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犬恋人
江端是KK医院消化二科的年轻医生,
因为同事的「陷害」,
而担任了中岛先生的专属医生兼职保母,
必须和他「同居」一段时间。
然而在他应允此事之后,
方才从他人口中解中岛先生的性格冷淡难以亲近,
被人暗地称为「MMV集团高岭之」。
已有无数位专属医生因他的个性知难而退……
微黄的毛发,爽朗的笑容,在打开门的一瞬间,
中岛真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只庞大温顺的牧羊犬。
「您好!我是江端!」
在那样纯净灿烂的阳光下,中岛的冷漠就此瓦解……
第1章
「中岛健,男,32岁,MMV集团S地区分公司分社长,1995年一月以胃溃疡于我院住院治疗……我说
冰川!这是干什么!?」
KK医院宽阔明亮的院长室里,一个穿着医生白衣的高大男子坐在皮椅上甩摔手上厚厚一迭资料,质问
坐在靠窗办公桌后的人。男子长得很好看,轮廓刚硬,五官俊秀,头发是天生的黑中微带些黄,蓬松蓬松
的,会让人联想起德国牧羊犬的长毛。
「哎呀呀,江端,别这么没耐心嘛,其实呢,事情是这个样子的……」被称作冰川的是这家医院院长
的儿子,如今真正的院长带着夫人二度蜜月去了,他在这里见习中,「你知道的啊,咱们KK医院和MMV
有长期的良好合作关系,他们在S地区分公司员工每年的体检和其他医疗事项都由咱们包办,只是这项的
合作就给咱们医院增件了百分之**的赢利……」
「你给我说重点好不好!真罗嗦!」江端一看到这位死党兼上司摆出想要长篇大论的样子他就想掐死
他!什么时候他才能理解时间宝贵的概念!
「嗯……呃……哈哈……」冰川干笑,「干什么这么没耐心……总之我长话短说,MMV的S地区分公司
中层及高层人物的专属医生也是由咱们医院抽调的,这位中岛健先生,因为长期的饮食不规律,和紧张
的工作问题,惟患了胃溃疡,咱们需要给他配备一名专属医生专门为他安排膳食,保健和治疗,待遇很优
厚哦,不过需要住到他家里去,这一点可能有点麻烦,过去几位专属医生都没有住在他那里过,感觉治疗
的效果不是太好,所以这一就派遣你……」
江端打断他:「简而言之,也就是他想要一个万能保姆?」
「不是他,」冰川双手交握,托着下巴说,「是他的上司,MMV本部的人来拜托的,据说他的业绩非
常突出,再几年可能就会是集团的高层人物,所以他们拜托我们,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好,一定要治好他,
可是你也知道这属于慢性病范畴,需要的是慢慢调理……」
江端又打断他:「重点不是那个!我问你,我的业绩如何?」
「嗯……很不错啊,已经有三年时间都在医院里遥遥领先,连许多前辈都非常赞赏……」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我去当万能保姆!」江端很愤怒地站起来一拍桌子,桌上所有的东西都跳了一下
,「你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
「……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
「那当然了!我可是很骄傲的!」江端又一拍桌子,桌上的东西又狂跳一下,「我知道我很懒散没错
!可是也不至于你把我给流放出去吧!我告诉你!你如果敢这样我就到去说你坏话!包括你当初在学校
里追那个女生的时候……」
「等一下!」冰川慌忙制止他破坏医院设施的残暴行为,顺便为自己澄清,「我可绝对没有流放你的
意思!就算我想,爸爸回来也不会放过我吧!这完全是MMV总部的人说的!中岛先生对他们的公司很重
要,他们需要一个健康的干部为他们工作,所以一定要分配给他一个医术高明,心思细密,有责任感的医
生,你想想看,咱们KK医院里,除了江端你之外,还有谁能配得上这么伟大的词汇呢?完全符合这三个条
件的完美医生不就只有你了吗?而且你不是也学习过系统的膳食平衡吗?」
不愧是未来的院长,不消几句话,马上把单纯的江端医生给哄骗得高高兴兴,嘴也几乎咧到了耳朵上
。
「是啊是啊!那当然!你说的一点也没错啊,凭我江端贤治的医术,包管他不出一周就完全控制住病
情!哈哈哈哈哈哈………………」
江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坐他隔壁的真下医生看他这样,立刻紧张起来,问:「前辈!您这是干什么?难道是被辞退了吗?」
江端得意地笑笑:「猜错了!我是去当万能保姆!」
「保姆?」当保姆也能高兴成这个样子?
江端停下收拾东西的动作,一只胳膊搭在真下的肩膀上神秘地笑:「这是那个MMV集团本部的人亲自
拜托的,要我去为他们一个年轻有为的分社长作专属医生!呵呵呵呵~~这样一来我就不用再过这中朝九
晚五的辛苦生活了!还可以找时间去玩,再写一些论文什么的,以后我的工作就麻烦你们了……」
「分社长?哪一个?」
「好象叫做中岛慎……」
他话还没说完,真下就跳了起来,像见了鬼般大喊:「是那个中岛健?那个超级有名难缠难伺候难
接近的MMV高岭之的中岛健!?」
江端完全呆住,整个医生办公室中的医生们也都被他吓了一跳,停下手中的工作看向他。
真下涨红了脸,尴尬地坐下,小小声问:「……是不是?」
江端挠挠脑袋,有点困惑:「嗯……那个……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那个人真的有那么坏吗?而
且……高岭之?什么意思?」
见他居然还不知道,真下苦笑了一下:「那个人啊……不能说他坏,只是不好接近而已……从一年前
发现中岛有胃溃疡以来,KK医院已经为他配备过好几位专属医生,但是因为那个人的为人世的方式太过
强硬,根本不听医生们的劝说,我行我素,结果那几位医生都被他给气走了,他们之中还有一个脾气很好
的医生,在KK中资格很老的,也被他气的跑回来,直嚷嚷着要递辞呈,说什么也不再做医生了。刚开始用
的都是消化一科的医生,这终于轮到咱们消化二科了,真没想到你这么不幸,居然首当其冲。」
江端完全呆滞中。
怪不得冰川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点怪怪的,原来是有阴谋!可是他居然就那么傻傻地就跳进来了
……果然「陷阱都是看不见的……吗……
中岛家。
「RRRR」
电话铃声响起,正在电脑前查阅文件的中岛随手拿起听筒。
「喂,中岛家。……嗯,是的,已经好多了……嗯,是的,是的……咦?可是……是的……是的,我
明白,让您费心了,……再见!」
放下听筒,中岛习惯性地皱起了眉头。
本部这又为他指派了一位专属医生,而且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位医生会与他同住,说是这样才有利
于他身体快点康复。
他叹了一口气。
这已经是第几位医生了?第四个?还是第五个?可能是性格使然,他非常不擅长与人做私生活上的交
往,也很讨厌别人干涉他的生活,那几位医生因此被他气走也不奇怪,可是他每天的业务都忙不完了,哪
里还有心思无关心那些人的感受?这的医生听说很年轻,不知道他能在这里忍受多久?一个星期?十天
?半个月?希望等他走了之后不要再指派医生过来了,不发作的时候他自我感觉一点问题也没有……
星期日,依照约定,江端提着装满随身物品的皮箱按响了中岛公寓的门铃。
「哪位?」门口的对讲机中传出的是稍微带点沙哑,很磁性的男低音,这使江端有些意外。因为在他
的想法中,这个人既然那么难缠,他的声音肯定也是非常神经质的,可听起来好象不是这样……
他清清喉咙,答:「我是KK医院的江端贤治,今天开始是您的专属医生,之前应该预约过了……」
「请等一下。」
江端等了一会儿,门被喀哒一声打开了。江端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不由有些怔仲。不仅是声音,连
这个人的长相也和他预料的不太一样,他总以为那样的中岛应该是个尖嘴猴腮,瘦得像跟竹竿的刻薄家伙
,可面前的人却不是的。这个人虽然拥有一双严厉的眼睛和坚硬的面部线条,双眉之间也有因为经常皱眉
而留下的刻沟壑,但全身所透露出来的却是一股温柔的气息。那个人的个子不是很高,大概比江端低大
半个头,可是这样的他却有一种威慑的压迫感,让江端感觉到了稍微的……敬畏。
难怪会被称之为「高岭之」!
