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来了》
夏砂

第一章
爱情这种东西毫无道理可言。

我从十七岁开始谈恋爱,到二十七岁时,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坐在酒吧里,我扳着手指讲自己的恋爱经历给陈哲听。

酒吧是林雨开的。

林雨是陈哲的女朋友,清秀佳人一个。我喜欢她,因为她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但却没有一点点大女子主义。

在陈哲身边她温柔似水。

“为什么我不喜欢女生呢?”

对陈哲哭诉,同时抓过他的衣袖擦鼻涕。

“因为你是gay。”他不动声色收回胳膊,然后把林雨手的抹布递过来,“这个要不要?”

死陈哲。

我诅咒他今天回去路上摔很大一跤,明天出门上不上公车,上班迟到。

“阿哲你就不要泼方方凉水了。”

林雨在吧台里闲闲的笑,她伸手过来摸我的脸,“方方是只小猫,要用宠的。”

猫?

我喜欢别人这样形容我。

猫是种神秘而且灵巧的动物,它们看得懂人心,知道谁对它好谁的心里藏了什么。可是我不行,所以,我不是猫。

“林雨你从来都站在他那边,也不怕宠坏他。”

陈哲吃醋了?

哈,不可能。

我是男生,林雨是女生,我是同性恋,就算林雨是异性恋,我们也不会走到一起。

至于陈哲……

也不可能,我十七岁认识他,该动心的时候已经动心了,何苦等到现在?

林雨擦着手里的白色碟子。

“方方你说你的初恋是十七岁?”

我点头。

说好听些是十七岁的青涩少年,说难听些就是十七岁的大白痴,把一切都白送出去,结果什么回报都没有。

“阿哲说他认识你也是十七岁的时候呢……”

林雨歪着脑袋看陈哲和我,“是不是有个很好听的故事?”

好听的故事?

我也学林雨歪着脑袋看陈哲,他眨眨眼睛,一张俊脸不由自主红了几分。

他在害羞?

心情立刻好起来,“林雨你要听吗?我的初恋喔,不过不是什么好听的故事……”

如果好听,我现在就不会坐这里了吧,我想。

陈哲开始冷笑。这个坏蛋,总是抓住一切可以抓的机会调侃我,唉,可我还是认识了他十年之久,算是孽缘吧。

“林雨,你真要听他跟你讲那个又臭又长的故事?你想想看,他现在可是二十七岁了啊……从十七到二十七,十年的时间,你能听多少故事?”

死陈哲臭陈哲,我发誓这一个礼拜都不打电话给他!

林雨皱起了眉头,好象在考虑什么,然后她一拍巴掌,“方方竟然有二十七了。”

她笑眯眯,“我一直以为我们的小猫只有二十三岁呢……”

陈哲一口啤酒喷出去,调酒的小弟手疾眼快,一只不锈钢托盘递过来,替林雨挡去一灾。

“林雨啊林雨,你认识他也有四年了,那么长时间他又不是没长大过……”

可是二十三和二十七比较起来,二十三不是更好么?

我喜欢年轻。

年轻时的心情,年轻时的模样,年轻时的皮肤,年轻时的歌声,年轻时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也许会有人说二十七比二十三有阅历,那样的阅历,我情愿不要。

“我们的小猫永远都不会长大,对不起?”

林雨又伸手过来摸我的脑袋,她微笑的脸很漂亮。我喜欢她。

如果我有姐姐,我会祈祷,她能象林雨一样。

林雨掏了手绢出来替陈哲擦脸上溅到的一点点啤酒泡沫,我转过身去,看着酒吧里的客人。

角落里有对小小的情侣,我打赌他们一定只念高中。

男生并不太帅,至少他没有陈哲帅。十七岁以后,我就开始拿陈哲做标准,比他帅才算帅哥,没他帅的话……这个也算酷哥。

女生很可爱,穿着很淑女的裙子,长长的头发编成辫子,上面插了很多小小的白。

美丽的女孩子,我喜欢。

他们的桌上只有最便宜的矿泉水,可他们的笑声却是酒吧中最甜美的。

我也喜欢。

正中坐了很多和我差不多年纪的男男女女,他们要了茶也要了酒,他们中间有美丽的人也有不美丽的人。

但是他们笑得很真诚。

因为他们和我一样,工作了整整一个礼拜后,所有一切都可以放松下来。很多东西,在这里都不用在意。

我笑着,继续观察。

林雨说在这个地方,她可以看到市井百态,她一直想写小说,她说,就把这里当作故事的舞台好了。

林雨写的小说……

我很期待,那一定是个美丽的故事,我坚信。

眼珠转一转,在另一边的角落里,我看到一个趴在桌上的男人。

喝醉了?

“阿哲,你过去看看那个人,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林雨指指那个人。

陈哲懒懒转下眼珠,“干嘛我去?我又不是在这打工的……”

调酒小弟手抖一抖,半勺蜂蜜刚好倒到他的胳膊上。

“啊!”

我使劲憋住,不敢笑太大声,不过肚子一震一震,好难受。

“活该!”林雨的手指在陈哲肩膀上戳啊戳,“应该把一整瓶都倒在你头上。”

我从高高的椅子上跳下来。

“林雨,我去看。”自告奋勇,是怕陈哲不敢对林雨发火把怒火转移到我身上。

我是见风使舵的小小猫。

“谢谢方方。”

林雨笑眯眯转过头。

“小丁,回来给我们家小猫一杯蜂蜜牛奶。”

陈哲一边擦手一边嘟囔,“都那么大的人了,还喝这个。”

“比你喝啤酒好多了!”

林雨的眼睛本来就很大,一瞪起来陈哲立刻矮三分。

“啊是是,我错了,我道歉……”

他们真是恩爱。

认识了四年,做了四年的男女朋友,如果不是中间有个我,他们一定早就结婚了吧……

但不要误会,严正声明,我说的中间有个我,只是指他们不会丢下我自己幸福去,没其他的意思。

所以,我要很快找到新男友,要不然的话,陈哲一定也会暗地里诅咒我。

阿蓝端了盘子从我身边过来。

他是这里的服务生,正职是学生,十九岁,念大三,非常聪明的帅哥,不过太年轻了,所以只能对他流流口水,做不了什么。

“睡着了?还是喝醉了?”

我问他。

阿蓝笑笑,露出唇边一粒小小虎牙。

“他身上没酒味,我过去的时候他让我帮他拿包面纸。”

没喝醉,也没睡着。那是……在做什么呢?

要面纸……我想想,在哭!

一定是失恋了。

和我一样呢,所以,我这老大哥去安慰他,一定事半功倍。

在到桌旁,我想了想,然后坐到他旁边。

男人的头发好黑好亮。

我忍不住摸摸自己的的头发,前几天忍不住去染了染,没舍得钱,结果洗了就开始掉色,头发也变枯了,陈哲说我象一只赖皮小狗。

这死人。

“……”

我该怎么称呼他呢?

同志?现在不流行这个了,而且容易被人误会。先生……可我不是这里的服务生啊……

他轻轻动了动,于是一股很香的味道钻进我的鼻孔。

擦香水的男人!

至少我很少遇到。

怎么回事,心怎么跳那么厉害?

我伸出手去,轻轻推他的肩膀,“喂……”

喂就一个字!

多简单明了。

他微微一动,我立刻象触电一样缩回手。触电?奇怪的感觉。

“喂,你没事吧。”

于是凑近他,他的头发都快搔到我那挺挺的鼻子了。

“面纸来了?”

男人抬起头来,他抬得太急,我来不及直起身体,于是他的鼻子碰到我的鼻子。一下,好痛……这家伙,没事长那么高鼻子干什么啊。

可是……

我愣住了。

帅哥,真是好帅的男人,亮得象星辰一样的眼睛,剑眉,唇形很漂亮。他在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象一只狐狸。

聪明的,美丽的狐狸。

“你……”

他一个人坐这里笑什么?还跟阿蓝要面纸,我疑惑的看着这个帅男人。

阿蓝走了过来。

“先生,您要的面纸。”

“谢谢你。”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男中音,性感的声音。

我忽然发现自己不应该再坐在这里,第一,他没事;第二,再坐下去,我一定会爱上他。就象我那时爱上其他人一样。

“呃……”

我想起身离开,但不知道要不要对他说些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要面纸?”

面纸?

我呆呆摇头。

他微笑着把柔软白色的面纸放到鼻孔下,再给我看时,上面有红色的血迹。

“你流鼻血了!”

然后我立刻心虚,该不会是刚才我撞的吧――摸摸自己的鼻子,可是我怎么好好的?陈哲一直说我鼻黏膜特脆弱。

不过……

也不对啊,难道他已经知道我会撞到他?所以先要了面纸?

越想越晕,干脆直接问他好了。

“这个……”

“知道我为什么流鼻血。”他更干脆,反倒问起我来了。

我摇摇头。

“我看到一只小猫坐在吧台边,先是笑,然后眼珠转来转去,所以我就流鼻血了。”

啊?这也有因果关系?

“你知道那只小猫是谁吗?”

吧台边当然没有猫。

我还没有笨到陈哲说的那种白痴地步,所以我立刻就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偷偷往后退一些,他还是笑眯眯,眼神却很笃定,笃定我不会逃开,或者,笃定我逃不开。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我。

“方永恒。”

那只小猫很老实说出自己的名字。

“严肃。”

“啥?”

“我说,我的名字是严肃。”

我看他半天,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天啊,果然是好严肃的名字。

故意板着脸回吧台边。

“方方,他欺负你了?”林雨立刻伸手揉我的头发。

她知道我喜欢这样,就象小猫喜欢别人搔它的下颌一样。

“欺负?你没看他笑那么开心,是欺负才见鬼了。”

我想我上辈子该不会和陈哲有什么仇大恨吧,他干嘛说什么都和我对着干。

“阿哲,”我叫他,“如果别人真欺负我,你怎么办?”

如果他说出“凉拌”两个字我立刻把杯子里的蜂蜜牛奶倒到他头上。

陈哲看看我。

林雨也忽然没了声音。

叫做小丁的调酒小弟一脸严肃擦着水晶杯子。

阿蓝走过来,“黑美人两杯。”刚要转身,他又扭过头,“你们开会呐?”

第一个笑出声的是林雨。

“真是,那么严肃干什么。方方你放心好了,谁欺负了你,阿哲他一定会狠扁那个人一顿!对不对,阿哲。”

陈哲没说话。

不过他的脸又红了。

我心满意足喝很甜的蜂蜜牛奶,陈哲脸一红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话,才会让自己脸红,不是么?

我喜欢被宠的感觉,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宠我。

我相信,一定会有我最爱的人宠我,我找了他十年,总有一天找到他。

严肃?

……那个人该不会是严肃吧……

“方方,那人没事吧。”林雨问我。

“恩,他没事。他……在流鼻血。”

“啊?”陈哲很奇怪的看我,“流鼻血?”

“没事,刚才的酒里加了一点点可乐,他对可乐有些过敏。”我没有那么笨,不会真信他说那些话,不过,他和我搭讪是真的。

“没事就好了。”林雨看看表,“阿哲你先送方方回去,回来接我。”

陈哲站起来。

“明天周末,你今天早些关门吧。”

“我知道。”

她很温柔的笑,半闭起眼睛,让陈哲把亲吻印到脸颊上。

我转过头去,不知为什么,心有些微微的疼。每看到他们接吻时我都会这样……或许,我真该找个新的情人了。

忽然,我看到了严肃,他笑着,朝我举起杯子,于是我想起了刚才他对我说的那些话――

“小猫,今天送我回家好么?”

“第一,我不叫小猫;第二,为什么要我送你,你有手有脚,至少坐公车的钱有吧。”

“我会喝醉,喝醉就开不了车了。当然,没喝醉也不敢开车,被警察抓到怎么办?”

“第一,我不会开车;第二,你被警察抓到关我什么事。”

“那么没同情心?”

“废话,我同情心再泛滥也不会用到你身上。”

“我是特别的?很荣幸。”

“……”

“我喜欢你,做朋友好么?”

“……”

其实那时候我很想笑,不过终于没在他面前笑出来。开玩笑,别人一说喜欢我就高兴,那也太掉价了吧。所以才板了脸回吧台。

严肃是个帅哥。

他不是坏人,我知道。因为我长那么老,从来没遇到过坏人。

“阿哲!”

“干嘛?”他吓一跳,大眼睛眨一眨,一脸茫然。

我微微的笑。

“不用你送我了,我要送别人回去。”

机会来的时候,不能让它溜走,至少做了再后悔,不是吗?

林雨先明白了过来,她伸手拽住想要说话的陈哲,“方方,照顾好自己。”

“恩,我二十七了。”

是老人,不是小孩子。

“林雨他根本只有七岁你……”陈哲气急败坏。

“可是我们老在他身边他永远不会长大。”

从他们身边离开时,我听到林雨这样说。

唉,这个美丽而且善解人意的女孩子,我真的喜欢他。如果我能爱上女生,不论如何也要把她从陈哲手里抢过来。

但是现在……

我拉了拉外套,把嘴角调整到了最完美的弧度,然后向猎物走过去。

“喂,你喝醉没有?”

严肃抬起了头,他真的很英俊,适合去做电影明星。

“第一,我不叫喂;第二,我没有喝醉。”

我翻了白眼。

“OK,那我就不用送你回去了。”

他没说话,就只笑着看我。

这家伙,够狠。

我瞪他一眼,打算转身,一,二,三……我数五声,他一定会拉住我。

四……

他拉住了我的手。

“我不能开车,口袋里的钱结帐之后就不够叫出租车,公车的话,现在好象已经没了……送我回去,好不好?”

我看着他,想笑,却又想板住脸,忍了半天还是“嗤”一声笑出来。

于是他愣住了。

“喂,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他嘟囔着,终于收回痴呆样换上刚才的狐狸相。

我心情大好,“走吧。”

“现在?”

“难道你想在这里过夜?”破坏了情侣的周末热夜,陈哲一定会扒了你的皮。

还是打车,因为某人说他没钱完全是骗人的鬼话。

“你确定车停这里不会有事?”

虽然我可以理解,如果他自己开车不小心半路被截对着某仪器一哈气酒精浓度肯定超标,但车就停这个地方好象也不太安全。我相信还没人有钱到丢辆车都不心疼的地步吧……

他看看我,然后拿出手机来拨了号码。

好象是找人过来替他把车开回去。

果然是有钱人。

但说实话,我不太喜欢有钱人。以前的恋人里也有腰包很鼓的帅哥,可是他们对待感情的方式,却是我一直不能习惯的。

林雨有时说我太追求完美,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

可是要找一份真正纯粹的爱情,真的那么难?

在车上我们没说太多的话,因为司机在前面虎视眈眈看着路面,不敢让他分心――一个不小心大家不都惨了。

车里很安静,因为没有人说话,但又不安静,因为广播里正在放很好听的歌曲。

一首很老很老的歌,林慧萍的情难枕。

“早知道爱会这样伤人,情会如此难枕,当初何必太认真。”我跟着她轻声的哼唱着。听这首歌的时候,也就念初中吧,或者更早。

更喜欢那个时候的流行歌曲和歌手,因为更真。

我真老了呢。

“方……永恒?”

“叫我方方吧。”我很大方,“朋友都这样叫我。”

“方方。”他微微的笑,“你多大了。”

我知道,我说出的年纪一定会吓他一跳。

“二十七。”

“二十七!”

果然,他惊讶得眉毛似乎都竖起来了。

我知道我看上去不象二十七,不过你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我以为你还在念书……”

“如果你愿意把这个当作一种赞美的话,我接受。”

他笑了。

“是赞美。方方,你很年轻,一点儿都不象二十七岁的男人。”

“谢谢你。”

我喜欢年轻,那时的年轻。

第二章
出租车在高楼前停下,我们下车。

“那么……”

他没了下文。

我歪了脑袋看他,这个帅哥会说什么做什么呢?

“上去坐坐?”

他终于冒出一句。

我哈哈大笑起来。

这算是那场戏里的桥段呢?其实我以为严肃会是个情场老手,不过看样子嘛,嫩了点。

“你多大。”于是我问他。

“啊?”

“年龄,我说年龄。”

他揉揉鼻子,好可爱的动作。

“二十六。”

果然比我小,小一岁也是小!

“不想上去?”

有风凉凉的吹过来,他的头发从额前拂过,很柔软的感觉。不知道摸上去会怎么样呢……

“如果我不上去,你打算怎么办?”

严肃看着我,他的眼睛就象星星一样明亮。

“你没我高。”我知道我矮。

“你看上去很小。”我知道自己是娃娃脸。

“你肯定比我轻。”呃……也许吧。

“所以,如果你不上去,我抗你上去。”

先发愣,然后第二哈哈大笑。

于是他转过身去,他知道,我肯定会和一起上去。

“抗我上去吧。”

严肃扭过头,有些不明白的模样。

我伸出手,“我没你高,我看上去很小,我肯定比你轻,所以,你抗我上去吧。”

因为夜很了,我相信不会有很多人在这样的夜里跑出来,所以我放心的趴在他的肩上,让他抗我上楼。

反正是坐电梯,就算是十七楼,那又有什么。

他的肩很宽,他的身上果然有香水的味道,淡淡的,很好闻。

我很小心用鼻尖去碰他的头发,我喜欢洗得干干净净的头发,有洗发水的味道。

“小猫,没人跟你说在别人肩上乱动是很危险的事吗?”

“我不是小猫!”

他哈哈大笑,忽然伸手拍我的屁股一下。

“做苦力的唯一好大约就是这个了……”

这家伙!

“好,到了。”

十七楼A座,看样子象是很大的房子。

“开门开门,我们回家,回家。”

喂喂,那只是你的家,和我没关系。

他在玄关放下我,开关按下的时候,我看到很大的客厅。

沙发,透明茶几,电视,一幅壁挂,乳白色的窗帘,布置很简约,但非常实用。

唯一的装饰,似乎就是电视旁的一个瓶子。

仿造女性曲线做的瓶子,很美丽,瓶子里有条细细的水草,有条红红的鱼在游。

“这是什么鱼?”

林雨家里养了一对接吻鱼,非常可爱。不过这个,我还没见过。

“懒汉鱼。”

严肃丢一双拖鞋过来。

我没理他,继续看那条红色的鱼,“为什么叫懒汉鱼?”

“因为那是专门给懒汉养的鱼。”

“要喝点什么?”

还喝?刚才在酒吧我已经喝饱了。

“不用了。”

“那,要吃点什么?”

“也不用。”

严肃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个奇怪的家伙,在酒吧的时候不是很会搭讪吗?怎么现在就变了清纯小男生了?

唉,还是我上吧,机会总是创造出来的,不是吗。

不经他的邀请,我跑到沙发上坐着换拖鞋。

“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去酒吧喝酒呢。”

在林雨那里,很少见到单身的客人,象他这样的帅哥就更少见了。

他沉默一下,没说话。

有隐情?

尊重别人的隐私,我立刻转换话题。

“严肃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老实回答我。”

他点点头,坐到沙发上。

“你是gay?”

会和男人搭讪的男人,不一定是同志。那是我在一年前才得出的结论。

他迟疑一下。

“我想我是。不过我不排斥女性。”

够老实。其实我早猜到了,在玄关那里,除了男式拖鞋,还有两双女式的,一双可爱型,一双性感型。

真羡慕他。

如果我也能这样,现在也许已经结婚了。免去一干同事和亲戚的频频好意。

“你以后……会结婚吧……和女孩子。”

连自己都没觉察到,我的声音里带了一点落寞。

严肃转过身来面对我。

“如果我说会,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怎么办?

哈,这问题可见鬼了。我和你什么都不是,你问我打算怎么办?

可是……

那时跟了他过来,是早已做好了会发生什么的准备。

“我还没有爱上你。”

没有爱上你,说明我还可以全身而退。

如果他以后要和女孩子结婚,我一定不会爱上他。

严肃看看我,“还没有,那说明……”

不不,这不说明什么。

“严肃,你知道我的星座是什么么?”

他摇头。

“Chu女座。”我笑,“那可是一个追求唯美的星座喔。”

所以我要的爱情,也一定是唯美的。如果我爱上你,你就要全心爱我。和女孩子结婚?哈,想都不要想!

严肃没开口。他是个聪明的男人,他明白我的意思。

我等待他的回答。

不能全心投入的恋爱,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谈。

当然,如果真要419的话我也不反对,毕竟他也是个帅哥呢。

严肃终于抬起了头看我,他执起我的手,轻轻吻了我的指尖。

我笑了。

上帝总是眷顾我的,在我想要的时候,机会总会来到。

明天是周末。

周末不用上班。

所以星期五的夜晚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所以我做了很多事,例如半夜三更从城市的中央穿过,回到我的那个小小猫窝去,再比如一回到家我就把衣柜里所有衣服找出来,准备早晨要穿的约会的衣服……但是睡眠一定要保证!

睡不够的话就变熊猫了。

所以我一直睡到星期六的中午才起床。

还是被陈哲的电话叫醒的。

“方方!”

他的嗓门永远那么大,所以唱歌也好听。

“……恩……干什么?”

眼皮还是很重,所以很用力的揉啊揉。

“你……在家?”

怀疑的语气。

我终于睁开眼睛,顺便翻了个白眼。

“那你以为现在谁接你的电话?”

他开始傻笑,“我以为你昨天晚上……”

从床上坐起来,我伸个懒腰,拉开一角窗帘,阳光灿烂,约会的好天气。

“老大,你真以为我那么没节操?”

大学刚毕业那时倒真是很没节操,给陈哲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很的伤痕啊……

“错看你了行不行?过来吃中饭,林雨买了鱼。”

林雨要做鱼?自动分泌唾液三十秒。

林雨的手艺很棒,女孩子做到她那份上真是够了,温柔大方,厨艺高超。用陈哲的话就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阿哲……你知不知道……”

他很疑惑,“知道什么?”

“妨碍别人谈恋爱的话会被马踢的。”

这句话可是林雨教给我的。

陈哲一口气没上来,恩恩啊啊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笑起来,“哗”一声拉开了窗帘。阳光蹦跳着进来,在床上铺了灿烂的金色,天空是蓝色的,象水洗过一般干净清澈,没有云,所以天看起来比平时高,我拉开纱窗探头出去,呼吸,咦,有面包的味道――哪家在吃拐角那家甜品屋的羊角小面包?

“就这样,阿哲你今天好好陪陪林雨,当然,我也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哈哈,拜。”

不等他说话我立刻挂了电话。

陈哲这家伙,有时就是太罗嗦。

如果没了这点,再砍去他动不动就调侃我那缺点,就真是一个完美好男人了。

不过这样的男人是属于女人的。

不属于我。

调整心情,洗脸,刷牙,换衣服,梳头,照镜子――不错,可以被称为帅哥。

二十七岁的老帅哥。

凌晨的时候和严肃说好了,今天中午我们一起吃午饭。

他请客。

恋爱应该慢慢谈,急不得。

OK,我抓了钱包和钥匙出门,下楼时碰到对面的李奶奶。

“方方啊,出去约会?”

“是啊。”我笑眯眯和她老人家打招呼,“奶奶你今天买了什么好吃的?可惜不能过去蹭饭了……”

“我知道,女朋友更重要嘛。对了,来得及的话你晚上过来喝汤啊,我买了老母鸡。”

“谢谢奶奶。”

李奶奶一直很疼我,她有个儿子在国外,很少回家。平时有什么体力活我都自告奋勇过去帮李爷爷和李奶奶做,他们也把我当作半个儿子。

不过……

女朋友?如果她老人家知道我要去见男朋友会不会吓一跳呢?

我摇摇头,不想了――其实一直以来自己不都是这样生活过来的吗?隐瞒着真相,装出喜欢女孩子的模样。也许,也许我真找到那个人,他愿意同我一起分担一切的时候,我会在阳光下做回自己。

阳光真的很灿烂。

我喜欢这样的天气,因为这个时候,心情也会跟着灿烂起来。

公车有些拥挤,因为是周末,大家都想出来晒太阳。

一位老大爷上了车,我赶忙站起身,“您坐这儿吧。”

“谢谢,谢谢。”

老大爷坐过来,“大学生是不是?学校教育得好啊……”

我使劲憋住笑。

“我已经毕业工作了。”

“工作了?看着年纪不大嘛。”

如果我告诉大爷我有二十七他会不会也象严肃那样吓一跳?

