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黄金分割点

1
今天天气平均气温摄氏三十七度,太阳好像远比平时要近,要大,要热般高高挂在没有一丝云彩飘着的万里晴空上,毒辣的阳光带着剧烈的紫外线直射下来,大街上凡是稍微有些阴凉的地方都塞满了行人,人们合力挥洒出来的汗水都足够下一场令人愉快的雨了。
这是进将要进入秋季以前反常的大热天气。
蓝悠平时并不喜欢太阳眼镜和太阳帽,戴那种东西会令他感到格外闷热难受,可今天在出门口以前他家的老妈怕他在外面走路时被太阳晒得中暑晕倒,硬是把帽子扣到他头上去,还强迫要他擦上自己平时用的防晒油再加上一个可以保护眼睛的墨色太阳眼镜才肯让他出门,今天他才知道,平时温柔少言的母亲到了这种时候跟别人家里的罗嗦妈妈是没什么本质区别的。
因为戴上鸭舌帽和太阳眼镜的缘故,蓝悠走在路上显得格外年轻,正确来说,蓝悠的外貌就是没有这种东西也不达年龄要求,他现在已经二十七岁,可还有人误会他是刚读大学只有二十岁上下的大学生,年轻没错是件好事情,可对于现在从事教师职业的蓝悠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可能因为大家看上去年纪差不多的缘故,他班上的学生没有一个把他当老师看待,尽管他确确实实是他们的老师没有错。
毕业以后出来当教师,是个阴差阳错的决定,他在校时学的不是师范,是律师,可出来以后在律师事务所实习过一段时间以后发现自己实在不是当律师的材料,偶然在母亲面前抱怨一两句,没想到母亲就真的听进心里,替他跑亲戚找关系看看有没有合适他当的行当,结果,就替他找了教师这份粮响。
母亲说,当教师的,人工高,福利好,又可以养善积德,比在官场上打缺德官司要强上好多倍,蓝悠当时没想太多就答应下来,接下来的几年,他通过关系进了一所全日制的师范学校接受培训,培训结束以后又透过亲戚的关系到城阳中学当实习教师,城阳是集初中与高与于一体的二级学校,学校的李副校长正是帮他把关系搞进来的那位亲戚,因此蓝悠不用通过太过琐反复的手续过程,就直接进了高中部任教。
当实习的时候还好,因为你不是他们的正职老师,初中的学生比较怕事乖巧,因此蓝悠在实习的时候还没有吃到太多苦头,可到了高中就不一样,高中的学生,尤其是男生(应该说尤其这所学校的男生),于十六至十八岁的叛逆期成长阶段,就不说那些成绩好的学生眼里瞧着他这个怎么看怎么年轻的老师不放眼里,就那一票从光着屁股拿着朔胶棍子四出喊打喊杀进化到公然拿着铁棍子铁棒敲砸教学校上课铃钟的平头男生都有得他受了。说起来今年还真的特别倒霉,才第一被委任当上一年级的班主任,就进来这么一票特难搞的‘特级分子’,蓝悠一个头两个大。
避过灼人的阳光,躲进一家开着空调的文用商品店,用来批改试卷的红色墨水笔被某个学生弄得坏掉了,只好再买,才一进门,面孔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售货员小姐就冲着他露出一贯的微笑:“蓝老师,来买红色墨水笔?这跟上一样也要五支吧?”
蓝悠苦笑着点头,他来这里买红色墨水笔的数实在太多了,多得连自己都记不清楚,他硬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学生每上讲台捣蛋都要冲着他的红色墨水笔?难不成他们以为把他的墨水笔弄坏了就可以不用考试?
才刚付过钱,就接到电话,一看来电显示,是1开头的,能从北京给他过来电话的除了刘如还有谁,而且他大概能猜到刘如为什么会给他打电话,因此他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还是一狠心把电话给挂掉,然后关机。
说起来,刘如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跟他联系,现在会突然把电话打到他手机里,想必是为了那件事吧。最近好像每个人找他都是为了‘那件事’,真是的,为什么他们表现得比自己还要痛苦焦急的样子?明明他都一再强调说‘没问题’不是吗?真是应了那句皇帝不急太监急。
付过了买笔的钱,因为不想那么快到街上去接受太阳的涂毒,所以他就把双手插在裤兜里沿着商品架走,无意地浏览着陈列在商品架上的各种文具,心情很是沉闷。
今晚再给刘如复个电话吧,这样突然挂他的机会让他很担心的,可一想到刘如给他电话只是为了跟他说那件事情,又提不起劲儿。
正想着些有的没的之际,安静的文具店里一把听起来很严谨的男性声音引起他的注意。
“这位朋友,可不可以把你背包给我看一看。”
蓝悠抬起头,透过商品架的缝隙,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店员站在店门口位置上,拦着一个背着大型运动背包,身材不是很高的男孩的去路,薄薄的镜片遮盖不住眼中的鄙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男孩身上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显然就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看不见男孩的脸孔,但他的背影很倔强,蓝悠从没见过这个年纪的男孩能把腰挺得这么直。
“什么?”男孩的声音不带疑问,只带着怒气,就像被侮辱了一般。
“我说,把你的运动背包给我看一看!”店员脸上明显带着不耐烦,一再重复他的话。店里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在那个位置上,四周充满议论纷纷的声音。
“哎呀这个男孩是怎么了?长得一副这么可爱的样子竟干出这种事情!”
“就是啦就是,这种世道可真要不得,现在的孩子都要重新接受再教育不可。”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越来越猖狂了。”
这边毫无顾忌地议论着,那边继续激烈的对峙。
“如果你没有做亏心事,那为什么不敢把你的东西给我看?”
“那你又凭什么说我在你店子里拿了东西?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哼!不要我说,就穿你这校服的学生,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进来高卖的!”店员毫不客气的大声批判着。
“你不要一棍子打沉一船人!”
“你要真没做的话就给我看你的背包!”
“我没做,为什么要给你?走开!”
“你再不配合的话我就要报警了!”
“你报啊!我没做,不怕你。”
“你……小玲!快!打11,我看这小子窜的!”
店员伸手一指,刚才那个跟蓝悠挺熟的女售货员一下子不知所措,手摸到电话旁边又收回来,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指着蓝悠所在的货物架位置高声叫着:“蓝老师!蓝老师你出来嘛!这是你校的学生,作为老师的你不是应该站出来主持公道吗?没必要弄得报警那么严重吧对不?这对你学校的名声影响不好!”
真是的!本来想看清形势的蓝悠在这关节头被拖了出来,站在两个对峙者的中间。
“不好意思,我是城阳中学,就是这孩子学校里的老师,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蓝悠轻咳一声装糊涂的问,那男孩迅速看了蓝悠一眼,又马上移开目光,店员冷笑着对蓝悠说:“你是这所学校的老师?来得正好!我怀疑你们学校的这位学生在我店子里高卖,我现在要求他配合一下做个检查,你当老师的也该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吧?”
男孩又把目光指向蓝悠,他没有说话,眼里写着倔强。
“你叫什么名字?读哪个班级的。”蓝悠问。
男孩双眉一抬,倔强地把头扭向一旁,不说话。
“如果你真想证明你的清白,就把你运动背包给他看看不是好了吗?”
店员听了冷笑:“哼,如果真没偷的话他用得着这个样子吗?穿着这个校服的学生啊,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蓝悠往他一瞪:“小心你的用词!我不许你随便侮辱我校的学生!”
店员又冷哼一声,明显的不屑。
“好了。”蓝悠耐着性子回头再对男孩劝话“我知道你是清白的,可你如果不在这里证明的话,就洗擦不了这个污点不是吗?”
男孩还是不动作。
“你不这样做的话,又怎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呢?难道你想这里所有的人都认为你是个小偷?”
男孩嘴边露出一撇冷笑,蓝悠以为他要继续逞强对抗时,他就自动伸手把他的运动背包从肩上拿下来,当所有人都以为他终于要弃械投降之际,他突然把解下来的背包用力往蓝悠脸上砸去,毫无准备的蓝悠虽然退后了一步还是被背包砸到了鼻子,随后便是男孩的一通怒骂:“不要以为你是先生就可以装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很呕心!”
然后是男孩跑出店子的声音,蓝悠听见那店员一边大喊着‘捉小偷啊’一边追了出去。
真他妈的倒霉到家了!
蓝悠摸着被砸疼的鼻子低声诅咒,开始考虑,教师这个属于老好人的职位是否真的不太合适他了?
是谁说了他外表斯文有礼,看起来像个天生的教师材料,当老师的话准没问题?说这话的人眼光一定其差无比,蓝悠自问教书两年以来,从来没有一个学生愿意听他的话。
只是因为,自己看上去实在不像老师罢。
晚上经过菜市场的时候买了一袋饺子,回去以后在厨房里辛勤劳动的母亲就跟他说:“小悠啊,今天刘如打电话过来给你,说是有些事情,你等会儿复他的电话吧。”
“哦!”蓝悠懒洋洋地应着,躺到沙发上看报纸。
反来复去犹豫了整整一个晚上,蓝悠终究还是没有给刘如打电话,也在想着如果刘如再打电话过来该不该接,可是,刘如这天晚上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第二天是星期一,按照惯例,星期一是学校一个星期中令人最焦躁的日子,跟星期五面临解放的欢愉气氛完全不一样,那当然,想想看一个刚走进牢狱的囚犯又怎会比快要出牢的囚犯心情要好?

蓝悠在办公室的桌子上积极的改着星期五考下来的试卷,作一个老师其实真的不容易,就说他昨天晚上备课连改卷子都干到凌晨一点。
很多朋友不能理解律师系毕业的蓝悠怎么突然当教师这行当去了,说白了连蓝悠自己也不理解。就是明知道不适合律师的职业,也可以干别的相关政府工作,但这也许多多少少都受了爷爷的影响,在很小很小还是不太懂事的时候,蓝悠印象中爷爷是个受很多人敬仰的好老师,就经常听到街坊邻里亲切的喊叫他‘蓝老师’,那时就觉得如果以后自己也能当个老师该多好。当然,祖辈的影响不足以构成完整的理由,蓝悠只好想这也许是命运的安排。
等再过几年年纪再大一点,学生也许会比较尊敬自己了吧?
想着之时,一杯飘着茉莉香的清茶落到他桌子上,抬头一看是教数学的高老师,她脸上挂着并不陌生的美丽笑容。
“学生的事情很头疼吧?听说你们班上的刘斌又在闹事了!”
“是啊!差点就要记过分了。”蓝悠继续低头改卷子,说起刘斌这个人,很自然就想起刘如,可能因为同姓,也可能因为他跟以前的刘如一样是流氓小子,初接这个班级的时候,蓝悠对他有几分在意,甚至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刘如的弟弟。想当然不是可能的,性格是很像,但他的个性没有刘如狠劲,做事也没这么离谱,虽说经常闹事,但好运气的到今天还没有分,只被警告过。想当年刘如可是闹得被学校开除出去。
想起了往事,笔尖在卷子上停顿下来。
“快要到期中考了,我们班打算来个一帮一的学习计划,让成绩好的同学帮助成绩差的同学,把整体成绩拉起来。蓝老师,你有什么好的辅导计划吗?……蓝老师?”
高老师伸手推了一把心不在焉的蓝悠,蓝悠回过神来,扯起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你在刚在问什么?我没有听到!”
“我想啊,蓝老师肯定是在想他的女朋友!”教物理的蔡老师在旁边打着哈哈,高老师脸上泛出不悦的神色,蓝悠装作没看见回过头去。
高老师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教科室的门口被人连敲三下,看过去原来是王主任。
“蓝老师,请过来一下,有些事情要跟你谈。”王主任一脸可掬的笑容这样说着,蓝悠不动声息地站起来。
王主任是校长指派来下给他照顾的人,虽然一直以来这位主任都没有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瞧不起靠关系进来,却一直没发挥长,所在班级又祸事连连的蓝悠。
到了主任办公室,推门进去就看见一个并不陌生的背影,这个背影在昨天才刚打过一照面,可已经足够在蓝悠心里烙下印子,只因那挺得很直的腰身令人印象刻。
蓝悠不动声息地进去,男孩回过头看见蓝悠时露出一丝讶异,很快又把情绪收敛起来,换回那副漠不关心的表情。
蓝悠站在他身旁,王主任说:“他是一年七班的学生,广漱直人,我相信你对他并不陌生。”
这回轮到蓝悠惊讶,这个学生的名字他不是没有听过,人还是第一看见,一年级开学不到两个月,他的名字已经飞遍全校,不光因为他有一半日本人血统的关系,更因为他那跟成绩表完全成反比的行事作风。一年七班是级的重点班,在那读书的全是校的菁英分子,广濑直人更是在七班中成绩一直排行在前五名以内的,菁英中的精英,不过,他却是一个令全校老师头痛之极的问题学生。
相信没有比那些成绩好得不得了,一方面参加各种竞赛为校争光,另一方面却不断制造麻烦事端的学生令人头痛。广濑直人就是这类学生,你拿他怎么也不对,所有老师一提直这个名字都只有皱眉头叹气的份儿,他唯一可取的地方似乎就只有他的成绩。
王主任继续说:“广濑直人的成绩一向很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他一个月前参加市的奥林匹克数学竞赛获得第二名的好成绩,学校为此还大大表场了一番,不过,基于某些原因,我们经过会议决定,广濑他并不适合留在一年七班。”
言下之意,难道是想把他丢到我的班级里?蓝悠轻轻皱眉,这位王主任还果真特别‘关照’他呀!把那么棒的精英分子调动到他的班级里,不是明摆着想看他出丑吗?
“所以啊,我们打算把他转到你所在的五班,那么,以后就要麻烦蓝老师你了!”王主任溢满笑意的眼睛里写着‘看好戏’的信息,蓝悠想他必定已经等这机会等了很久,没有人愿意接手广濑直人这个汤手生竽,说起来,这王主任好像正在追求七班的班主任乔老师呢,这算不算传闻中的‘英雄救美’?
蓝悠翻白眼,想不到啊,区区一个城阳高中居然也存在官场上那种勾心斗角,买弄关系的阴暗层面。
尽管心里感到不平,可作为小教师,而且是靠关系进来的蓝悠不好说些什么,人都被丢过来了,他又怎有资格扔回去?只好接了吧!
“好的,我会尽力而为。”蓝悠答应着,往广濑的方向看上一眼,他没有表情,不能从外表看出他的想法,但蓝悠知道,他一定还记得自己。
广濑在学校里闹事出名也不是毫不理由,就正如中国人到了日本会受到歧视一样,尽管他血统里有一半也是中国血统,可他的姓氏,还有他那看似高高在上,不屑于与任何人交往的态度,就足以教一票总在想方设法惹事生非的学生打着‘拒绝日本鬼子’的旗号对他动手动脚。
看现在班里的情形就可以知道,蓝悠在讲台上说从现在开始广濑直人同学将与大家一起学习的时候,讲台下的学生不外乎四种表情:讨厌、看戏、好奇、漠不关心。
广濑的个子不高,可教室的前排没有空出来的位置,蓝悠便让他坐到后排的位置上,并对他说:“过两个星期我会重新给你安排位置。”
广濑面无表情的回应:“不用了,我喜欢坐在后面,在七班的时候我也在最后。”
真是个倔强的孩子啊!蓝悠一边想,一边翻开教科书。
蓝悠所教的科目是政治,因为不是重点的门科,课程并不多,相对来说工作也比较轻松,上了一堂课以后整个上午就再也没有别的课,蓝悠也得以呆在教员室舒适空调中静下来慢慢喝茶。

才不过十分钟时间,手机再响起,蓝悠看了一眼电话号码,果然又是刘如打过来的。
真奇怪,那家伙很少会那么着重赵俊以外的事情,现在怎么了?世界倒转过来了?
算了,还是接了吧,省得手机一天到晚响个不停。
“喂!”他才接过手机,那边传来的声音却令他诧异“小悠,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
哦!原来是赵俊!难怪……
“小俊?”蓝悠麻木的脸部扯起一抹笑容“怎么了?原来你到北京去了。”
“我在放假,本来打算去探望你的,但假期太短了我家老头只许我过来一个星期。”
“哦。这样,那你就多一点时间陪着刘如吧,你俩聚少离多,不看紧一点当心他会爬墙。”
“喂!蓝悠你不要在那边挑拨离间!”刘如的声音突然从另一个话筒传来,蓝悠吓一跳,原来这小子在另一边偷听着啊。
“刘如你不要插嘴!到一边去凉快去,我跟小悠还有很多话要说!”
“什么嘛!老婆你今天才刚过来就……”
“再不闭嘴就宰了你!”
“……”
然后是刘如狠狠把话筒磕下的声音,蓝悠好笑地想象他摸着鼻子委屈地蹲在墙角,活像个接受无理惩罚的孩子模样,不禁低笑起来,刚好在这时看见广濑经过窗外的身影。
赵俊跟他聊了很多,无非是一些日常生活的锁碎事情,例如最近过得好吗之类的问题,其中一条问题更让蓝悠不知该如何回答。赵俊问,你跟王岚怎么样了?
蓝悠被这条问题卡住脑壳,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从他的语气听出来他并不知道那件事情。刘如没有告诉他,为什么呢?是不想让他担心,还是想由他亲自来说?
“小悠?你怎么了?不说话!”
“没有,想起别的事情罢!嗯……我们很好啊,没问题……对,还住在那个地方,你什么时候才过来啊?难得有一个星期的假都跑去刘如那里泡了,我现在才知道你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行行行!我知道你有苦衷我说笑罢了不要放心上,那你在美国那边进展还可以吧?什么时候回来?明年……嗯,好的,说起来已经跟你有两年不见了……”
电话结束是在半个小时以后,快要到吃饭时间了,蓝悠收拾好了就往外走。
学校的快餐并不好吃,但蓝悠自己不会做饭,因此一天三餐都在学校的饭堂解决。学校的饭堂在东校区,从教师楼到那儿的路上要经过一条曲折的林阴小径,因为地方隐蔽的缘故,经常有很多坏学生在那小密林里秘密聚集,或吸烟,或赌钱,或逃课,或打架。凡举经过这条路的老师或学生,都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加快脚步。
蓝悠当然不例外,可是,地上躺着的一个属于广濑的书包和此时林子内部传来不知明的欧斗声引起蓝悠的注意,他马上神经反射的想到:广濑被班上的学生找麻烦了!
沿着欧斗的声音一直过去,拐个弯便看见这样一幅情景,两、三个班上的学生抱着肚子躺在地上翻滚,剩下来的两人――刘斌和广濑还在激斗中,说激斗其实不实际,很明显的就是广漱一个人在占着上风,看地上躺上的两、三个人就可以知道。
“啊!老师来了!”一名躺在地上的学生突然如此大声一叫,其余还在地上的学生一鼓作气的爬起来纷纷逃逸,逃到最后,还留在原地等待蓝悠过去的人,就只有广濑,他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似笑非笑的看着蓝悠,额角被什么坚硬的物体打起一块青肿,右边脸颊有被利器划出的血痕,他并不在意这些事情,全身上下散发出打架后留下的灼炎气熄。广濑的外表其实很清秀斯文,若对他不熟悉的人,肯定不能想象他会有这么斗狠的一面。
蓝悠不想问他为什么会打架,问了也没有意思,反正这是摆明了的挑衅,只是到今天才知道刘斌是那种做了就逃的胆小鬼,蓝悠是再也不会把他跟刘如连想到一块儿去。
“呐!给你!”蓝悠从身上掏出纸巾递给广濑,广濑看了一眼没有接过,冷哼一声,从蓝悠身边掠过离开。
“直人。”蓝悠回身叫他的名字,他稍稍停顿一下,略带生气的说:“先生!在日本里,直接称呼不熟悉的人的名字是很不礼貌的事情!请你以后称呼我‘广濑’或‘广濑直人’!”
蓝悠平静的回敬他说:“那行,以后我就不直接称呼你,不过你也要入乡随俗,在中国,教职人员的称呼不叫‘先生’,叫‘老师’,懂了吗?还有,中国人的礼貌是,不要背对着别人说话,如果你要跟我讲礼貌的话,那也请你先给一点礼貌。”
广濑没有回头,加快脚步离开,蓝悠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叹气,看来,灾难才是刚刚开始的啊。
2
早上才接到赵俊的电话,晚上刘如又亲自再打过来一趟,打到蓝悠的家里,蓝悠让母亲把电话接到房间,他一边拿着电视遥控毫无目的地转换频道,一边听刘如说话。

他就知道,小三子的嘴巴一定不会那么紧,虽然刘如没有把事情告诉赵俊,可他还是知道了王岚的事。
“你这小子,听说你为了这个几天没有吃饭是不是?”
想不到刘如一来就责备这种事情,蓝悠觉得无奈又好笑。
“你知道我一向没什么生活规律,那几天刚好我妈去别人家里帮忙带小孩子了,就没有吃饭,你紧张个什么?”
“我说你的胃不好,就别这样折腾自己了嘛!这件事情谁也不想发生,你想想如果你坏掉了我会找小三子算帐,然后俊会拿我算帐,会连累很多人。”
“我知道……我没事。”蓝悠低声应着,心想这刘如安慰人的方式还真挺特的,完全听不出字里行间有哪一点安慰成份。
“那现在情况是怎样了?小三子跟我讲不清楚。你想跟我说吗?想说就说吧,我会听的,不过只有半个小时,俊在半个小时后会回来。”
“还有时间限制啊,那我就不跟你说了,真想知道的话就找个时间回来一趟吧,小三子酒吧经营得不错,他没有辜负你的心意,想看看吗?”
“嗯!我知道那小子是行的。对了,王岚什么时候走?”
“……”
“你果然还是很在意吧?……小悠,过去了的事情就由它过去,你以前不是经常这样跟我说的吗?为什么轮到自己的时候偏办不到?”
“拜托,才两个月,你要给我时间整理啊,你自己过去不是几年都在钻牛角尖吗?”
“……这……”
“少担心我啦!我很坚强,没那么容易倒下,况且王岚没有死掉啊,他只是走了罢。”说到后面时,语气变得很轻,蓝悠的情绪从外表不能轻易读也来,声音就更不用说,但换个角度在他的位置想想就可以明白,他很难受的。
“……原谅他吧,他不是故意的,以后还是兄弟啊。”
“对呀!”蓝悠笑“就跟我和你一样,永远都是兄弟。”
“小悠……”
“别用那种语气叫我,你什么都没有欠下,我也没别的意思,如果真说要欠的话,你还真的欠了我一张彩卷。”
“啊!那件事你还记得?”
“当然,彩卷的数字是我填的,钱是你拿的,你那时说的五五分帐还成立不?”
“小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世故了?”
“你以为我一直很清高吗?”
“你的样子看起来像嘛!”
“但我骨子里很计较的哦!”
“……行!我回来就请你吃一顿几千块的饭,可以了吧?”
“我会很期待的,问题是你大少什么时候回来?”
“那个……算算,嗯,我明年三月份回来,带上北京手信,等我啊。”
“嗯!好啊!”
“哎,说真的那个……不说了,老婆回来了要挂了!小悠保持联络啊!”
再见还没说他就匆匆挂了机,蓝悠拿着话筒哭笑不得。刘如没有变啊,一直都没变,还是那样的直率,那么,变的人是谁?

是自己吗?
开学将近两个月,很快就进入期中考,天气在某一天突然就变冷了,学校里的学生都穿上冬季校服。
广濑在学校的名声不好,经常被人寻衅,但这种情况最近好像渐渐有了平熄的趋势,几乎整天在蓝悠耳边叨念着广濑这个问题学生的老师声音也越来越少,甚至渐渐的,听到一些类似赞美的说话,诸如他的学习成绩很好,头脑也不错,他其实也不是那么坏的孩子,至少开学以来就从没缺过一堂课,也没有像别的捣鬼学生那样老在堂上睡觉、聊天、看漫画。
综合各课老师意见,再加上蓝悠本身的印象,他发现广濑确是个很矛盾的学生。尽管他在课外打架闹事的事件层出不穷,从来没少令人少头痛过,但他在课堂上的表现却完全是另一个人。别的老师上的课他不知道,就他自己所教的政治,加上班上几公开课的观察,他发现广濑上课比任何学生都要专心、认真,他不是天才不是神童,他的成绩是一步一脚印得回来的,他上课的时候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黑板,他的笔记抄得比谁都要工整细致,他对问题的分析和理解有自己的看法和思想,他考试总是第一个交卷子,他来这个班已经有一段日子,但是他的成绩没有因为进入普教班而下滑,正确来说,是环境改变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这样一个学生,老师应该是高兴还是担忧?
蓝悠在办公室里托着下巴想这个问题,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到底是否一件令人值得高兴的事情,到最后,他竟然想到广濑那小子好像从来没有把自己当老师看待,而自己也并没有把他当成平时的学生。
真可笑,不像老师的老师,不像学生的学生,仿佛一开始,他们就于同等的地位一样。
“蓝老师,想什么,看你在那里咪着眼睛偷偷乐的,想女朋友的事情吗?”教语文的程老师端着一杯白开水在蓝悠旁边坐下,微笑的眼睛两旁露出岁月象征的皱折痕迹。
“没有。程老师,你的课上完了?”蓝悠一边问,一边打开备课本为下一堂课做准备。
“上完跟没上完还不一样?学生在认真上课的时候,我们这些老师就要认真备课,哪里来的休息时间?对了,蓝老师,在未来的两个星期里有一个征文比赛,每个班都要挑选几个文章写得不错的同学参加,你那一班我已经想好了几个人,你帮着忙看一下!”
蓝悠从程老师的手里接过名单,飞快浏览一下,问:“咦?难道没有广濑的份,我记得他语文成绩一向不错。”
程老师推着黑框眼镜说:“他语文水平不差,但也止于阅读和理解能力,作文方面不是很行,不算差也不算好,只能算是中等水平吧。”
蓝悠听了一挑眉:“我还以为他什么都会。”
“哪里,毕竟才来这里不多久,文章能写成那个样子算是不错了,想要理解中文博大精的词组造句能力,他还需要一些时间刻苦锻炼呢。这孩子是皮了一点,但课上得相当认真。”
蓝悠听了笑而不语。
又过了一会儿,程老师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蓝悠:“蓝老师,你知道市委最近将要举办的一摄影比赛活动吗?”
“摄影?”蓝悠颇感兴趣的反问“没听说,怎么样?这应该是自发性参加的活动,不需要每个班抽派几个学生吧?”
“是这样的没错,不过我听教美术的何老师说了,广濑在日本参加的一个以海为题材的摄影比赛里得过名,我想他在摄影方面应该蛮有天分的,与其让他平时在学校里无聊的四闹事,不如找点事给他做,试着让他参加吧,作为他的班主任,你还可以当他的导师。”
摄影比赛?听起来好像蛮有趣的。
第三堂下课铃响过后,蓝悠就当着全班的面点了广濑的名字。
“广濑直人,跟我过来办公室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哦!”迅速收拾好桌面,广濑飞快的往蓝悠看上一眼,四周传来各种信息不明的怪异目光,他很快就做好自己的事情往办公室的方向去。
进了办公室,站在蓝悠的办公桌前,广濑开门见山的问:“老师,找我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蓝悠抬头,注意到他脸上比昨天又新增了OK绷,轻轻皱眉:“又打架了?”
广濑皱皱鼻子,没有说话。
“不说这个,我今天找你过来不是为了这事情。”
“难道还有别的事情?”他问,似乎连他自己也认为,蓝悠找他过来只是为了跟他说教,蓝悠笑,心想难道我像那么爱说教的人吗?
“最近市委举办一中学生摄影比赛活动,以生活为题材,我听说你在日本的青少年摄影中得过奖,你对摄影有兴趣吧?要不要参加看看?”
广濑没有立刻回答,目光落在办公桌上搁着的一份报名表格上。
“有信心吗?”蓝悠再问。

广濑不答反问:“那学校会给我配置摄影器材吗?”
“这个……”蓝悠踌躇一下“这是自发性的个人活动,学校不会提供器材的,更何况,这个学校本身没有配置相关的专业仪器。你自己没有配置吗?那你之前的摄影比赛怎样参加的?”
广濑一耸双肩:“我那套被弄坏了!现在已经不能用,如果没有相关的器材道具,我是不会参加这个比赛的。”
蓝悠想了想又问:“那么,相关的仪器加起来要多少钱?”
“这里的价格我不知道,但在日本购买质量比较好的少说也要几亿日元一套。”
“那这里也要几万块。”
“也许吧。”
蓝悠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问:“那你现在告诉我,到底有没有兴趣参加这个比赛?”
广濑把双手插进裤兜里,没有回答。
“广濑?”
大约过去两分钟左右的时间,广濑才缓缓开口:“你能让我参加这个比赛吗?”
蓝悠笑着点头:“那当然,不然我问你这个干什么?你愿意吧?”
广濑无所谓的一耸双肩:“可以啊!就当是打发时间。只是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热心。”
“只是看你平时闲着挺无聊的,给你找点事干罢了。”蓝悠把报名表格推过去,广濑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说起来,这还是蓝悠认识他以来第一看见他笑。
因为接近期中考的缘故,蓝悠每天晚上放学以后都要抽出一小时左右的时间替成绩差的学生补赶功课,广濑自然不在这名单当中。
学生解放的时候是晚上七点钟,蓝悠在教员室改试卷到八点三十分才离开,天气预报说了今天晚上有雨,可走出教学楼一看,满天星斗一片晴空,压根儿没有半点要下雨的迹象,看来这天气预报是一年比一年的不准了。
蓝悠的朋友张三德,也就是小三子,在市内有名的步行街中经营有一家酒吧,有时候蓝悠闲着没事做,就会到那里窜窜门,看到那儿忙了就帮上点,虽然小三子是从来不用他帮忙。
小三子有一个自小养成的特殊癖好――偷拍,他自家的房间里就有一个专门用来冲晒照片的小黑房,专门用来晒他那些偷拍回来的照片,虽然说只是偷拍,但小三子对照片角度掌握非常准确,无论在什么高难度地方他都有办法把照片给拍好,刘如说如果这小子收拾性子专心去搞摄影的话一定能搞出个什么名堂。那时小三子听了刘如的话高兴的手舞足蹈,一时兴起动用了一笔不知从哪里得到的钱买了一套全新的摄影器材,热衷了三个月左右的人物摄影,还居然给他捞了个奖牌回来。
不过小三子惯了偷偷摸摸的个性实在不适合干这种光明正大的行当儿,后来腻了就没再搞下去,那套了大笔钱买回来的器材至今还封尘在他的家中,蓝悠这回过来就是问他借那套东西。
酒吧里不算清闲也不算忙,进去的时候小三子坐在吧台里擦酒杯,旁边坐着的是蓝悠的表弟陆晓清,小三子不知道刚才跟他说了什么,看见他的时候正笑得东歪西倒。
“小三子,你又跟晓清说了什么没有营养的笑话?”蓝悠皱着眉头走过去,陆晓清看见蓝悠却还是没有停止笑声。
小三子的表情显得无辜而冤枉:“老大你怎么这个说法?我说的话就那么没有营养吗?”
“反正都是些拉不出屎的笑话,你还能说些什么?”蓝悠在陆晓清旁边的位置坐下,几个酒巴里相熟的人跟他打招呼,调酒的小弟熟练地给他调了杯淡绿色的酒,放在他面前。
“表哥……”勉强止住笑声的陆晓清伸出手臂搭上蓝悠的肩“今天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忙人吹到这来了?现在是期中考阶段吧,你不是应该忙着备课和改卷子的吗?”
蓝悠还没回答,小三子就把话抢过去了:“他来这地方还能有什么事情?无事不登三宝殿听过没有?他要没事的话才不来这里呢!”
“喂,我表哥可不是那么没义气的人呢!”陆晓清伸手拍在小三子后脑上(这个动作还是跟刘如学的)“你忘了上,上,还有再上上酒吧里忙着不可开交的时候是谁过来帮的忙?我表哥在这里帮你免费打工了你还想怎样?”
“所以嘛!如果不是蓝哥的话我才不会把我那套宝贝借出来呢!”小三子一边用力狠狠擦着杯子一边咕嘟“我那套宝贝买的时候两万多呢!”
“宝贝?表哥跟你借什么宝贝?你这吝惜鬼居然舍得钱用两万多买一个东西?”陆晓清兴奋的推着小三子的肩,小三子被摇得不耐烦了用力甩开他的手:“别再摇啦都给你摇得昏了!想要知道就跟我进来吧,就放在小房间里。”
“好好!快去看看!是不是一套全新的组合音响啊?”
陆晓清兴奋得像即将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子般,扯着小三子就往里面冲,蓝悠笑着跟在两个活宝身后,离开充斥着重音乐和吵闹声的酒吧大厅。

打开黑色箱子的扣子,看见里面放着并不是想象中的最新DVD组合音响,陆晓清现出相当失望的表情,撇撇嘴唇嘟嚷着说:“什么嘛?只是一套摄影器材!”
“不要小看这东西,当年可了我不少钱!后来不用了就一直放在这里,呐,蓝哥,你千万要替我好好疼惜它,不要弄坏了哦!”
小三子一边嘱咐着,一边像用抚摸宝贝的动作轻轻触抚着摄影机的机身,虽然说当年只是一头热买了下来,过了热衷时段后都不怎么用了,可小三子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的呢。要是有那个耐心和魄力的话,说不定现在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摄影师了。
“说实在,我还没有问你,你要把我这套宝贝用到什么地方去呢,蓝哥。”小三子突然问道,蓝悠老实交待说“是我一个想要参加摄影比赛的学生用的,因为他原本那套器材坏掉了,所以让我想办法。”
“想不到表哥你是那么关心自己学生的好老师耶!我以前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蹲在一旁的陆晓清揶揄他,蓝悠笑笑不回答,说实在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
“蓝哥你叫你的学生好好保管着哦!不然的话我可要哭死了!”
“你放心,我做事什么时候迷糊过了?”
“我不是不放心你,只是不太放心那些小孩子罢了!”
蓝悠一拍他的脑袋:“别说人家是小孩子,你自己的年纪也不比人家大很多!”
“什么?”小三子扁嘴抗议“我现在跟你一样二十又七了耶!”
“反正你就长不大!”陆晓清唯恐天下不乱的插嘴。
“你这才读高中三年级的臭小鬼有什么资格说我?”小三子对他做鬼脸翻白眼,陆晓清欢愉地笑了起来。
“好了,别闹了!反正你们俩谁也没有长大。嗯,对了,晓清,你不是正在备考吗?明年就要高考了,你怎么到这种时候还有这些心情闲逛?你怎么跟你妈说?又骗她说到同学家里补习?”
蓝悠问,陆晓清努着嘴说:“没什么啦!反正我那种烂成绩还考不上什么好的大学,与其浪费时间换张破文凭,还不如出来以后跟小三子学着做生意算了!”
“又关我的事?”小三子一听连忙摇头“不要不要,我可侍奉不了你这个太上皇!”
“什么?我有那么难对付吗?”
眼看这两个人又要抬起杠来,蓝悠也懒得再问下去,收拾好小三子交给他的东西以后就离开了。
第二天中午放学以后,蓝悠把广濑叫进办公室,让他看那套摄影器材,尽管广濑看见那套东西时口中说着不怎么样,可还是能轻易从他甚少露出其他情绪的黑色眼眸中找到‘感兴趣’的信息,看来,让他去参加这摄影比赛是正确的。
平时口里嚷着上学没劲儿,做什么事都没兴趣的人,也不是真的那么麻木不仁吧?
广濑在办公室里摆弄着那台摄影机,一边熟练调教着焦点角度,一边头也不抬地问蓝悠:“真奇怪,老师你为什么对这个比赛那么执着?”
“没有,只是觉得能帮上忙的地方就帮吧,我就觉得你会感到兴趣。现在中午了,你不回家吃饭了吧?吃点什么,我帮你叫一个快餐。”
蓝悠拿起电话拔通号码,看他没有反应就再问一,广濑懒洋洋地说:“无所谓,我跟你就行了。”
点过快餐以后,看他还在摆弄那台摄影机,蓝悠问:“怎样?还行吧?”
“不比我以前那台,不过还可以。”
“那么这趟比赛有信心吗?以日常生活为题材的,你准备拍些什么?”
广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抬起眼睛看向蓝悠,直率的眼神就像要把眼前的人彻底看个穿透似的,蓝悠被弄得混身不自在:“什么?用这么直白的眼光看着人家可不是件礼貌的事情!”
广濑勾起嘴角一个有点怪异的笑:“没什么。”又低头继续摆弄。
保持数分钟的沉默,广濑突然说:“老师,你好像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我问你为什么对这个比赛这么执着?”

“我不是已经回答了么?能帮上忙的地方就帮一把,我对自己学生好难道有错吗?”蓝悠敷衍着,尽管这个理由不能说服自己,但还可以拿来稍稍欺骗对方一下子。
可这种敷衍对广濑明显行不通。
“是吗?老师,真的没有任何理由?这种对自己毫无益却做得那么热衷的事我可不相信它会发生。也许……”他突然抬起眼睛,凌励的视线笔直刺进蓝悠的眼中,蓝悠吓一跳,本能的把身子向后缩了一下子,对方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也许,老师你执着的不是比赛,而是我?”
蓝悠脸容稍稍扭曲一下,很快回复平时的冷静沉着:“你在说什么?难道老师关心学生的事情也是错的?”
广濑举起摄影机把镜头对准蓝悠,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我说过,不要摆出一副老好人的架子做底里跟表面完全相反的事情,我觉得很讨厌!什么老师关心学生?蓝老师,难道你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关心学生的好老师吗?学生对你来说,不过是攒钱的工具罢了。”
蓝悠默言,不可反驳,自己平日里的表现也确实不像是个会关心学生的好老师。只是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把这点也看穿了。
“呐,老师,我刚才说的话不错吧?我知道你一直很在意我的事情。不用感到惊慌啊,这种事情在日本那边简直是家常便饭,小菜一碟。我也不是第一碰上。”
“广濑,这种事情,你在那边读书的时候常有吗?”
“是啊!男生长得矮小秀气在那种地方往往只有两个下场。不是被欺负得死去活来,就是暗地里被迫做着不见光的勾当。简直乱七八糟,不是人类的世界。”他仍然用很无所谓的语气说着,不像在说自己的事情,就像说着别人事情那么的轻松,蓝悠听了却觉得胆颤心惊,这个孩子以前一直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所以啊,我讨厌日本。”他轻声说着,蓝悠不由自主地叹一口气,轻轻点头“是啊,也难怪会这样。”
“不过我也不喜欢这里。”他把摄影机轻轻放回机套当中,拉好链子,刚好送外卖的来到,话题就这样打住了。
这回,还是头一听他一口气说那么多的话呢。
其实,这孩子没有想象中难以接近吧?
3
摄影比赛要在期中考以后才能进行,蓝悠并不怕广濑会因为沉浸在摄影中耽误学业,所以在那天中午就把那套器材交给了他。
中学生的摄影比赛其实并不需要那么严格器材配套,多半都是用数码相机直拍下来的,但广濑这个人对自己做事向来要求严格,就像他的学习一样,要么不做,一做就要做到最好,剔除他在校内多打架事件不算,他其实是老师心目中的理想优资生。
期中考之前那段日子忙得翻了天,蓝悠每天晚上不到三点钟都不能上床睡觉,期中考过后学生放松了,有心情去玩了他这当老师的又要忙着批改试卷,蓝悠想,期中考都这个样子了那期末考该怎么办呢?
好不容易试卷批改好了,成绩公布了,节奏也得到暂时的放缓,接下来的事情是帮广濑报名参加比赛。
递交报名表格前一天晚上,他仔细看了广濑填写的简历,他的字并不龙飞凤舞,而十分工整,男孩子能写这种工整的字体很少见,但这应该跟他过往浸泡的异国文化有相当的关系。
他的目光转落在年龄一栏上,十七岁,比一般读高中一年级的学生刚好大了一个年轮,他是从外国转学过来的,按照惯例,为了配合两方教程的不同进度,外国转校生要在自己的原来所在的年级重读一年才能继续升班。
他在指导教师那一栏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又注意到旁边家长签名的地方写着他母亲的名字:兰秀英。
那字迹稍嫌潦草,但看得出来这是冒签,这件事他没有跟他的妈妈商量过吗?也许吧,像他个性那么倔的人,不太会像那种会跟家人直接沟通的类型,想必当他的母亲一定也不容易。
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蓝悠被吓上好大一跳,见鬼似的瞪了电话好一会儿,才伸手去接,听到一个十分意外的声音。
“小悠,是我,好久不见。”
“是你。”蓝悠放下笔杆,把身体的重量放在转椅的活动背架上,转了个方向,眼睛看向窗外。
“嗯!最近还好吗?”
“挺不错的。”
“三餐还有定时吗?”
“有啊,自己不做可以叫快餐,你知道我一向这样。”
“是哦!我想你还是能照顾自己的。对了,现在正值期中考吧?你一定很忙。”

“刚刚才忙完,期中考已经过了。”
“这样啊……”对方沉默下来,仿佛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找我有事?”
“是的……”呼吸一口气“小悠,我回来了。”
回来了?蓝悠站起来,踱步走到窗边,拉起帘子向楼下看去,籍着街边微弱的灯光,隐约看见一个高大的男子伫立在电灯柱旁边,这时也正抬头看向这个地方,那人的嘴唇隐约在动,声音从话筒那边传过来:“小悠,可以下来一趟么?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行!”蓝悠干脆答应,挂掉电话,换了件外套,跟在房间里看电视的母亲交待一句,到楼下去了。
十一月的寒风从四方八面吹过来,他裹紧风衣来到楼下,王岚已经穿过马路在下面等着。
有半年时间不见,王岗的面容明显比以前憔悴了,眼中也不见昔日那种自信焕发的神彩,尽管他有勇气直视蓝悠的眼睛,但那闪烁的目光仍然有着逃避。
其实他不用那么自责的。他所做的事情没有错,这件事当中也没有作何人责怪他,至少,蓝悠不曾责怪他。
不等对方开口,蓝悠指着两三间店铺开外的一家糖水店说:“到那里坐吧,会比较暖和一点。”
“不!”王岚拒绝“我想就这样跟你走走,我们到附近转两个圈吧。”
像这样肩并肩一起走在行人路上,仿佛已经是几个世纪以前的事情,王岚的情绪变了,没有以前的活力,背影在那件事过后沉重了许多,甚至有点佝偻,但他的温柔体贴仍然跟以前一样,他在寒风中伸手中握住蓝悠冰冷的手,但被甩开了,他沉重地叹一口气。
“什么时候结婚了?”蓝悠首先打破沉默,用平静的语气问。
似乎没有料到蓝悠会问这个问题,王岚全身明显一颤,又很快镇静下来,用没有感情起伏的声音回答“还没决定,但不远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想见你。”王岚回头,看着蓝悠没有温度的侧面“想再见你一面。结婚以后,我们也许不能再见面了。”
“就这么简单的理由?”
“也不是……”王岚在风中别开脸,欲言的唇张开了又合上,手揣在口袋里丝毫感觉不到温暖,寒流从各个角度窜进衣服里,很冷,手掌却冒出汗珠。
“那么底是什么事情?”蓝悠突然露出笑容“不是想要告诉我,你突然又不想结婚,想回到我身边吧?”
王岚也笑了:“哎,你是这么期待的吗?”
“这谁知道?”
王岚的笑容勉强支持着:“我想,你应该能猜到我找你的目吧?”
“嗯,我知道。”蓝悠轻轻点头“你是在想,也许我们还可以吧?你想在结婚以后继续和我的关系对不对?”
王岚的笑容至此全部消失:“是,这种想法很卑鄙,但小悠……”他突然停下来,伸出双手强硬把蓝悠的身体转过来,迫他面对自己“你知道,我有多爱你,你呢?你是怎么想的?都已经四年了,这四年以来你跟我一起到底有什么想法?”
“跟你一起很轻松,很快乐啊!”
“骗人!”王岚怒吼一声,街上不多的行人纷纷转过头来行注目礼,可这些对当事人并不构成任何影响。
“不错的,这四年以来你跟我一起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但是……你骗不了我,你开心不代表着你也喜欢对吧?”
“嗯!也许。谁知道?”蓝悠避开他的眼光,把目光落在王岚的身后某地方。
“小悠,看着我!”微温略带湿气的手掌再强行把他的脸转向自己“我这回来想要从你这里寻找答案,我不是要你在我以后的婚姻生活里充当第三者的角色,我想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四年以来,你有真心喜欢过我吗?有像当初喜欢刘如一样喜欢过我吗?”
蓝悠不作声,只是静静看着他。

“说!小悠,我就赌我这四年来看错了,猜错了,你表面上没事一样但实际上已经接受了我是不是?我什么都不管,我也不要跟那个女人结婚,我会回来你的身边,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一句话告诉我,说你喜欢我,我什么东西都可以放下不管!”
他的情绪很激动,他用力把蓝悠抱进自己怀中,力气很大蓝悠感到呼吸不舒畅,久违的熟悉的吻带温热的湿气落在唇上,一方热情一方冷淡,蓝悠没的拒绝也没有迎合,没有闭上眼睛看着这个男人激动的表情。
心里某块强行被补上的缺口再度被撕裂,又再被强行补上。
吻到最后只剩焦灼的呼吸,王岚的表情激动而痛苦,他没有再问这个问题,蓝悠却已给出答案:“我祝福你。”
“什么?”黑色的眸子中透出绝望,王岗的眼神不可置信。
“我说,我不会参加你的婚礼,但我祝福你。”
“小悠……”倒吸一口冷空气“你真的……这四年以来从没有改变过心意?”
蓝悠紧紧闭上眼睛,一刹那,又睁开,直视他的目光“是的,对不起。”
王岚粗重的吐着气,炎热的气息带着强烈的不甘心,露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蓝悠仍然用他一惯的冷漠来对视,最后,换得对方一声长笑:“哈……原来我真做了四年的蠢蛋!你的心是冰冷的,你根本没有感情!”
他最后一句吼的声音特别大,蓝悠从未见过他这么竭斯底里的模样,他双眼赤红,伸手胡乱把散落在额前的流海拔上去,最后转身离开,留下来的风,特别的冷。
王岚,也许是注定了不能在一起的吧。
蓝悠,是再也不想看见那个女孩拿着尖锐的小刀,用力割向手腕大动脉的恐怖情景。
王岚说的话并不完全是对的,这四年以来他确实有所改变,虽然不大,但在那个女孩出现以前,蓝悠还是相信他和王岚会一起下去,他也开始感到关系的缓慢转变。爱情不一定在一夕间突然产生,也不一定很轰烈,它也可以在日常中渐渐滋养诞生,直到天长地久。
可是,他和王岚却没有天长地久的机会。那一个女孩,用令人最难受,最尖锐,最直接的方式来表达她的爱情,她的不满和抗议。
她的出现令他跟王岚的事情彻底暴光,她说无论多少,只要王岚还回到他的身边,就会继续做相同的事情。他忘不了那女孩憎恨锐利的眼神,也忘不了那女孩说过的跟王岚最后那句异曲同调的话:“蓝悠,你根本不爱王岚对吧?你不能给他幸福,你的心是冷的,你根本没有感情!”
当时的蓝悠冷笑着反问:“那你呢?他爱你吗?”
“他会回来的!不管用什么手段,我也会让他来到我的身边,我让你看着我的决心,我让你知道我比你爱他!”然后,她就割脉了。
蓝悠自问没有这个勇气,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一段不属于自己的感情,女孩子震胁他的不是那份包含浓烈勇气的爱情,而是她的愚蠢。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会为爱情做到这种地步,连生命也丢掉了?值得吗?
也许是他害怕为了跟王岗的爱情牺牲一条生命,也许是怕背负上太过沉重的包袱,也许是他对王岚的爱不够强烈不足以令他放下这一切,最后,他把王岚放走了。
也许跟那个真心爱他的女孩一起会比较幸福吧?蓝悠这样欺骗自己说。其实又怎会不明白?不可能幸福的!不管是王岚,还是那个女孩,还是他。
风很冷,蓝悠抱着自己的双臂走在几乎没有一个行人的街道上。
也许他们说的都对,他没有感情。

星期天,蓝悠忙着搬去学校宿舍的事情,整天都在忙里忙外的搬动东西。
其实在家里住着是最好的,不过随着一天比一天要忙碌的教书生涯,为了节省上下课的时间,也为了不在熬夜时打扰家人,让母亲担心,他向学校申请了居住的宿舍。
因为有亲戚关系,宿舍的条件不错,就在东校舍区的三楼,采光充足,空气良好,有闲情的话还可以在窗台上栽种一些小盆栽。
蓝悠搬进宿舍才不到两天,就来了意外的访客,他记得自己没有告诉任何一个学生他搬进了学校宿舍,当然也没有透露宿舍的详细地址,可广濑就像无孔不入般,用了他所不知道的手段第一时间掌握了他的资料,并在入住的第三天晚上摸上门来。

他上门的时间很不好,凌晨十二点二十一分,蓝悠躺上床才不到半个小时,就被响彻云宵的电铃声吵醒,打开门一看,精神奕奕的广濑就站在门口,颈上挂着摄影机,对他似笑非笑的打了声招呼:“哟!老师。”
蓝悠让他进来,他不客气地在长沙发上坐下,接过蓝悠递上的一杯水,表情漠然让他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么晚都不回家,家人不会担心吗?”
“家里没人,不重要。”
“你妈呢?”
“谁知道?”
看他一副不那么想回答的样子,蓝悠也不想追问下去,猜想他是否想要在这里借宿一个晚上,他突然说:“老师,我这的参赛作品已经决定好了。”
“哦,是吗?这么快?表格递交上去才不过几天,你真积极!”
“是啊。”广濑看着他“这我找到非常不错的生活题材呢,而且还已经把它拍了下来,我自己也觉得非常满意。”
蓝悠提起兴趣来:“没想到这么快,已经冲洗出来了吗?可以让我看看?”
“当然可以,你是我的导师,比赛用的照片当然得经过你的眼睛吧,呐,就是这几张。”广濑飞快地打开随身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一叠用白色信封装起来的照片,递到蓝悠面前“这几张是我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冲出来的,效果不错吧,没有经过其他人的眼睛,老师你是第一个看到的。”
广濑见蓝悠的表情在看见照片那刻突然僵硬,便露出狡黠得意的笑容,问:“怎样?真的很不错吧?”
蓝悠竭力震压着自己的震惊的情绪,把照片全数扔在对面的玻璃茶几上,心里一遍一遍告诫自己要冷静。
广濑给自个儿倒了杯白开水:“你说,我用这些照片去参加展览怎样?好不好?”
“你想要怎样?”一定有目的,他一定是为了某个目的才拿这些照片要胁他。果然是他太过疏忽了吗?以为他只是个高中生就放松了警戒,他比同龄的小孩子要狡猾许多。
“没什么,我不担心钱的问题,只是知道你有个很方便的宿舍,想要偶尔来这里光顾一下,可以吧。”
蓝悠眨着眼睛,似乎一时间没弄懂他的意思。
“呐,把你的钥匙配我一套吧。”
“你该不会想在这里住下吧?”
“不在这里住下,只是偶尔借来用一下,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不会回答的。”
“就这么简单?”
“不知道,以后想到别的再说吧。”
“你……”
“想要拒绝吗?老师?”广濑一副把他吃定了的表情,蓝悠根本没得选择,只有点头答应的份儿,广濑露出胜利的笑容。
人在这种时候,最着紧的当然是自己的面子问题,尤其是当教师这一行业的,谁不是这样?哪里都是一样的。
是吧!
玻璃桌上几张街道上蓝悠与王岚‘临别之吻’的照片,耀武扬威的展示着自己的风姿,像是嘲笑着蓝悠主动放弃王岚的愚蠢一样,蓝悠心情复杂的重叹一口气。旁边坐着的广濑却已经倒在沙发上沉沉入眠。

蓝悠坐在小三子酒吧的吧台前,喝着调酒小弟给他调出来的酒,另一只手夹着点燃红色火光的香烟慢悠悠的抽着,巡场回来的小三子看见蓝悠吸烟活像看见朱罗纪时代的恐龙复活了一样发出鬼叫。
“蓝哥,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还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呢!”蓝悠烦心的用力吸走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再从口袋里抽出另一根,小三子忙拿出火机帮他点燃。
酒吧里灯光昏暗,即使坐在吧台前那种灯光比较强的地方,也只能勉强看到个轮廊儿,蓝悠的面容隐没在暗影当中,看不清表情,可小三子直觉地知道他的心情不好。
“蓝哥,学校里又碰上烦心的事儿了?又有哪个调皮的学生不听你的话?”话是这么说,但小三子可不认为蓝悠这回是为了学生的事情,昨天晚上他接到王岚的电话,邀请他出席一个月后的结婚典礼,想必蓝悠也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吧?王岚和那个女人都在外国居住,却特意在这个城市里举行他们的婚礼,想必都是为了针对蓝悠。
那个女人是为了在蓝悠面前示威,而王岚,是出于报复的心态。他要蓝悠后悔自己的选择,那么,蓝悠后悔了吗?
不知道,蓝悠的心思一向让他摸不着头脑,他是伤心,是高兴,是痛苦,是快乐压根儿不会表现在别人的面前,所以谁也不知道他的心到底在想些什么。
“小三子,学生不听我的话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事情,你看我一个星期里有六天的时间都泡在这种地方就知道了,我不是个好老师,所有学生都知道。”蓝悠笑着摇头,想起那个用照片要胁他的广漱直人,他算是正式教学以来遇过的最特别的学生吧,那是因为混血儿身份特殊的关系吗?
“但蓝哥你却是个好人。”小三子说,很真诚的一句话,却说得那样的沉重。
蓝悠不置可否,每个人衡量好人与坏人的标准都不一样。也许他在小三子眼中是好人,可他到了好人的眼中,说不定就成了坏人。成人的世界不如童话,把黑与白的界线划分得那么清楚,没有人能做一辈子的好人,也没有人能做一辈子的坏人。
好人与坏人,每天都在重复交替着彼此的角色。
抽到第三根烟的时候,小三子突然问:“蓝哥,王岚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蓝悠微微愕然:“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昨天晚上,他突然打电话过来,叫我出席他的婚礼,我以为他已经跟你说了。”
蓝悠玩弄着已经空了的酒杯,像在思考什么似的没有说话,小三子继续往下说:“蓝哥,你真的就这样把他放走吗?”
“换你会怎样做?小三子,人在一起是为了幸福,要是没有办法幸福的话,那只会拖累对方一辈子。那个女人的事情你也知道吧?在那种情况下,你还可能继续下去吗?”
“那种女人的话死掉算了!这世上哪有这种人可以擅自剥夺别人的幸福?要我是你的话才不管它三七二十一做了再说,我就不相信那个笨女人会真的在我面前从天台跳下去!”不说那个女人还好,一说起那个女人小三子就来火,活这么大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任性野蛮的人!
“我这种人大概就是你口中所说‘好人’吧?”
小三子不想在再这个问题了纠缠下去,换了个话题:“你那个学生摄影比赛的情况怎么样?我那套东西还好用吧?”
“嗯!还可以!”蓝悠敷衍着说,他不可能告诉小三子广濑用那台摄影机拍了几张他和王岚的照片来要胁他的。
“大哥在北京那边生意好像还挺火的,他问我过些年头要不要北上跟他一起干。”
“那你怎么打算?”
“这里的铺子我不想那么容易放弃,好歹也维持经营了好些年头,有血和汗在里面的,虽然现在生意是比以前的淡了一些,但我们有很多的熟客不怕干不下去,我想可能要拒绝了,比起跟着大哥闯天下,我更适合呆在这种小地方过些小日子,觉得我很没志气吧?”
小三子笑着问,蓝悠摇头,点燃第四根烟:“不!你比我有志气多了!”
“可别这么说,教师是很伟大的事业啊!一个好运气说不定说能培养一个贝多苏莫扎特达芬奇出来呢!”
“真可惜我的学生当中没有这种天才。”
临走之前,小三子问:“一个月以后,你要不要去王岚的婚礼?”
蓝悠想了想,摇头说:“我不去了,你替我祝福他们吧。”
“嗯,我明白了。”
目送蓝悠背影远去,小三子不由得长叹一口气,想想也可以知道,蓝悠怎么可能还出席那个婚礼?谁也没有这个能耐看着自己曾经喜欢的人挽着别的新娘子的手步进教堂吧?
真是煮熟的鸭子飞了,蓝悠和王岚一起四年,虽然没什么大风大浪也着重细水长流,原以为就这样可以一辈子了,就是不结婚,就是没有任何承诺……谁会料到,最后的结果居然会是这样呢?