一打开门,中岛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只阳光下温顺的牧羊犬,那双一笑就眯起来的眼睛,那头黑色中微
带点黄的半长头发,如果不是那口笑得会露出来大半的、洁白整齐的牙齿,在晨光的映照下,他真的会以
为面前的人是一只超大规格的犬科动物了。这世界上难道真的有这么像犬类的人吗……中岛暗想。
两个人都被对方给自己的第一印象弄得呆了一下,以至于长久都没有说话。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江端,
但是中岛还在无言地看着他,这让他感到好象会说不出话,有点不自在。
「那个……请问……」江端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发问,「您是中岛健先生吗?」
中岛微一点头。江端放下皮箱,从衣袋中取出一张名片双手递上:「我是江端贤治,从今天开始就要
打扰了,请中岛先生多多关照!」
「彼此。」中岛接过名片看了一眼,让开路,让江端把皮箱提进来。
中岛公寓中的摆设不多,所有的家具都是以实用为准则,以后中为基调,沉稳地座落于房间内。
看房间就知主人性格这句话真是一点没错,江端想,会这样摆设家居的人,如果说他不严肃又不难以
接近的话,那是打死他也不相信的。
中岛带领着江端走到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客房,为他打开门。
「你就住在这个房间,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请告诉我,不要客气。」
怎么好象在住家庭旅店……?见中岛要离开,江端忙唤住他:「请问,中岛先生……」不知道中岛先
生有没有女朋友?如果有的话,他在这里不知会不会妨碍他……?
「什么事?」
他黑色的眼睛看着他,江端忽然就觉得,自己不应该问那种问题。「不……其实……没有事,对不
起!」
奇怪的人……中岛想,不过并不讨厌。
等中岛走后,江端打开皮箱,开始收拾东西。虽然前面有那么多医生都被赶走呃,或者说吓走?
他也应该做好长期留在这里的准备。
冰川这会选他来,他多少猜得到几点原因:
1业务好,这是他被激来的最重要原因,但不是选择他的重要原因。毕竟中岛先生只是胃溃疡而已,
又不是很难治,随便一个有点经验的消化科医生就知道怎么理。
2他没有「后顾之忧」,他的父母远在N城的老家,目前又没有女朋友,不像前一位医生就是消化
一科那位年纪很大的今天老伴有事,明天儿女有事,后天孙子们有事……虽然之前的医生们有没有跟他
同住,但事情之多也够让人烦的了。这算是重点之一,但还不是最重要的。
3他少跟筋这就是那最主要的原因了。很多时候他根本猜不出别人的情绪,也搞不懂别人究竟在想
什么,很多时候都是发生了什么事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哦,刚才那原来是……」,可他只是满半拍而已
!又不是傻瓜!冰川那小子怎么能这么对他!随便就扔出一个烫手的任务让他接!总有一天他一定要把这
笔帐狠狠地讨回来,让他也明白一下自己不是好惹的!
不过这位中岛先生好像也没那么难对付啊?为了了解「敌情」,他还专门去找了消化一科的同仁们,
一听他说出中岛先生的名字,一位女医生居然当场就哭了出来。原来她当初也被指派为中岛先生的专属医
生。那个人的工作太忙,经常她叮咛他一定要吃的药都会被忘记,只有发病的时候才会想起来,她没有办
法,一就专门带着药去他的公司,结果在等了两个小时之后,开完会的中岛先生却说「我没时间吃,以
后别来了。」……
真是太冷酷了吧!中岛先生!江端在心中偷偷地为那位女医生鸣不平。
江端的生活习性其实是很散漫的,但是在一切都井井有条的中岛家里,他也不得不认真起来,将物品
一样一样拿出来,仔细摆放整齐。
收拾好东西的江端坐在床上发了会呆。说实在话,这么不多言又严肃的中岛先生好象真是不太好接近
,住在这里的日子肯定会比较辛苦。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可真到了真人的面前,他还是有点害怕。
唉!他叹口气,站起来。
再怎么害怕,他也要面对,这是他的工作,该死的冰川……总有一天他会报复的!
中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品着咖啡,一边看文件,而思绪却早已飞到别去了。
他真的很在意看见江端第一的第一感觉
牧羊犬……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梦想有一只温顺的牧羊犬,长陪着他一起到任何地方去玩,可是他的父亲为人很严
厉,对他的要求也非常严格,不要说养狗,他连自由玩耍的时间都没有。现在想一想,如果他当初能养一
只江端那样的牧羊犬的话……
我在想什么?他失笑。事情过去了就不能重来,而且……「江端」那样的「牧羊犬」?真是乱来!
「江端牧羊犬」走到客厅,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坐在沙发上的中岛先生,一手拿着文件,一手拿着咖啡,唇角带了一丝微笑,这让他的脸部线条变得
柔和起来,阳光从窗户外射进来,照在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上,显现出一层温暖的光轮。这样的人真
的会很冷酷吗?江端在自己心中疑问。他忽然就明白了之前真下给他说过的那个词高岭之是什么意
思。果然很贴切呢!
中岛感觉的到有人,便抬起头来,正与江端的目光对上。
他敛去了笑容:「江端医生?」
看他的样子已经在那里站了有一会儿了,为什么不叫他?
听到中岛的声音江端才发现自己目光有多么失礼,他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眼睛:「中岛先生,请叫
我江端就好了!我……我是想来问一下您的情况……」
中岛微讶:「我的情况?」什么意思?
江端真想给自己一拳:「不!我的意思是,想了解一下您的病情!」
「不要客气,请坐。」江端的局促与拘谨都让他很不舒服。我真的很可怕吗?他漫不经心地想。
江端看了看中岛的位置,是三人沙发的一角,便走到与之斜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这里比较远,这样
他才能比较不那么紧张地面对这位「高岭之」。
「嗯……」江端坐下,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平时积累的经验,好象在这时候突然就忘光
了。
他拼命地想自己的开场白,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我……请问,中岛先生您是从什么时候觉得不舒
服的?」
中岛想一想,答:「大约一年前吧。」
第一个问题问出来,接下去的就好办了。
「是怎样的感觉呢?」
「唔……就是胃疼,所以我就去医院,结果诊断是胃溃疡。」
「就是KK医院吗?」
「是的。」
「当时您是饭前疼还是饭后疼?」
「都疼,只是吃饭之后更加严重。」
「那么请问一下您的饮食……」
不管病人有没有详细的病历资料,作为医生,第一接触某位病人时,都一定要重新进行检查。当然
很多东西没有必要一查再查,但是有些常规的的工作即使是重复也要做。
说着话,江端眼睛的余光瞥见了一边的咖啡杯,问,「中岛先生您经常喝咖啡吗?即使不吃饭也喝?
」
中岛点头。
谈了一会儿话的江端已经找回了做主治大夫的感觉,忘记了「高岭之」的可怕,脸马上沉了下来:
「中岛先生,您的病情是不能喝咖啡的,咖啡中的刺激性物质对您的胃没有任何好,我相信前面的几位
医生也跟您说过,以后这种东西我将会一律没收,您要是真的想喝的话可以用牛奶代替……」
中岛吃惊地看着面前这只已经忘记了拘束二字何解的牧羊犬,不敢相信他可以居然变得如此之快。如
果说之前的江端还是一只不了解新环境的怯生生的幼犬,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已经长成一只正在精神抖擞
地执行任务的成年犬了。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会为您指定饮食,希望您能严格遵守。还有,我听说您经常不按时吃药,这
样是不对的,您应该……」
完全没注意到中岛已经跑神的江端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大有一把一年的话讲完的架势,此时,电
话突然响了起来。
中岛做出一个歉意的手势,拿起电话。「喂,中岛家……什么?上不是已经约定好了吗?……嗯…
…嗯……我知道了!马上来!」
放下电话,中岛站起来,抱歉地说:「对不起,公司有点事我必须去办一下,你先休息,我很快就回
来。」
江端见他这样,也慌忙站了起来。「不,没有关系!当然要以中岛先生的工作为优先!」
中岛微一点头,向一边的衣架走去了,刚走几步,又折回来,从口袋中掏出一支钥匙交给江端。
「这是我家的钥匙,出去时请记得锁上门。」
「我会的!」
中岛匆忙拿起外衣领带出去了,江端低头看着钥匙。钥匙很精致,很新,看得出很少用到过。或许,
他就是除了中岛先生之外,第一个用到这支钥匙的人?这样想着,他连自己也没察觉到地,微笑了起来。
从刚才得到的那些情况,再加上之前从冰川那里得到的病情资料,他已经大致掌握了中岛主要的病情
情况。简单来说,就是「饮食不规律、饮食方法不得当、紧张又快节奏的生活和不规律的生活方式……」
等等联合作用导致的结果。现在的江端脑海中已经指定出了一系列专业的食谱,发誓绝地不会辜负「江端
贤治」的名声,一定要在三个月之内调理好中岛先生的身体!