忽然开心起来,年轻真好。

而且我确实不老啊。

车子摇晃了半个小时左右才到站,吃饭的地点是我选的,不过不知道严肃来了没有。

谈了无数恋爱,不知道这一会是什么结果。

又期待,可是又害怕。

可是如果不去尝试,就永远不会知道结果是什么。

我站在站台边,阳光越发的强烈,晃得眼睛都快睁不开。

一辆蓝色的跑车开了过来,在我面前停下。

“小猫。”

戴了墨镜的严肃从车里探出头来。他穿全白的休闲服,配蓝色的跑车,黑色的墨镜――有够闷骚,也不怕等车的人全把视线定在他身上。

“我不叫小猫。”

他笑。

“好,方方,上车,我们去吃饭的地方。”

这家伙,既然开车来就早说,害我挤一公车又浪费一块钱。

坐上他的跑车,我说出一个地点来。

“那是什么地方。”

“我昨天不说了嘛。”

他抓抓脑袋,“我不是出租车司机,不可能对这个城市的地方都了如指掌啊。”

我笑。

“好吧,你慢慢的开,我们走到什么地方就在什么地方解决民生问题,怎么样?”

不要确定的目标,让我们慢慢的走,看好沿途的风景,寻找最适合的地方。

“你做主。”严肃点点头,“好吧,那我就凭直觉开车了。”

墨色的车窗摇上来,挡住倾泻而下的阳光,我放松了全副身心,静静坐在严肃身边,空气中涌动着细微的几乎看不到的触角,一点点试探他,和我自己。

前面亮起了红灯。

车停下时,严肃伸过手来抓住我放在膝上的手。

他的指头分开我的指头,于是十个手指交缠在一起。

我看着前方,不说话,也不笑。

“我喜欢你。”

我的唇角慢慢弯起来,但还是不说话,也不笑。

他忽然倾身过来,在我唇上轻轻一吻。

十七岁开始的初吻,之后每有新的恋情都有新的亲吻。有人说靠着唇与唇的接触就能确定那个人是否是你的命定情人。但我不是,肢体的接触是必须的,就算是419我仍然会与对方亲吻,高潮的来临,需要它的引导。

大学毕业时唯一的座右铭就是――快感,才是真实的。

所以,对严肃突如其来的亲吻我不会惊讶。

“严肃,”我问他,“你谈过几恋爱?”

他看看我,似乎在奇怪为什么在那么浪漫的气氛我会问出这样煞风景的问题。

不过他还是老实回答我。

“不记得了。”

“因为数太多,还是不知道哪自己才是真心的?”

严肃笑起来。

“都有吧。方方你呢?”

我?

“我是情场老手。”

他哈哈大笑,“我不信。”

“为什么不信?我从十七岁恋爱,到二十七岁,你以为我谈了多少恋爱?”

但是我能确定,每一我都付出真心,所以失望,也就更大。

他沉默下来。

绿灯亮起来,车流缓缓前行。

“方方,你的初恋是什么样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初恋啊……

怎么会忘记呢。

十七岁我念高中,和所有青涩少年一样,那个时候我有了性的冲动。

对男孩的。

不是女孩。

有时自己真的会后悔,其实那个时候应该试着去接受女生……说不定,我的性向会慢慢转变过来?

但我没有。

很任性的,就对自己下了结论,告诉自己,从现在开始,以后的时间里我只会喜欢男人,不会喜欢女人。

当其他孩子上体育课时都在偷看女生们轻盈跳动的胸部时,我的视线却紧紧跟随着男孩子慢紧崩的臀部上。

然后,我遇到了他。

他姓林,叫做林乐阳。那个时候,陈哲就是与他在一起的。他们两个人,被女生们分别叫做一中的白马王子和黑马王子。

林乐阳是那种斯文型的帅哥,和阳光灿烂的陈哲不同,他的体育成绩虽然也很棒,却不喜欢去球场上奔跑。

我们的恋情,就是在球场边开始的。

“方永恒!”体育老师在身后大吼,“一百米你测了没有,又跑去看人家踢球!再看,再看我可把你当球踢了。”

我扭过头朝他做鬼脸。

“早测了,九十分不信你自己去看。”

我不怕他,确切来说班里的男生都不怕他,体育老头从来都是嘴毒心软。

“九十?可惜你身体单薄了些,要不就凭这速度去踢球也不错。”

老头嘟囔着过去。

我跑到球场边,看另外一个班的男生踢球。

帅哥啊……

口水直流盯了其中一个看上去很凶的家伙猛瞪。

唉,如果那时我知道我和他的孽缘会一直延续十年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断不了的话,说不定那时就不会这样丑态毕露了。

“方方?”

有人在旁边叫我的小名。

我转过头,是个不认识的帅哥。

啊,不,我认识他。学校里开大会时他不上过主席台讲话吗?林乐阳,他是林乐阳。

“林乐阳?”

他笑起来,白皙的肤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你好。”

我静静看他几分钟,无论我怎么迟钝,那一瞬间我也明白了他在笑容中透露出的讯息。

他是个和我一样的男生。

喜欢男生的男生。

陈哲曾经开过玩笑,他说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唯一一个女孩,无论她长什么模样他喜欢不喜欢她,他也会和她结婚。

我想也许那时自己就是这样吧。

知道性向,但从来没想过去人更多的地方寻找同样的人,所以,当他对你展露笑脸时,你的世界,他就成了唯一的太阳。

而且林乐阳那么出色,被全校一半女生暗恋的男生主动向你示好,怎么可能不接受他?

然后我就和他们走在了一起。

陈哲是唯一一个知道林乐阳喜欢男生不喜欢女生这个事实的朋友。

他们从小玩儿在一起,陈哲包容了他的一切,包括这个。

林乐阳介绍我跟他认识的时候,他问我,“方方,你是真心的吗?”

我点点头。

我说,“可是以后还有那么长时间,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陈哲微笑。

那时他喜欢踢球,经常在阳光下奔跑的结果就是皮肤被晒得黝黑,但是他的牙齿很白很健康,笑起来的时候右颊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我喜欢这个男生。

朋友一样的喜欢。

十七岁的恋情很平淡很美丽,一切都在按部就班进行着。

也考虑过未来,那时年轻,以为世界其实不大,以为工作以后我们就可以为所欲为,所以我把所有真心都拿出来,肆无忌惮,全给了林乐阳。

第一Zuo爱是在他的家里。

陈哲不在,因为是假期,他跟父母去了外地。

第一个提出来的,是林乐阳。

我相信,全心全意的相信他。

所以一切的痛苦,咬了牙齿,担下来。

还是流血了,虽然他找来了凡士林做润滑剂,甚至还去他那做妇科保健医生的妈妈那里偷来了安全套,但我还是流血了。

疼得龇牙咧嘴的我紧紧抱住他的肩,但我没有哭。

初恋是值得纪念的,就算第一被血染成红色。

“方方你会不会后悔……”

做完以后,林乐阳拥抱我,很迟疑的问。

“别傻了,我又不是女生。”

女生的话,只要做一别人就会知道她还是不是Chu女,而且一个不小心,肚子就会大起来。但是男生不同,今天一过,谁知道我有什么改变?

他没有说话,忽然很紧很紧拥抱我。

有时候,人的预感出奇的准,尤其是遇到坏事的时候。

从那天开始,我感觉林乐阳有了心事。

有一件大事,也许就要发生。

第三章

“你后悔吗?”

故事讲到一半,严肃忽然插了一句。

我奇怪的看他。

“我说了啊,我不后悔。”

又不是女孩子,再说后悔有用吗?

“不,我不是说你和Zuo爱的事,我是说……”他迟疑一下,“你把感情都给他的事。”

我笑起来。

“可是有些事,与其不做后悔还不如做了再后悔。”

如果那时我没有把全部感情给他,那现在我肯定会后悔――我也许会想,说不定就因为这个,他才不要我。

不论如何,至少他让我打开了自己。

从此以后,可以挺起胸膛面对以后要面对的一切。

严肃忽然把车停在了路边。

“怎么?”

他摘下墨镜,趴在方向盘上看我,我忽然有些心慌,可是不知该说什么。

“喂,你没事吧,到底怎么了?”

他轻轻的笑。

“方方,你和我想象中完全不同。”

我想了想,歪着头看他。

“在你的想象中,我是什么人。”

他说:“怎样的人……总之,昨天晚上的你和现在的你给我的感觉截然不同。”

我哈哈的笑。

“但是你看到的每一个我,其实都是我啊。”

每个人的性格都象颗钻石,无论哪一面都能折射出光芒来。

“我喜欢你。”

他说。

加上这一句,他一共对我说过三遍同样的话。

我把手伸过去,盖在他的手上。

“走吧。”

“为什么你不回答我?”

“回答你什么?”

严肃说,“我说我喜欢你,你呢?”

我笑。

“我也喜欢你。但我喜欢很多很多人,喜欢是件容易的事,可是爱很难。”

如果我说“我爱你”,那表示我会把心交给你。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我要慢慢来。

再给自己十年的时间,就算到三十七,我还是方方。

“我知道了。”

严肃发动车子。

“那么,我等你说出那句话来。啊,接着讲你的故事吧,你的初恋故事。”

其实第一恋爱持续的时间很长,从中学一直到了大学。

我们约好了,三个人考了同一所大学。

林乐阳和陈哲是早商量好了的,而我,是跟着林乐阳做出的决定。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这样对他说。

陈哲笑我是小女人,那种从一而终的心态。

我狠砍了他一顿,说我是女人?这家伙还真是不想活了……

勒了他的脖子,大吼你认错不认错?

他也不挣扎,就只是笑。

气得我。

林乐阳在一旁静静看着我们,他不说一句话,脸上的表情也很奇怪。

考试结束以后他就变成这样,真是奇怪。

陈哲说不要理他,这人就这副德行。

“方方,过来。”

林乐阳向我招手,于是我走过去。他低下头,用额头抵在我的肩窝,我听到他长长的叹气。

我忽然感觉到了惶恐,那种即将失去什么,无论我怎样使劲,都握不住手里原来东西的惶恐。

林乐阳读的专业和我在同一个系,所以我们住了一间宿舍。

他同陈哲还是和中学一样叱咤风云,在各自的系里甚至学校里都很吃得开,我也和原来一样,继续自己的懒虫生涯。

所有的事,平平淡淡走过去就好。

周末的时候,舍友都出门去了,找女朋友的,打游戏的,看电影的……我和林乐阳留了下来,拉上窗帘,缩门,下了插销,在挂着蚊帐的床上Zuo爱。

也许是觉察到我的惶恐,林乐阳偶然会不动声色把我们的攻受关系颠倒过来。

但他不喜欢做在我身下痛苦呻吟的那一个,我知道。

所以后来我也不动声色再把这种关系换过来……

我习惯了,而且身体也能在这样的律动中找到快感,直达高潮。

这样日子,也许不会长了呢。

我抱住他的脑袋昏昏欲睡时忽然这样想。

有了那么多的前兆,有了那么多的惶恐,其实我该慢慢把心收回来,等到那一天终于来到的时候,受伤的程度,也就到了最小。

可是……

爱情这东西,真是毫无道理可言。

明明知道,还是象傻瓜一样,源源不断把真心交了出去。

“方方,你再不能这样下去了。”

最后连陈哲都觉察到了,林乐阳不在的时候他跑来劝我。

我呵呵的笑。

“阿哲,有些事,不做后悔不如做了后悔。”

“可你明明知道做了以后结果是什么。”

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结果?

怎样的结果?

会让我后悔的结果?

那反正都是后悔,做了也就做了吧。

陈哲终于无话可说,他看我半天忽然一把抱住我。我先吓一跳,然后安心下来,只是朋友的拥抱,永远不会代表什么。

“方方,我是乐阳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你记住。”

所以说陈哲绝对是个好男人。在那个时候我就老想,以后做他女朋友肯定特省心。

二年级的时候林乐阳提出了分手。

其实早有准备,不过等我们做完以后他说出那句话来我的心还是象被什么敲了一样,疼得厉害。

“对不起。”

他背对着我坐在床边吸烟。

什么时候他学会了这个呢?我不记得了……

所以说,一切事物都是发展变化的,至少这变化是好是坏,那不在我要讨论的范围中。

我开始找衣服穿。

二年级一开学他就在外边租了房子,他在打工,工资还挺高。

“方方,你怎么不说话。”

他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来看我。

我穿上牛仔裤,然后在地上那一堆衣服里找我的T恤。

“你想听什么?”

你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忽然想起有人说太悲伤的时候反而哭不出来,大约就是指这种时候吧……

他愣了愣,自己先哭了起来。

我叹口气,扔下手里的衣服转身过去抱住他的头。

有什么好哭的呢?

其实你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了吧……

说起来还真是难为你,一直这样和我在一起。

中学时代的白马王子啊……女生们心里的美梦,可是他,却只喜欢男生。

“方方,你会不会恨我?”

他的脸埋在我的小腹上,所以说话声音闷闷的。

我说不会。

陈哲说爱和恨之间就是一张纸的距离,如果你不爱我了,那我干嘛要恨你。

忘记最好。

忘记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把这个人,从心里彻底抹掉。

他哭得很厉害,我的肚子凉凉的,一定湿得很厉害。

等我终于穿上T恤的时候他也找到了自己的裤子。

“方方,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

他低声问我。

我想了想,“暂时不要吧。”

朋友,你知道,我们原本就不是朋友。我说要忘记你,如果做了朋友,我怎么能忘记你。

他不再说话。

我出门的时候他去了卫生间,我走到门口,又转回去帮他把衣服从地上拾到床上。

一不小心,外套口袋里的钱包掉了出来。

蹲下去,拾起来,却忍不住打开它。

女生总会在那块塑料后面放上自己喜欢的人的照片,林乐阳会吗?

他会。

里面果然放一张照片,两个人一起照的。

林乐阳。

陈哲。

从他那套小小的房间走出来,阳光灿烂,行人欢声笑语。

而我终于哭了起来。

肆无忌惮的,就好象自己那时行走的,是另外一个空间。

“这就是我的初恋。”

严肃的车停在一片草地旁边,我们在KFC买了一大堆垃圾食品,汉堡,可乐,薯条,鸡腿,还有圣代。

“说起来,几乎延续了三年呢。”

我舔着手指。味道还行,很久不吃偶然碰一下觉得也不是那么太差嘛。

“看,吃得到都是。”

他很温柔拿起纸巾来替我擦嘴,也不管我们现在是坐在草地上,周围一群孩子。

大庭广众。

我傻傻笑一笑。

严肃有一点点象林乐阳,他们的眼睛,很温柔,笑起来会斜斜的眯起来。

但林乐阳不象狐狸,他是一只狸猫。

“那个林乐阳,喜欢陈哲?”

我点头。

“是啊。那个傻瓜,他是先知道自己喜欢陈哲,然后才知道自己是gay,可他竟然什么都没跟阿哲说。”

所以直到现在陈哲都不知道这件事。

他不想说,我就替他保密。

我理解林乐阳的心情,因为喜欢,所以很小心的珍惜。希望陈哲的整个生活步调能随他心意,他舍不得打乱。

“陈哲……”

严肃好象在想什么东西。

一个胖胖的小男孩把球踢了过来,我接住,然后扔过去。

“谢谢哥哥。”

他们这样说,稚气的童音,好可爱。

啊,他们叫我哥哥呢。

不老不老,方方怎么会老呢。

“方方。”严肃喊我。

“干嘛?”

“陈哲,该不会是昨天那个在酒吧的男人吧。”

“YES,就是他。怎么了?看上人家?”

他先一愣,然后笑。

“你这家伙,怎么可能……倒是你,你说你二十七,十七岁认识的他,你们一直在一起?”

“算是吧。不过我们可只是做了十年的朋友。”我纠正他,“你看到吧台里边那个美女没有?那是他女朋友,酒吧的老板。”

“他一直不知道那个什么林乐阳喜欢他的事?”

“恩。”

可乐里的冰块融化完了,于是变得温起来,味道怪怪的。

“那林乐阳呢?”

他?

“大学毕业以后就出国了,我和阿哲都没他的消息。”

他沉默一会儿。

“方方……”

很温柔的声音,不过让我鸡皮疙瘩起了几粒。

“又干嘛。”

我把伸向玉米的手缩回来,奇怪的看他。

“让我爱你好不好?”

这一,他说了“爱”。

是爱。

不是喜欢。

我哈哈的笑,“怎么,听了一个故事就被感动成这样?”

男人的心怎么能软成这样呢?

“不……”严肃说,“先是喜欢,但现在,喜欢发展成了爱。”

我啃着玉米,“好快的爱情啊。”

不过,在我的意料之中,昨天晚上见到他的时候,我不会就给自己机会了么?

机会来了呢。

“……好吧,我们恋爱吧……”

黄舒骏有首歌叫做恋爱症候群,歌词很长很长,不是用唱的,是用念的。

林雨很喜欢这歌。

陈哲说它莫名其妙。他喜欢黄的另外一首歌,叫做雁渡寒潭。

雁过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惊鸿一瞥。

严肃就坐在我的旁边,他伸过一只手揽住我的腰,说话时会呼气在我耳朵上,痒痒的。

我喜欢。

我喜欢恋爱的感觉。

就算是惊鸿一瞥,我也甘心。

“说定了,周末去我家做饭。”

林雨拍着手,很高兴的说。

“严肃会做什么菜?”

我转头看他,“他?就他那样?做菜?我看就会吃吧。”

某公司的什么总监,好象和艺术沾点儿边,工作清闲,工资很高。陈哲笑我找到了一台提款机。

但我和从前那些有钱的男朋友在一起时也没从他们口袋里拿过一分钱。

我不想有这样一个错觉――爱情,可以用钱来衡量。

“方方你小看我!”

严肃啊一口咬住我的耳垂,不用力,轻轻的捻。

我哈哈的笑,却躲不开。因为他的胳膊,牢牢拴住我。

常去酒吧的客人都认识我,也知道我喜欢男人的事,所以大家见惯不怪。有什么怪的呢?这世界什么怪事没有,男人爱上男人算什么?

陈哲忽然咳一声,微微转过头去。

对我的每一任恋人他都这副德行,林雨说亏得是我,要不他打死都不会接受同志这种生活方式。

不,不是因为我他才接受。

因为林乐阳。

那个和他站在一起,一动一静,一个阳光灿烂,一个温文尔雅,黑马王子与白马王子的组合,林乐阳。因为他,他才接受gay。

那时我偶然会想,如果林乐阳把事实告诉陈哲,陈哲的表现会是什么呢?

然后我忽然感觉到了恐惧。

那种即将被抛弃的恐惧。

所以我也明白林乐阳为什么一直隐瞒了这件事――也许有些事,还是不做后悔比较好吧……

“阿哲做什么菜呢?”

林雨装出兴致勃勃的模样很轻松转过了话题。

象她这样一个女孩子,和陈哲真是绝配。

“我?我只会番茄炒鸡蛋。”

“啊!”

我立刻大叫一声,吓得正在调酒的小丁差点把东西给砸了。

“方方你叫魂啊。”

林雨抚着胸口直喘气。

“没啊……”我很无辜看着他们,“我只是……阿哲把我唯一会做的菜做了那我做啥?”

他们互相看看,大笑了起来。

正好阿蓝过来拿酒,看着我们时一脸的莫名其妙。

可是我也奇怪呢。

我的确只会做番茄炒鸡蛋……

“方方,你什么都不用做。”

笑够了,林雨这样说。

“啊?不做?那我干什么?”

“你负责吃就行。”

严肃吻上我的脸颊,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轻轻的说,“受不了,你怎么这样可爱?”

可爱也是我的错?

真是见鬼。

阿蓝又拿着托盘过去了,林雨换上一张CD,她说,“阿哲,你喜欢的歌。”

雁过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惊鸿一瞥。

周末的时候,我去严肃家里过夜。

既然是过夜,当然会做一些少儿不宜的事。

严肃是个很完美的情人,尤其在这方面我不得不对他俯首称臣。

不要说技巧啊样什么的,光是他的精力就让我有些吃不消――比我年轻一岁的差距就这么大?想不通。

“严肃我问你……”累得半死,所以只能任由他在身后抱住我,“你这一身工夫是哪里练出来的?”

他很得意的笑。

“怎么你也想练?”

我?算了,既然你会的话那我还练什么。

我打个呵欠,“好热,离远点好不好?”

他根本不听。

抱得更紧。

“方方,明天去林雨家吃饭你想吃什么?我们先去超市。”

说起吃来我来了一点点兴致。

严肃这家伙一看就象是好吃懒做那种类型的公子,可没想到他做起菜来竟然连林雨都甘拜下风。结果那一后大家都上了瘾,每隔一礼拜的周末就要聚一,目的自然是严肃做的菜。

我洋洋得意对陈哲说,哈,沾光了吧。

他冷笑一声,一句话不说。

这家伙。

吃他吃得最多,话他说得最少,酷样也是他做得最多,真是服了他。

“吃素吧……”

我终于懒懒开口。

鸡鸭鱼猪牛羊螃蟹大虾上上礼拜甚至连猫肉都试了,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还想吃些什么。

“吃素?”严肃沉吟一下,“也不错,这对我的手艺可是个挑战,我接受!”

在他没看到的地方,我露出一丝笑容。

不知不觉,我竟然也爱上了他。

但他真的不错。

英俊,有钱,会做菜,温柔,但做起爱来毫不含糊……这样好的男人,我打了灯笼也难找啊。

可是这段爱情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我不知道。

从十七岁开始,从初恋开始,我就知道爱情没有道理可讲,没有规律可循。

所以,慢慢来吧,它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夜的时候,严肃终于睡着了。

我轻轻把他的胳膊从身上移开,又轻轻坐起来。

严肃没穿衣服,裸了上半身,可又不乖乖盖着薄被,于是整个小腹都露出来。这样很容易感冒啊……

我叹气,很小心的抓起滑到他身旁的薄被,然后小心的盖到他的肚子上。

他翻个身,嘴里嘟囔了几句,又继续沉到梦乡中。

我无声的笑。

象孩子一样的男人啊……那时在酒吧里和我搭讪的模样,却那样清晰浮现出来。

“我喜欢你,做朋友好么?”

我和他的未来,能到什么时候?

很小心把脚放在地板上,不穿拖鞋,就这样赤足走出去。

月光撒满大大的客厅,我到落地窗前坐下,静静看着墨蓝色夜空里悬挂的月亮。

玄关那里忽然传来微微的响动。

门被打开的声音。

那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我转过头去,看到一个有很长长头发的女孩推门进来,她放下手里的皮箱,穿上那双很可爱的女式拖鞋。

那一瞬间,我忽然忘记应该怎样呼吸。

她走上客厅的地板,然后看到了我。

第四章
“你是谁?”

那个美丽的女孩问我。

“方方。”我站起来,“你呢?”

她穿了白色的淑女裙,我穿了白色的睡衣,我们两个,象不象两只鬼?

她迟疑一下。

“赵雅君。”

有美丽名字的美丽女孩,严肃的心,那时一定在她的身上。

“肃呢?”

我看看卧室,“睡着。”

她目不转睛看我很长时间,然后坐到沙发上,吸了口气。

“方方,我们说会儿话好吗?”

我点点头,却仍然坐到落地窗前。

“两个月前,我跟肃说我要出国。”

黑色的长发从她耳边垂下来,非常美丽。

“他很生气,说我心里根本没他。因为事情很急,机票我都订了……飞机是晚上的,我在机场的时候他打来电话,说他等我,如果我不出现他就……”

可她还是走了。

两个月前,我在酒吧遇到了他。

他跟我搭讪,叫我小猫。

“肃以前也和男孩子一起玩。”

赵雅君低下头去,长发遮住她的脸。

她在哭吗?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了林乐阳。

“方方,你多大了。”

她抬起头问我。而她的脸上,没有泪痕。

“二十七。”

她愣住,“二十七?不可能!”