每到周一早上第一堂课,各班各级就会进行例牌的仪表检查,由各班的纪律委员执行,没达标准的在当天以内要达成标准,通知三遍过后仍死不悔改的就予以警告分。
纪律委员周小丽跑过来告诉蓝悠广濑的头发太长指甲太长却怎么也不肯进行修理的时候,无奈的蓝悠只好亲自出马。
启事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专心致至地看英文单词,蓝悠轻敲着桌子,他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问:“什么事了?老师?”
“你为什么不剪头发和修理指甲?”
“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你是第一天来上学的吗?”
“那为什么老师可以?”
“这……”注意到广濑的目光落在自己越过耳背的头发上,蓝悠尴尬地咳嗽一声“我是老师,你是学生,怎能相提并论?”]
“如果要学生遵守规矩的话,那你们这些当老师的,是不是应该先做个好榜样来看看?如果连自身也没有办法做好,那又怎能做到‘言传身教‘的作用?你说我说得对吗?老师!”
“广濑直人,你不要讲得太过份了?你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吗?”纪律委员周小丽言正严辞地说,广濑不屑地哼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戴着银色手链的手腕上“我记得学校规定了不可以戴手饰上学的对吧?”
周小丽敏感地伸手握住戴着手饰的手腕,咬着嘴唇看他半天以后,小声骂一句:“臭日本小鬼!”就悻悻地跑开。
“你……”蓝悠正要拉着周小丽责备她怎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广濑的话阻止了他的行动“老师,如果纪律委员可以戴手饰上学,那我也可以不用修指甲剪头发了吧?”
没得反驳,蓝悠只好叹一口气离开,广濑又突然叫着他:“老师,我昨天向你要的东西,可以给我了吗?”
蓝悠一时反应不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广濑做了一个照相的手势,蓝悠明白了他这是跟自己要宿舍钥匙,就对他说:放学以后到我办公室来拿。
广濑做了个明白的手势。

晚上七点多八点,蓝悠从学校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家,站在家的门口,从门缝里透出的白色灯光提示着他这里面有人,他想起半年前的光景,总是比他早一步回来的王岚在他掏出钥匙的时候已经抢在前面给他打开门,迎接他的是一脸灿烂的笑容和那个温暖的问候:“回来了小悠,累吗?”
同一时间,也想起那滩沾红了门槛,经由大动脉割断流下的血液。
甩甩头,挥掉脑子里温暖和恐怖重叠交错的记忆片段,把银色的钥匙插进门锁中,咯的一声把门打开,广濑盘腿坐在沙发上调节摄影机的场景映入眼帘,这家伙果然在这里啊。
随手把钥匙丢在桌子上,蓝悠问:“吃过饭没有?”
“没有。”干脆的回答。
“不饿吗?”
“我很少吃晚餐。”
“这样会很容易饿坏肚子的!”
“我说了我不饿。老师,饿的人是你吧?想吃东西就直说了何必兜圈子?不过就是你说了我也不会给你做。”广濑头也不抬地说,蓝悠哭笑不得,这小子说话的方式跟做事一样直率,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
蓝悠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包方便面,用水泡好以后拿出来放在广濑的面前:“把它吃了!”

“你这算是在命令我吗?”广濑头也不抬地问。
“我只是看不惯因为不吃晚餐而发育不良的小鬼!”
对别人的话向来没什么反应的广濑突然抬头瞪了蓝悠一眼:“我不认为一个方便面对我的发育会有任何帮助,还有,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自己长得矮!”
蓝悠听了,忍俊不禁的笑出声音,看来这小子对自己的身高不是普通的介意,瞧他眼中那簇越发上窜的火焰就可以知道他有多么的不高兴。
觉得自己受了嘲弄的广濑二话不说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带着摄影机往门口的方向走,蓝悠没想过自己的举动会给他的自尊心带来这么大的伤害,连忙伸手拉着他:“你要上哪里?”
“上哪里都可以,用不着你管。”广濑试图挣脱他,可蓝悠练过柔道的手腕力气比他的外表要强多了。
“这么晚了你还要四乱晃,作为你的老师我怎么可以放着不管?”
“上课的时候你是老师,下课的时候可不一样。这叫公私分明!”
“有一句话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有听过吗?”
“真抱歉我没有听说过。”
“那现在你不是听说了吗?给我安份一点坐下来!待会儿我还要给你剪头发!”
“什么?”以为自己听错了话,表情十年如一日冰冷的广濑脸上难得露出讶异的神色,蓝悠在心里猜想自己是不是第一个有幸看到这家伙露出这种表情的人呢?
“听不懂吗?我说我等会儿要帮你剪头发,作为一个老师,我有责任让你明天出现在学校时形象标准。”
广濑似乎还反应不过来,呆呆的看着蓝悠,眼神像在打量一件刚刚从墓地发掘出来的珍稀古董。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
亲自给广濑剪头发只是蓝悠突如其来的想法,原本以为这个像刺猬一样拼命自我保护的家伙一定会狠狠拒绝,没想到他在吃掉那碗涨水的方便面后居然也没有反抗,凭自己摆布,更奇怪的是他甚至没有问‘老师你到底有没有学过理发?’难道他就不怕蓝悠会把他的头理成鸡窝吗?
把手按在广濑头上的蓝悠突然有了一种‘想要把他的头理成鸡窝形状’的冲动,反正现在的他就像放在针板上肉――任人宰割,他事前可没保证说会理得非常好,那事后失败了也不能责怪他的无能吧?
当然,这只是拿来想想的事情,蓝悠不会真把他的头拿来开玩笑。
理发的过程中,蓝悠问:“我听说在日本的一些学校会要求男学生全部剪平头,你的学校是这样的吗?”
“没有。”
“你以前剪过平头没有?”
“没有。”
“那现在剪来看一下好不好?我觉得那个发型还蛮有趣的!”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帮你剪!但如果你拿我开刀的话,我定然会把你给宰掉!”
“……”
理发对蓝悠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些都是跟没有学过师,却理得一头好发的母亲偷师回来的。记得从小到大蓝悠的头发都是母亲给他剪的,他从来就不用上发廊做这种事情。母亲曾经说过,女人给男人理发是因为她爱着那个男人,母亲从来只会给三个男人理发,一个是外公,一个是父亲,一个是蓝悠自己。外公去世以后,就只剩下父亲和自己。
这样想来,蓝悠这回好像也是平生第一给别人理发,以前跟王岚一起生活了四年,王岚的头发都是上高级发廊理的,他从来没给他做过这种事情。
顾着想自己事情,蓝悠拿剃刀的手不小心一错,落在不应该的地方,刮出一片冤枉的失地,两人同时倒抽一口气,广濑回过头来怒视着蓝悠,蓝悠扬着剃刀笑得相当无奈。
“我看你注定逃不了要剪平头的命运了!”
“不剪,绝对不剪!祸是你闯出来的,你一定要给我想个办法补救,要不然我一定让你死得很难看!”

在广濑倔强的坚持之下,平头最后没理成,原来那个长得来有点帅气的发型在蓝悠的剪刀错舞下,变成了与他形象不太相称的刺猬装。
广濑对着镜子说难看死了,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理发。
蓝悠倒觉得这个刺猬发型其实非常符合他的个性。

住在楼上三年二班的班主任是个四十三岁,有一个妻子和两个九岁女儿的陈兼,操着一口北方口音,个性十分热情爽朗,一家子都是和睦友善的老好人,单身的蓝悠从搬进来以后就没少被他们招呼上去喝汤水,他们家里做了饺子面条什么的都会给蓝悠送上一点,蓝悠平时和他们的关系很是不错。
昨天,陈老师告诉蓝悠家里的KOKA狗一个月前生了三只小狗崽子,他们决定把其中两只母的送别人养,问蓝悠要不要,蓝悠当时说自己家里养着不方便,又没时间好好照顾就拒绝了,可第二天陈老师的女儿丹丹就突然跑到蓝悠家的门前拍打着门哭着叫:“老师!蓝老师!你救救小开心果,开心果要死了!呜……”
那时蓝悠正在家里和广漱一起整理照片,商量着到底挑选哪几张去参加比赛,广濑对那些拍出来的照片没有一张是满意的,于是就和蓝悠说这个星期天去海滨公园看看有没有新鲜一点的生活题材,丹丹就在这时候拍门。
开心果就是那条一个月前才产下小狗的母狗,是一条没有尾巴全身棕毛的大型KOKA犬种,很招人喜爱,干净漂亮又不会随地大便,这里楼上楼下的人都很喜欢它,特别是丹丹跟芯芯两个小姐妹,整天都跟它玩在一块儿。
听到丹丹说开心果要死,蓝悠马上跟着丹丹到楼上去,脖子上还挂着摄影机的广濑也随后跟上,一进陈老师的家,芯芯就过来和丹丹一起把蓝悠带到开心果在的地方,蓝悠看到那条原来活泼得四活蹦乱跳的大狗现在正躺在凳子底下,合上一半眼睛,毫无生气的伸展着四肢,胸口属于呼吸与心跳的起伏微弱得不仔细看都分辨不出来,很明显的已经病入膏方。
“呐!蓝老师,你救救开心果嘛!上开心果病的时候你不是给它打一个针它就好起来了吗?你再给它打一个针吧!”
蓝悠没有回话,‘它已经不可能救活了’这种话叫他怎么说得出来?
小女孩可爱的脸蛋上爬满泪水,即将要失去母亲的无知小狗用它们还不灵活的身体靠向它们那躺在地上动也不能动的母亲,发出呜呜的声音,本能在母亲已经没有奶水的乳头上挣扎着要喝奶,当中一只体型最瘦小,看起来最孱弱的小狗被它的两个同胞挤了出来,可还拼命的想要挤进去。
母狗已经失去了生命,可它肚脐下的小狗仍然不愿放弃,这举动就像为了证明它们的母亲还活着一样,屋子里充满令人悲伤的气氛。
回去的时候,广濑问蓝悠:“那些小的还能活吗?”
“可以啊!只要精心照顾的话还可以活下来的!不过很难,特别是最小的那只,陈老师说了它能活下来的机率大概就只有百分之十左右,它太弱了,在失去母亲的不利生存环境下,是很难活下来的。”
广濑轻轻咪起眼睛。
“怎么了?问这些,我还以为你对自己以外的事情一向都漠不关心呢!”
“没什么。”

隔天,广濑拿了一张照片给蓝悠看,蓝悠一看吓一跳:“这张照片你是什么时候拍的?”
“昨天,在陈老师家里的时候,你们都没有注意吧?”广濑抬起直率的目光看着蓝悠“有什么问题吗?这张照片。”
“你打算用这个去参加比赛吗?”
“是的。”
“用什么题目?”
“WHAT’S LIFE。”
“为什么用这个题目?”

“不为什么,我想题目全凭灵感,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依据这个题目帮我做一篇文章,我不会介意的。”

照片拍下在开心果死了以后,那些小狗仍然在它腹下拼命吮吸奶水的情形,陈老师抚摸着开心果失去生命的头部的大手也在照片之中,这绝对不是一个失误才拍摄进去的,这只手在整张充满悲伤的照片中起着画龙点睛的作用,它暗谕着生命虽然脆弱单薄,却可以在爱与怜悯中成长起来,变得坚强,那是整张照片中代表着希望的亮点。
毫无疑问的,这确是一张好参赛作品。
蓝悠向广濑阐述自己对照片的理解、观点和看法,广濑静静的听着,中途没有打断,待蓝悠把自己的意见全部分析完毕了,他才说道:“你认为怜悯与同情真的可以帮助生命坚强成长吗?”
“你在这照片中不是这样表达了么?”
“那你以为这只出现在照片中的手是为了挽救弱小无助的生命才存在的吗?”
“不是吗?”
“它只是在哀悼已经失去的生命,并没有挽救弱小的意图不是吗?”
“那是你的想法太悲观了!”
“是吗?”广濑冷笑声“我问你啊,如果给开心果主人一选择的机会,让他在开心果和小狗之间选择一个生存下来,你猜他会选哪一个?”
“这……”
“肯定是开心果的对吧?就像当人类生孩子遇上麻烦,医生问产妇家属要大还是要小一样,家属方面有百会之九十五以上会选择弃小保大对吧?”
“……确是这样没错,任何有感情的人都会做出这个选择,孩子没了就可以再怀,可大人没了就不能有第二个了。但这个跟主题有什么关系昵?”
“这个?得靠你自己的想象力了,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任人发挥自由想象的不是吗?每个看到照片的人都会有不同的感触,就像老师你跟我对‘手’的了解不一样,有些事情说得太白就没有意思了!”
蓝悠拿着照片,默默的看着广濑毫不避讳的坦白眼神,头一,他觉得自己真的不懂这个孩子。
他在想什么?他要做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过去到底生活在什么世界里?为什么他的人格会这样矛盾?他一点都不明白。
第二天,在照片寄出去之前,蓝悠又再一带着广濑上陈老师的家看那些活下来的小狗,小狗们看起来很健康,失去母亲的它们在陈老师家里养的那只白色波斯猫照顾下活得很好,那只白色的波斯猫生下小猫才四个月,小猫不用喝奶了但它还有奶剩下来,非常有同情心的白猫代替已经不在人世的开心果照顾那几只失去母亲的小狗,别的小猫儿也跟小狗们开心的玩到一块。
“看,这就是同情和怜悯扶养起来的坚强!要多拍一张照片寄出去吗?把它命名为‘以爱之名’如何?”
在蓝悠目光注视下,广濑拿起照相机,给喂小狗们喝奶的白猫拍下了一张照片。
虽然有了白猫的照顾,但最瘦弱的那只小狗还是无法健康的用四条腿走路,它的生命力比昨天见它的时候还要脆弱,陈老师说它大概活不下去了,广濑问可不可以把那只小狗送给他,陈老师有点惊诧但还是答应了。
“想不到你这个人还真蛮有爱心的!”蓝悠摸着广濑柔软的黑发称赞道,广濑没啥表情只是说:“如果我能把它照顾到长大的话,它一定会死忠于我,我是这么想的。”
蓝悠:“……”
“还有,先别把我说得太伟大,这件事你也有份儿。”
“什么?”
“你也要帮我一起照顾它!”
“开玩笑!我哪来的时间?”
“什么没时间?再过一个星期就要期末考了,考试完了就放假,我跟你都有很多时间。”

“春假的话我有很我事情要干。”
“我没事可干,这个我来做行了,你帮忙的地方只是提供一个场所。”
“你不用回去跟母亲一起过年吗?”
广濑沉默一下子,说:“她不在家里过。”
那从陈老师家里拍来的两张片,一张名为‘WHAT’S LIFE’,一张名为‘以爱之名’同时装在投稿信封中寄出,剩下来的就是等待结果。
广濑说如果是‘以爱之名’的照片得了奖,那就把奖金给蓝悠,蓝悠问他为什么,他说那张照片是蓝悠要拍的,名字也是他改的,他只是负责摄影,不负责灵感创作,因此蓝悠才是那张摄影作品的所有者。
那到底这两张照片最后哪张会入选?或是两张一起入选?或是一起落选?没人知道,就如人们从来不会分辨,这世上快乐与痛苦,哪一个的份量占的比较多一样。
5
期末考混乱得像打杖一样!以前没有当上班主任的时候只还好,忙完自己的就可以松一口气,现在不仅要改五个班级的试卷,帮五个班级的学生补习功课,干完这些以后还要管班上的杂碎事情,然后身为教师在学期末必须写学年报告……当学生的时候总以为做老师的好,在讲台上手臂挥两下,粉笔划两圈就可以领到薪水,还跟学生一样休双假,放寒暑……现在做了以后才晓得,当老师的实在要比学生的辛苦多啊!
凌晨两点三十五分,终于拟好明天要用的试卷,也备好了课,神经才刚刚得到松驰,蓝悠的眼睛就疼痛起来。
昨天上课的时候发现黑板又看不清楚,今天到眼镜店检查视力时又降了两百度。原来只有两百度的近视变成四百度,最近是用功太多了,眼睛也终于受不住了。
揉了两下疲累的眼睛,门外突然传来微弱的呜呜声和轻微的刮门声,一开始感到莫名奇妙,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两天前广濑那家伙还未经得他同意就擅自把那只陈老师的狗丢在他家里,而且为了在这重要的几个星期里看紧小狗,他把自己家里那套枕头被铺加上衣服等生活用品全部搬到他的家里,说要住上一段时间。
看不出来那家伙原来还挺喜欢动物的。
蓝悠打开门,小狗抬起水汪汪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四条瘦小的腿勉强支撑着体重,还是不住的颤抖,看来是肚子饿了想要吃东西,看见这里有灯光所以找着过来吧?
虽然蓝悠并不十会喜欢猫狗这类的动物,可看见这样一个小东西用这种楚楚可怜的眼光看着自己,还是会心软的,他一边念着‘广濑你这小子还真会给我找麻烦’,一边把瘦弱的小狗抱起来,往客厅里走去。
广濑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因为沙发太窄的关系,他带来的那张被子有一大半都拖到地上去,小子睡得十分沉,他不比蓝悠早睡,为了准备期末考试,他每天晚上都用功到一点半,有时候蓝悠睡了他还在看书。
黑暗中广濑的睡脸纯得如同一张白纸,完全无法想象他醒来以后会是那种矛盾倔强又难以应付的人。
蓝悠抱着小狗到厨房里学着广濑的样子冲奶粉,广濑冲好以后会自己喝一口试试温度再喂小狗,可蓝悠无法做到像他那样跟一只狗共用一个奶瓶,衡量着温度应该差不多了,就把奶嘴塞到小狗里喂。
小狗乖乖的喝着奶粉,黑暗中模糊的影子就像一个婴孩。狗照顾的时候很麻烦,但玩的时候却很可爱,蓝悠觉得像现在这样喂着它喝奶就是件十分有趣的事情,也许这样养下去也不错吧!说不定因为长期住在他的家里,这只狗以后会比较听自己的话。
说起来,广濑好像还没有给它改名字。
正想着之际,沙发上的广濑突然说了一句听不懂的话,蓝悠吓一大跳,广濑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被子因为地心吸力关系全部落到地上,睡着那个人毫不知情,倦缩着身体继续睡,蓝悠见状微微一笑,待喂过小狗以后,就过去捡起地上的被子,严严实实的把他包围起来,才安心去睡。
那天晚上,蓝悠做了梦,梦见已经很久没有梦见的过去,梦见自己还执着于刘如感情的时候,也梦见四年间与王岚一起的种种,最后梦境变换,回到了孩提时代,只有四岁的,纯真得像一张白纸的赵俊被老师领着带到他面前,他已经不记得当时的幼儿园老师对他说了些什么,站在后面的母亲和赵俊的母亲跟他说了些什么,他只记得那个笑容,十分灿烂,像得到救赎般的……灿烂……
铃……铃……铃……
梦一下子断了,回到现实,二十七岁的现实,听着突如其来的闹钟声音,蓝悠习惯性的摸向自己床头,按了几下铃声没有停下来,才发现闹钟的声音是从厅子里传出来了。他摸过自己的钟看一眼,不禁一阵目眩。
天!才六点!
闹钟的声音停了下来,然后传来脚步声和小狗要食的呜呜声,外面的广濑轻声用日语对小狗说话,蓝悠一句都听不懂。接着,水笼头声,刷牙声,冲厕所声,开、关门声陆续响起,声音并不很大,可以听得出来他已经尽量把音量调下,可神经非常敏感的蓝悠无法在这些微小的声音下再度入睡,而且睡回笼觉的话可能会起不来,他只好在这难得的清晨里从床上爬起来,带着两个黑眼圈到厅子里去。
听到声音广濑回过头来,蓝悠给他打招呼:“早啊!广濑!”
“吵到你了?”眼中还残留着睡意的广濑轻声说,样子有点愣愣的完全没有平时的锐气,蓝悠伸手摸摸他那有点扎手的刺猥头,说“没有,只是我比较敏感罢了。”
蓝悠是这样说了,可广濑似乎还是觉得不好。
“明天我改换手机铃叫,我的闹钟果然是声音太大了。”

蓝悠不置可否的笑笑,挤着牙膏问:“这么早就要起床复习功课了?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勤奋啊!”
“不是复习,是跑步。”
“跑步?”
“嗯。”
“你每天都这个时候起床?”
“对,每天。”
“不会很辛苦吗?”这个时期的孩子一般都要睡到六点三十分才会有精神吧?
“怎么可能?我在以前的学校每天很早就要回学校的社团训练,现在只是跑步,已经比以前松懈了。”
“哦,你有参加什么社团?”
“拳击社。”
“还可以吧?”
“我只学了两个月就离开了。”

广濑六点十五分出门口,蓝悠想自己久不久也需要一点运动,就跟着他出门了。但跑步这回事太久不做了可真不行,才不过跑了十来分钟,他已经没了气,撑着路边的大树不住喘气,连气都没有喘上一口的广濑看蓝悠的样子不禁露出嘲笑的神色:“老师,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弱啊!”
蓝悠苦笑,想当年学柔道的时候哪里是这个样子的?不过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说起来,他已经至少有八年没有这样锻炼身体了,说不定已经进入都市人的亚健康状态呢。是否应该考虑以后找个健身中心好好锻炼一下呢?
上学临出门的时候,蓝悠对广濑的背影说:“早上你不用换闹铃了,我也想早点起床跑步。”
广濑没有回答好或不好,只耸耸双肩,就提着书包出门了。
两个星期像打杖似的飞逝而过,期末考一结束,所有学生都露出得到解放的笑容,但紧张的气氛并没有因为考试完了就马上结束,考试结束到公布成绩这段时间才是最让人担忧的。
当然,像广濑这种学习成绩好的学生,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在最后一科政治考试中,广濑跟平常一样第一个交上试卷就离开了教室,蓝悠在监考其他班考试的时候看见他从走廊外走过的身影。
今天约了小三子和他那位女朋友去首饰店挑选戒指,他们两说自己活那么一大辈子都没见过多少货真价实的钻石戒指,怕被人蒙了就要蓝悠跟着一起去选。小三子说过了这个年头就要跟女朋友结婚了,双方的家长好像也谈得七七八八,那小子也终于到了要结婚的时候了。
说起来,最近母亲发像越发频的催他结婚呢!相亲的数也从以前一个月一暴增至一个星期一。年少的时候,蓝悠是铁了心绝对不会找个女人结婚,但现在年纪大了,随着生活和精神的压力越来越大,尤其是习惯了王岚的体贴细心以后,蓝悠渐渐觉得其实回到家里有个人在呆着等自己也是件十分不错的事情。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年纪再大一点,再踏实一点以后,他真的会结婚,跟一个女人。就是没有爱情,也能平平淡淡的厮守一生,人不一定没有爱情就不能活。
这个道理是他在人生经历中总结出来的。
跟小三子约好的时间是五点,蓝悠准备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教语文的程老师从门口进来,后面跟着一个衣着打扮得十分不错,看上去大约三十来岁的女人,程老师指着蓝悠对那个女人说:“这位就是广濑同学的班主任蓝老师。”
蓝悠连忙站起来,那个女人见了蓝悠露出微微讶异的神色,然后点头向他打招呼:“你好,蓝老师,我是直人的母亲,姓兰。”
“原来是广濑同学的母亲。”这回是轮到蓝悠惊讶了,他没想到广濑的母亲居然这样年轻,而且这并不像是使用护肤品后做成的假象,蓝悠敢肯定,这个女人最多只有三十二岁。
那他生广濑的时候岂不只有十五岁?真是不可思议啊。
兰秀英坐在蓝悠的办公桌前,蓝悠给他倒上一杯水,兰秀英先说话:“你就是蓝老师?看起来很年轻!”
蓝悠笑:“许多人都这样说,但这只是外表罢了,我将近三十了。”

兰秀英点头:“这也对……我这趟来是想了解一下直人的情况,真是对不起,因为工作一直很忙的缘故,从开学到现在都没到来一,一的家长会也没有参加。听说,我儿子经常在学校里闹事,是不是真的?”
她是这样问,但蓝悠看不出她眼中有任何的责备或怒气,甚至……还有一点点异常的谨慎和歉疚。
“是有打架,但影响不大,多半都是别人向他寻衅的。他的功课一直很好,成绩也从来不曾下滑,上参加数学比赛时还得了名,学校的老师其实都很看重他的……只是他的性格,是有一点别扭。”
正确来说应该是矛盾才对。
“成绩这方面我是不太担心,那孩子从小就很坚强,什么事都能自己理好,也很积极。我就担心他在学校里可能会跟同学关系理得不好,他在以前的学校时就遇过很严重的事情,就因为那个原因,觉得他一直呆在那边不是办法,我才独自一个领他到中国的。”
双方陷入一阵沉默。
有些话,尤其是关于学生私隐方面的事情,做为教师的实在不好问,可有些问题搁在心里又觉得不舒服,尤其是蓝悠对广濑的事情还比较在意,因此想了一会儿还是问了:“我想问一个问题,如果你觉得不妥当的话可以不回答。”
“什么问题?”
“我想问……广濑的家庭,也就是他的父亲……现在在日本吗?”
“是的。”兰秀英也回答得相当干脆,似乎这个问题对于她来说,根本就无关痛痒“不过,我跟我的先生已经离了婚。法庭把直人判给了我,我就领着他离开日本。”
原来这样,蓝悠有所会意的点头。
“蓝老师,我这趟过来主要是想知道孩子在这学校是否过得好,以前发生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不愿意我的孩子再受到行何伤害,要在那边学校遇到的事情会在这里重演的话,我定然毫不犹豫的帮他转校,直到找到一个好学校为止。蓝老师,我经常在外面工作,没多少时间管他的事情,虽然他已经十七岁了,但我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学校的情况你比我要清楚得多,我这就把孩子的事情交托给你了!希望你能好好照看着他,要万一发生什么事的话请马上通知我,不管在什么地方干些什么我都会马上过来的……”一张白色的名片推到蓝悠的手边,蓝悠拿起来一看,XX公司的副总经理兼业务主管,难怪会这么忙。
“好的,作为他的班主任,只要一天是他的老师,我都会好好照看他,他的事情就请你放心吧。”蓝悠收好名片作出保证,兰秀英露出较为满意的笑容,就起来告辞了,临走之前,她对蓝悠说“我今天来的事情,请你不要告诉直人。他一向不喜欢我管他的事情,要他知道我又跑来跟你说这些话肯定不高兴,这事就请你替我保密吧。”
以广濑的性格确实会不喜欢,蓝悠答应以后,兰秀英才放心离去。
目送兰秀英背影离开,蓝悠不禁想,难道‘矛盾的个性’真有遗传的?外表看上去是个女强人,但她担心广濑的语气和心情跟一般母亲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还是说,所有母亲都是这个样子的?

这个春假蓝悠没有在本市过,跟着母亲和父亲一起到乡下去探亲,直到开学前一个星期才会回来。
知广濑绝对不会自己做饭也不屑楼下快餐点的粗糙食物,所以在离开之前,蓝悠买好了一大堆方面便、快食米饭、香肠、饼干、袋装水饺干蒸还有一大堆水果塞满了冰箱,看他忙着储过冬的粮食,广濑皮笑肉不笑的揶瑜道:“老师,你不是真的有什么居心吧?”
蓝悠意味长的反问:“之前你不是很肯定的说‘我对你很执着’吗?”
寒假二十多天,蓝悠几乎是散学礼一完就收拾包袱离开,从回到老家那一天起,什么老王家的二丫头,老陆家的大妹子,一个接一个的把蓝悠烦个没完没了。大家都说蓝悠当个老师好啊,于是个个都把自己没过门的女儿送进门槛,巴不得自己那个几乎都要嫁不出去的女儿一头栽个红运,被蓝悠一眼看中三棰定音马上结婚……
想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在乡下除了能放鞭炮放烟火这两个地方比较好玩以外,都不能找到什么乐趣,而且近两年来政府在城市施行的‘禁放烟爆竹’的管理条例也廷伸到乡村,不能放了就连这点乐趣都没有。过年前应付一大堆丫头妹子后,在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就接到刘如的电话。
记得在三五年前接到刘如的电话还是禁不住要兴奋一阵子,现在却已经不复以前的感觉,时间可以冲淡一切的事情,包括一个人的感情,更何况,蓝悠不是拘泥的人?
刘如说他在北京那边年过得很寂寞,搞清洁这一行年前最忙了,但过年的时候也休想闲着,那些客商像不用休息似的,这头才搞完一桩,过年了又要忙着商量另一份合约,人家在家里过年他刘如就得和那些大户一起泡酒巴抽雪茄。而赵俊那边气氛很好,虽然说是美国,但唐人街的氛围却搞得比国内还要热闹,赵俊不住发短信过来叙述那边的热闹情境,蓝悠在静谥的夜空下接收着短讯息,竟想起此时在宿舍中独自迎接新年广濑。
那家伙的话,大概不会有人给他送上祝福吧!
蓝悠把朋友发过来的祝福信息全部转发给广濑,等了半天不见他回复,打个电话过去,才发现他已经关机了,再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四十五分,要没事情做的话,他应该已经睡觉了。
是否应该打个电话回宿舍试试看?他在宿舍里吗?他已经睡了吗?他会接电话吗?

想了一会儿,还是按下了宿舍的号码,不指望他会接,因为他说过他不在家的时候不要接任何电话,但他还是按了,抱着一点希望,不知为什么的现在就特想跟他聊天,通过一条电话线连接新的一年。
电话第一遍打不通,蓝悠不死心的再按第二遍,这回铃声响第二回就有人接了,但接人的心情不好,语气十分暴躁:“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蓝悠看着手表回答:“十一点五十分零七秒,对吧。”
“那你又知不知道现在是正常休息时间?”
“再过九分钟就新的一年了,想对你讲一句新年快乐罢。”
那边沉默一会儿,声音一语气平和了许多,但话还是说得不好听:“你还真是无聊耶!老师。”
“现在已经放假了,你就不要叫我老师了。当我是一个朋友可好?叫我的名字吧。”
“哼!你不是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现在又出尔反尔了?”
“那是古人的说法,现在不管用了。”
“算了,反正你们这些做先生的都是一天一套。”
接下来聊了些什么,蓝悠也不是很清楚,他靠在床背上,跟对面那个想睡觉的人侃着,连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天亮的时候手机自动关了机,应该是电池用完了,新一年的太阳从东方升起来,蓝悠突然有个预感,这一年,他会有一个新的开始,是甩掉从前一切的,全新的开始。
6
二十天的假期过起来的时间很漫长,但完了以后再回首看看,其实时间也并没有想象中缓慢,不要说这短短的二十天,就是过往的二十几年,回望起来跟过了二十天的感觉也没什么区别。
蓝悠回去的时候,灰蒙蒙的天空正在下雪,这是新年以后的第三场雪,他想起小的时候经常跟朋友们一起在雪地里打仗的情境。最近不知怎么的,老是想起孩提的事情。正确来说,在过去的影象中最清晰的莫过于童年的境象,什么时候想起都像昨天才刚发生过一样,过了十四岁,升上初中以后的事情,却渐渐淡出记忆中。
这算是选择性失忆么?
宿舍楼前那棵在秋天脱光了的大树在新年的时候长出新的嫩叶,房间里没有一个人,也不见小狗,看来广濑是把小狗带到外面散步去了。
原来蓝悠还在想,一个男孩和一只狗在一个屋子里度过二十多天的假期,想必会变得想当混乱,至少他已经做好一打开门就看到一副刚打过世纪大战的模样,但开门后看到的景象,竟出乎意料的清爽明朗,是他的错觉吗?怎么他觉得这屋子好像比他离开的时候还要整齐干净?
进了房间,一股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居住的陌生空气窜进鼻子,混合着新雪的味道,蓝悠就知道,在这一段时间里广濑一步也没有踏进这个房间,虽然他临走的时候对他说过他不在的时候可以睡他的床,但那家伙是听过了就算,完全没有一点要踏进别人领地的意思。虽然早就知道他的性格倔强且排外力强,可还是觉得不舒服,他也未免太见外吧?
厅子里所有多余的报纸杂志都被整理到抽屉里,放在外面的全是一些难懂的书,蓝悠随手拿起一本翻一下,里面居然全是英文,他不禁咋舌,早知道他的英语水平不差,可没想到他居然强到可以看这些书了。
放好行李以后,蓝悠到厨房里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打开电视机坐下来看,不过十分钟,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蓝悠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回来了。
“要吃煎饼吗?我带回来的家乡小食。”
“不。”广濑简单的拒绝,关上门。
“你这几天都在干什么?不要说除了带狗出去散步,就没再去别的地方。”
“没什么。”又是简单的回答,然后是他走进浴室关上门的声音。
真冷淡啊!听他的语气蓝悠觉得自己的关心似乎都是多余的,无缘无故的,就想起王岚跟那个女人的说话:蓝悠你根本没有感情。
要他们认识广濑的话,大概会认为他其实也是个挺有人情味的人吧。
“老师!”广濑的身影突然站到电视机前,蓝悠吓一大跳,往上一看,又是吓一跳,广濑右边脸颊肿起一大块,肿得连眼睛都几乎睁不开了。
“你……你干什么去了?”蓝悠问,广濑翻了一个白眼“你这问题太笨了吧?有没有外用药?”
蓝悠进房间拿出急救箱,一边替他上药一边问:“发生什么事情了?难道遇上学校里的学生,给找麻烦了?”
广濑看了蓝悠一会儿,轻淡的说:“我说,我抢了别人的女朋友,被报复了,你相信不?”

蓝悠轻轻皱起眉:“什么?抢了别人的女朋友?我记得你好像没有跟谁有特定的来往。”
广濑听了露出意味长的笑意:“那我跟你算不算是特定的频密来往?”
蓝悠用力往他肿起的脸部一按,广濑痛得叫出来,蓝悠没好气地说:“那可不是我自愿的。”
真是的,他好像完全忘了用照片来要胁他这一回事了。
“呐,老师,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我说,我因为抢了别人的女朋友,被报复了,你相不相信。”
广濑直率的看着他,蓝悠不禁叹一口气,他突然发现,他是那种特别喜欢刨根问底的类型,只要问了一个问题,你没有给他明确答案,他就会纠缠不休的一直问,直到得到满意的答案为止。
“这种事情,我又不是你,又怎能随便说相信不相信呢?不过,如果真的要我来说的话,我觉得‘抢别人女朋友’这种事情大概不会发生。是被人找籍口吧?”
广濑沉默一会儿,没有回答,待蓝悠收拾好急救箱,准备回房间的时候,他突然又问:“为什么相信我不会做这种事情?难道我看起来像个好学生?”
蓝悠好笑地说:“你哪里像一个好学生了?只是我觉得你不会做这些无聊的事情罢,要去跟人家争风吃醋还不如多一点时间看书复习,你是这样想的吧!”蓝悠伸手往搁置在台面上的大堆书籍一指“你整个假期都在干这个吧。”
广濑看着蓝悠没什么表情,没有说对也没说不对,但相时间长了,蓝悠就知道他的习惯,他不做声,没有表情的时候就表示同意,
晚上,蓝悠难得勤备,到菜市场上买了一大堆火锅材料回来做火锅,广濑问:“老师,你不是说你一辈子都不会下厨房的吗?”
蓝悠的回答让人哭笑不得:“嗯!做火锅的话,只要把东西往开水里扔就行了吧?又不用蒸炒煮炸什么的,任谁看了一都会做。”
广濑:“……”

开学的第一天,学校就闹得沸沸扬扬。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就像有名的围墙原理一样――外面的想进来,里面的想出去。在放寒假之前,人人都想着要快点解放回家舒舒服服玩着就好了,可真的到了放假,又很快觉得腻了。没有同学一起玩的假期多没意思,还不如回学校里去?于是,又盼望着开学。
这种心理在学生与社会上的就业者之间尤其表现突出,学生想出去大手干一番,就业者怀念着无优无虑的校园生活。
学校的树也长出新的绿芽,蓝悠来到办公室的时候,老师们像久别的学生一样热切交换各自的假期行程,蓝悠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教数学的高老师热切的问:“蓝老师,寒假到什么地方玩去了?”
“没什么,只是回乡下探亲。”
“听说你们班上这个学期又添一个新生,这样一来,老师你的负担又要加重了!”高老师说,语气有点同情,但蓝悠总觉得她在幸灾乐祸。
“是呀,今天就要来报到了,说起来怎么还没看到他的身影?”蓝悠随手翻开上学期末从王主任手里接过的一份学生资料,照片上的男孩笑容开朗,教学以来被学生弄得惨惨的蓝悠不禁要担心起来,希望不会又来一个什么特级难搞的分子吧!他的头已经够痛的了!
将近七时三十分的时候,一个高大的男孩敲开了教室的门,后面跟着王主任,蓝悠一下子就认出是照片中的男孩。
男孩名叫钟竞天,十六岁,身高一米七七,从A市的XX学校转过来,转学原因是‘家庭工作调动’,孩子的父亲是个外资企业业务主管,母亲是幼儿园教师,家里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双胞胎弟弟……什么嘛!这分学生资料怎么详细得只差没把人家的祖宗十八代挖出来?
跟所有学生一样,初见到蓝悠钟竞天有些错愕,蓝悠也明白那是因为自己看上去太年轻的缘故,在钟竞天自我介绍以后就用确切的语气表明自己的身份:“我姓蓝,是高一五班的班主任。”
“真是老师耶!”钟竞天睁大明亮的双眼,不可思议的感叹道“我还以为我误会了!你看起来感觉跟我差不多!”
这……就算是真的也不用说得那么直白吧!真是个神经大条的男孩!

蓝悠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窘迫:“好了!别说那么多了,快要上课了,你先到教室里去吧。知道一年五班的教室怎么走吗?”
“我知道!”钟竞天爽朗的笑起来“昨天就特意过来看了一道,方向我是知道的,谢谢老师,我先走了!”
男孩提着书包离开了教员室,蓝悠默默的又把他的档案翻了一篇,方才发现这孩子的成绩相当不错,看来并不是什么糊涂的家伙,那么刚才他不是因为神经大条才说那样的话吧?他果然不像老师啊!不管是什么学生看了他都会忘了中国五千年来尊师重道的传统美德!
备课铃声响过,蓝悠在第一课堂开始前就向自己所在的班级走去,他要先向全班同学介绍钟竞天。
进了教室门口,走上讲台,他发现钟竞天出乎意料的合群。一般来说,初来步到的学生不管怎样也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完全陌生的环境才是,像钟竞天这样,一来就跟一票看来臭味相投的男生一副很合得来的样子很少见,尽管对他的认识还不,但蓝悠已经在心里打定主意,观察一段时间看看,如果没有问题,他又能把这种领导力继续发扬光大的话,就委任他当班长。现任班长的表现实在令他不是很满意。

因为没有老师的指示,钟竞天还没有安排到位置,本来想让他坐在教室最后靠窗的那个位置,可在看见广濑注视着讲台的目光,蓝悠心生一念,就叫钟竞天坐天广濑的身边。
说不定,钟竞天的积极性能把广濑调动起来,把他与班中其他学生的矛盾感调和也说不定呢。
第一堂是数学,蓝悠介绍完新生并安排好位置后就离开教室,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发现手机收到三条信息,全是刘如发过来的,内容大概说他在三月下旬会回来,具体什么时候还没有定下,到时候再通知。
想一想,跟刘如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
蓝悠靠着椅背闭上有点疲倦的眼睛,戴上耳机听可以舒缓心情的轻音乐,一边为开学的第一堂课做准备。

广濑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正确来说,是那种典型的讨厌和陌生人相的类型。钟竞天就是他讨厌的人的典型。
他不明白蓝悠为什么把那么吵闹的家伙安排坐在他身边,对他来说,钟竞天除了声音以外就没有别的存在感。第一堂课下课以后,那家伙就开始跟他说话,他说话的声音很大,震得他耳膜都有点发痛,他明显对他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可那家伙像是神经太粗没有察觉一样,还是说个没完没了。
“你叫什么名字?”zybg
“咦?你是日本人吗?真少见!……什么,中日混血儿?还真看不出来啊!我记得混血儿的脸好像跟一般人有很大差别!”拜托!中国人跟日本人都是东方人,外貌基本上没什么区别,他们生出来的小孩当然也不会有什么‘特异’的好不好?
“你在日本什么学校读书?以前住在什么地方?你是留学生吗?……”
问到最后,广濑不耐烦的把英语课本用力往桌子上一拍,发出很大的声音,终于令他噤声,四周很多人对他露出不满的目光,像是指责他不应该对一个新生这种态度,他只是冷淡的说:“下堂课是摸底测试,你还是复习好自己那份儿吧!”
“原来这样!”钟竞天有所会意的不再打扰他,跟其他同学说话,广濑的耳根总算得到局部清静,可是钟竞天跟其他同学的说话还是传进耳朵。
“你不要管那个奇怪的家伙,他不值得交往,老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同学对他如此评价,广濑当做没听见,反正比这难听一百倍的话他都有听过。
“话不可以这么说,我直觉告诉我他是个不错的人啊!我看人第一印象很准的包没错!”钟竞天对其他人这样说,广濑发出一声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到的冷哼,以此表示他的不屑。
这是哪门子的说法?又是一些自认老好人的恶心家伙。
广濑讨厌那些表面装成好人,暗地里却完全另一回事的人,但也不喜欢那种真正的老好人,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把钟竞天列入‘拒绝交往’的范围里。
真正的老好人有一个缺点,就是脸皮太厚,不过钟竞天似乎并不是一般的‘老好人’,只因他的脸皮实在太厚了一点。尽管从第一说话起,广濑已经表明他不想与他交往,可那家伙还是死不要脸的‘缠’着他。从第三堂课开始,就不断的找话题与他沟通。
比如说:
“广濑,我的笔坏掉了,可不可以借我一支?”

