不可抑的缇,洛淆突然不知应不应当告诉眼前的她,这一,自己依然没有记清楚药剂的调配方。
回望一旁的子域,交视的眼神,除却无奈有更多的无能为力。

绕了大半圈才在一起的两个人,未来的麻烦,似乎不会太少?

第十章

KLY研究计划以及坎洛淆疑似绑架事件终于在洛淆胡言乱语的解说中获得了不予追究的承诺,台面上虽说是鉴于博士个人强烈反应而作的让步,参予其中的子域却更相信是上级被洛淆乱无头绪的解说搅得头昏眼,索性放他们一马也省得麻烦。
纷杂的事端总算这么稳定了下来,除却迷迷糊糊的洛淆迄今找寻不着为缇复原的方法外,日子也勉强算是和谐愉快。
时序迈入了初秋,甫自为期半个月的建筑会议返国,踏入江家底宅的第一眼便迎睹见那不合时宜的盛樱,更为骇人的是昔日粉嫩桃红的樱瓣不知何故地尽数成为褐色彩,随着飒飒金风舞动,竟有若秋风落叶之景。
「这个…不是什么植物病虫害吧?」掬起满把褐色樱瓣,子域当下闪过的便是这样的念头。虽知洛淆总爱以他家庭院作为实验材料,不过此情此景未免太过恐怖,敢情是有什么实验上的失误吧?子域这么想着,一面朝向屋里迈步。
「少爷回来了吗?真是辛苦您了。」管家接过子域的行李,微微笑着迎接。
捧着满把樱,子域面无表情地询问,「洛淆人呢?应该在这儿吧?」
「坎博士听说少爷今天要回来所以一早就过来这儿,说要准备惊喜给您。…现在应当是与缇秘书、昭宇他们在厨房忙着。」
「缇和昭宇?在厨房?」一头雾水的子域满是疑惑地向管家寻求确认,叹了口气,朝向厨房而行。步履尚未确实抵达厨房,明晰地便听闻见纷乱的吵闹声,探头一望,此刻偌大的厨房劲彷佛儿童游乐场般热闹沸扬。
「缇可以帮我切苹果吗?姊姊上面写要一公分厚度。」一面检视着手中食谱,洛淆请求似地向站在板凳上的小缇拜托着。
「为什么我非得帮你切苹果不可?与其浪费时间作这鬼玩意,你就不能赶紧把解药做出来给我吗?」缇的面容上有着显然意见的不悦,只见她一面持着刀,一面碎碎念着。
「我也没办法…一直都想不起来上是怎么调的。可是缇不用担心,绝岚已经说过会帮忙想办法-」仍与面粉奋斗中的洛淆充满绝对信心地说着。
「我不是提醒过你很多了吗?实验一定要作纪录,药剂成分比例一定要写清楚,为什么你就是当成耳边风?」见洛淆一脸无辜天真,缇就忍不住数落起来。
「我忘记了…」无奈地吐吐舌,洛淆果然还是看不见一点担当。
「博士!」看得缇的怒火无端端更加炽烈。白痴!坎洛淆是个白痴!绝对是彻彻底底的白痴!现在想起来,她长年以来究竟在忌妒这家伙个什么?会绑架洛淆,简直就是人生最大污点!
「啊呀-」似乎被缇的呼唤所惊吓,洛淆一个失手,就这么直落落将满盆面粉洒落一地。
「博士-」
「小淆你-」本先还置身事外的昭宇这会也无法视若无睹了,他蹙着眉递出几张纸巾,无力地喃喃,「怎么就算是变大了还是一样迷糊呀?」
「咦?」手忙脚乱地抹着脸,洛淆着脸理所当然地答复,「因为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嘛。」
「是吗?总觉得变大后好象更严重。」昭宇摇着头叹息,以近乎自语的口吻呢喃,「我当初究竟是喜欢你哪一点呀?真是莫名其妙了…」
「大概是笨笨的看来好欺负的那点吧?」看不惯洛淆的胡乱瞎抹,缇扳过那张脸蛋,拿过湿巾费劲地擦拭,「反正小鬼就是小鬼,判断力八成有问题。」
「嗄?你说什么呀你?」昭宇不高兴地扯过缇的手腕,极力抗辩起来,「这样说起来,真正没有判断力的应该是变态大叔才对!」
「我又没说江子域判断力正常。」冷冷回视昭宇,缇一想到现在这身高还较眼前的小鬼瘦小就忍不住更为不快,「那家伙根本没有判断力这种东西。」
根本没有判断力这种东西吗?闻言的子域真不知应该作何反应?是要当下跳出捍卫洛淆的重要性?或者默认评价不动声色?
子域正思揣着,冷不防耳畔传想开洛淆兴奋的呼唤,「啊!子域?子域你回来了!」