我笑。

“要不要看身份证?”

她使劲瞪我,然后垂下肩去,“我以为你还是个孩子。”

我明白她的意思。

但我是大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严肃也知道。

唉,如果陈哲知道这件事我又要被他吼,痛脚又被他抓住一只,在他面前,我大概永远都翻不了身了。

我们互相沉默着,因为不知道该怎样解决这件事。

“雅君?!”

终于打破沉默的,是严肃。

他还是没穿衣服,只在腰上系一条毛巾,就这样赤着脚走出来。

“肃。”

赵雅君站起来,朝他走过去。

严肃沉下脸来,“你还知道回来。”

“肃……”

女孩哭了起来。面对我时,她没有流泪,面对他时,她哭了。

泪水和笑容,有时只给那个最重要的人看。

就在严肃伸手过去准备拥抱她的时候,他看到了我。

我靠在窗边,歪着脑袋看他。

眼珠转啊转,却只在他的身上盘旋。

他收回手去,急急走过来。

“方方,听我解释好不好?”

我很想站起来,可是脚下软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跪下来,我的眼里,全是他英俊的面容。

“方方……”

“大家都累了,先休息好不好?”我很温柔开口,“尤其是赵小姐,她刚从飞机上下来是不是,先让她休息,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我害怕再说下去,我会做出自己不知道的事来。

严肃静静看我,终于,他点点头。

“雅君,你去客房休息,有事我们明天再说。”

她看看他,再看看我,然后点点头。

于是他帮她提了皮箱,送她进了客房。

我仍然坐在落地窗前,我仍然站不起来,除了脑袋,似乎身体都死去了。

严肃终于从客房里出来。

“方方,我们进去,好不好?”

我看着他,我希望他能发现些什么,可是,他只是远远站在那里,没有走近。

“你去吧,我睡沙发就行。”

他迟疑半天,终于不说一句话走进卧室。

我仍然没有流泪,而月光的银色,就是泪的颜色。

“我喜欢你。”

“让我爱你好不好?”

严肃他这样对我说,他是真诚的,说爱我时,他的眼睛里没有杂质。

清澈见底。

所以这一瞬间,我还是忘记了哭泣的感觉。

今天酒吧的客人很少。

阿蓝和小丁很无聊躲在一旁研究该换哪张CD,林雨用冰凿把冻得很硬的大块冰砸开,陈哲在喝啤酒,我在他身边,研究该怎样倒啤酒的泡沫才会最少。

“喝不喝?”

我摇摇头。

中学时他就爱喝这个,我和林乐阳从来不沾。啤酒的味道很怪,可很多人都象喝水一样喝它。

“其实醉一场比较好。”

“恩,我知道。”我点头,“可有些人越喝越清醒,我怀疑我就是那样的人。”

他切一声。

“你试过?”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你越喝越清醒?”

我轻轻的笑。

他忽然沉默。

“好啦,干嘛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又不是没失恋过,上,上上,上上上……最多过三天我就好了。来,笑一个……”

我象古时候恶霸勾引良家妇女一样逗他。

陈哲对我龇牙咧嘴一下。

我哈哈大笑。

他忽然放下手里的杯子抱住了我,很紧很紧,想把我整个人都按到自己身体里一样。

先僵硬一下,然后我放松身体,任由他这样拥抱住。

“方方,哭出来会好些。”

我知道。

可是我哭不出来。

他把脸埋进我的肩窝,我感觉到他压抑的低泣。

这家伙。

每失恋的泪水,都被他和林雨替我流了。

“阿哲。”

林雨走过来,她拍拍陈哲的肩膀,然后看看酒吧门口,我扭过头,看到严肃。

他象做贼一样,不敢进来,只在那里徘徊。

陈哲放开了我,他也看到他。

林雨把毛巾递给他,“阿哲你在这里乖乖坐着,这是方方自己的事,由方方自己解决,你可不要瞎掺和。”

陈哲没说话,只冷冷哼一声。

我站起身。

“林雨谢谢你。”

她轻轻的笑,眼里有点点泪光。

“去吧,反正一切都要有个结果。”

对,一切都要有个结果,无论好坏。

严肃靠在墙边,看到我出去时他快步迎上来。

“方方。”

“嗨。”我微笑着向他打招呼,“雅君呢?没来吗?”

“方方!”他一脸受伤大吼我的名字,接着声音小下去,“听我解释好不好?”

我笑。

“我以为你来送结婚请柬给我呢。”

他看着我,眉宇之间似乎很哀伤,很痛苦。

我转过头去,然后告诉自己,不要心软,绝对不要心软。

“方方……”

我听到严肃长长的叹气,他说,我是真的喜欢你。

“那天雅君说要走,我告诉她,我会等她,如果她不出现,我会忘记她。”

可是他怎么能忘记她?

我想起玄关放着的拖鞋,整整齐齐,其实他一直记得她。

“飞机起飞的时间到了,我没有等到她……于是,我跑到这里喝酒。”

我轻轻的笑,“从一开始,你想的就是找一个新的情人,忘记她,是不是?”

他迟疑,但终于点头。

“我看到你……你坐在吧台边笑,那个女孩摸你的脑袋,你真的象只小猫……”

他不停叫我小猫,但我终于不是猫。

“我跟你搭讪,其实那一刻,我只想和你上床。”

我知道……

哪有那么容易的一见钟情?心的感动,总没有身体的冲动来得快。

“可是后来……”他无声的笑,眼睛是那样温柔,象要滴水一样,“我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了你,很喜欢。”

所以我们没有在最快的时间里上床,把一场即将发生的恋爱变做了419。

可为什么不是一夜情呢?

那样的话,我就不用付出真情,高潮过后,忘记一切。

“方方,你信不信,我爱你。”

他定定看我,那样清澈的眼睛。好象有两颗亮闪闪的星,落在里边,慢慢的,慢慢的闪烁。

我的鼻子很酸,我想哭,可是又不想在他面前流泪。

“我信。”

他笑起来。

“我们回去好不好?”

我摇摇头。

“为什么,既然你知道我爱你,为什么不和我走?”

“严肃,你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我是Chu女座的男人,我喜欢唯美的感情,那个人,要对我一心一意,天荒地老。

“可是……”

我打断他的话,“告诉我,赵雅君在你心里,代表什么。”

他忽然沉默。

“在我之前,你很爱她是不是。”

过了很久,他终于点头。

我早知道这样的结果,可是心仍然象被撕裂一样疼。

“就算是现在,你最爱的,仍然是她。”我从不怀疑你对我的爱,可是,你的心里,最爱的,还是她。

那时问他会不会和女孩子结婚,他没有确切回答我,就是因为那个穿白色裙子的女孩。

“方方,你怎么知道我最爱的是她?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我笑起来。

哈,我怎么知道。

你知道么?象猫一样的男人心里,是怎样敏感?

“如果你最爱我,你第一个看到的人,永远是我。”

我不会忘记,当我和赵雅君一同在客厅里,你走出卧室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她,不是我。

我也不会忘记,当我全身都没了力气只能靠住落地窗时,你离我远远的,没有看出那一瞬间我已经崩溃。

因为她就在房间中,所以你的心里,只留了一半装我。

他会和她结婚,因为这个世界上,能找到相爱的人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

“方方……”

严肃喊我的名字,他的声音里,是满到溢出来的悲伤。

我走过去,站到他的面前,我歪着脑袋看他,我轻轻的笑,我吻了他的唇,我告诉他,“严肃我爱你,所以,我们分手吧。”

第一个说分手的人,是我。

其实很多很多时候,说这两个字的人,都是我。

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对陈哲说,我是Chu女座的男生,所有不纯粹的爱情,我都不要。

那时他哈哈的笑,Chu女座的男生?听起来真是可怕……

怎么会可怕呢?

我坐在吧台边迷迷糊糊想着这些以前的事。

唉,原来我也是个喝多了就会醉的人……

“方方,不要喝了,乖,我送你回家去,好不好?”

陈哲怎么那么温柔?

他不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放弃的调侃我吗?怎么现在他变得这样温柔?

我又想起了林乐阳来了……

当陈哲知道他和我分手以后,他吼他,说方方什么地方不好,说你以为这世界上同性恋很多你能找到几个真心对你的人?

那时林乐阳站得远远的看他,唇角全是凄厉的笑。

我忽然觉得他很可怜。

所有的爱与不爱,就在那一瞬间,永久终结。

“阿哲,你送他回去。”

我听到林雨的声音,她真是个好女孩,为什么我不能爱上她呢?

“恩。等我送他回去再来接你。”

我的胳膊被搭到陈哲的肩上,我打个大大的呵欠,把头靠了上去。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谁在放这张CD?

BEYOND的海阔天空,中学的时候,我们最爱唱的,就是这个歌。

现在听起来真有种怀念的感觉……

“阿蓝,你去扶一下方方,阿哲是谁找你……”

原来是陈哲的手机在唱歌……我越来越迷糊,渐渐的,就失去所有知觉。

床是硬的,身体是暖的,被窝很重,阳光特刺眼,头疼得要炸开――后面这个感觉是典型的宿醉。

我奋力睁开眼睛,又是一个灿烂的艳阳天。

不晓得什么时候夏天才会过去呢……

话说回来,这被窝还不是一般的重,我转头过去准备推开它却在一瞬间愣住了――这哪是被窝,明明是个男孩子。

非常年轻的男孩子,他背对我,赤裸的背部完全的光滑,没有一点岁月的痕迹。

我吞口口水,脑子里乱做一团。

没有印象,完全没有印象。做,还是没做,也全然没有感觉。

很小心看看下面,然后动动身子,应该――没做吧。

男孩子翻个身,转过来面对我。

“醒了?”

我立刻把眼睛瞪到不能再瞪的地步,“你你你……”

阿蓝。

这个男孩子竟然是阿蓝!

但愿天一下子塌下来,把我砸晕算了。

不是不承认我一直对他垂涎三尺,可人家只有十九岁,我二十七,距离太大,所以从来都只敢远看不敢亵玩。

“你果然象只小猫。”

他捏我的鼻子。

我继续瞪眼,喉咙里咿咿呀呀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的脸离我这样近,笑起来时呼吸都碰到我的皮肤,暧昧,又有几分Se情。

我呼吸。

镇静,这种时候,最重要的就是镇静……

不过男人始终是男人,虽然才经历过痛彻心扉的失恋,可身体还是不听使唤就热起来。欲望这东西,完全自动自发……

“你放心。”阿蓝坐起来,“我们什么都没做。”

然后他笑得贼兮兮。

“虽然我很想很想做……”

他说什么呢?

脑袋里一片空白,被吓到傻了。

阿蓝伸个懒腰,“不过睡得很舒服,方方你虽然瘦,但抱起来感觉不错。”

继续空白中……

“喂你没事吧,我没骗你,我们真没做。”

看我本天没动静,他转过身来拍我的脸。

我的视线终于聚焦在他脸上――年轻俊美而且无畏,果然不到二十岁,唇边的胡须又柔又淡,看不真切。是阿蓝,真是他。

“真的,没做?”

他点头。

我大大松口气,不过又有一点点小小的后悔,酒后乱性,这样的话做了错事也不会有人说我,唉……

大好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

“怎么,你希望我们真做?”

他哈哈的笑,好象看透我想什么。

因为他还是离那么近,所以我的脸微微有些红。

“胡说八道!”

一放松下来就全身没了力气,我放任自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看他从床上起来,穿衣。

非常棒的身材,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在十九岁时是否也拥有过这样的身材了。

宽肩,窄臀,长而结实的腿,细细的,但十分坚韧的腰……动起来一定很有劲儿。

等终于发现自己的脑子里全是黄色下流思想时,阿蓝已经穿好衣服走回到床边来。

“还不起?”

我看他,摇摇头。

他笑。

“懒猫。”

“这是哪里?”

“我家。”他在床边坐下,拉过被窝的一角盖住我,“确切来说,我租的房子,不过就我一人在。”

“我怎么会在这里?”

真的,这问题我打破脑袋都没想通。

昨天晚上林雨不是让陈哲送我吗?

“昨天你喝醉了,本来是陈哲哥送你回家,你们还没出门他公司就来电话说有急事要他快过去,雨姐只好把你交给我。”

他顿一顿,伸手过来抚弄我的额头,“出来皱纹了。”

……和你比我本来就是老头子。

“我扶你出了门都快坐上公车了才想起雨姐没告诉我你家住哪里,没办法,只好把你抗回我这里。”

原来如此。

“可是,你……我……”

我想说我们为什么都没穿衣服。

阿蓝转转眼珠子,“人喝醉了一般会怎么样?”

“说胡话。”

我出一身冷汗,但愿我昨天没说什么他不该听的话。

“除了这个呢?”

灵光一闪,我喊,“呕吐!”

他打一个响指。

“昨天晚上吐我一身的事你一定不记得了,洗过澡以后我把所有脏衣服都泡在浴缸里做证据……方方你怎么了?”

我果然醉了……

大概是为了悼念那一段简单而短暂的爱情吧。

“方方……”阿蓝轻声唤我。

我收回思绪,自下而上看着他,看他年轻而无畏的面孔。

“我没事。啊,今天礼拜几?”

看着洒在阿蓝身上的阳光时我忽然发现现在已经不早了,如果要上班的话我肯定已经迟到……

他忽然俯下身来,很轻的,在我的唇上舔一下。

“星期六。不上班。”

第五章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今天是周末。

又一个周末。

两个月前的一个周末,大约就是这个时间,我穿了干净的衣服,坐着公车去见了一个人,我和那个人谈了两个月的恋爱,在昨天,我对他说了拜拜。

很无趣的故事,一点儿都不惊天动地。

这个世界很大,这个世界里每个人都会恋爱,大家都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所以恋爱也平平淡淡,激不起涟漪。

只有在自己的心里,疼或者快乐,才最清楚。

我趴在桌边,数着玻璃上的划痕。

阿蓝的衣服对我来说窄了一点,可裤子又长了很多……这个男孩子的身材,真是好得让人流口水。

“方方,喝牛奶。”

蓝色马克杯里的牛奶是温过的,暖暖的,从喉咙滑下去时感觉非常棒。

“你放了蜂蜜?”

他点点头。

“喝这个对皮肤比较好。”

我哈哈的笑,“你在意这个?”

他没笑。

“除了在雨姐店里打工,我还有另外一份事做,是跳舞。”

我愣一愣,“所以你不住学校?”

“也算一个原因吧,最主要还是住外边方便些。”

厨房里的微波炉“叮”一声响,阿蓝起身进去,不一会儿我就闻到了披萨的香味。

但我仍不知道他说的方便,指的是什么。

“喜欢吃咸的还是甜的?”

很大一只盘子,里边放了两个半块披萨。

“水果和辣牛肉,任君选择。”

“一样一半。”

他笑着拿过餐刀来,切下去,白色的奶酪拉出细长的丝,热热的香味升腾在了房间里。

喝口牛奶,吃口披萨,好象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及不上现在的情形。

吃着吃着,我忽然笑起来。

阿蓝很奇怪的看我,“怎么了?”

“你听过一个关于披萨由来的故事吗?”

他摇头。

“以前意大利人来中国的时候觉得包子很好吃,回国以后就自己试着做。可他们怎么也办法把馅儿包在面团里边,只好放到了上面。”我眨眨眼睛,“也就是现在我们吃的披萨。”

阿蓝果然哈哈大笑起来。

“真能掰。”他说,“不过话说回来,小笼包比披萨好吃倒是真的。”

我也笑,“好啊,什么时候我们去吃小笼包,我请客。”

他看着我,忽然沉默下来。

灿烂的阳光毫无顾及披了我们一身,阿蓝的眉毛变做了金色,亮亮的,很动人。

我忽然感觉自己很迷惑,迷惑这整个世界,总在我没有觉察的时候,一点点改变。

“方方……”阿蓝叫我。

“干嘛?”

他笑,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

“昨天你失恋了是不是?”

我立刻就被狠狠呛一口,这小子说的什么话!别人的伤口还没结疤他就在这狠狠再刺上一刀。

果然是小孩子。

“我不喜欢那个男人。”

我愣,他说严肃?

“非常不喜欢。”他加重语气。

“小孩子说什么喜欢不喜欢。”我懒懒的,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再说了,他喜不喜欢严肃也不关我的事。

“再过一年我大学就毕业了。”

毕业?无非想说自己不是小孩子吧。

“好好,你毕业你不是小孩子。反正严肃他和你没关系,你不用去喜欢他也没必要不喜欢他。”

我想结束这话题。

“谁说没关系!”他吼。

我吓一跳,愣愣看他,心想这孩子该不会喜欢上严肃了吧。所以我很小心的问他,“你们有啥关系……”

他看定我。

“我喜欢你。”

所以那一刻,我终于还是明白过来起床时他舔我那一下的含义。

中午和阿蓝出去吃小笼包,他说我承诺过的,而且他今天就要吃。

我穿了他的T恤和牛仔裤。T恤虽然不勒但我还是拼命收腹,虽然我也并没有小肚子……裤脚打了两个折才勉勉强强不至于拖到地上……再一痛恨起这男孩的身材来……

其实我并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没有节操,昨天才跟某人说了再见今天就和一个漂亮的男孩一起上街……但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喜欢这种感觉很平常,对待任何一件事物,都可以说喜欢。

我知道,喜欢并不等于爱。

所以关于阿蓝做的说的一切,我不知道那代表什么。

在有些拥挤的包子店坐下,阿蓝掰开卫生筷然后问我,“方方你要什么馅儿的?”

我一怔,赶忙答他,“牛肉。”

他向店里高喊一声“两笼牛肉的”,然后回过头来朝我不坏好意的笑。

“干什么?”

我戒备的看他,他的笑实在是太……

“你喜欢吃牛肉?”

“是啊,怎么了?”

“嘿嘿……”他继续贼笑,“那东西可是很补充体力的啊。”

啊?

我愣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他说什么。这,这臭小子……

热气腾腾的包子端上了桌,阿蓝帮我放好调料,连同筷子一起放到我的面前。

“趁热。”

很殷勤的模样,象是今天他请客。

“阿蓝……”我终究不能象他一样心无旁骛,“你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他抬头看我,眼睛亮晶晶。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忽然后悔问出这个问题来。

“如果我说我之所以一直在雨姐那里打工都是为了多看到你,你信不信?”

我信……才有鬼。

他在林雨那里做了一年多,难道他真暗恋我一年多?

我二十七了,不是那种以为爱情就是电视里演的书里说的那种东西的年纪。

“你是gay?”

我没有把声音压低,只是用很平常的语气问出这句话,我想看他怎样回答我。

他想一想。

“我不知道。”

哈,你不知道?严肃说他想他是,但他不排斥女性,难道你也是这样?

“我没和男生做过。”

这句话他也没压低声音,我吓出一身冷汗。幸亏店里人多声杂,好象没人听到。

“方方你不信?”他提高声音,“我……”

“STOP!”

果然是孩子,倔起来还真是麻烦。

“你和女孩做过没有?”问这句话时我象做贼一样,生怕别人听到。

“我已经不是男了。”

他果然也很小声的说话,我松一口气。

吃下两个包子以后,有了底气,“阿蓝,你知不知道做同志意味着什么。”

他摇摇头。

“没想过这问题,不过跳舞那边有个同事就和男朋友住在一起,我觉得他们挺好的。他跟我说现在流行这个。”

我翻了白眼。

然后有种想把那家伙狠扁一顿的冲动。

流行?说那么简单的话我们还真成了走在潮流尖端的先锋人类了……

“方方……”

他又想说什么。我摆摆手,“有话我们吃完再说好不好?”

我想平平安安把午饭吃完,剩下的事,用剩下的时间慢慢考虑。

牛肉馅儿的小笼包味道很好,里面加一点点芹菜,非常香。

阿蓝吃得很快,一笼吃完以后我问他还要不要第二笼,他摇摇头。

“保持身材?”

他笑。

“我看你吃。”

结果我半口包子没吞下去,全咽到了喉咙口。

我承认他是个好孩子,我也承认我对他一直很有感觉,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并不想象往常一样很快接受一份新感情的到来。

真的不想。

星期天去林雨家蹭饭,也不管陈哲是不是会飞刀砍我。反正我当电灯泡当惯了,所以多来几也没什么。

林雨让我打蛋糊,我答应着,精神恍惚。

“方方你还没睡醒啊。”

陈哲把打蛋器抢过去,估计是怕我把碗给打破。

“阿蓝跟你告白了?”

林雨在旁边闲闲问一句。

我立刻张大了嘴巴看她。亏得陈哲把所有工作都接了过去,要不我真有可能破坏一两样东西。

“你,你怎么知道……”

后面没说出口的话是“他会跟我告白?”

陈哲冷冷开口,“全世界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这家伙,干嘛就是和我过不去?

林雨把洗好又切成小块的鸡放到水晶碗里,“我,阿哲,还有小丁都知道阿蓝喜欢你。”

我象条被人丢到岸上的鱼一样,嘴巴开开合合。

陈哲把弄好的蛋糊递给林雨。

“方方我们去外边。”

说完他胳膊一伸,搂着我的脖子就往外拖,也不管我会不会被他勒死。

我们来到客厅,他松开胳膊冷冷看我。

“又一个骨朵被你摧残,开心不开心?”

这家伙!

“阿哲你搞清楚,是他主动跟我告白,再说我们什么都没做,什么摧残不摧残的……”

有时候总觉得他不把我气死不罢休。

“喔,那你打算怎么办?”

陈哲坐到沙发上。

“我怎么知道……”

我嘟囔着,在他身边坐下。

“你喜不喜欢他。”

我怕如果我说喜欢的话陈哲一定会掐上我的脖子。他这人就这样,没对象的时候他替我急,有了吧他又不爽。既然接受gay干嘛不接受个彻底呢?

先离他远一点。

“还行吧……”

老实说,我很长时间没尝过那么新鲜的男孩子了。

“我就知道!”陈哲果然开始生气,“你说你不才失恋吗怎么那么快就爱上别人了?真是,真是……”

我知道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但我不生气,我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也知道他和林雨都是真心为我好。可是很多很多的事,因为他们不是我本人,所以无法知道我的疼。

“阿哲,你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至于阿蓝,我想我应该不会接受他。

他太年轻,没有做好恋爱的准备。

“对不起……”陈哲长长叹口气,他迟疑一下然后开口“那个孩子,其实很象你。”

阿蓝象我?

我左想右想没想出他哪里象我。

“方方你自己也许没觉得吧……大学刚毕业时候,你就是这样。”

陈哲轻轻的笑。

他想起了什么?

那时我的模样?还是那时我们的荒唐岁月?

但一切远走的时光,都已经回不来了,随着时间,消失在我们回头的地方。

晚上去酒吧混的时候我有些心虚。

不过所有人都和平常一样大方,阿蓝也是。笑眯眯的模样,一点都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搞来搞去就我成了小人?

“方方,要喝什么?”

林雨正在为陈哲开啤酒。

“给我冰水好了。”

小丁忍不住笑出声来,林雨转头给他一个暴栗子,“调你的酒!”

这世界人人都聪明,就我一个是笨蛋。

“我要XO!”

陈哲咳嗽一声,“你喝得起?”

我瞪眼睛。

“喝不起我赊帐!”