广濑不耐烦的扔一支笔过去。
“广濑,老师的黑板擦得太快我还没抄完笔记,能借我看一下吗?”
很烦,但还是回答:“下课再说。”
“广濑,你的笔芯用完了,还有另一支笔吗?”
忍耐几乎到了极限,还是强忍着,不想打扰上课的时间,再扔一支过去。
下课前十分钟,那烦人的家伙又探过来:“广濑,我的草稿纸用完了,你还有别的吗?”
“你有完没完?”终于忍耐不住,广濑丢去一记白眼“你很烦,知不知道?”
可怜无辜的钟竞天,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讨厌了……
下午第一堂课结束,蓝悠结束别班的讲课回到班公室时,意外的看见广濑正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
算起来,像这样不经传召就过来找他,好像还是第一回,过往也有主动来过办公室,但也只是找别科科目的老师问功课,没有主动找他。
是有什么事情吗?
蓝悠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等他发问,广濑已经先开口:“为什么要将我和那家伙安排在同一个值日小组里?”
看他的脸色和语气,蓝悠大概已经猜到三成,但还是装作糊涂:“谁是‘那家伙’?”
广濑脸色一沉:“你明知故问,就是今天新来的那个人!”
蓝悠微微一笑:“哦,原来你说的是钟竞天。那个,值日安排的事是卫生委员负责的,你不去问她反而跑来问我?”
“别装了,是你跟她说要把我和那家伙调到同一个小组里的吧?”
“就是这样又如何?钟竞天今天才第一天来的,你跟他没有过节吧?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
广濑沉着脸不回应,蓝悠也没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对峙到上课铃响,广濑没说一句话就回到教室里去,一旁教语文的程老师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蓝悠说没什么,只是小孩子有一点闹别扭就是了。
其实蓝悠知道的,像广濑这种性格的人应该不喜欢钟竞天,但钟竞天给蓝悠第一印象很,他有很强的领导能力,在同学中也能扮演带头人的角色,他们班之所以会像一盆散沙那样难以控制,就是缺少像钟竞天这样的领导角色存在。而蓝悠认为,像钟竞天这样感染力强的人,说不定能改善广濑恶劣的人际关系。毕竟他对广濑的事情很在意,而且也答应他的母亲要好好照顾他。
他认为钟竞天是个有自把能力且很宽宏的人,他应该不会计较广濑无理的拒绝和挑衅才对,可是千算万千偏偏错算一步,钟竞天是好人,也是个宽容的人,可他到底还是个热血方刚的少年,被一再挑衅保持默是不可能的事情,在他们值日的那个黄昏,就发生了事情,卫生委员在清洁工作开始不多久就跑来教员室,上气不接下气的告诉蓝悠:
“不好了!蓝老师!广濑和钟竞天打架了!”
什么?蓝悠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赶到他们值日的那间物理室时,钟竞天的左眼肿和嘴角起一大块,广濑才刚散肿不多久的脸雪上加霜的再度肿大起来,两个人像斗牛一样狠狠盯着对方,身后各自被数个男生拖着,气氛十分紧张。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要打架?”如果是平时的学生和广濑,大概知道原因的蓝悠是不会问这问题的,可这不一样,因为他知道钟竞天不是那种会随便打架的学生。
“是他先动的手!”钟竞天指着广濑,广濑冷哼一声,不理钟竞天的说话,转头对蓝悠说:“老师,如果你硬要把我和这个家伙编在一起的话,这就是我对你的回应!”
蓝悠一愣,不等他回应,广濑就甩开架着他的男生,提起书包离开教室,四周响起同学议论纷纷的声音,蓝悠用把手指抵在疼痛的太阳穴上。
这算什么?用强硬的态度去回应么?的确,很像广濑直人一贯的做事作风。
“钟竞天,你没事吧,真不意思,不该把你跟他编到一组去,去医务室看一下吧,现在还没有关门。”
蓝悠对无辜受罪的钟竞天说,钟竞天用手轻轻碰着被打肿了的脸颊,轻声说着‘我没事’,就跟着卫生委员去医务室。
蓝悠回到宿舍,广濑在教小狗一些基本的动作,例如握手之类的。在一个多月的精心调养下,小狗已经可以小跑和外出散步,蓝悠进门的时候它想跑过去表示亲热,却给广濑一手拦着,广濑用蓝悠不认识的语言对小狗说话,蓝悠开始有点懊怒完全不懂日语的自己。
改天也去偷偷学着点,要不然被这家伙骂了也不知道。

蓝悠从室内提出急救箱,打开一看发现不久前才补充的一些绷带、药膏之类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改天要不要列一张清单让他自付急救费用?对,不要忘了加上人工费。
广濑从来没有拒绝蓝悠替他上药,那些跟他打架的人不怎么地都特别喜欢把拳头往他脸上揍,蓝悠想他迟早有一天会被毁容,但这小子对此好像毫不在意。
“喂,你为什么这么讨厌钟竞天?”蓝悠问。
“讨厌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
“但也用不着动手动脚吧?”
“没什么,我只是想让他的嘴巴合上罢。”
“你这小子……”
“你不要做这种蠢事了!”
“蠢事?”蓝悠停下动作看着他,广濑扯起嘴角冷笑“就是那种企图改变我的蠢事。你以为随便找一个人就可以改变我了吗?真不好意思,我对现在的环境非常满意,也不想被改变一些什么东西。”
蓝悠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个什么家伙?难道是他肚子里的一条虫?连他想要干什么都知道。
算了,不要说这种事情了,跟这家伙讨论这些问题就像说服基督教徒相信佛祖一样,他转换了话题:“小狗没有取名字吗?都已经这么久了。”
“有啊,取了。”
“什么名字?都没听你叫过。”
“就叫‘DOG’啊!我不是一直这样叫吗?”
“你还真懒!”
“能叫就好,这个名字我还没听过谁取了!”
“……”

7
春节过后的梅雨天气令人异常烦燥,蓝悠拿着蓝色的的雨伞站在教学楼的大门口,抬头看着阴云满布的天空,茸密的细雨随风而降。
校园道上各种绿绿的雨伞给灰暗的天色增添许多色彩,却不能减去梅雨季节带来的烦闷感觉。
没走出几步,身后有个声音叫着自己,回头一看是楼管理的值班人小李,他拿着一个白色的信封走向蓝悠,笑容可掬地打招呼:“嘿,蓝老师,这就走哪?”
蓝悠微笑着回应:“是啊!回去还有别的事干呢,所以就早点走了!”
“这里有你班学生的一封信,不知怎的放在值班室的门口,我还正想拿去你的教室呢!现在看到你就好了,我这就把信交给你。”
从小李手上接过信封,白色封套上用电脑打印出来的文字特别醒目,是市委寄过来的,关于一个月前撮影比赛的信件。
有信件寄回来,就意味着两幅参赛作品中有一幅得了奖。
“蓝老师,这可以了吧?我把信交到你的手中,就不再到你们教室去了!”小李问,蓝悠把信件收好在公文夹里“行,没问题,就由我来交给那个学生吧,辛苦你了,小李。”
“这不辛苦!”

来到公寓楼下,刚好看见广濑上楼的身影,他没有打伞,被弄湿紧贴着皮肤的衣服和特别光亮的头发显示着他在密雨中行走已有一段时间,蓝悠把他叫着,两个人一起上楼。
因为淋过了雨,广濑才一进门就到浴室去洗澡,蓝悠把信放在桌子上,就到房间里去,二十分钟后出来,就看见洗过澡的广濑已经把信拆开,出了神般看着那张白色的打印纸。
蓝悠坐到他的身边,问:“怎样?是哪一张照片得了奖?”
广濑又看了几分钟,才把打印纸交给蓝悠,蓝悠接过来,很快就把大概内容浏览完毕。
两幅作品都得了奖,只是名不一样。
蓝悠指名的那幅‘以爱之名’获得了二等奖,广濑自己要拍的那幅是鼓励奖。信中提及到,广濑那副‘WHAT’S LIFE’灵感创作不错,只是主调过于灰暗,这活动主题主要针对充满阳光和活力的题材,在生活当中寻找能启发青少年积极向上的东西,所以广濑的灵感得不到认同。
“感觉怎样?”蓝悠微笑着问“很失望对吧?”
“没什么。”广濑面无表情“我是明知故犯的。”
这比赛的参加要求,在报名表格上已经写得清清楚楚,关于展会不希望内容泄及太过阴暗的层面这一点也说得很清楚,广漱是知道的,他只是不拘泥形式而已。
拍自己想拍的东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是他的做事方式,即使这样得不到允许。
沉默了一会儿,广濑问:“老师,这台摄影机可不可以再借我一段时间?”
“可以,不过我要先跟我那位朋友打声招呼,毕竟这不是我的东西。广濑,你对摄影有兴趣吗?”
“还可以吧。”
蓝悠微笑着伸手拍他的肩膀,还可以吧,那就是很不错的意思了。

三月初,蓝悠搬回来一台电脑,奔腾四的全新配置,还连接了宽带网络。
因为了解到广濑不喜欢进自己的房间,所以蓝悠就把电脑放在大厅里。
小狗的状况非常不错,广濑用了几乎两个月的时间把它细心调理好,期间还买了不少关于饲养动物的书籍做参考,每个星期定期带它到宠物店做检查,打预防针,小狗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初来时的瘦弱,体型比以前大了许多,叫声宏亮了,毛长了,眼睛也不再水汪汪一片,变得有点神采。
小狗变得坚强了,广濑来的数就变少了,而且来的时间比以前晚了许多,有几夜半三更的时候才听到钥匙开门和小狗快乐的呼哧声。蓝悠从来不问他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街上逛,这不像做老师的作风,只是蓝悠本来就不是这种爱管闲事的人。
广濑来的数少了,时间晚了,蓝悠晚上回去再也看不到有灯光亮着,就这一点不太习惯。
买电脑回来的第三天,广濑才看到它。他对这台新型的东西好像完全不了解的样子,基本的操作都要蓝悠从头教起,蓝悠问他以前在学校里没有学过电脑吗?广濑说没有,日本那边的课程没有安排这个,说起来,这还是广濑第一真正接触电脑的呢。
蓝悠作为教师的工作,其实并不十分需要电脑,他本身也不是喜欢上网打游戏的人,那台电脑搁置在那里的作用仿佛只是打打字,理一些小文档而已,平时广濑不来的时候,它多半在空闲,广濑来了以后才有了它真正发挥作用的时候。
广濑对这新玩意儿上手很快,为了能尽快学会,还买了很多关于电脑的书籍,因为有了电脑的存在,广濑来的数多了,时间也早了许多,同样的,蓝悠的厅子也再度被书籍填满。广濑对电脑的态度,就像孩子发现新玩具一样。
大部分的时间,当广濑在玩电脑的时候,蓝悠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报纸,跟小狗玩,或跟小三子打打电话,聊聊最近状况,在广濑的记忆中,没见过蓝悠真正用过电脑。
“老师,你这台电脑的用意在哪里?”
广濑突然这样问,蓝悠从报纸中抬起头来,疑惑地重复他的问题:“电脑的用意……在哪里?”
“这电脑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
“打字吧。”蓝悠毫不犹豫的回答。

“几千块钱买一台电脑就是为了打字?”广濑不可置信,似笑非笑“那你为什么不直接买个打字机更好?”
“电脑的用途比较广泛。”蓝悠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继续看报纸。
过了十分钟,广濑没有再问别的问题,蓝悠拉下报纸,看着他电脑桌前沉默的背影,有点出乎意料之外,还以为他必定会说什么‘老师你是因为我才买这个电脑吧’、‘你对我果然很在意’之类的话,但他却再也没说什么。

刘如在三月十号回来,回来的非常突然,甚至连消息也没捎一个,连小三子也不知道他要回来的事情,所以当蓝悠接到小三子的电话,说刘如拖着一大堆行李出现在酒吧的时候,蓝悠吓了好大一跳。
匆匆交待过广濑自己要离开一下以后,蓝悠就离开了公寓,截出租车去小三子的酒吧,人还没有进酒吧,就听到刘如比雷还响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来来来!你这小子!给我干了这一杯,都这么久没见面了,咱们今天得好好喝它一回,不醉无归!”
“不要啦!老大!喝大回去会被骂的!”
“骂?除了我以外还有谁骂你了?难道是你家里的未来娘子?不会吧小三子,还没有结婚就被吃得死死的,将来结婚以后还得了?”
“不是我的未来娘子!是我家的老妈!她老人家最闻不惯酒的味道了!”
蓝悠走进酒吧,看见的是穿着黑色T恤,黑色西裤,头发有点乱,身体比以前还要粗壮的刘如,他正拿着酒杯迫小三子陪他劈酒,小三子一见他就像见了救世主似的大叫:“蓝哥!你来得正好!帮我劝劝老大吧!他老是迫着我喝酒……”
“你就陪他这一杯吧,这一杯好了!”蓝悠盈着笑意过去,刘如回头一见他就大声说“我说蓝悠你怎么还没有出现?看这就不是来了?小三子不陪我罢了!你过来陪我喝!过来!”
被硬扯过去的蓝悠挤在小三子和刘如中间,差点被挤扁,刘如身上谈谈的古龙水味道窜进他鼻子,弄得他十分不舒服。
“刘如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蓝悠推开他递过来的酒杯。
“没事干就回来了!昨天一个谈好的生意无缘无故飞了,下一桩还没有到来,趁着有点时间就回来一下子了结心愿了,怎样?你不是告诉我你不欢迎吧?”刘如用力拍着蓝悠的肩,喝了一口啤酒,笑了几声,有点夸张。
“你跟小俊吵架了?”蓝悠问,刘如平时虽然一副老大粗的样子,可他底子不是那么粗神经的人,相反的,还有一点小聪明。从进来开始,就觉得他说话声音特别大,动作特别夸张,能让他变得如此不正常的原因只有一个――他跟赵俊吵翻了。
已经不是第一了,但不知为什么,近两年的争吵比以前多了。也许是聚少离多的缘故,刘如越来越不满足两人一直分居各地的状况。赵俊等刘如去美国,刘如却想把赵俊从美国拖回来,两个人拉拉扯扯的谁也不让,到最后还是保持着原状。
被蓝悠一句话说中心事,刘如闷闷丢下酒杯,拿根烟来抽。
果然是这样。
蓝悠叹一口气,掏出火机给他点燃口烟:“又是那个问题吧?真搞不懂你们,那么多的风雨都过去了怎的就过不了这个关卡?你也知道小俊的脾性,他倔强起来的时候比你还要难说服。他接手父亲公司的时间还不长,需要一段时间磨合,要跟你团聚也得给他一些时间准备吧?这种事情怎么急得来?”
刘如狠狠抽一口烟:“不是这个问题,他要结婚!”
“什么?”蓝悠手一颤,火机掉到地上,瞪大两个眼睛看着刘如“你说什么?”
小三子倒抽一口冷空气,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不……不会吧?老大……这怎么可能……俊哥……这么爱你……”
“他说,咱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会相互拖累。我的公司打不进外国市场,他也不能放弃他的公司过来跟我一起……他说,不如分了。”
烟雾迷蒙了他的脸孔,看不清表情,蓝悠感到有某个破碎的声音在脑中回响,就像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仰突然被无情打破一样。
沉默数十秒后,刘如自暗影中转过头来,看着蓝悠:“小悠……你不是……把我的话当真吧?”
不是真的?
刘如掩着肚子大声笑出来,一边笑一边拍着蓝悠的肩说:“我真服了你……你怎么会相信这种话?小三子也就罢了……你居然……哈……这怎么可能?”

小三子松了一口气,责难他说:“我就说嘛!老大!这怎么可能?俊哥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我就知道你拿我们开心!”
泼喇!
蓝悠不动声息的拿起酒杯,把杯中的酒全部泼向刘如的脸上,刘如停止笑声,呆呆的看着他,小三子也跟着呆掉了。
“如果你这回来给我的手信就是这个的话,那我告诉你,这是最差劲的手信!”
蓝悠离了酒桌,离开了酒吧,他来这里连五分钟都没有,就因为刘如一个恶劣的笑话离开。
真是一个恶劣的笑话!而且一点都不好笑!就因为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听到的时候,那种冲击与震撼是无法形容的。刘如明白么?他真的明白?当初他和赵俊的事情搞得他的生活鸡飞狗跳,也让他一度陷入迷失自我的世界,他为他们的事情牺牲了许多,也痛苦了许久……
他怎么可以说这出这种‘笑话’?
可能因为太生气了,他回到公寓掏出钥匙开口的手指颤抖着,怎么也不能把它插进去,最后,还是广濑听到声音过来开门,门一打开就看到蓝悠充满怒气的眼神。
他出去干什么了?这个样子回来。
广濑闪过身子让蓝悠进屋,蓝悠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有一种令人感到不快的古龙水味道窜进鼻子,广濑十分清楚,蓝悠是不会喷古龙水的,那么,古龙水的气味从哪里来的?他今天晚上跟谁见了面?
广濑的脑子闪过几个问题,但都没有问,只是回到电脑前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学校打算组织一个乒乓球队,参加这个夏季即将来临的省青少年乒乓球大赛。
其实省举行的省青少年乒乓球大赛,每年都会进行。城阳中学过去每年都会派出队伍参赛,因为一直得不到理想的成绩,所以校方对这个体育项目不是很重视,每年的省赛都是悄悄的进行,又悄悄的结束,甚至有些新来的一年级,还不知道有这一回事。
不过这一年,城阳中学对乒乓球赛方面做了大力的宣传,也给了校队相当的压力,那是因为刚转校过来的一个新生,也就是蓝悠班那个钟竞天,是上年省乒乓球赛的季军,实力非同小可,有了这个实力非凡的家伙在这里,城阳中学这当然会为了名卵足全劲,大力支持了。
身为钟竞天的班主任,蓝悠非但要给他打气,做心理辅导,还要按照学校的意思做他的临时教练。
做心理辅导就算了,这是本份,但被推到‘临时教练’这个份上,蓝悠还真意想不到,他问学校里那么多的体育教师在轮得着他出场吗?但王主任却拍着他的肩膀笑咪咪的说:“别装了!蓝老师!去年教师节的时候,你不是打败所有体育老师登上冠军宝座,还拿走了奖品――那台价值一千多块的DVD吗?
蓝悠:“……“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要为了那台DVD参加那场球赛了!看来这王主任还记恨着当时未破一局惨败在他手中,害他丢尽了脸的仇啊!
“那么,蓝老师,这趟就拜托你了!参赛的人选名单今天下午就会送到你的手上,你的班上有三个名额哦!这是你们高一五班挽回声望和面子的好机会,加油吧!”
王主任满脸堆笑拍着蓝悠的肩膀离开办公室。
他的班居然有三个名额?说起来,这姓王的好像是第一这么关照自己呢!不过名额归名额,名额上的学生到最后能不能参赛也是一个问题,反正,钟竞天已经是内定了的吧?
知道班上有三个后备名额,蓝悠颇为吃惊,可一看见名单,更是感到惊讶,不是惊讶名单上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名字,而是惊叹自己的感觉还是挺准确的,那上面果然有那个小子的名字――广濑直人!
推荐广濑参加这比赛的人,是负责他们班体育课的荣老师。荣老师说,广濑的运动神经很好,不论是长跑、短跑还是翻单双杠,推铅球都做得很好,体育中除了篮球外没什么项目是他不擅长的,上学期有一段时间训练过乒乓球,发现广濑球打得十分不错,所以就推荐了。
这小子有什么东西不擅长的吗?蓝悠突然就很想找出他的弱点……哦,对了,荣老师说他篮球打得不好……那个,应该是身高的问题吧?
想起广濑的身高问题,蓝悠就想笑,那小子平时没什么表情,但一听到别他叫他‘小个子’之类的就一脸受不了的样子。
他也不是无敌的嘛。
参加校乒乓球队这件事情,荣老师跟广濑说过,也是经得他本人同意才帮他报的名,但当时广濑并不知道同队的还有钟竞天。
从上打架事件之后,他们两再也没说过多余的话,位置还是一样的没有换,不过广濑的耳根是清静不少,最起码,不会在上课半途中突然被人打断思路,问‘借我一支笔好不好’?原来还怕他真是那种死缠不休的人,但现在想来是多余的,他也不是太烦人的家伙。

只是,广濑还是不喜欢他罢了。
听说钟竞天要参加比赛,广濑心里有点不爽,但也罢了,反正他不可能跟他合作双打,但蓝悠是他们临时教练这一件事,倒是十分出乎意料之外。
“喂……你做教练,真行吗?”蓝悠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广濑用十分怀疑的语气问,毕竟在他的眼中,脸蛋年轻没有一点教师威严,戴着眼镜像个斯文学生的蓝悠,怎么看都无法想象他当校队教练的样子。
我还真的没有一点师尊啊!
蓝悠一边哀叹着从来没有得到的尊重,一边说:“是啊,临时的,那姓王的很会替我找事情干!”
“真的可以吗?你。”
“稍微相信我一下行吧?我看起来像那种除了教书以外什么事都干不成的类型吗?”蓝悠没好气的说。
“嗯。”广濑毫不客气的点头,斩钉截铁的态度严重打击蓝悠的自信心。
“真是小看人啊,我想,我就是告诉你我以前是柔道黑带二段你也不相信吧?”
“那听起来更不可思议。”
“你这小子……”
虽然这叫广濑的小子说的话还是那么气人,但蓝悠仍然然期待他的表现,毕竟不管做的事情是什么,他都没有叫人失望过。
8
训练是从决定名单的第二天开始,每天放学后抽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进行,星期六也得抽一整天,一直坚持到比赛结束为止。虽然蓝悠是队里的主教练,可对几乎没有教验经验的蓝悠来说,怎么才能把学生的能力提高,成了一个难题,不过幸好,学校方面似乎也把这点考虑进去,让上一年带领学生参加省赛的那位体育老师做蓝悠的辅助,这样一来,蓝悠就不必太头痛教人这个问题了。
中午,蓝悠在教员室休息的时候,守门口的小李敲门进来。
“蓝老师,有个校外的人来找你,姓刘的!”
姓刘的?难道是刘如?
蓝悠想起昨天晚上用酒泼他的事情,其实当时更想一拳甩过去。但不过昨天晚上怎么生气也好,睡过一觉以后,都已经忘记了。
刘如没有进学校,站在校门外左摇右晃的走动着,这令蓝悠想起他以前说过的一句话:就是打死老子,我再也不会踏进名叫学校的地方一步!
还真的说到做到。
看见蓝悠,刘如扯起笑容,双手插在裤兜子里显得不知所措,他还念着昨天晚上的事情,正仔细观察着蓝悠还有没有生气的迹象。
蓝悠在距他五步之遥停下,没有什么表情,让人无法猜出他的心情此刻到底是好是坏。
“找我有什么事吗?刘如。”
“可以找个地方说话吗?我不想站在这里。”刘如指指学校,露出讨厌的表情,蓝悠会意,就带他到学校附近的小食店里,点了两个糖水,坐在靠窗的地方。
坐下来沉默一会儿,刘如小心的问:“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蓝悠终于露出笑容:“没有啊。我像这种小气鬼么?”
看蓝悠终于恢复平常的样子,刘如也总算释怀了,乐呵呵的笑着说:“那太好了!我早知道你不是这种小气的人,我说,你生气的时候也未免太恐怖了……不过,话说回来,昨天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敏感。”
敏感?是吧!不管再过多少时间,蓝悠对他们的事情还是十分敏感,要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话,尽管表面看不出来,他还是最紧张的一个。
“不说这个了,过去的事情就由它过去,不要再想,只要你和小俊真的没有问题我就放心了。”这是真心话。
刘如叹一口气:“怎么说没有问题?昨天的玩笑恶劣了一点,但也不是全假,俊的那边,他父亲还真的迫他结婚了。”

蓝悠挑眉:“他的父亲不是说过,只要你拿出成绩给他看,就答应你们在一起吗?”
刘如冷哼一声:“你以为那可能吗?俊可是他家的独苗,要跟我这男人在一起的话,他赵家岂不是断后了?再说,他也没有认可我的成绩,只要他一直否认我,当初说过的话就可以不算,你也不是不知道商场那些人的阴险嘴脸,他会那么容易放过我们么?”
蓝悠沉吟一会儿,问:“那么小俊的想法呢?”
“他当然是抵死不从……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稀有的,刘如脸上出现沮丧的表情,蓝悠拍着他的肩安慰道:“别一副要灰心的模样,你们那么多风雨都坚持过来了就不差这小小的一块绊脚石,相信他,也相信自己,晴天总是要到来的。”
刘如听了露出开朗的笑容:“是啊!还是小悠你说得有道理,真不愧是教书的人,天大的扛子我都会自己顶下来,要连我都没有自信了,俊要怎么办?我呀,是发了誓不会再让他受苦的!不过又说回来,你别光想着我们的事情,你自己呢?”
“我自己?”
“对,你跟王岚的事情到底是怎样了?”
“那个……已经彻底完蛋了吧。”
整一个中午,蓝悠都和刘如在一起,跟他讲起约一年前发生的事情,那个女人上门追讨,在他门前自杀,他和王岚在那件事发生以后分手,王岚曾在结婚之前回来找他,他们就在那以后彻底断裂。声音说得很小,语气也没什么起伏,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不过刘如明白,这伤,是重了。
离开的时候,刚好正午两点,他们前脚才刚离开,背对着蓝悠的那张桌子上,站起一个学生,个子不高脸孔清秀,目无表情眼神倔强,令人印象刻的是他的背挺得比一般学生都直,这对于同年纪的孩子来说,是极为稀有的。

训练从今天下午开始,放学以后,就集合了十来个学生在乒乓球室,在这十来个学生当中,将选出四男四女参加团体赛。
训练开展以后,蓝悠有点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像个多余的物体。他不太会指导别人,就站在那里看着作为他助手的那位齐老师忙里忙外的训练学生。什么这位同学你扣球的时候手臂要拉长一点,那位同学你发球时手腕要改掉微微扭曲的习惯,全体同学你们听着体能训练是所有运动的基础,放学后的一个半小时没有大量的时间给你们做基础训练,但平时自己家中要多做一点如此之类的。蓝悠在这里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学生切磋切磋。
这算什么教练嘛?蓝悠暗暗嘲弄自己。
看蓝悠走走站站十分悠闲的样子,广濑就过去拉扯一下他的衣袖。
“怎么了?”蓝悠问。
“好歹也作出教练的样子吧?陪我来一场练习赛怎样?”
“哦。”蓝悠答应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事情做的话,时间会过得比较快。
广濑翻弄着手中的乒乓球,站在蓝悠对面位置上,衡量一下位置以后,就开球了。
开始只是简单的较量一下,顺便做一下指导,可八九球开过以后,广濑就越打越认真,越打越来劲,感觉到对方认真起来,蓝悠也认真了一点。
广濑打球的速度很快,落点准,力度也狠,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只做平常训练得出的成绩,蓝悠忍不住就问:“广濑,你跟高手学过师吧?”
“如果我以前家里的爷爷算是高手。”
“哦?原来是跟爷爷学的。”
“那又怎样?”
“你球打得不错,不像是平时玩着练出来的。”
“你也不濑。”
比赛打到中途就断了,不为什么原因,只为广濑突然就说不打了,蓝悠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什么!只是觉得没有下去的必要……我说你,参赛还可以,不过教练的话太逊了!”
蓝悠听了不禁苦笑!这又不是他自已想要当的。

之后大约一个星期,蓝悠都到酒吧里去,白天工作没有时间,所以只好腾出晚上去见刘如,也顺便跟着他见一些已经很久没见过的兄弟。
说是很久没见过的兄弟,其实不太正确,那些‘兄弟’只是对刘如而言,蓝悠跟他们其实也不见过很多,不过这是刘如每回程的惯例,今年没有特殊的理由说不去。
在街边的小食档摊劈酒、大哄大叫的场面一点都不适合他,坐下不过半个小时,蓝悠就觉得头疼起来,在场的都是大老粗,没有人留意到他那条对噪音实在不适应的神经,仍然那么吵闹,到实在受不了站起来走开一下子时,眼球突然被路边经过的一对人影吸引了视线。
经过的是两个穿着他们校服的大男孩,走在靠近这一边的是班里的班长方硫,平时是一个很温和,成绩很不错却不爱说话的家伙,他跟蓝悠的个性有点相似,可也正因为这一点的相似,得到不班里人的认可,这个班长位置坐着就是白当,管理的事情都轮不到头上,像个空作摆设的瓶子,蓝悠这段时间还正考虑是时候要把他换掉。
而走在方硫旁边的人,是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家伙,他肩挎一个大型的运动背包,目光漫无目的地四游走,没有表情的脸猜不透想法,头上一根根站起来像刺猥一样的头发正是蓝悠手下的杰作。
广濑!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虽然说他们是一同被选进乒乓球训练赛的人,可才不过五天的时间,怎么可能一下子这么混得来?
“小悠……小悠你看什么?”衣角突然被人猛扯一下,蓝悠回过神来,对上刘如询问的眼神,蓝悠轻咳一声:“没什么,只是看见熟悉的人罢。”
“熟悉的人?朋友吗?怎么不过去打声招呼,顺便叫过来一起玩?”刘如问,对他来说,看见熟人不打招呼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蓝悠放弃出去透气的想法,重新坐下来“那是我的学生。”
“哦,学生,也难怪!不能把清纯的他们拖进这种地方啊!你说对不对?”
随着刘如的笑容,蓝悠扯起嘴角强笑一下,不知怎地,突然就有种不甚痛快的感觉。

蓝悠是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在班里几乎没有交集的两个人,现在怎么突然走到一起。
其实不光是蓝悠有这个想法,就是广濑本身,也觉得有点不可思义。
他和方硫同班一个学期,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印象中,是个跟蓝悠有点相似的家伙,但他的个性比蓝悠更随和,也容易亲近,不像蓝悠那样只是表面上容易亲近,实际相起来有点难度的人。
本来没有交集的人,在乒乓球集训里渐渐熟悉起来,他被齐老师安排在方硫的对手位置上,两个人就这样渐渐熟悉起来。
两人回家的路有一段相同,所以集训以后都不约而同地一起走,无意一中,方硫说起上学期末摄影比赛的事情,才知道原来那方硫也有参加,但只得了鼓励奖。
“你会自己冲洗照片?”稍微走在前面的广濑停了一下,回过头来,对上方硫颜色浅淡的眼睛,方硫点头:“我家开的是照相馆,不管在铺里还是家里都备有一个小黑房方便做事,我参赛的照片都是自己弄的。”
“那不就跟我一样……”
“你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你也不是一无是罢。”
方硫一听有点生气了:“什么?一无是?我……”
“我都说那是以前的事,对吧!”
“广濑!”
“什么?”
“你嘴真毒!”
“谢谢!”
“我这可不是在赞你。”

三天,已经有三天没有看见广濑出现的身影。
蓝悠把喂食的饲料倒进小狗的食物盘里,几天没有瞧见主人的身影,小狗沮丧的耸拉着脑袋趴在门边,黑溜溜的眼睛始终向着门口的位置,不时发出呜呜的声音。
蓝悠陪小狗一起坐在门边,抚摸着狗的脑袋,一边对小狗说着:他该不会是抛弃你了吧?一边想起在教室里的情景。
广濑从来不和什么人走得特别近,就认识他以来,除了自己以外,也确实没有和别人有特定的来往,而且会和他有特定来往,也不过是相中他有间很方便的公寓罢了。像今天这样,看见他在教室里和方硫像朋友一样说话的情景,还是第一看见。不能用‘很亲密的朋友’来形容,广濑对谁都抱有戒心,但能和他这样说话,感觉上真的很不可思议。
毕竟是年纪相近的人,比较合得来不是吗?虽然自己看上去好像跟他差不多的样子,但年龄方面确实存在相当大的距离,用老一辈的说法,那个叫什么?叫‘代沟’对吧?直到现在,蓝悠才确实第一感觉到他和广濑间存在着距离,至少,他就做不到像方硫那样自然的搭着他的肩,用朋友般友善的态度和他说话。
果然还是老师与学生的不一样吧?
那一天晚上,蓝悠没有进房间,就躺在大厅的沙发上跟小狗玩耍,直到差不多快天亮的时候才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感到小狗湿嗒嗒的舌头在舔自己的脸,张开眼睛时,有某张不知名的长方形的物体粘在他额头上,挡住他的视线,蓝悠伸手把那张物体撕开来一看,不禁一愣,照片中是自己熟睡的脸孔,时间是凌晨五时,再翻过背面一看,洁白的相片背后写着一行工整的字:
别睡过头上课迟到了!老师!
迟到?怎么可能?他可是调好了闹钟准点六时铃响的呢!蓝悠露出微笑,但笑容下一秒就在刺眼的日光中僵住……
这么说来,清晨六点钟的阳光不可能这么刺眼的!难道?慌忙中,蓝悠伸手抓来预早放在茶几上的闹钟,看一眼上面的指针,不禁痛苦的闭上眼睛……
天杀的广濑直人你这臭小子!竟敢给我撤消铃叫!

蓝悠挟着书本走进自已班级的时候,笔直的目光指向坐在排位最后那个面无表情,好像根本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家伙的脸上,想着着他心里必然在偷偷窃笑。
当然,因为这家伙的关系,他到早上十一点三十分才醒过来,作为老师的居然跳了一整个上午的课,他还得算盘怎么向校长圆了这件事呢。
心情不好的蓝悠把书本往桌上一搁:“上课!”然后,从慢吞吞的‘老师您好’声中,不意外的看见广濑微微上扬的嘴角隐藏的笑意。
小子我让你好看!蓝悠心中暗暗发誓。
9
这一段时间,不知为何的,广濑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姑且不论他那双平时总是精神集中的眼睛最近变得有点涣散,就连一向上课专心的习惯都开始坚持不了,别科老师的课目蓝悠不知道,就他自己所上的课,在最近几堂里,就看见广濑有一点走神的迹象。
这小子怎么了?难道他是有心事?
广濑会有心事,这点很出乎蓝悠的意料之外。会这么说并非因为蓝悠认为广濑是那种少条神经线,不懂烦恼为何物的家伙,而是他觉得,像广濑那般坚强独立的人,很少会这样明显的把烦恼挂在脸上让人知道。
会做得那么明显,是因为事情实在太严重?还是他希望得到别人的帮助?
蓝悠比较希望是后者,他一直觉得,太过坚强是广濑性格中最大的弱点,就像用壳维持坚强的蟹一样,一旦那自以为是的坚强被打碎了,就会变得柔弱不堪一击,再用一个恰当一点的比喻,就是弦崩得太紧了总有一天会断。
得找个时间跟他好好谈谈,反正广濑经常光顾宿舍,虽然在课间没多少时间也不太适合开口,但回到家里就不一样了。
家?那个宿舍什么时候变成‘家’了?

蓝悠一边想着,一边步出教学楼大门口,怡好看见从另一条楼梯下来的广濑和方硫,方硫高兴的跟他说着些什么,广濑的脸部神经跟以前一样麻木的没什么太大变化,但从他闪烁着光芒的黑色眼眸中,看得出来他对方硫十分有好感。
课后的练习如常进行,蓝悠今天心情不是很好,跟学生打练习赛的时候几乎都没有手下留情,打得那帮悻悻学子熬熬直叫。
“蓝老师你这也太狠了吧?”
“都不会留情的,你这叫指导赛吗?”
最后,还是正式负责指导的那位体育老师过来把蓝悠往边上拖去:“蓝老师你今天看起来不是很舒服,来来来这里坐一下,今天的指导赛就让我来继续下去吧!”
于是,剩下来的半个小时,蓝悠就背着双手在球室里悠转,在经过广濑身边时,轻声对他说:“今天晚上过来一趟。”
广濑听了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没有说话,算是回应了。
蓝悠推说有事早一步离开了球室,在练习课程结束以后,回到教室拿书包的时候,方硫轻声问:“老师他都对你说什么了?小直。”
小直?
扑哧一声,广濑把口里的水全吐出来,方硫一看着急了,连忙放下书包帮广濑拍背:“你怎么了?喝水嗑着了?没事吧?”
广濑推开他的手,一边摇头说没事,一边问:“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
“小直嘛?”方硫露出笑容“这样不好吗?”
“这种肉麻的称呼你是跟谁学的?”
“你妈妈呀!”方硫说“上一,我打电话到你家找你的时候,你妈妈不是大声叫着‘小直!你的电话!’这样的吗?我觉得这样叫比较好一点,就学着叫咯。”
“你……”
“你不要跟我说什么‘不熟悉的人就不要直接称呼名字’这种话,这样说我会揍你的哦!”方硫扬着拳头向他示威,眼里的信息明显写着‘说这种话就不把我当朋友’,广濑咽了一口气,想说什么但始终没有说,最后一把挎起书包大步往教室外走去,方硫无奈的耸耸双肩,也跟着出去了。
三步并二的追上广濑,方硫问起一个想问很久却又没有问过的问题:“我说,你跟老师好像特别熟悉。”
“老师?你指哪一个?”广濑装蒜的问。
“就是班主任啊!有好几,我都看见你跟他一起,我从没有见过他跟哪个学生特别熟悉,你是第一个吧?”
第一个?是吗?
广濑想起用照片要胁他的事情,好笑的勾起嘴唇一角,模棱两可的回答:“也许吧。”
快要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目光四流窜的方硫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突然倒抽一口冷空气,同时扯住广濑的衣袖,指着校门口一辆蓝色房车:“你看那车!”
广濑的目光也落在那辆名贵房车上,与方硫所不同的是,他看的不是那辆价值数百万的车,而是斜靠边车门上那个穿着灰色西装,年约三十五岁,五官刻的男子身上。在看到广濑这边的同时,那男子也站直了身子,明显的把目标指向了他。
你认识他吗?
方硫还没来得及问,广濑提着书包头也不回的往学校后操场方向走去,忍着一肚疑问,方硫再向那男子的方向看一眼,才跟着广濑的脚步离开。
回到蓝悠的宿舍是晚上九点,广濑跟方硫吃完自助火锅后才回来的。
进屋子的时候,蓝悠难得坐在电脑前,以为他在干什么,过去一看,居然是在玩网络游戏,对这种打发时间的无聊行径向来不屑的广濑用鼻子哼了一声,向浴室走去。
“等等……”
蓝悠在他进浴室之前把他叫着,广濑想起蓝悠今天晚上特意召他过来必定有事,跨进浴室的一只脚收回来,径自走到蓝悠面前,活像一副‘听候法落’的模样。
“浴室的热水器坏掉了。”蓝悠的眼睛没有离开电脑屏幕。

广濑愣了一下,没有说话,移动脚步走到沙发前面坐下,等他下面的话,可等了半天,蓝悠的电脑游戏结束了又开始,开始了又结束,一点都没有‘谈话’的自觉,终于觉得不耐烦的广濑站了起来。
“老师,你叫我过来的目的,该不会是让我为你修理坏掉的热水器吧?”
蓝悠的眼睛一亮,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嘿!原来你还会修理热水器?我这才知道呢!”
“无聊!”轻骂了两个字,觉得自己被耍了,感到有点气怒,广濑提起书包就要离开,走到门前蓝悠才又开口:“广濑同学,你最近的成绩有所下降,能说说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吗?”
真是开不得玩笑的家伙!蓝悠一边想着,一边把网络游戏关掉,端起电脑桌面上的咖啡杯呷上一口。
广濑放在门把上的手离开,转过身来靠着门板面对蓝悠:“只是一点。”
“真的只是一点?语文、数学、政治、化学、物理……除了英语一向是强项,没有明显的下滑以外,你有哪一科是不跌的?最近有老师跟我投诉,说你上课没以前认真了!”说有老师投诉是假的,其实除了蓝悠以外,又有哪个老师能真正注意到广濑上课掉神?要知道这家伙就是掉神,两个眼睛还是愣愣看着黑板发呆。如果说成绩下滑了,那也不过是综合成绩比以前总体下滑了二十多分,平均每科掉了五分的‘一点小滑’罢,除了蓝悠这么龟毛的挑出来以外,哪个老师都不太在意。
很明显的没话找话说。
“老师,做人老实一点不好吗?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要拐来拐去的,很烦!”
真是的,当他是三岁小孩子那么容易哄?
蓝悠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只是回看他的眼睛,两人对望大约半分钟后,蓝悠叹息似的吐了一口气,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摘了下来,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用不紧不慢的语气问:“最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最近?
广濑的目光微微闪烁,紧闭了嘴唇微微张开,又合上来。
“不管是上课,还是课外的练习,你都一副不能集中精神的样子。别的学生不说,就你来讲,这实在太奇怪了,不是吗?”
广濑属于那种对某件事情投入了以后就很难分心的事情,从认识他到现在,都没看见他有动摇的时候,能让他情绪变得动荡的,肯定某些于他来说较为严重的事情。蓝悠想起前一段时间,广濑的母亲兰秀英曾经来学校找他谈过儿子的事,说什么所以会离开日本,是因为在那边发生了严重的事,迫不得已才离开的,也曾说过要是在这边会发生相同的事件,那她会毫不犹豫的马上给广濑转学。
现在,该不会要重复发生某件事情了吧?
面对蓝悠突然变得率直的眼光,广濑的神情有了更进一步的动摇。似乎,这件事并不是不可以对蓝悠说,而是他不知应该怎么开口才对。
如果说了的话,就像被抓住痛脚一样,而且也不想因此被人同情或者为自己添麻烦。虽然蓝悠不属于那种多管闲事的类型,可是,感觉到蓝悠关注自己的眼神,广濑多多少少也有了点顾忌。
“那个……”
半天,广濑终于张开了嘴巴,蓝悠屏气静息,等待他接下来的话,可下面那半句话却让人听了气绝:“老师!你也太好管闲事了吧?”
我这可是在关心你,你不说就算了,这是什么态度?
蓝悠不满的眼神里分明写着这个信息,无视蓝悠的情绪,广濑别过脸,迅速离开屋子。
站在蓝悠宿舍的楼下,广濑抓着书包的手攥了一下,急促叹一口气,涌起了烦恼。
该到什么地方去呢?回家?还是找方硫?
回家肯定不是首选,那么,是去方硫的家了?可是方硫的家里有一对父亲两个弟弟一个姐姐,整天到晚热闹得不得了,广濑只去过一只就不愿意再上第二,那种一整家子温馨和睦的景象实在不太适合他。
往左的方向是回家,往右的方向是找方硫,广濑站在楼梯口犹豫,有点后悔刚才从蓝悠的宿舍里跑出来。
三分钟以后,听见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往后一看,原来是送小狗那位陈老师带着两个女儿下楼,见了广濑露出慈祥的笑容:“广濑,你过来蓝老师的家探望小狗吗?”
“是的。”广濑敷衍道。
“小狗还好吧?”
“嗯!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现在的健康情况还算理想。”

“真好啊!当初送给你的时候,还以为它活不成了,想必广濑同学你一定给它不少的照顾吧?”听说小狗健康的活了下来,陈老师露出高兴的表情,广濑不冷不热的扯起抹笑容,寒喧几句以后,陈老师就带着女儿离开,望着一大两小的三个背影,广濑不屑的哼一声。
他好像忘了当初决定舍弃小狗生命的人是自己。
陈老师离开以后,广濑发现自己站在楼梯靠右的地方,于是马上下了决定――上方硫的家。
下了决定以后,广濑就移动脚步,才没走两三步,发廊旁边一拐角突然窜出一个脸色异常苍白的女孩,张开双臂,拦住广濑的去路。
只差一点,广濑就以为自己要见鬼了,可看清楚一点,才认得这是自己认识的人,尽管不情愿,可他还是给对方打了招呼:“王铃。你怎么在这里?”

第二天早上,因为起床晚了的缘故,蓝悠匆匆梳洗过以后就离开宿舍门口,关上大门那一刻才想起大门钥匙被反锁在门里头了,惯用的红色墨水笔也没带上,没有钥匙不能进去取,蓝悠只有先回学校再说,反正广濑身上有钥匙,到时向他要就是了。
回到学校的时间是七点三十分,蓝悠走进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坐下来,教数学的高老师就叫着他:“蓝老师,王主任有急事找你,你赶快到主任室去吧,好像是很严重的事情。”
很严重的事情?
蓝悠眉头挤到一起,不知为什么,听了这句话,就有感觉事情跟广濑有很大的关系。
“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蓝悠不安的问。
高老师摇头:“不太清楚,要你去了才知道。”
“这样吗?谢谢。”把公文包放到办公桌底下,蓝悠踩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离开了办公室。
来到主任室的前面,抬起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下去,门板后传来王主任有点沙哑的声线:“进来吧。”
进去以后,王主任请他坐在对面的位置上,不等蓝悠开口门到底发生什么事情,王主任就开门见山:“有很严重的事情,是关于你班上的学生,虽然现在情况还没有确认,但我和校长商量过了,为了避免影响学生的学生情绪,在确认事情的真相以前,先对事件进行保密。”
蓝悠呼吸一口气:“那么,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关于广濑直人……”
果然!预感被命中了蓝悠一点都不高兴,可王主任接下来所说的话大大超出他意料想象之外。
“他泄及一桩未成年强奸案。”
“什么?”蓝悠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未成年强奸案?怎么可能?
“对方是附近一所女子高校的二年级学生,名叫王铃,现年十七岁,很不巧的,他正是我一位朋友的女儿。虽然说是‘未成年强奸案’,但那也只是法律上的说法而已,凡所有和未成年少女发生性关系的案件,在国内都一律列为‘未成年强奸案’理,我听小铃说,她当时是心甘情愿的。”
并不感到热,可蓝悠的额头已经爬满汗水。读法律系出生的他十分清楚,不管对方是否以自愿为前提,和未成年少女发生关系都一律判罪,但考虑到广濑本身也没到成年阶段,在判刑的时候会采取缓刑执行,但不管如何也好,广濑都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但问题是……这是真的吗?广濑甚至连交往的女友都没有不是吗?还是……猛地,蓝悠想春假时的事情,广濑在外面被人打了一身伤回到家中,蓝悠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他问:老师,如果我告诉你,我抢了别人的女朋友而被报复了,你相不相信?当时以为只是一句戏言,没有往心上放,没想到……难道是真的?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那小子居然真的交了女朋友,而且还……
心里窒息的感往喉咙上窜,王主任后面所说的话蓝悠几乎都没有听见。
“蓝老师!蓝老师你怎么了?”王主任叫了几声,蓝悠才缓过神来“对不起……你刚才在说什么?”
“你这是怎么了?对你打击就这么大?整个都呆掉了,也是,他是你们班的学生,出了什么忿子你当班主任的也挂不住面子。不要紧张,看你的汗都温透了,来来,先喝一口水。”
王主任难得好意关心起蓝悠,蓝悠也无从分辨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只管在心里努力为事实挣扎着,现在的他,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捉着广濑问个真假。
“我说,蓝老师,事情还有更严竣的另一面,那个女孩怀孕了……”

“怀孕?”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挣扎过来,蓝悠又被搞了一记闷棍。
“要不怀孕的,能发现这事情么?我说,年轻人就是热血方刚……”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已经到了上课的八点,蓝悠也不知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愣愣的坐了一堂课的时间。
虽然说,王主任会对这件事进行保密,可是俗话说得对,好事不出门,坏事千里传,才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广濑令别校女生怀孕的消息不知从哪条管道传进学生当中,然后,丑闻就像被放飞的白鸽般,一泄千里。
广濑被警察馆带回去问话是第三堂课下课的时候,蓝悠在下课铃响过后匆匆赶去,本来身为班主任的他是应该跟着去警察馆的,可是王主任却把他按回学校去。
“蓝老师,你等会儿还有课程吧,不要耽误学生的学业,这里有我陪着广濑同学去,你就放心吧,不会出岔子的。”
站在白色的警车旁边,蓝悠焦急的看了广濑一眼,面无表情的广濑直视蓝悠的目光:“就这样可以了,老师。”
然后,无奈的蓝悠只好眼睁睁看着广濑被带上了车。
学校的谣言满天飞,有人惊愕,有人不齿,有人乘机大声辱骂,有人把事实的真相加油添醋,扭曲得失去本貌,今天一整天,广濑都没有回到学校,一谣言就这么传了整整一天,在黄昏过后终于平静下来。
今天的课,都上得心不在焉,幸运的是,蓝悠的课不是重点科目,就少一两堂,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放学的时候,蓝悠第五打广濑的手机,仍然是关机信号,感到浑身无力的他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办公室,才刚带上门,就看见方硫背着书包站在办公室前的护栏前靠着,夕阳的余辉在他侧面上洒下一片金黄,倒映的他明亮的黑眸中,当中有着与他平素柔软气质截然不同的倔强。
很像自己……不,应该说是很像年轻的自己。初见方硫,就有这种感觉,现在更是如此,那种只有在朋友遇上麻烦时才会有的凌励气势,也是少年血气方刚的表现。
就是不开口,蓝悠也猜到他为何事而来。
“蓝老师。”看到蓝悠出来,方硫站直了身子。
“有什么事吗?”蓝悠明知故问。
“那件事情不是真的。”
微微叹息一下,蓝悠招手示意他跟着自己边走边说,方硫没有犹豫的跟了上来,走在蓝悠身边。
“蓝老师,别的人不敢说,可是你应该是最了解小直的吧?”
小直?他还真敢这样叫那小子啊。
蓝悠皱一下眉头,又舒展开来,没有回答方硫的话。
“他不是那样的人,今天我在办公室外面偷听他跟警察的对话,他一直都在否认那件事情是他干的,如果真是他做的话他绝对不会不承认的,所以,我相信他是清白的。”
方硫眼睛下垂,看着自己被夕阳拖长的影子,看不见表情,但他的语气已经表明他对广濑的信心。
“可这要警察也相信才行。”因为不太想跟方硫在这里讨论根本没有结果的问题,蓝悠的回答很随便。
“那个叫王铃的女孩我知道。”
方硫说,蓝悠一愣,马上追问:“你知道?你认识她?”
“嗯!”方硫点头“只见过两,但对她的印象很,我知道,她很喜欢小直。”
“那广濑呢?广濑的态度如何?”这才是重点的,究竟那个女孩是不是他的女朋友。
“小直?他很讨厌她呢。”
“讨厌吗?”蓝悠默默念着。
“别说小直,我也不喜欢她,很烦人的,明明小直已经拒绝她那么多,还是死缠不休的上来……小直是绝对不会跟讨厌的人干这种事情的,所以我可以肯定,她肚子里的孩子绝对不是小直的,一定不知道在哪个地方惹回来的,因为怕被责骂居然怀了不知父亲是谁的孩子,所以才用这个强迫小直的吧?”