中岛睡的很沉。
他梦见自己小时候,家中不只为何多了一只牧羊犬,他和他一起在不知名的原野上奔跑,跑累了,就
一起躺在草地上,看蓝天、看白云。然而他的父亲突然走过来,要带他走,他乞求父亲也带上它,但是父
亲不理会他的请求,自顾自地就拉着他离开了,牧羊犬在他的身后,露出悲伤的表情……
江端作好了饭,见中岛还没有醒来,便去敲他的房门。敲了好一会儿,里面也没有动静。虽然知道不
好,但是再这样下去的话中岛先生就没有时间吃饭了,他只好硬起头皮,推门而入。
中岛埋在柔软的被枕里,眼睛闭着,双眉皱得很紧,似乎在做什么不好的梦。他走过去,轻轻地拍
他。
「中岛先生?中岛先生?」
中岛猛地惊醒。房间里……为什么有人!?他的思路还没有从梦中回转过来,双手已经本能地先行抓
住了对方的领口,一甩
「哇呀」
那人被他毫不留情地摔到了床那边的地板上。把对方摔完,中岛才逐渐清醒过来。
啊,刚才的叫声……难不成是……他忙坐起来看:「江端!?你在这里干什么?」
江端头晕目眩地躺在地板上,口齿不清地小声说:「我……我只是想叫您起床而已……为什么要摔我
……」
早餐很丰盛,有味噌汤、炸蛋、面包和火腿肠。中岛看着面前的饭菜,有点困惑。
「江端……这些全都是你弄的吗?」
平常他早上都是很少弄早餐的,往往是几片面包或几口咖啡就算吃过了这也是他惟患胃溃疡的原因
之一。
回复力超强的江端已经复活了过来,很轻快地回答:「是啊,向一位前辈学习平衡膳食的时候学会的
,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中岛拿起碗尝了一口汤,眼中透出了赞许的光。
「唔,真的很不错。」真看不出来,他还有这样的好手艺。
听到中岛赞许的江端,笑得连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既然如此,那就请多吃一点吧!」
吃完早餐和药,江端叫住了正准备出门的中岛。
「那个……中岛先生……」
「什么事?」中岛对于刚才摔倒江端这件事还稍微有些耿耿于怀,因此对他说话的口气也比较柔和。
「我想知道,您中午回来吃饭吗?」
中岛沉吟一下。他平时中午是不回来的,一般都在公司里请秘书买个便当就好,有时候忙起来,连便
当也没时间吃这仍然是他惟患胃溃疡的原因之一。他的沉默使江端以为他很为难,立刻就放弃了。
「我不是要强迫中岛先生您一定要回来,只是,我想中午回来吃比较好……没关系!您中午只要记得
吃药,还有不要吃一些不易消化的东西就好……」
「不,我会回来吃。」
「我不会在意……咦?」
「我说,我会回来吃。」
江端露出白牙,微笑起来。
开车到了公司,中岛还在想着江端刚才的笑容。
他本来是有点想说不,但是江端的表情实在太可怜了,可怜到让人以为他是只被遗弃的大狗,拒绝
的话想说也说不出来。还有一点……虽然已经住在一起,但毕竟他们之间都是被迫的关系,他被上司强迫
这样做,相信江端也是如此,既然这样,他又怎么能对自己毫无防备地露出那样单纯的笑容呢?该说他傻
?或钝?或……只是单纯?
MMV集团S地区分公司今天也一样忙碌,接不完的电话、批不完的文件、见不完的客户、理不完的文
件……不过这对中岛来说不构成问题,他早已习惯了。
「中岛先生!我们已经货讫一个月了,可是他们的最后一批货款还没有到……」
「中岛先生!NK公司的人来电话说,咱们的货物有瑕疵,他们要退货……」
「中岛先生!那个客户说一定要见了您才可以……」
「中岛先生……」
「中岛先生……」
「中岛先生……」
中岛坐在堆着高高文件的办公桌后面,运筹帷握、沉着自如。他的第一个专属医生就告诉过他,这样
紧张又快节奏的生活对他的身体绝对没有好,建议他应该多去休假,放松心情。可是他又能怎样?把这
么多事情全部丢下一走了之?他的责任感不允许!而且这是他的工作,他也不想假手他人。
星期一的工作是最多的,他简直是马不停蹄地在工作,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任何事情,直到秘书恩田
堇用平板的声音问他是否需要一个便当时,他才惊觉已经到中午十二点了。刚想回答是,他的脑中却忽然
浮现出一只大牧羊犬在可怜兮兮等门的情景。
您中午回来吃饭吗?
嗯,我会回来。
他把那件事忘记了!江端一定等得很着急
他嚯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把堇吓了一跳。
「中岛先生?」
「我要回家去一趟,如果没有急事的话就等我下午回来再说,有急事就给我打电话。」
「咦?可是……」
中岛好象没有听见她说话,拎起外衣和公事包就急匆匆地走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堇站在原地,茫然地喃喃自语。
江端算好了中岛的下班时间,做好了饭就一直等着。可是他一直等到十二点半,中岛还是没有回来。
果然……那样的诺言还是不可以相信的,何况还是中岛先生……江端趴在饭桌上闷闷地想。恐怕他根
本已经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吃饭吧!之前消化一科的同仁们也说过,不管怎么在他耳边碎碎念
,怎么不断提醒,连他们自己都烦了,那个人还是会因为工作而把他们的话全部忘记。忙当然是一个原因
,而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就没有把他们还有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完全不重视他们或者,还有他自己。
门咣当一声响了一下,江端惊觉,很快跑出去看,那个他刚才还在左猜右测的人正喘着气站在门口。
「我回来了……呼……对不起……晚了一点……」
「不!一点也不晚!」江端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回答他。
从那天开始,中岛中午的时候就很少加班,不论如何忙,到了下班时间他就一定会走,然后到上班时
间又匆忙赶来。
不久,中岛就完全适应了这种生活。但公司中的其他人对他的这种突然的变化却和恩田堇一样茫然不
解,但「高岭之」一向很少与他人有私交上的来往,因此也没有人有那个资格去问他。
第2章
早上,中岛刚到公司就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太寻常,职员们跟他打招呼时候的神情都非常凝重,说完早
上好马上就远远避开,好象怕他会因为什么而迁怒他们似的。整个公司仿佛都笼罩在某种低气压下。
到了办公室门口,堇和几位中层主管都在等他,神色同样非常凝重。
「出了什么事?」他迅速走进办公室,坐到办公桌后面去,审视紧跟进来的几人的表情。
「是这样的,中岛先生……」那几个人互相看了一会儿,才有一个人满头大汗地站了出来,非常紧张
地说,「NK公司昨天来电话说,咱们的货物上有瑕疵,我以为那没有太大的问题,就照您的吩咐派两个人
去看,结果……结果发现那一批的货物全部出了问题!补救也来不及了!NK公司要求退货,而且还要咱们
赔偿全部的损失!」
中岛微微动了一下眉毛:「货物出了什么问题?」
另一位主管上前一步:「好象是运输过程中的错误,货物上全部都有程度不一的压痕!」
「运输是谁负责的?」
第三位主管抖得肥胖的身体都快散了,满头的汗也不敢擦一下:「我……是我负责……」
中岛冷冷地看他一眼,那人的腿好象都要站不住了。
「那么,这的损失大概有多少?」
「包括赔偿的金额,至……至少也要五千万左右!」
「我知道了,」他靠在皮椅上喊自己的秘书,「恩田,这个人被开除了,下个月的工资也不用给他,
现在就让他收拾东西离开。」
「可是中岛先生!我可以解释……」
「你已经没有资格解释了,」中岛没有表情地说,「你已经被除名了,请出去。」
堇顶着一张平板的脸走到那人身边,比出一个「请」的手势。那人愣了许久,终于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
中岛看一眼剩下的两位主管僵硬的表情,淡淡地说:「那么,我们讨论一下解决的办法……」
江端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觉得意兴阑珊。今天的中岛先生好象回来得特别晚,已经十二点半了,
还是毫无动静,如果是平时,这时候他们已经一起坐到饭桌前面了。
自从到这里之后,江端就发现自己变得非常懒惰,无所事事。来之前他曾经想要做一些事情,比如论
文之类,可是他根本静不下心,刚做点什么就会习惯性地看看表,生怕错过了中岛吃饭的时间;正想研究
点什么问题,又忽然想起该匹配一下今天的菜谱,不要让中岛先生每天都吃几乎一样的东西。过来的时候
他还专门带了一只手提电脑,准备上网查资料用,可是现在他一上去就想往膳食之类的网站点去,想看看
新的药膳食谱什么的有没有新的样……
他这样,算是对工作认真到了极点的程度吧?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呢……?