我就不信还全世界都和作对了……

一只曲线很优美的瓶子放到我面前,一把抓起来,蓝色的标志上有四个字――百事可乐。

“你……”

抬起头怒目而视,却在看到那个拿瓶子过来的人一瞬间感觉心虚。

“阿蓝……”

他微微的笑。

“如果你不反对酒后乱性,我会拿你要的给你。”

我看他半天,“你太年轻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我知道他听得懂。

“我和你站一起,没人会说我比你小八岁。”

这倒是实话。

我偷眼看看坐在一旁的陈哲,他不声不响喝他的啤酒。那啤酒的名字很浪漫。

风雪月。

我记得林雨说过,那是来自云南大理的啤酒――上关风,下关,苍山雪,洱海月。

美丽得象诗一样,可是不知道那酒的味道,是不是也这样浪漫。

“方方……”

我终于转回视线静静看眼前的男孩。

他太年轻,我想他给不起我要的感情。

不过……

私心想想,也许这个孩子,可以把一段空白的时间填满,也可以把一颗受到伤害的心补起一点点。

我原本就不是个乖宝宝。

我很自私。

“阿蓝,”我笑一笑,“今天晚上我等你下班。”

终于没敢转头去看陈哲,我怕如果眼光可以杀人的话,我已经不晓得被他砍了多少刀。

阿蓝笑了。

我拿起瓶子来喝一口可乐,好辣的味道,辣得我想流泪。

中途陈哲又接到公司的电话,他走得很急,急得没来得及向进到里面去拿东西还没出来的林雨说再见就匆匆离开了。

我们一直没说话。我知道他在生气,可也知道他不知道该对我说什么。

喝了半瓶可乐,我跑到里边去找林雨。

“林雨……啊,快放下放下,这东西要男生来才行,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做这种体力劳动。”一进去就吓我一跳,她正站椅子上往下搬啤酒。

“性别歧视。”她哈哈的笑,“我搬得动,不用你帮忙。”

看她没换手的意思,我只好站一旁向她做汇报。

“阿哲去公司了。”

林雨“恩”一声,无所谓的样子。

看她没打算在这个话题上说什么,我只好换个话题,“我说,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方方来接一下。”

她终于搬下啤酒,我过去接住,好沉……

林雨跳下椅子,“结婚?干嘛忽然想起这个?”

“你们都恋爱四年了。”

她转过头来看我,笑得有些奇怪,“可是方方你恋爱十年也没有结婚啊。”

这有可比性吗?

“林雨你的目标始终如一,但我的目标……”连自己都不记得换了几个。

“傻孩子……”

她伸手过来揉乱我的头发。我忍不住靠了下去,把脸埋进她的肩窝,静静的,闻着女孩子身上很特别的,柔软的香味。

“结婚或者恋爱和时间的长短没有关系,”她轻声说,“当你想恋爱或者想结婚的那一刻,你自然就会去做,如果不想,没人能逼你……”

“我很想结婚啊。”

我闷闷开口。

“但总也找不到那个能和我结婚的人。”

他要是个帅哥,要对我一心一意,我要很爱很爱他,他也要很爱很爱我……无论什么时候,他第一个看到,总是我。

“那是因为你是Chu女座的男人……”林雨顿了顿,自己先笑起来,“有时太过追求唯美可不是件好事。”

“但是……”

“好啦,在这个问题上打转是永远都转不出去的。我们出去吧……”

当她走到门口时,我忽然叫住她。

“林雨……”

她转过头看我。

“阿蓝的事……”

她无声的笑,“你是大人,阿蓝也不是小孩子,无论任何事,你们都能够彼此负责。”

晚上我等阿蓝到了十一点半。

他换好衣服匆匆出来,“方方你等急了吧。”

我摇摇头。

“小丁帮我顶着,雨姐去调酒,他们说我今天可以早下班。”

这些家伙。

我忍不住脸红了红。

阿蓝伸过他长长的手臂抱住我,下一刻,我被拥到他的温暖的怀抱中。所有的凉风,好象在一瞬间被隔绝开来。

“你真的愿意接受我?”

我听到他喃喃的声音。于是在他的怀里,我抬起头来,看到他和夜空悬挂的星辰一般闪亮的眼睛。

“阿蓝,我们约法两章好不好。”

第一, 互不干涉对方的生活。

第二, 当有一方说分手时,另外一方不得提出异议。

阿蓝愣住了。

“方方你在说什么?我们这是在谈恋爱吗?第一我没意见,可是第二……”

“不许有意见!”

我瞪眼睛。

“如果你有意见我们现在就各走各的。”

他不说话。

我等着,也不开口。

阿蓝,你知道么?我不希望你用真心进来,因为我不是真心的。

对不起。

第六章

Zuo爱永远是件快乐的事,只要高潮能如约来到,那么所有的痛苦,都可以在瞬间遗忘。

阿蓝趴在我的身上,明明很累,却还是一点点啃我的鼻子。

“睡觉了好不好?”

明天礼拜一,我还要去上班。虽然工作很清闲,可也不能迟到啊。

很想洗澡,可又懒得从床上起来,只好这样粘粘的睡……

真是不爽。

“方方……”阿蓝的唇跑到我的耳朵上,他轻轻的咬,于是我浑身都开始发痒。

“还不睡觉?”

我真的很困,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着“疲倦”两个字。

“你累了?可是我很兴奋。”

我终于转过身来,和阿蓝面对面。他还是趴在我的身上,笑得象个孩子一样――我喜欢看他陷下去的锁骨那里,非常感性。

也许只要过一个礼拜,我想他就不会象现在一样感觉兴奋。

“和同性Zuo爱很兴奋?”

他摇头。

“不,和你。”

我轻轻的笑,“换另一个人,你还是会一样兴奋。”

年轻的身体对于高潮的到来总是很干脆的接受,不管对方是谁。虽然阿蓝不是我,但我在他这个年纪时,有同样的经验。

“方方,你不相信我喜欢你。”

我看定他,然后拍他的脸颊。

“我相信。”

我相信,但喜欢与爱之间的距离,不是你想象的那么近。

阿蓝埋进头去,他的声音闷闷的。

“你肯和我上床,肯和我Zuo爱,但却不想和我恋爱。”

呵呵,他不是傻孩子呢。他知道我定下那两条规定的意思,可是,却仍旧接受……

“阿蓝,身体和心不是绑在一起的,也许你对某人一点儿都不动心,但在某些时候,你的身体照样会有感觉。能和他Zuo爱,但不一定能和他相爱。”我笑,“可若是与他相爱,就必定会与他Zuo爱。”

他眨眨眼睛。

和我相比,他始终还是孩子。

但在我终结初恋时,我亦同他一样,也是孩子。

二年级和林乐阳分手,之后我没有再恋爱过。一直到了四年级,将近毕业的时候,我遇到一个叫做欧阳瑞亭的男人。

他是即将成为我顶头上司的人,长得不帅,至少比不上陈哲。

不过对我们这群楞头小子而言,这个男人的举手投足间全是成熟男人的魅力,那是学校里的帅哥根本无法与之相比的。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爱上他,也并没有喜欢上他,这个男人对我来说,距离太过遥远。

那时陈哲很不放心我,林乐阳刚刚决定了出国,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陈哲特意跑来找我对我说这件事。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我忽然想笑。

“阿哲,都过去了,你不必这样子,倒害得我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

他疑惑的看我。

“可是……”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林乐阳在三年级的时候又找了一个男朋友,那是和我完全不同类型的男生,高大健康,麦色的皮肤下有很漂亮的肌肉。

有一点点象陈哲。

当然他自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所以那时我觉得林乐阳真的很可怜……

但我一直没找男朋友,主要原因是功课紧了,我本来就不太聪明,为了能毕业不得不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学习上――原先真是太放纵自己。

唉,其实不关林乐阳的事,不过在陈哲看来,我永远都只会是个受害者的形象了。

之后去了面试,认识了欧阳瑞亭。

公司那边希望我立刻就去上班,说是试用期一满就转正――时间大约也就在我毕业的时候。

学校那边也算通情达理,系里老师都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我的课程都pass掉,他们就不再对我的缺席说什么。

然后我开始了自己社会新鲜人的生涯。

再然后,我感觉自己喜欢上了欧阳瑞亭这个男人。

其实现在想想,那时自己真的很象女生们常读的言情小说里那些女主角――喜欢在大白天里做梦。

当我觉得自己喜欢上了欧阳瑞亭之后,我的视线,开始一直跟随他。

当然,只是跟随,不是跟踪。

所以当我发现他那时的情人就是男性时,真正连下巴都吓得掉了下来。

不过还是不顾一切对他表白了,汹涌而出的感情,仿佛是要补偿和林乐阳分开后差不多两年的空白。

最初欧阳并没有接受我。

并不是因为他的情人,他们刚刚分开,而且我知道,他其实并不爱他。

“有的时候,是因为寂寞才在一起。”

欧阳这样说。

他点一支烟,静静看着窗外。

我就坐在沙发上,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或者该说什么。这里是他的家,很大的房间,却很空旷。

“方方,你还年轻。如果可以,不要走上这一步。”

我轻轻的笑。

和一个男生在一起,从中学到大学,我不知道,是不是还可以从这里走开。

“我喜欢你。”

重复这句话,就象水里的接吻鱼一样,重复它们永恒的亲热行为。

欧阳在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

“交过女朋友没有?”他说,“你应该试着去交个女朋友。”

我摇摇头。

没交过,也不想。

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和中学时没多少改变,也许明明知道没结果,但还是要去做。

欧阳把我送回宿舍,我回头的时候,看到他的车停在黑夜中,他依在车头,点燃的香烟,一闪,一闪。

也许是一个礼拜以后,也许是两个礼拜以后,他找到了我。

那时毕业论文的答辩即将开始,而公司那边的事又加一堆下来,我忙得焦头烂额。

“方方,你说过的话,现在还有效没有。”

我愣一愣,随即明白他的意思。

“有效。”

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在现在问这句话。

“我现在接受你,可以吗?”

这回我有些不知所措,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不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接受你……”

几乎是一瞬间,我笑起来。

“……因为,寂寞?”

他转头过来,轻轻一笑。

寂寞的微笑,就象他指间快燃到尽头的香烟一样。

我点点头。

我想因为喜欢,所以很多很多的事,都可以不去在乎。甚至,他爱不爱我的问题。

我从宿舍搬了出去,和欧阳同居。

陈哲是到了毕业时才知道这件事,但那时我和欧阳已经分开了。

他先提出的分手,因为他说他找到了真爱,他愿意与之厮守一生的男人。

阿蓝终于睡着了,很香甜的模样,象个小小的天使。

我忽然想起,欧阳也曾经这样形容过我――“方方你知道么?在你之前的那个男孩睡着时会打呼噜,但你不会,和他相比,你的睡相真是个天使。”

哈,天使。

就算是天使,仍然会被抛弃。

我睁着眼睛看了好半天的天板,终于慢慢闭上眼睛,任自己坠进梦乡,沉沉睡去。

欧阳其实很宠我,证据就是他会事事以我为先,我说什么,只要他能做就会去做。

我在一旁微笑看他,心里却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因为他觉得愧疚,所以才会这样对我。

不爱我,却还是在每个夜晚,很尽情的,享受快乐。

但我不觉得失去什么。

身体和心是分开的,用身体感觉快乐时,心也许能完全封闭。

不过还是下意识隐瞒了陈哲,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怕他生气……

欧阳说我那是心疼他。

“心疼?”

我把自己初恋的故事说给他听,他很用心的看我的眼睛,认真倾听。

“是的,心疼。”

“他的朋友先提出分手,在不知不觉间,他把很大的那部分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所以你的一切举动对他来说,都似乎是那件事引起的。但你并不想让他把所有责任都担下去,不是么?”

我不知道是不是。

我只知道,陈哲看我时的模样,有时真的让我难受。

“其实真的没什么了,我都快忘记那件事……”

欧阳笑。

“不可能忘记。也许它对你的伤害会在以后的时间里减到最小,但你不可能忘记。”

我趴在他的胸上,“那你呢?你的初恋呢?”

欧阳的眸色在瞬间变得沉。

“我的初恋?”

那天夜里,他跟我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我静静听着,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毕业论文答辩完了以后我们基本上解放了,在公司的时间慢慢多起来,就在我以为自己的生活已经走上正轨时欧阳找到了我。

“方方,今天晚上你能不能早些回家,我有话对你说。”

心无端的剧烈跳动,我不动声色。

“好。”

那天我很早回到家,欧阳的家。

他让我在沙发上坐下,然后他泡咖啡,浓郁的香味充满整个房间。

“什么事那么急?”

他迟疑一下,几乎是瞬间,我接受了这个即将到来的事实。

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天的,不是么?

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怎么可能把不存在的爱情变成习惯?

“方方,我们分手吧。”

时间在静默的空气中慢慢溜走,我握住手,它从指缝间流逝了……

“你找到了真爱?”

我问他。声音涩涩的,低沉而沙哑。

“也许……是的。”他说,“我见到了他……”

“谁?”

他说一个名字。我记得那个名字,在他初恋的故事中,是另一位主角。

“他,还记得你么……”

欧阳笑笑却没回答我。

我长长吸口气,发现才二十二的自己此时的心境就象一个老头子。

沧海桑田。

“恭喜你。”

我伸出手去,欧阳愣愣,握住我的手。

“明天我就搬走,其实行李也不多……”

“你搬到哪里去?公司的宿舍还没有装修好。”

我笑一笑。

“没毕业呢,宿舍还能住人。再不然我和陈哲挤挤去,他不欢迎也得欢迎。”

“方方……”

我赶忙摆手,“打住,你可千万别对我说什么sorry,我就怕听到这个。”

要不我就真以为自己是个怨夫了。

那天夜里欧阳并不想和我Zuo爱,但我很努力的勾引他,最后欧阳抱住我,说他从今天开始要做一个忠诚的男人。

“为了他?”

我心里蛮不是滋味。

欧阳点头。

“方方,你是个好孩子,总有一天你会遇到那样一个人。”

总有一天?那是什么时候?

我讨厌没有实际期限的承诺……

但欧阳还是只拥抱我,在我耳边唱着他喜欢的歌,慢慢的,没了声音。

那一夜,我都没合眼。

陈哲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我递了辞职信给公司。

“干嘛辞职?你不做得很好吗?”

天天都要看到欧阳,我不辞职怎么受得了?

于是吞吞吐吐把原因说了,陈哲瞪我半天没开口。我心说怎么他没生气?

“方方……”

结果他伸手一把抱住我,把脸埋到我的头发里,静静的,一句话不说。

“阿哲你怎么了?”

我很奇怪。

“我但愿你永远不会为谁动心,就永远不会为谁伤心。”

仍然愣了一会儿,明白过来的时候我轻轻拍他的脑袋。

“可这一,我没有伤心。”

因为一开始,欧阳就对我说过,他不会用真心,所以我的真心,被藏得很好。

“阿哲,你当我长大了,好不好?”

终于从一个孩子,变成一个大人。

唉,还是不能告诉他,也许就象欧阳说的,我真的心疼他,不想把所有的责任,都让他一个人担去。

“方方你答应我。”

“什么?”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爱上谁或者也和谁在一起,一定要让我知道。”

“为什么?”

“答应我……”

我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没想到那一点头,我们之间的孽缘便又从该结束的时候开始延续,一直到了现在……

“阿哲,也许我明白你说那句话的意思了。”

在酒吧时我对陈哲说这样一句话。阿蓝不在,他说今晚歌舞厅那边有晚上演出的时间会很长,来不及过来。

“什么话?”

林雨转头过来问。

“阿哲说我和阿蓝很象。”

“象?你和阿蓝?”

林雨也是一副奇怪的模样。

“是啊……怎么你不觉得?”

陈哲继续喝他的啤酒,这回改了燕京啤酒。

林雨仔细想想,“不,不觉得。”

“林雨那时还不认识你呢。”

我笑着拍陈哲的脑袋。

他闪开去,“那时?你还记得那时?”

“欧阳……是不是。对了,我上礼拜在街上见到一个人很象他,不知道是不是他。”

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和他的初恋情人在一起。

“你很在意吗?”

陈哲问我,眼神有些奇怪。

……是吧……不管怎么说,在他以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打算做个用身体来说话的男人。

快感就是唯一。

高潮就是真实。

其他什么都不再重要。

结果我了两年时间实践这个结论,陈哲也骂了我两年的“没节操”,而林雨则去一年时间适应了男人与男人恋爱的情形……

她和陈哲,成了我生命里最重要两个朋友。

第七章
“阿哲,也许我明白你说那句话的意思了。”

在酒吧时我对陈哲说这样一句话。阿蓝不在,他说今晚歌舞厅那边有晚上演出的时间会很长,来不及过来。

“什么话?”

林雨转头过来问。

“阿哲说我和阿蓝很象。”

“象?你和阿蓝?”

林雨也是一副奇怪的模样。

“是啊……怎么你不觉得?”

陈哲继续喝他的啤酒,这回改了燕京啤酒。

林雨仔细想想,“不,不觉得。”

“林雨那时还不认识你呢。”

我笑着拍陈哲的脑袋。

他闪开去,“那时?你还记得那时?”

“欧阳……是不是。对了,我上礼拜在街上见到一个人很象他,不知道是不是他。”

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和他的初恋情人在一起。

“你很在意吗?”

陈哲问我,眼神有些奇怪。

……是吧……不管怎么说,在他以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打算做个用身体来说话的男人。

快感就是唯一。

高潮就是真实。

其他什么都不再重要。

结果我了两年时间实践这个结论,陈哲也骂了我两年的“没节操”,而林雨则去一年时间适应了男人与男人恋爱的情形……

她和陈哲,成了我生命里最重要两个朋友。

我常常会想,如果不是他们一直在我身边陪我,我会不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但时间总是在向前走,不会回头。所有的如果,都不可能实现。

“欧阳瑞亭……”陈哲忽然轻声说这个名字,“我没有见过这个人。”

“你见他做什么?”

陈哲笑。

“揍他。”

我“嗤”一口把喝到嘴里的酒喷出去,有一半都溅到他的衣服上。

林雨急急忙忙拿抹布过去擦,然后问我有没被呛到。

“咳咳,差一点……那我更不敢让你见到他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不信陈哲就真会揍欧阳,他是不喜欢他,我知道――那时他常在我家门前堵我,而我都是早上回去,身边一般会跟个陌生的男人。他也不说话,把我拽过去扔进家里,总算还不忘跟人家说声再见。转头过来面对我时第一句话就是,妈的,如果我是你,就去宰了那个欧阳。

我笑。

不能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他一个人啊……

和他的分手,不过是所有一切崩溃的导火线罢了。

陈哲明白这点,所以他不说话,只静静看着我,不说一句话,听我跟他讲一又一的罗漫史――我答应过他,我所有的爱人或者情人,都会告诉他。

“总有一天,你会清醒过来。”

因为欧阳给我的伤害,并不如我想象中那样刻骨铭心。不过是让我从一个孩子,变成一个大人罢了。

而我现在,我想,也许对阿蓝而言,我扮演的,是另外一个欧阳吧。

“方方,你真不想去看看阿蓝?”

“恩?”

我抬头去看林雨。她微笑着,在调一杯叫做dry cat的酒。杯壁上结满的无数气泡,象一个透明的梦幻。

“林雨。”陈哲摇摇头,“不要让那个孩子有太多的希望。”

“可是……也许方方真会爱上他?”

我哈哈的笑。

“不可能。”

我不会爱上一个孩子。我知道,我不会爱上他。

就好象欧阳不会爱上我一样。

“方方,有时候你很残忍。”林雨忽然转过身进了里间,丢下我们几个怔怔愣在原地。

小丁放下手里的工作跟了进去,陈哲皱着眉头。

“别管她。”

“没什么,林雨说得不错。”有时我真的残忍,那时不是说好不做游戏的么?为什么现在会对阿蓝做起这个伤人的游戏来?

“但你对阿蓝已经说清楚了。”

我低下头去。

“阿哲,我是不是很坏?”

用阿蓝来弥补严肃给我的伤害,用他对我的喜欢,来驱赶寂寞。

他伸过手来,弄乱我的头发。他的声音很温柔,象吧台上那杯酒一样。

“如果你很坏,你不会坐在这里,等你找不到的爱情。”

我从酒吧里出来,夜风凉凉的,我拉紧衣领,有些茫然。

“方方。”

转过头去,看到林雨。

“对不起。”

她只穿了袖子很短的裙子出来,我看到她的身体有些微微发颤。

秋天快来了呢。

“说什么对不起,你做了什么事要和我说对不起?”

“我……”

我伸手出去堵住她的唇,“嘘……你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你们都太宠我,有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太过无法无天。”

她的眼角有些亮晶晶的东西。

我看着她,然后笑起来。

“总是这样呢……从那时开始我就很少哭泣,但你和阿哲却老喜欢为我哭……”

泪水流干了,眼睛会再看不到周围的一切。

我轻轻拥抱林雨,把她的头按在胸前。

我真的真的想喜欢一个女孩子,然后这样拥抱她,和她讲美丽的情话,在灿烂的阳光下,甜蜜接吻。

林雨抬起头来,“方方,你现在要去哪里?”

我笑一笑。

“去接阿蓝,我问过小丁他在哪里跳舞了。”

她还想说什么,我已经放开她,摆手,然后转身。

林雨会心疼阿蓝吧,他在她这里工作一年多,他是个那样俊美那样乖巧的孩子,她会心疼他吧。

但我只能说对不起。对不起,林雨。

有些事,我永远不会欺骗自己。

阿蓝跳舞的地方是个很正式的舞厅,但在这里,我仍然可以看到很多等待客人的女孩子。

甚至还有男孩。很年轻很骄傲的男孩,在暗淡的灯光下,他们都有张绝美的面孔。

我要一杯啤酒,很难喝的啤酒,等待阿蓝的出场。

灯光全熄时,中央那个小小舞台上亮起一束七彩的光芒,有三个少年,仰面躺在那里。音乐慢慢响起来,很急促的鼓点,少年摇晃着身体站起来,他们穿了白色的紧身衣,都有柔软的腰和修长的身体,年轻的面孔上,浮动着梦幻般的绚丽。

中间那一个,是阿蓝。

舞蹈很漂亮,男孩很诱人,音乐也很棒……我想我也许是喜欢的,虽然我看不懂那舞蹈里舞者想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总觉得他们在舞动时就好象垂死挣扎一样……

舞蹈完的时候我向阿蓝挥挥手,我知道他看到我了,因为那一瞬间,他的面孔亮了起来。

就象那时的我一样,有时就因为欧阳一句话,会高兴上一整天。

我叹口气,忽然觉得我不应该来这个地方。

“方方!”

似乎只过了几秒种,阿蓝已经换好衣服出现在我面前。

“真没想到你会来这里。”

我笑一笑。

“舞台上的你很漂亮。”

真的是漂亮,虽然男生一般不喜欢别人这样形容自己。

他有些扭捏,“是么?不过方方……你还是我见过的男人中最美的一个。”

我咳嗽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在我对面坐下。

“喜欢那只舞么?”

我脸红了红,“喜欢……但我不知道你们要表达的到底是什么。”

阿蓝想了想。

“那是天鹅,为了爱情死去的天鹅。”

“死了?”

“恩。”阿蓝点点头,“因为猎人打死了天鹅的伴侣,所以活着的天鹅徇情了。”

……说不定那时我的感觉还真对了,垂死挣扎……

总觉得这不是个应该继续下去的话题,于是我看看舞台,问他是不是可以下班了。

“你送我吗?”

我笑。

“你不愿意?”

他赶忙摇头,“不,总觉得应该我送你才对。”

我气结。

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我也是个男人啊……

从舞厅出来,他问我冷不冷。

“还好。你呢?”

他只穿了T恤,虽然是长袖的,不过很薄。

“不冷。”

老人们常说小孩的屁股有三把火,看样子果然不错呢。

“方方你想去哪里。”

“回家。”

“谁的家?”他有些紧张的样子。

“你的。”

这傻瓜,我送的是他啊,不回他的家回哪里?

“方方……”

他伸手从背后抱住我,就在大街上,也不管路人看过来的奇异目光,就这样抱住我。脸埋到我的头发里,呼吸的时候刺痛我的身体。

“……好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就象在做梦一样……”

“可以这样抱你,可以和你说话……可是你的眼神,又明明不在我的身上……”

“为什么你第一个遇到的人,不是我?”

原本僵硬的身体慢慢软下来,我轻声的笑。

“第一个?我恋爱的时候你有多大?”