方硫不耻的哼一声,用力踢飞路边一颗小石头。
蓝悠沉默的咪起眼睛,如果方硫所说的话是真的,那广濑也不过是当替死鬼了?女人这种东西还真的难以理解,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做这种事情?勉强不属于自己的幸福。
“老师,你相信小直吧?”方硫突然问,蓝悠呆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方硫停下脚步,笔直的目光探进蓝悠的眼睛:“我来告诉你这些事情,是想你明白,小直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我是很信任他的,那么你呢?你信任他吗?”
蓝悠不理解,为什么方硫要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自己的答案对他来说有意义吗?
“算了,你不用回答我也可以,这答案你还是亲自告诉他吧……真是的,都是令人费心的家伙。”似乎突然厌倦了追究问题的答案,方硫对蓝悠做了个‘再见’的手势,拐上另一条路离开了,蓝悠目送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很久才重重吐出一口气。
什么跟什么嘛?为什么自己非得被方硫这样质问不可?
1
傍晚八时,蓝悠仔细翻阅新买的报纸,看看有没有关于广濑的事情见报,搜索半天都没有看见半个相关字眼,他才松了一口气。
记者大概不会将还没有确定下来的事情贸然登上报纸吧?
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然后小狗就朝着门板高兴的叫起来,蓝悠马上就知道来者是广濑,急忙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到门边,打开,满额大汗的广濑马上把蓝悠推进屋子里,砰的一声把大门关上,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
“广濑,你怎么了?后面有人追着么?”
“差……不多。”广濑摆着手,离开门边来到沙发旁坐下,蓝悠倒了杯水给他,他仰起脖子一口气喝掉,又咳嗽了几声,才把呼吸稳定下来。
“没事吧。”蓝悠问,从纸巾筒里拉出纸巾,替他擦掉额上的汗。
“没有。只是被追罢了。”
“你从警察馆里逃出来了?”
“不是,只是从家里逃了来罢了。我才不要听他们在那边罗罗索索的训话。”广濑用不耐烦的语气说着,两手抚摸着扑上来跟他亲热磨厮的小狗。
沉默了一会儿,见广濑还不肯把事情说出来,蓝悠只好自己问:“那件事……到底怎样了?他们没对你怎样吧?”
“什么怎样?那些戴绿帽子的家伙,不就拍着桌子跟我说‘这个谁谁谁,你就老实承认了比较好吧?是你干的吧’诸如此类的,脾气真坏。”
蓝悠在他身边坐下,凝视着他的侧面:“那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样?不是我干的,我当然不会承认了!谁要认这种事情?那个女人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白送的我也不要。”广濑尖酸毒辣的说着,蓝悠不禁失声笑出来“你呀,就那么讨厌她吗?王铃对吧?”
“原来只是讨厌而已,现在,我恨她入骨,居然对我耍这种手段,将来孩子出生,做了DNA监定,我看她还能把我怎样……”突然意识到蓝悠说了本应该不该知道的女孩子的名字,广濑皱起眉“你从哪里知道的,她叫王铃……”
“方硫跟我说的。”蓝悠毫不犹豫的‘出卖’了方硫。
“臭小子,我不是叫他别出去吗?真是大嘴巴!”广濑恨恨的咬着牙齿。
“你还真有女孩子喜欢嘛,小子,我还以为像你这么凶的人绝对不会有人要。”蓝悠跟他打趣,广濑露出相当无聊的表情“我可不认为这是好事情。”
“是吗?”蓝悠伸手,摸上他又长了的头发“你的头发快要超过标准了,怎样?要剪吗?我帮你。”
广濑一把拍开他的手:“不要,你的技术太烂。”
“真可惜,我不是随便帮人家剪头发的哦。”蓝悠伸着懒腰从沙发上站起来,问还坐在那里的人“要吃点什么?”
“随便,反正你家里除了泡面还是泡面。”
“也别少瞧人家嘛,我偶尔还是会做点菜。”

“例如?”
“煎蛋,煮蛋,炒蛋,炸蛋。”
广濑皱眉:“怎么都是鸡蛋。”
“不要鸡蛋的话……煮一锅饭,放个咸蛋如何?”
“……算了吧。”
因为广濑是临时在这边过夜,所以并没有准备被铺,看着墙上标着十二摄氏度的室内温度计,广濑微微皱起眉头。
“还要睡沙发吗?”背后响起蓝悠温和的声音,广濑怎么听得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来我的房间吧。”蓝悠一边说,一边用干毛巾擦拭刚洗完的头发。
见广濑迟迟不给予回应,蓝悠伸出手,拉住他冰凉的手臂,广濑回头,对上摘掉眼镜后,像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的蓝悠,纯黑色的眼眸让他看得有些发愣。
因为之前一直戴着眼镜,所以他没有发现,蓝悠的眼睛比一般人要黑,是那种不带杂质的黑色,刚洗过澡的眼睛微微蒙上一层水雾,此时看起来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异。
察觉到自己有点异常的情绪,广濑别过脸去,发出一声自嘲的笑声,刚要说‘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就被蓝悠拖着手不由分寸的带进房间。
“我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学生连被子都盖就睡在厅子里?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南方的冷是入骨的寒,尽管身体已经倦缩在被窝里,还是觉得无法取得让人满意的暖和感,这种时候,让人特别想接近人类的体温,就连平日里不习惯依赖他人,与他人身体做肌肤接触的广濑,都不禁往被里窝一点,靠近蓝悠一点,但仍尽量避免肌肤的磨擦。
看着明明想靠近火灶取暖,又怕被火烧着身上毛发的像猫一样的家伙,蓝悠微笑:“冷啊?”
“一点。”广濑淡淡的应着,蓝悠关掉床头的小灯,房间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中。
“冷的话就靠近一点,这种天气两个人一起睡会比较习惯!”蓝悠说。
四年前刚开始跟王岚一起生活时就在冬季,他搬进王岚的家中,那个时候也是三月份,天气格外梅湿寒冷,他第一睡在王岚床上的时候,王岚就毫不犹豫的伸手把他紧紧拥着,当时也是不习惯与别人做太亲密肌肤接触的蓝悠把他推开,他却执拗着抱着他,那是他自懂事以来第一在这样的冬季尝试人体的温暖。
距离与王岚分手至现在,几乎整整一个冬季,都没有人给他这种熟悉暖和的感觉,当然,以广濑的排斥性,现在不可能抱着他睡,最多也只是拉近一下两人的距离罢,但蓝悠仍感到满足,原本冰冷的双脚在蕴藏两人体温的被窝里渐渐暖起来,有了昏昏欲睡的感觉。
蓝悠睡自己的床当然没问题,可对于第一睡别人家的床,更是自懂事以来第一与别人同床的广濑来说,入睡是非常困难的。
没注意到蓝悠快要睡着,广濑自顾自开口:“你为什么相信我?”
“嗯?”蓝悠昏睡的脑袋因旁边那人说话的声音稍微清醒一下“什么?”
“我说,你为什么相信我?”广濑转过头,向着蓝悠的脸,凝视着他黑暗中有点朦胧的眼睛。
终于听清楚他的问话,蓝悠强制收起睡意,扯起嘴角一笑:“相信就是相信,需要原因吗?”
“没有理由吗?”对方反问。
“你非要一个理由不可?”
沉默数秒,广濑轻声道:“莫名奇妙的家伙。”
蓝悠笑而不语。
又过了一会儿。
“如果我被判定有罪,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蓝悠想了想,说:“送进劳改所吧?毕竟不是恶劣性质的案件。”

“会被退学吧?”
“那是当然的。不可能不退。”蓝悠黑暗中的眼睛闪烁一下“怎样?你好像比较在意退学的事情。”
“那当然,我很清楚,读书很重要。”
“为什么?”
“为了将来能赚更多的钱。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钱。”广濑用淡泊的语气说着世俗的话,两条手臂翻到脑袋后面垫着,不像只有十七岁的无忧少年,倒像已经到了蓝悠年纪的老头子。
“钱吗?”蓝悠呢喃着这两个在他心中没什么举足轻重的字,想起年方十七时的自己,那个时候不懂得钱的重要,只知道情为何物。
又过了许些时候,当蓝悠再昏昏欲睡时,广濑又开口说话。
“呐,老师。”
“嗯。”无力的应了一句,思绪却已无法从半梦半配的状态中抽离,不经意的,似乎听见一句问话。
“你喜欢我,对吧?”
“……”像是应了一声,又像是没有答应,蓝悠失去思考能力的脑子没能回到现实,就这样掉进梦的世界中。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蓝悠一张眼就见趴在床前地毯上的小狗敏感的抬起头来,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似的,它对着蓝悠使劲摇着快乐的尾巴。
什么时候了?
因为是周末,所以蓝悠没有调闹钟起床。伸出手拉开夜间蔽上的窗帘,湛蓝无云的天空在眼前展开,一只站在窗台上欢腾玩闹的小鸟被蓝悠拉窗帘的举动惊飞了,扑着小小的翅膀冲向慰蓝的天空。
春季的梅雨已经结束了吗?
天气好,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躺在床上的蓝悠正想要伸个懒腰,突然注意到腰间被什么东西紧紧箍着的感觉,这时才想起昨天晚上广濑留了下来,而且还跟他睡一张床。
低头看了看,没有看见广濑,却见被子高高隆起一团,蓝悠一笑,拉开被子,被下那个像猫一个倦着身体,紧紧抱着他睡得正香的家伙就出现了。
真奇怪,他不觉得闷气的吗?居然窝在被子里睡了?蓝悠感到不可思议的想,要换他的话,把头埋在被窝里早就窒息了。
蓝悠掀被子的动作惊动了还在睡觉的人,朦朦胧胧张开眼睛,广濑似乎一下子还弄不懂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已经十点钟了,起床吧。”蓝悠伸手拍他的背,终于弄懂事情的广濑松开抱着蓝悠的手,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
刚刚梳洗完毕,蓝悠家的电话就响起来,接过来一听,是方硫。
“喂,蓝老师吗?我是方硫。”
“方硫?”蓝悠看了眼正坐在餐桌上吃方包的广濑,广濑也正刚好看过来。
“小直在你那里吗?”他用疑问句问,语气却非常肯定,蓝悠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时,广濑便向他伸了伸手,示意他把电话给自己。
电话通话不超过五分钟就挂了。
“什么事情吗?”蓝悠随口问,坐下来和他一起撕方包。
“没有,就是我妈,打电话给他了。”像是发泄般狠狠咬了一口方包,广濑脸上现出明显不悦的神色。
“你就这样跑出来,她肯定会非常担心吧?不如,你还是打个电话……”
“不打。”不等蓝悠说完,广濑便一口拒绝“这趟我绝对不会低头的。要不是那个男人的话,我会下得这种田地?”
“那个男人?哪个男人?”蓝悠皱眉,脸色变了一下。

看见蓝悠那种表情,广濑笑了起来:“这是什么表情?难道是在吃醋?”
“什么吃醋?作为你的老师,我……”
“算了吧你,别说这种虚伪又恶心的话!我都说了你绝对不会是一个好老师,你没有自觉的吗?”
不想跟他在这个问题上抬杠,蓝悠伸手托托眼睛继续追问:“不要扯开话题,你刚才说的什么那个男人是谁?”
“就是那个男人,那个女人的男人。”
“什么?”这小子今天怎么了,把话说得这么难懂。
“我说!”广濑试着把面包塞进牛奶中,让面包吸收水份以后再捞起来吃“那是我妈妈的男人。”
“你……妈妈要再婚了?”
“嗯。再婚。她跟那个男人同居已经一段时间,到了谈婚谈嫁的时候。那个男人在生下一个女儿后就得了不孕之症,在跟以前的妻子离婚以后,想找一个带着男孩的女人结婚,然后让那个男孩改他的姓氏,做他的儿子……我跟我的妈就是被相中的母亲跟孩子。”
广濑说,带着不齿的鼻音,眉宇间流露出厌恶的神色,似乎相当不喜欢那个男人。
“你是因为他怀着想要儿子的心态跟你母亲结婚,而不是真心喜欢她,所以才生气吧?”
蓝悠问,拿起纸盒给他的杯添上牛奶。
“也不是!我母亲已经三十五岁,而且还离过婚,带着小孩,这个样子还能找到好人家嫁掉已经很困难,也不必谈论什么感情,我讨厌那个男人的原因不在这里。”
“哦?那是为什么?”
“因为他叫王源宗。”
“啊?”蓝悠惊愕,一个名字能让他这么反感么?
“还不明白吗?还是你根本不知道?他就是那个王铃的父亲!”
看着广濑一字一句认真的笃出事实,蓝悠不禁失笑,这世界还真小啊!没想到冤枉广濑的那个女人,居然就是广濑的未来妹妹!
“那事情你也应该了解,那个女人也不知道喜欢我什么地方,一直缠着不放手,我跟她甚至还没有接过吻,她居然能说出‘我让她怀孕’这种荒诞的笑话!真是一点都不好笑!”
广濑憋气的说,想起那天晚上,他刚离开蓝悠的家,王铃就突然从旁杀出,挡住他的去路。
当时的王铃哭着告诉他自己不心小怀孕了,该怎么办,向来对这女孩子没什么好感的广濑自然是冷言冷语,说要么打掉,要么生出来,还能怎么办?
王铃的家教不算很严格,但有哪个正常家庭的父母会允许自家女儿居然在未满十八岁的时候怀上男人的孩子?更何况,这到底是怀上谁的孩子,连王铃自己也说不清楚,在竭力纠缠对她美貌视而不见的广濑的同时,她也怀着虚荣心跟三个男生同时交往。最后,王铃就把主意动到广濑头上。
“呐,直人,不如你帮我认了这孩子吧?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怀着别人的孩子跑到这种地方说真心喜欢他?开什么玩笑?
广濑冷冷的把她拒绝,完全不留半点商量余地,任凭女孩子怎么哭,怎么求,都不予理会。
只是广濑没有想过,女孩子居然在无路可退的情况下,把死猫硬塞到他嘴里就是。当天晚上回去,王铃就把事情跟王源宗说了,并把所有责任推到广濑身上,王源宗一怒之下,就把电话打到校王主任……
了解到事情真正的来龙去脉,蓝悠叹一口气。
为什么又是这种事情?为什么人类都是一副德性?强要的幸福好么?把没心的人留在身边好么?
11
校内的流言传得很凶。虽然警方方面也没掌握到确实的证据,证明王铃肚里的孩子是广濑,但大家已经把话说得像真的一样。

面对这种不利于己的状况,一般人都会选择暂时躲避几天不回学校,以免遭受直控控的迎面责难,蓝悠也劝说广濑先休息几天,但让他给拒绝了。
“我又没干,怕什么?躲起来岂不表示了自己心虚?”广濑倔强的回绝蓝悠的好意,回到了学校。
校内有无数到异样目光注视着自己,虽然不想在意,但过于直白的眼神还是让广濑感到心烦意燥。
其实现在高校,甚至是初中学校中,校内女生怀孕的事情已不罕见,王铃的事情实在没必要传得这么凶,可这事的问题不光在于王铃,更在于广濑本身已经是个风云人物,这才是让事情温度加剧急升的原因。
尽量忽视掉四周的议论声和目光,广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精力集中于数学题目解答当中。
好不容易才凝聚起来的注意力,在第三堂课间就被吵人的手机铃声打散,不耐烦的看了眼电话号码,是妈妈的电话,想挂掉,但想起周六、周日失踪了两天,让她整整挂心了两天,便不好再拒绝电话,只好接了下来,反正不用看见嘴脸,只有听到声音就好,不喜欢的话还可以随时挂掉。
“小直,你在哪里?”母亲的声音疲惫焦虑,广濑并不真是那种冷血心肠的人,自然会感到有点内疚,说话的语气也放轻“我没事,在学校。”
“学校?那就好……我真怕你连学校都不回了。”
“不回来的话我还能去哪里?警察厅那边怎么说了?”他问起目前最关心的事情。
“不好说,现在没有证据证明事情是你干的,你不承认他们也不能拿你怎么办,一切在孩子出生以后再说,到时做DNA监定,就一清二楚了。”
“嗯。只要不在这段时间烦着我就好。”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兰秀英用试探的语气开口:“今天晚上过来吃饭吧,好吗?”
“吃饭?”广濑说话的声调提高半拍,一口拒绝“不去,那个男人跟女人肯定也在。”
“别这样,小直,就是有什么不对,小铃也是因为喜欢你才这样做的吧?你怎这么狠心对一个喜欢你的女孩?”
“我又没对她做了什么,你不要说得我对她不好的样子……你应该知道,我很讨厌!”
对面的人叹一口气,踌躇一下,问:“你现在,还寄住在蓝老师的家吗?”
“嗯,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在他的家。”
“要有蓝老师在,我就可以放心了。你可不要对人家造成麻烦!”母亲在那边训话,广濑不禁露出嘲笑的神色,放在蓝悠的家会安全,说不定将来的某一天,她会为自己当初的大意与过于信任而后悔。
不管了,以后是以后,现在是现在。
因为发生太多事情的缘故,广濑主动退出乒乓球社,然后方硫也跟着退出了。广濑问他为什么,他说在乒乓球社里除了广濑以外谁都不熟悉,而且打乒乓球也不是他的兴趣,所以就退了出来。
“反正只要那队里有钟竞天在就行了吧?”方硫扯扯嘴角的肌肉,做出一副笑的样子“除了他,乒乓球社没了谁都没关系,他才是主将吧。”
说起钟竞天,广濑想起方硫在跟自己成为朋友以前,总是混在钟竞天那一堆里。印象当中,下课十分钟时间聚在一起玩,还有平时放学,一起到外面寻找节目的钟天竞天那群里,就经常看见他沉默跟在大家身边的身影。当时跟方硫还不熟悉,没在意这些问题,可现在想起来觉得有点奇怪。
不太喜欢热闹场面的方硫,为什么那个时候会跟在那班人里?
然后方硫给他一个意外的答案:“没什么,我跟竞天是小学同学。”
原来,钟竞天的父母是在这个城市把他生下来的,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他都是在这个城市读书,并与方硫同班,小学毕业以后就到外地跟父母团聚了,然后在现在的高中下学期,钟竞天又跟着父母从外地回来,进了这所学校,并刚好跟方硫同个班级。
刚进来的时候,钟竞天并不认得方硫,倒是记性很好的方硫一眼把他认出来。难得在陌生的班级里见到小学同学,钟竞天很高兴,有大约一个月的时间,他跟方硫如影随形般密切来往。
向来人缘极好的钟竞天身边很快聚了一大堆人,渐渐的,方硫就被重重的人墙迫出钟竞天的圈子中,解除初来时的友好关系,觉得已没有留在钟竞天身边陪他的必要,方硫就静静退出他的圈子,回到原来只有自己的校园生活里去。
在他离开钟竞天交际圈子到与广濑成为朋友,中间有两个星期的空白。
方硫推着自行车,与广濑一起走在放学下班混在一起的马路人潮当中,买了两杯柳橙汁人手一杯拿着边走边喝,说完自己与钟竞天原来的关系时,已经到了必须分手的三叉路口。
“小直,你要上老师的家对吧?”方硫问。

“是,上他的家。怎么了,你也想去?”广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方硫摆手:“不是啦不是!我是在想,为什么你都不上我的家找我?你上来过一趟后就没有再来了,我妈挺想念你的咧!你都不知道,在你走了以后,她老人家直赞你成熟又懂事!”
广濑笑,方硫的母亲是个活泼可爱的女人,见了谁都热情亲切,可他就是不惯那种超标的温度。
“呐,什么时候再上我的家?”
“有空吧,现在不去。晚了,我先走了。”广濑向方硫一挥手,拐进一条小路中,往蓝悠的宿舍小步跑去。

谣言传了三天,因为本人没有什么回应的关系,也渐渐淡出学生的话题范围,除了某些存心找碴或太过无聊没事可干的家伙外,现在走在校道上也不会听到类似交头接耳的声音或频频向自己投来的射线。
生活,总算有点回到原轨上去。
然后,又到了第二个周末,为了驱散一星期积压下来的霉气,广濑提出要去公园拍照。
蓝悠知道,广濑对摄影有一定的兴趣,可是,他并不是那种会因为兴趣而特地跑去取景拍摄的人,他属于那种随机的,看到什么能激发他灵感的东西就马上拍下来的类型,他自己也曾经说过,刻意制造的东西没有灵魂。
那么,现在为什么又突然说要去公园拍照?
虽然感到不解,但蓝悠还是在周日陪他一起去公园。
太阳很和暖,既不热烈也不刺眼,可广濑还是煞有介事的戴上鸭舌帽,他喜欢穿休闲类的运动服,也喜欢把照相机挂在脖子上晃来晃去招摇过市,他看上去并不高,跟蓝悠感觉像是同班同学,在途经一个照相馆买菲林的时候,照相馆的老板甚至问他们是不是兄弟。
蓝悠和广濑听了都觉得不悦。
一个在想:我没这么老吧?
一个在想:我没这么小吧?
进了海滨公园之后,蓝悠才知道他会特地跑来拍照的原因――菊。
从三月份到四月份这段时间,海滨公园有个大型的菊展,各式各样的菊在温暖的阳春三月绽放它们美丽的身姿。三月里会开的漂亮的朵并不少,可不知为何的,广濑对菊特别执着。
“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特地抽出时间拍照的。”广濑说着,站在埔前,测试着镜头角度和焦距,测试光感,调试最佳的拍摄角度。
“为什么只拍菊?春季里会开的不只它呀,有牡丹,有桃,对了,还有日本的樱,这个时季是开得最漂亮的呢。”
蓝悠问,站在不会碍到他的较远位置上,从这个角度可以捕捉到广濑的七分侧面,都说人的七分侧面是最好看的,蓝悠在想如果现在自己手中有一台照相机的话,就可以替专心工作的他拍下一幅照片留念呢。
“为什么?”像是要细心啄磨蓝悠的问题,广濑停下手上的工作,好一会儿,才用谨慎的语气回答道“平凡吧。”
平凡,用这两个字来形容品种多,四可见的菊,可真十分贴切啊。蓝悠禁不住露出微笑。
“我很奇怪吧?以前的人都这样说。有许多比菊还要漂亮的朵,在这个季节里盛开,为什么我只喜欢它?”难得的,广濑微微叹一口气,然后又露出笑容“平凡才是最难得的宝物,我是这样认为的。”
蓝悠笑而不语,这孩子的思考方式永远让人摸不着头脑的。
“嗯,我喜欢菊,就跟喜欢你一样。”
蓝悠因他的说话微微抬起眼睛,从这个角度去,广濑的表情跟平时没什么区别,那么他所说的话,应该没有别的意思才对。才想到这里,蓝悠就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就像自己的心情在期待一些什么似的。
什么跟什么?他们可是老师和学生啊。

虽然,他不像老师,他也不像学生。
思考着的时候,广濑不知什么时候回到自己身边。
“你在发什么呆?”
蓝悠回过神来,对上广濑稍微有点苍白的面孔,舌头一下子打了架,竟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
“这边,走了。”对蓝悠反应感到无力,广濑无奈的一耸双肩,拉起蓝悠的手腕,往下一个景点出发。
不知不觉间,这小子好像长高一点了呢。
看着前面那个比初见面时要高大了一些的背影,蓝悠不禁露出微笑,男孩子的发育期要比女孩子晚,说起来,这一段时间都看见他在暗中喝牛奶,终于到了要赶超的时期了吗?那以后大概就不必抱怨自己的身高了吧?
手腕间传来阵阵温暖的热度,孩子的年纪还小,可背影的倔强让他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超出了许多。以前被借住公寓的时候,蓝悠总是以老师的身份在想着‘这是在照顾他的学生’,可现在再仔细去想,被照顾的人到底是谁?被拯救了的人……又是谁?
这一天,广濑拍了许多幅照片,用了三份胶卷,差不多到日落的时候,广濑就提出回去的建议,蓝悠问:“你的菲林不是还有剩下的吗?这样就拿去冲晒,没拍完的岂不是很浪费?”
广濑回头,本想告诉他没照完的那部份可以剪下来下再用,可看到蓝悠疲惫的脸容时又改变了原来的想法。
“那,你说剩下的怎么办?不如把它照完好了。”
广濑提议,蓝悠伸手托托眼镜:“你不是说,现在的光线不好拍吗?”
“我不照,照人,如何?”
“照人?”曾经听广濑说过,他最讨厌人物摄影,现在却突然提出这样的建议,多少让蓝悠感到愕然。
似乎看穿蓝悠心中所想,广濑勾起嘴角一笑:“如果对像是你的话,我可以考虑。”
蓝悠笑:“那我不是很荣幸?”
“那当然。”广濑说着,把蓝悠拉到一座小桥上,让他站在背向晚霞的方向。
“用拍立得如保?”蓝悠提议“马上就可以看到效果。而且,这种天色,你能把照片拍好吗?”
“当然不会拍得很好,你的话就足够了……对了,可以把你的眼镜摘下来吗?蓝。”
蓝?
蓝悠为这个称谓稍稍皱一下微头,他还以为,这小子是把‘老师’这个称呼坚持到最后呢。
照片很快就拍了下来,因为用的是‘拍立得’,映像数秒以后就从照片中显现出来,蓝悠轻轻吹了一声口哨,拿着新鲜出炉的照片甩了几下,自己脱去眼镜,站在晚霞中的影像就一清二楚。
“不愧是几万块钱的摄影器材,这种光线下都能照得这么清晰,不过话说回来,不戴眼镜的话,还真让我有点时光倒流的感觉,像回到从前一样。”
广濑站在他身后,目光越过他的后背看着他手中那张作品:“那也多亏我的技术吧?”
“你还真会自夸。”
“那是事实。”
又看了照片一会儿,蓝悠突然问:“为什么人在照相的时候,喜欢把重点的东西放在偏左或偏右的位置上,而不放正中心?”
广濑看着照片中于偏右位置上的蓝悠,缓缓开口道:“那是黄金分割点理论,某位著名的数学家的有名论点……偏左或偏右的某个位置最为理想,可能,因为人的心脏位置总是偏左或偏右吧。”
“这是什么谬论?”蓝悠苦笑。
“不对吗?这就是所谓的偏心!”广濑露出一个有点远的笑“人类对自己喜欢的东西,会偏心的不是吗?”

回程的时候,因为不会在做饭,又不想到快餐点吃东西,几经考虑下,两人便一起绕路到远一点的超市买熟食。
蓝悠熟稔地从货架上取下冰冷的被打包好放在白色泡沫,用保鲜袋封口的白斩鸡,不禁怀念起母亲灵巧的手艺,想起来,已经至少有两个星期没有回到家里吃饭了,前天晚上才接到母亲的电话,抱怨他长翅膀飞出去就不回来。
“小直,你回家的时候,有吃母亲做的饭吗?”
蓝悠问。
“很少,而且她做的饭不好吃。”广濑说着,忽而目光一闪“怎样?难不起你居然想做饭了?”
“没有。”蓝悠一耸双肩“这个不管怎么也很难学,对我来说。你平时是怎样解决饭餐问题的?”
“自从到这里来以后,都在外面吃吧,其实也没什么所谓,只要填饱肚子就好。”
“不会吧!”蓝悠失笑,又看了看他“难怪一直觉得你瘦,长期这样下去会严重营养失调的。”
广濑瞪他一眼:“少说人家,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老是吃那种腻死人的快餐。”
“我可是有定时回家补充营养的哦!”蓝悠一边说着,一边从特卖柜那里仔细挑选饼干和袋装糕点。
“那真好。”
蓝悠微微转过脸,看一眼他有些赌气的侧面,忽而一伸手摸上他的后脑勺,广濑吓一跳,正要避开,回眸却见蓝悠温和的笑容“决定了,下个星期我回家喝汤,你跟我一起来吧。”
什么?你说我就一定得听吗?
想要说些什么的广濑才张开嘴巴,蓝悠已经推着购物车向收银台大步走去,稍稍犹豫了一下,广濑就放弃要说出口的抗议,快步跟了过去。
12
下午,团支部有要举办的集体活动,为了这个,身为班里团副支书的方硫必须要留到晚上七点才可以回去,因为在之前曾跟广濑约好一起去日式火锅店吃火锅,所以广濑就一个人留在教室里等。
很难得的,广濑没有在等方硫时做功课或复习,而是拿起方硫的随身听,一边戴着耳塞听音乐,一边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坐着。
夕阳余辉斜斜地从窗口偏进教室,在混和着春日味道的四月空气中,有着不可思议的宁静感,不多久,便闭上眼睛进入冥想状态。
叩!叩!
随着突如其来的叩门声,一个非常熟悉却故作严肃的声音在静寂的教室中响起,扰乱平和的气氛。
“这位同学!放学时间早已过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赶快回去吧,学校要关门了!”
就是戴着耳机也掩盖不住这音量,广濑听得一清二楚,无奈的摘下一边耳机,用没好气的眼神看着站在教室门口,面带平淡微笑的熟悉面孔,没有答话。
站在门口的自然是蓝悠,无视广濑不悦皱起的眉头,自顾自地说话:“这么晚还不回去,在等什么人吗?”
“废话!但不在等你。”
“等谁?方硫?”
“嗯。怎么了?我不是已经跟你说了今天晚上不过去了吗?”跟方硫吃饭以后,就要回家里一趟,虽然不想看见那个男人的嘴脸,但要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毕竟那个是自己将来的‘父亲’,跟母亲相守一辈子的人。
“我知道,今天批作业留晚了一点,所以过来看看教室的门锁好没有。负责锁门的那个学生呢?”
“跑了,给我留下锁匙!”广濑扬了扬手中银恍恍的钥匙道。
“那就行,锁门跟关窗的事情交给你了,我先回去。”蓝悠说着,掉头离开,走了两步又绕回来“你还记得吧?这个周末跟我回去的事情。”
“知道了,你很烦耶,天天都在说,当我傻的吗?”广濑有点不耐烦的嚷着,蓝悠笑了笑,就迅速离开了教室,留下来的空气,恢复了平静,但广濑已经没有听音乐的心情,他踱步至窗边,打开正对中操场的一面窗,一阵暖风扑面而来,呼吸一口,眼光落在此刻正朝操场走来的两个人影身上。

是钟竞天和方硫。
一个很烦很吵的人跟他的朋友。
广濑弯下腰,趴在窗台上,看着那两个人有说有笑走来的身影,一时间竟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方硫选择了他做朋友,他认识的方硫也好像只会跟自己特别友好,像这样跟他以外的人说投机话题,露出友好笑容的情形,是第一看见,虽然之前他确是跟钟竞天感情很好没错。
不过,以姓钟这人的性格,跟任何人都合得来是不难理解的事情,毕竟他是班里公认的领头羊,能跟他闹别扭到这种程度的人,恐怕就只有他一个吧?
想着想着,那两个人早已离开视线范围,察觉到楼下的欢声笑语逐渐向这个教室迫近,广濑关上那扇窗,回到课桌前提起书包,他们也正好踏进教室。
在看见广濑的瞬间,钟竞天脸上明显的闪过一线惊讶和不悦,这些情绪反应很快敛起来,只是还逃不出广濑的眉眼。
“小直,等很久了吗?团活动推迟了十五分钟刚刚才结束。”不改脸上的笑容,方硫也回到自己的课桌前拿书包。
“你们约好了一起走吗?”钟竞天问,方硫迅速回答“是啊。约好的,要一起去吃火锅,竞天你要去吗?我还没尝试过呢,日式的火锅。”
提出吃日式火锅的人是方硫自己,请客当然也是他了,反正也要去,人多一点比较热闹不是吗?
“那……其实也不错……”钟竞天嘴里含糊的答应着,广濑却一桶冷水泼下去“要他去的话,我就不去。”
霎时间,尴尬的气氛漫延开来,方硫愣在那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话。
钟竞天的笑容淡下去,变得有点扭曲,遂的眼眸里射出只有广濑才能看懂的愤恨,然后,广濑不顾钟竞天的反应如何,走到方硫身边,伸手搂着他的肩:“快走吧,我都要饿死了。”
感觉到方硫的身体有点僵硬,目光一直放在濒临爆发边缘的钟竞天身上,广濑嘴边勾起一个不让人轻易察觉的坏心眼笑容,硬是搂紧他的肩,把他拖走。
“这样……你这样说话,不太好吧?”方硫问,神色有点犹豫“大家一起去,不好吗?”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讨厌那个家伙,跟他一起吃饭的话,会下不了咽的。”广濑说着,微微侧过头看了教室一眼,心里有点失望。
还以为他会大吼着追出来呢!失策了吗?

跟方硫吃过火锅以后,广濑就自己走路回家。
广濑的家离蓝悠的宿舍有二十分钟的路程,是一个园式的住宅小区。
站在家门口摸索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没有带上钥匙,于是就按门铃,门开了,却看见自己不愿意看见的男人面孔,广濑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不喜欢这叫王源宗的男人,广濑淡泊的打了声招呼,便绕过他进了屋子。
因为王铃的事情还没有得到证实,所以这段时间王源宗对广濑的态度不是很好,广濑甚至认为他会因为自己的关系而考虑抛弃母亲,可他最终都没有这么做,也许在他的心里,多多少少都寄望着‘那人确实不是广濑’的心愿吧。
而且他也说过,就是将来他跟广濑的母亲结了婚,也不会阻止只有兄妹名份的王铃嫁给广濑,只是,广濑愿不愿意又是一回事。
幸好,只有王源宗,王铃不在这里。
看不见最不愿意看见的女人脸孔,广濑才有点释怀。
今天晚上,兰秀英跟他说起再婚的事情,如无意外的话,她跟王源宗将会在六月份举行婚礼,广濑只是听着,没有特别的赞成和反对,唯一令他皱眉头的事情,是结婚以后,他的姓氏将会改变。
他不是特别留恋‘广濑’这个姓氏,只是一个叫了十几年的名字,说改就改,肯定会不自然的。

第二天下午,广濑抱着小狗去宠物店打预防针,做定期检查,顺便带小狗到附近狗只比较多的公园散步,让小狗有充分接触同伴的机会,跟蓝悠说好了七点钟前会回去跟他到楼下吃饭,六点四十五分时,广濑就带着小狗慢慢踱步回宿舍。
打开宿舍的门,一股饭菜香味扑鼻而来,这绝对不是楼下便宜快餐店的粗糙食物味道,而是……
带着疑惑的眼神,广濑望向蓝悠,蓝悠在看见他的时候脸色有点僵硬,仍扯起笑容:“回来了?小直。”
“我回来了。”广濑淡淡的应道,目光落在餐桌上前所未见的精美饭菜和摆着的三碗白饭,三对筷子上,眉头渐渐扭紧起来,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回来了,直人!”快乐的女孩子声音从厨房里飘出,围着围裙,留一头修长秀发的女孩面带笑容,捧着刚做好的菜汤走出来。
果然……
被命中了预感,广濑一点都不高兴,他不喜欢对女孩子大吼大叫,但说话的语气及措词仍然是伤人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孩子放下菜汤,大眼睛眨巴了一下,笑容僵硬一瞬随即又振作起来:“我听妈妈说,你寄住在学校老师的家里,我想两个大男人住一室肯定没有好的饭菜吃,所以就打算……”
“我在问你,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这回,广濑是瞪着蓝悠,蓝悠镇静的托托眼镜,说:“那个……其实……”
“不要怪责蓝老师,是我擅自要求他带我上来的,因为我一直都不放心你啊!”王铃跑到蓝悠和广濑间隔着,挡住广濑责问蓝悠的视线,急匆匆的解释道。
广濑伸出手指,按着痛得发紧的太阳穴,强压着心的怒火。就算这个女人有什么地方不是都好,她始终是自己未来的‘妹妹’,而且还怀了身孕,他不想对这样一个女人出手,虽然他极度痛恨她。
“直人,你在生气?”女孩子小心翼翼的靠近,广濑倒退两步,退出她伸手可及的范围才说话“生气是理所当然的吧?你带给我带来的麻烦不够?”
真是不懂何谓适何而止的人。
“可是,我一直在家里等你来,你都不出现……”顾不上蓝悠还在这里看着,也许只是为了博取别人的同情,女孩子一下子哭了出来“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都两年了,还不够吗?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的……”
“真是可笑,要真喜欢我的话,你干嘛会怀上别人的孩子?”广濑毫不留情的批判,王铃一下子哭得更凶“你在说什么?孩子明明就是你的!”
“你!”被彻底激怒的广濑眸子染上一抹杀气,右脚跨前一步,却让蓝悠过来挡住“别这样,她还怀着孩子呢。”
广濑冷哼一声,把头用力别到一边。
安定好广濑,蓝悠这才过去扶着王铃的肩膀:“现在状况不是很好,你还是先回去吧,好不好?这里就交给我吧,不要胡乱动气,要顾着肚子里的孩子才行!”
王铃红着眼睛看了广濑一会儿,才顺从的点头,跟着蓝悠走出门口。
“小直,我先送她到楼下乘出租车,很快就回来。”
广濑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蓝悠交待过后就带着王铃离开。
送走王铃回到宿舍,发现所有饭菜都被广濑一股脑儿全部扔进垃圾桶,蓝悠不禁按着额头苦笑,可惜那些可口的食物啊。
结果那天晚上,广濑一句话都没跟蓝悠说,最后离开了蓝悠的公寓,上了方硫的家,蓝悠便知道,他是真正生气了。

广濑生气的时候不喜欢跟人说话,如果在这风头火势上企图跟他和好的话,得到的效果只会是火上浇油,把他的性子底里摸得七七八八的蓝悠并没选择在这个时候碰硬钉子,反正过一段时间他不生气了,自然就会打破僵局。

回家吃饭的前一天晚上十时左右,蓝悠意外接到赵俊的电话,不是从美国打过来,而是在本地打来的,蓝悠又惊又喜,连忙问他人在哪里,赵俊笑着告诉他,他在机场,才刚下机不多久,蓝悠叫他在那里等着,他马上过去接人。
国际机场冷冷清清的只有几个将要登机或刚下机的旅客,在机场大厅里,轻易的找到挎着一个小型旅行袋的赵俊,他头发比两年前见面的时候要长了很多,体型消瘦了,站在那里两眼直直看着地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心事的样子,也没注意到蓝悠的到来。
蓝悠站在不远的地方看了他一会儿,才向他走过去,注意到脚步声,赵俊抬起头,收起满怀心事的样子,露出大方的笑容,张开两条手臂和蓝悠抱在一起:“好久不见了,小悠!”
拍拍好友的背,蓝悠替他接过体积小却相当沉重的旅行袋,跟他并肩走出机场。
“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也不先支会一声!你跟刘如两个都是一副德性的!”蓝悠一边说,一边注视着好友疲惫的脸容,才不过两年的时间,他居然感到赵俊比以前变了许多,比如说刚才,以前总是不懂掩饰自己喜怒哀乐的人,现在已经学会如何在别人面前戴起笑的面具。
“嗯,刘如回来过吗?”赵俊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上一个月的这个时候,他突然就回来了,逗留两三天就走了。你不知道吗?”蓝悠感到有点奇怪,这两个人会互不知道对方的事情?他还以为刘如把他的行踪都交待了呢。
“没有。他没有必要每一件事都跟我说一遍吧,对了,我这从美国回来也没有告诉他。”赵俊用力耸耸肩,表现得相当无所谓,可眼中仍有着沉重。
果然是吵架了吗?上刘如回来的时候已经这么觉得,可当时刘如什么都没有说。现在再看赵俊的情绪,蓝悠更加确定这一点,这两人的矛盾又进一步加了。
先不说刘如,蓝悠问起别的事情:“这打算回来多久。”
“一个星期。”
“……”果然,有一个星期都不找刘如,反而过来找他,有问题。
“别这样!”似乎猜出蓝悠的心事,赵俊笑着解释“我跟我不多久前才见面,而且没理由我每一回来都上他那儿去吧,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小悠,你现在过得还好吧?”
“还是这样子,每天固定上课下课,星期六日放假,没什么区别。”
“你骗人!”突然,赵俊的眼神变得遂,蓝悠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出租车也刚好回到楼下停着,蓝悠连忙会付钱开门下车,赵俊跟着上来,不依不饶的追问:“你跟王岚分手了对吧?”
“刘如告诉你的?”
“不,是小三子说的。”
果然啊,小三子那个大嘴巴!不过也罢,这是迟早都得让赵俊知道的事情。
“那又怎样?事情过去差不多快一年了,我们就别再提这件事了好不好?”蓝悠有点不耐烦,虽然明知道赵俊问这件事是关心自己的表现,他实在不应该用这种语气来敷衍,但是,他真的不想再提这件事了,好不容易,在一年以后的今天,他才摆脱王岚那件事在他心里留下的阴影,实在不愿意再想起来。
感觉到蓝悠不悦的心情,赵俊也识趣的没再追问下去,只是伸出手紧紧握住蓝悠冰冷的手掌,就像是无言的安慰。
回到宿舍里,蓝悠意外的看见广濑坐在那里等自己回来。
听到钥匙的声音,广濑转过头来,在看见蓝悠一刹那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在看见赵俊后又马上闭上嘴巴,闷不声响。
“咦?这是谁?”赵俊看见广濑感到十分惊讶,虽然曾猜测他是不是蓝悠新的恋人,但看他的年纪最多只有十九岁,而且怎么看也不像蓝悠喜欢的类型,因此打消了这个念头,继而想起蓝悠还有一个叫陆晓清的表弟,于是就问“你的表弟?”
蓝悠连忙解释:“不,他是我的学生。”
赵俊听了甚为孤疑,为什么蓝悠的学生会在这么晚的时候在蓝悠的家里?
“他叫广濑,因为一些原因现在暂时住在我的家里。”蓝悠进一步解释,并且介绍了两人“广濑,他是我的朋友,叫赵俊。”
赵俊对广濑露出友好的微笑,广濑不太情愿的牵了牵嘴角,算是打了声招呼,看见赵俊进了屋子,便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
“老师,今天晚上你有客人,我就先离开吧。”说着,广濑就从两人之间越过,往门口走去,蓝悠连忙一把扯着他:“等一下,小直。”
广濑挣脱蓝悠手的缠绕,头也不回的说:“老师你的床应该没本事容下三个人吧?”
“可是,已经这么晚了……”

“放心,我不是那种晚归了就会出问题的脆弱小孩!”不顾蓝悠的挽留,广濑离开了宿舍,赵俊担心的问:“没问题吧?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没问题的……”蓝悠吐了一口气,转头问赵俊“肚子饿吗?冰箱里有干粮。”
结果,这个本来应该带广濑上自己家吃晚餐的周末,就变成蓝悠带赵俊回去的日子,到最后,广濑都没有跟他回去。

在赵俊回来的第三天中午,蓝悠接到刘如打过来的电话,支支吾吾绕了半天圈子,说了些没有营养的废话,蓝悠终于感到不耐烦了:“你打电话来是干什么的?你没有必要告诉我你每一天的行程!”
真是的,明明是关心赵俊的事情才来电话的,为什么不老老实实的就问?刘如的个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别扭了?
“嘿嘿!小悠你还真的了解我!”刘如打了两声哈哈,终于转入了正题“俊好像找你去了。”
“嗯,是这样没错,怎么了?你也打算回来吗?”
“是想回,不过现在真忙得不得抽身。小悠,俊有没有对你说些什么?”刘如小心翼翼的问。
“没有说什么,也很少提起你们间的事情,怎么呢?这闹大了?”
这几年来,他们两个有什么大吵小闹都会找蓝悠商量的,只有这用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敷衍他,这令蓝悠感到担心。
“也不是啦……就是怎么说呢……觉得气氛变得有点古怪。那个……他好像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似的……你也知道我神经有多大条,他不说出来的话我怎么知道他在生什么闷气?一个月前他到北京出差找我,原来说好留三天的,可第二天却突然不声不响的走了,你叫我如何是好?”
刘如在那边发泄般的说着,蓝悠静静听着,听到最后不由得叹一口气,的确,以刘如直来直去的个性,确是不习惯这种耍阴的生闷气,也难怪他这么紧张。
安慰好刘如以后,蓝悠去了教室一趟。
透过玻璃窗看见,教室最后排的位置上,广濑把脸埋在双臂间,似乎是睡着了,蓝悠放轻脚步走进去,站在他的身后看了一会儿,不知怎地就伸出手轻轻压在他柔软的黑发上,嘴里不明所以的谓叹一声,一种颇为复杂的情绪绕上心头。
他们之间,于对方来说到底是什么意义?
是师生?是朋友?还是……
不能再入往下想去,蓝悠收起放在他头上的手,又沉思一会儿,才缓缓地离开教室。埋在手臂下的脑袋轻轻转过来,探出一双如黑夜般漆黑静寂的眼睛,一层带着柔软情愫的迷惘悄然无息的染了上去。
13
赵俊这一趟回来,也并非完全没事可干。最近他父亲看中中国内陆优越的发展形势,打算把业职扩展到内陆经营,赵俊这回来,是奉了他父亲的旨意,到这个城市看看发展的商机有多少。
联络好本地的客商后,赵俊几乎每天都出外,往往到夜才回来,蓝悠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宿舍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免费旅馆罢。
不过当个免费旅馆也不错,至少能看到他的人,就已经觉得很高兴。从七年前赵俊离开以后,他们几乎都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因为广濑这一段时间都没有过,小狗便又再趴在门口巴望着。其实,希望广濑来的又岂止小狗?不过蓝悠想,要广濑再上来,至少要等赵俊离开以后吧。还有下一定要把他带回家里去喝母亲做的汤水。
第五天晚上,蓝悠坐在书桌上批改作业到十二点,因为之前喝了两杯咖啡,所以改过作业后并不觉得困,于是就到大厅里看报纸。
凌晨一时半,赵俊回来了,见蓝悠居然还没有睡,感到有点惊奇:“小悠,怎么还在这里?不去睡觉?你明天不用上课吗?”
一边说着,他一边把外套脱下来放在沙发上,顺便在蓝悠身边坐下。
“怎么可能不用呢?刚才喝过咖啡,所以睡不着。我无所谓,当教师这一行的都很辛苦,每天凌晨时分才睡觉是正常,要不然你以为那些三四十岁的阿姨咋地看上去像个老太婆?”
蓝悠轻描淡写的说,赵俊便接话了:“要干得这么辛苦就不要干了!反正又挣不了多少钱,不如过来帮我的忙吧。”

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蓝悠也没有在意,然后,赵俊就进洗澡房了。
洗过澡出来的时候,看蓝悠还在厅子里坐着不动,赵俊想了想,又坐到他身边去,从他手上夺过报纸叠起放在茶几上,一本正经的看着他眼睛说:“我是说真的,小悠,你就别再当教师了,反正这一行根本不适合你!”
蓝悠有点愕然:“那……你叫我过去也没用的啊,商业这一行我根本不懂。”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们打算把业职延伸到这个地方的吗?再过两年,这里就会有我们的分公司。既然公司是从这里开的,当然也需要这里的人手,我不是叫你做业务经是什么的职位,只是,你不觉得四年大学的律师知识就这样用到在政治课上很浪费吗?”
蓝悠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是这样的没错,不过,我应该也说过,律师这一行其实不适合我吧?”
“那么,就做我的私人律师吧。”
“什么?”蓝悠一下子瞪大眼睛。
“我现在已经有一个私人律师,可我不那么相信他。毕竟是外人,但小悠你不一样,我想,以我们的关系,一定会合作得很好吧!而且,如果是你的话,我想我爸应该也没什么意见,你知道,他一向都很相信你的,从小到大,我身边的朋友,他从来只相信你一个。”
“可是……”蓝悠有些犹豫“我已经好几年没碰这个了,而且律师的牌照也没正式考上……”
“那有什么所谓?我给你两年的时间,以你的聪明应该没有问题吧。而且我又没有一开始就让你正式上岗。过来的话,我会让公司给你更多的培训,直到你可以胜任为止。”赵俊轻轻吐一口气,紧紧握住蓝悠的手“这么多年来,都是你一直在关照我,我从来都没有为你做过些什么,这一,就让我帮你吧。”
蓝悠低下头。
“当然,我不想强迫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如果真觉得很勉强,你拒绝我也没有关系,总之,我等你的答覆!”
赵俊笑容温和的摸摸蓝悠的头,就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催促他赶快进去睡觉。
那一夜,蓝悠几乎没有入眠。