开完紧急会议,中岛坐在首席上,看着下属们都急匆匆地离开座位,去执行分配到的任务,知道自己
今天是没办法回去了。总不能让那只牧羊犬自己在家中干等吧?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拨通了家
中的号码。
「RRRR……」
江端一惊,跳了起来,一时没弄明白是什么地方发出的声音,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赶快跑到客厅里,
拿起电话。
「喂,这里是中岛家。」
「江端吗?我是中岛。」
又是那带点微沙的磁性嗓音,江端发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
「中岛先生!」
「今天中午,很抱歉,」中岛说,「我这里有事,回不去……晚上可能也会回去得很晚,你就不用等
我了。」他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和语气都是非常温柔的,相较于刚才在会议上果断地发号施令的他,
现在的中岛就和一个一般的居家男人没有两样。
「这样啊……我明白了。」虽然有些失望,但江端的声音还是很有活力,就像……中岛微笑,「不过
中岛先生,请您一定要记得吃药哦!千万、千万不能忘记哦!」
「我知道了,谢谢。再见。」
「嗯!再见!」
堇在整理资料时抬头看了一眼,正巧看见她上司的微笑,不由吃了一惊。那个……那个中岛先生……
他居然在笑耶!虽然只是个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微笑,可已经很难得了!自从她跟随他以来,看到他微笑
的数都是很有限的,连礼节上的笑都很少有,而这居然……
会是谁呢?她暗暗猜测,能开启那个高岭之心门的人,会是怎样的呢?
装出很有活力的样子说完,扣下电话,江端的脸马上垮了下来。
不回来吃啊……那这一桌子东西怎么办?枉费他这么认真地弄……到了下午就不好吃了。只他自己一
个人,不想吃,也吃不下。
江端从上大学的时候就离开了家,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生活,好容易毕了业,立刻就被冰川父子百般利
诱到了KK医院当医生,到现在,他回家的数用一只手指就能数完。常在外面漂泊的生活让他养成了独
的习惯,一个人住,一个人出行,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没有人期待他什么,没有人
念他什么,一个人自由很好,可也很孤独。
到中岛这里,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星期而已,他却逐渐感受到了在他之前的生活中感觉不到的完美。他
做某件事,有人期待他;他为某人付出,可以得到淡淡微笑的回报;他不再是一个人,他不孤独,他心的
最底层有个空洞,如今,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填满了。
其实他知道中岛先生的工作很忙,只是看他每天加班还要把文件带回来做就知道了。很多时候不是很
必要,他只需打个电话,然后中午根本就不用回来,随便在哪里都可以吃到比他做得好得多的东西。可是
他,每天都会回来。匆匆忙忙地赶回来,匆匆忙忙地泊车,匆匆忙忙地吃饭,再匆匆忙忙地赶回去……
他真的是那个会很无情地赶走专属医生们的那个人吗?如果中岛先生真的是那种人的话,现在他对自
己这样,他可以认为这是中岛先生对他与对别人的不同吗?可以吗?
……可是,即使可以,那又如何呢?
江端把自己稍微有点超出规格的身体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愣愣地看着电话机。
不知道中岛先生会不会忘记吃药呢?药很多,他会不会忘记某一种,而少吃了一样呢?啊,对了他刚
才只叮咛了他要吃药,忘记说饭也要好好吃,他的胃只适合比较软一点的东西,可不能只吃个便当就好啊
!还有……
江端抓抓头。
我怎么会变得这么罗嗦啊!是不是不上班太久就会有这种症状?还是只对某人午后的牧羊犬趴在沙
发里,严重自我厌恶中。
江端站在MMV集团S分公司的大厦下往上看,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这里不是只是分公司而已吗?这么豪华的建筑,如果这样也只是人家下属的话,那么真正的MMV不就
大得让人无法想象了?平时他就常听同仁们提起MMV,可都以为只是个稍微大一点的公司而已,想不到竟
然是这样的。而中岛先生竟然是这里的分社长……他真是太厉害了!
他站在人家门口惊叹的样子实在很失礼而且占地极大,有点阻碍交通,大家进进出出的时候都会匆匆
看他一眼,脸上写着「怪人」之类的情绪。不过迟钝的江端并没有收到那些表情信息,惊叹完毕,他收回
目光,大步往旋转门走去。
他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来见一见中岛先生。不能说他不相信他,但中岛先生实在太忙了,即使把他这
个专属医生忘记他都不会感觉惊讶的,他希望自己能对中岛先生有点帮助,让他的病能好得快一些。
「您好!打扰了!」江端露出阳光一般的必杀笑容,向问询台的小姐招呼。
问询台的女孩子看见一只不,是一个笑得非常可爱的年轻男子对自己那样笑,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
来:「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江端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名片:「你好!我是江端贤治,KK医院的医生,现在是中岛先生的专属医生
,有事想见他!」
「中岛先生?」女孩子有点惊讶,「您是说中岛分社长吗?」
「是的。」
那位小姐和另外两位对视一眼,脸上写满了为难的表情。
这一年来,中岛分社长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专属医生,每一个专属医生都非常负责负责到不可思议的
地步。他们经常都会跑到公司来,气急败坏地要求分社长服从他们的治疗计划,不要总是忘记这个忘记那
个,让他们无法顺利工作。而那些人来的时候往往都是分社长最忙的时候,偏偏分社长一忙起来是谁也不
认的,毫不客气就会将他们赶出去,之前甚至还有一位女医生赶在枪口上,被他给骂得哭着跑走了。
后来分社长就下了命令,只要是在上班时间,不管谁因私事而来找他,一律不准进入。这位江端医生
虽然看起来好象与之前那些不太相同,但那是分社长的命令,她们谁也不敢违抗。
「是这样……」江端抓抓头,「可是我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中岛先生啊!」
那位小姐想了一下,为难地说:「那……好吧!您先等一下,我帮您联系分社长看看,可以吗?」
「好!谢谢你了!」又是那大大的招牌笑容,女孩子们的心全部漏跳一拍。
拿起电话,她按下内线号码。「喂,恩田小姐,我是一楼的问询台,是这样的,这里有一位江端先生
,想要见中岛分社长……咦?哦……明白!打扰了!」
放下电话,她抱歉地对江端一笑:「非常对不起,分社长正在开一个紧急会议,恐怕不能见您。」
「哦……明白了,谢谢你!」江端掩不住脸上失望的表情,垂头丧气地往门口走去。
这就是他不假思索冲动行事的后果!过去他可从没有这样过,为什么这……?
春天的天气总是变得很快,中午的时候还是阳光普照,他出来的时候天气就变得有点阴,到了这会儿
,天上甚至就飘起了蒙蒙的小雨。江端走出门外,小雨飘飘撒撒地随风沾到他的肩膀上,在他微黄的黑色
发丝上挂下无数细小的水滴。
「中岛先生,这样的话对咱们的损失真的很大……」
「中岛先生,我们是不是应该另外……」
「中岛先生……」
「中岛先生……」
狭小的电梯里,中岛被一群人包围着,面无表情地听着那不亚于十万只鸭子的聒噪声,心里烦躁地数
着下降的楼层。
要理那件事并不是问题,一个紧急会议分派好任务,大家各做各的事,很快就可以解决。可是就是
有这么多人不愿意服从命令,总要提出一些无聊的反对意见,增加他的烦恼。这样一来,这么一件事就打
乱了他今天所有的日程,看吧,理完这个,那个又会接踵而来了。
丁冬!