我可不想背上摧残幼童的罪名。

“就算那时我还是孩子我也会很认真和你恋爱。”

他把我转过去面对他,一脸发毒誓的表情。

“哈哈……”

我要谈正常的恋爱,恋童?暂时没想过。

“可是和同性谈恋爱原本就……”他嘟囔。

我微笑,原来他觉得这样的爱情属于“不正常”的范畴啊……

也许我以后会做的决定对他而言,不会是个错误,我慢慢的想着――

阿蓝,就让我做你生命里唯一一这样的尝试吧。在并不遥远的以后,你应该会谈一个“正常”的恋爱,渡过“正常”的人生,我愿意这样相信。

这几天工作有些忙,所以我没去酒吧,也很少见到林雨和陈哲。

阿蓝一直有打电话过来,总问我有没空有没空。在公司接他电话时成堆的资料弄得我心浮气燥,很不耐烦,在家里接他电话我又累得不想说话,所以常常说不了两句大家都火起来,砸下电话。

怪不得我不喜欢找个孩子做情人,原来我自己都是孩子……

躺在浴缸里时我闭着眼睛这样想。

阿蓝是要我去宠他的,无论在同龄人中他如何成熟,但在我们面前他仍然是个只有十九岁的学生。而我,而我……

我也是要人宠的。

就象猫一样,轻轻的叫着,在主人身边等待抚摸。

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这种时候谁会来找我?

陈哲?该不会是带了菜刀过来准备砍我吧……我可能真有一礼拜多没过去那边了。

抓过浴袍穿上,我一边拿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冲过去开门。

“来了……李奶奶?”

门外站的是笑得很开心的李奶奶。

“方方你在洗澡啊?洗好没有?洗好就快换衣服,换好衣服过来吃饭。”

啊?可现在都八点多了,吃消夜?

“阿哲从美国回来了,今天刚到。我们做了很多菜,方方你也过来吃。”

阿哲?

我抓着毛巾半天回不过神来。

“李哲啊。”

阿阿阿,我想起来了,那是李奶奶和李爷爷的儿子,出国那个。原来他也叫阿哲……真是奇怪的感觉。

“可是李奶奶,你们一家团圆……”我去凑这热闹干嘛。

“方方你不也算我们的儿子!”李奶奶一把拽住我,“走走,现在就过去,那老头儿今天看到阿哲就念叨你,说方方呢,怎么不过来一起吃饭。”

“李奶奶我的衣服……”

总不能就叫我穿这样去吃饭吧。

“怕什么!”李奶奶哈哈的笑,“反正都是熟人,又没有女孩子。”

老实说有女孩子我又不怕了……

不过还是老老实实跟李奶奶去了对面――跟老人家在一起时,永远不要说不。

“老头子,我把方方叫来了。”

“李爷爷。”

我恭恭敬敬喊一声,不过配上这身衣服,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方方来了?”精神永远那么好的李爷爷坐在沙发那边向我招手,“过来过来……这个月工作很忙是不是?很少见你出去玩儿了……”

“这衣服……”

他看着我那白色的浴袍皱起眉来。

“那是洗完澡穿的。”

有个声音插了进来。很年轻的,听起来不甚友好的声音。

我转过头去。

厨房门前站了个男孩,十五六岁的模样,面孔还是baby face,但个子已经非常高。

这是阿哲?

太年轻了……

“浴袍!”李爷爷已经找到答案,“方方你才洗完澡?”

他转头去看那个少年。

“彬彬,把你爸的外套找出来给你方叔叔,这季节可很容易感冒。”

……看样子这是李家的孙子,不是儿子……

“他不就在对面吗,干嘛不在自己家里穿……”

那男孩嘟囔着,满脸不情愿。

叛逆期。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到这样一个词,于是笑起来。

他转过头来,狠狠瞪我一眼。

李爷爷和李奶奶没看到的时候,我向他做一个鬼脸,心情没来由好起来。

“方方,那是李家孙子,阿哲的儿子,叫李彬。”

果然,我没猜错。

“在国外长大的孩子就是没在中国长大的孩子听话,阿哲小时侯可不是这样。”

教育方式不一样嘛。

“唉……”李爷爷叹口气,“孩子没个妈就是不好。”

我愣了愣,刚想说话时李彬已经走过来。

“给你。”

他把衣服丢到我身上,一声不响去了厨房。

“阿哲在里边忙着。”

我点点头,迟疑一下终于还是很轻的问了出来,“彬彬的妈妈……”

李爷爷看看厨房,声音也小下来。

“阿哲去美国的时候他们离婚了。”

忽然觉得我不该问这个……

我穿上那件很长的外套。衣服很干净,有一股极其清淡的烟草味,我喜欢这味道。

香味慢慢传了出来,悄出声息的,充满整个房间。

我抽抽鼻子,做了个呼吸。

“饿了吧。”李爷爷拍拍我,“过会儿多喝点汤,阿哲的技术已经比他妈还好了……方方你以后没事就过来这边坐坐,我和你李奶奶都很高兴看到你。”

不知道为什么,鼻子忽然酸了酸,有要哭泣的冲动。

“老头子,快把方方叫过来,菜都好了。”

李奶奶在饭厅那边大声叫我们。

“来了来了……”

李爷爷抓住我。

“方方,我们吃饭去。”

圆桌的四周,摆好了五把椅子。

桌上放了很多菜,我随便扫一眼,发现自己都叫不出名字来……但我知道它们一定很好吃,因为冒着热气的菜香,已经唤醒我肚里的馋虫了。

“方方坐这边。”

李奶奶拉我坐到她身旁去,李彬坐在李爷爷身旁,于是唯一一个位置空在我和他中间。

但李哲还是没有出现,厨房里的交响曲也没有停下来。

“爸爸还在做什么?”

“煮鱼汤。”

“Oh my God,我讨厌那个。”

李彬皱起眉头。

“鱼可是好东西。”我忍不住开口,“尤其是小孩子,多吃那东西没坏只有好。”

他一瞪眼。

“I am not baby!”

哈哈,我喜欢看小孩子生气的模样。气鼓鼓的脸,真是可爱。

“你方叔叔说得没错。”李奶奶立刻声援我,“美国那些什么肯德基麦当劳,我简直吃不下去……还是中国菜好吃。”

“中国人就知道吃。”

他这句话说得很小声,李爷爷和李奶奶好象没有听到。

我咳嗽一声。

他瞪我一眼。

小孩子就是麻烦,尤其是念中学的时候,明明什么都不懂,偏偏又以为这个世界上自己最清醒最聪明――话说回来,那个时候的我,不会也这样吧……

“我们先动手,阿哲一会儿就出来了。”

李爷爷拿起筷子。李彬已经飞快夹走一块类似红烧肉的东西。

我也拿起筷子,但不知为什么手忽然一颤,筷子就这样掉到了地上。

俯下身去的瞬间,我看到李彬的唇型――“白痴”。

这死小孩!

我有一种狠狠掐他的冲动。

“方方,让彬彬替你换双筷子去。”

那死小孩立刻沉下脸来,我微微笑着,终于还是决定放他一马。

“我自己去换就行了。”

“恩,顺便让阿哲快些,他再不出来彬彬就把菜都扫光了。”

李爷爷很大声的笑起来。

“爷爷我又不是恐龙!”

李彬抗议。

我站起来,从他们身边过去。不论什么时候,不论他们对我怎样亲切,我也总在不经意的时候,感觉到我们之间的隔阂。

毕竟,不是一家人呢。

电磁炉前站了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他背对着我。

我只看到热气升腾起来,带了很好闻的鱼香。

“彬彬?”他听到我的脚步声,说话的时候没有回头,“就快好了,让爷爷奶奶先吃,喔,还有你那个方叔叔……”

低沉的,带了磁性的嗓音,是我喜欢的声音类型。

我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过来是要做什么。

“彬彬?”

男人转过身来,慢慢的,黑发荡起涟漪。

……

筷子再一掉到地上,我愣愣看着那张略略有些憔悴的但充满温柔微笑的面孔――

为什么我的胸口好象被什么涨满了,为什么我的眼中在那一瞬间就只剩下这个人,为什么我想大哭又想大笑……

明明就隔了这么近的距离,明明是第一见面,明明我从没认识过他……

可我的心里,为什么象是经过了桑田沧海?

“方方?”

他迟疑着,叫出我的名字。

我慢慢的,很努力的,想挤出笑容,可终是徒劳。

他走过来,蹲下身去拾起筷子。

“我知道是你,方方。”

第八章

李哲把重新拿的筷子放到我的手中,然后他回去把鱼盛到白色的瓷盘中。

“走,我们过去吃饭。”

我跟着他,痴痴跟住他,回到饭桌边。

“爸爸好慢……”李彬立刻开始埋怨,“啊,这个不要放在我的面前!”

李哲微微的笑。

“学着吃一点,好不好?”

低沉但是动人的声音,温柔的语气,就好象他的笑容一样,柔软,令人安心。

我第一知道坐立不安是什么意思,也第一知道脸红心跳是什么感觉……真的,就算是初恋,就算是那些用心去谈的恋爱,我也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甜蜜的,酸楚的,慢慢的,从心里发酵,涨满身体。

抬不起手来,只想转头看着他,可是又不敢,于是悄悄的,悄悄的移动视线,跟住他,跟住他。

一点,一点,一点……

把他的面孔,刻在心里。

“方方,怎么不吃?”

李奶奶把很大一块鱼夹到我的碗里。

“……阿,我吃……我在吃呢。”

终于回过神来,觉得自己脸烧得厉害。

李奶奶很慈爱的看我,“你看你瘦得跟什么似的,多吃点……”

李彬撅起嘴来。

“奶奶好偏心。”

“你也要?”李奶奶作势夹鱼。

“不要那个!”

我们都忍不住笑起来。他也笑,很轻很轻的笑声,响在耳中的时候让我的心感觉疼痛。

手又颤一下,但这,是我把他的筷子碰落到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

我俯下身去,而他,也同我一起弯下了腰。

碰到筷子的瞬间,男人的手,盖了上来……温暖的触感,虽然只是一刹那,却能让我立刻醉过去――醉过去,就算这一刻丢掉性命,我想我也无怨无悔。

他收回手去。

“没关系,其实我自己来就行了。”

“……”

我说不出话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拾起了筷子,放它们在他的手里,他捏住它们时,我没有松手。

“爸爸?你们在底下干什么呢?”

李彬的脑袋也伸到桌下。

“拾双筷子怎么拾那么久……”

我飞快的抬头,却狠狠撞到桌子边缘。

砰的一声,眼前发一阵黑,

好晕……

“方方你怎么了?”

“方方?”

不知道后脑勺上有没有起个大包。

“没事,撞了一下。”我傻笑。

“笨蛋。”

李彬小声说一句。

“彬彬!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李爷爷老是老了,但耳朵很灵。

我是很笨,所以不打算反驳他……头好晕,眼前有星星在闪闪发光。

“来来,喝点鱼汤就没事了。”

李奶奶帮我盛满满一碗汤。

鱼汤是乳白色的,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这个给你。”

李哲递过来一把勺子,我扭头看他,他微笑着,黑色的眼睛象海一样,看不到底。

“谢谢你。”

轻轻喝一口,清甜的味道立刻从喉咙滑下,布满四肢百骸。

“好喝么?”

他问我。

我点点头,“恩,好喝!”

真的好喝,但就算这是毒药,我也会这样回答。

他转过头去,“彬彬听到没有,来,喝点试试。”

男孩子撅着嘴,“不喝不行啊……”

死小孩,有这样的老爸还嫌东嫌西,是我的话肯定对上帝高歌哈里路亚了。

终于安下一半心来静静喝汤吃菜,另外一半心还在偷看李哲,那个笑起来很温柔很温柔的男人。

我爱上他了。

我知道,我爱上他了。

一见钟情,心的钟情,没有欲望,只在视线相连的一瞬间就把所有心情交出去的钟情。

我从没有过这样的经验,所以有些慌乱,有些甜蜜,又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办呢?

要怎么办呢?

告诉他么?吃过这顿饭以后告诉他?但他会不会接受,他有一个儿子……他是结过婚的男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接受。

或者,不说?

悄悄的埋着,把所有的感动埋掉,不告诉他?

李彬心安理得享受着他那温柔的父亲给予他的温柔,他向他撒娇,而他微笑着,静默的微笑。

心好疼。

一点点的,疼到骨头里……

回到家的时候,我很累。

是一种很特异的疲倦,四肢懒洋洋的,可是心情却非常激动――

想哭,想笑,想大声唱歌,想蜷起身体,靠在某个温暖的地方……

怎么会那么容易就爱上一个人呢?

全心全意的,什么都不在乎的,就把自己交了出去,根本不去考虑结果会是什么,甚至不知道那个人,他是怎样的心情。

只是爱他。

很爱,很爱,很爱他。

他的外套我还穿着,出门时李奶奶让他明天再过来取。慢慢的,我把脸埋进外套里,香烟的味道,温暖的感觉,就好象这个人,一直拥抱我。

从沙发上坐起来,我摸摸自己的脸,很烫,热热的象要炸开一样。

终于忍不住趴下去抓起了电话。

“喂?”

“阿哲阿哲……”

从来没有哪象现在这样喜欢过他的名字。

“方方?你吃错药了?干嘛,你说你多久没过来了。”

“你在酒吧?”

“是啊,你知道阿蓝有多担心你……”

“阿哲!”我打断他的话,“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他忽然沉默下来,我知道,他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说吧……”

我看着不远的窗户,眼神渐渐迷离,“我见到他了,我知道,就是他。”

“……谁……”

陈哲说话时给我的感觉,很艰难很艰难。

“他叫做李哲,我爱上他了,真的,我爱上他了。”

陈哲又开始沉默,于是空气重新寂静,我闭上眼睛,把冰凉的话筒贴到面颊上。

“方方……你真的……”

无声的笑着,我吸气又呼气。

“是的,我真的爱上他,再不会有谁,会让我这样的爱上……”

如果生命的渡船上只有一个摆渡人,我相信,就是他,就是他。

“……那阿蓝呢……”

我终于从神游中转了回来,“阿蓝……他在不在……”

“在。我说了,他一直很担心你。”

“阿哲……”

我听到他很重的叹气,“方方,你约个时间跟阿蓝说清楚吧。”

“恩,我知道。阿哲,你……替我高兴么?”

他笑。

“高兴?你和那个李哲成了没有?”

“……没有……”我终于从天上掉了下来。

“等你成的时候再问我高兴不高兴。”

陈哲挂了电话。

夜风忽起,窗帘扬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哭。

中午加了班,到下午时终于可以准时下班。

没坐公车,叫辆出租车直接去了酒吧。

“林雨!”

酒吧刚刚开门,林雨和小丁在吧台边收拾东西。

“方方你今天怎么那么早?”

她抬起头来,把落到脸旁的头发弄到耳后。

“经过我一个多礼拜的拼死苦干终于把本来还要做一个礼拜的事做完了……”我哈哈的笑,“老板说明天也放我的假!”

“你可以连休三天!”

小丁有些羡慕的看我。明天是礼拜五,加上周末两天,幸福的三天。

林雨也笑,“既然没事就过来帮我好了,阿蓝周末要考试。”

阿蓝……

“对了,阿蓝呢?”

还有陈哲,我看看表七点,他应该到这里的。

“阿蓝八点过来。想他了?”

林雨眨眨眼睛。

我没有脸红,只是低下头去。

“方方?”

陈哲没有告诉她,他没有说出我动心的那件事。

“喔,我去吃饭,林雨你们吃了没有?”

林雨没说话,只定定看住我。

瞬间的慌乱后,我迎向她的视线。

“吃了……你自己去吃吧,阿哲再过一会儿就会过来。”

她在叹气么?为什么她转身的时候,我感觉她的手有些发颤?

从高高的椅子上下来,转过身,却看到陈哲刚好进门。

“阿哲。”

“方方,林雨,小丁。”他跟我们打招呼,很快走过来坐下。

“我……”

刚想说要去吃饭,却见陈哲朝我招手,让我坐到他旁边去。

……先听他说什么吧,反正我不饿,晚些吃也没关系。

“方方你喝什么。”

“橙汁。”

小丁把橙汁和啤酒放到我和陈哲面前。

“考虑好了?”

陈哲拿出烟来点上,林雨狠狠瞪他一眼,但还是递过来一个烟灰缸。

“考虑好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心虚。

“什么?不要告诉我你昨天打那个电话是开玩笑。”

但他知道,那不是开玩笑,他知道,我是真正动了心。

“不用考虑。”我开始严肃起来,“就算昨天没有那通电话,结果还是一样,只是时间的长短问题罢了……”

烟圈慢慢升了起来,陈哲的眼神有些迷惘。

“你确定是那个人,你确定这一是最后一?”

我看看他,斟酌应该怎样开口。

“我确定是他。”这一点,我坚信不会有改变。

“但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最后一……”

“哈哈。”陈哲冷笑,“你确定是他,但你不确定是不是最后一?既然是他,这为什么还不是最后一?”

我皱皱眉,陈哲是怎么了?

他以前听到我有新男友时从不会这副德行啊……就算不开心,他也不会这样说话。

但我还是耐心回答他,“因为不知道他会不会接受……”

“他有个儿子。”

“儿子?”陈哲终于还是被啤酒呛了一口,“咳咳,你说什么?”

林雨过来,“你们在说谁有儿子?”

我看看陈哲,他也在看我,林雨看看他,又看看我。

小丁咳嗽一声,“雨姐,这个放哪里?”

“那边。”

我看着她,慢慢开口,“林雨,我遇到他了。”

“谁?”

她不动声色。

“还有谁?你以为方方说遇到的除了那种人还有什么人?”

陈哲抓住杯子,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我从未听过的愤怒。

是愤怒。

我咬住嘴唇,不知道是他有毛病还是我不对了。

“阿哲!”林雨吼他一句,然后她转头看我,“方方,他是谁?”

“他叫李哲。我爱上他。”

我真的爱上他。

陈哲想说什么的样子,林雨瞪他一眼,他转过头去。

“你怎么知道你爱上他?”

我摇摇头。

“一见钟情?”

我点点头。

林雨想了想,“但你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经历不是么?你怎么知道就是他。”

“不,林雨,你不明白……”

那样的经历,每个人就有一,有些人很幸运遇到了,而有些人,也许一辈子都遇不到。

她低下头去,抬头时眼睛闪亮。

“好吧,就算真是他……你刚才说他有儿子?”

“……是……彬彬十六岁,今年刚满。”

李爷爷说的,他说李彬刚过了生日,在飞机上过的。

“彬彬?”

陈哲转过头来,眉头皱得很紧。

“李哲的儿子。”

林雨愣了半天,“我的天,你是说你喜欢的那个人有个十六岁的儿子?天啊……”

“是我爱上的人。”

不是喜欢的人,我纠正林雨。

“方方你疯了!那人多大年纪?他,他到底是不是gay?”

李哲三十八,我想,他不是gay。

或者他是?要不他不会跟他妻子离婚……我很天真的想。

陈哲铁青着脸,把第三杯啤酒灌下肚去。

“小丁!”

林雨看看他,“阿哲我可告诉你,今天你只能喝五杯,明天你还得上班去……小丁,还有两杯,加上这杯就只剩一杯了。”

小丁给陈哲倒满了酒,“我去招呼客人。”说完就溜走了,剩下吧台边三个人继续互瞪。

“阿哲你到底怎么了……”我嘟囔着,“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你以前也没有说爱上一个大你十几岁的老头子。”

“他不是老头子!”

虽然他大我十一岁,但他绝对不是老头子。

“方方……”林雨看看陈哲然后她轻轻对我说,“你有时就是很冲动,好好想想,也许明天醒过来就会发现……”

“不,你不了解我。”我打断她的话,“你问问阿哲,他知道我的动心是真是假。阿哲,你最了解我,是不是?”

或许是我的心理作用,林雨的脸忽然变得苍白,她看向陈哲,呢喃着,却不知道在说什么。

陈哲沉默着,却很坚定的点头。

林雨飞快转过身,不说一句话进了里间。

我有些奇怪,“阿哲,她怎么了?”

“别管她。”陈哲的声音很闷,听起来怪怪的。

这是怎么了,怎么每个人都变得我看不懂了?我不过是遇上自己真正爱的人,怎么每个人都跟着我神经起来?

陈哲把烟摁熄在烟灰缸里。

“算了,你觉得好就好,我不是你,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会爱上谁……”他看着杯子,“你知道,每个人都希望你幸福。”

“方方!”

有个人从身后紧紧抱住我,他的唇落到我的耳朵上,湿热的亲吻。

“阿蓝?”

他象只大狗一样靠着我撒娇,“方方你终于来了,你想我了么?你终于肯来见我……”

“阿蓝……”

我与他面对面,我捧住他的脸,椅子很高,但他也很高,所以他的脸,就在我的眼前。

男孩微微的笑。

“方方你怎么了?想我想到哭……”

我抬起头来,我在哭?

陈哲仍然沉默着,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块折得很整齐的手绢递过来,阿蓝接到手里,很温柔的抚上我的面孔。

“猫脸,猫的脸。”

“你见过猫哭?”我不喜欢他这样形容我,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为了什么哭。

“没有,但我第一看到你哭。”

他很温柔,那双大大的手却象个女孩子一样,抚摸时那样细腻。

我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静静看他,双眼模糊。

“怎么眼泪越擦越多?”

阿蓝看看手绢,又看看我。

“方方,水龙头关不上了喔。”

我伸手抱住他,把脸埋进他的头发,泪水汹涌而出。

“傻瓜……”

谁在说我?谁说我是傻瓜?

我方永恒那么聪明,怎么会是傻瓜?

我明明是笑着的,明明是很轻易的明白一切握住一切,怎么会傻?

有只手伸到我的发丝中,我知道,那是陈哲……他原谅我了,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但我知道,他原谅我了。

松口手,阿蓝仰了头。

“终于不哭了?”他很孩子气的笑,“我看看,眼睛红了没有?红了的话可就不是小猫了……”

“那是什么?”小丁从旁边过去插一句。

“兔子!三瓣嘴唇的兔子!”

我忍了忍,却还是笑出来。

“还要小孩子来哄你……方方,你比孩子还孩子。”

陈哲又开始调侃我。我悄悄松口气,没有反驳他。

林雨从后面出来,她看到阿蓝。

“阿蓝,快换衣服做事,小丁一个人忙不过来。”

“遵命!”

阿蓝飞快在我脸上亲吻一下,然后他放开我,“乖乖等我下班。”

没有等到我的回答,他已经消失在了吧台后面。

林雨看看我,很勉强的笑笑。

“方方,你趁现在好好想想要怎么跟他说吧……”

第九章
我坐了整整一个晚上,喝到第四杯橙汁时感觉自己快变成一条鱼。

可鱼能在有水的地方自由自在,而我在任何地方都不能随心所欲……

陈哲看看表。

“差不多,阿蓝应该快走了。”

我恩一声,感觉肚子里很空很空,起初不觉得饿,这个时候却饿到想吐。

“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陈哲没回头,就这样拿着烟说。

我笑了笑。他在怕么?怕我没办法解决好阿蓝和我之间的事……或者其他?

“不用了。”我从高高的椅子上滑到地面,“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我已经不是小孩。

“方方,你好没?我们走吧。”

阿蓝换好衣服从吧台里出来,外套拿在手中,长袖的紧身T恤勾勒出他的很美丽的肌肉……他是这样一个年轻的男孩。我笑一笑,把手放到他伸来的手中。

在酒吧外,阿蓝穿上了外套。

“秋天来了啊……”

他看着墨蓝色的夜空这样说。

“冷么?”我问他,“你看你就穿那么一点衣服。”

他转过身抱住我。

“不冷,那么大一个暖炉在旁边我怎么会冷。”

暖炉?

我笑,“暖炉自己都感觉冷了。”

他抱我抱得更紧,我的手被他拉到胸前。他低下头轻轻呼口气,然后用自己的脸颊贴上我的脸,“还冷么?”