对蓝悠生气的事情过去了一段时间,火气也平息下来,可是广濑仍然没有去找蓝悠,理由跟蓝悠所想的一样,因为赵俊在那里。
广濑不喜欢接近陌生人,这是众所周知的,理解他脾性的蓝悠自然更明白这一点,所以这几天也没特别去打扰他。
不能去蓝悠的宿舍,也实在不愿意上方硫太过热闹的家,他只好回到自己的家里。幸好,这几天母亲都在男人那边,没有回来,家就变得舒服起来。
今天轮到广濑值日,他们班负责打扫的地方是物理实验室,因为跟广濑一起值日的那个女生有点急事离开了,因此诺大一个物理室只有广濑一个在打扫。
不过广濑并不在意这点小事情,早点离开学校跟迟点离开学校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区别,因此他打扫的动作也变得缓慢起来,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那根本已经不叫打扫,叫无聊的拿着抹布和扫把打发时间。
拖拖拉拉的弄了半天,终于从实验室出来,锁上门,广濑慢悠悠的踱步回教室取书包,还没有到教室门口,就听到钟竞天的声音。
“……这个星期天有没有空?到我的家去看影碟,我家里新买了一台DVD,我爸爸一高兴就进了十来套电影片子,全是好莱坞的新片。”
星期天?广濑停下脚步,星期天他已经跟方硫约好了一起去打球,他会怎么说呢?突然的,广濑就对方硫的答案感到有兴趣。
他会跟谁去?跟他?还是跟姓钟的?
“星期天?”似乎犹豫了一下子,方硫才回答道“不行,我跟小直约好了,要么改星期六吧,星期六我正好有空。”
钟竞天的语气变得为难而焦躁:“可是星期六我没有空……你跟广濑约好了吗?能不能把时间推前一天?”
真奇怪,为什么方硫就非得要为去你家看影碟甩了跟我约好的事情?广濑心里想着,里面的方硫显然跟广濑一个想法:“那怎么可以?不如这样吧,那天你也一起出来打球好了。”
“那……”钟竞天的语气更为难了“不行吧,那家伙不会欢迎我。”

“也是……你们的关系一向都这么好,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谁叫我跟他约好在前?这事还是改天再说吧。”
“……”
教室里陷入一阵沉默。
以为他们的话已经说完了,正要踏进教室,钟竞天却又突然开口:“你为什么特别在意那小子?”
广濑停下脚步。
‘那小子’是指他吗?广濑努努嘴唇,真是不礼貌的称谓啊!
教室里的方硫没有回答,也不知是不懂回答,还是只在考虑该如何回答。
又一阵沉默以后,才听见方硫用不太肯定的语气说:“怎么说‘在意’呢?我跟小直是好朋友嘛……你真奇怪,干嘛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广濑轻拍额头,有时真觉得方硫实在有够迟钝的。连他也能隐约感觉出来的意思,他小子身为当事人居然还要问‘为什么’。
“不说这个,我不想在这问题上纠缠,那么,你告诉我另一件事,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
又是一个为难的问题,方硫这支吾得更久。
“什……么?不理你?这问题……你的人缘那么好,有要我理你的必要吗?”
“你……”被方硫的话噎住了,钟竞天竟也一时找不出回应的方式,看着方硫直白的,十分无辜的眼神,钟竞天什么气势都没有了,如果现在就有笔墨砚的话,他马上用最傲人的书法给他写一个大大的‘服’字!
这是怎么样的粗神经?他印象中有点精明的方硫是这样子的吗?还是他对某方面的事情的确极端迟钝?
广濑好心的在这个时候出现,帮可怜的钟竞天解围,无他的,他跟钟竞天一样,对方硫的迟钝看不下去,站不住脚步擅自跑了出来。
可是他的出现非但没有帮钟竞天解除烦恼,反而惹起钟竞天更不悦的情绪,倒是方硫,一见广濑就高兴起来:“小直,你做什么搞得这么晚,亏我在这里一直等你呢。”
一直坐在课桌上的方硫跳下来,顺手抓起放在旁边的书包。
“等我?”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等我干什么?”
“上我家呀!”方硫理所当然的说“我炒菜给你吃,你还没有尝过我的手艺吧?”
“啊?”
“我的爸妈今天晚上都不在,我姐姐带着两个弟弟上表叔家里玩,要很晚才回来,我一个人吃饭无聊得要死,你过来陪我吧。”
方硫一个人径自看着广濑说了一堆,广濑一边嗯嗯哦哦的答应着,一边用眉梢眼角看钟竞天的脸五颜六色轮流变化。
“那样就说好了,你的书包我已经帮你收拾了,走吧,回去的时候顺便到我家楼下的小卖部买冰棍,那里卖的冰棍特好吃的!”方硫继续快乐的说着,广濑听了用力一点头,拿着书包跟他走出教室。
走到教室门口,似乎想起什么,方硫回头对钟竞天说:“那么,我们先走……咦?竞天,你的脸怎么这么白?身体不舒服吗?拉肚子了?”
方硫一本正经的问,还真的紧张起来,广濑一把用力扯着他,阻止他回头:“他没事,真拉肚子的话,教坛下面有治拉肚子的药,死不了的。倒是我已经快饿死了,就赶快上你的家吧。”
“哦!”又看了钟竞天一眼,方硫才跟着广濑离开,留下已经变得一脸焦黑的钟竞天!
广濑直人你这小死子!我让你不得好死!
想着,钟竞天狠狠踹了旁边桌子一脚。浑身冲天的火焰只差没引起自焚。

有两个人,躲在暗用像要烧死人的灼热目光在紧紧盯着自己。
自从那天当着姓钟的面跟了方硫回家吃饭以后,广濑就分明有了这样的感觉。不管是在上课,下课,甚至放学的路上,都能感受到这两双眼睛炽热的目光,那种清晰的灼热感像火焰一样烫在皮肤上,不管广濑想如何忽略都无法躲免。
是两个人一个在明,叫钟竞天,广濑也十分清楚从前已经跟他不和,他刚来到这个地方不多久的时候,还曾经跟他打过一架,平时没什么多余的话会说,只是最近,不知为何的他老是用一种莫名奇妙的像火一样的眼神看自己。当然,十分有自知之明的广濑不会笨得以为他是因为‘迷上自己’才会这样的‘虎视眈眈’,在一个星期前调到他座位前面的班学习委员方硫也许是真正的导火线吧。
不过,对于钟竞天的视线,广濑并不十分关心,反正都是他自己在自作聪明自寻烦恼,关他什么事呢?只要不要影响到他的日常生活,他是绝对不会理会的。
真正令广濑在意的,是另一对奇怪的视钱。
这道奇怪的视线只会是下课或放学的时候出现,对象是高年级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学长,半把头发染上金毛,一个耳朵穿了三个耳洞却只戴了一个耳环,听说是十分喜欢打架闹事的人,经常见他与外校的不良分子来往,长着一张一看便知道很火爆的脸。
最近不知为何的,下课和放学经常看见他的身影。不,也许从以前开始就经常会碰见,只是以前的话这个还不曾那么的‘注意’自己,所以广濑也一向当他是透明的,可最近一段时间却一直被这个用奇怪的眼神注视着,这令广濑感到十分不舒服。
我跟他又不是认识的,以前又没有任何交集,这个为什么用这种像欠了他祖宗十八代的眼神瞪着别人瞧?
疑惑归疑惑,广濑还是一直没有找他问个究竟,一来太唐突,二来太麻烦,综合以上两个原因广濑暂时忍着不理会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的照常生活。
直到那一天,广濑坐在校操场单杠上等上厕所十五分钟还没有出来的方硫时,便从二百米开外的跑步上,看见那个‘金毛’从跑道外经过,恰好就看上这一边。
像以往那样,一看见广濑那家伙就面色凛然的停下脚步,广濑坐在单杠上轻轻摇晃着双脚,用挑衅的眼神回望那人不友善的目光,那眼神仿佛在说:有种的话,就过来打我呀!
广濑初到这所学校,面对众多不友善目光的时候,就是用这种态度成功挑起多的围欧。
其实他不是特别喜欢打架,只是个性太过倔强罢了。
果然,‘金毛’一下子就被他挑了起,也许他本来只打算像过往那样看见眼就离开的,可现在却毫不犹豫的迈开脚步朝这边过来,广濑直起身子,感受着久违的浓重火药味渐渐靠近,心里想着待会儿一定要把这个家伙打得趴在地上,然后问他为什么一直用这种令人不爽的眼神看自己!
可是,走没有三十米,金毛突然停了下来,有点愕然的看着广濑的身侧,广濑疑惑,可下一秒就被突然拍上来的手吓一大跳,害他的个不稳从单杠上一个前翻落到地面,回头一望,却见笑吟吟的蓝悠不知从哪条地下水道‘钻’出来,悄然无息的站到他身边。
看见广濑受到惊吓的脸孔,蓝悠脸上溢出笑意,随后就如他所想般,广濑的脸色迅速沉下来:“干什么?像鬼一样,连走路都没有声音,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在你出神似的看着那个金发男生的时候……”蓝悠说,把身体半靠在栏杆上,拨一下额前的头发“怎样?难道你对那种眼神凶恶的家伙比较有兴趣?”
明知只是一个玩笑,可广濑仍然一本正经地发出不屑的哼声:“多管闲事!”
刚才离远就看到广濑坐在单杠上,支架挂着两个书包,蓝悠就知道他在等方硫,本来没有过去的打算,不过正想离开的时候却看见一个高年级的不良学生向广濑走去,不想广濑又在学校里招惹麻烦,所以才故意绕一个圈子帮忙。
没想到居然惹来广濑的不屑,还居然嫌他碍手碍脚,蓝悠感到十分无辜。
“老师,你知道刚才那个人是谁?”广濑问。
“他?你问来干什么?”
“不要管,回答我!”
蓝悠一耸双肩:“不太清楚。”
“你怎么做老师的?”
“我只是你们班的班主任,又不管高年级的事情,做老师的难道就要记住学校每一个学生的名字和外貌吗?我又不是神!”
“……”广濑无可反驳,只得噤声。
“干嘛,很少见你在意别人的事情。”
“没有!”广濑说,头扭在一边“只是想找个机会把他找出来揍一顿罢了。”

“只是这样吗?”蓝悠微微一笑,双手紧抓着单杠,一个前胸翻,便翻了过去,然后又做了几个如此之类的动作,一边做着一边说“我已经好久没有玩这个了,现在做起来觉得自己的骨头都硬了,想不承认老了也不行。”
广濑看着像个学生一样积极在单杠上翻筋斗,广濑忍不住出声笑他道:“我看你就再翻了,年纪都这么一把还在学小孩子装年轻,连热身运动都没做就……”
警告的话还没有说完,蓝悠双脚落地时闷哼一声,突然就坐到沙子上,然后就抱着抽筋的右小腿痛苦的绞起双眉。
“唉!”广濑拍着额头重重叹息一声,然后就着蓝悠身边蹲下来,二话不说地替他挽起裤脚,一边小声叨念着‘你真没用’之如此类的话,一边帮蓝悠在抽筋作用下扭曲跳动的肌肉。
夕阳的余辉在广濑的侧面酒下一轮金色的光,逆着光的面孔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透过他此刻变得毫无戒备的脸孔,和带着直率的,没有距离感的眼神,蓝悠感到内心某个一度空虚的角落,正被一种暖和的东西一点点充满,恍惚间,竟也忘了这里是学校,这个帮自己小腿做按摩的人是自己的学生。
感觉到蓝悠落在自己脸上久久不撤去的目光,广濑也抬起眼睛注视他。
小腿已经不再抽筋,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蹲着相互看着就是没有说一句话,一种无言的奇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窜动,待蓝悠有点会意过来的时候,广濑略带着湿气的嘴唇已经贴上他两片干燥的唇瓣……
1
“!”
刚从男厕所出来的方硫被眼前所见的景象惊住,倒抽一口冷空气,本能的马上抽身躲回厕所里去,胶结成浆糊状的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这是眼了吧?
揉揉眼睛,再鼓起勇气探出半个头去,没有刚才所见那幕让心脏差点跳出喉咙的景象,只是蓝悠仍然坐在沙地上,距离太远了看不清他的表情,另一边的方濑则站在单杠的前方,两人没有交流没有说话,就像刚才那一幕,确实只是了眼睛看到的幻象一样。
虽然是这样对自己说,但方硫潜意识却十分清楚,那一幕不是假的,是真的。他唯一搞不懂的事情恐怕就只有‘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做’这个问题而已。
就因为知道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所以方硫仍没有走出厕所,而是站在洗手台前开着水龙头无意识的冲洗干净的手掌,白白浪费着宝贵的国家资源。
其实只是因为方硫有情绪一紧张就会洗手冷却自己思维的习惯罢了。
也不知这样站了多久,有脚步声走近,以为是广濑找过来了,方硫紧张的一回头,却看见钟竞天微微愕然的样子。
“你还没走?”这声音来自二人共同合奏,又是呆愣一下,两人同时笑起来,钟竞天的笑容爽朗自然,方硫却勉强别扭。
这种时候实在有点笑不起来啊!方硫还没有刚才的震惊感中走出来。
“上……上厕所吗?”方硫有点语无论的问,一个十分多余的问题,来这里的目的除了‘上厕所’还有别的吗?
要换广濑的话肯定会这样笑话他。
“嗯,是的,班里有点事理,在学生会室里留得很晚。”
说着,钟竞天迟疑了一下子,就转身走进厕所格子里。
因为还没调整好情绪,所以方硫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留在里面跟钟竞天有一句没一句搭话。
“明天的化学是不是跟体育课换了?”
“是啊!明天要测验嘛。”
“你有把握吗?”
“……也不是,我化学一向不灵光。”
“老师说了这试题会加大难度。”
“好像有这样说过……你的话就不用担心啊,论化学成绩你是全班最好的,连化学课代表都比不上呢。”
“也不一定,我的话就比不过广濑啊。”

“……”
提起广濑的名字,里面顿时没有声气,过一会儿,钟竞天走出来,方方正正的脸孔上有种说不清的奇怪表情,他看着方硫,方硫以为自己挡住了洗手盘便让开身子,钟竞天却没有理会洗手盘,而是看着方硫的眼睛,用不太高兴的语气说:“你呀,为什么就那么喜欢粘着那个人?”
方硫笑笑,说:“朋友嘛,粘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你这样问太奇怪了吧?”
钟竞天哼一声:“那种自大狂妄的家伙,也只有像你这样温驯的人才能和他合得来吧。”
方硫听了,就像应对其他说这种话的人般,淡然的反驳:“那是你们都不了解他。”
钟竞天又是一声冷哼。
不了解又如何?他像刺猥一样竖起浑身尖刺把所有人和关心拒之门外,教人如何了解他?
钟竞天讨厌广濑也不是全无道理的,还记得刚入学不久的时候,广濑就对他表示的友好极端反感厌恶,甚至出手伤人,那时候起,钟竞天就知道,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与他成为朋友,哪怕只是点头之交的普通朋友,广濑的个性他承受不了。
不过这也罢了,虽然性格惹人厌了一点,但既然大家把界线划分成河水不犯井水般清清楚楚,他也渐渐把他谈出自己的圈子,尽管就坐在旁边,但也能做到尽量无视。
可是,近段时间却越来越无法忍受广濑老跟方硫呆在一起这件事。
感觉上就像方硫为了和广濑成为朋友才和自己疏远似的。这让心里老大不舒服的。
“怎么了?脸色一阵白一阵黑一阵红一阵青的,没事吧?”见钟竞天一边洗手一边像变戏法似的轮流转换着脸色,方硫靠近过来,关心的问。
肩膀被温暖的手掌轻轻搭着,那张素日里看惯了的清秀面容突然靠近,钟竞天的心跳不禁漏了一拍后突然加速起来“没事……”
“那就好。”猜度着自己的情绪已经平伏得差不多,也已决定用什么态度去面对事实的真相,方硫拍拍钟竞天的肩膀,说我先走了,就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里面的人突然大声问:“这个星期天要不要一起去打保龄球?我请客!”
方硫转过身,又是一脸为难的样子,支支吾吾着:“我是想去,可是……”
一听‘可是’这两个字,钟竞天马上苦了脸:“又约了广濑?”
方硫一听就笑了:“什么!你以为我们是情侣啊,个个星期搞约会?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会打保龄球!”
钟竞天一听就露出高兴的笑容:“没关系没关系!到时候有我教你。那说好了!这个星期天!”
“嗯!”

操场没有灯,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三十分,天空差不多快全暗了,远远的,就看见广濑孤独的身影维持刚才看见的姿势靠在单杠上,一个手托着下巴发呆,想事情出神。
方硫一边向他走去,一边想,为什么他都不来找我?我进去至少有半个小时了吧?
感觉到有人向他靠近,广濑缓过神来,不冷不热的对方硫说:“我还以为你掉到厕所里,冲到太平洋了!”
方硫笑着轻轻往他后脑上一拍:“就说这些冷笑话,也不觉无聊的吗?既然担心怎么不进来找我?”
广濑的眼睛在半明半暗的阴影下蹭的亮了一下,突然就盯住了方硫,方硫的笑容变得有点僵硬:“怎……怎么了?这么恐怖的眼神!”
“我现在才知道你是这么不坦白的人。”
“什么?”

“你刚才看到了吧?”
“看到什么?”本来就打算装傻看不见,再找他机会好好问清楚的,没想到会被广濑突然这样问,方硫本能的撒谎,可说了以后才醒悟其实这是没什么好隐瞒的,可已经太迟了。
“我跟蓝悠接吻。”
方硫一下子没了声音。两人保持沉默许久,方硫才开口:“那又怎样?”
“没什么怎样。”广濑转移目光,从支架了取下两个书包,把其中一个递给方硫“拿着!走吧,我今天回家。”
方硫走在广濑身边,两人肩并肩的走出学校,走在往日熟悉的街道上,一反往日的有说有笑,今天的气氛很安静。
也许觉得不必要说什么,也许根本没什么好说的,就这样一直沉默下去。
真的,方硫不懂广濑在想什么,虽然只成为朋友不多久,但他还是觉得不了解他,而且可能永远不会了解。
喜欢上自己的老师,对广濑来说,应该是件没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吧?也许是跟他相久了,对这方面的事情免疫力也提升了不少。但不管如何也好,方硫都下定了决心,在必要的时候,只要有需要他帮助的地方,就一定要帮上忙。
因为他们是朋友。

整个世界都好像倒转过来似的。
那天从学校操场浑浑恶恶般离开以后,蓝悠的脑子就没有脱离过胶糊状态。他没有弄懂广濑所做的事情的意思,不是不了解,只是不明白。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在想他跟广濑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而今天,似乎是广濑想给自己长久以来竭力思考的一个答案。也应了广濑经常对他说的一句话:“我根本没有把你当成老师看待。”
这句话对于用心栽培祖国朵的教师光荣职业来说是一个侮辱,但广濑说的却别有意。
其实大家都很明白,只是谁也没有勇气捅破这层脆弱的窗户纸罢了。
第二天早上,蓝悠就发烧了,一起床脚一软几乎栽到地上,撞翻了一张椅子,引起正要出门的赵俊的注意。然后,在赵俊的陪同下去医院看病,回来以后吃白粥吃药,完了就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的睡,睡梦里挥之不去的广濑那一刻似乎变得有点不一样的目光。
下午五点四十五分,在钟竞天的带领下,方硫以及几个班上的主要干部像探望重伤病员似的捧着鲜带着水果登门造访,又是削水果又是慰问又是交待班里的情况,蓝悠的小小公寓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五六个学生身影中没有看见广濑的身影,蓝悠心里情绪有点复杂,松一口气之余,竟也有点失望。
像是看穿了蓝悠的心事,方硫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凑天蓝悠的耳边说:“小直不喜欢跟一堆人,他说晚一点就过来这里。”
蓝悠有点吃惊的看向方硫的脸,方硫对他一笑,回头又跟别的同学说起话来。
难道广濑连这种事情也告诉方硫?而方硫居然也泰然自若的接受了?
不可思义!
钟竞天等六人在七点钟离开,探病的人走了不多久,广濑就真的来了。
他两手空空的进来,第一句话不是‘病好了没有’,而是‘我还以为你怕了我不敢来学校呢!’
蓝悠躺在床上扯起嘴皮子哭笑不得,这人说话怎么永远都是夹针带棒的!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广濑表达自己心情的方式,如果他讨厌一个人的话,根本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遑论要费心思说话刺激对方了。
广濑帮他收拾床头上放着没洗的碗碟,问:“吃过了吧?”

“吃过了,一点白粥。你呢?”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广濑捧着碗碟走到外面,不多久又回到房间里,手里牵着带小狗散步的绳子:“要出去走走?”
蓝悠有点困倦的缩了缩身子:“很累,都不想动。”
“笨蛋!病人应该多点呼吸新鲜空气,老呆在房间里病怎么会好?”明明刚刚还在征求意见,被拒绝以后干脆换成命令,蓝悠还在想着这到底谁像老师谁像学生的时候,已经被广濑用粗鲁的动用扯开被子,从床上拖起来。
都七点多八点了,哪来的新鲜空气?这时候的草树木都在释放二氧化碳,这小子到底有没有常识啊?
想是这么想,但那种被暖风轻轻吹抚脸颊的感觉真的十分不错,这让蓝悠想起昨天黄昏操场上那个浅吻,当时广濑的唇就像这和同一样温暖令人舒心。
发现自己想了些不该想的东西,蓝悠连忙摇头甩掉。走在前方的广濑牵着小狗头也不回的说:“今年的六月,我母亲会再婚。”
“决定时间了吗?”觉得有点冷,蓝悠轻轻抱着双臂,从后面看广濑的背影,还是那样的倔傲。
“是的。本来是打算在那个女人生了小孩以后再谈这事,可似乎是等不及了。我妈妈说,到时请你出席他们的婚礼现场!”
“什么?请我!?”蓝悠有点哭笑不得。
“对,请你……”广濑勾唇一笑“她说,一定要好好感谢你对我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
他特地加重‘好好感谢’这四个字的音,蓝悠听了,白晰的脸在晚风中不禁染上一抹红晕,连说话都有点结巴:“是……是吗?”
“哈……是的,真是个笑话!”blzyzz
广濑毫无预警大笑几声,吓了蓝悠一跳,认识他这么久,还没见过他笑得这样大声。
“你哪里有照顾我了?”他回头,脸上有着莫名的意笑容“我觉得是我一直在照顾你。”
一阵烤番薯的香味顺着风向飘来,小狗皱着鼻子把头拐向香味扑来的地方,伸出舌头呼哧呼哧的喘着。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稍稍犹豫一下,蓝悠对广濑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便向路边一档买烤番薯的流动小摊小步跑过去。
从老板手上接过两个热腾腾的烤番薯,抱着两个番薯跑了回来,把其中一个递给广濑:“试试看!味道很不错的。”
定眼看了蓝悠一会儿,广濑才把插在裤兜里的手拿出来,冰冷没有温度的手掌从蓝悠半冷不热的手里取过一个烤番薯,冷得像冰一样的手马上接收热度暧和起来。
两人并肩一起慢慢往前走,蓝悠一边呵着手中的热气,一边把番薯皮小心翼翼的撕下来。
广濑没有在走路时吃东西的习惯,但撇见蓝悠频频投过来的‘快点吃吧’的视线,他也终于吃了起来。
今天晚上,是这个春季最后一天返冷,明天就会有一股热带气流途经,结束漫长的寒冷天气,蓝悠说,冬天的烤番薯最好吃,要夏天吃就受不了!
就像爱的温暖会乘虚而入闯进空洞寂寞的心灵般。
绕了一个圈子回家的途中,在楼下的那个休闲小区公园里,蓝悠眼尖的看见赵俊的身影站在离路灯较远的一片阴暗下,那个站在他身边,轻轻拥着他在他耳边低声话语的人,不用看脸蛋,光看身型和赵俊脸上的表情,就知道是刘如。
他恐怕是安心不下,推了客户生意,特地从北京赶回来吧!他是在担心赵俊吧?哪怕他根本不知道赵俊在矛盾什么,生什么气,但仍为自己争取哪怕一点一滴的机会吧?
那样的话,不管再有多大的矛盾,赵俊也应该会感动吧?这样,就能和好了,太好了。
唇边的笑意不知不觉的染上一丝寂寞,脑里如快镜般上演过去的种种,他的爱情从来就没能顺利过。
赵俊说他其实是一个很需要关心的人,那么,这个能一直关心他的人到底又在什么地方?
算了吧!有句俗话叫‘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是吗?想那么多干什么?该来的总要来,不来的你求也不来,还是不可勉强的好!
蓝悠加紧了前进的脚步,却冷不防一只温暖的手掌伸过来紧紧握住他,蓝悠转头一看,看见的是广濑没啥表情的侧面,没有说话,也没有眼神的传递,可某种比手掌更暖的东西透过彼此的热度流进了心田,蓝悠用力反握着他的手。

然后,蓝悠对他说:“今天就在这里呆一晚吧。”
“你的朋友……”
“他今天晚上不会回来了。”
“是吗?”广濑咪起的眼睛变得遂“那好吧。”
15
原本以为刘如从北京赶过来了,赵俊在剩下的三天时间应该就不会回来,没想到他非但还回到这个公寓,还带着刘如一起过来,这让蓝悠哭笑不得,可怜了他小小的公寓啊。
因为上蓝悠无意间提起过讨厌刘如身上的古龙水味道,所以刘如这出门之前在原来居住的那间旅馆把古龙水味道洗干净以后再来,因此蓝悠还没有把门打开迎接客人,已经闻到一股浓郁的沐浴露味道。
知道蓝悠最近喜欢上吃榴莲,两个人上来之前特意到楼下的水果店里挑了两个很大的榴莲提上来,然后,三个人就围着蓝悠家的小型餐桌,倒出咸生,摆开榴莲阵,再配上十来罐的啤酒,一边聊天一边有吃有喝有说有笑。时间好像一下子就往后推了七年。
话题绕着绕着,一下子说最近各自的状况,一下子又回到很多年前,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一下子又说起了将来。
谈到将来的事情,赵俊不由得又问起叫蓝悠过来帮他忙的事情,其实关于这一点蓝悠这段时间想了很多,也跟母亲商量过,母亲说如果他当教师当得不高兴的话,就去帮赵俊的忙。蓝悠自问也实在不是培育祖国朵的料子(搞不好是在摧残祖国的朵),想来想去都觉得答应赵俊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他又想到了广濑。
如果答应赵俊的话,他大概要离开这里去外国吧?要是这事在一年前发生,他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但毕竟今昔不比往日,别的他都无所谓,但就是没有办法放下那个臭屁小孩不管。
蓝悠的一再犹豫终于引起赵俊的注意,如果没有特殊的理由,他是不会这样进退两难的,如果说这里还有什么事情放心不下的话,那就只有……
赵俊靠近蓝悠的身边,伸手搂着他的肩:“小悠,这里有什么事情放心不下?”
蓝悠不说话,广濑的事情,他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
“喂!小悠,不要再那里搞沉!是哥们就直白的说了!拐来拐去的就是不相信我们!”刘如动作粗鲁的捶了蓝悠的肩膀一把,酒喝多了,脸有点红。
蓝悠想说,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有什么好说的?事情的往后根本不知道会向哪一个方向发展。
不想再谈是否过去赵俊的公司帮忙这一回事,蓝悠转移了话题,问两人今后的打算,刘如一手拿着啤酒罐子一手抱着赵俊,脸不红气不喘的大声嚷嚷:“还能怎么样?当然是找个机会一起了!不管是谁都崩想分我俩!就是玉皇大帝地府阎王也不可以!你说是不是,俊!”
他用力搂了一下身边那人的肩,大声的询问着,赵俊弯起嘴角笑,嘴里骂刘如是‘只有嘴皮子的笨蛋’,但他心里的喜悦还是毫无保留的展现出现,就像驱散了长久以来积压的阴狸般,一瞬之间,蓝悠感到,他已经下了某个重大的决心。
酒喝到最后,有四分之三都给刘如喝去了,因此那大块头也理所当然的倒了下去,赵俊照顾他的时候,蓝悠看了看墙上的钟,一点五十八分,就对赵俊说:“小俊,今天晚上这房间就借你们吧。”
小俊一边把毛巾铺上刘如的额头,一边转头问:“什么?把房间给我们?那你呢?”
“我自然有去的地方。”
“那……”赵俊还想说些什么,蓝悠一抬手阻止他下面的话“别!再拒绝就见外了,我可不是随便把房子出借的人……就这个晚上,没有第二了。”
蓝悠微微一笑,便回头向屋外走去,冷不防赵俊突然从身后抱着他,蓝悠吓上一跳。
“做什么啦?这样突然!”一股暖流轻轻注入心田,蓝悠安慰的摸着赵俊越过肩膀的脑袋,这几天以来总觉得似乎无法靠近的心灵又再度接近,尽管在世方面赵俊的确是改变了不少,但不可否认,他对自己的心情,是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都说了儿时的感情最是真诚。
“没有……只是……”像是要说什么话,但一度开启的嘴唇又什么都说不出来,蓝悠了解的拍拍他的头“不用说了,我明白的。只要是你下的决定,我都会支持。”
他没有回应,用力点头答应。
“但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

“跟刘如好好的过下去,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赵俊把头埋在蓝悠的颈脖中,很久也没有说一句话,最后这无声的默剧结束在刘如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吼中:“老婆!过来!”
半睁开眼睛的人看见自家老婆拉搭在别个男人身上,醋劲儿就来了,赵俊抬起头对蓝悠一个苦笑,一转脸就凶着一张嘴脸:“干什么?死醉鬼!”
“醉了当然是要你的照顾……”刘如打了个酒嗝,朝赵俊无力的伸出一条手臂,露出无耻色魔一样的笑颜“说好了今天轮天你侍侯我了!老婆你该不会说了不算吧?”
“你个鬼!”
蓝悠微笑着退出屋子,用薄薄的门板隔断屋里的欢声笑语,楼道上一阵冷风吹来,提醒他铁一般的事实――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要找个地方睡觉!
于是今晚,蓝悠就找小三子的窝去了。

广濑发誓,这是他这有生以来最倒霉的一天!
先是早上碰上了‘金毛’。
上在操场上看见他的时候,如果不是蓝悠多事出手阻止的话,广濑那个时候已经把他揍趴在地上求饶,事后广濑其实也没有再找他干架的意思,但前提条件是金毛不要再用那种莫名奇妙的仇视目光盯着自己。
但金毛显然不知道自己上是‘死里逃生’,在那件事过去一个星期后的这个空气清新的早上,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他在校门口堵住广濑。
那个时候正是上学高峰期,很多学生骑着车子来到学校,两人间隐约浮现的杀气引起不少人的注意,但因为两者都不是好名声,都是校里出名闹事的人,因此连门卫都不敢谬然上前阻止,只得站在一旁先观察情况。
“喂!臭小子!”金毛如此叫道,广濑挑起一个不屑的冷笑,金毛脸上的肌肉明显抽搐了一下。
“干嘛!你是谁。”
“老子姓郭名宇权,找你有点事情,跟我过来一下!”
大庭广众之下什么话也不好说,金毛手一个指头指着没几个人的校园林荫道一侧,对广濑说。
广濑看了看那个地方,又对了对手表,淡淡的说:“我现在没这个兴致,要真有事的话,放学再找。”打架归打架,广濑可没打算要为这种事情赔掉上课的时间,眼看距离打铃还只有八分钟,真跟这家伙耗起来的话,不浪费一整节课才怪,再说,他需要充足的时间把事情问个清楚明白?
拒绝对方以后,广濑的视线越过金毛,看见走在前方的方硫举起手给自己打招呼,正要过去,金毛一伸手抓着他的肩膀,眼睛因愤怒而瞪得老圆:“怎么?害怕了?想要逃?”
“车!”广濑不屑的把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掉“别挡我!滚开!”
他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对方,金毛的眼睛迅速燃起火焰,也顾不上这里是学校门口,举起拳头大声骂着‘臭日本小鬼’就往广濑脸上狠狠砸去。
随着方硫一声低叫,那两个人就在校园门口公然撕搏起来。
金毛一个直拳向他的脸上挥来,广濑侧身闪避,一阵尖锐的痛楚划过脸上,清晰的浮现一道伤口不浅的血痕,回过神来便看见金毛那只戴在中指上的戒指染上血迹,广濑顿时明白过来,这家伙耍阴的,居然在戒指上动手脚?
被人阴了这事令广濑生气至极,本来不想闹得太厉害,打的时候还是手下留情的,但现在他决定不跟他客气了,狠狠把挎在肩上的书包摔到地上,正要朝他扑上去之际,方硫突然插入两人之间:“闹够了没有!停手!”
方硫早就知道这两人间有莫名奇妙的矛盾,但他实在不想广濑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打架被老师揪住小辨子,要知道他已经背负着‘让别校女生怀孕’这莫须有的罪名,这段时间校内,老师把他一举一动盯着紧紧的,要他再闹出什么个万一可不是开玩笑的。
因为方硫的突然插入,广濑停下了手,可金毛没有要停手的意思,方硫的插入对他来说只是个障碍物,他想也没想的一个拳头往方硫的脸上赏去,打他的那只手上还戴着刚才划伤广濑脸部的那只戒指,随着众人一阵惊呼,方硫被打得跌在地上,手掩着被戒指刺伤的地方呻吟。
广濑眸子上迅速染上一簇火焰,一脚跨前要去抓他的衣领,来自另一个人的拳头却先他一步揍上金毛的脸,强劲的力度把金毛打得往边上飞出去,滚落到地上,定神一看,竟然是班长钟竞天。
似乎还嫌打不够的样子,钟竞天上前一脚往金毛的小肚踹去,幸亏‘身负重伤’的方同学还剩下意识,钟竞天将要起踢的脚被大声喝住了:“我叫你们停手!你们都是聋子么?”

钟竞天缓过神来,脸上凶狠的表情还没有撤去,狠狠瞪了金毛的几眼,就朝着这边过来。
方硫在广濑的搀扶下站起来,钟竞天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劈头一通怒骂:“你疯了你!身为班长居然在这校门口打架!你八成是活腻了!打架这档子事好玩么?个个抢着上!”说罢,还顺道丢广濑一记白眼。
钟竞天被他这么一骂,愤恨的一咬嘴唇,又是不甘又是无奈,方硫的话是没错,但……但也不看看这是为谁?
金毛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不远传来一声口哨长呜,校内一个体育老师连同王主任迅速出现在事发现场,校门口公然寻衅打架此等事严重影响校风校纪必须严肃整顿,很快,闹事的四个人就被带到了校训导室。
蓝悠一回到办公室,又被传诏到主任室去了。
事件牵涉的四个人中,除了三年级的郭宇权之外,其余三个都是自班的学生,蓝悠这真是丢脸丢到了家。
幸好的是,虽然发生了校内斗欧且个个挂了彩,但姑念在首先出手的人是三年级的金毛,广濑也不过是自卫还击,方硫因为出手阻止才光荣挂彩,钟竞天也是为了保护方硫, ‘慌忙中’才出手那么‘重了一点’,因此这件事在教育了半个课程后就结束了,蓝悠领着三个自班学生回到班中。
真是一群长不大的孩子!蓝悠想,前天晚上才觉得广濑有那么一点终于长大了的感慨,没想到才隔了一天就闹出这种事情来,看来就是外表再成熟可靠,但小鬼的热血本性还是改不了的。而罪魁祸首非但没有一点悔过的意思,反而满心盘算着如保找那姓郭的金毛秋后算帐!居然伤了他重要的朋友,他不会让他好过的!

广濑这段时间习惯了午休跑去蓝悠的办公室蹭饭吃,顺便睡一个小觉,但蓝悠说今天中午他有一个朋友要乘飞机离开,他要去机场送机,所以他就自已一个呆在教室里,吃从小卖部里买来的干面包。
轻轻的,一个毫无预警的女音从教室门口传来,有些怯怯的:“直人……”
“扑哧!”广濑一整口水喷在桌子上,弄湿了摊放在面前的化学课本,眉头马上拧到一块儿去,为什么?为什么每见到这个女人都不会发生好事情?
还是她压根儿是个瘟神!?
拉起冷漠的脸孔,广濑不作声息的离开座位,从教师坛子下取来干布,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擦掉水迹。
女孩子提着一个小布袋跑过来,一身外校打扮马上引起同留在班中午休的几个同学的注意,大家马上意识到,这个莫不是传闻中的那个怀孕的女生!?
来者自然是王铃没有错,她已经休学一段时间,现在天天呆在家中保养腹中胎儿,胎儿生长才不过三个多月,还没能看见明显的迹象,因此她的行动一如既往的灵活。
“小直!”
她站到广濑的桌边,笑出两个可爱的酒窝,光看她的样子,是无法想象她会做出那种事情,果然是人不可以貌相!
广濑在心里批道。
“你午饭做什么要吃这种东西,我给你带来了饭盒。听妈妈说,你平时都不怎么吃饭的,这样对身体不好!”
王铃从小布袋中取出饭盒打开,诱人的饭菜香味立刻飘满整个教室,广濑不齿的哼一声,在四周投来的羡慕视线中,拿起那本被弄湿了的化学书,向外面走去。
见广濑要走,王铃急得在身手叫:“等等,直人!”跟着追了出去。
“停!”广濑转身站定,大声一喝,女孩子被吓得马上止住脚步,看他的眼神甚是委屈,这个样子驳得四周不少同情的视线,大家都以眼神责备广濑这么的不懂怜香惜玉,对一个可爱的女孩这么凶。
“你不是说最听我的话么?”一反之前黑脸阎王一样的脸孔,广濑难得对王铃露出笑容,虽然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冷。
“那……是自然的……”王铃说,小声小气的,她并不能猜测接下来广濑会对她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那你现在站在这里不要动!在我叫你动之前你不能动一下!”广濑说。
“啊?”被他奇怪的话愣住,女孩一时反应不过来。
“明白了吧?那就不要动咯。”厌倦了跟她纠缠不休,广濑干脆的转头离开,好好的一个午休时间就这样被破坏了,他满心不爽,丝毫不去理会背后女孩小声的抽泣。

快步离开教室向着足球场方向走去的时候,广濑分明看见高三楼层上,金毛正用极度怨恨的目光俯视着自己。
这又怎么回事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方硫踱步到他的桌边,脸上绑着纱布,是今天早上留下来的伤。他蹲下身子,在广濑耳边低声说:“小直,老师叫你今天晚上过去……说是有事。”
广濑抬头,看见方硫半明暗的目光中有说不出的嗳味,不禁有点恼了:“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嗯,对了,他还让你去的时候到附近新开的一家餐馆打饭回去!”
方硫说是没什么,可眼神里分明写着异样的信息,那天在操场上看见那样的事情,广濑也经常光顾蓝悠的家,两者综合起来,实在很难叫人不暇想连连。
虽然方硫的心情广濑很理解,但还是禁不住翻白眼,这死小子脑袋里想什么事情他会不知道!?
蓝悠公寓附近开的那家新餐馆,是学校某个退休老教师做的生意,老人家有一个学厨的儿子,菜炒得非常不错,新开张的第一天蓝悠就和赵俊一起到这里吃饭,连赵俊这挑嘴的家伙吃了都说好,蓝悠自然也没说不好的道理,于是他就在原来那家快餐馆里注销了饭卡,转战到这边吃饭了。
有了这么好的一家菜馆子,顿顿都像回家吃的样子,而且例汤也不错,蓝悠想以后就不必一想到快餐馆就吃不下咽了。
新快餐馆那个退休教师认得广濑,跟他寒喧了几句,因为打饭的人很多,广濑打好了两个饭盒向蓝悠宿舍走的时候,太阳已经下了山。
远远的,就看见楼梯底对着的那根路灯下面站着一个人,抽着烟,脸拐向另一边,没有能看清样子。
是在等人吧?广濑没有在意那个人,走自己的路。
抬脚上了楼梯几步,背后有个陌生的声音叫着自己:“你叫广濑,对吧。”
广濑停下脚步,侧着身子往后看去,一张绝对不熟悉却也有过一面之缘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他是蓝悠之前的情人,那个现在已经结了婚,有了妻子的男人。
来者是王岚,站在楼下这么久了都不上去,目标明显不是蓝悠,广濑下意识的知道,他找的是自己。
本来不想理会他的,但王岚又开口叫着他:“我可以跟你说两句话么?……啊,对了,我叫王岚,是蓝悠以前的……朋友。”
他话说得十分客气,广濑看着他消瘦的脸颊,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
站在楼梯口说话会很不方便,两人走到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小公园里,现在正是晚饭时间,公园人迹稀少。
其实广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着这个人出来,只是一刹那,真的只有一刹那,他突然就很想知道这个男人找自己出来所为何事。
是为了蓝悠的事情么?但他跟蓝悠分手已经有一年多,而且还有了自己的家庭,现在又来这个地方是什么意思?还有,他是知道他的事情,所以才来找他的吗?
“抱歉,我知道我很唐突,就这样把你叫了出来。”
王岚谦和的说着,扯着嘴角露出勉强的笑容,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他的样子看起来比一年前更憔悴,广濑可以想象,他每天都过着极端矛盾的生活,这个世上,没有比活在痛恨的人身边更痛苦的事情,可这个男人必须要去面对,而且一辈子都得面对。
很可悲,但这就是现实。
广濑想着,用脚去踢小石子,突然就觉得,王铃其实也并非那么可恶的女人。至少,她不会拿着小刀子要胁他‘如果你不娶我我就在你面前自杀’!
王铃没那么强悍。
“我想问,蓝悠他现在过得好吗?”
王岚靠在红色的围栏上,轻声问站在前面低头想事情的广濑,目光像是落在他的身上,但广濑觉得,他透过自己看着一个更遥远的地方。
“他过得很好。”这家伙八成还不十分清楚他跟蓝悠间的事情,兴许是这段时间经常在这一带徘徊,看见他和蓝悠进进出出的,也知道他是他的学生,更知道他寄住在他家中,所以才会抓着自己问这些问题,如果他完整的知道他跟蓝悠背后发生的事情,他还会这样友好的跟自己说话吗?
广濑不禁露出一抹冷笑,不会吧?怎么可能?

“是吗?那样就好……我就怕他自己一个人生活,连自己都没有办法照顾。”王岚说,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很虚伪,广濑知道,这全是装的,这个人装得连笑也像哭一样!
这个人很爱蓝悠,分明的感到这一点,广濑轻轻咪起眼睛。
“呐!”王岚沉默下来,这回轮到广濑说话了“你是蓝悠的旧情人对吧?”
王岗微微吃惊,抬起头来,这小子怎么直接称呼自己的老师?还有,他怎么知道他的身份?
“你这回来是要跟他重修旧好?”他问,想也知道不可能,只是想刺激一下这个人,没有理由的,就想这么做了。
王岚一下子窘迫起来,但还是勉强维持着风度:“这话怎么说?我只是关心一下他的近况。”
“真那么关心的话,为什么不直接上去找人?他在上面坐着等呢。”
被广濑这么直控控的质问着,王岚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这个孩子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其实他到这个地方,会找上广濑,是真的只是想知道蓝悠最近的生活如何罢了,原本打算问几名句让自己安心就作罢,没想到……难道蓝悠把自己的事情都告诉了这个叫广濑的孩子?
广濑淡淡的说:“那你现在都知道了吧?蓝悠生活得很好,没有缺少什么,如果这个答案令你满意,那我可以离开了吧?”
他说着,站直身子,举起脚步就要离开公园,虽然他不讨厌这个男人,但也不想浪费时间跟他耗,今天真是倒霉到了家,早上被人无缘无故的找了一顿碴,中午又碰上王铃,连脚快要踏进蓝悠家的门槛了,却还要应付这个蓝悠的前男友。
真是的,为什么什么事情都找上他了?
快要走出公园的时候,身后的人突然就叫着自己:“等一下,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广濑停下脚步。
“小悠他……有没有新的恋人?”
新的恋人?
广濑轻轻咪起眼睛,没有回答。在原地站了很久以后,才转过头来,对王岚勾起嘴角一笑:“有啊!”
王岚显然吃了一惊,大概不肯相信才一年多的时间蓝悠就找到新的恋人。
“是谁?”这个问了没有多大意义,那个人也许并不认识,但王岚还是想问,虽然这样的想法会很自私,但他真的想听到广濑下一刻就对自己说‘我是骗你的’。
逆着光,看不见广濑脸上的表情,但仍能从模糊的轮廊中看到他笑着,伸出一只食指点着自己的鼻尖,用不大却足以令他听见的音量说:“我呀!”
一刹那,王岚的脸变得很白,似乎还接受不了,也许根本不愿意相信……开玩笑!他是蓝悠的学生……怎么可能?
不管他的反应如何,广濑无心理会,把呆愣着的人丢在背后,提着盒饭回去蓝悠的公寓。
也许他是说了很残忍的话,于王岚来说,但他并不想关心王岚的心情。就是当初的事情王岚也是情非得已,但他跟蓝悠已经结束了,真正的结束了,何必还要耦断丝连?与其继续让他心存幻想,还不如来个干脆的,让事实结束他全部的思念吧!
过去的就由它过去,何必拿来伤害现在?
16
回去的时候,蓝悠在给小狗洗澡。
不比广濑,蓝悠第一给小狗洗澡的功力还是有待改进,小狗现在的体型比以前大了许多,沾了水的毛发用力一甩,蓝悠浑身都给弄湿了,但他仍然洗得很开心,似乎觉得是件有趣的事情,见广濑回来了站在浴室门口,蓝悠笑着说:“怎么这么晚?我都快要饿死了!”
“有点事。”广濑敷衍,并不打算把王岚找过自己的事情讲出去。
天气已经转暖,到了只需要盖一条毛巾就可以解决睡觉问题的温度,但两人还是很有默契的谁都没有开口提起这个,广濑依然占蓝悠的半个床位。那个地方已经留下他的气味,不再陌生,所以,也不再只是别人的地盘。
都说半夜被吵醒的人理性最模糊,感情也最真实,蓝悠睁着眼睛到凌晨时分都睡不过去,就伸手去推身边那个睡得正熟的人。
“起来!臭小子,有话跟你讲。”

被野蛮的动作推醒,广濑心不甘情不愿的骂人,但再不愿意蓝悠也不打算放过他。
“喂!小直,我说,我过了这个学期可能要辞去教师的工作。”蓝悠试探着问,窗外模糊的光影投射在广漱的脸上,广濑不清醒的脸迅速缓过神来,很是讶异:“什么?”
“我一个在美国工作的朋友,有份不错的差事要介绍给我,我跟他说我不想去美国,他说就是不去美国也没关系,他们公司不久之后会在这里开分公司,就是我不去美国也能在这里找到一份好差事,你觉得怎样?”
老师问学生这种问题有点怪异,但这事如果发生在这两人之间就不觉得有什么,广濑至此脑子已经完全清醒,一瞬间,眼底飘过些许复杂的情绪:“工资比教师的要高吧?”
“嗯!高出很多,而且还可以接受职业培训。”
“有分配的宿舍吗?”
“干的好岂止是分配宿舍,房子也会给你准备。怎样?不错吧?”
声音犹豫了好久,便是一声长叹:“很好,那就走呗!”
蓝悠听了不由得皱眉:“你就不能讲一句‘你走了以后我会很寂寞’之类的话吗?我可一直都以为你是一个很老实的人!”
广濑听了轻声笑起来:“我为什么要这么说,人往高走不对吗?要你辞职去干洗碗扫地的我才要说你,可这的机会是进大型公司吧?你那个美国的朋友是上那一位吗?一看就知道是公子哥儿的人!”
赵俊给广濑的印象很刻,一身看似悠闲普通的服饰,实际上都是街边绝对找不到的名牌货,俊俏清爽的脸孔,温文有礼的举止让人容易想起那种被养在金丝鸟笼里的富家子弟,绝对是公子哥儿的模版。真想不到向来清雅淡泊的蓝悠也会有这样的朋友。
“的确是他照顾我进去……”
“挺不错的嘛!”广濑的语气听起来还有一点高兴,蓝悠不禁有点怀疑之前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可这小子下一句话几乎气得他吐血。
“我说,你有钱了,房子大了我也住得比较舒服,而且不用天天上学放学都对着你的脸,不错呀……嗯,你这个学期末才辞工吗?不如考虑提前吧?”
蓝悠:“……”

自从上一起在学校门口打架闹事以后,广濑感到他和钟竞天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比以前缓解了一些,至少,现在在校道上碰了面,都会客气的打声招呼,不再是视而不见。
虽然是这样,但每当与方硫走得很近很近的时候,还是会感到钟竞天灼热的目光从某个角落里传过来。那家伙在班上依然是被受爱戴的领导人物,身边仍然有许多人主动跟随,永远不用烦恼会缺个伴儿,但只要一有空隙,就会找个籍口横进他们之间。
似乎是为了能和他们一起多一点,钟竞天尝试再主动接触广濑,就算不能做到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至少不会总被方硫以‘他们合不来’为理由,硬是把他排挤在外吧。
看来姓钟的这是来真的。
不管姓钟的是怀着什么企图插入他们之间,反正不会妨碍广濑的生活他一律不予理会,反而是这段时间老是跟在钟竞天尾巴后跑的纪律委员周小丽烦人了一点,明明人家三个大男生在讲话她一个小女生偏爱不识趣的插嘴进来,再加上广濑与她的苗头向来不对劲,每女生一把话插进来,最后准演变成激烈的唇枪舌战。

方硫的父亲为了奖励儿子的成绩有了进步,特地送他一辆全新的变速跑车,自此,方硫就开始骑车上学,有时广濑回家里住的话,就会叫顺路经过他家楼下的方硫载他一起回学校,接近期中考的一段时间,蓝悠变得忙了起来,广濑不想互相打扰对方的工作时间,从五月分的第二个星期开始,广濑就回家里住。
方硫是班里的干部,这段时间放学时间比较晚,广濑想要早点回家里复习,所以晚上没跟他一起走,而是选择乘公共汽车。
36号通往他家的汽车在学校门前停站的时候,车上的人剩得不多,终点站就是广濑的家,所以他每乘这趟车回家的途中都会选择最后排靠窗的位置坐,拿一顶帽子挡住自己的眼睛小憩一下,以应付晚上的用功时间。
这天放学也不例外,他上车以后就把手机关掉,像前几那样坐在车后排休息,因为是最后排的关系,一般情况下如果不是缺少座位的话,人们不会选择这个摇晃得最厉害,又坐得不舒服的位置,所以经常整一排座位都只有广濑一个人占着。

车一摇一晃的向前行走,在第三个站点时因一个行人突然从亮着红灯的斑马线上冲过,司机一个急刹,广濑的身体惯性向前俯冲,一个不慎头就撞上前方的椅子,昏昏沉沉的脑袋马上清醒。
好痛!他妈的真倒霉!
正想收起用来遮挡光线的帽子,广濑敏锐的视线及时扫到一个意外的物体……不,是一个意外的人才对。
坐在四排座位之前靠窗位置上的一个女子,哪怕只是看见她头部的背面,也能马上把她给认出来!这个人广濑印象实在太刻了!王铃!
她怎么会在这趟车上?她该不会想上自己的家吧?
一边思考着,广濑一边本能地用帽子遮住自己的脸,以免被发现,心里盘算着如果她真的打算上家里去找自己的话,他就暂时不回去。
思考着之际,车子停下站点,下去三个人,上来一个老人家,司机很是好心,待老人家坐好了位置以后才踩油门发动汽车,车子前进不到一米,车后一个染金发的青年大叫着‘等一下’往车子这边冲过来。
又是一个化了灰也认得出来的人――金毛!
广濑纳闷着今天怎么这么倒霉,碰上的全是不想见到的人时,金毛已经挤了上车,目光四下寻找像在找人,广濑不禁微微吃惊,难道不成这小子从外面看见自己坐了这趟车就追上来讨自己的债了?
不过下一秒,广濑马上知道金毛的目标不是自己,他很快把目光落在王铃身上,并坐到她的身边,王铃的背影明显一阵颤动,似乎想逃但车在行驶途中怎么能逃?最后也只有认命的安坐在自己位置上。
他们说话声音很小,距离又太远,广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也看不到他们此刻脸上的表情,只从这个狭窄的角度里瞧见王铃不住的摇头,广濑敏锐的触觉隐隐感到些什么。
也许王铃本来的目的地的确是广濑家的楼下,可现在因为金毛的出现,她改变了原来的目的,在金毛上车过两个站后,她就急着要下车,金毛没有阻止她,尾随着她下了车,广濑马上随后跟上。
刻意把帽沿拉低遮挡自己一半的脸孔,混在下班的人潮当中,广濑跟着沿途不断低声争吵些什么的两人一直往前走。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王铃一点都不希望金毛跟在自己的身后,但那金毛不断的对她进行纠缠,三番四想要抓她的手都被她甩开,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是吵翻了的情侣。至此,金毛这段时间为啥老是盯着自己看似乎已经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居然会是王铃的男朋友之一?
眼看着王铃大声对金毛喝道:“别再跟着我了!”然后伸手去截路边的出租车,似乎是终于受不了,想坐出租车逃离金毛,但金毛又岂容被她这样逃掉?一急之下,便抓起她纤细白晰的手腕,硬是把她扯上一条人迹较少的道路上,王铃一直挣扎着,惹来不少行人注目。
他们的脚步加快了,广濑正要紧追上去,突然一只手从旁伸出拉住自己,广濑回望吓一跳,蓝悠!?他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在这里?小直。”
蓝悠刚去了小三子的店,正要坐车回宿舍的时候就看见戴着太阳帽混在行人当中,神情有点鬼祟的广濑,虽然不知道他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还是上前打了招呼。
“别!”生怕蓝悠的声音和动作太大会引起那两人的注意,广濑伸手堵着他的嘴巴,用眼神示意蓝悠看那两个人。
王铃和金毛?
蓝悠一脸愕然,再回头看广濑,广濑黑色的瞳孔里闪着异样的光彩,刹那间,蓝悠明白了过来……
这也许是洗脱广濑莫须有罪名的时候!
“要一起来吗?”知道蓝悠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广濑放了手问他。
“当然!”蓝悠马上答应“学生的事老师怎么可以不管?”
广濑一听就侧然:“我不是说了不要讲这种口不对心的话吗?我……”
“好!那我换个说法!”蓝悠连忙改口“我说,你的事情我怎么可以不管?那样可以了吧?”
“真牵强!”广濑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蓝悠懒得跟他耗,拉起他的手就往快要消失在街角拐弯的人追去“快追,不然就要跟丢了!”