电梯到达目的地,停下,打开门。
如果这群家伙能小声一点,或者打个报告上来那他就能轻松多了……
他快步走出电梯,那群鸭子不,是他的下属紧紧地跟了上来。
「中岛先生,您听我说……」
「中岛先生,那件事真的……」
「中岛先生……」
中岛忽然发现了玻璃门外熟悉的身影,露出了些许讶然的神色。江端?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会是…
…牧羊犬站在那里望着天空,从背影看就知道他好象很沮丧的样子,中岛一度以为自己看到他脑袋上耷拉
下来的耳朵和身后下垂的尾巴了。
「咦?中岛先生?」
他完全忘记了背后悲切地等着他回应的鸭下属们,中岛快步向门口走去。
江端站在雨中,望着灰暗的天空,心情也灰暗到了极点。他到底还在这里等什么?那位小姐不是说了
中岛先生很忙的吗?为什么他还是要站在这里?中岛先生是不可能出来的……是啊,他怎么可能出来呢?
以前的那些医生是不是也有和现在的他一样的情形呢?他和他们……其实也是一样的吧……
「江端,你在这里干什么?」中岛从旋转门出来,皱着眉头叫他。
江端吓了一跳,回头看声音的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中岛先生?他不是在开会……?相较
于脑袋,他的身体更快一步地行动了,一见到是中岛先生,他想都来不及想就向他跑了过去。
「中岛先生!」
中岛发誓自己绝对看到了!刚才江端在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竖起的耳朵和尾巴。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中岛稍微有些责备地问。
江端张口结舌,很久,才讷讷地答:「我……我害怕中岛先生您忘记吃药……」好烂的借口!江端在
心中悲鸣,为什么现在才发现这是个多么烂的借口!难道他真的只是为了这个才到这里来的吗!
「那为什么不进来找我?如果找不到我的话也可以打我的手机吧!为什么站在外面淋雨?」非常严厉
的口气,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其实有多么温柔那种会让人觉得他那种表情所面对的,是一个他娇宠
着的人的温柔。
江端有点不好意思,习惯性地挠挠头:「其实雨下得不是很大,我而且我也没有站多久……」
「没有站多久?」中岛不信任地看着他,忽然伸出手,在他柔软的头发上摸了一下,「这样的雨,如
果站得不久头发怎么会湿?」
只是不小心、没有控制住的触摸,轻轻触摸到的瞬间,好象有一股电流自他们之间突然掠过,两人对
视,都怔住。
玻璃门里的职员们呆滞地看着门外的那一幕,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他们工作狂的分社长,
居然一句话也不说就抛掉了正向他求助的主管们而跑着去见某个人而且还是个男人,还摸了他的头发!
所谓的高岭之,刚开始的时候就是MMV的人给他起的,出是谁那里,已经不记得了,而他得到这
个「美名」的原因大家却都明白太COOL的的外表,太COOL的性格,太COOL的魅力,太COOL的待人世方
式……
而现在,那么COOL的中岛先生……那枝「高岭之」……他居然摸了别人的头发!!这个认知闯进大
家心里,有几个人险些当场晕倒。
真是暧昧呀……随后乘另一台电梯下楼,正巧看见精彩镜头的恩田堇扶扶眼镜想,不过要是平心而论
的话,刚才那一下与其称之为「暧昧瞬间」,还不如说是「主人在奖励尽忠职守的猎犬」比较恰当。
中岛没有料到自己会真的摸上去,在出来的时候他就看见了这只漂亮牧羊犬湿漉漉的毛发,他刚才就
在想,不知道它摸上去会有什么感觉?会不会很软?很顺滑?摸上之后他才知道,那和他想象的真的一模
一样,完全是一流的质感。
对江端来说,那只是很快的一下触摸,快到他甚至来不及想象那究竟是什么,连中岛先生手的触感都
没有感觉到,就过去了。他唯一记得的,就是那几乎感觉不到的一瞬间,从中岛先生手中传来的那种战栗
的酥麻。
他们两人站在那里,只是对看,也不说话,玻璃门里的人却急得想去上吊了。他们报告的几乎都是急
事不是急事的话,谁敢去纠缠中岛分社长啊!看他们这样浪费时间,一位年纪稍微大一点的主管急得在
原地团团转着,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恩……恩田小姐!」他们包围住堇,一个个的眼中都透出了求助的光,「求求您了!我们的这个事
情和那个事情都还没有批复啊!能不能拜托您请中岛先生快一点……恩田小姐!」
堇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但她的心中却不停地转动着之前一些一直难解的答案。匆忙来回的中午……
打电话时温柔的表情……难得一见的微笑……工作狂的中岛先生……反常的行为……
原来是这样!她在心中下了结论。如果我也养这么一只可爱的大型宠物犬的话,我也一定也会变成他
那样的!透过平光眼睛,她非常同情地看着那群乞求地望着她的人们,说实话她不以为这是破坏人家主人
和宠物犬感情联络的恰当时机,不过工作就是工作,她的职责就是提醒她的老板不要「玩物丧志」,如果
不能做到这一点的话就是她失职了。整理一下仪表,她在「百」众瞩目中向他们走了过去。
江端头发上透出的热量让中岛的手逐渐炙烫起来,到了最后,就像有一团火在他的手心里燃烧。江端
棕褐色的瞳仁愕然地望着他,似乎不明白刚才那一瞬间姑且称之为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
「中岛先……」江端好象要说什么,忽然一声明显是假咳的声音打断了他。
「咳,中岛先生……」堇见他们终于注意到了自己,这才走了过来,「中岛先生,一楼企划部的人已
经等了很久,您看是不是……」是不是,先把您宠物犬的事先放一下?
潜台词她没有说出来,中岛却听明白了。他知道自己失态,也尴尬地咳了一下,一抬头,发现整个一
楼的职员们都呆立在那里,用很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们。江端也几乎同时发现了这一盛况,不过对「高
岭之」这个称号没有感性认识的他没有感觉到尴尬,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都用那种奇怪的眼神
看这边。这种情况在过去可说绝无仅有,中岛自己也不知如何理才好,只能狼狈地让堇带着江端去他的
办公室,自己则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离开那引人注目的「现场」,去继续他早该继续行程。
中岛的办公室位于大厦的顶楼,靠外侧的那一整面墙都是以玻璃做成,采光极好,宽大的办公桌和皮
椅、沙发等都采用人性设计,光看上去就知道非常舒适。
江端走进去,看着近乎完美的房间,啧啧赞叹。
「真漂亮……这里就是中岛先生的办公室吗?」
「是的。」堇走进办公室附带的洗手间,取出一条洁白的毛巾递给江端,「请用。」
「谢谢。」江端接过毛巾,包住头,开始用力擦拭头发。
堇坐在江端身边,微笑地看着他的动作,发现当她在面对他时,就无法摆出在外人面前为了配合中岛
而显出的平板面具,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可以让她感觉到可爱,不由自主地想要微笑。这也就是中岛先生现
在所珍视的东西吗?他可真是捡到宝了啊。
江端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心情似乎很复杂,这里明明只是中岛先生的办公室而已,中岛先生本
人并不在这里,可是一进来之后他就错觉好像中岛先生就在附近,只要一叫他的名字,他就会从某一个地
方走出来,和他打招呼。
「请问……我可以问一下吗?」堇突然发问。
江端仿佛大梦初醒:「呃?啊!好!请问吧!」
「刚才中岛先生叫您……江端,对吧?」
「对,我叫江端贤治!现在是中岛先生的专属医生。」江端习惯性地从口袋中掏出名片,双手递上。
堇接过名片看一眼,然后抬起眼来对他暧昧地微笑:「原来你就是那个江端……」
「咦?你知道我吗?」
堇露出一抹笑容一抹几乎可以称之为诡异的笑容:「我当然知道你……」
最近每当中岛先生要推迟下班时间的话,都必定会打一个电话回家,而电话接通之后的第一句话都是
「江端,我是中岛」……他刚开始还以为他是有了女朋友,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对,哪里有人会直接叫女
朋友的姓的?之后她听高层的人士说了专属医生如何如何,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依然以为是个女性,
却没想到是这个样子的,「你跟中岛先生同居多久了?」
「同、同居!?」江端被她的措辞吓到了,不过他还是回答:「嗯……用这个词或许有点奇怪,不过
的确可以这么说。我住在中岛先生那里已经有差不多两个星期了。」
「那么,在一起这么久,你觉得中岛先生这个人怎么样?」
这位秘书小姐为什么总是问这些奇怪的问题?虽然这么想,江端仍然老老实实回答:「这个……我不
清楚。」
堇睁大了眼睛:「啊?」
「这……我也没办法啊……」江端一脸无辜地回答,「我们虽然一起住了一段时间,可是相的时间
还是很短,怎么可能了解他这个人怎么样?」
原来还是只迟钝的家伙!中岛先生真可怜……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觉得他对你怎么样?」
她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奇怪,江端很迷惑,不明白她究竟想知道什么。「中岛先生他很好呀,而且是
个很合作的患者,每天中午他都会赶回去吃饭、吃药,而且能够遵守我给他制订的诊疗计划……」
才怪!堇在心里接下去,他是没有见到那个人把前几位可怜的医生气得跳脚的事情才这么说!而且
「合作的患者」?他之前会好好合作的话那就不用换这么多专属医生了!只这几个问题,她已经基本明白
了这个人在中岛心目中的地位,嗯嗯,以后一定会很有趣!