我摇摇头,忽然想哭。

“我也是你的暖炉,方方你怎么忘记了呢。”

阿蓝很开心的笑,象个天使。

我终于挣脱开来,“走吧。我们回家去。”

很晚了,路上没有行人,路边的梧桐树已经开始落叶,踩上去时声音脆脆的,在寂静的夜里,却有些悚然。

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告诉阿蓝我要和他分手的事,心里七上八下着,一肚子的话全堵在喉咙口,倒不出来。

阿蓝……

他是一个好孩子,已经很长时间,他还是只看到我一个人。

我甚至毫不怀疑,再过不久,他会告诉我他爱上我。

是爱,不是喜欢。

可是,我不爱他。

初初的一点点心疼,在见到李哲的那双眼睛时已经烟消云散。我等的是那个人,不是阿蓝。

“方方,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我转头看他,看到他亮得象星辰一般的眼睛。

“……是……”

“你说吧。”

他还是笑着,一张帅气的脸上全是温柔。

我咬了咬牙,狠下了心。

“阿蓝,我们分手吧。”

他停了下来,我转过身去,和他面对面站着。

“方方你说什么?”他还是笑着的,不过声音有些颤抖,“今天不是四月一号是不是。”

“不是。阿蓝,我说我们分手吧。”

他定定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没说出来。

我们就这样站了很长时间,阿蓝忽然笑起来。

“终于还是来了……我以为这一天还会晚些来,可是……”

我看着他,阿蓝的确在笑,但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

“对不起。”

他摆一摆手,“说什么对不起,我们一开始不就说好了吗?”

当有一方说分手时,另外一方不得提出异议。

“阿蓝,你还年轻……”我迟疑着,却还是把自己当作一个大人对他说教起来,“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那个人也许会是个女孩……”

你会谈“正常”的恋爱,能平安的长大,到最后,和所有人一样,在这个世界上幸福生活到老。但我知道,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

就好象林乐阳于我,欧阳瑞亭于我一样。

“方方,我可以问原因么?”

阿蓝一脸的漫不经心,他迈开长腿向前走去,没有看我。

“原因?”我愣一愣,“你说分手的原因?”

“喔,难道以为还有其他什么原因?”

我沉默一下,追上他。

“我见到他了。”

“谁?”

“我要等的那个人。”

“林乐阳?欧阳?还是其他什么阿猫阿狗?”

“阿蓝!”

我停下来,皱眉看他。

他转过了身,哈哈的笑,“不是阿猫阿狗的话是鸡?还是鸭?”

我冷冷看他,然后不说一句话从他身边走开。

“方方,方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对不起。”

阿蓝的手臂缠了上来,他那样年轻那样有力,我感觉到他的热量,能燃烧所有感情的热量。

“我喜欢你……难道我做的还不够,还是你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我闭上眼睛。

“阿蓝,你听我说……”

所有的一切,总要有个结果。无论好坏,无论对还是不对……

“我喜欢你。但那和爱不同,只是喜欢……可那个人,我爱他,我知道我爱他。”

“那你为什么和我上床?”

他转过我的身体,看进我的眼中。

“对我来说,Zuo爱并不是件大逆不道的事,只要身体有感觉……”

可是,每仍然只有一个。

对谁动心的时候,就只在乎这个人,当那个人成为过去式,那么身体的接触,也就不再可能。

他没有说话,只紧紧抿住嘴唇。

我伸过手去,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阿蓝,也许只要一个礼拜,你就可以忘记我,忘记我们之间的一切……”

他退后一步,冷冷看我。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你以为我也和你一样那么容易就放弃掉?你以为我对你的感情,就象你对我的感情?”

手心忽然变得湿湿的,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方方你知道你有多残忍……”

他忽然笑起来。

“可是,可是……我还是那么喜欢你……”

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到了害怕,可更多的,却是一瞬间涌上来的心疼。

阿蓝伸出手来,狠狠的一拳,砸在我的脸颊上。

嘴里立刻充满血的味道,而脸更是疼得象被炙烈的火焰燃烧一样。

他恨我,我知道他恨我……所以我捏起拳头却又松开来,如果这样可以让他解恨,我不会还手。

阿蓝下手很重,没有留一点余地,当我的肩膀挨到不知道第几拳时,我终于向后退了好几步。

“为什么不还手!”他大声的吼,“你还是不是男人!”

如果我是女人,你不会做这样的事。

我咳嗽着,伸手抹去嘴角边流下的血丝。

“如果,如果这样可以让你不那么难受,我没事……我受得住……”很努力的微笑,却知道在我那张已经肿起来的脸上这样的笑容一定很可笑。

他咬紧牙齿。

又是一拳,这一拳打在了我的小腹上。

眼前一黑,当我努力站稳时,身体里所有的器官似乎都倒了个个,胃里立刻翻江倒海起来。

终于还是没有支撑住已经软了的双脚,我跪到地上,张开嘴开始干呕。

好难受,好难受,难受到想立刻死去。

“方方,方方!”

阿蓝扑过来,但他迟疑着,不敢碰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气昏头了,对不起!你没事吧,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我打电话,我现在就打电话……”

“不,不……”

现在去什么医院,想被警察抓啊。

“那我打给陈哲哥。”他手忙脚乱。

陈哲?

我有些怀疑他见到我这样子会不会把阿蓝给杀了。

“我没事……”

其实已经难受得想立刻死去。

“方方,我……”他伸过手想要扶我。

我立刻大叫起来,“不要碰我!”

疼,好疼,疼死了,全身的骨头象要散架一样。

我会不会真的这样死去?如果这样可以弥补对阿蓝的伤害,我想我愿意……虽然心里还有一点点后悔,后悔没有告诉那个人,我爱他。

但我至少见到了他,不是么?

远有汽车的声音,阿蓝跑过去拦车,我终于倒到地上,在知觉即将失去的一瞬间,我见到了车上下来的人――

怎么会是他呢?

我一定是眼了……

做了个梦,在梦里我见到了林乐阳。

我问他好么?

他点点头,然后他对我说了句什么话,我没有听清,再问他时,林乐阳慢慢消失了。

这家伙。

不是都成过去式了吗,怎么现在还来打扰我的生活。

“方方,方方……”

有人喊我么?可是我不想睁开眼睛,很累,好想就这样睡过去,永远都不要醒来。

“方方……”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林雨么?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很努力想翻个身――见鬼,怎么会那么疼,好象有只大象从身上踩过去一样,全身的骨头都要碎了。

“方方……”

所有的时间在那一刻静止下来。

“方方……”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他,是他,怎么会是他。

我要看到这个人!

很努力的睁眼,不顾脸上肌肉一阵阵酸痛――我要看到他。

“天啊,你终于醒了。”

第一个看到的人,是陈哲。他的身边靠着林雨,怎么两个人眼睛都红红的?又哭了?

我转了转眼珠,阿蓝呢?

陈哲该不会真把他杀了吧……

“方方!”

有个人扑了过来,一不小心碰到我的身体――好痛!

“阿蓝你小心点儿!”陈哲一把把他拽了过去,“你小子下手不知道轻重啊,你以为方方是铁打的?”

阿蓝没事?

太好了……可是那个人呢?我怎么还是没看到他?

林雨忽然伸过手来扯了扯阿蓝的衣服,“阿蓝,让开下。”然后有个人坐到了床边。

“方方,吃点东西。”

低沉但是动人的声音,象夜一样的黑色眼睛,仍然是那张略略带着疲倦的可是满布温柔笑容的面孔。

是他。

我终于见到他。

林雨接过他手里的碗,他很小心的抱住我的肩和背,慢慢支撑起我的身体。

还是疼,可心里满满溢出的,是一波一波奇异的温柔。

用一个大大的羽毛枕放在身后,我靠在床头边。

李哲接过林雨递给他的碗,“来,吃点东西好不好?”

我点点头。

林雨朝我笑了笑,她拉着臭着脸的陈哲,又拽拽还愣在那里的阿蓝,轻轻退了出去。

于是房间里,只剩了我和他。

碗里的东西冒着热气,味道也很香,可不知为什么我又有了想要呕吐的感觉。

“是白粥。”李哲轻声说,“你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吃东西是不是?”

昨天晚上?

这样说的话我晕了一个晚上?

“昨晚,是不是你?”那个从车上下来的人,是不是你?

连说话的时候都感觉好痛,该不会连牙齿都松了吧……

“是我。”

他把勺子送到我的嘴边,我立刻皱起眉来。

“你不吃东西就要在床上躺更长时间。”李哲笑笑,“刚才我煮粥时妈妈和爸爸就叫着要过来看你,我怕他们见到你……”

不能想象李爷爷和李奶奶见我这副德行会怎么说,如果他们一通电话打到我家里去,老爸老妈一定会把我揪回家去。

闭上眼睛,我横下一条心一口把勺子里的粥吞下肚去。

……好吃……

“啊……”我张开嘴,等着下一勺送过来。

李哲唇边的笑意加,在他的眼角边,有着很明显的鱼尾纹,对我来说,他真的是个老人了……可是,为什么只看到他,我就会有心跳的感觉?

爱情这东西,真是毫无道理可言。

三天的休息时间我都在床上渡过。

总算只是些皮肉伤,慢慢的也就好了。而我和阿蓝的事,从此告一段落。

他买了很大一束玫瑰送我,黄色的玫瑰,非常香。

他趴在床边,“方方对不起。”

我拍拍他,“说什么对不起,再说那几拳,我该挨。”

说起来也算便宜我了,不过是被揍了几拳就把一段难得有结果的纠葛解决掉。

“陈哲哥已经教训过我……”

“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喜欢摧残骨朵?”陈哲提了个袋子进来,“方方你真是活该,活该被打!”

我低下头去。

“我知道……”

心里咬牙切齿着,我知道我知道,不过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还就是不爽。

“我说你也差不多该好了吧。都躺几天了,也不怕长霉。”

我猛然抬头。

“陈哲你个臭家伙!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和他做了十年的朋友到现在还有分开的打算。

不过一激动又动到伤口,好痛。

“方方你没事吧。”

阿蓝看着龇牙咧嘴的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傻瓜……就象那时的我一样傻……可是我相信,他不会和那时的我一样,在那么长的时间里,忘记真心。

“阿蓝……”

他看着我,眼睛睁得大大的。

“对不起。”

男孩子笑起来,“不要说对不起,方方。我们两个扯平了。”

他站起来,一副很不在乎的模样。

“我明天就去找个新的情人,恩,我相信自己的魅力。可是方方……”他俯下身,“你仍然会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一个,所以,你要幸福。”

我闭上眼睛,吻到他的唇上,很轻的一个吻。

很甜蜜,很悲伤,可是,很完美。

有些故事,总会落幕。

陈哲忽然咳嗽起来,阿蓝直起身来,我睁开眼睛,看到李哲站在门前看着我们。

我叫一声糟糕,陈哲这家伙干嘛不早给信号,男人和男人接吻的场面不晓得会不会给李哲造成很大的冲击……

“那个……我们……”

李哲的眼睛很,我看不出来里边装了什么。

“我是gay!”

陈哲立刻咳起来,我看他脸涨得通红,一副很痛苦的模样。

“干嘛,我没说错啊。”

总之都是要说的,直接说出来就好了,既然爱上他,我不可能对这个人隐瞒自己的真实性向,至于结果――

所有的事情,总要有个结果,不是么?

第十章
从知道自己喜欢同性开始,就不知不觉为日后的恋爱划下一条很明显的界限――不会爱上不和我一样的人。

在网络上见到过喜欢上直人的gay,总是很痛苦的模样。因为得不到回应,甚至无法说出自己的心情。现实这个东西,比爱情还不可理喻。

可是这一……

我看着李哲,他的眼睛还是那样黝黑沉,为什么我会有喘不上气的感觉?

陈哲轻轻向我挥挥手,然后他拽着看上去很不情愿的阿蓝悄悄退出了房间。

其实大多数时候这家伙都很善解人意,我能和他做十年的朋友也并不是毫无理由。也许以后,我们还会这样做下去吧。

门关上的时候还是发出一点点声音,李哲回头看看。

我很小心吞口口水。

“你,你……”

终于还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有些不明白刚才那种气势哪里去了……

他笑一笑,在床边坐下。

“今天吃蒸蛋,你喜欢甜的还是咸的?”

我使劲瞪他的脸。

“我说我是gay。”

他从美国回来,当然不会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我见到了……”他想了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态度,都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不影响到周围人生活的话,做gay也很平常啊。”

我愣住。

从他的话里,我大约可以知道他对这个抱持一种平常心……可是,我仍旧不知道他和我,是不是一样。

“甜的,还是咸的?”他又问。

我皱起眉头。

“干嘛对我这么好?”又不是你把我打伤。

这回他愣一愣,但很快微笑。

“爸和妈说,方方是他们另外一个儿子。那么,你就是我的弟弟……”

弟弟?

我不喜欢这种说法。

慢慢的,沉默下来。李哲也不说话,就这样微微低着头坐着。我只看到他的发旋,黑色的头发中夹杂了几根白发……心里忽然荡漾了一种叫做“柔情”的东西,满满的,象要溢出来一样。

“你有白头发了呢。”

他抬起头来,有些没回过神来,“什么?”

“白头发,这里。”

小心的伸手过去,触到他的发丝。很软,非常干净的感觉。我喜欢。

“彬彬都那么大了。”他很温柔的笑,“我是老头子,怎么可能没有白头发。”

我喜欢他的微笑,在那张微微苍白的脸上缓缓散开去,一点一点,让我安心。他不是帅哥,他象个好好先生,满身的书卷气,透出无比的柔和。

“我喜欢你。”

我轻轻说,醉在他的眼波中。

黑色眼睛中的浪涌起来,拍击眼眶。

他在奇怪么?

“我喜欢你,我爱上你了……我想。”

是爱呢。从见到你的那一瞬间,那支象征爱情的金箭就射中我的心。很疼。

“方方……”

浪退开去,又涌上来……为什么我不会淹没在你眼里的海中,我想我会变做一条鱼,游来游去,却永远不会游出你的视线。

李哲轻轻叹气。

我猛然惊醒过来,于是傻笑。

“不要现在回答我好不好。我真的喜欢你……那个,你回去考虑一下再给我答案好不好?”

他知道,我要的是什么答案。

李哲出去的时候,陈哲探头进来看我。

“怎么你还没走?”我做大惊失色状。

“一直在客厅里坐着呢。”

他过来把我的头发弄乱。

“本来已经够鸡窝了,你还嫌窝得不彻底?”

他哈哈的笑。

“你说了?”

“恩……阿哲,我是不是很霸道?”

霸道着跟他表白,霸道着不想听他现在的答案,霸道着让他回去考虑……

“你也知道?”陈哲坐下来,“你说你什么不霸道。”

我是猫,不是老虎。

“别想那么多了……”他伸手过来摸我的眉间,“说了就等着答案吧,那个李哲……”

“他怎么样怎么样?”

一听这个名字我立刻来了精神。

陈哲难得温柔的笑,“好吧……很少见到这样温柔的男人。不愧是老头子。”

这家伙,说句完整的好话会死人啊。

中饭是煮得很软的米饭,还有非常好吃的菜心和一点点碎肉。饭后还有甜品――蒸蛋,微微的甜,不腻人。

“饱了没有?”

李哲问我。

我点头。

“下午吃什么?”边说唾液腺边分泌液体出来。

“你想吃什么?”

“是不是我想吃什么你就做什么?”

我歪着脑袋看他。

李哲看着我,忽然笑起来。我愣住了,这不是他平时那样温柔的笑,是很灿烂的笑……就好象耀眼的阳光一般灿烂。

“方方你真象只小猫。恩,你说吧,你要吃什么,可以的话我一定做给你。”在他唇边的笑意加着,“连彬彬都没有这样好的待遇喔。”

我终于忍不住探出身去,在他唇上轻轻一碰。

李哲立刻愣了。

可是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这样失去控制的事,我从没有做过。

李哲手里拿着碗,我拿着勺子,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我刚要开口,却看到一件很不可思仪的事――李哲的脸红了起来。先是很淡,慢慢的,红晕便散了开去。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连我自己都开始觉得脸上发起烧来?

“阿哲……”

方方,镇定些!我厉声告戒自己,还有,这个阿哲可不是陈哲……

可是整个身体都不听控制的热起来,我低下头去,不敢看眼前站的男人。

他放下碗。

有只手扶上我的肩膀,有只手抬起我的下颌,于是我的视线,落进一片幽蓝的海里。

“方方,你是男孩子对不对?”

他轻轻的问。

我摇头。

“我不是男孩子,我是男人。”

他笑。

“男人……是啊……你是男人……”

有个吻,落在我的额头上。

晚上还是摸去酒吧,虽然脸上还青了一大块,不过基本上没有影响。

“方方你没事了?”

林雨考虑半天还是决定只端一杯水给我。

小丁问我要不要冰块。

“你白痴啊,现在又不是夏天……”阿蓝正好过来拿酒。

“问一下嘛。”

小丁嘟囔着把水递过来。

陈哲脸上没笑容,不过声音里却满是调侃,“某人还是没忘记另外一个某人。”

这回是林雨一巴掌拍下去。

“少说一句话你会死啊。”

我一直没说话,端起杯子来喝口水,叹息一声趴在吧台边――脸好烧,浑身都感觉到热。

“方方你怎么了?”

林雨伸手过来摸我的额头,“好烫!发烧了?”

阿蓝和陈哲一脸紧张看我。

我傻笑着抬头,“他吻我了……”

吧台边一群人立刻呆若木鸡。

角落里坐着的客人喊阿蓝拿啤酒过去的时候,他们终于回过神来。

“谁吻你了?”

林雨满脸紧张看我。

“阿哲啊……”

我晕陶陶回答。

陈哲“嗤”一口把刚进去的啤酒吐出来,小丁直接把冰锥凿到吧台上,冰块滑到了地上……

“阿,阿哲?”

我还在云里雾里飘着,眼前全是李哲温柔的笑脸,耳边全是他低沉感性的声音。

“是啊……”

除了他还有谁?

“方方,你真和阿哲接吻了?”

林雨的声音……我很勉强把心思收回来。

“其实也不是接吻……”虽然我很希望接吻,不过那毕竟不是,“他只吻了我的额头。”

是谁松了口气?

我定定神,才看清那几个人的模样。

“啊,林雨你别误会,阿哲不是陈哲,是李哲,就是我爱上那个人。”

林雨看我半天没说话,然后她笑起来。

“我知道……刚听到时倒真的没反应过来。”

让她误会的话可真是便宜陈哲了。我想着,朝陈哲吐下舌头。

他狠狠瞪我一眼,接着就掐上我的脖子,“方方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小丁弯腰拾起冰块,“这个,洗一下还能用吧。”

我和陈哲一起扭头。

“废话!”

“方方,那个李哲也是,那个?”

林雨问我。

我摇头。

“不知道。”

如果是以前可能会有感觉,不过现在我已经完全晕了,整个人患得患失,哪里还知道他是不是?

“不过遇到我们的小猫的话,不是也就是了。”她开玩笑。

陈哲冷笑。

“那么容易的话这世界上就不会有为情所苦的人了。”

又来了。

“阿哲我前世是不是和你有仇?”

他摆手,“你现在可悠着点儿叫,到底是哪个阿哲?”

“你……”

气到说不出话来。

林雨伸手过来摸我的脑袋,“阿哲,你不要象个小孩子一样好不好?方方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是好事啊。”

就是,干嘛老那副别人欠你钱的模样。

有人撑腰,我立刻把腰挺起来。

陈哲看看我,我回瞪他。他终于叹口气,“算我怕了你。”

……我还是恶人……

“方方,有人找你。”阿蓝过来时指了指门口,“是个男孩子。”

男孩子?

林雨和陈哲还有小丁立刻转头过去看。

“是那个人的儿子是不是?”阿蓝低声问我,“父子两个蛮象的。”

李彬?

滑下椅子,从陈哲旁边过去时给了他一拳。

“方方!”

用了很大力气,估计够他疼上一阵子了。我回头做个鬼脸,快步走出酒吧。

果然是李彬。他穿了很大件的羽绒外套站在路边,有女孩子经过时都朝他看。果然是个小帅哥,长大以后肯定会是大帅哥。

“彬彬。”

他回过头来,还是一脸不高兴的模样。

“干嘛这样喊我,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我呛一口,这死小子。

“找我有什么事?”

把话题转移开去,但我真的不知道李彬为什么要来找我。

“喂,你是不是gay。”

我愣在原地,紧接着想跑过去捂住他的嘴。

哪有这样口无遮拦就在大街上问话的?这里是中国,不是美国。

“我是不是gay关你什么事?”

话一出口就开始后悔,无论如何他都是李哲的儿子,我是不是应该先跟他搞好关系?

“如果你是,希望你不要纠缠我爸爸。爸爸他和你们不是一样的人。”

第二发愣。

“你,你说什么?”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到一种很大的恐惧。

大到,会把我整个人吞掉。

男孩皱起眉来。

“我说得很清楚了。在学校里我见过你这样的人,也有人对我说过喜欢我的话,是男生。我想我不会看错……”他沉默一下,“那个打伤你的人,是你原先的男朋友,对不对。”

喉咙里很干,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妈妈是不在了,但我不想爸爸娶个男人回来。爷爷和奶奶也会伤心……”

他忽然弯下腰来朝我鞠个躬。

“方叔叔,请你不要纠缠我爸爸。”

“喂,你太过分了!”

阿蓝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他走到我前面,“你不过是个孩子你知道些什么!”

李彬抬起头来。

“是你啊……方叔叔的男朋友是不是?现在好象不是了,要不你也不会把方叔叔打成那样。”

阿蓝气极。

“你……”

我一把抓住他,“阿蓝,我没事。你不要和他吵。”真吵起来难保两人不会打起来。

阿蓝挣扎一下,终于在我手中放松下来。

我转过头去看着李彬。

“我是gay,我喜欢你爸爸。不,应该说我爱上你爸爸。”迎上他的视线,我微笑,“至于他怎么想是不是会接受,那是他的事,就算你是他儿子,你也无权为他做出决定,更别说为我做出决定。”

“我可以正大光明对你说,我交过很多男朋友,但没有一个象你爸爸那样……我爱他。”

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阿蓝愣了,李彬也愣了。

“方方……”

阿蓝伸过手,放在我的肩上。

我笑一笑。我没事,我没有那么脆弱,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李彬看着我,他的视线退缩一下,但很快,他迎上来。

“好,那是爸爸的事,我会让爸爸对你说清楚。”

“对不起,打扰你。”

他再鞠一个躬,转身就走。

“方方!”

浑身虚脱的瞬间,一双手扶住了我。

我转过头去,看到陈哲。

“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我没那么脆弱。”

阿蓝站在一旁忽然笑起来。

“方方,我第一觉得你很了不起。就算是那个时候我都没这样的感觉……”他揉揉鼻子,很不好意思的模样,“完了,我好象又要爱上你了……”

我愣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陈哲手一紧,好疼。

“你这笨蛋!”他骂我。

为什么不管我做什么他都有意见……

回到家的时候是凌晨,明天要上班,不过我一点睡意都没有。

“你都在床上躺了三天,还要睡就真成猪了。”

陈哲没进去,在门外站了一下。

“我走了。”

“我没拦你。”

他看看我,欲言又止的模样。

“方方……”但终于还是开口,“也许我快结婚了。”

我立刻瞪圆眼睛,“和林雨?恭喜!对了,以后不管生了儿子还是女儿都要叫我干爹。”

他没答我,只目不转睛看我。

“我知道……方方,照顾好自己。”

他伸过手来摸我的头发,但这很温柔,手指插进我的发间,再慢慢的滑下去。

“阿哲?”

我愣愣看他,我还没失恋,他干嘛对我这样好?

“走了。”

陈哲转过身挥下手,很快离开。

我抓抓脑袋,心想是不是明天的太阳会打西边出来。

关门,准备躺床上看会儿书。那本《玫瑰的名字》我都放一个月还没翻开过。

刚把鞋换好就有人敲门。

看吧……我就知道,陈哲不损我几句他今天肯定睡不好觉。

“阿哲你……”

我开了门,却对着门外站的人发起呆来。

“是我,怎么这副模样?”