“放开我!”
来到暗无人迹的小巷,王铃用力甩开郭宇权的手,揉着被勒出一条红痕的白晰手腕,脸上的表情十分难受痛苦。
郭宇权放开了手,看着眼前肚子微微向外突出的清秀女孩,焦急又无奈。
瞪了金发男生一眼,王铃想要绕过他离开这个地方,但还是被对方敏捷的拦住通向外面的出口,前进不得。一怒之下,她举起拳头捶向郭宇权的胸口,大声道:“你想要干什么!?”
蓝悠以前搬家之前就住在这附近一带,对地形相当熟悉,他带着广濑绕了几道暗巷子,拐入一条最接近那两个人的小街拐角,借着一排胡乱堆放在墙上的长竹来掩护自己,一边小心翼翼的偷听那两人的对话。
广濑想了一想,就从随身的书包拿出那部还没有归还回去的摄影机,转头对蓝悠诡惑一笑,蓝悠不禁打个寒颤,想起之前被他偷拍照片的事情……难不成,这小子把这东西随时带在身边不单是为了可以随时摄影取材,更是为了捕捉对自己有利的情报!?
真的又小看了这家伙!
丝毫没有发现已经被紧迫盯人的一男一女安心地在以为不会有第三者的暗巷里解决‘私怨’。
“想要干什么?这你不是最清楚的吗?”男生刻意压低声音吼叫,王铃脚一抖往后退一步 “什……什么跟什么?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别再装傻了!”王铃往后退一步,敦宇权就往前迫一步“你为什么要在我们的学校散播谣言,说你怀了那叫广濑的小日本鬼子的孩子!”
“直人……才不是什么小日本鬼子呢……他……他的母亲是中国人……他……”
“你别想扯开话题,这不是重点!说!为什么要这样散播谣言……这个孩子明明不是他的你自己不是最清楚吗?”
广濑和蓝悠互相对望一眼,心照不宣。
果然是这样啊!
“你凭什么说不是他的?你知道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吗?你……要你说不是他的你以为是谁呀?”
唉!真头疼,还以为在这种情况下王铃会把什么都抖出来说了,没想到这女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坚持撒谎!
广濑拍拍额头,最关键的那句还没有录下来!
“哼!”只听见郭宇权冷哼一声,用不屑的语气说“不是他的,那当然是老子我的!应该怀上孩子的那个时间,你他妈的不是跟我上床了吗?”
王铃没有马上辨驳,似乎是被郭宇权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住了,一时之间没了声音,空气中只有急速的喘息。
王铃没再说下去,郭宇权就继续接话:“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非要把这个孩子推在那混小子的身上!那姓广濑的到底哪里好了?除了一把烂成绩之外他还有什么?真他妈的又窜又目中无人又欠揍,整天黑着那一张脸就叫那个‘酷’?我呸!你还居然会喜欢这一种人。”
蓝悠听到这里似笑非笑的瞧上脸色黑得像个锅底的广濑一眼,靠近他的耳边低声说:“我说,他形容的还真贴切!”
然后,就是广濑欲要杀人的喷火目光,相信如果这不是事关他名声清白的关键时刻,他会毫不犹豫的抓起长竹朝他一通打来。
又是一阵沉默过去,王铃也终于开口,带着哭腔:“你行了吧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我喜欢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当然有关系了。”看见女孩被自己弄得哭了,郭宇权的声音也软了下来“我是喜欢你的,你应该知道!”
“喜欢我的话为什么还要叫我把孩子打掉!”王铃突如其来的尖锐声音差点没刺穿三个男人的耳膜,广濑捂着耳朵轻声骂道:“啧!比小狗变声期声音还要难听!”
小狗有变声期吗?蓝悠疑惑的看着广濑。
“小铃……不要这样……不要哭……你知道,以我现在的情况,怎么能养你跟孩子?我……不过事情到现在都已经穿了,孩子是肯定要留下的,问题是……”
“不要碰我!”王铃甩开他伸向自己的手“我不要你负责任!我很讨厌你!”
“小铃……”

“你既然那么喜欢我的话,谣言散播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站出来说‘我就是孩子的爸’?你根本没有那个勇气吧?就是现在也只敢拉我来这种没人看见的地方解决事情,如果孩子的事情还不公开的话你是不是也当没事发生一样叫我把孩子打掉?你问我直人有哪一点好我就告诉你,他比你有男子气概比你要勇敢,他从来不否认自己做的事情他比你这个小混混要可靠要有安全感……如果是他的话,我爸就不会那么生气了!但要知道是你这个小流氓的话,他定然会杀了我!”
郭宇权听了气结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无法反驳。
“他会不承认的吧?他又不喜欢你,他不会承认你这个孩子的吧?”又一阵沉默后,郭宇权搬出最有杀伤力的武器,然后,女孩子开始沮泣。
“别傻了!他对你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吗?他根本不喜欢你,死缠着有意义吗……就是你说得我一文不值,但我是喜欢你的至少这一点比他好不是吗?”
这么大鲁粗的男人居然会说这种柔情的话,广濑做出一副‘受不了’的样子直翻白眼,蓝悠微微笑着伸手拍拍他的脑袋,心想这个臭屁小孩懂什么?
不过,情报似乎已经收集得七七八八了。
王铃哭够了以后,哽咽着声音问:“你真的喜欢我?”
“那当然的!”
“没有骗我?”
“没有!”
“那么……你愿意为我戒烟吗?”
“啊?”
“你愿意为我不再打架吗?”
“这个……怎么突然……”
“你说你愿不愿意?”
“小铃……”
“你不愿意对吧?你不愿意就是不喜欢我了!走开!”
那两个人开始在无聊的拉拉扯扯,广濑收起辛苦录下来的重要证据,和蓝悠一起悄然离开了小巷。
17
“蓝悠!走,去吃饭,我今天请客!”
离开小暗巷以后,广濑的心情好得不得,连平时鲜见有开朗笑容的脸上都泛出悦心的笑意。
连续的倒霉日似乎已经结束了,他不用等到那个孩子出生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可以早早摆脱这个莫须有的罪名,真是叫人高兴。没想到才坐了几天公交车,就撞上那个孩子的父亲自己找上门来,看来,老天爷还是站在他那一边的。
“请我吃饭?那还真罕见!”蓝悠的心情也十分好“说起来这还是第一呢。”
“那当然,我是你的学生,要请也是你请我,什么时候轮到我请了?不过这个学期结束以后就不一样,你不是我的老师了。”
他还一直记着那天晚上蓝悠跟他说要辞职的事情,蓝悠侧然,这小子还真连丝毫留恋都没有啊!不过算了,也符合他原来的形象。
“怎样?到底要不要我请你,不要的话就拉倒了,我不会勉强的。”看蓝悠久久没有回应,广濑禁不住再多问一,蓝悠笑了笑,还是没有回答,只拖着他站到公车站里。
以为蓝悠有想要去的相熟的餐馆,于是广濑也没有说话,跟着蓝悠上了一辆公车,摇摇晃晃的来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下了车,进了一个小区的公园,直到这时,广濑终于发现不对劲。
“喂,你想要带我去什么地方?”他拉着蓝悠停下脚步,看他那样子,如果现在不跟他讲清楚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前进一步的,蓝悠只好跟着停下来解释。
“我想要带你上我的家。”
“上你的家?”广濑吓一跳,连声音都有一点变调。

“是啊,上说要让你上我的家去,可到最后都没有去成,那天我母亲还问我‘你没有带你的学生过来吗?’,我还想着哪一天有机会一定要带你去呢。”
“你不是周末才过去吗?”今天可不是周末啊。
“那也不一定啊。她今天煲了汤特意打电话叫我回去喝,没想到会在途中碰见你,就正好把你带回去了。”
广濑脸上出现犹豫的表情,虽说蓝悠已经不是第一叫他跟着回家,但现在这样也未免太突然了,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看出广濑的迟疑,蓝悠微笑着伸出手轻轻拥着他的肩:“不用害羞的,我家里的人都很好,见了你一定会很高兴!”
“谁害羞了?”广濑一听立刻大声反驳回去,蓝悠不紧不慢的安抚变得有点急躁的人“真不害羞的话就跟我走吧,你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吗?难道就怕走这一趟?”
广濑:“……”
十五分钟后,广濑就坐在蓝悠家的客厅。
他发誓,他不是受了蓝悠的挑衅才会坐到这里来的,只是实在早八百年就有点儿好奇蓝悠的家是什么样子罢了。
蓝悠的母亲见儿子突然带了客人回来,一开始有点惊愕,可听蓝悠介绍说那就是上说要来最后都没来成的那个有一半东洋血统的学生时,详和的脸孔露出温和的笑意,马上冲了壶茶,端来一些点心招呼客人,蓝悠的父亲看人多了一个菜不怎么够,就亲自到附近的市场买熟食回来加菜。
同样是一个家庭,对比起方硫那个热闹得吓死人的大家庭来,蓝悠这个由三人组成的小家庭不管从摆设或成员来看都比方硫那边要舒心很多,至少不会还没有踏进家门就听到母亲追着孩子大声斥责,父亲大叫着你们可不可以安静一些的诸多噪音,蓝悠的母亲也不会像方硫母亲那样一见他就拉东扯西的说个没完没了,吃饭的时候硬是塞一大堆食物过来好像他是非洲过来的饥民一样……
想起方硫那个‘可怕’的家,就不禁冒冷汗,方硫平时不声不响的可对熟人就话特别多,跟不管什么时候都给人安静感觉的蓝悠其实很不一样,看来一个家庭的环境如何对孩子的影响很大,应了中国那句俗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吃过晚饭以后,蓝悠的父母就相携出去看电影,他们离开以后,蓝悠对广濑说:“他们几乎每隔一天就要一起去看一场电影,好像不腻似的,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除过小学那段时间为了照顾我的学习和休息,几乎没有间断过。”
“不会是因为他们是在电影院里认识的吧?”
蓝悠眨眨眼睛,笑着问:“你怎么知道的?”
在蓝悠的家中不想看电视又不想复习,广濑就拿出下午在小巷里偷拍的那段录像出来重放一,蓝悠倒了两杯柠乐出来,坐在广濑的身边陪他一起重复看了两遍。
“你打算怎么理它?”
“我先把它带回家里去复制一段转成VCD,再带回学校里交给校的主任,所以我今天晚上必须要回家一趟。”
“这件事公开以后会怎样?你妈妈的未婚会会答应让那个女孩嫁给这个像流氓一样的家伙吗?”蓝悠问,虽然他是没有同情女孩子,却有点担心她的未来,王铃的话说得不错,如果对象是广濑的话,看在孩子的份上做父亲的可能会忍让一下,成全这件事,可如果换成是像金毛这样的家伙,只怕不会轻易把女儿交出去!
“我怎么知道!”广濑心不在焉“那是他们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
“你说得好无情啊!那个到底是你将来名份上的妹妹啊!”
“我不找她算帐就该烧香磕谢了!要不是看在这一点的份上你以为我会让她好过?我最讨厌任性的家伙!”
蓝悠无奈的耸耸双肩,认识广濑这小子这么一段时间了还不了解他的脾性么?以他那种打一还十的性格,只是把王铃的事情公开已经是很便宜的复仇代价了。
站在蓝悠房间的门口看进去,真是吓一大跳。虽然以前已经可以想象到蓝悠的以前做学生的时候必定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可还是无法想象那靠着南墙的玻璃柜里满放着的奖杯全是蓝悠一个人的,当中至少有四份三是打各项乒乓球赛取得的成绩,看来传闻中蓝悠打乒乓球打得很厉害是真的没有错,从技术上来上就有当教练的资格了,虽然,他实在不怎么会教人就是。
“你简直是怪物!”很难得的,从广濑的口中听到赞美的说话,虽然表达的方式有点扭曲。蓝悠轻轻咪起眼睛笑着不做声,就不告诉他这琳琅满目的奖杯中,至少有一半是他老爸的丰功伟绩!
“你什么时候学打球的?”
“不记得了,从懂事以来就开始的事情。问来做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把目光移从奖杯上挪开,回头看见蓝悠环抱双手微笑看着自己,突然就觉得有点不自然,没话找话说的问“既然这么厉害,怎么不参加国家队训练?”
“嗯!这问题好,我老爸就是想我进国家队。”那是父亲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期望,也是一件让他老人家最感到失望的事情。
“为什么?”

“我从高中开始就对打球失去了兴趣,那以后就几乎没有再打了。”久违的高中灰暗时光又回到脑中,蓝悠甩了甩头不愿再想下去,自从和广濑一起以后,就几乎没有再想起那段时间,生活正在向一个令人愉悦的方向发展,实在不想让从前的阴影再来打扰自己。
看出蓝悠感到不快,广濑打住了没再问下去,他知道蓝悠以前一定遇到过很多事情,但他从来不过问,也不想过问,每个人都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不想让人打扰的空间。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架,里面是一张四人合影的照片,带着温和的笑容站在中间看上去很安静的人是蓝悠,穿着高中的校服,没有戴眼镜的年轻脸庞涣发着少年特有的阳光气息,这就是十年前的蓝悠,正值自己这个年龄阶段的他。站在蓝悠身旁的两个人都有一面之缘,一个是还不知道名字的看上去很痞的男生,一眼就知道是很能干架的那种,上在学校附近的小食店里见他和蓝悠一起,那时他正好坐在附近,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蓝悠跟王岚的事情。另一个最近才见面,活像公子哥儿的那个人,在照片中紧紧拥着蓝悠的肩膀,听说是自小青梅竹马长大的朋友。至于站在那个很痞的男生旁边那个个子不高,笑得像个傻子的家伙……
“这个是小三子,把相机借给你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靠近他背后的蓝悠在他耳边低声介绍,广濑被他吓了好大一跳,拿着相架的手一松,啪的一声掉在桌子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你干什么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掉你的!”蓝悠看他这个样子,不禁笑了起来,伸手扶起倒下的相架。
“拜托你不要突然在人家身后说话好不好?有心脏病的就被你吓死了!”
“你是胆子这么小的人吗?”蓝悠侧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昏黄色的灯光映在他脸上令他想起那天操场上的黄昏。
“呐,蓝悠。”在近距离的对视下,广濑开口叫道,声音竟然有那么一点的沙哑。
“嗯?”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情况有些异常的蓝悠没有转移开视线,望着面前这个眼神倔强的男孩子,轻声应道。
可广濑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一直看着蓝悠的目光,愣愣的像是发呆,蓝悠吐出一口气,伸手绕到他脑袋后面,按住他柔软的黑发,然后慢慢的把脸孔靠近过来,在广濑的目光凝视之下,用低沉柔和的声音轻轻说:“广濑同学,你的头发长度超标了,明天就是仪表检查,我来帮你修理吧!”
然后蓝悠满意的看到广濑脸上布满数不清的黑线!
天杀的混蛋!

“真的?真的知道王铃肚子里的孩子父亲是谁?”
第二天在家附近跟方硫会面的时候,广濑就把昨天的事情告诉他,说是录下了揭穿孩子父亲是谁的录影带,唯一没告诉他的事情是当时蓝悠也在场,就怕这小子又不知往哪个地方想。
“真的,骗你干嘛?看,这就是光盘。”广濑把光盘递给方硫,方硫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喜悦,没想到!真没想到!广濑这小子不是一般的幸运!居然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把证据录下来?
“你早就知道他们在那个地方见面,所以特意带上可以录影的相机等在那个地方?”
“不是,恰好碰上的,相机这东西我是随时带在身上的。”
“不会吧?那种东西你带在身上干什么?”方硫讶异,他只是半个业余摄影爱好者,又不是专业,随时带着这种东西太诡异了吧?
“我喜欢啊。”
“……就你喜欢,那种麻烦的事情。哦,对了,你打算今天就公开吗?”
“现在不公开要等到什么时候?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早一天甩掉不好吗?”广濑用看白痴的眼神瞪着方硫,方硫嘻嘻笑了两声,把手上的光盘还给广濑“那就赶快去吧,今天可有好戏看了!”
好事不出门,丑事千里传,广濑向校主任提供证据的录像带这件事在校里应该保密的,可是不知怎地,就像当初‘广濑让别校女生怀孕’的事件一样,消息不知从哪条管道泄露了出去,转眼间整个学校的学生都知道了,原来让别校女生怀孕的不是广濑,而是一个高年级的学生!
在校主任训导室里和郭宇权对峙的时候,广濑分明感受到他欲要杀死人的目光,相信如果这里不是校训导室的话,这小子早就向自己一拳赏来!
王主任对这件事感到十分震怒,整整一节课就在那里口沫横飞的训斥郭宇权这样那样的只懂败坏校风校纪,新仇旧恨一起算起来,骂到也忘了应该叫广濑先回去上课,直到第二堂课的钟声响起广濑想起这一堂课是英语测验只好开口打断王主任一鼓作气的训话,提醒他应该先把学生放回教室上课,至此才终于得到解放。
学校的学生对这件事的反应各有不同,原本在一个月前已经平息的事端再被挑起,广濑和郭宇权一起成为公众话题,当中有很多怀疑的声音。
孩子真的不是他?如果真不是的话那个女孩为什么会一口咬定是他干的?
怕不是平时坏事干多了让人记恨在心上,才把这死耗子塞到他嘴里的吧?

也是,谁教他平时那么欠揍?
活该!
谣言传到最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就算明知他是被冤枉的,大家也众口一迭的找着理由批判,虽然这对广濑的生活不会构成很大的影响,但方硫对此感到十分不平。
“那些人真是腹黑!明明你才是受害者,他们不理解不同情也就算了,居然还说这种话!”
“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事情很快就会平伏下去,我公开的目的又不是想要博取这些人的同情和理解什么的,只是想还自己一个清白罢了!他们喜欢怎么传就由得他们。”
“也就你觉得无所谓!”
很意外的,放学的时候,前来邀请方硫一起去球场打篮球的钟竞天居然也招呼广濑一同前往,看起来应该是怕如果自己不一起去的话,方硫也不会去。
“怎样?广濑,一起去吧,三个人对牛也不错的。”钟竞天看着广濑,眼神有点复杂。
“很难得哦,竞天你居然会主动叫小直一起去打球,怎样了?是不是接触多了,终于发现他其实是个不错的人?”
最近这两个人间的气氛和谐了许多,方硫没有发现能够这样和解的原因在自己的身上,径自认为钟竞天也终于明白了广濑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乐呼呼的鼓吹着广濑一起去打球,广濑看了看手表,想起今天蓝悠要在办公室里备课,要很晚才回去,就无所谓的说:“好啊,那就去吧。”
三个人一起去打球的情景令广濑哭笑不得,也许这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它发生的事情。
方硫其实是很偏心的人,不耍心机的令人一眼就看出他是喜欢你还是讨厌你,在整一个过程中,不管是打球的途中还是中场休息的时候,方硫跟广濑说的话最多,态度亲切的给他递水,拿纸巾给他擦汗,聊起最近日本新出的恐怖片,美国新出的特技大片甚至还说起港台最新推出的电视连续剧,而作为主动出击请他们来打球的钟竞天明显的被冷落在一旁,现在随便从街上抓个人来问‘三个人中谁跟谁最要好’,答案肯定是广濑和方硫。
三番四的感受到钟竞天那方传来的露骨的杀人视线,时节已经入夏,冰冷的视线可以当做免费的中央空调享受,广濑也省得理会那个人的心情。
谁叫他偏要找自己一起来打球?被冷落活该!
说话间,方硫像想起什么的突然拍了广濑一下:“喂!小直!”
“嗯!”广濑摇了摇被喝光了的水瓶,心里想水怎么这么快就被喝光了?等下要再买一瓶。
“你上不是说很喜欢我母亲弄的苹果派吗?”
“是不错的,怎么了?她又做了?你带回来吗?”
虽然不喜欢上方硫的家,但广濑十分欣赏他母亲一手巧妙的厨艺,要不是冲着这个优势的话,广濑是打死也不会再上方硫的家第二。
“她说请你这个星期天去我的家吃饭,去吗?”不知怎么的,方硫特别喜欢拉广濑去他的家中玩,倒也不是为了让家里更热闹一点什么的,方硫是那种典型的对朋友很活泼,回到家里可以一言不发的人,他房间的木板门隔音效果非常好,听他讲平时回到家里没什么事的话,就会关上房间的门,把所有吵杂的声音拒诸门外打开电脑听轻音乐,广濑要是到了他的家,他就会把他带到房间里玩,所以在他家的客厅逗留的时候最多也只有吃饭那一段。
所以广濑知道方硫其实很喜欢他,当然,是那种真正的朋友之间的喜,不夹带任何利益关系,也没有恋人那种独占欲和妒忌。这种关系是平衡而和谐的,可看在别人的眼中却未必是这么一回事,至少,他已经清晰的感到被丢在一边喝闷水的钟竞天越发沉不住气。
“可以呀!”广濑无所谓的应道“再过两天就是期中考试,星期天正好休息。”
“我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到时你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在我那里睡了。”那样又可以一起聊天到天亮了!方硫高兴的想着,冷不防坐在身旁的人突然就站了起来,方硫还没来得及仔细研究发生了什么事,手腕被钟竞天粗鲁的抓着,从篮球架下拖了起来。
“竞天,怎么了?”方硫一愣一愣的问,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变得这么生气。对,生气,钟竞天的脸扭曲得连方硫这粗神经也察觉得,广濑玩弄着手里的空瓶子,似笑非笑的扯着嘴角说“他这不是拉肚子吗?”
钟竞天没有理会广濑的挑衅,努力收起扭曲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平时那样大方从容,却不知道这样刻意制造出来的效果会更加诡异。
“水没了,一起去买。”他说,对方硫,方硫眨巴一下眼睛,回头看了广濑一眼,那句‘你要不要一起去’还没有说出口,就被钟竞天生生扯着离开。
看着被粗鲁拖走,脚步狼跄,嘴里不断抱怨的好友背影,广濑手一抬,空瓶子准确无误的落入三米范围以外的一个垃圾筒里,没剩几个人的球场此时看起来特别孤寂。
钟竞天和方硫离开才不过一分钟,球场的入口来了几个陌生的青年,当中夹着一张广濑已经非常熟悉的面孔。
郭宇权!
那家伙在今天早上被揭发恶行的时候,已经频频向他发出‘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警告信号,广濑也明白迟早一天要吃这记硬钉,可他不怕!就凭着他想要娶王铃这一点,他就不相信他会把他干掉。

虽然不会干掉,但似乎也不会让他好过,最大的可能性是纠集几个不良分子以众敌人把他打进医院,可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这小子居然挑这个风头火势找上门来,还真是没有大脑的家伙!
真是稚气的报复方式!
慢慢地从篮球架下站起来,广濑用脚把装着摄影机的书包挪到一边,随着那些杀气腾腾脸色凶狠的青年逐渐接近,他此刻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待会儿回去一定要叫蓝悠好好替他敷药!
18
本来今天是要工作到九点才离开办公室的,可从七点半起就有点心不在焉,突然就很想离开学校。
蓝悠靠在不太舒服的转椅里,随手从口袋里拿出香烟。
他从二十岁那年开始学抽烟,但不常这样做,只有在心情烦闷的时候才会吸上一两口,王岚阻止过他,说这玩意儿一点都不适合他,当时的蓝悠笑着说我想尝试你也试过的感觉啊?你不也有在抽吗?那时的王岚听了似乎很感动,也就没再阻止了。
王岚离开那段时间烟抽得很凶,那些围绕着自己的雾状物体仿佛代替了想要流出来的眼泪,那是蓝悠第一真实的感到对王岚的爱。
而在和广濑一起以后,就几乎没再抽烟了,这段时间来光顾着头疼他的事情,就已经再没那个余力想烦心的事,不知不觉中,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蓝悠也终于相信时间可以抹平一切的事实。就正如当初放弃了刘如,现在已经想不起为何喜欢一样,对王岚的感觉也像风一样的逐渐消逝。
把第二根烟按熄,蓝悠开始收拾东西回去。
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家通灯火通明的蛋糕店,突然想起广濑说过喜欢吃这里的蛋挞,于是就进去买了一打新鲜出炉的,离开店子没走几步才想起广濑说过在期中考试结束之前都不会再上宿舍的话,不禁苦笑。
怎么连这种事都忘了?想象的好像家里有人等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般。
心情不知不觉的沉淀下来,回家的脚步也放慢了,然而,站在自家的楼底往上看去,意外的看见厅子的灯大放光明时,原本暗诲的心情就飞扬起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广濑回来这事让他很高兴。
三步并二的快速上楼,体内的细胞好像突然年轻了一样,蓝悠想着要趁蛋挞还没完全冷却时交到他的手上,拿出钥匙踏进门槛那句‘你不是说暂不来吗’还没出口,眼前那幕情境叫他呆在当场……
这……这是什么?
不见广濑,却见方硫躺在沙发上,把头靠在钟竞天的大腿上让他拿着煮熟的鸡蛋替自己的脸消肿,嘴里发出呀呀的呻吟声,可怜的他眼角大大浮起一块瘀青,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钟竞天的情况更凄惨,好端端的一件校服像被狗咬掉一大块般撕了下来,脸上,手上全是打斗后残留下的血口子和肿胀痕迹,而且明显还没有理伤口,两人见了蓝悠也不惊讶只是有点不好意思。
“你们……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蓝悠可以想象,这两个学生,尤其是方硫不是那种爱四惹祸闹事的人,会弄成这个德性还上了他的家基本上原因只有一个,他们是被广濑连累拖下水的。
方硫和钟竞天互相对望一眼,没有作声,像做了亏心事情的孩子那般低垂着头,蓝悠不理他们,拐进房间,果然看见在他房里四寻找医药用品的广濑。
上整理物品时蓝悠把那个药箱转移到客厅一个不常用的小柜子里,广濑不知道还在到找。
“小直,你这是……”蓝悠一句话没问完整,广濑转过脸来打断他的话“急救箱呢?你放什么地方了。”
蓝悠看见他的脸吓上好大一跳,原因不是他的脸有什么吓人的伤痕,相反的是他的脸完好无缺没有一点打斗过的痕迹,再观察他的衣服,也不见有什么异象……奇怪!难道打架的人居然没有广濑的份儿,纯粹只是外面那两个人干的事?
“发什么呆?我问你急救箱在哪里?”思考中广濑的脸突然在面前呈大特写,蓝悠一惊往后退一步几乎跌倒,广濑眼急手快的扶稳他“你做什么?”
“急救箱……我给你去拿。”缓过神来,蓝悠转身走出客厅,仍是一肚子疑问没法解释。
把急救箱递给方硫以后,蓝悠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方硫和钟竞天都不知从何说起,他们买了矿泉水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几个青年和广濑打架,那时几乎想都不想,方硫就冲了上去,方硫都上了钟竞天当然不会就手旁观了,三人之中就他被打得最惨,因为在这一过程中他一直照顾着不会打架的方硫。当中替他挡下的拳头不下数十个。
“你说找你们碴的人是那个郭宇权?”
“嗯。”方硫一边帮钟竞天上药,一边说“是他没错,我认得他,想必是为了小直揭发他的事情而进行报复吧?找了两三个不良青年,很卑鄙啊,以五敌三!”
“哼!”钟竞天冷哼一声“如果我们当时不在的话,就是五个打一个了,广濑,要这样子的话你准得进医院了,还能像现在这样完好无缺的坐在这里吗?”
三个人中受伤最少的是广濑,骤看之下几乎没有损伤哪里,广濑看了钟竞天好一会,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半天才从嘴里吐出一句话:“弄成这样子,说明你技术不够!”
三秒后,方硫毫无顾忌的大声笑声来,钟竞天脸上布满黑线,只差没冲上去咬人,蓝悠好气又好笑的拍着额头,这一点都不可爱的小子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愿意低下高傲的头啊!

因为怕脸上的伤给家人质问,两个客人今天晚上暂时留在这里睡觉,蓝悠只有一个房间不知道该怎么安置他们,广濑淡淡的说让他们睡客厅就好了。
晚上十二点,关上房间的门,蓝悠独自一个坐在书桌前拟卷子,因为方钟二人留在这里的关系,广濑今天晚上不方便进来,就跟他们一起挤客厅。
卷子拟了一半,就听见轻轻的敲门声,站起来打开门一看,广濑提着药箱站在他房间门口,一下子就把他推进去。
“干什么?”蓝悠一边问,一边向客厅张望,那两个孩子睡得很熟。
“给我上药啊。”广濑一边说着,一边把药箱搁下,手脚俐落的解下衣钮,脱掉白色的校服,灯光不是很强,仍能清晰的看见他胸前和背上都有被打伤的痕迹,蓝悠不禁好笑:“什么,为什么刚才都不说,偏挑这种时候?”
“我喜欢啊。”广濑不回头的说“我觉得你的上药技术不错,方硫这小子不行的,方法粗鲁又不正确,我又不是姓钟那个小子,才不要给他做实验品!”
广濑坐在床上,蓝悠靠到他背后,拿起碘酒给他的伤口消毒。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两人之间的距离接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灼热体温。
不知什么时候,广濑的脸孔突然靠近到眼前,近得鼻尖也产生了磨擦,蓝悠本能的向后躲去,对方微微一笑:“你在怕我?”
“……为什么要怕你?”
“那为什么要躲开?”
“……”
广濑看自己的目光很坦白,坦白得让人想要逃开,但蓝悠没有躲避。
“蓝悠,你就不能老实一点吗?”
“老实什么?”
“承认你喜欢我。”
“……”真是无语,这小子哪里来的自信?蓝悠不禁感到有点气结“你凭什么?”
“直觉。”
真是……可笑的直觉。
蓝悠微笑着摇头,这件事,连他本人也不是那么清楚,他何来的肯定?难道他居然比自己还要清楚自己的心在想什么?
“我是很认真的!”广濑说,凝视蓝悠的目光没有离开“虽然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更不懂你哪里值得我喜欢了,但喜欢了就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蓝悠不说话,笑容停了下来,这算是表白么?真的是表白么?但为什么听起来一点都不像?
“所以你就承认了吧!”
最后还是这一句,蓝悠哭笑不得,他似乎非常肯定自己是喜欢他的,恐怕就是他否认了也不会打击他的自信!真是的,自恋的臭屁小孩!
他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很想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厘清自己的感情,可又无从下手,然后,他感到广濑再向自己接近,抬起的手几乎没有犹豫就环上蓝悠的颈脖,眼前熟悉的面孔带着一些朦胧的感觉在眼前逐渐放大,没有温度却也不至于冰冷的嘴唇贴上来,这蓝悠没有躲避。

清晨六时,广濑在没有调教闹铃的情况下准时起床,昨天晚上他没有离开蓝悠的房间到外面跟那两个人挤着睡,而是一直留在这里。
蓝悠是那种没有铃叫就醒不来的人,广濑试过一在他睡着以后把铃声取消,结果就害蓝悠那天上课迟到。

没有叫醒熟睡中的人,广濑悄悄下了床换好衣服就带着小狗出去跑步,在梳洗过程中尽管已经十分小心,仍然吵醒了睡眠很浅的方硫。
但方硫似乎不想跟广濑出去散步,一起出门的时候他才对广濑说:“我要回家一趟。”
“回家?现在?你的眼角还是很肿,这样回去被看见了不怕吗?”广濑问,方硫一笑“不怕,我就跟他们解释说我摔了一跤,他们准会相信的。”
“那你昨晚为什么不用这个籍口回去?”广濑随口说道,方硫听了伸手往他肩膀一捶,带点嘲弄的语气挪喻他“什么嘛?原来你嫌我在这里当电灯泡碍地方?早说嘛!我只是想在这里过一个晚上而已!碍了你真不好意思哦!”
广濑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解释,转换这个无聊的话题“现在公交车还没有开,你走路回去?”
“走就走吧,半个小时的路程没什么了不起的。”
“要不然我陪你吧,慢跑回去如何?”
“嗯,好吧!”
今天的方硫有点不妥!
刚起床的时候就没什么精神,还以是没有睡醒的缘故,但一起跑步回去的时候,就越发感到不对劲。怎么说呢?方硫平时不是那么爱说话的人,但对熟悉的朋友不一样,平时广濑跟他一起,两个人总有聊不完的话题,但今天很不一样,方硫一直保持沉默一言不发,而且整一路上都在发呆,三番四想要开口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但最后还是没有问出来。
到应该要说的时候,他自然就会说出来,如果不想说的话,就是问了也不会说。因此到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问。
跑步到了学校附近,方硫就停了下来,广濑问他怎么了,他说想着觉得现在回家好像太麻烦了,反下一来一回的时间也不少,就干脆现在直接回学校算了。
虽然觉得方硫很奇怪,明明说了回家到了校门口又不回了,那他一大早跑出来是为了什么?不过广濑还是没有问出口,就这样跟他在校门口分手。
回去以后,蓝悠和钟竞天都已经起床,桌子上放着外卖的早餐,蓝悠和钟竞天在说着些什么,广濑一开门就停止了话题,钟竞天问他“今天早上是不是跟方硫一起出去了?”
“嗯,他回学校了。”
“为什么不等我们一起再回去呢?我记得他今天不值日啊。”钟竞天紧张的问,广濑淡淡的看了他一会,才回道“我怎么知道?”
匆匆吃过早餐以后,钟竞天先行离开了蓝悠的家回学校去,待门关上了,脚步声远离以后,蓝悠意味长一笑,说:“我也记得今天不是他值日啊,回去那么急干嘛?你认为呢?”
广濑吃着早餐头也不抬的答道:“我怎么知道?”
和蓝悠一起回学校的途中,蓝悠问:“昨天被围欧的事情,要不要向校方报告?”
“不用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广濑嫌麻烦似的皱着眉,蓝悠伸手用力往他肩膀上搂了一下“我说,你其实也是个不错的人。”
“这话从何说起?”
“你不提昨天的事情应该是为了王铃吧?现在她的父亲已经很反对那个男孩跟她在一起,要是让他知道了这件事情的话,那他们大概要被拆了!不是吗?”
“笑话!我为什么要替那个女人着想?再说,要真替她着想的话,我把这件事说出去不是更好吗?你以为那个女人跟着那个没出息的小流氓会幸福吗?他们在一起才是我给的最大报复!”
广濑哼着鼻子冷笑,虽然说的也有道理,但蓝悠始终认为这是广濑变相的温柔方式,王铃应该有改变郭宇权的能力,从那天偷拍他们对话这件事看来,郭宇权确实很喜欢王铃的没有错,否则的话,他恐怕打死也不会承认那孩子是他的,更遑论说想要负起这个责任?
爱情的力量可以改变一起的!想当初的刘如也是一个只懂得打架,以自己为中心的小混混,他说过不喜欢束缚的生活,也曾经说过当黑道老大是他毕生志愿,可为了赵俊,最后从商了,了赵俊,他改变了许多。
这段时间,方硫变得很奇怪。
先不说跟广濑一起话题变少了,最明显的奇怪迹象,就是他莫名奇妙的就不再打理钟竞天。
之前,在课间或放学的时候,就算方硫没有直接找钟竞天的习惯,但如果姓钟的想要插进他们之间,方硫是没有冀议的,但这段时间,很明显的就不想搭理这个人,如果钟竞天插进来的话,他就会把嘴巴合上或走脆走开,放学时一看见他想要跟上来,就拖着广濑快步离开,很明显很直接的躲避,不要说广濑和钟竞天身为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就是班里别的不相干的家伙,也能轻易的看出来,于是就听到有人问钟竞天说:“班长,你跟学习委员吵架了?”
虽然方硫从来没有对广濑说起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如此躲避一个人,但广濑十分肯定这件事一定在那天晚上,他和钟竞天一起在蓝悠家中过夜时发生的。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但一定是姓钟的曾经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方硫才会这样避着的。
他和方硫的生活程序依旧紧密,方硫刻意把所有空余时间都留给了他,努力把钟竞天排斥在外,而在方硫的眼中,广濑感觉不到讨厌或憎恶,更多来说只是迷惘。

虽然不愿意,但他现在确实被夹在这两个人的中间,如果钟竞天想要获得情报的话,不能找方硫就只有间接通过他这条管道,广濑早就料到,他迟早会找上自己。
这个想法在一个星期后变成现实,某天夜里,他在蓝悠家中复杂,蓝悠坐在电脑面前玩游戏的时候,钟竞天就来按门铃了。
蓝悠很识趣,知道学生间有话要说,在送上两杯冰冻的果汁后,就找个籍口离开了屋子,留下两个大男孩。
两人相对,沉默数分钟后,钟竞天总算开口:“喂,广濑,你为什么会寄住在老师的家里?”
知道他想要问的不是这个,广濑也懒得回答,两眼一翻,毫不客气的说:“这与你没关系吧?想要说什么就直接说了吧?拐来拐去真不干脆!”
钟竞天的脸一阵青红转换之后,咳嗽一声就直接问了:“既然你知道就行,这段时间,方硫有没跟你说些什么?”
“没。他会跟我说什么?”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躲我。”
“我知道,这么明显的躲避。对了,这件事是发生在那天晚上之后,你不是最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的人吗?”
“什么?我……我怎么知道?”钟竞天伸手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支吾着说“这件事……你不是最清楚的人吗?你应该知道的,我为什么对方硫这么好。”
“嗯。”广濑似笑非笑看着他“知道啊,怎样?”
“他……好像知道了我的心情。”
“也许吧。”
“但他以前不是一直都很粗神经的吗?怎么会突然知道?我没对他说过啊。”
“那你肯定是对他做了什么。”
“……”钟竞天不说话,似乎想起了什么,脸红起来。
“那天晚上对吧?”
“……”还是没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给了肯定的答案。
“你不说也没关系,但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那小子睡不得陌生地方,所以那夜肯定是一夜无眠,不过同时也很能装睡……要真的做了什么,一定知道的。”
钟竞天的脸一下子涨得老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钟竞天总算开口问了一直以来想问却又没勇气问的问题:“广濑,你对方硫怎么看法?”
跟方硫一样,钟竞天并不知道他和蓝悠间的事情,怕且也从来不曾往那个方面想去,一直只当他们是感情很好的师生,所以,他对广濑和方硫间的感情一直很在意,因为这两个人仅用了半个学期的时间就迅速熟络起来,感情好得看见的人都起疑心,也难怪有意于方硫的钟竞天这样紧张。
广濑不回答,只是扬起一个扎人的微笑,钟竞天的汗不禁流了下来,紧握着手。
不是真的吧?难道……
等呀等,半天以后广濑总算开口,可说出来的话居然是――
“他?好像很喜欢我的样子!你认为呢?”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广濑相信自己会被杀死,钟竞天走的时候没有说再见,关门的动作特粗鲁,吓得躺在地上浅眠的小狗从地上一跃而起,满是警戒的盯着门口,脚步声消失不久,蓝悠就回来了,一开门就疑惑的问广濑:“钟竞天怎么了?刚才在楼下看到他,走得那么冲,好像生了很大的气……你们吵架了吗?”
广濑一笑“没什么,有人吃醋罢。”
“是吗?看起来确是这么一回事。”明白广濑说的是什么,蓝悠也没有多问,换过鞋子走进屋里,摸摸小狗的脑袋算是打过招呼。
晚上十一点,广濑洗过澡后走出客厅,看见蓝悠还坐在电脑前,正想招呼他应该睡觉了,蓝悠突然用有点激动的声音招呼他:“小直,两个星期后的星期天跟你约了,你不要约其他人。”

“有什么事吗?”
“很重要的事情,这回你一定要跟我这一趟。还记得我那几个朋友吗?”
“你的朋友?”
“对!他们也终于到这一天了。”蓝悠微笑着,像想起什么心爱的人或事物一样,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的笑容还是第一看见,真的,很好看。不自觉的,广濑的目光就凝视着那个笑容久久不离开。
一边想着蓝悠到底看见了什么这么高兴,广濑一边走过去,电脑屏幕上是刚收到的一份电子邮件,没有称呼没有结尾,整封邮件只有一行字:小悠,我们要结婚了!两个星期后回来。
“你的朋友?”
“对,刘如跟小俊。”
“两个男的,结了婚也没有保障啊,结来干嘛?”广濑很不解风情的说。
“这个你不懂!结婚这两个字不一定要在男女之间发生的。它不是一种束缚,而是一种爱的承诺。”
“这话从你口里听过来特肉麻的,不要说了。”广濑撇撇双唇,低头一看,发现蓝悠根本没听他在说,仍一副高兴得要飞上天的样子,真是的,结婚的人又不是他,那么高兴干什么?
“他们请我做证婚人。”
“你很乐意的接受了?”
“那当然,小俊的父母是不会做的,剩下就只有我才适合当这个媒了,跟我一起去吧,我把你正式介绍给他们认识。上见面很匆忙,都没有好好的说过话呢。”
“这算什么,正式介绍?说得像见家长似的。”
“一定要去啊。他们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你不能不去。”
想到了什么,广濑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按着蓝悠的肩问“你会用什么方式介绍我?”
“方式?”
“你的学生?”
“不是。”
“那是什么?”
“你认为呢?”
“我怎么知道?那是你的事情。”
19
这个女人是谁?
近一段时间,广濑带狗散步回来,大约黄昏六点多七点的时候,总会看见一个脸色苍白的陌生女人在楼下徘徊。
一开始的时候不是很注意她,但女人反复现令广濑想不去注意都不行,更何况,每一看见他的时候,女人总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瞪着自己瞧?
他讨厌这种被莫名奇妙的眼神,明明是一都未曾见过的人,为什么会拿这种目光看自己?几过后,广濑不禁开始联想,难道又是因为蓝悠的关系?
不过蓝悠不是从来没有跟女人拍过拖吗?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说的。
跟蓝悠一起以来,总是怪事连连的,难道他生来就是自己的克星?
这个想法令广濑感到不舒服,终于是再也受不了被陌生人用怪异的目光盯着,广濑忍不住就问蓝悠:“我说你,有没有欠过什么女人?”