「呃?江子域?」吵得不抑乐乎的缇与昭宇猛地一阵错愕,有种作贼心虚的感受。
「你在忙什么?」怜爱地理理洛淆一头乱发,子域微微笑着问。
「作苹果派,你喜欢苹果派对不对?所以姊姊给我一份食谱。」左掏右掏洛淆遍寻不着食谱,蓦地为缇冷冷递过。
「这个…是洛泠写的?」看着所有原料都标示上详细公克数,所有步骤都添加了确切时间性的诡异食谱,子域有种强烈的无力感。果然,洛泠不亏是洛淆唯一仅有的姊姊。
「对呀,很棒吧?」笑容轻绽的洛淆,满满是愉快的心情。见状的子域不由也会心一笑,静静点头。
「啊?子域手上的是?」突然察觉到子域手中的樱,洛淆的眼瞳不自觉再度亮起。
「这个吗?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无奈地想向洛淆询问关于植物病虫害的事情,子域还未说明,洛淆已经欣喜地插话进来。
「子域喜欢吗?我想趁子域不在的时候给你一个惊喜,所以就把樱变成了江家的褐色,很好看吧?」
注视着洛淆天真纯粹的面容,不知何故地,子域竟一时难以答复。
模糊间,彷佛忆起初识不久的午后,持着湛蓝樱的自己厉声质问洛淆的情境。距离那时以来,似乎发生过许许多多的事情,遇见一些人、改变一些关系,无形地这么朝向无可覆反的现今前进。
命运,果真是玄妙而不可理解。
「子域不喜欢?」仰着担心的颜,洛淆轻声问。
「喜欢,当然喜欢。」温柔地笑了,拉过犹豫的洛淆,轻轻搂在怀里,「谢谢你。」
「真的?太好了。」开朗地展着笑颜,洛淆自子域胸膛里抬起头说,「那下我再作蓝色和褐色混合的?就像子域和洛淆一样…」
宠溺地笑着,子域轻轻吻着洛淆的额答声,「嗯,都好,你喜欢就好。」
「真的吗?洛淆就知道子域最好了。」
甜甜蜜蜜的两人,就这么无视在场两位未成年身影,温温柔柔依偎一起。
无力地叹了口气,缇与昭宇相偕步出厨房。
「果然是没判断力的江子域哪…」缇除此以外不知还能说什么。
「蓝色和褐色的樱…小淆的审美能力是不是有点…问题…」昭宇光是想象便觉得恐怖得无以附加。
「应该是有很大的问题吧?」
「可是,你们不是称呼他为天才的吗?」昭宇以困惑不过的眼神征询着缇,「怎么看都比你还离谱哪…」
无言以对,缇只是不由地笑着。
天才以及绝对?也许世界上从来就不曾有这样的人存在。
每一个生命,每一段历程,都一定拥有着属于自己独特而绝无仅有的价值。
而我们,也一定是为了这样的价值,不断地努力继续下去。
无论悲伤或者痛苦,不间断地努力,直到有一天,一切成为过去。
而在那一天来临时刻,相信我们都能够成为一个,坚强而温柔的人。

乞积静绰 公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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