李哲微微的笑。

我不知道是还没有把心情从见到陈哲到见到李哲转换过来,还是太过惊讶以至于忘记说话。就这样静静看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了?发呆的猫。”

他伸过手,在我眼前晃啊晃。

忽然鼻子发酸,我转过身去,不让他看到刹那滴落的泪水。

“那么晚了,有事吗?”

他答我,“彬彬找过你,是不是。”

“恩……”很快擦了泪,我转过身,“没事,很晚了,你回去睡吧。”

他不说话。

我张开手臂挥一挥,再跳几下,“看吧,我没事……”用力过猛,牵动伤口,立刻龇牙咧嘴起来,“好疼……”

“方方!”李哲抱住我,“那么不小心,你还想躺几天?”

他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你担心我么?”

我问他,眼睛一眨不眨看他。哈哈,他的脸又红了起来。但终于,他点头。

身上的伤口很疼,我却很开心。

“那么你……”

很小心的问,怕他说出拒绝的话来。

他放开手,“去睡觉吧。”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我问你问题。”

“方方,你是大人了,怎么还象个小孩子一样。”

如果做小孩就可以听到自己喜欢的答案,我做一辈子的小孩子都行!

他叹口气,终于开口。

“太快了……”

太快了……我见到你,爱上你,太快了……

我这样快爱上你,难道你不可以这么快爱上我?

我希望爱情,可以做一个大方的女孩子,笑一笑,就拉住我的手。我不想她做害羞的淑女,欲迎,还拒。

我探过身去,贴近他的脸。

他微微启开唇,我闭上眼睛,吻上去。

如果现在可以醉过去,在他的气息里醉过去,我愿意。

第十一章
从来不知道,一个吻也可以让我在不知不觉中到达高潮。

李哲走后我去洗澡,在浴缸里泡着,慢慢滑到水里,憋不住的时候探头出来喘口气,再滑下去……水是温暖的,柔柔的包住身体,从皮肤上的每个毛孔浸进去,浸到骨头里,于是整个人就象飘在空中一样,在云彩上,做美丽的梦。

怎么会这样喜欢一个人?

从来不知道,只是一个吻就可以让我这样兴奋。如果我真能与他拥抱,真能和他相爱,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事?

不好,脸又烧到要着火了。

立刻潜下去,在水里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

我爱他。

真的爱他。

所以我等着他给我的回答,无论多长时间都不要紧。

裸着身体走到镜子前,看看自己的身体是不是还和年轻时一样光滑性感……恩,可以打九分。

上床,把自己卷进被窝,又不想看书,只想着刚才那个吻。

是真正的亲吻呢。

我睡着了,那天晚上,我睡的很香,没有做梦。

以后的时间里,我开始为以后的幸福生活努力――我承认我比较顽固,打不死的小强。

再说这一,我的希望很大。

也许,这是最后一把自己完全交出去?

我会忘记林乐阳,我会忘记欧阳,我会忘记严肃,我会忘记阿蓝,我会忘记所有与我恋爱过的人,我只要记着他一个人就好。

陈哲说你自己喜欢就好。

他继续喝他的啤酒,声音很淡然,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

小丁擦着杯子,偶然抬头看看我们。不过很快低下头去,不说话。

林雨说阿蓝好象有了女朋友。很漂亮的女孩子,和他是同学,总会在酒吧准备关门的时候站在门外等他。

“阿蓝,那么晚还让女孩子来接你?”

我打趣他。

他脸红,不过声音还是很大。

“她要来我也没办法。”

“肯定是怕你心。”林雨笑眯眯。

阿蓝脸更红,象只熟透的西红柿。

我很开心在一旁看着――他终于恋爱了,而且那是个女生。这个孩子,应该能得到他想要的幸福吧。

当然我也可以,我也可以得到我想要的幸福。

“对了阿哲,你什么时候跟林雨结婚?”

话是问陈哲的,不过被吓到的人是林雨。

“什么?”

“阿哲说你们快结婚了。”

我看看在有旁闷头喝酒的陈哲,心说不会吧,这么大的事女主角都不知道?

“结婚?我怎么不知道?”

林雨转头看陈哲。

“小心啊!”一声大吼过后,一大块冰块滑到我的怀里。

我们一同扭过头去,小丁手里拿着冰锥站在那里,他眼睛瞪得很大,嘴也张开来。

“方方,没砸到你吧!”

很紧张的声音。

我摇摇头,努力保持笑容,砸是没砸到,不过好冷啊……

“阿嚏!”

我讨厌冬天。就因为这个。

“又感冒了?”林雨把热牛奶端给我,“小丁,再这样下去,吧台被你当冰块给凿了。”

“没事,林雨你可以趁机重新装修这里。”

“也是……啊,别转移话题,什么结婚?”

陈哲转过头来。

“其实感冒也不是不好,多感几冒就不大容易得癌症。”

感冒还有这种功效?

林雨眼睛一瞪,“陈哲!你又转移话题!”

“我说错了?”陈哲慢条斯理。

我忽然有种说错话的感觉。但我不知道为什么陈哲会这样……那时他明明是这样对我说的。

林雨看看陈哲,再看看我。我拼命睁大眼睛表示自己的清白。

她终于没有开口,只沉默着开始做自己的事。

我转过头,“阿哲,陪我去卫生间。”

他没有看我。

“自己又不是没脚。”

“我没让你背我去!”快被他气死。

陈哲懒洋洋站起来,“走吧……你爱去哪里我陪你去哪里,天涯海角也可以。”

“免啦,海南的话你陪林雨去就行,我有人陪。”

都叫阿哲,怎么个性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穿过走道,我在卫生间门前停下,“阿哲,你怎么了?”

他靠在墙边没说话。

这个陈哲,不象我认识的那个陈哲。

“阿哲,你该不会是婚前恐惧症吧。”我做恍然大悟状。

他没笑,也没象从前那样过来揉我的头发或者勒我的脖子。

我终于静默下来,看他没有看我的眼睛……有些东西,难道真会随时间改变?我不知道。

“方方。”

转过头去,看到小丁在走道那边招手。

“干嘛?”

“林雨让你去帮她的忙。”

我愣一愣,再回头看看陈哲。他没理我。

“阿哲,我先过去。”

不等他回答,我从他身边走开去。

林雨又在搬啤酒,站得很高,把一只大大的箱子往外一点一点挪。

赶忙卷了袖子过去,“我来,你真是,女孩子做那么危险的事。让小丁来做不就行了。”要不还有陈哲,这个时候不用他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回头笑笑。

“接一下。”

帮她把啤酒搬下来,小丁进来搬了出去。

“方方。”林雨叫住正准备出去的我,“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

她搓了搓手,“我见到那个人了。”

我慢慢转过身面对她。

“阿哲也见到他了……林乐阳。”

林雨笑一笑。

“林乐阳,他刚从国外回来。”

“喔。”

我答应着。而往事,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我真的学会了忘记,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在忘记。

“方方,你知道么?”林雨拨一下头发,“林乐阳说他,喜欢阿哲。”

我立刻愣在原地。

那张照片,那张上面有两位王子的照片,放在林乐阳钱包里那张照片……我第一流下的泪水,为什么这个时候,我以为我忘记的时候,那样鲜明出现在眼前?

“其实你早知道……”

林雨低下头去。她的肩膀在轻轻的动,她在哭么?

我走过去,抱住她,把她的头按到胸前。

“我早知道……他和我分开时我知道他喜欢阿哲。可是林雨,这能代表什么呢?一直和阿哲在一起的人是你啊,而且阿哲他喜欢的又不是……”

“男人”两个字终于没说出来,而聪明如林雨,却早已经听了出来。

“那可不一定……”她轻轻的笑,“李哲不有一个儿子么?可是他……”

我先愣,然后红脸,最后得意起来。

“那当然,因为他是我喜欢的人啊。”

林雨抬起头来,眼角有泪,可脸上却满是笑意。

“方方你这只笨蛋猫。”

林雨你完了,竟然变得和陈哲一个模样……

酒吧关门的时候,李哲来接我。

他穿黑色的大衣站在风里,和往常一样静静微笑。我最爱的温柔笑容,无论看多少都不会感觉厌倦。

“累不累?”

我摇头。

“过来,张开嘴。”

朝他哈口气,他很满意点头。

“没喝酒。”

我笑,“你就象我老爸一样。”

我们慢慢朝前走去,路灯下的影子拖得很长。我慢慢伸过手去摸到他的手,轻轻的碰……他张开手掌,握住我的手。

“方方,你爸爸和妈妈不在这个城市么?”

“恩。李爷爷和李奶奶告诉你了?”

大学毕业以后我就留在这边,很少回去。

“那他们,知不知道你的事……”

我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相对于其他人来说我很幸福吧,父母接受我的性向,虽然我在他们脸上眼中还是看到会令我难受的情绪,可是,我真的很满足了。

“我会在找到真正另一半时回去见他们。”

转过头,很快乐的看着李哲。

“爸爸妈妈一定会为我高兴。”

他无声的笑,握着我的那只手紧一紧。

“也许,我和彬彬会在这里下雪前回美国去。”

回美国?

我抬起头看看夜空。

“那么阿哲,你知道这个城市什么时候会下雪?”

他摇摇头。

“可现在已经很冷了阿……”

真的很冷了,我缩一缩脖子,还是感觉冰冷的空气灌到衣服中,刺痛肌肤。

李哲放开我的手,我转头看他,视线直直落进那双沉寂的黑色眸子中。在他眼中,在他生命里,我真的愿意做一条鱼,慢慢的游,却不能离开。因为离开,就只能死去。

他张开手臂,拥我入怀。

“还冷么,冷的话,我就这样抱着你……”

我的脸颊紧贴他的胸膛――但这个怀抱,并不属于我一个人。

就算是这个时候,我仍然不会开口问他那句话。

“阿哲……”

他恩一声。

“如果一直都是冬天,你是不是一直这样抱着我?”

他笑。

“可是,怎么会一直都是冬天?”

“我说如果。”

“如果是……”他想一想,仰起了头看着坠满星辰的夜空,“也许不会吧……”

我意料中的答案,可在听到的一瞬间,还是想哭。

慢慢的,我们走回了家,有时真希望这条路很长很长,长到没有尽头,长到够我们走一辈子。当走到底时,也就是我们分开的时候。

远远的,我看站在楼前的李彬。

“是彬彬。”指给身边的人看。他放开我的手,快步走了上去。

“彬彬!那么冷的天你站外边做什么……”

我停住脚步,静静看着那对父子。

他们是最不会分离的人,因为他们有浓厚的血缘,看不到却无比坚固的联系。我有这样的感觉――在他和他之间,我永远是个外人,永远走不进他们的世界。

“方方。”李哲向我招手,“快进去吧,小心你的感冒加重。”

李彬没有看我,他紧紧靠着自己的父亲,走上楼梯。

楼梯很窄,我跟在他们的身后,无法与他们一同上去。

“方方。”李哲转过身伸出手。

拳头握紧,然后松开来,我终于收回自己的手,看着他微微的笑。

“你们先走,这里太窄。”

冷风过境,那瞬间我打个冷战,裹紧了衣服。

在各自的房门前,李哲向我说晚安,“好好休息,记得多喝水,一定要注意保暖。”

我点点头。

“爸爸进去了。”

李彬站在他的身前,微微一动,刻意阻隔我们的视线。

“阿哲!”

他们关门的时候我伸出手去,没有碰到他,只看到慢慢关紧的房门。不过是几尺的距离,却象永远到达不了的彼岸。

洗完澡出来时电话刚好响起来。

“喂?”

对方沉默着,我只听到很轻微的呼吸声。

胸口轻轻震一震,一丝几乎觉察不到的疼缠了上来。

“林乐阳?”

这个我几乎忘记的名字,从舌尖溜出来。

他笑了。

“方方。”

我在沙发上坐下,轻轻呼口气,“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个月。”

“那么久了……怎么不说一声?”

“喔,你忘记了?我们暂时连朋友不要做的。”

这家伙,倒记得清楚。

“那现在不要紧了。”

“为什么?”他问。

“我想我们都忘记了吧……”初恋,那段在青涩岁月中的,也许可以被称之为爱情的爱情。

“……我见到阿哲,还有他的女朋友。”

我笑,却没有提到另一段往事。

“林雨,阿哲要和她结婚了呢。”

“结婚?”他似乎吃了一惊。

我点头。

“怎么,你舍不得?”开玩笑的语气,不想让他知道我早知道他喜欢他的事实。

“方方……阿哲他……”

“怎么?”

他沉默一下,“没什么。”

我们一同沉默,忽然庆幸这个时候我和他并没有面对面坐在一起。分开太久了,久到我们都快忘记彼此间的默契。

“很晚了,方方你休息吧。”

“喔好,你也是。晚安。”

准备挂电话的瞬间听到林乐阳突如其来的问题,“你好么?”

我愣一愣,泪意涌了上来。

“很好。你呢?”

他的声音里带了放心的笑意,“我也是。我要结婚了,他在美国,很帅的男人。”

“金发碧眼?”

“不,黑头发,蓝眼睛。”

我笑着,却没说话。

“方方,你会幸福吧。”

“是,我会幸福。你也会很幸福很幸福……每个人,都可以幸福。”

挂上电话,我蜷缩在沙发中,静静看着窗外墨色的天空。

每个人都可以幸福么?

那么是谁,可以在寒冷时永远拥抱我……

终于还是发烧了。

当然发烧并不见得是件坏事,按照陈哲的话就是“身体里正在打战,守护身体的士兵们要把病毒赶出身体”。

可躺在床上实在是种折磨,尤其是耳边还要受到某人的连续轰炸。

“方方你真是白痴加笨蛋,哪有人大冬天在沙发上睡着还什么都不盖。你存心想被冻死是不是?”

这句话被陈哲说得我耳朵都要起老茧了。

“是啊,尤其是连暖气都没开。方方你到底多大了?”

连阿蓝都来凑热闹。不过这不是他一个人,那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就站在他身边,一脸羞涩的模样。

其实我很想调侃阿蓝几句,可实在没了力气。

只能任由某几个人上前宰割。

我讨厌生病,痛恨发烧――终于切体会到“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真谛。

“方方吃药了。”

林雨端一只瓷碗过来,里面有黑色的散发着怪味的液体。

“我不喝中药。”

“不喝?谁让你要生病。”

没商量的余地,林雨把碗递到我嘴边。

皱眉,用看仇人的眼神看着碗里的东西。

“李哲呢?”

阿蓝看看门外忽然这样问。

“有事。他就快回美国去,还有些事没办完。”

阿蓝还想说什么,那女孩拉了拉他的衣角,“阿蓝,我要回学校,你送我好不好?”

“你怎么那么麻烦?早跟你说不要跟过来,真是……”

一边发着牢骚,一边牵过女孩的手,“我们先走了,方方,乖乖吃药,不许喝酒,对了,睡觉时不要踢被子。”

这死小子。

林雨喂我喝完了药。

“阿哲,帮我把桌上那杯蜂蜜水拿过来。”

吃了药,喝了甜甜的蜂蜜水,我重新躺回暖暖的被窝。

“我还要上班,先走了。”

陈哲看看表,然后他走过来在我额头上狠狠弹一下,“笨蛋,等我回来你可不要还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阿哲!”林雨瞪他一眼,“快走吧,再不走就迟到了。”

陈哲笑一笑,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我走了。”

我笑嘻嘻看着他们,觉得这才是幸福的情景。

林雨转头过来时脸有些红。

“方方你看什么。”

“嘿嘿。”我奸笑,“到底啥时候结婚,我急着做干爹。”

林雨帮我拽了拽被角。

“结婚……也许,不会有婚礼呢……”

“啊?你们只同居不结婚了?”

林雨气急败坏,“谁说的!”

“你说不会有婚礼了啊。”

她笑一笑,但那笑容却有一丝落寞。

“是,不会有婚礼了吧……”

我不是傻瓜,所以我终于听懂她说这句话的意思。

“怎么回事?阿哲他对你怎么了?”

她转过头去,回头时眼角有些微湿,“没事。对了,下午吃鸡丝粥怎么样?你想吃什么小菜?”

我从床上坐起。

“林雨你不要瞒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看着我,静静的,好半天后忽然微笑。

“你真想知道?”

废话!事关陈哲和她,我怎么会不想知道?

“阿嚏!”

正想开口就打一个喷嚏,鼻子痒得很难受。

“快躺下。”林雨把我按回被窝,“那些药可千万不要白喝了……”

想起刚才那碗中药,我打个冷战。

“林雨,你还没说什么事呢。”

“喔。”她把挂在一旁的毛巾放在盆里,轻轻的揉,“阿哲他啊,爱上了某个人。当然那个人不是我。”

“什么!”我怪叫。

林雨伸手按住我,“叫你不要起来,还嫌那药的量不够?”

“谁,是谁!”

陈哲那家伙到底爱上什么人,我,我……他怎么可以这样?

林雨歪着脑袋看我,“你真想知道?”

“恩!”

林雨笑得很温柔可是也很奇怪,她拍拍我的脸颊,“是你啊,方方。”
第十二章
李哲回美国前一天的晚上,李奶奶又来叫我过去吃饭。

第几在这边吃饭我已经不记得了,从没有那个人开始,到我见到他,到我们慢慢走到一起,再到现在……

我愣愣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电视里不知所云的连续剧,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方,你发什么呆?”

“李奶奶?”

她在我身边坐下,拨拨我的头发,“昨天我跟你妈通过电话,她问我你好不好。”

我立刻紧张起来。

“我说你很好。放心,没把你受伤还有生病的事告诉她。”

“我就知道,您老人家最好了。”

终于放下心来。

“唉……”她叹口气。

“怎么了?李奶奶有不开心的事?”

“阿哲又要走了,坐着那个飞机飞来飞去,我真是担心……那边毕竟不是他的家乡,还有彬彬,他现在连毛笔都不会拿……”

我笑。

现在的孩子,就算在这边长大也有很多不会拿毛笔。

“阿哲和彬彬都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李奶奶您就不用为他们操心了。”

“我知道。现在就想着阿哲能再找个女孩子,彬彬也应该有个妈妈了。”

心脏被大力撞一下,疼到要命。

“方方你也是……”李奶奶伸手摸我的头发,很慈祥的笑,“是不是也应该交女朋友了?你二十七了吧,等过了年应该就要过二十八的生日。虽然说男孩子到三十都不是大问题,不过……身边有个人终究不是坏事。”

我想笑,可是笑不出来。

“方方,我说真的。阿哲以前可是二十二就结婚了,二十三生了彬彬,紧接着就出国。彬彬六岁的时候阿哲跟他妈妈离婚,然后就接了他出去。十几年啊……”李奶奶好象在回忆着很遥远的往事,“我们都老了,最后的愿望,也就是看着阿哲找到一个他喜欢也喜欢他的人,当然彬彬也能喜欢那个人,一家三口,和和乐乐。”

我咬住嘴唇,笑容却还是挂上脸颊。

“我知道,李奶奶,我知道。”

“方方一直都是个乖孩子呢。”她笑着,慢慢站起来。

李彬从饭厅过来。

“奶奶,方叔叔,吃饭。”

“吃饭吃饭。”

我扶着李奶奶慢慢过去,坐下时李哲刚好端了菜进来。

视线相触,好象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炸开一般,浓浓的情绪,一瞬间涌了出来。

“我去帮忙。”

低着头去了厨房,在泪水流出的前一刻,我来到他的身边。

“怎么了?”他没有扭头,声音和往常一般温柔,“彬彬欺负你?”

我没说话。

他放下正在打蛋糊的筷子转过身来。

“方方,出什么事了?”

把头靠上他的肩,紧紧的,我闭上眼睛,呼吸从他身上传来的阵阵烟草清香――我怎么可以这样爱你……

“阿哲,你爱我么?”

终于,终于还是问了出来,我一直坚持着,一直藏在心里的东西。

他迟疑一下。

我慢慢抬起了头。

“方方,我……”

他终于没有给我想要的答案。

但我知道,那不是隐瞒,对他来说,这是个还没有答案的问题。大概也只有我,可以这样轻易的说出爱,或者不爱。

“阿哲,”打断他的话,把泪水吞回肚子,我很温柔很温柔看他,“你回到美国,是不是还会记得我?”

他看我半天,终于轻轻一笑。

“傻瓜。”

我是很傻呢……

傻到许许多多的东西,以为闭上眼就看不到,而那时,心里已经满满装了它们。

“先出去等我好不好,就快好了。”

“不。我在这里等。”

还能让我看多长时间呢?你的一切。

贴近他,耳边却忽然响起林雨说的话来。她告诉我,她说陈哲爱上一个人,而那个人,不是她,是我。

我笑一笑,闭上眼睛。

很可爱的玩笑,不是么?

吃过饭,李彬说要问我有关电脑的问题,让我去了他的房间。

“什么事,说吧。”

如果真是电脑,李哲比我懂得更多。

“我们明天就走了。”他在床边坐下,长长的腿伸开来。

这个少年,已经在慢慢跨出孩子的行列,渐渐的,向大人一边迈进。

“我知道。”

我连你们机票连你们的登机时间都背熟了。

“你会跟爸爸去美国么?”他忽然这样问。

先一愣,在看到他紧张的模样时我失笑。

“你说呢?”

李彬低下头,用我听不清的声音嘟囔着什么。

去美国啊……那么遥远的事,就连我,都从没想过。

“我希望爸爸可以幸福……”他忽然闷闷的开口,“可是又不想有个男人当妈妈,就算是在美国,同性恋也不见得就可以正大光明。”

阿,他是个好孩子呢。

爱着自己的父亲,虽然不喜欢我,但在我和李哲接触的时候,他尽量控制着自己,不来打扰我们――想让自己的爸爸,去选择他想要的爱情。

可是彬彬,你现在不用着急了。

我和你的爸爸,我们不是爱情。

只是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他温柔的眼中,忽然只装下我一个……忽然意乱情迷着,怜悯一只喜欢在他身边撒娇的小猫。

“彬彬,”我很温柔喊他,看他抬起头,用明亮的眼睛看我,“你爸爸他一定会幸福,你一定会有个漂亮的妈妈,当然,那不是我。”

他愣一愣。

“回美国以后也要做个乖孩子。”

我拍拍他的脑袋,转过了身。

“可是,可是你不是说你爱我爸爸么?”

李彬的声音在身后急急的响。

我闭一下眼,然后睁开。

“是,我爱你爸爸。”

“那你怎么……”

“你爸爸,他不爱我啊。”

身后那个少年一定愣住了,我推开门,欢声笑语便立刻涌进来,逼回我还没有落下的泪水。

“方方,过来看相声。”

李哲向我招手。

扭头看看电视里熟悉的面孔,我笑笑,“八辈子前就看过了。”

李奶奶点头。

“是啊,我也这么说呢。”

“问题是阿哲他在美国能看到?”李爷爷在研究着手里的茶叶。

“彬彬呢?电脑电完没有,怎么不出来?”

我很勉强笑一笑。

“他一会儿就出来。我想先回去了,明天公司可能会加班。”

李爷爷点点头,“是要早些休息。”

“方方,明天你记得过来吃饭。送了阿哲和彬彬以后我会顺道去超市买些煮汤的东西,吃了那么长时间阿哲做的饭,也该吃回我的手艺了。”

我朝李奶奶点点头,“恩,我知道了。”

“方方,我送你过去。”

李哲站起身,走到我的身边。

“我过去了。”

道过别,我回到了自己的家。

换鞋,脱下外套,把外套挂上衣帽架的时候,发现一件原本不属于我的衣服。

“这是我的吧……”李哲取下那件外套,“好象都忘记了啊。”

我不说一句话,走进客厅。

“方方,怎么了?”

他跟在我的身后,伸手想碰我时被我闪开去。

“方方?”

我转过身。眼睛里有我最爱的人的模样,而耳边,是我最爱的人的声音。

“你爱我么?”