问这个问题时,蓝悠正把一只饺子放进嘴里,广濑莫名奇妙的问题害他把整只铰子生生吞进喉咙里去,几乎没被噎死。
好不容易喝了杯水缓过一口气,蓝悠反问:“什么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女人!”
真是的,他发誓他真的从来没有拖过女孩子的手哪怕一!更何况是欠下人家?当然,母亲除外。
要真说欠的,他欠最多的是一个叫王岚的男人。
“楼下有个欧巴桑很奇怪,每天傍晚准时守在楼梯口走来走去的,看见我像盯着鬼一样!我在想是不是你的旧情人想要找你算帐来了。”
看他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蓝悠不禁挪谕道:“做什么?很生气的样子。吃醋呢?”
“臭美!我只是讨厌每天回来被人这样盯着罢,不过老实那句,你到底交过多少情人?以前。”
“我干嘛要告诉你?”
“你……”
“不要抗议,所谓近墨者黑,我这臭脾气也是从你那里学的。”蓝悠打断他的话,广濑一脸不甘的用力咬着饺子,没再说话却也咽不下气,蓝悠微笑着看他,发现这小子的表情越来越多了。
那是对他卸去防备的结果。
因为广濑说的话,蓝悠第二天就决定下去一趟,看看那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就像知道了蓝悠要下来一样,从那天开始,女人就再没有出现在楼下,广濑也没有见到她的踪影,这小小的一件事,就像沙漠里的足迹一样快速从脑海消失,两个人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女人,在往后一段日子里引出的事件,差点就让他们分开了。
一个多星期转眼就过去了,在赵俊和刘如回来以前,蓝悠就和小三子一起着手准备工作。
同性的婚礼一向不铺张,这的仪式也只请了熟悉的和他们关系很要好的兄弟参加,联络方面主要交由小三子负责,蓝悠的工作是找结婚用的教堂。
刘如在电话里嘱咐过,要在向海的地方找一个教堂,赵俊喜欢宽广的空间,要教堂的位置在嚣的都市就会显得相当狭隘,于是在他们回来前四天,蓝悠就开始物识相宜的地点,还有安排场景和程序。
所以在那几天,蓝悠晚上变得很忙,这种事情广濑没有一点经验,更没有人脉,自然就没帮得着忙的地方,他要做的是等到婚礼那一天和蓝悠一起参加就得了。
所以这几天从白天到晚上都跟方硫混在一起。无意间,就说起蓝悠朋友要结婚的事情。原本只打算随便说说,哪知方硫一听之下竟大感兴趣。
“什么?同性的婚礼?听就听过,但没有见过,怎么做的?跟普通人的婚礼有什么不一样吗?”
连日以来有点郁闷的脸孔难得展露出久违的笑容,完全是好奇所至,说话的地点就在方硫的家里的房间,门的隔音效果好,方硫的音量自然就没有顾忌。
“我怎么知道?但我看蓝悠做的事情也差不多是那样子啊!找教堂,发请贴什么的,没什么特别。如果说真有什么不一样的话,就是没有准备球。”
两个男人结婚要球干嘛?
广濑一边说,一边吃方硫母亲送进来的草莓蛋糕。
方硫听了眼睛一转“父母都同意了?”
“也不是,听说是反对的,只是硬要在一起罢了。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对了,干嘛那么感兴趣?”
“没有,觉得很新鲜罢……”方硫感叹道“这个婚礼,需要很多勇气吧?小直啊,将来你会不会这要做?”
“什么?”广濑装糊涂的反问。
“你跟老师会一直下去吗?”
“这个谁知道?天晓得哪一天会腻了?就是正常的男人跟女人结婚,不管谈的时候有多轰烈,分手的时候不都一个绝字?”广濑轻声哼着耻笑道,想他那一双父母,不管种族家庭种种因素,在多方的反对下坚持结婚,结果呢?签离婚协议的时候比说爱的时候更干脆。然后,自己的母亲在和现在这个男人结婚的时候,广濑曾问过她是不是爱那个男人,母亲说,什么爱不爱的,对一个女人来说,最重要的不是爱情,是一个稳固的家庭,而稳固的家庭是建立在对等的关系和一定的资金基础上的。
母亲是因为父亲传统的男尊女卑思想受不住压力而离开的。
谈恋爱的时候可以不需要理由,但分手的时候总是有着太多的理由。

广濑是这样想的,但方硫的想法不太一样。
“我听一个有这种倾向的朋友说,同性间的爱情很极端的,要么不爱,一旦爱上很一辈子刻心上,很难忘记,哪怕最后分开了,也会想着对方。如果你对老师认真了,恐怕很难解脱。”
广濑听了不说话,良久以后突然开口转换话题:“方硫,你跟姓钟的还没有和解吗?”
马上,方硫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

第二天,蓝悠下午在本班的政治课改成自修,听说是突然有事请了假,什么事情?别人不清楚,但广濑知道,赵俊提前一天回来,蓝悠去接机了。蓝悠说,如果可以的话,想带他一起去。
才不想去呢。麻烦死了!
听了蓝悠的话,广濑第一个反应是这样的。
蓝悠教完这个学期就要离开的消息,不知什么时候传进学生当中,自修课里,就听见几个学生在悄悄耳语,猜测着谁会成为班里下学期的新老师。
广濑对这件早就知道了的事情不是很关心,只专心做自己的课业。
他的座位在两个星期前调动到课室的中心,方硫仍然坐在他右边的位置上,个子高的钟竞天差不多坐到最后。
自从上在蓝悠的家中把钟竞天生生气走以后,那家伙就再没跟广濑说过一句话,原以为他们之间不可能再有‘友好’的交集,没想到在这节不算清静的自习课中听到钟竞天叫唤自己的声音。
广濑回过头去,见钟竞天手里拿着一团类似纸团的东西,对他使了个眼色,就把纸团朝他丢来。
广濑伸手接着,正想着这家伙干嘛给自己丢纸团的时候,钟竞天伸手往方硫一指,示意他把纸团传上去。
看来是一个只能通过自己的手传给方硫的信息,隐隐猜到纸团的内容,广濑犹豫了一下,终是把纸团交到方硫手上。
方硫打开纸团看了一眼,脸一下子涨红,几乎没有多作思考,就把纸团撕碎了塞进抽屉,装作没事的样子继续写作业,拿着笔的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不一会儿,又一个纸团丢到广濑的桌子上,广濑像上那样传给方硫,方硫几经犹豫再打开团,看一眼又撕碎了塞进抽屉。
广濑无聊的翻着白眼想着绝对没有第三的时候,这的纸团直接丢到方硫的桌子上,方硫没再看,直接把它撕了扔掉,广濑微微侧过头看后方的钟竞天,他的脸涨红得像个柿子般可笑。
几乎是一下课,方硫就抓着广濑离开教室,虽然很不愿意,但广濑仍好心提醒他:“你忘了?今天是你值日!”
“哦。”经他这样一提,方硫泄气般放下书包,交待一句‘等我呀’,就悻悻的走向教室后方。
学生陆续离开,钟竞天没有走仍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广濑也在等方硫。
六时正,广濑的手机响起,接过,是蓝悠的声音。
“在哪里?”
“学校,怎样了?”
“现在回来可以吗?我们要一起出去吃饭,借你相机的小三子也来。”
“这样……”广濑不喜欢凑热闹,可想到跟人家借了摄影机这么久了都未曾当面道谢一声,就觉得应该跟蓝悠走这一趟,又回头看了看还坐在教室后的钟竞天,答应道“好的,我现在马上回来。”
“行,我等你,快点啊。”
拉起书包走到教室后座的钟竞天旁边,广濑说:“方硫回来告诉他,我有事先走了。”

钟竞天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等他么?”
“都说有事了……怎么?不愿意,那就算了,我留字条就好。”广濑说着,欲要转身离开,钟竞天从后一把拖着他“行!我说。”
“本来约好今天晚上带他去溜冰场教他溜冰的,现在有事去不了,你有时间就代替我去吧。”
身后的人没有回应,广濑交待完了就提着书包离开教室。
明天回来会被方硫揍吧?说起来还是第一放他飞机呢。
蓝悠很少这么高兴,平时总是谦和一样的笑着,很少见他露出那么真诚的笑容,不造作不虚伪不掩饰,就因为赵俊是他青梅竹马长大的朋友。
不是情侣,却是更加珍惜。
蓝悠没有用特别的方式介绍广濑,不说是朋友也不说是学生更不说是情人,介绍的只有名字,当然,广濑并没有期望会是特别的介绍方式,不张不扬就是蓝悠的性格特点。
蓝悠没有跟他说什么话,几乎整一顿饭,都跟赵俊说着广濑听不懂的话题,其实在座每一位,除了广濑以外,有谁听不懂他们间的说话?突然之间,就觉得在这里与蓝悠间的距离很遥远。
感慨只是一瞬间,心情很快被调剂过来,他没有必要知道蓝悠所有的过去,因为他是将来的。四周的声音很多很嘈杂,有不少人跟他讲话,所有的脸孔与名字一闪而过,广濑记不住,当中最有印象的莫过于坐在他旁边的小三子。
从蓝悠带着广濑进来的时候起,小三子就一直留意着这个年纪小却很倔强的男孩,虽然蓝悠没有说明身份,但从蓝悠的对待态度,就能看出他与蓝悠的关系。
当小三子知道他竟然就是蓝悠那个借他相机用的学生时,不禁大吃一惊!蓝悠会喜欢自己的学生?这对于小三子来说有点超乎想象,一直以为,性情温和的蓝悠将来的另一半必定是那种有强力臂弯来呵护他的人,没想到这的对象居然比蓝悠小了一号,这不就成了要蓝悠倒过来照顾他吗?
不过,这种印象很快改观,小三子发现,广濑的性格如他外表一样倔强,现在还留着稚气,但将来必定会长成一个出色的男子,虽然年纪是小了点,但向来对蓝悠十分敬佩的小三子非常相信蓝悠的决定。
蓝哥选的一定没错。他打底这样认为。
不光是小三子,对于被蓝悠选定的人,赵俊也感到很有兴趣。
上一见面是在两个月前,匆匆的一瞥,因为觉得不是蓝悠喜欢的类型,所以没往这边上猜侧,如今见了蓝悠带他来吃饭打招呼,就明白了他确是蓝悠新的情人,听说他会出席婚礼,赵俊就笑着问:“会不会喝酒?”
被想到会被问这个问题,广濑愣了一下后回答道:“喝过一点……怎么?”
赵俊一听便笑,惯性的伸手拨他的头发:“就是不太会喝了!那到时候可要小心!知道你的身份,刘如那家伙不会对你客气的。”
被赵俊这样一说,广濑就不想见那个号称刘如的人物了!
接刘如的机是在第三天周六的下午,学校里没课,蓝悠就把广濑抓进机场,同行人不多,都是熟面孔,就小三子和赵俊两个。
刘如的话,广濑见过一,印象也破为刻的,所以他一出闸口,眼尖的他就马上发现了,只是没有作声。
几乎是一出闸,同样眼尖的刘如就扫到赵俊的身影,过了闸口以后,他拖着行李飞似的往这边冲来,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叫着‘老婆’呼哧呼哧的冲上来,赵俊甚至还来不及开口骂‘你猪啊那么多人叫那么大声干什么’就被他双臂一圈紧紧抱着,只差没送上热吻。
同行接机的人当中只有广濑是生面孔,在打过招呼以后刘如就注意到他了,个性直率的他嘴巴一张就滔滔不绝,拍着广濑的肩热情的招呼道:“咦?你就是俊在电话中跟我说的那个小悠的小情人?我叫刘如,是小悠的哥们!你是小悠的人以后咱也把你当自己人看了!”
广濑任他说着没有答话,不是装冷淡不愿意回答,只是一下子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热情的人见识多了,可像刘如这样没完没了的还是第一见,那是一种跟老好人完全不一样的人种,热情之余,也懂得保持距离,所以他并没有因为刘如的大嗓子讨厌他。到了后来认识久了他才知道,刘如其实并不一开始对谁都这么好。那天会表现得如此热切,一来是因为心情好,二来是因为知道他是蓝悠的人。
同性的婚礼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反正来参加的都是支持着他们的人,要说不同,真的就只有缺了球和把新娘子换成新郎罢了。
蓝悠为他们的婚礼准备得很周详,就连神父也是请有主持过同性婚礼的神父来作证。在基督教里,同性的婚恋被喻为‘罪’,因此愿意为同性主持婚礼的神父占比例中的极少数,这个也是蓝悠托了许多关系才找回来的。
蓝悠是证婚人,不在席位中,广濑就跟其他人一起坐在宾客席中,在出席婚礼的客人里,他再见到王岚的身影。
那男人的脸很平静,坐在宾客席中就像只是一个普通的嘉宾,微笑着向新人献上自己的祝福,想必刘如和赵俊在请王岚之前一定经了蓝悠的同意。在婚礼全面结束以后,王岚就借故离开了不参加接下来的晚宴。
广濑本来想在晚宴期间没几个人注意的时候溜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的,毕竟人太多的地方不适合他逗留,但是这真的天不从人愿,围酒只有小小的几桌,谁都了都逃不出谁的眼睛,更何况,几乎从一开始,刘如就抓着他陪他四敬酒呢。
真是应了赵俊的话,就因为他是蓝悠的人,刘如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广濑这一辈子都没曾试过一下子喝那么多的酒,如果不是蓝悠在身边一直替他挡着,挡掉一大部分的话,他今天晚上要不醉是不可能的,而广濑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喝醉会是什么一个样子,也不想知道。刘如抱怨蓝悠说他太宠自己的爱人,蓝悠笑着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你也不一样宠坏了小俊?刘如听了哈哈大笑,广濑心里百般滋味。

这是蓝悠第一直接认了他的身份。
蓝悠独自一个走到外面,趁着大家不太注意的时候。
这是他的习惯,其实他跟广濑一样,不喜欢过于热闹的地方,以前会一直忍着是因为刘如,后来不必忍了也是因为他。
外面的清冷的空气和里面的热腾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突然这样走出来,把所有声音隔绝了,心里不多不少会有落差的感觉。
真是奇怪,明明已经不再喜欢刘如很多年了,现在看到他跟赵俊感情越来越稳固,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可不知为什么,兴奋的情绪过后,竟被强烈的失落感取替了,蓝悠突然就觉得,自己不应该离开酒席,正想回去,身后就来了脚步声。
回头一望,出乎意料的,来的人不是赵俊,是广濑。
过往在这种时候及时出现的人都是赵俊,为什么只有这例外?来不及思考答案,广濑已经抱怨起来:“里面太吵了!我不习惯。”
蓝悠微笑着,伸手捏他被酒薰得有点红的脸,说:“别怪刘如,他今天太高兴了,行为也不懂得收敛。”
“算了吧,那种程度的酒……你才是,好像喝了很多,还真看不出你这么能喝。”他说,似乎有点不忿气。
蓝悠笑而不语,低头注视着地面。
过了好一会儿,发现广濑注视自己的目光,不禁抬头询问:“怎么了?一直看着我。”
广濑老实回答:“看你哪里‘可爱’了。”
“啊?”蓝悠吓一跳,可爱这词用来形容他么?
“刚才姓刘的这样跟我说的‘你这小子给我听好了,要你欺负我家可爱的小悠,就是兄弟的我也把你给阉了!’原话照搬,一字不漏!”广濑正经八百的复述刘如的话,蓝悠听了就喷笑,像!真像那个流氓小子会说出来的话!
笑着笑着,蓝悠伸手抱着与他身高差不多的人继续笑,肩膀一起一伏的颤动着,广濑犹豫了一下终是伸出一条手臂回抱他,心里猜着着背着自己那张脸究竟在哭还是在笑。
看到这幕情景,站在门口附近的赵俊识趣的退回屋内。刘如一见他就问:“你不是要出去陪小悠的吗?怎么又回来了?”
赵俊听了伸后拍他的脑袋:“明知故问!”
虽然喝了很多很多的酒,但刘如没有醉倒,还亲自把每个人送出门口。
回程的路没有乘坐计程车,蓝悠和广濑并肩走在行人稀少的道路上,渐渐的,夜风起了,气温冷了许多,不知从哪个时候起,被路灯拉长的两个影子连接在一起,十只手指在冷风中紧紧扣着,没有说话,温暖却在缓缓流淌。
有些事情,不需要言语去表达,也可以领会。
2
从酒席回来的第二天早上,广濑没有准点起床晨跑,很难得的到了七点还是躺在床上。昨夜虽然没有喝醉酒,但酒精还是在体内作用着,才一张开眼睛,就感到头疼晕眩,还有一阵阵胸闷想要吐的感觉,看来是昨天喝的白酒在发挥强力的后劲作用。
“不舒服?”
蓝悠伸手过来探他的额头,轻声问道。
“有点昏。”
轻轻转动眼珠,就看见蓝悠微笑的脸容,他看起来很精神的样子,真奇怪,明明他喝的比较多,为什么辛苦的人反而是自己?
“第一是这样子的。”蓝悠说,从床上爬起来“我第一喝醉酒的时候也是这样,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头疼又想吐。啤酒还好一点,当场发作了就没事,白酒就不一样了,要到第二天起床以后才知道痛苦,运气不好的话,今天整整一天都要受煎熬。”
“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你以前经常喝?”
“是啊,经常跟他们在一起,要不会喝酒的话我会很惨的。昨天那一点算什么?……我看你今天是没有心情上课了,要不然就请一天的假,休息一下吧?”
蓝悠提议说,广濑连想都不想就开口拒绝,这早在意料之中,对于他来说,一天里最重要的事情是回学校上课!

喝过蓝悠煮的姜汤以后,两个人就一起出门口。
出门之前,蓝悠开启了电话录音,这个带着录音功能的电话机是刘如从北京带回来的手信之一,说是一个关系十分好的生产电子产品的客户送给他的,他自己留着没有用就带了回来送给蓝悠。
看蓝悠开了录音系统,广濑问:“有重要的电话要等吗?”
“没有啊。”蓝悠说“反正功能放这里,不用白不用,也不会浪费多少电。”
广濑耸耸双肩,轻声说了句:“真是孩子气!”
不出意料之外,一回到学校,就给方硫逮个正着。
“你昨天为什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就放我的飞机?”广濑一坐下来,方硫就迫不及待的问,皱起的眉头像在谴责广濑的‘背叛’一样,虽然昨天傍晚不在现场,但他完全可以想象方硫没看见自己时的惊愕和愤怒。
“我不是已经交待了姓钟的给你留话了吗?难道他居然没有等你来就自已先走?”广濑双眉一挑“是不是这样?”
方硫堵着一口气吞不下又吐不出,看着广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很久才半死不活的吐出一句:“就是真的有事,你不会来物理室告诉我吗?”
“太麻烦了!”广濑认真的说“物理室在东梯,校门口的方向在西梯,南辕北辙的,我可不想跑这一趟。”
“你……”
“我不认为叫他转告一声有什么问题,要说真的有问题,那也只是你们之间的问题,我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广濑理直气壮的说,方硫张大嘴巴无法反驳,他说的一点都不错,他没有理由责怪‘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广濑,虽然打从一开始,他就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沉默了好一会儿,上课的铃声响起来,方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没有继续追问昨天的事情,倒是广濑,用旁人听不清楚,又能让方硫听到的音量说:“快点跟他和好吧。”
方硫没有回应,只是把脸别开。

刘如和赵俊今天下午一起离开,去新加坡旅游,放松一下心情,赵俊说如果不是蓝悠有课的话,一定会拉他和广濑一起去,蓝悠露出一副‘我才不要’的神情说:“你们两个去度密月,关我们什么事?才不要做电灯泡。”
“你呢?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刘如问“等那小子长大一点,我也很期待你们那一天呢。”
蓝悠听了笑而不答,未来的事情,谁知道?
送走两个好友之后,蓝悠就回宿舍。
学校方面已经安排好新的班主任,交接的工作正在进行,这个学期过后,他就要搬出这个宿舍,暂时回到家中。赵俊给他安排的新宿舍楼要到十月份才能入住。
六月份,广濑的母亲再婚,作为老师,蓝悠应邀出席他们的婚礼,说起来,今年的喜事好像特别的多,年头小三子跟他的女朋友完了婚,他作为伴郎参加了婚礼;五月份的时候是赵俊和刘如,六月份,又轮到广濑的母亲。
因为要参加母亲重要的婚礼,广濑被迫穿上最讨厌的西服,比起年前,他的个头又长高了不少,现在站在蓝悠的身边,甚至还要比他高出一点。
这场婚礼比一个月前参加那场要热闹许多,在教堂里举行了西方的婚礼仪式后,穿着白色婚纱散发着动人光彩的兰秀英在丈夫的携持之下步出教堂,彩炮掌声混和着浑厚的钟声响起,在数不尽的祝福声中,一个鲜艳夺目的球在蓝天之下呈抛物线状飞出,参加婚礼的女孩子竞相上前争夺球。
蓝悠静静的站在宾客当中,原本只打算看看热闹,没想到女孩子的手太过用力,球落下之后又再度被抛起,落到男仕的群体当中,砸到蓝悠的头上来,蓝悠本能的伸手接着,还没弄懂发生什么事,就被身旁的人推着肩膀送上祝福:恭喜你哦!很快就可以结良缘了!
蓝悠微微笑着,抱着球看向站在新娘子身侧的广濑,广濑也在注意这边的情况,接触到蓝悠的眼神迅速转移视线。
良缘,不是早就已经结了吗?

在母亲结婚以后,广濑坚持住在原来的那间屋子里,新家面积不是很大,考虑到王铃还在家中休养,不是很方便的缘故,母亲同意了让广濑自己一个住。
虽然说是自己住,但广濑也不是那么安份的人,一个星期至少有四天留在蓝悠的家里,直到期末考接近了,他才回到自己的家中住,这是他的习惯,为了不影响双方的工作。
在考试前的一天晚上,接到广濑的电话。
“你这个暑假有没有空?”对方在电话那边问。
“嗯,有啊,做什么?”
“没有,只是想出去散散心……有时间吗?”
“你直接说想去旅游不就好了吗?”蓝悠笑着,拿着电话靠着墙壁“想去什么地方?”
“北京。”
蓝悠听了双眉一挑:“北京?你不是很怕刘如的吗?”
“我只是想去看长城,你可不要告诉他我们要去那里!”一提起刘如,广濑就感到头痛,那家伙的态度过份热忱,让人受不了。
“这可怎么行?我答应了找个时间去探望他的,要去北京都不说一声,让他知道的话可不会放过我!怎样?要么改去别的地方吧?”
声音在那边沉默下来,蓝悠想象他想要去北京却又怕刘如的矛盾心情,不禁笑了出来,幸好这只是个电话,对方看不见表情。
好些时间,广濑的声音总算犹犹豫豫的传过来:“其实……也无所谓,我没有怕他。住他那里可以省酒店的钱吧?”
“那当然,就是不能陪我们去玩,至少也能在他那边住啊,免费旅馆嘛不是吗?他那边的环境听说不错。”
“那就好,对了,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到时方硫要跟我们一起去。”

跟广濑一起去北京,是方硫自己的要求,虽然不想做这个电灯泡,但他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想去颐和院看那几根烧剩的柱子,没错,他去北京不是为了宏伟的建筑,只是为了看几根柱子。这难得碰巧甚少外出的广濑要去北京旅游,他就顺便粘附上去了。
去北京的行程决定在散学典礼后的两个星期。
起行前的一个星期,蓝悠外出回来的时候,意外的发现有电话留言录音。
装这个录音电话已经数个月,这个录音系统还没怎么用过。
他一边想着这是谁的留言,一边过去把录音机打开,只希望不是小三子在那边耍着玩。
磁带倒了过来,重新播放时有几秒钟的空白,蓝悠走进厨房冲咖啡,录音机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
对方似乎是沉默了数秒钟才开口说话,是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女性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
“蓝悠吧?是我,程可妙。”
程可妙!?

蓝悠一凛,拿着咖啡杯的手一松,咖啡杯几乎要落到地面,电话录音继续下去。
“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在这录音里不方便说。今天晚上有没有空?我在第一见面的西餐厅里等你,你来也好,不来也好,我也在那里等着,就这样。”
咯的一声,播放自动停下来,就这一个留言,没有别的。
蓝悠站在厨房里没有动作,轻轻皱着眉头,无论如何也猜不穿程可妙到底为什么要打电话给自己。
两年了!距离上跟她见面已经隔了两年,那是一个一辈子也忘记不了的女人,那个让他和王岚最终分手收场的女人!
她为什么要来找自己?事情已经结束了这么久,她还来找自己干什么?猜不透!真的猜不透她的想法!
广濑今天晚上没有过来,说是上方硫的家有点事,本来打算吃饭的,但在接到电话以后就没了这个心情。喂过小狗,在屋子里踱步半天以后,还是决定不了到底去还是不去。
也许小三子说的对,他是个烂好人。要不然,他不会出现在那家自那件事以后再也不想踏进一步的西餐厅。
程可妙选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早就冷却的咖啡,安静的坐在舒适的背椅上,出了神般盯着一个地方。两年不见,她的面颊比以前消瘦了许多,虽然场地灯光很暗,仍看到她眼底下两个显然而见的黑眼圈。
她的衣着打扮依旧新潮华丽,但这样一个女人却已经不再动人。
蓝悠过去,轻声打招呼,女人抬起头来,神情微微诧异,显然她也料不到蓝悠真的会来。
蓝悠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咖啡,没有开场白,气氛隐入了沉默之中。
最终,开口说话的还是程可妙。
“最近还好吗?”
蓝悠微笑着回答:“还可以,你们呢,过得怎样?”
程可妙酸涩一笑:“我们的生活,你应该可以想象得到。”
蓝悠无奈的叹息一声,不作言语,这一切,又能怪罪谁?事情不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到了这种地步还能怎样?变了,两年后的现在,一切都改变了!他有了自己的新生活,关于从前,实在不想回想,只是还是无法猜透女人的心思。
如果不单刀直入的问,可能会没完没了的沉默下去。
“你找我出来,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女人的眼神闪烁了几下,没有直接回答,而问了另一个看似牛马不相风的问题:“蓝悠,你是不是很恨我?”
“怎么说恨?那都是以前的事情,要问现在的话,已经不恨了。”
“真的吗?”程可妙扬了扬漂亮的眉毛,轻声问。
“你今天特意叫我出来,不就为了问我这个问题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未免太可笑也太无聊了吧?
“不是的,不过……我想要告诉你,我们这两年来是怎样过的。”
“对不起!”蓝悠一听连忙打断她的话“如果你想要跟我说这种事情,请原谅我不想听!我对你们两年的婚姻生活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可以把你这句话看成你还爱着他吗?”女人说,出乎意料的一句话。
“我是否还爱着他对你来说有意义吗?”
女人轻叹一声,拿起冷却了一咖啡啜上一口,把杯子捧在手掌间轻轻转动着,眼神有说不清的落幕:“蓝悠,你说你已经不恨我,是因为你有了自己的新生活,而我,在这两年里一直都痛恨着你!”
“……”蓝悠听了只觉得无言。
“你人都离开了,为什么还在干扰着我?……你无法想象吧,结婚的那天晚上,他抱着被子到客厅里睡,他说就是在一起了,也不会原谅我所做过的事情,他说,他这一辈子就只爱你一个。”

蓝悠沉默不语,低头凝视着桌面的咖啡杯。
“两年了,我们几乎没有好好的说过一句话,他喜欢在书房里睡,然后就抽烟,他不断的工作,宁愿埋头在一大堆的文件里都不想理睬我,有的时候,甚至还带男孩回来……”
“不过这些都算了,我都忍了,我相信时间可以磨平一切,就是他一辈子都不爱我,也总有一天会累,然后接受现实,和我一起渡过下半生,我要的只是这样而已……但是……”说到这里,她的脸突然就苍白起来“他这半年来突然就变了!不是终于接受现实,而是变本加厉!像疯了一样!”
蓝悠还是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你知道他抱着我大声喊你的名字吗?你知道他喝醉酒以后都说了些什么吗?他说‘小悠,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快就忘记?你真的从来没有爱过我吗?’……蓝悠,你有新的恋人了吧?他一直都有注意你的事情,为了至少能和你拉近距离,他搬到这个城市里,你不知道吧?”
蓝悠的眉头紧紧皱起来。
“他最近喜欢上飚车!”女人淡淡的说着,像已经失去力气一样“而且特别喜欢喝酒以后去飚,牌子是奔驰,车速很快……”
“那又如何?”蓝悠佯装冷静的回答,黑色的眸子微微颤动着。
“那又如何?这就是你对我的回应?”女人倏的睁大眼睛,里面全是不可思议“他在玩命!你不要告诉我你不明白!”
“一段时间就好了,迟早会冷静下来的。”
面对蓝悠看不出表情变化的面孔,女人的面由苍白转成愤怒的红色,嘴唇不断颤抖着:“这是你说的话么?真的么?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每一看到他这样疯狂,我的心脏病都快要被他吓出来了!他根本不想活了你知不知道?你以为这是为了谁?还不是因为你?”
“无情?真好笑!当初坚持要嫁给他的人不是你吗?说不管以后如何也会一肩承担下来的也不是你吗?现在控制不住了,你却跑来找我,你很自私!”
蓝悠一针见血的说,女人呆滞数秒后突然崩溃似的掩脸而哭:“你不懂!你根本不懂!我现在很害怕,真的很害怕再这样下去会出事!他完全听不进别人的话,只顾着自己发泄,我真的很害怕哪一天收到医院的电话……我不想他再这样下去了!我求你了蓝悠!你帮我劝劝他吧!好不好?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他会停止这种行为!”
看着眼前这个无助的女人,蓝悠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她的话。现在跟广濑在一起的自己,又怎可以去安慰王岚?就是安慰了又如何?他什么都不能给他,一来一往的,只会让他更加痛苦而已。
回去的时候,心像抽搐般一阵一阵的痛,他认识的王岚没那么脆弱!以前他总是对自己说,小悠我没有你都不想活了!那时听了只觉得是太夸张的措词,这世界谁没了谁不能活?但现在他相信了!只因为他实在太痴情,而自己,却是太无情。
他们都说得对,他是无情的人,就是广濑,也比他有情义得多,至少,他眼中的感情是真的,他的执着也是真的,他嘴巴很坏很倔也从来不说甜言密语,但他的感情却毫不掩饰。
站在马路边,顺着风向抽烟,一丝丝上升的烟雾就像一缕一缕的烦恼,烟散了,烦恼还在。
后来,蓝悠托了小三子照看着王岚不要让他出事,小三子听了个大概以后就拍着胸口保证说你放心吧有我在岚哥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小三子看起来虽然不怎么可靠,但实际上是个很能帮忙的人,要么不答应你,一旦答应下来就会把事情一通干好,所以蓝悠对他很放心。
只是没有想到,在小三子严密的紧迫盯人之下,王岚还是出事了,而且还连累了小三子一起出事。
接到电话是出发往北京的前两个晚上,蓝悠在澡房里洗澡,电话是广濑接的。
打电话来的人是程可妙,她声音颤抖泣不成声的说着话,拉扯了大半天才知道她要找的人是蓝悠,王岚和小三子出事了,广濑马上告诉蓝悠这件事,蓝悠澡洗到一半马上停止换了衣服,带着广濑就匆匆出门。
事情的经过不是很清楚,王岚驾的那辆车在快要与前方横出的一辆客货车相撞时,拐了个方向冲上路边的基,翻了个身倒在地上,车上两人马上昏死过去。
坐在驾驶席上的小三子好一点,送进急救室一个小时就被推了出来,听说是已经没问题了,住几个星期的医院就好,但助手席的王岚显然没那么幸运,直到蓝悠和广濑十万火急赶到的时候,他还在抢救当中。
程可妙失神的双目在看到蓝悠以后又回过来,过不了多久,就哭了出来,一边哭着一边说:“我早知道会出事的!我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为什么你都不帮我劝他一下,要是你帮我的话,说不定他不会这样做了!”
见到程可妙时,广濑隐隐觉得她的脸孔好像在哪里见过,再细心一想,才记起她是几个月前有几天在蓝悠宿舍楼下徘徊的女人。
急救室的灯还在亮着,等候结果的人东歪西倒在长凳子上,广濑没有问蓝悠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就是他不说也能猜出几分,他现在只能做的,是任由蓝悠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微微的,手心中渗出冷汗,看不出表情,但他知道蓝悠很紧张。
程可妙的眼泪已经干枯了,像死了一样把头靠的雪白的墙壁上,双眼茫然地朝着蓝悠和广濑的方向,却不是在看他们,只是在出神想着事情。
又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蓝悠才想起应该打电话给刘如支会一声,刚要站起来,程可妙突然就说话了。
“蓝悠。”

蓝悠停下动作看着她,失去神采的女人缓缓把目光集中在蓝悠身上,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要是……这一趟他没事……说不定,我们要离婚了。”
“……”
“到时候,请你回到他的身边好不好?”
“……”
“他需要你!他真的很爱你,这两年来我真的切体会到了!你不应该比我更懂吗?”
蓝悠没有当面回应,握了握广濑的手,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出去,广濑站起来,两人没有理睬的往走廊的一端走去,只听得女人在身后大声喊道:“难道真的他死了你也没有关系?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已经全部忘了你们的事情!”
冷冷的勾起嘴角,广濑不齿的从牙缝里迫出两个字:“卑鄙!”

打过电话给刘如以后,他们没有马上回去,而是不约而同的往医院中庭的院走去。
六月份的天气很热,即使到了晚上也没有冷的感觉。
“你不问我,发生过什么事情吗?”沉默许久,开口的是蓝悠。这几天他的言语和行为都有点不寻常,他就不相信广濑这么敏锐会看不出来。
“不问也知道。”
“你还真厉害!”
又是一阵沉寂,说话的人换了广濑。
“呐!你会听那女人的话吗?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蓝悠托着下巴像是思考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对着他微笑:“你认为呢?”
“我怎么知道,那是你的事情,决定权也在你的手里。”一边说着,广濑低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一颗一颗的踢开。
“要我决定回头,你要怎样?”
广濑哼一声:“那我宁愿他现在死掉好了。”
“你还真毒辣!”
“不然怎样?”他转过脸来,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亮着光“你真的回去,我就是拿枪对着你的头也阻止不了!不过,我才不相信这话呢!”
“你对我就这么有信心?”
“我只是对自己有信心。”广濑呼吸一口气“而且,要那个男人真的为了这种事而轻生的话,我才要瞧不起!要我在感情上输给这样的人,我不甘心。”
“倔傲的小鬼!”
21
王岚没事,在抢救过后已经过了危险时期,只是一条腿撞得严重骨折,虽然要一段长时间的休养才能复原,医生说第二天就可以醒过来了。
所有人都缓过一口气。
蓝悠回家换洗一再来医院的时候,他已经醒过来。

其实这车祸只是个意外,当时的王岚醉得不分东西北,小三子怕他乱动就把他放在助手席上用安全带把他死死绑着,没想到他最后居然挣脱了安全来上来骚扰小三子架车,结果一个闪神,就撞上了迎面的客货车……
但程可妙却一味坚持说是自己的错。她说如果不是当初的坚持,王岚现在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蓝悠买了束鲜去医院探病,广濑到了门口就没进去,蓝悠见他不想到里面去,就只好自己一个敲门入内。
王岚一只脚吊着石膏躺在床上,看到蓝悠苍白的脸上飘起一丝血色,蓝悠把插进瓶里,淡淡的问道:“如何了?还好吧?”
“就你看的,半死不活……小悠,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蓝悠轻咳一声,道:“怎么不来?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听到这个词眼,王岚的眼神黯淡下去。
然后都没有怎么说话,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蓝悠的性格王岚不是不知道,一旦下了决心的事,任谁也不能劝回来。对于蓝悠来说,他们早在两年前就分手了,已经是过去时,广濑才是正在进行时。
想起广濑,王岚不禁问:“跟你一起那个男孩呢?”
“他在外面等着,我坐半个小时就走。”
“这么快……小悠,有句话我想要问你。”
“你问吧。”
“你喜欢那个男孩吗?”
“……”
“这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会跟那种类型的人在一起。小悠……你不认为他的年纪太小了吗?他真的适合你吗?”
蓝悠一笑“那又如何?这对于我来说是无关紧要的。我只知道跟他一起很轻松,很开心,这样就够了,我又不是要一段轰烈的爱情,我只是想跟喜欢的人一直在一起。也许,他现在还是个孩子,但他很坚强,不需要特别照顾,说起来,好像是他一直在照顾着我。”
“是吗?”王岚哼一声,始终无法相信,对于他来说,广濑只是个不成熟悉的小鬼,仅此而已。
“程可妙说,想要跟你离婚,你知道这件事吗?”进来这里之前,看到程可妙红着眼睛往外走,蓝悠就猜出,她一定是说了。
“她是有这样说过,但我没有同意。”
“为什么?”蓝悠惊愕地睁大眼睛。
“反正不管跟谁在一起,也是糟蹋了人家的一生,与其祸害别人,还不如跟她在一起?你应该知道的,你是我的初恋,也是我唯一爱过的人。就是没有机会在一起,这一点任时间如何流逝也不会改变。”王岚说,眼神笃定而认真,蓝悠看着他,竟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岚也是他的初恋,但他为什么没有坚持到最后?
以后每隔两天,蓝悠就会带着束上来看望,有时广濑会陪他一起,有时他独自过来,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来得这样频,可他偏要这么做来以示自己确实没有再想和王岚一起的念头,如果这样躲着不来探望的话,就不算是‘朋友’了不是吗?
因为一直懂得保持距离,广濑对蓝悠这样的行为没有异议,反正蓝悠说了绝对不会和王岚复合,他也就信了。
恋人之间如果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的话,是不可能长久了,这是广濑对蓝悠的信任,虽然他死口不认,只说是对自己有信心。
如果这样分开不见面的话,也许王岚还存有一丝幻想蓝悠还是对他有情意,可是这样频的探望,只能让他一又一感觉到蓝悠的决心。
然而,最终让王岚总算肯完全放手,让蓝悠寻找自己幸福的人,却是广濑。

王岚没想过广濑会自己来探望,他敲门进来时,感到十分诧异。
广濑选了一个蓝悠不会来的时间,带了些水果上来,他觉得自己应该跟这个男人好好谈一遍,否则的话,他跟蓝悠以后的生活必定会有不少麻烦在里面。
“很难得,你居然会来这里。”惊愕一瞬后,王岚就恢复了镇定。
“没别的,只是一直不来不是很好,我想怎样也要过来一遍。”
“是这样吗?”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你应该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是因为蓝悠。”
王岚听了便笑:“还真直接叫名字了,你不是该叫他‘老师’的吗?”
广濑听了不回他的话,拐上另一个问题“你好像对我有点误解。”
“什么误解?”
“我虽然年纪比你要小,但思想绝对比你成熟。”
王岚听了脸色一沉,这小鬼在说什么?
“我说的对吧?至少,我不会因为失恋而一蹶不振。我听蓝悠说了,你在知道我和他的事情以后好像受到很大的刺激,天天晚上拿命出去飚车对吧?”
“我只是发泄自己的情绪,不是在玩命!而且我很清醒!这的事情只是个意外!”
“所以就说你小孩子气了!”
“你……”
“如果不是小孩子气的话,就应该干脆放手?这个世上谁都可以没了谁!”
王岚听了冷笑:“是么?那么言下之意,就是你没了蓝悠也可以了?”
“你想说什么?”
“我说,我跟你对蓝悠的爱不一样,你可以没了他,但我失去他就很痛苦!我比你要爱他,不对吗?那么既然你说得那么凛然,不如把他还给我,你愿意不愿意?”
广濑沉下脸:“不要开这种玩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可是说认真的。你再成熟也只是个高中生,大人间的爱情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但我至少知道,现在可以给蓝悠幸福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王岚全身一震,竟无语反驳。
“要你真能给他幸福,早在两年前就不会离开他了吧?那就证明了你没有条件!也许不是你的错,但你不能用这个理由束缚着蓝悠,不让他另寻所爱吧?你凭什么?”
“……”
“再说回来,你这个样子,是想要重复那个女人做过的事情吗?是想要用性命威胁蓝悠回到你的身边吗?要真的话,跟那个女人又有何区别?”
“我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是最好的。你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就不要再缠着他了。”顿了一下,广濑说“蓝悠不是无情,他只是坚强。”
王岚抬起黯然的目光,看着广濑。
“人类坚强的地方,是表现在受创以后该如何面对,是消极的一直沉淀下去,还是积极的面对未来?他做到了,你呢?”

一时之间,王岚竟然无法反驳。
广濑逗留的时间不长,把该说的话说完以后,就离开了医院,留下王岚一个在单人病房里独自沉思整整一夜。
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懦弱?而这样的自己,真的可以在蓝悠的身边吗?
第二天,蓝悠过来给小三子带点东西,顺便去看王岚,王岚对他说:“你那小鬼可真了不起。”
“小鬼?”蓝悠疑惑的皱了皱眉头,用不太肯定的语气问:“你指的是……小直?”
“是啊,他昨天来了一趟,还给我训话呢。”王岚依旧笑着,却不再苦涩,广濑的话他整整思考了一夜。
“是吗?”蓝悠微笑“他最爱训人了,老气横秋的,一点都不可爱的小鬼。”
“的确是这样,不过他比我想象的要成熟多了!也许,孩子的世界比较单纯吧。”
蓝悠听了听是笑着,没有说话。王岚定眼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叹一口气:“你真的很喜欢他。”
听了他的话,蓝悠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也许是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他一起就没有烦恼……你看起来气色比昨天好多了。”
“再不成熟一点可不行,我不想再被小孩子训话了。”王岚叹着气,盯着天板发呆,很久很久。
“小悠,我们……还是朋友?”
“那当然,永远的,就像刘如一样的哥们。”
“你忘记刘如用了多久时间?”
想不到他问这个问题,蓝悠吓一跳,想了一会儿,才用不算正经的口吻说:“一下子就忘了,相不相信?”
“那我呢?”
“……我怎么知道?不过你们不都说我没有感情吗?也许快得记不住了吧!”
王岚咪着眼睛轻轻一笑:“你只是太过坚强而已。”
“此话何解?”
“是你的小鬼说的。”
“小直?”
“对!他的话提醒了我一件重要的事情!”转过目光,王岚定眼看着他“你伤心的时候,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也不会表现出来,你不是不会难过,只是把情绪压抑得太而已……”
蓝悠不语,低下头,这谁知道?他从来不揣摩自己的心理。
“对不起,小悠,那四年来我只顾着自己的事情,想着你到底爱不爱我,都忘了你的心情。”
“算了!”蓝悠一摆手“过去的事情不要说了。我不想记起来,我的生活中,只有未来。”
“你的未来里只有广濑?”
“也有你啊,还有小俊,刘如,小三子……都是好朋友不是吗?”
王岚放开脸容豁然一笑:“也是……我决定了,要跟程可妙离婚。”
病房外,一只快要抓上门把的手停下来,门外站着的女人一瞬间脸色苍白,也只听到这句话。
“终于离婚了?不再报复了吗?”

“算了,恩恩怨怨何时了,就是以后不再爱别人,也只想自己过活,比较轻松自在不是吗?何必难为自己?这件事,我想了一个晚上才决定的。”
“那就好了。我也希望你以后可以幸福!”
“小悠,你就是我的幸福……”
“不是讲了别说这种话吗?”
“……小悠,过来!”王岚招手,叫蓝悠靠近自己,犹豫了一下,蓝悠终是靠了过去,以为他想要说些什么,没想到他手臂一伸手勾着自己有脖子,抬头轻吻着他的唇,蓝悠错愕一下想要推开,但这个姿势无法发力,等离开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分钟,蓝悠有点怒了:“你干什么?”
“吻一下就那么小气吗?”王岚笑“最后了!就不行吗?”
蓝悠敏感的看看敞开一条缝的门,幸福这不是电视肥皂剧,广濑没有刚好推门进来闹误会!门外也没有第三者。
他不知道,第三者已经飞似的离开了。
程可妙一口气冲到外面,沿途撞了好几个人,惹来阵阵埋怨。
她看到了什么?她听到了什么?明明昨天王岚还坚持着不要离婚,为什么才过一个晚上,就改变了主意?
没错离婚是自己提出的,她也准备好了律师和文件,只要王岚在上面一挥笔,两年来的恩怨也就断了!提出的时候,没有想到王岚竟然会拒绝说不要!当时的她又惊愕又是高兴!她骗自己说那是王岚想要改变心意接受这段感情,她硬是不想那只是王岚变相的报复方式。
今天,她特意在家里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才出门口赶来医院,她想用最好的姿态出现在丈夫的眼前,完全没有想到,居然在门口看到这些,听到这些……
蓝悠不是说了绝对不会再跟王岚一起的么?为什么他还要这么做?王岚突然改变了心意要与她离婚,也是蓝悠害的么?
所有的疑问到最后变成扭曲的答案,憎恨像毒蛇一样爬上女人的脸容。

听说王岚进了医院,蓝悠的母亲煲了汤让蓝悠带过去给他。
蓝悠和王岚之间的事情,蓝悠一对父母都知道,也一直没有反对过,这是属于夫妻俩的温柔,蓝妈妈关心的事情只有一个,自己的儿子是否幸福。
过去他们还是在一起的时候,蓝妈妈就很喜欢王岚这孩子,懂事又聪明,对蓝悠好得没话说,这是让她放心把蓝悠交出去的理由。后来,王岚离开了,知道事情原委的母亲觉得非常难过,但又无可奈何。
提着保温瓶,蓝悠独自一个来到病房外,进去的时候,看见程可妙也在里面。
似乎刚刚说了些什么,程可妙一双眼睛哭得红红的,王岚的脸很黑,但一见蓝悠,马上露出笑容:“小悠,你又来了?”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蓝悠一边想着,一边进去,程可妙的双眼一直紧盯着他。里面前所未有的强烈恨意,蓝悠刻意避开她的目光,走到王岚的床边。
才刚进去,小三子就驻着拐杖过来。他的腿现在好多了,只撑着点什么东西就可以下床走动,奈不住寂寞的他这几天总是过来陪王岚聊天顺便帮他解决吃不完的水果。
小三子进来了,蓝悠松了一口气。
“我还想着等下去探望你!我妈煲了汤,你一起来喝吧。”蓝悠扬了扬手中的保温瓶,小三子一声吹呼:“好耶!有汤喝!蓝哥你的妈真好!”
“算了吧你,不是有老婆天天过来照顾吗?”
“呜……别提了!她根本不会煲汤!”小三子苦着脸投拆说,他自家的老婆什么地方都好,就是不会煲汤这点不好!要知道他小三子是最喜欢喝汤水了。
“行了吧你!说得那么大声,等下让嫂子听到了看你怎么个死法!”蓝悠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盛汤的碗,对他们说:“先等一下,我去洗个碗。”

蓝悠走出病房,来到洗倏间后才发现,这一层的水笼头坏掉了,正在修理中,只能到楼下去洗了。
回头经过王岚的病房时看到程可妙推门出来,对望一眼,蓝悠没理会她径自走开,他听到,背后的女人跟了上来。
走到楼梯口,发现她还在跟着,蓝悠忍不住回头:“你想要干什么?”
程可妙停下脚步,定眼看着他。
这女人可真不是一般的麻烦!都已经说了他跟王岚真的结束了她还想怎么样?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现在说吧,我在听。”
毫无预警的,程可妙露出一瞥冷笑:“蓝悠,你真的放弃他了吗?”
“这话我已经说过很多遍,我不想再重复,如果你硬要认为不是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失陪了。”
不想跟她多说,蓝悠转身就要离开。
“你骗人!”
蓝悠停下脚步。
“我昨天来的时候看到了,也听到了……”女人用力咬着嘴唇,原本美丽诉脸孔此刻变得无比狰狞“王岚说要和我离婚,然后再和你一起对不对?他几天前明明还说着绝对不要和我离婚的!你究竟对他讲了什么?”
蓝悠和王岚已经完了,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一点,坚持不愿相信的只有多疑且神经质的程可妙。
她恨,她恨总在这种时候破坏她幸福的蓝悠!不……因为蓝悠的关系,她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有得到幸福!都是他的错!
“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个问题,我腻了!你跟王岚如何与我无关。但你偏要认为我要抢走你的丈夫我也无可奈何,就这样!”
蓝悠无力的说,头也不回的往楼梯下走。
看着蓝悠逐渐远离的背影,程可妙的心和手指越发冰冷,只要一想到王岚在和她离婚以后,会快快乐乐的跟这个男人在一起,把只能终日以泪洗脸的自己扔在背后,再也不管她的死活,妒忌与恨意就不可竭止的涌上心头。
一个恶毒的念头像闪电般在脑中擦过,在来得及用大脑思考这究竟是对是错之前,她的身体就先于思维行动,到她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触碰蓝悠背部的手已经用力推了出去,嘴巴里喊出的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你去死吧!”
蓝悠脚步一跄,急速跨了几个阶梯后就整个人往楼梯道上跌下去,一道刚出一央楼梯口的人影倏地大步跨上来,蓝悠失去重心的体重压在那个人身上,支撑不住,两个人抱在一起,从楼梯上滚落下去……
22
随着整个世界翻倒过来般天旋地转,楼梯上传来女人的尖声长叫,蓝悠被扑上来的那个人紧紧抱着,浑身骨头痛得在叫嚣,滚落间似乎听见空气的声音在耳边急速流动,失去意识之前那一刻,他想着的事情不是‘这死定了’,或是‘能平安无事吗’,而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不到……千想万想也想不到,出现在这里救自己的人,居然会是他!蓝悠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他记得他现在应该在美国,应该忙着帮父亲管理业务,应该……他应该做着任何事情,就是没有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在失去意识前,他似乎听见广濑大声叫自己的名字,来不及仔细思考,脑袋在下最后一级楼梯时碰到一坚硬的物体,然后,世界都变成了一片漆黑。
医院的楼道上刹时紧张起来,途经的医生和护士纷纷唤人来抬担架,站在楼梯顶端的始俑者程可秒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的站着,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声音,因为没有及时逃开,她很快就被一个身穿白袍的高个子医生逮着。
广濑只是迟了半步。
救蓝悠的人是比他跨前半步的赵俊。
他们是在医院的门口遇上的。听说,他是代替业务忙的父亲过来主持分公司的开幕,他看见广濑很是热情的打招呼,他告诉广濑过不了多久,他就要转战到分公司工作,在他父亲退休之前,他都可以一直留在这里。
上楼梯的时候,赵俊跟他说这件事情,很高兴的说着,然后,就突然听见扭曲的女人声音在空荡的楼梯中响了起来:“你去死吧!”
然后,广濑就看见赵俊一手甩掉手中提着旅行袋,冲上楼梯,接着,就是有人滚下楼梯的声音……
广濑坐在急救室的门口,手关节握得发白,两个人都昏迷过去,两个人都送进去急救,伤势谁孰轻重还不知道,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坐在这里等结果。

他突然就很痛恨医院这个地方!总是发生无数不幸的事情!这是他这个月以来第二坐在这张长凳上,上是王岚,而这,竟然是蓝悠!
陪着他焦急等待结果的是还没有可以自己行动的王岚,他让护士小姐推他过来等结果,小三子拄着拐杖自己走来,一听见出事的不仅是蓝悠,还是赵俊,他就急得满额大汗,此时正紧紧攥着手里的电话本,也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应该怎样把这件事情告诉刘如!
他知道肯定会发疯的!
坐下不过十五分钟,来了两个便衣警察。
“你是整个事件的目击证人之一吧?”他们站在广濑面前,礼貌的问,但广濑心情极坏,回答的语气自然也差:“我什么都看不见!”
“可据当时在场的医生护士说,距离最近的人就是你,你应该看得见吧?我们怀疑那位姓程的小姐把受害者从楼梯上推下去,但也只是怀疑,在场的医生和护士都是听见声音以后才过去的。”
“不用怀疑了!”广濑抬头,说话的音量不重,语气却十分狠“是她!就是那个女人把他推下去的!”
两个便衣警察对望一眼,再问一遍:“那到底是你亲眼看见她推他下去,还是猜侧?我们需要目击证人!”
广濑听了眼神一凛:“为什么需要目击证人?那个女人难道还抵死不承认?”同时心里想着,要第一个看见的人是我,冲上去的人就是我了……
此刻的广濑无端的在内心责备自己不应该走在赵俊的后方,要他快一步跟上去的话,也许蓝悠就不会有事,如果他快一步的话,说不定还来得及阻止,那末,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但这个世界如果什么事情都可以早一步知道的话,又怎会发生这么多的意外?
他伸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不管那两个警察再问些什么,都不愿意回答。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那个女人是否判罪,而是蓝悠能否平安的渡过……
蓝悠在半个小时以后离开急救室,还没有清醒,医生说他的脑部受到了轻微震荡,因为下落的姿势不好,还有轻微的骨折现象,什么时候会醒过来还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那到底醒过来的机率有多大?”对于医生模棱两可的回答,广濑很是恼火,见惯这种场面的医生并没有被他吓着,还伸手拍着他的肩膀进行安慰“不用紧张,就看这三天,三天之内能醒的话就好,但如果不醒的话……就无法预计了。”
无法预计?
广濑紧紧闭上眼睛。
蓝悠被送进了个人病护室,身上插着点滴管,白色的病号服无力的垮在身上,从上方的角度看去,竟觉得他比平时瘦弱了许多。
他的额角被散落在地上的瓷碗碎片割伤,留下很的痕迹,缝了十几针,伤口一直延伸到眼角附近,只差一点就要刺进眼睛里去,伤口异常触目惊心,意识到这一点的广濑,忍不住恨得全身颤抖……那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她干了些什么?
蓝悠送进病房已经有半天,听王岚说,程可妙既没有承认自己的罪,也没有否认自己的罪,她只是一直呆呆的坐着,任凭警察如何喝问,都没有一点反应,医生说,她的脑神经受了很大刺激,一时间陷入了自我封闭状态,完全无法接收外界的讯息。无法直接询问本人,唯一目击整个过程的赵俊跟蓝悠一样昏迷着,这件案子只好放在一边。
有人在病房里进进出出,广濑听见他们在叹息,在询问情况,在人轻轻拍着他的肩安慰着些什么,但他现在什么都听不到,也没有对外界的反应,他什么都不能做,就只能在蓝悠的床边注视着他,就像这样一直看着的话,他很快就能从梦中醒过来。
没错,他只是做着一个长梦,终有一天,这个梦会醒。
令广濑暂时缓过神来的,是方硫和钟竞天,看到他们出现在病房时,广濑很是讶然。
“你们怎么知道这里?”
听了广濑的问话,方硫和钟竞天互相对望一眼,拉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无奈表情。
“你傻了?是你自己打电话告诉我,老师在医院里出事了,还问我怎么办?”说话的是方硫,广濑听了更是莫名奇妙,他有打电话给方硫吗?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但如果不是自己的话,又会是谁?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没错,方硫拿出自己那台手机,按出一个来电显示递给广濑看,广濑接过,目光浏览在那串熟悉的手机号码和十五分钟前发出的时间显示,像是一时间领会不到它所代表的意思。
方硫弯下腰搂着广濑的肩,轻声问:“别管这个了,吃过了没有?”
“我不饿。”
“饿也好,不饿也好,也要吃点什么吧?要这样一直呆着水也不喝东西也不吃,老师没醒你就倒下了!”