「对了,江端先生,中岛先生有没有不愿意听你要求的时候?」
「唔……没……大概没有吧……」好象还没有过……
「这样啊……不过你终究用得着的!」堇招招手,让他离自己近些,「如果……我是说如果,中岛先
生万一在什么时候不听从你的要求了,你可以这样……」
「啊?!」
中岛开完会回到办公室,看到的就是秘书和「他的」牧羊犬很亲密地谈天说地的情景。他们两个坐得
很近,那副俨然是一对相识多年的老友的样子让中岛感觉有点不舒服,难道说江端随便就可以跟别人这么
热络吗?对谁……对他,也一样?
「恩田,江端。」他的脚步声很轻,那两个人只顾着说话,没有听到,直到他叫他们,那两个人才猛
然发觉他的存在。
江端马上站起来:「您回来了!中岛先生!」
「中岛先生。」堇也站起来,脸上恢复了平板的表情。
中岛嗯了一声,眼睛瞟过堇,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向两人告退,很快走了出去。
只剩下两个人的办公室霎时间变得安静,也没有其他地方的任何声音,在这种时候,太好的隔音效果
也会让人感觉到尴尬。从进来开始中岛就没有说一句话,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干咳了一声,似乎不知该
说些什么。江端不明白中岛在想什么,坐在宽大的沙发上也很不自在地不敢说话,房间之中,就一直难言
地沉默着。
「江端……」
突然的一声,江端惊得跳了起来。「是……是!中岛先生?」
看到牧羊犬如此容易受惊的样子,中岛微微地笑了。
「不用那么紧张,请坐。」江端乖乖地坐回去,「我只是想说……今天中午你也和平时一样做好了饭
吧?我没能回去,对不起!」
见中岛那么正中地向自己道歉,江端慌张地站了起来:「不,没有关系!我知道中岛先生您的工作很
忙……」
中岛打个手势,要他坐回去。
「不用这么客气。嗯,对了,你到我这里来,是有什么事吗?」
他一提醒,江端才想起了自己来找他的目的。
「啊!是的!我是有事才来的!那个……」正想说出来意的江端,要说的话却突然断在了中间。如果
只是为了督促中岛先生吃药就到这里来的话,好象有点奇怪不是吗?他或许已经吃过了!或许他根本不想
吃,会嫌他多事……
「什么?」到底是什么事?好象很难以启齿?
「我……那个……」江端的声音越来越小,「其实……是这样的……我怕中岛先生您忘记吃药……」
「只是这个原因?」中岛微微有点惊讶。
「只是这个原因……」他就知道会是这种反应!果然还是太奇怪了!他闷闷地站起来,「我想中岛先
生一定不会忘记这种小事的……对不起,我回去了!」
他不敢抬头看中岛的脸,说完,低着头就打算离开,却听见沉稳好听的声音在他身后低低地追来:「
……不,其实我……真的没有吃药。」
他根本就没有带药。过去的这段时间他基本上每天都回家,在某人的监督下把药按时吃完,这样的他
没必要带。
「啊!」江端张大嘴,回身看着中岛。不会吧!他那么清楚明白地跟他讲了一定要吃,一定不能忘,
他还是……「中岛先生!您怎么可以这样!您一定要好好吃药才可以的!这样想起来就吃想不起来就不吃
您的病怎么能好呢!您一定也没有吃午饭对吧!您知不知道这样只会使您的病情更加严重……」
温顺的牧羊犬突然变成严厉的医生,这之间的落差还真让人适应不了。中岛好笑地看着江端。不过再
怎么做出医生的样子,他的样子还是属于犬科动物,只不过是从牧羊犬变成了猎犬而已。
「……幸亏我有先见之明,给您把药带来了,虽然晚了一点,但总比不吃好,请快点吃吧!您的水在
哪里……」
「对不起。」
「咦?」
中岛站起来,郑重地低头道歉:「下我一定会记得的。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他这么正式地道歉,反而让江端手足无措:「不……请不要这么说!这是我份内的事!」
「不是这样,」中岛说,「你不明白……」
「……?」
同样是关心,同样是份内的事,但江端就是与其他的人不同,可是江端本身看来没有发现这一点而
中岛自己,也并不明白原因。
「算了,你不是把药带来了吗?」中岛决定暂时先把这种事放在一边,现在最重要的,是要遵从「猎
犬江端」的吩咐,把药吃掉。
「啊,是的,」江端急急忙忙从衣袋中取出几只药瓶,「吃药的时候一定要用白开水才可以,您这里
好象只有茶水,这样可不行,茶水会跟药物发生反应……」
他的手没有拿住,一只药瓶掉到了桌子上,滚了几滚,江端顺手去捡,没想到中岛也伸手过来,正好
盖在他接触到药瓶的手上。他们都僵住了。
江端的手很凉,中岛的手却热不得不可思议,江端感觉自己的手背上好象突然盖上了一层火焰,就烧
得他满脸通红。又是和刚才抚摸他头发时相同的电流窜过,中岛的心猛跳了一下,迷惑的同时,惊讶地发
现江端的脸那么快就被染成晕红,一时之间,他竟然忘记了放开。
「中……中岛先生……?」江端结结巴巴地提醒他,「那个……我的手……」为什么压得那么紧……
中岛好象现在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干什么,立刻尽量不露声色地将它移开。江端也很快抽回手,脸色一
片尴尬。
「中……」
「不是要我吃药吗?」
「啊!是的!这个是……」
即使想装做没有看见也没用,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不是你不想看见,它就会消失的。
第3章
「出去?」中岛从手提电脑上移开目光,转看着身边笑得开心的牧羊犬。
难得的休息日,但他的工作还是没有做完,只有带回来加班,而这时候江端却对他提出这么奇怪的要
求……?