我就这样追逐你,把你当作做到现在遇到的唯一,你爱我么?

他看着我。

慢慢走过去,靠近他,贴紧他,伸手抚摸他的脸,轻轻的,去吻他。

“方方,我们谈谈好么?”他抓住我的胳膊。

谈什么?

我笑。

“阿哲,你爱我么?如果你爱我,你肯不肯抱我?”

身体与身体接触,并不代表相爱,但相爱的人,一定会用身体来确认彼此的爱情。

他看着我,微微的笑。

很温柔的一个吻,落在唇上,然后,他松开手。

“方方,你应该学会爱惜自己。”

爱惜么……

可是爱惜指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退后几步,“阿哲,你爱我么?”

“你以前从没有问过我这样的问题……”他沉默一下答我。

“是,不爱?”

他没有说话。

空气是冰冷的,空气也是寂寞的,所以,站在这里的我是冰冷的,也是寂寞的。

“……我以为我会爱上你……”他轻轻开口,“因为我知道你爱我,我喜欢你在我身边的感觉,但除了接吻,我无法和你做其他事。”

是Zuo爱吗?

他说的其他事,是Zuo爱吗?

“和同性的性行为,你很排斥?”

他沉默着,却终于点头。

我笑起来,我坚持了那么久,却还是掉了进去,爱上一个不是gay的男人,我早该想到结果。

可是那一瞬间的心悸阿……

难道真只是上帝开的一个玩笑……

“阿哲,”很小声的问他,“有没有,还有没有可以改变的希望?”

他静静看我。

他走上前,紧紧拥抱我。

“如果你真是一只猫,我会永远宠着你。”

但我不是一只猫。

所以,你是不是不会给我我想要的爱情……

终于还是去了酒吧。

从林雨告诉我陈哲喜欢我那时起,虽然我不相信,可还是渐渐疏远了他,连同那些熟悉的面孔,阿蓝,小丁,甚至林雨。

可除了他们,我找不到可以完全倾听我的朋友。

“李哲走了?”

林雨问话前让小丁把阿蓝拽到一边去,她怕他激动起来出事么?

可是他不会啊,在他心里装的人,已经变做了她……不是我。

我迷迷糊糊转过头去。

“恩,今天的飞机。现在……已经起飞了。”

陈哲把空了的杯子递给林雨。

“你还喝?今天就到这里,我倒果汁给你。”

我把最后一口啤酒灌下肚去。

“方方你也别喝了,你看看你们两个!这里没有比赛喝啤酒!”

我打个嗝。

“还要。”

“方方你……”

陈哲抓住杯子,“林雨让他喝,最好是可以喝醉。”

林雨转过头去。

“象上那样?象严肃和他分手时那样?”

严肃?严肃是谁?

“林雨!”

陈哲很大声叫她的名字。

“我不管你们了!快五年了,我真不知道这五年里我们都做了什么……”她提过几瓶啤酒来砸到吧台上,“小丁,你过来看着!”

“啊,那你呢?”

小丁跑了过来。

“我?我请假!”

林雨生气了么?她为什么生气呢?

我不明白呢。

李哲终于走了啊,坐上银白的飞机,飞回那个遥远的国家,然后,他会忘记我吧,很快忘记我,永远的,忘记我……

“方方,你确定你还要?”

小丁把杯子推过来。

为什么不要?人家不都说一醉解千愁么?

啤酒的味道真是怪,不过凉凉的,从喉咙滑下时有种战栗般的快感。冬天里喝这个,果然是种享受。

“方方……”

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喊我的名字,我迷茫的扭头,想在雾里找到喊我的那个人。

“方方,忘记他吧……很快你就可以找到新的恋情,找到那个爱你的人……”

会么?

我可是Chu女座的男生呢。我要的,是唯美的爱情啊……

连一见钟情都不是注定的那个人,我还要继续追逐么?

我不知道。

“方方,忘记他……”

有双手扶上我的肩,暖暖的。

怎么能忘记他?怎么可以忘记他?

我那样那样爱他,因为见到他我以为自己终于成为童话里美丽的男主角,因为爱上他我变到这般温柔,我那样那样爱他,怎么可以忘记他?

“方方……”

是谁呢,是谁有那么宽的胸,可以让我依靠?

我抓住了面前这个人的衣服,大哭出声。

“我爱他,我真的爱他,为什么他不能爱我,为什么!”

一只手在身后轻轻的拍击。

“因为你要等的那个人,不是他。”

不是他?

怎么会,那为什么我见到他会有那样的感觉?那般的沧海桑田……

“方方……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小白痴……”

谁这样温柔在我耳边说话……

“阿哲,方方他真醉了?”

林雨的声音,这是林雨的声音,但谁是阿哲,谁是阿哲?

“怎么办,你送他回去?”

“恩。”

阿哲,阿哲,是你么?

我被拥进一个怀抱,很温暖的怀抱。这个怀抱里,我闻到很熟悉的气息,可以令我安心的气息――是不是这里呢?我可以一直留下来的地方。

下意识伸出手回抱那个身体,然后闻到太阳的气息,我把脸埋进去,静静的,就忘记一切。

又做梦了。

这我在梦里见到很多人,林乐阳,欧阳,严肃,阿蓝……

这算什么?

旧情人大聚会?

所以我肯定这是做梦。

接过林乐阳的电话,阿蓝我几乎天天见,欧阳和严肃,我相信他们过得一定很好。很久很久前的歌里不是这样唱么――好人一生平安。

可是李哲呢?

为什么我没见到他?

在原地转了几圈,直到身边所有的人都消失掉,我仍然没看到自己想见的人。

忽然想起来,他回了美国――原来就算在梦里,也有着远隔重洋的距离……

“方方……”

怎么又有人叫我?

不理他。头很晕,看样子又是宿醉。

宿醉?

只用三秒钟我就睁开眼睛,紧接着坐起身来看看自己全身上下――果然没穿衣服……

我瞪着眼睛呆坐在床上,这是我的家我的房间我的卧室,但我的身边没其他人,这是什么状况?

“你终于醒了,吐了我一身……有没有稍微大点的睡衣?”

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一个人。

陈哲!

如果真象某部美国电影里演的那样,眼珠子也可以跳出眼眶,我想我现在一定蹲在地上到找滚来滚去的眼珠子。

我真想诅咒上帝了――上宿醉醒过来时看到阿蓝,现在呢……再不要上演类似的剧码了,我不想连最好的朋友都失去。

“喂,还没睡醒?睡衣!”

“啊……橱里。”

然后白痴一样看着他去找睡衣。

“阿哲……”终于决定还是要弄清真相,死的话也要死个明白,“你……我……”

他找到睡衣,转身过来站在床边。

“笨蛋,做没做过难道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立刻很小心动动身体――好象没做。

“我醉了?”

他冷笑……我好象问了句很白痴的话。

“如果你没醉你就不会吐我一身,你没吐我一身我也不会现在都没回家,如果不是现在都没回家我就不会跟你要睡衣……”

陈哲,如果我前世跟你没仇的话我跟你姓!

“啊,你干什么?”

他开始脱贴身穿的T恤,于是腹部那里很坚实的肌肉露了出来,绝对漂亮的身体,但这好象不是我现在应该关心的……

“换睡衣。”

“同志……”我忍了半天还是转过头去,“你为我想想行不行?我是gay啊……”把小肚子露出来纯粹是引我犯罪。

陈哲哈哈的笑。

“恩……好了,你可以转回来了。”

我转过头,他果然已经换上了那套稍微大些但对他来说还是小了的蓝色睡衣。

“往那边挪点。”

我象个傻瓜一样看他挤上我的床。

“阿哲你……”

脑袋里所有零件开始罢工,分析不出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干嘛?还不想睡觉?明天可要上班啊。”

他在我身边躺下,拉过被窝。

“笨蛋猫,关灯睡觉。”

我很听话的关了灯,然后在他身边睡下来――黑暗里,我隐约听到他的心跳,和着我的。

闭上眼睛,他的鼻息忽然触到我的肌肤,痒痒的。

“方方……”他轻声问我,“你好些没有……”

我愣一愣,然后微笑。

“如果你问醉酒的事,我好了。如果你问他的事,可能还要一些时间。”我要想清楚某些事,然后做出某个决定。

他没有开口。

我吸口气,“阿哲,谢谢你。”

“傻瓜。”

“不要叫我傻瓜!”

我和他异口同声。

周末时神采飞扬去酒吧,阿蓝不在,小丁不在,陈哲也不在,就剩林雨一个人趴在桌边用很粗壮的水彩笔画广告。

“林雨!”

她转头过来朝我笑笑。

“先坐。方方你吃饭没有?”

“没呢,你呢?”

她动动胳膊,“也没有,等阿哲过来让他请我们去吃火锅。”

我点头。

“怎么还不准备开店?”

“今天休息。”她放下水彩笔,“阿蓝和小丁都有事……方方,你怎么笑那么傻?”

“嘿嘿,你发现了?”我摸摸自己的脸,“那么明显啊……你知道我今天见到了谁?”

“拉登!”

“猜嘛。”肯定不关那大胡子什么事。

“不知道啊,这个世界那么大,中国那么大,我怎么知道你碰到了谁。”

“严肃!”

林雨转过头来,“严肃?就是那个在夏天时把你甩了的严肃?”

澄清某事实,不是他甩我,是我甩他!

“他结婚了。”我笑眯眯,“跟赵雅君。他们刚好去拿结婚照……拍得很不错啊,果然,人的一生中,大概就是那时候最美。”

林雨眨眨眼睛。

“我们的小猫心动了?准备做新娘还是新郎?”

我抓后脑勺,“废话,如果我去拍的话肯定两个新郎!”

她哈哈大笑。

“林雨,我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老实回答我。”

捏了捏口袋里的东西,我鼓起勇气对她开口。

“恩,问吧。”

林雨转过身和我面对面坐着,一副很严肃的模样。

我吸一口气。

“你和阿哲什么时候结婚?”

她立刻做个昏倒的姿势。

“你这是什么问题?”

就这样的问题啊……

林雨想了想,然后她笑,“方方,如果你是因为那时我对你说那句话有疑问这样问……没关系,你可以直接开口。”

我知道,无论什么东西,都要有个结果。

“恩,是吧。”

我傻,我也不傻,不过既然做出了决定,我就要看到他们幸福。

“他有对你说过那样的话吗,就是,就是那个……”

我坚决不信陈哲会对林雨说他喜欢我的话,很可怕……

她摇摇头。

“阿哲当然不会说那样的话。可是……”她看着我,“你难道看不出来么?他宠你,他懂你,他在你身边陪你十一年,如果不是喜欢你,那是什么?”

阿,可是你也宠我,你也许没有陈哲那样懂我,你在我身边陪我差不多五年,那么,是不是你也喜欢我呢?

“方方你怀疑女性直觉?”

我笑。

“我是女权主义者。”

她愣一愣然后大笑起来,“方方你这家伙。”

我眨眨眼,走到她的面前,轻轻拥抱她。

“如果我喜欢女生,我一定不会把你让给阿哲。”

她在我怀里抬起头来,眼睛闪闪亮。

“如果你喜欢女生,如果你真喜欢上我,我还是会选阿哲。”

“就算他不爱你?”

她迟疑一下,坚定点头。

“是,就算他不爱我。”

爱情这东西,就是这样没有道理。

可是,这就是千真万确的爱情。

“林雨,我可以吻你么?”

“额头?脸颊?”

我脸红一红,“我想吻你的唇。”

到底女孩子的唇和男孩子有什么区别呢?做实验的话,当然只有林雨一个人可以。

她的脸也很红,象只苹果。

“好吧……只一下喔。”

轻轻的,慢慢的,靠近她,在无限接近的距离中,我看到她偶尔扇动的睫毛,象蝴蝶的翅膀,轻盈而又美丽。

原来女孩子害羞时的表情,也可以这样动人。

我舍不得闭上眼睛,于是偏过了头,让鼻尖擦过她的鼻尖,就在嘴唇感觉到了一点点温暖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吼。

“林雨!方方!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第一个反应,我和林雨同时分开来,第二个反应,我们同时抚着胸口安慰差一点就从嘴里跳出来的心脏,第三个反应,异口同声――

“阿哲你想吓死我们啊……”

他大步走过来,一张脸沉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你们在干什么?”

我笑。

“如你做见。”

他沉了脸,没说话。

陈哲,你是在为谁吃醋呢?我么?还是林雨?

我静静站在原地看他,还有林雨,笑意在脸上一点点加,一点点蔓延开去。

“阿哲,林雨,我们去吃火锅吧。”

冬天吃火锅绝对是种享受。

我们要的是鸳鸯火锅,我和陈哲都喜欢吃辣,林雨不喜欢。女孩子就是麻烦,连吃个东西都要在意皮肤会变成什么模样。

吃火锅,当然要配啤酒。这回就连林雨都很豪迈的倒一杯,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喝。

“林雨不是我说你,还酒吧老板呢连啤酒都不会喝。”

她一瞪眼。

“啊,那我现在喝的是什么?”

我拿起杯子来,“啤酒要这样喝……”

就象喝水一样。不过味道还和原来一样怪……不好,呛到了。喝得太猛,我咳嗽起来。

陈哲伸手过来猛力拍我的背。

“你这笨蛋,没谁跟你抢。”

林雨哈哈哈的笑,脸颊红红的,非常漂亮。

我放下杯子,擦擦嘴,看着对面那两个人,不,应该说那对情侣。

“阿哲,林雨,我要去美国。”

“恩……啊?!美国?”

林雨发愣,陈哲用想吃人的眼神瞪我。

对,美国。

口袋里装的,就是公司给我的调令。

“方方你……”林雨瞪着我,却一副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模样。

我笑。

“是公司做的决定,我没有那么冲动……可是,我会去找他。”就算世界那么大,就算美国那么大,我不信我见不到我想见的人!

还是没敢告诉他们,当我知道老总有要派人去美国总公司那边打杂学习的时候是怎样溜须拍马又是怎样威胁利诱,最后老板哈哈大笑说我真是怕了你了方方。

你去吧,去美国吧。

一个声音在我的脑子大声叫着,去美国吧,去找他,方永恒,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软弱?他没有给你答案是不是?

他还没有告诉你他爱不爱你是不是?

知道答案以后再决定自己是不是要开始寻找另一段恋情。

我不要后悔,从前不要,以后,也不要。

“方方!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陈哲站起来,忽然转过身向外边走。

“阿哲!”

林雨没拉住他。

我朝林雨摆摆手,我轻轻的笑,然后对她说,“说定了,你们的小BB,一定要认我做干爹。”

跟着陈哲,穿过火锅城里热闹的人群,穿过有很多穿红衣服的小姐站着的走道,穿过十一年的青葱岁月,穿过那一段我无法放弃的友情……

如果要做情人,林乐阳离开时我们就可以在一起。

何苦等到现在?

“阿哲。”

我终于在路边追上他,抓住他的衣角。

“我走的时候,我会来送我对不对?”

他没说话,可脚步却停下来。

“你喜欢我,对么?”

他转过身来,还是没有说话。

“我也喜欢你。”我看着他的眼睛,我很努力的笑,却在瞬间想要流泪。

陈哲,我要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不是十年,也不是十一年,是一辈子。

一辈子啊……

从我们认识那天开始,到生命结束的那天,我要你们继续宠我,你和林雨,照顾我,骂我,摸我的头发,拥抱我,能和我睡在一起,却不会存在情欲……我要你们继续心疼我,舍不得我,为我流泪,我的幸福,和你们的幸福,紧紧系在一起……

泪终于滑下去,顺着面颊。

陈哲静静看我,在我哭泣时,他终于叹气,伸出手来轻轻抹去我的泪水。

“真是怕了你……方方你真是只猫……”

我抬眼看他。

“所以你动心了?”

他先是一愣,然后大方开口,“是啊。”

我贼贼的笑。

“那么,跟我吧。我教你男人和男人之间的爱情。”

陈哲大手一摆。

“免了,那个我还暂时不想学。”

暂时?

陈哲你完了,回去我向林雨告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街上走过的人很多都回头朝我们看,我朝陈哲做个鬼脸牵起他的手,“走吧,林雨还等着我们呢。”

“恩,对了,今天谁请客?”

“不是你吗?”

“啊?”

“阿哲我问你啊,你喜欢我到什么程度?”

“……你问这个干嘛?”

“啊,你脸红了……好可怕……”

“方方你这笨蛋!”

林雨面前的杯子是空的,我很惊讶。

“你喝完一杯了?”

她点头。

“好象……也不是很难喝。”然后看看我和陈哲,“你们,谈好了?”

我把陈哲按在她身边坐下。

“恩!林雨你放心好了,阿哲他是喜欢我……”说这句话时我鼻孔朝天,“也是,我这么有魅力……”

陈哲冷冷看我。

“白痴。”

我笑。

“可是,他还不到喜欢我能放弃你的程度喔。不信你自己问问他。”

林雨脸红了,她抬起头,目光闪亮看我。

“就算他会放弃我……我也不会放弃他。”

要不然五年的时间,她真这样陪他耗下来?

吃醋,伤心,难过,不是没有过,可是,因为爱他,所以包容他的一切,陪他一路走下来,喜欢他喜欢的,爱他所爱的……原来女性的爱情,也可以这样美丽。

如果我真追不到自己喜欢的人,是不是也可以……

不行!

我是Chu女座的男生,我要唯美的爱情,我要我喜欢的帅哥陪在身边。

天荒地老。

以后的几个星期,大家手忙脚乱帮我准备去美国的行李。

衣服,中文书,各种大食品小食品,洗发水,洁面乳,牙刷,刮胡刀,还有一堆乱七八糟叫不出名字的药……

“阿哲,你说装钱的口袋缝在内裤上好不好?”

林雨咨询过小丁以后开始向陈哲提问。

小丁趴在吧台边,笑得喘不过气来。

“拜托,林雨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还用那么老土的方法?”

陈哲还没说话我先开口。

我可不要内裤上隆起一块来,那多难看。

“喔……我问问嘛。不过还真是……哈哈哈……”林雨大概是想到我穿上那条内裤的模样了,也笑倒在吧台上。

陈哲没笑,不过看他的表情是憋到内伤。

这些家伙!

阿蓝过来端酒,“笑啥笑啥,什么事那么高兴?”

“没事,来来,啤酒给你。”

林雨提啤酒给他。

阿蓝象个孩子撅嘴,“小丁,下换你招呼客人去。”

“啊?可是你不会调酒啊。”

“不会我可以学啊……”

阿蓝生气的模样真是可爱,我偷偷咽口水。

陈哲胳膊一伸,勒了我的脖子。

“方方你这家伙,又犯病。”

啊?因为我喜欢看帅哥。

话说回来,阿蓝好象越来越迷人了……

“对了,方方我明天拿东西给你。”

阿蓝放下托盘,象是想起什么。

“什么东西?”

他抓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她去西双版纳带回来的,叫什么酸角。很酸,如果你在美国不想吃东西,含点那个,应该会开胃。”

陈哲松开手臂,我看到他微笑的眼睛。

忽然有点鼻酸,我哈哈的笑,却说不出话来。

林雨放下手里的杯子,她很温柔看我。

“方方,有那么多的人想着你,你一定要幸福啊……”

我点点头,眼角湿湿的。

“林雨你别说这么煽情的话,小猫要哭鼻子了。”

陈哲搂过我的肩,使劲揉我的头发。

“死阿哲……好疼……”

我还是要诅咒他,去到美国也要诅咒他……诅咒他一辈子被林雨拴得死死的!

离开中国的时间是星期五的下午,林雨和小丁没事,但因为不是周末,陈哲要上班,阿蓝要上课,可我在机场却见到了他们。

“方方,你的行礼里怎么又多一个包?”

阿蓝看着我身后山一样的行李包叹为观止。

“李爷爷和李奶奶让我带给,那个人的。”我笑,“他来机场接我。”

林雨看看表,“差不多了。”

“小丁,你和阿蓝帮方方托运行李去。”

她转回头看我,“方方,路上小心,去到那边好好照顾自己。”

“恩,你们也是。”

我有些想哭。

陈哲一直没说话,直到要进闸的时候,忽然一把抱住我。

“方方……”

我听到他轻轻喊我的名字。

他在哭么?

轻轻的笑,象妈妈哄宝宝一样伸手拍他的背,“阿哲,谢谢你。可是我又不是不回来,你干嘛弄得象生离死别一样。”

“阿哲,时间要到了。”

林雨拍他的胳膊,陈哲松开手。

我笑着看他们,“阿哲,林雨,我走了。”

林雨忽然抓住我,她抬起头来,在我面颊上亲吻一下,“方方,无论你做了什么,只要你回到这里,我们都会等你。”

我点头。

“我知道。”

陈哲臭着张脸,站在一旁一句话不说。

我看着他笑笑,忽然抓住他的领子,扯他过来在他的脸上啃一口。

“阿哲,以后我们也做朋友,到老到死,都做朋友。”

他愣一愣,然后脸红。

“笨蛋。”

“不要叫我笨蛋!”

我和他异口同声。

飞机在空中飞行了十几个小时,我睡了醒,醒了睡,看着云层,看着星辰,看着美丽的空中小姐轻盈的走过。

我知道,我距离自己的幸福已经越来越近。

我并没有十成的把握得到自己想要的爱情,可是我不想后悔……

对自己做的一切事情,我不想后悔。

我不担心,就算我找不到要找的东西,转过身,不远的地方,仍然有温暖的怀抱等我。

我是自私的小孩,却也是幸福的小孩。

而我坚信,我的朋友们,会因为我的幸福感觉幸福。

飞机缓缓降落,随着人群走出去,我见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还有那上面温柔的笑容。

我最爱的,温柔的笑容。

轻轻绽放笑脸,我吸气,然后向他走去。

“阿哲,我来了……”

在他的身后,我似乎看到那个拿着金箭的,小小的丘比特。

――全文完――

后记
有米人要砍我?

汗~~~~~~~~~~~

写这个故事初衷有两个,一个是寻爱的过程,还有一个,是男生和男生间的友情。

关于第一个目的,笑~~~~也许很多大人都觉得方方是个自私又滥情的家伙,随便说出爱来,随便就放开手,随便就和人上床……也许这就是我要表达的,在这个世界上,怎么样才知道谁才是自己的真爱,从一而终好不好?为爱伤透心于是变的怯懦或者放弃自己好不好?方方是个强势的小孩,“打不死的小强”他喜欢的他会去争取,但不属于他的,他会立刻放弃,他清楚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爱情也好,友情也好,他很清楚。

写到最后的时候,忽然发现,最聪明的那个人,说不定应该是他^^

第二个目的――

耽美里是不是不会有男生和男生的友情,是不是动心就意味着爱情?陈哲对方方是不是爱情?方方呢?

嘿嘿~~~有很多人看耽美是因为喜欢其中的暧昧,那种友情之上爱情之下的感情,不说破,于是朦胧美丽到令人心痛,汗~~当然这不是我的目的^^我想试着写写看,男生和男生间可以好到怎样的程度,就算会令到旁人疑心吃醋,是不是就可以发展成为爱情?

如果可以的话,友情和爱情的界限在什么地方呢?

作者私心比较重,陈哲是个好孩子,所以希望他和林雨在一起,他们会相爱到天长地久,我相信:PP方方是作者的宝贝,汗~~所以希望他和陈哲还有林雨永远做好朋友,只要他回头,他们就在那里微笑等他。

好男孩,不一定要配给男孩子才能幸福。(汗水,偶米置疑耽美,偶只陈述自己的想法^^)

至于李哲,我的理想老公类型!汗~~~~~塑造他时是有原型的,不过不好意思说那个人出来,怕自己写得不好笑倒一堆:PP

我相信方方和他在一起会得到幸福,彬彬也是个好孩子,他会体谅他们,而李爷爷和李奶奶,他们那么疼方方,应该能爱屋及乌吧……不过后面的故事,要靠方方自己去创造了,但我相信,他一定会幸福。

每个人,都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