广濑没有说话,方硫对钟竞天使了个眼神,两人一起走出病房。
今天的天气有点回冷,之前因为紧张并不觉得冷,现在神经松驰下来,就有了冰冻的感觉,方硫不由得伸手抱着自己的双臂。
“冷吗?”钟竞天关心的问,方硫摇头,冷不防对方伸手过来握住自己的手掌,方硫轻轻抖了一下,犹豫一瞬就挣开了,语气倔强:“都说不冷。”
钟竞天笑笑,无可奈何,就是真的冷也没有办法,他自己也只穿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无法给予别人温暖,但他还是有点窃喜,因为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方硫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自己,也只给了他电话。
两个人不说一句话走街道上,像是在寻找可以买吃的地方,又像漫无目的地走。
今天打电话叫他的人确是广濑没错,但如果不是手机号的确认,还有那虽然变了调,但还能勉强辨认出来的声音,方硫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那个坚强、勇敢、几乎对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遇事冷静的广濑直人,也会有这么无助的时候。
‘方硫,蓝悠在医院出事了,怎么办?’这是接电话后听到的第一句话,但事后好像连他自己也忘记了。
他也不是永远都坚强,他也有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哪怕只是精神上的帮助也好。
决定了,在蓝悠醒过来之前,他要像广濑陪在蓝悠身边一样的陪着他们。
蓝悠的父母一天来看三遍。一开始的时候,蓝妈妈还想着要向公司请假过来照看蓝悠,但广濑对她说伯母你就放心吧,现在放假我有空得很,你要上班就不要劳心了,我在这里照看着老师。
听了广濑的话,蓝妈妈看了他脸很久,然后就无言的点头答应了,也不曾说一句:小悠有你这样的学生真幸运之类的话,隐隐的,广濑感到她察觉了什么。
蓝妈妈第一来的时候,在窗台上放了一盘姜,她说蓝悠从小就喜欢姜的味道,说不定闻到姜的气味,他可以早点醒过来。
这一整天,方硫和钟竞天都陪着广濑呆在病房,小三子不时过来看望几眼,王岚让护士推着过来看,再加上蓝悠父母,一天下来进出的人不少,渐渐地,广濑就对来往的人麻木了,失去感觉,因此,他没有发现,刘如站在身后已经有一段时间。
直到王岚过来招呼,他才发现刘如的存在。
刘如的面容很憔翠,眼下有两个显然易见的黑眼圈,证明他至少有二十四小时没有合上眼睛,他站在广濑的身后完全没有半点存在的气息,活生生的像只幽灵,这跟他以前给人那种强烈的存在感完全不一样,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这令广濑想起跟蓝悠一样没有醒来的赵俊,他应该是从那边过来看蓝悠的。
感觉到广濑看着自己的视线,刘如回过神,居然对他咧嘴笑了:“小子!你的胡茬子都长出来了!”
啊!广濑微微一愕,本能伸手摸自己的下巴,什么都没有,不禁有点恼火。这是什么时候了?这家伙居然还有心情开环笑?
无视广濑气怒的眼神,刘如继续说:“你已经在这里一天一夜了吧?”
“嗯。”
“有好好吃东西吗?”
“吃了一点。”
“要不要回去整理一下再过来?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醒。”
“不要。”一口拒绝。
刘如双眉轻轻一挑,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真不回去胡渣子就要出来了!小悠可最讨厌邋遢的东西哦!”
广濑还是不理会。
沉默一会儿,刘如突然伸手把广濑从椅子上扯起来,广濑挣扎一下正想反抗,却听到刘如的声音说:“你不去,至少陪我这一趟吧?我的旅馆就在附近,很快就到。”
一个失神,广濑就被刘如拖着往外走去,刚出去就看见回家一趟带着东西回来的方硫,方硫看见他们很是讶然,没有来得及开口问,广濑就说“我出去一下,你看着蓝悠。”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有时刘如问一两个问题,问了什么广濑没仔细听,更没有回答。
医院附近的旅馆环镜不是很好,但卫生还算不错,刘如拿着钥匙找到自己的房间,就开门进去。

进门的时候,广濑留意到他简单的行李被随意抛在地上,房间没有一点使用过的迹象,他不明白为什么刘如会拖他出来,更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梳洗自己,明明自己的爱人都躺进了医院,什么时候醒来都不知道……然后刘如就告诉他:我的老婆啊,比小悠更爱干净。
他坐在客房的沙发上,等待刘如,并不期待能快点回去医院,心里甚至有一点点的祈盼,这一来一回后,回去就能听见蓝悠的声音。
想事情想得出了神,冷不防一个冰冷的触感碰到脸上,他躲过一看,换洗好的刘如拿着一罐啤酒递到他面前:“喝吧。提提神。”
刘如没有问蓝悠的情况怎样,也许早已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他这趟回来得很紧凑,是推了几桩眼看就要成事的生意洽谈赶过来的,按常理事来说,他现在应该是很紧张,很着急,但广濑一点也感觉不到他哪里紧张了。
他喝过啤酒以后就吸烟,吞云吐雾间问起蓝悠跟他的事情,也讲一点蓝悠过去的事,他微微笑着,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坐在沙发上的姿态有点拖拉的味道,似乎不想那么快回到医院里去。
他一句也没有提起赵俊的情况,或许说,不断讲蓝悠的事情就是不想提这件事。他给广濑鼓励说蓝悠一定会没事的,很多年前他曾经从四楼摔下去也平安无事,这么一点楼梯又怎难得了他?
“呐,刘如。”在白色烟雾的弥绕间,广濑第一叫刘如的名字,刘如喝着啤酒的脖子微微侧过,含糊的应了一声。
“要你的爱人不醒了,你怎么办?”
“要怎么办?呵呵!”干笑两声,灰沉的眼白里浮现出一根血丝“等啊,一直等……”
“这样吗?”
“你呢?”刘如反问。
“哼!”广濑头一抬,用很无所谓的语气说“当然是把他甩掉另寻他人啊!”
刘如听了,愕然的看了广濑一会儿,然后无奈的低头苦笑。
这轻松话谁不会说?尽管之后就没了下文,但他知道那句看似残酷的话背后的潜台词:骗你的!
不甘示弱的小鬼!
回去的途中,刘如对广濑说应该买点东西过去医院放着,方便使用之类的,广濑淡泊的说:“我在医院里已经有了!不用买!”心里想着要快点回去,但刘如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人,不管对方是否答应,他还是拉着广濑进了超市,挑起自己的毛巾和牙刷,动作很慢仿佛在浪费时间,最后居然还跑去音像柜那边买CD,广濑感觉自己的忍耐已经濒临爆发边缘。
有完没完?
“给小悠买个CD听听。”站在音像柜前细心挑选着CD的刘如突然说,让刚要开口说‘我要先走’的广濑嘴巴张了一半话却没有说出来,样子有点可笑。
没有留意广濑的表情,刘如继续说:“让他听喜欢的音乐,说不定能起到一定的作用,我在报纸上看过有这样的成功例子,对方还是清醒机率机低的植物人呢!”
广濑倔的把头一别:“这种事情你也相信?”
刘如侧过头看了广濑一眼,又把目光回到CD柜上,沉沉的叹一口气“只要是现在我所能做的事情,我都会做,哪怕只是很低的可能性。”
广濑不再做声,也没再催促刘如回去,安静的站在一旁直到他挑好CD,然后跟他一起离开超市。
刘如问你为什么不挑?广濑没有回答。
他不想告诉刘如,他不知道蓝悠最喜欢听什么歌。
离开医院已经两个多小时,广濑没有马上回到蓝悠的房间,而是跟着刘如来到赵俊的病房。
出事到现在,一直只想着蓝悠的事情,广濑都没好好看过他。不管怎样也好,赵俊是为了救蓝悠,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刘如离开的期间,小三子就代替刘如看着赵俊,那小子一见刘如就一副要哭的表情,刘如笑着拍他的脑袋骂小子你什么时候变成娘娘腔了,动恻就要哭!
那个时候,广濑真的觉得他其实一点都不紧张这件事,但后来小三子却跟他说:“他不是乐观,他是钻牛角尖!要俊哥这趟去了,他也不活了!”
小三子认真的说着令人心惊的话,没有开玩笑的成分。后来广濑才知道,赵俊醒的机率其实很低……。

晚上的医院很安静,方硫回去以后,病房里就只剩下广濑一个留在蓝悠的身边。
‘俊哥也许不能醒了,他的机率只有百分之二十!’
小三子今天红着眼睛说出来的话,不断在脑间盘绕,明明知道是不应该,但心里却有那么一点的幸运感觉。蓝悠醒的机率很大,哪怕三天过后仍然没有反应。
如果不醒了怎么办?
等啊!一直等,等到死去的那一天……
把手伸进单薄的被子里,紧紧握住蓝悠温的手,仿佛这样就可以传递信息,医院白色的灯光照着沉睡的苍白面孔,那一张脸,现在做着什么样的梦?是很快乐的梦吧?要不然,他为什么都不愿意醒过来?
真是笨蛋!
轻轻的骂着,广濑伏在床边不知不觉的沉睡过去,脑子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很沉重,在半梦半醒之中,隐隐约约的,他仿佛看见,蓝悠睁开了眼睛……
广濑没有做梦,蓝悠确实是醒了,昏迷五天以后就醒过来,不过他醒了,这回轮到广濑倒下……不用紧张,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只是几天没睡疲劳过度,再加上受了点寒,发高烧罢了。还是醒过来的蓝悠及时发现,按了铃唤来了医生,要不然,恐怕这烧就是不把他烧死,也把他烧成白痴。
蓝悠醒的还真是时候。
在广濑昏睡的期间,前来医院的方硫看见蓝悠醒了很高兴,但蓝悠一点都不感到高兴,在他房间的旁边,赵俊还是连眼皮都不曾动一下的躺在那里,刘如天天像守坟似的呆在那里,拖都不动,看来上会把广濑揪出去,只是为了帮广濑松弛一下紧张的情绪,蓝悠醒了,没事了,他就全副心思扑在爱人身上,彻底发挥他的老黄牛精神,谁劝的都不听。
这一,是蓝悠反过来照顾广濑。
这小子平时壮健如牛,喷嚏都不打一个,一病起来就非同小可,连续的高热反复不断,刚退下来又升上去,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天,才稍稍稳定下来,蓝悠基本上都没有问题,只是医院方面还不放心,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蓝悠想着这样也无所谓,正好方便他照顾广濑。
从方硫的口中,蓝悠知道,在他昏迷的几天里,广濑几乎没有离开医院一步,他像掉了魂似的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倔强一如他的个性,唯一一走开,也是刘如硬扯了去的。
“他其实比谁都要着紧你,老师。”方硫真心诚意的跟他说,蓝悠笑着没有回答。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就是没有醒过来,他也是知道的!这几天,他一直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那个声音是广濑,他努力的在黑暗中循着声音一直找,一直走,终于,也看到了光明。
睁开眼睛,以为会看见广濑惊喜的笑容,谁知迎接他的是热得吓死人的身体。
这是在报复么?
23
广濑只觉得自己睡了一个长长的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坐在床边的人换成是蓝悠,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蓝悠看见他醒来,露出疲惫的笑容,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广濑没有表情的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想吃。
刚刚发过烧的人通常会有一点呆滞,广濑没有表情的沉默了半天,直到蓝悠在给他削苹果的时候一不小心割破了手指,看见鲜红的血迹,广濑迟钝的脑子才马上悟过来:“你干什么?笨手笨脚的!”然后都忘了自己还没康复,一个翻身下了床,脚一软就往地上跌去,幸好蓝悠手急眼快接住他。
“不要乱动,你才刚好。”蓝悠温和的嘱咐着,把他按回床上去,谁料广濑却突然张开手紧紧抱着自己,心跳隔着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没有间断的重叠在一起,不忍埋怨他抱的力度太大太紧,蓝悠伸出一只手抚摸他柔软的黑发,把脸埋在他的颈项之间,在他耳边喃喃低语:没事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的方硫止住了脚步,会心一笑,又退了出去,也阻止了想进去的钟竞天,钟竞天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不进去’,就被方硫拖走了。
现在应该让他们好好的聚一下了。

蓝悠醒了广濑很高兴,广濑的高烧退了下来,蓝悠也露出微笑,但双方都很清楚,这并不是真正的高兴。
这里守得云开见月明,另一个房间的人还没有从沉睡中醒来。
蓝悠留院观察一个星期,广濑在这里陪着他,方硫还是每天过来探望,可好心的他最后还是被广濑不耐烦的轰走,他说烦不烦啊你,一天到晚呆在这里就不闷么?闪边玩去!
方硫自是觉得委屈,最后把广濑不想他累坏自己的好意自动扭曲成不想他做电灯泡!啧!不当电灯泡就不当电为泡呗!我才不是这么闲的人!被广濑说过后的第二天开始,方硫就真的没有出现了。蓝悠笑着骂他你真的没心没肺,都不知道方硫这些天为了陪你连觉都睡不好!
广濑哼了一声没有答辩,这算是认了,蓝悠比谁都清楚,他就是怕好友会像他一样累坏自己才叫他不要常常跑来,但他就不会挑好听的说吗?
挑好听的话说,这对广濑来说,也许是一辈子都不可能的事吧?
今天晚上,是蓝悠留在医院的最后一晚,第二天早上,他就可以离开医院。
蓝妈妈过来帮忙收拾简单的行李,带一点今晚不需要的东西回去,她看广濑的目光很温和,就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广濑虽然嘴里不说,心里却十分喜欢蓝悠的母亲……这样的女人才叫做母亲的典范不对吗?自己那个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不说别的,就说他发高烧躺在医院的那几天,她都忙得无法抽身看一眼。也不仅这一,以前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子,所以母子两人的感情才会这么生疏。
似乎看出了广濑的心事,在母亲收拾东西离开病房以后,蓝悠就对广濑说:“不要露出这么明显的嫉妒表情嘛!她不也是你的妈妈吗?”
说这话的时候广濑背对着蓝悠,不知道他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不过按他的个性,蓝悠早有心里准备会被他冷语讥笑说:我又没有严重的恋母情结,哪像你?
但他这一回却没有说这种话,一反常态地转过头来向着蓝悠微微一笑:“好像是这样没错。”
蓝悠呆呆的看了他很久。
想不到,他也会有诚实的时候。
但是,那只对自己。
在陪蓝悠住院的期间,广濑一直睡他旁边那张给看护人休息的床,其实也是蓝悠醒过来以后,他才有在那上面睡,在蓝悠醒过来之前,他一直在他的身边,就是困了,睡着了,也都趴在蓝悠的身边,生怕错过他醒来的那刻。
今天晚上是最后一天睡这张不舒服的床,明天开始,他就要带蓝悠回自己的家。蓝悠已经辞去学校的职务,宿舍也回收了,赵俊安排的宿舍没有落实,从一开始就决定了暂时住在广濑的家中。幸好他也是一个人住,总的来说还没什么是不方便的。
医院外面的环境不错,还算宁静,但广濑至今还没有习惯消毒药水的味道和不管睡多久也难以习惯的环境,直到凌晨时分,都没有合上眼睛。
在床上辗转到三点,终于开始意识迷糊,但马上又被蓝悠起床的轻微声音吵醒,广濑好不容易合上的眼睛再度张开,想埋怨又懒得说话,反正只是上个厕所什么吧?
然而蓝悠没有走向单人房的个人坐厕,而是踩着轻微的脚步声,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想要干什么?
广濑坐起来想了一会儿,又躺了下来。
他跟蓝悠的关系非浅,但他不想因这个而太多干涉蓝悠的私生活。但过不了多久,还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离开了床。
说不定蓝悠眼自己一样无法入睡,到外面走走散散心罢了。
广濑一边想着,一边离开病房。经过赵俊病房门前的时候,打开一条缝隙的房门引起他的注意,他伸手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推开一看,白色的房间里只有昏睡的赵俊静静躺在病床上,一直固守在旁边的刘如不见影踪。
广濑马上想到在这个时候离开病房的蓝悠。好笑的居然想到他们私会了!
怎么可能?
他从内心嘲笑自己的荒谬想法,却还是绕着医院的环形走廊走上一圈,然后,就在离病房较远的一个小阳台上看见刘如和蓝悠仁立一起的身影。
广濑继续往前走了几步,也不知自己是否应该过去打扰,蓝悠和刘如在这里说话,他是没有插进去的理由吧?要是走到过去他们还没有发现的话,就直接离开当没看见算了!
如此想着,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冷不防发现刘如的背影轻轻转动,似乎想转身,他就本能的躺到消防栓的旁边,竟因差点被发现而心跳加速……但马上,他又觉得自己的行动很笨,又不是偷听又不是做窥心事,他躲这里干什么?
但如果现在马上出去的话,他们一定会感到奇怪:你为什么会躲起来?那么事情一定会变得相当复杂!

于是广濑干脆躲着不出去,反正这个距离根本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勉强能听到的只是没有内容的低声交谈。
这样无意义的站了几分钟,广濑觉不耐烦,就开始移劝身子,仗着沙防栓的掩护,一步一步的向最近的拐角走去,才没有挪出几步,就突然听见哭声。
哭声从对话的方向传来,声音不是很大,虽然没有看见人,但他知道哭的肯定不是蓝悠。蓝悠不是那种会放声痛哭的人。
不是蓝悠的话,就是刘如了。
那种开朗的大块头也会哭吗?
真是不可思议。
广濑一边想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镜子,斜着角度照出去,勉强看见阳台站着的两个人,其中的刘如紧紧抱着蓝悠,全身颤抖,隐隐的,还夹杂着一些细碎的话,调子变得已经无法听出他在说什么,他突然想起小三子曾经很认真的对他说过:如果赵俊去了,他也不活了。
又想起刘如问他的一句话:要蓝悠不醒,他怎样?
那时候听着只觉得小三子说的太夸张,但现在却不意中窥见刘如内心真实的一面,刘如开朗的着的脸容,竟变得苦涩起来。
那全是装的。
也许是走廊上的风实在太凉,也许是空气太过压抑,在刘如断断续续的哭声中,广濑离了消防栓的掩护,径自离开,也不管是否会被发现。
如果现在还躺在床上的人是蓝悠呢?如果也许再也醒不了的人是蓝悠呢?他会怎样?会像刘如一样吗?
他不知道!但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了,蓝悠已经醒来了,他还是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阵阵恶寒。
蓝悠并没有发现广濑,他把刘如送回隔壁,千叮万嘱他不要想得太多,才回到自己的病房。
看见刘如那个样子,震惊的不止广濑,蓝悠更是如此。跟刘如做朋友那么多年,他从未见过这个开朗的大男孩也有这样的一面。
刘如说,已经两个星期过去了,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医生说,也许不会再醒了。
躺回自己的床上,蓝悠紧紧攥着单薄的被子,心一下一下的跳得相当沉痛,从刚才起就只顾着安慰刘如,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心情,而现在,只剩下自己的时候,情绪就像黄河泛滥一样不可心拾,多少年来不曾流下的眼泪,像是要补足份量一样,无声的爬了一脸。
这个样子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只略嫌冰凉的手突然摸上他的脸颊,蓝悠一惊,想要别过脸去躲避,却被那个顽强的人按住了肩膀,然后,床的边缘陷了下去,广濑爬到床上,黑暗中拉过蓝悠的肩,迫他面对自己。
虽然不愿意,但蓝悠还是无法躲避,他没想到广濑会突然过来,就像知道他心里的感觉一样。房间里没有打灯,黑暗中,广濑的视线出了神般落在他脸上,黑色的眸子反映着外面的灯光。
“蓝悠,你在哭?”
他轻声问,蓝悠微微侧过脸,张开苍白的嘴唇,哑着声音说:“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广濑轻声应道,伏下身搂着他,蓝悠不再说话,伸出手紧紧的回抱伏在自己身上的人。
冰冷的夜,似乎变得不怎么冷了。
第二天早上,蓝悠的眼睛变成了兔子眼。
似乎是不好意思让别人看见自己哭的样子,早上张开眼睛看见广濑的时候,蓝悠露出一个有点腼腆的笑容。
见蓝悠一起床就冲自己笑,广濑很不懂温情的把准备好的行李袋朝他扔过去:“不要赖在床上了!快点梳洗好帮忙收拾行装,要走了。”
这种不怎么吉祥的地方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蓝悠下了床,走到广濑的身后,伸出一只手握着他的手,靠近他耳边轻声说:“谢谢你!小直!”
广濑看着他的眼睛,咬了咬嘴唇,刚想要说点什么,冷不防病房的门被人一下子推开,两人一起回头一看,不禁一惊,是广濑的母亲兰秀英,还有一个看起来很精练老干的男人跟着一起进来,一看见那个男人,广濑脸上明显露出厌恶的表情,兰秀英看着紧靠在一起的儿子和他的老师,脸上闪过惊讶,又迅速冷静下来。
她平静的给蓝悠打招呼:“蓝老师,好久不见了。”

蓝悠牵起有点僵的笑容,放开了广濑的手,回敬她说:“是很久不见了,兰小姐……啊,对不起,应该是王太太。”
“哪里的话。”兰秀英扬起像平常一样亲昵的笑容走过来,刚才一幕就像没有看见似的“说实在的我比较喜欢你称呼我做兰小姐呢!这样听起来比较年轻,不是吗?太太的话太老了!”
蓝悠敷衍地笑着,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心脏不禁加速跳动,他不知道兰秀英会对刚才那一幕有何作想。
广濑盯着那个站在门口注视着他的男人,开口却在质问母亲:“为什么进来之前不敲门?”
兰秀英一愣,迅速回答:“我听说你生病住院了,就来这里看望你了,直人。”
广濑没有转移目光,忽略了兰秀英的问题,直接跟那个男人说话:“那你呢?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我记得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蓝悠把视线转移到那个陌生的男人脸上,男人没有理会广濑的质问,很有礼貌的对着蓝悠九十度鞠躬,用不太纯正的中国语言对蓝悠说:“我是直人的生父,广濑景一郎,多多指教。”
蓝悠来不及惊讶广濑的生父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广濑已经抢先一步指着门口下逐客令:“走!这里不欢迎你!”他讲的是日语,蓝悠听不懂,但从他的手势看得出他在叫他的父亲出去,蓝悠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兰秀英已先他一步阻止了儿子的行动:“别这样,直人,他来这里是有原因的。”
“不管什么原因也不足以促成我们的见面!我说过我再也不要看见这个家伙!”
蓝悠从未见过一向冷静的广濑会生这么大的气,也不曾见他如此恨一个人,感觉这应该是家庭的问题,他实在不便插言,就只好退避一旁,见步行步。
“听我讲,直人!”劝他的仍然是兰秀英“他来这里真有事情的!你知道吗,你在日本的爷爷快要去世了!”
“爷爷?”广濑全身明显一震,张开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广濑马上就要跟他的生父坐飞机回日本见爷爷的最后一面,他甚至来不及回去收拾,也来不及跟蓝悠好好的交待道别,就乱了慌寸般匆匆跟着他的父亲离开了医院。蓝悠看见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的脸色十分苍白,他走路的脚步有点踉跄,他像掉了魂魄似的。
过去,他曾有两提起过‘爷爷’。
一是在乒乓球练习时,他说他的球是爷爷教着打的。一是吃饭的时候无意间提起,他说,爷爷是对他最好的人。
广濑急匆匆的走了,人气一下子散了出去,只留下冰冷的房间。看着那扇打开了没有关上的门,蓝悠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广濑才刚离开没多久,病房的门突然被人粗鲁的撞开,蓝悠抬头一看,只见刘如喘着粗气,满脸通红的冲到他旁边,嘴巴一张一合的根本不晓得他想要说什么,也搞不清他这个表情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
说不出话,刘如就扯着蓝悠的衣袖把他拖到赵俊的房间外,赵俊的病房被好几个医生护士围着,主诊医生拿着仪器在他身上探来探去的做着一些事情,透过敞开的门,蓝悠看见赵俊的头轻轻动了几下,微微挣扎着,再回头,刘如不明所以的表情已经转成大放晴天的笑颜,蓝悠刚才因广濑突然离开产生的阴郁心情立刻驱逐得烟消云散。
赵俊醒了!

蓝悠的预感在广濑到达长崎的故居时就马上应验,活生生,红光满脸的老人家正坐在塌塌米上乘着夏日凉风,白的胡子在胸前飘荡,根本没有一点‘不精神’的样子,就别提什么‘病危’了!
一见到爱孙,年迈的老人家像是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年一样,高兴采烈的站起来把孙子紧紧抱着,嘴里不停抱怨着直人你怎么都不回来看爷爷?爷爷想你想得都快生病了!
惊吓的心情渐渐平伏下来,广濑一边不动声息的安抚着爷爷,一边看着站在一旁,精练狡黠的亲生父亲!这个老头子,居然撒‘爷爷生病’这种该死的谎言把他骗回日本,他到底有何居心!?
猜来度去,广濑怎么算也算不到他父亲的目的居然是想要把他从母亲的手里夺过来!
在故居,除了见到爷爷,广濑还见到他父亲跟母亲离婚以后再娶进门的一个女人,一个身材瘦小,一看就知道很规矩,很卑微的女人,还看见家里以刻溥出了名的老奶奶。玄关进去的小客厅还摆设着灵堂的用品,去世的是他父亲和新任妻子所生的儿子,才不过六个月大的孩子,在感染了恶性重感冒后就一病不起,最后去世了。
当初他的父亲肯那么干脆爽快的把他这个叛逆的儿子让给母亲,就是仗着从外带来的女人肚里怀有他的骨肉,不怕灯火和生意无人后继。
现在,出世不久的儿子死掉了,广濑家后继无人,无奈之下,他们只有把已经离开家族的广濑直人从外面拐回来。
用‘拐’这个形容词还真是恰当啊!

了解到事情真正的前因后果,广濑不屑的哼一声,倔强的拒绝:“我不要。”
早就知道这个儿子不会那么容易妥协,广濑的父亲倒也相当平静:“为什么?难道这里会比留在那个女人的身边好吗?”
“那当然!”广濑直接回答“好多了,那里有很多这里没有的东西。”
虽然这里有爷爷,但毕竟不是广濑值得留恋的地方。在母亲那边,寺方虽然还不算太熟悉,但他有他爱的人,有他最好的朋友,有他最忠实的宠物,有许多这里所没有的东西,他不认为这里会比那里好也是理所当然的。
广濑的父亲沉吟一下,问:“你要怎样才愿意留在这里?”
“没有,我什么都不需要你给……再说,就是你想给也给不到!”像他这种卑鄙的用爷爷的生命安危欺骗他回来的人,他才不要为他做任何事情!
“我是尊重你,才和你谈条件,你不要不知好歹。”
“哦?是吗?真抬举?我居然能够得到你的‘尊重’!”广濑冷笑一声,转身就往大门口走去,冷不防门边两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突然出手紧紧抓着他,广濑纵使有打架经验,力气也很大,但面对两个真正练过功夫手腕强硬的男人也是丝毫施展不开来,挣扎了几下,他大声对广濑景一郎说:“你想要干什么?放开我!法庭早已把我判给了母亲,你忘了吗?”
“法律?”广濑景一郎冷笑一声“有钱就有法律!你不要忘了!真要你回来的话,我有一千一万个方法可以用!你就是挣扎也没有用,我会让你乖乖的给我留在这里!”说着,他对两个保镖使了个眼色,那两个抓着广濑的男人会意的点头,挟着挣扎不断的广濑直人往内室拖去……

广濑被锁在小房间里好几天,食物从预先设计好的小窗户递进来,完全不给他逃跑的机会,要是广濑装病说肚子痛要求开门,那两个保镖也会以谨慎为先,在带他出去之前,给他上了锁铐,封锁他一切行动。
简直就像对待重刑犯一样!
广濑心里的不满越来越强烈。
他离开的时间太久,没有给家里电话,更没有联络上蓝悠,这么久都没有收到他的消息,想必蓝悠也发现不对路了吧?
如果能打个长途电话该多好啊!如果能想办法离开这里多好?只要离开这个国家,回中国去,一切就没问题了,父亲的魔爪再强也伸不到那个地方,要能办到的话,他也不用骗他说爷爷病了。
打长途电话……
广濑唯一想到能够求助的人,就只剩下爷爷了。
2
刘如怎么也没想到,生平第一趟去日本,不是去观光,居然是为救人而去。
他和赵俊一起坐客机,直接出发去日本长崎,以游客的身份。
在广濑离开不到半个月,蓝悠就接到广濑家老爷爷的电话,幸好当时赵俊就在蓝悠家中休养,因为有公司在日本经营,他也曾经到那边居住过一段不短的时间,日语说得非常流利。
他们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广濑被困在日本。
当了解到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助,广濑就会一直困在那个地方,甚至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回来后,刘如当机立断的拍着胸脯大声保证道:“小悠,这个忙就我来帮你!就是用抢的,老子也会帮你把他抢回来!”

“俊,你都有跟小直他爷爷联络好吗?”一下飞机,刘如就问身边那个拿着地图不停研究的人,虽然赵俊曾经在日本居住过一段时间,却不在这一带活动,长崎也是第一来,对地形位置相当陌生。
“有啊!我连地址都拿到了,看,就是这个。”赵俊头也不抬地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小纸张塞到刘如手里,刘如打开来一看,翻了翻白眼,又把纸条塞回赵俊的口袋中。

赵俊问:“你怎么啦?”
刘如答:“看不懂!”
虽然不在长崎一带活动,但赵俊在这里的人面还是很广的,毕竟是做生意的人,很快,不仅找到了适合的离广濑最近的旅店落脚,还联络上赵俊认识的一个从事侦探服务的朋友,拜托他帮忙留意着广濑家的一举一动。
详细的营救计划,是刘如策划出来的,这小子还自夸说没有比策划‘私奔大计’更擅长的事情了,其实方法也十分简单,而在这个营救计划中,最关键的地方是广濑必须有机会走出大屋门口,另外一个关键点,是要对逃跑的路线掌握好,除了设定主要的逃跑路线外,以防万一,还要多找几条活路以做后备,刘如说他们这个样子像在玩兵捉贼似的,当然,逃跑的小贼是他们几个人没错。
在让爷爷通知广濑他们已经到达日本以后,刘如和赵俊一边沿途‘观光’,一边设定路线,蓝悠人还留在国内,因为怕他的举动被对方留意着,所以他要比刘如和赵俊迟到日本,而且正式出发的时候还必须格外小心。
一直被锁在小屋里的广濑每吃小点心的时候,都会接到爷爷放在里面的小字条。字条里交待着刘如他们的动向,虽然有点夸张,但这对于逃走来说是必然用到的。他的父亲在日本虽然势力和权力都不大,但以他的能力要阻止他离开基本上来说还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他万万没有算到,刘如等人真的会有所行动罢了。
在距离行动前一个月,爷爷传来的纸条上写着:寻找离开大屋的方法。
意识到刘如他们的行动必须要他离开这里以后才能展开,广濑就开始装成顺从的样子。可以如果顺从得太快的话,又怕会引起父亲的疑心,所以广濑只好耐着性子,在一父亲与自己的谈判中,逐渐降低锐气,从不再顶撞开始,一点一点的让父亲落入自己设下的圈套,直到他相信自己为止,那期间大约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看到儿子终于肯慢慢归顺,广濑景一郎是很高兴,但精练的他还是没那么容易完全相信这个固执狡猾的儿子,一个月以后虽然答应了让他到外面去,但同时也派了几个随从紧迫盯人,那几个人身手不错,没那么容易摆平,这让刘如他们的拯救行动又拖延了好一段时间。
如果想要他的父亲完全放下警惕,想必不到广濑正式接手家业那天是不可能的,可是这一等又是十年八年,蓝悠哪里等得着?既然不能等了,那就只有放手一搏了。
‘九月十五日下午三点,正前门。’
接收到刘如这一信息之后,广濑把纸条捏成一团,像往常那样把它吞进肚子里去,以免留下蛛丝马迹。
九月十五号上午八时,在父亲的要求下,广濑跟着他出门去探房一户亲戚,爷爷留在家里,父亲新的妻子畏畏怯怯的跟在身后,广濑还没有一见她抬起下巴。
这一探访用去了一个上午,广濑还在心里担心着要是留下吃饭的话,就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幸好他们在十一点三十分就启程回家。
下午一点,广濑把准备好的出门籍口说出来:“我下午想要去小川老师的家拜访,我曾经答应过他,要是回来日本的话就必然上门登访的。”
广濑低着头向他父亲请求道,心里却为自己的籍口憎恶不已。
小川是他在这里读书时的任课老师,表面上是个容易亲近温和可亲的人,骨子却是彻底一个禽兽,广濑在国中三年级时曾一亲眼目睹他猥亵年幼的一年级女生,当时的广濑很懂得明哲保身且不太管自己以外的事情,看过即忘,没有告发。
也许就是因为当时隐瞒了真相令那个女生怀孕蒙羞退学使后来遭到报应,高一的下学期他被一个当时关系还算不错高年级学长用迷药迷倒在实验室,差点就被那个了,也不知算不算幸运,那天值班的正好是小川,他撞了门阻止了那个学长的行为,但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对广濑说:你不想让这种事情传出去吧?我可以替你保守这个秘密,保护你以及你家族的声誉,但你必须用你的身体交换,如何?
那个男人拧笑的恶毒嘴脸,至现在还刻在脑海中,广濑当时想也没想,就一脚往他肚脐上踢过去,把他往死里毒打一顿以后迅速离开现场,第二天事件就曝光了,小川身上的伤,竟成了救护广濑的‘光荣负伤’,因为没有掌握到确实的证据,广濑无法在大众面前揭穿这个禽兽的真正面目,只好把这口气生生吞了下去。
就是那件事,令他离开了学校,跟着母亲来到中国。
其实广濑直到现在仍然感到不可思议,在那边学校见了那么丑恶的事情,来到这个地方后,他居然会喜欢上身上教师的蓝悠。个中的理由他是直到现在也无法理解,总觉得感情好像在日积月累的相中,不知不觉就产生了。
现在,会用小川为籍口,除了因为他是当年名义上自己的‘救命恩人’,更重大的理由是他的家住得离自己近,近得不用乘坐黑色轿车就能到达。虽然不知道刘如会用什么方法帮自己逃走,但一旦坐上了车子,他再神通广大也带不走自己。
所以他要步行。
原以为父亲会有些许疑问,但在沉默数秒以后,他就点头答应了,广濑感到一阵高兴。
为了确保自己的谎言成立,更为防父亲给小川打电话求证事实,广濑在告知父亲以后,就真的打了通电话给小川。反正,他是不可能真的去那个地方的。
听自己要来,小川一直在笑,笑得广濑浑身的鸡皮都竖起来,他居然也没有问自己为什么还会来找他,这点让广濑庆幸,否则,他恐怕要说一些自己不愿意说的谎言。
两点五十分,父亲的新娘子装备好小点心让广濑带着去,当然,随行的还有不可缺少的保镖人物,只是,人数已如愿的从当初的六个削减至现在的两个,这正是广濑一个月来的努力。
三点正,广濑的心跳随着通过玄关,接近大门口时不断加速,但表面仍然佯装镇静,眼看囚禁之门即将在眼前开启,没想到父亲的声音却突然从背后传来。
“直人,先别走!”

“唔!”广濑闷哼一声,回过头,父背着双手站在身后,面目肃然,广濑的冷汗禁不住从额角渗出……
他……难道是发现了?
对视数妙,父亲肃然的声音响起来:“我突然棋兴大发,陪我来几盘棋局再走。”
轻轻的,广濑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发现了,只是想下棋而已。
但是,棋一旦下了,三点的约定就……
见广濑站着不动静,广濑景一郎皱起眉头:“怎么了?不愿意吗?”
“但已经约好了时间。”试着反抗。
“我可以帮你打电话推迟,到底是跟我下棋比较重要,这些小事就放一边,进来。”
如果反抗太大的话肯定会引起疑心,无奈之下,广濑只得跟父亲重新走进屋内,好不容易才开启一线的逃生之门,再度紧紧闭上。
下过棋后,已经是下午四时五十分,父亲坐在前院,一边休闲的喝着绿茶,一边微笑着说:“好,已经下得差不多了!你去吧,就是在那里吃晚餐也无所谓,代我跟小川老师说声‘拜托照顾’了!”
鬼要跟他一起吃饭?
一想到约定的时间早已过去,行动要推迟,马上就要见到小川的嘴脸,广濑胃里的东西就不断翻腾,看了看坐在另一边垂着双目的爷爷,广濑对着两位长辈鞠躬,就带着保镖离开了故居。
太阳挂在西方的天空上,阳光仍然那么耀眼,一想到很快就会见到的那张脸,广濑浑身不舒服。
前后看了看没多少人迹的空旷街道,心里还有一丝祈盼刘如的行动会推迟到现在……但不可能的吧?看见自己久久不曾从屋里出来,刘如一定以为出了什么差错,先行撤退另找法子吧?
一般人都会这样做的不是吗?
广濑吸一口气,不再妄想太多,正视着前方,脑子不停绞动策划着如何应付那张讨厌的嘴脸时,身后突然有人大声喊:“抢劫啊!!”
广濑的两个保镖本能的同时向后看,广濑没有跟着往后看去,他认得,这是蓝悠的声音,用不纯正的日语高声说着引人注意的谎言,如果这是蓝悠企图转移保镖视线的方法的话,那么他现在要做的事情是――
几乎没有多作考虑,广濑就展开双腿,像离弦之箭似的向前猛冲,等两个保镖发现追上来时,拐弯窜出一辆机车横过十字路口,车上身形高大的男子伸出一条臂,广濑一下子攀住那住手臂,脚在地上用力一蹭,跃上机车的后座,驾车的人猛地踩下油门,车子呼啸一声加速窜了出去,留下身后一串长长的喝叫。
刘如把一个机车头盔递给广濑带上,依着预定的路线往前冲去,广濑在急速的风声中大声对刘如说:“快,他们有车,很快就会追上来,不要走大路!抄小径吧!”
“你在说什么鬼话?听不懂,用中文!”刘如大声说,广濑马上意识到自己用了惯常的日语刘如根本听不懂,只好再翻译一遍。
刘如听了以后哈哈一笑:“没关系,我就偏要走大路好让他们过来追!放心吧,没问题的!我早已计划好了!”
广濑听了半信半疑,可现在这样的情况,也只好相信刘如的方法行得通了,于是他也没再说话。
这是一条通往机场方向的路,刘如驾着在途中拐了个弯,进入一条小巷,广濑问他你到底想怎样?刘如笑着指指早已停在同一条巷里的另一辆机车,挥挥手示意广濑下车。这时广濑才注意到,另一辆机车上的人朝着他挥手。
他们是抄捷径赶来的蓝悠和赵俊,赵俊从机车后座跳了下来,把头盔交到广濑手上,催促着他:“快!把你的头盔和衣服和我的调换。”
“……”广濑一听,马上明白他们的意思,也没有多问,就和赵俊换了过来,跳上蓝悠的机车后座,蓝悠对两个好友打了个手势,然后迅速踩下油门往另一个方向奔去,刘如和赵俊驾着原来的车子,穿着广濑的衣服,继续往机场的方向飞奔。
刘如的赵俊的车才驶上马路不多久,就从倒后镜看见广濑家的车追了上来,时间准确得连赵俊也不禁啧啧称赞:“你真行!居然真算出他们什么时候会追上来!要晚一步就来不及调换了!”
刘如听见洋洋得意:“那你要怎样奖励我啊?”
“奖励的事情回去以后任你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他们带去机场,多拐几个圈子,让小悠他们逃远一点!”
“遵命!老婆!”刘如一听立刻精神大振,一踩油门机车加速往前飞奔,就让心情大他的他带着他们游一会儿园吧!
蓝悠和广濑把车驶进了一条窄巷,待追赶刘如他们的车全部通过以后,才把车驶出来往跟机场反的方向驶去。

他们通过地铁等交通工具转了几趟车,远离广濑家族的势力范围外,才在日本的另一个小城市上飞机。
好不容易终于平安坐在飞机客舱,广濑总算松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捣鼓在胸口的不畅快感,让他想吐个痛快。
看他的脸色在上飞机以后就苍白起来,蓝悠担心的问:“怎么了?不舒服?你晕机吗?”
“不!”广濑摇头,浑身无力。
“那为什么……”
“都是你的车……”
“我的车?”
“你的车技太烂了!”
“……”
说蓝悠车技烂其实不然,相反的他的车技又好又快又狠,左一冲右一突的在弯道特多的山间公路上冲锋陷阵,就像坐九十度角的平地过山车般,坐过他的车后,才晓得刘如的车其实并不那么可怕。现在能平安无事坐在飞机上等待起飞,广濑觉得,那简直就是活着的奇迹!
事后跟方硫讲起坐蓝悠机车这件事时,广濑仍然心有余悸,还在方硫面前郑重起誓此生此世再也不坐蓝悠的车!
升上了高二年级,班房换了新,班主任也换了新,这趟的班主任是那个全校学生人见人怕的鬼面阎王罗大教,这样的安排弄得班内人人自危,哀叹连连!早知道这样就对前任班主任好一点,也许他就不会中途扔下我们不管了呀!
因为曾经被父亲扣在日本好长一段时间,待广濑回到这里上学,已经迟到了整整三个星期,幸好的是母亲方面一直不肯妥协父亲的要求,没有替他办退学手续之类的东西,他才得以继续和方硫一起读书。
说起这个暑假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就像做了一场又一场的恶梦般,广濑从心里暗暗希望着,这已经是他人生中最倒霉三个月了!
赵俊和刘如这两只,在日本帮助他们摆脱追兵以后,并没有马上回来的打算,蓝悠打电话问情况时,他们说要在那边观光游玩一段时间再回来。另外,蓝悠也在赵俊家企业的分公司正式上班,换了一间又大又漂亮的宿舍,两室两厅,楼下有个漂亮的园可以带狗散步,赵俊说蓝悠做满十年员工就把这房子送他,蓝悠笑着对他说:就是帮你打一辈子的工又有怎样?

在入住后的一个月,蓝悠托人从一个专门售卖仿古家具的商店里捎了一张仿古的竹腾摇椅回来,是那种七八十年代才有的古老摇椅款式,老得都不晓得是几代前的爷才会坐的东西,现在的摇椅都是真皮舒适型的,还有甚至附有按摩器,但蓝悠对这种古老的摇椅一直都情有独钟,尽管它并不华丽,也不特别舒适。
他把它放在阳台里,调皮的小狗扑腾一声跳上去,摇了几下又跳下来,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广濑放学回来一眼瞅见那张摇椅,伸手推着蓝悠的背问:“这是你哪里弄来的?”
“托熟人找的,现在很难看到这种摇椅了!”蓝悠头也不回的说,广濑在背后轻声说:“真是老头子!”
蓝悠微笑不语,老头子?我看你到时不坐!
吃过晚饭后,蓝悠就着了阳台上的灯,拿一张报纸坐到阳台的摇椅里一摇一晃的看着,从广濑坐厅的角度看去,还真的活像一个年岁催百的老头子,他不禁好气又好笑。
这是什么玩意?好玩的吗?
广濑没有见过摇椅……其实也不真的完全没见过,只偶尔在电视机上看过一两眼没太在意,直到它生生的放到自己面前,他才开始正视这东西的存在,尤其是它居然令蓝悠宁愿粘着它看报纸也不到厅里坐
广濑来到蓝悠的背后,一手撑着摇椅停止摇动,蓝悠从报纸上抬起头,仰视广濑不同于过往的没什么表情的脸,似笑非笑的问:“怎么了?”
广濑侧侧头,没有来由的突然问道:“你最喜欢听哪一首歌?”
“为什么突然问?”
“没有,我想知道。”

凝视广濑的眼睛数秒,蓝悠笑起来:“想知道呀,可以啊,不过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每天晚上陪我坐这里。”蓝悠对着他眨眼睛,广濑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椅子“它?”
“对,就是它。”
“你要我跟你一起坐?”
“是啊!”
“开玩笑!我怕会折断它的腰!”广濑用力拍拍它的背沿,对它的质量似乎十分没信心。
“你不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我可不想陪你摔筋斗!”
“那你是不想知道我最喜欢的歌是什么了?”
“……”
对视数十秒,广濑摆出投降的姿势:“好吧,你说,我做,但如果它断了可不管我的事。”
“放心吧,我们两加起来的负载量它还承受得起。”
“那我现在答应了,你可以告诉我了吧?”广濑问,上和刘如在CD架面前,无法说出蓝悠喜欢的歌是什么,这令广濑十分懊恼,那时他就在想,等蓝悠醒了他一定要问。
蓝悠伸出手指,往收音机一指。
广濑莫名奇妙:“它?”
“对!打开它,打开以后第一首播放的歌,就是我最喜欢的歌。”
广濑听了脸色一凛:“你耍我?”
“没有啊!”蓝悠眨眨眼睛“我的直觉告诉我,打开以后第一首放出来的歌,会成为我最喜欢的那首歌,你相不相信?”
广濑站着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猛地点头:“行!你要记住,不管是什么垃圾都要给我喜欢上!”
“可以!”
播音打开后,不到三分钟,就传来女歌手幽怨缠绵的歌声,幸好,不是什么垃圾,是一首蓝悠和广濑都从未听过的歌,歌词像吸盘一样吸住两人的思绪。
有时直觉这东西真的不可思义,它未必是最好,但至少,是最合适他们的一首歌。
晚风在轻轻吹抚,像只温柔的手抚遍全身,家家户户的灯火燃亮了又熄灭,播音里的歌声早已结束,但余音仍久久缠绕着靠在一起的两个人身上,从认识到现在,正好一年,以后,还有无数个一年缠绕着他们,直到一生的终结,一如这一首歌般,温馨、细腻、缠绵……
我怕来不及
我要抱着你
直到感觉你的皱纹
有了岁月的痕迹
直到肯定你是真的

直到失去力气
为了你,我愿意
动也不能动
也要看着你
直到感觉你的发线
有了白雪的痕迹
直到视线变得模糊
直到不能呼吸
让我们
形影不离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
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
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
也许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
就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
你掌心的痣
我总记得在哪里
我们好不容易
我们身不由已
我怕时间太快
不够将你看仔细
我怕时间太慢
日夜担心失去你
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
永不分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