「是啊是啊,」江端犬露出一口白牙毫无戒心地笑,「中岛先生您的工作这么忙,对您的身体一点好
都没有,该工作的时候工作,该休息的时候休息,这才是正确的养生之道啊!」
「咦?可是……」他的工作还没有做完,星期一的时候要用的。
见他想拒绝的样子,江端犬的两只耳朵都垂了下来,看他的样子,真的是很委屈,很委屈,很委屈。
「我是被上面派下来照顾您的专属医生啊!如果您不能遵守我们的医疗计划的话就会影响您的康复情
况,这样我怎么交差?我的上司肯定回狠狠刮我一顿,然后毫不犹豫地解雇我!」
这不是实话,治疗不成功的话被冰川狠狠「刮」(=嘲笑)一顿是肯定的,但绝不至于解雇他,别说
他是个有潜力的新人,就是个庸碌的家伙,也不会因为「高岭之」不买他的帐而被解雇这一点看前几
位医生就知道了。
中岛当然明白这一点,江端想要骗过他,功力还差了那么一点,不过……他重重地叹一口气,要拒绝
这么一张可怜兮兮的脸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这张脸是属于江端的时候。
「我要是被解雇了,我的父母家人肯定会很伤脑筋的……」江端还在继续他的犬科战术。
「好了,我知道了!」中岛的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打断他的自怜自哀,「要去哪里?」不管怎样,
不要让他再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好了。
「太好了!」江端犬露出一口白牙高兴地笑。那个恩田小姐果然没有骗他。当时她说「如果中岛先生
不听他话就用这种方法」的时候他还很怀疑,总觉得摆这样的表情怎么就能见效,没想到真的管用。
今天的天气很好,两个人一起走在不算华的街道上,太阳暖暖地照着,既不太热,也不太冷。道路
两旁的樱树都开了满枝的,风一吹,和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温馨淡香,樱雪顿时飞舞漫天。
果然今天拉中岛先生一起出来是对的。虽然说这是诊疗计划的一部分,但其实江端也没必要做到这样
的程度,只要注意中岛的饮食和药物的规律,不需要特别的注意,不久以后就能完全控制住。可是「控制
」不等于就能「治好」,胃溃疡不经手术基本上是不可能根治的,这样的话他就需要为他创造良好的条件
,让他「习惯」目前的规律生活,等自己离开后,他也能将之继续下去。对于中岛先生这样的病人来说,
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
平时的工作总是很忙,像这样悠闲自在地散步,而不用安排日程,拼命赶时间去做事的时光,在中岛
踏入社会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在他上班的第一天父亲就曾对他说,「做人的气势是最重要的」,他记住
了这句话,为了保持它的精义,他变得很少笑,也几乎没有再与其他人一起出去玩乐,这么多年下来,他
忘记了自己最后一开怀大笑的时间,甚至也忘记了大笑的方法,就好象,他从刚开始就根本没有那样笑
过一样。
「中岛先生……一直都是这样的吗?」觉得气氛稍微有点沉闷的江端打破了寂静,突然问。
「什么?」中岛被他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愣,「你在说什么?」
江端知道自己的问题问得过于唐突,抓抓头,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问得太奇怪了……我想说
的是……您平时都是这个表情吗?」他把脸板得很平,然后努力在眉间挤出的沟壑,「就这样……」
江端的表情非常有趣,就好象一只幼犬非要做出一只成年犬的威严一样,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中岛脸上没有表情:「我平时就是这样的吗?」
虽然他没有皱眉,但那股压迫的气势还在,再加上完全没有表情,江端以为他真的在生气,立刻慌了
手脚。
「中岛先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学您!只是您平时就是那样的……」又不是他信口开
河来的……
江端犬惊慌失措的样子更加有趣了。中岛低下头,一会儿,又抬起来,没有能忍住的笑意化为气势磅
礴的大笑,从他的胸腔中冲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江端呀……」他边笑边块步向前走去,街道上的其他人都回过头来,惊讶
地看着这位笑得很失态的男子。江端被他笑得傻了眼,急急忙忙在他身后跟上。
「中岛先生?中岛先生!您到底在笑什么啊?中岛先生!」
中岛的速度很快,江端犬几乎「四脚」并用才好容易追上他。
「中……中……呼……中岛……先生……您跑得……呼呼……真快……」
江端一只前爪啊,不,是一只手,紧紧地扯住中岛的衣服下摆,防止他甩掉自己,另一只手撑着膝
盖,累得呼哧呼哧直喘。中岛被他拽得不得不停下来,等着他。江端终于缓过起,直起身来看着中岛。
「中岛先生您……」话明明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因为中岛脸上的笑已经不见了,站在他面前的,
还是那个被称之为「MMV高岭之」的中岛。
……难道,刚才那些只是产生于他自己脑中的幻象吗?
「怎么了?还想问什么?」
无论如何,中岛的表情变得比之前柔和,这是他乐见的只是,如果能再见到刚才那个大笑的中岛先
生,不知道该有多好……
「不,没有了!」江端又恢复了活力,「今天我们是出来玩的!中岛先生,您想去哪里呢?」
这个问题可问住了中岛。对他来说,「玩乐」这个词早已经是不存在的东西了,公司和家就是他重要
的生活场所,除了这两样,他再不知道任何适合他去的地方,也没有时间。
见中岛久久都不回答,江端很快自己为他下了定语,「中岛先生平时工作很忙吧!除了工作需要之外
也很少出门,对不对?」
中岛没有否认。
「所以啦!今天就由我带领中岛先生吧!」
江端的高昂情绪感染了中岛,他带着一抹别人无法察觉的笑容,点头。
「啊!那边公车来了!我们快去!坐它去市区很快很方便哦!」江端像小孩子一样跳起来,拉着中岛
就跑。江端柔软的发被风吹得飞扬起来,中岛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变得纷乱。又一阵樱雪扑拉拉地漫天卷
过,沾在他们的头发上、衣服上,柔软,而馨香。
「中岛先生」江端陷于人群中,向在一边纳凉的中岛拼命挥手。
他们的第一站是电影院,之前江端听说最近有一部美国大片上映,就想和中岛一起来看看为什么是
中岛先生,而不是其他人呢?这一点江端可没有想过,他只是单纯地想和「中岛」一起而已。
「中岛先生」经过长时间艰苦卓绝的挣扎,江端终于举着电影票冲出人海的包围,回到了中岛身
边,「真没想到有这么多人!都已经放了好几天了吧!怎么还是这样啊!」
被挤得满头是汗的江端抱怨着,一粒晶莹的汗珠自他的发际滚下,悄悄滑入他衬衫的脖领中。中岛看
着那粒汗珠,心中突然涌出一种渴望,想要解开他的衣领,亲手把那粒碍眼的汗珠从他的皮肤上擦去……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马上将视线从江端的脖子上移开,双手也插入衣袋里。
「中岛先生?」江端疑惑地看他。
「不,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电影院里座无虚席,不过大部分都是成双成队的情侣,像中岛和江端这样两个男人一起来看的非常少
。大家都很安静,只是偶尔在看到恐怖镜头的时候,会有女人们集体发出超高频的破坏音波。但这部片子
在中岛来看,与其说是恐怖,不如说是大家自己吓自己,一的明显陷阱和出现过滥的鬼怪镜头,几分
钟后他就开始觉得兴味索然。不过尽管这样,这里还是有点有趣的东西的,比如说身边这个音效制造者
「啊-!!」
「呜呜呜……好可怕……」
影院中全体女性的高声尖叫夹杂着他身边那只胆小牧羊犬可怜的呜呜声,真是有趣极了。
小孩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厨房,红衣服的恶鬼回头
「啊!!」
这回连牧羊犬也尖声惨叫了出来,不顾一切地抱住身边的中岛:「中岛先生、中岛先生、中岛先生、
中岛先生……」
很可怕吗?中岛不这么觉得。被江端这么抱着,感觉奇异地好只是,他有点挡到他了。
女鬼的镜头过去,江端犬才平静下来,蓦地发现自己抱着的居然是中岛,当即发出一声比刚才还要惨
烈的大叫往后猛退,却忘记了自己是坐在电影院的椅子上,一屁股坐空,咣当一声摔倒在地上。
没有惊叫声的电影院里很安静,他这巨大的两声就特别的明显,所有的人都回过头来看向他们的方向
。
真是太丢人了!江端满面通红地爬起来坐回作为上,为自己的失礼小声地向周围的人赔罪。他偷眼瞄
中岛,看起来中岛先生并没有生气,只是板着脸和平时一样看他。
「对……对不起……」他小声说。
中岛没有答话,伸过一只手来。
「咦?」
「握住我的手,会比较不害怕吧。」他低声说。
「啊……是!」江端微笑。
体贴入微的中岛先生……很帅哟!江端伸出手,与之交握。
接下来的时间里,江端再也没有被吓得尖叫过。他的心思已经完全被中岛先生的手吸引了过去,电影
里演了什么,他完全看不到也听不到。中岛的手形有着男性的力度之美,只是触着就感觉得到,温柔的手
心,坚硬的手部肌肉,常握笔的部分有一层厚厚的茧,骨节很大,但平时一点也看不出来。慢慢地抚摸着
,在江端的脑中闪现过去的,就是一双充满美感的、匀称的手。
中岛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江端正握着他,轻轻摩擦。这种行为也算是挑逗的一种,难道他
不明白吗?即使对方是同性,这样也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可这时候的江端脑中是一片黑屏,他什么也没想,只是平时看到的中岛的手和在脑中绘出的手在黑暗
中交替显现,他为比较两者的不同而继续无意识地抚摸,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其实是在表达一种什么意思。
曾经向中岛示过爱的女性很多,她们想要的是他的什么他明白得很,所以很多都会拒绝,但她们之中
也不乏大胆的,甚至那种一到独空间就直接扑上来的火焰女子也有,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像江端这样直
接地挑起他的「兴致」。他也回握住江端的手,不动声色地接受他。
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电影已在不知何时结束,开始打出字幕,灯光大亮,人们都站起来,纷纷
朝外走去。中岛和江端也站了起来,手却依然交握着,谁也没有放开。
江端的个子很大,在人群中显得异常明显,他自己看来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一点也不在意地在人群
中左顾右盼。走出电影院,人潮四散而去,江端舒展了一下身体,中岛以为他要放开,但他没有,反而捉
得更紧了。
「还是外面好啊!真舒服咦?」忽然,他好象发现了什么,低头在中岛耳边悄悄地问,「中岛先生
,那边那位女性好眼熟啊,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中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突地僵住。
「恩田……」人群中的堇没有梳平时上班时那种古板的发型,把自然俏丽的半长短发都放了下来,也
没有戴眼镜。她正跟身边一个脸板得比平时的中岛还要平,看起来极度严肃的男子讲话。他们两个的表情
很奇怪,堇带着一脸奇怪的笑,似乎在说服男子,男子则一言不发,脸色非常难看。
「……新城……」
「什么?」江端很吃惊,「那个是恩田小姐!?真差点没认出来!原来她那么漂亮!」
中岛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刚才您还说……新城?新城是谁?中岛先生的朋友吗?」江端兴致勃勃地又问。
「我的副手……」也就是副分社长,在MMV中也是很有前途的新生代,为人就跟他那张脸一样,又冷
又硬又不好说话,因而被大家称之为「中岛二号机」。不过中岛和新城两人都不知道这一外号。
「啊,这样啊!那么,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呢?」
「咦?」
「恩田小姐!」江端高声地叫。
堇扭头看见他,便也挥了挥手,但当她目光一转,发现他身边的中岛时,立刻露出了一脸「糟糕!」
的表情。
中岛并不想过去,但他的牧羊犬却是兴致很高,拉着他很快穿过人群,挤到了那两个人旁边。
「恩田小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是啊,真巧……」堇微笑着,不过那表情很不自在,好象随时都在想要逃跑。
那个叫新城的人脸色还是很难看,直到看见中岛在旁边才稍微好了点。
江端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很高兴地和堇攀谈:「你们也是来看电影的吗?」
「嗯!很好看啊,哈哈哈哈……」堇边说边观察中岛的表情,眼神飘忽忽的,「江端你和中岛先生…
…也是来看电影的吗?」
「是呀!」江端很爽朗地笑,「把我吓坏了哪!刚才只想买票,也忘记问片名,结果……哈哈哈哈哈
……」
「原来是这样,哈哈哈哈……」堇打着哈哈,眼光溜上溜下,最后停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哈哈哈…
…原来如此……哈哈哈……」
新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唇边扯出了一抹讽刺的淡淡笑容。
江端注意到他奇怪的表情,也低头看,忽然想起自己的手和中岛先生还握着的,他的脸立刻涨得通红
,想马上抽回来,但中岛还是紧握着,不许他放开。
「恩田……」中岛慢慢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不要再吓新城了,鬼屋之类的也不要再去,明
天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开,你要是吓得他明天去不了,我就分你,明白吗?」
「我知道了。」堇垂下眼睛,说。
这回轮到新城的脸涨得通红,他发了好一阵抖,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中岛……你……!」
他没说完,很快转身,气急败坏地离去,堇隐忍着笑意向他们道个歉,叫着新城的名字,也快步离去
。
「他们到底什么关系啊?」江端看着他们的背影,问。
「爱恶作剧的下属和不幸上司之间的关系。」中岛回答。
江端一脸的困惑:「啊?那算什么……?」
「走吧。」不等他说完,中岛也转身离去。
「好,可是,中岛先生,我们这样好象不太好吧,中岛先生……」
人满为患的闹市区中,毫不起眼地走着两个拉着手的男子,其中那个较威严男子的表情始终很板硬,
而他身后的男子则挂了一脸难为情的表情,这是一对有些奇怪的搭配,却让人感觉到非常地理所当然。
虽然不需要买什么东西,他们也没有别的地方想去,但两个人还是游逛到了天擦黑才慢慢地走回家去
。
再走回到那条开满樱的道路上,天已经完全黑了,黑色的幕布衬着樱飞舞,像梦一样的漂亮。
如果说白天的樱是位轻盈美妙的少女的话,那么夜晚的樱就是一位沉静的浓妆妇人,同样微风卷过,同样
樱飘落,夜晚的樱就是比日间的樱多出了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中岛和江端的手仍然沉默地互相交握着,从那时候,一直到现在,完全没有放开过。江端很庆幸他们
今天穿的都是风衣,并肩走的时候几乎看不出手的位置,否则明天早上他们就可以上报纸的头条了。
「今天……很高兴。」这是中岛先打破沉默,说。
「没有关系,这是我该做的!」
又是那句话,之前听的时候中岛并没有特别的感触,但这一,在这时候,却让中岛感觉到了一点莫
名的烦躁。
江端觉得自己的手被逐渐握紧了,中岛的手劲很大,甚至让他有点痛,他停下脚步,愕然地看向中岛
。
「……因为,你是医生?」中岛淡淡地问。
「什么?」
「你对所有的病人一视同仁?」
江端一头雾水,不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
「那样不对吗?」
「不,很对。」中岛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只是突然觉得你很冷酷。」
啊!?什么意思?「中岛先生?中岛先生!」
中岛放开了他的手,双手插入衣袋中独自在前面走。在他放开的霎时间,江端觉得自己的心里和手中
一起被抽走了什么,空空的,他反射性地想捉回它,但扑空了。
「中岛先生!您生气了吗?」江端小跑步追上他。
「我没有生气,」中岛不露声色地看他一眼,「你怎么会认为我生气了。」
「因为……」江端的话顿住。
因为,您放开了我的手。
如果说出来的话,中岛先生一定会认为他很奇怪的。中岛先生的手很安全,很有力,他很喜欢那种触
感,但果然还是很奇怪吧!他也将自己的双手插入衣袋中,自我解嘲地笑了一下。
笔直的道路与相似的树木缓慢地在身边移动,从前面,慢慢地退到身后去,这样同样的情景,会让人
有种在同一个地方打转的感觉,再加上虚幻景色般的落樱,更有种妖异的感觉。
怪不得那么多鬼故事里,鬼怪都是伴着樱出现的……刚才一直握着中岛的手所以江端没有想那么多
,现在一放开,空落落的心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樱树下的尸体……樱中女鬼……吸血妖怪……今天的电影……
江端把脖子往领子里缩了缩,心中不断惨叫着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这条路太长了。中岛叹口气,早知道该坐车的,像这样暧昧的气氛不能持续太久,这样真的会出问题
……
前面有个路口,从那里斜穿过去的话直接就该到了,可以节约不少时间。
他回过头:「江端,我们从那条路走吧,可以近一点……江端?!」
江端犬的脸色很不好看,耳朵紧贴在脑袋上,尾巴卷着,前爪不,双手紧缩在衣袋中,就好象全身
都恨不能都卷进去一样。
他失笑:「你怎么了?」
江端犬呜咽:「好恐怖……」
听到这话的中岛真想不顾形象地大笑三声:「恐怖?你是医生吧?还会害怕那种东西?」
「那是两回事!」江端犬委屈地大叫,「医生就不能怕了吗!我就是害怕不行吗!我又不是法医!为
什么不能害怕!而且晚上的街道就是很可怕啊」
「嘘」中岛忍住笑,做出噤声的手势,「不要太大声了,不然吵醒这里亡灵的话麻烦的还是你……
」
他话还没说完,大型宠物犬就已经惨叫着猛扑了上来。
「哇啊啊啊啊啊~~~~中岛先生您不要再说啦!我不要啊~~~~~!!」
好重……被这么大型号的牧羊犬拥抱的确很有趣,中岛想,不过实在太重了……他摸摸江端柔软的毛
发,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你真的信吗!当然不可能有那种东西的!」不过他的话好象没有太大的作用,江端犬还是在发抖,
「这条路看来太远了,我们不如从前面那里过去吧,那样比较近。」
「嗯……」江端犬悲哀地含着满眼的泪,点头同意。
中岛握住他一只爪不,是握住他一只手,往捷径上走去。
其实那条路他也只是「知道」而已,买那栋房子的时候周围的地形上都有标明,不过因为他大多数时
候都开车进出,所以从来没有亲自走过。在公路上看这边时,都被大量的树木掩映着,看不到里面,直到
走进来,才发现这里竟然非常幽静。
小径很幽,两边是树木和密的灌木丛,按理说这里应该比刚才的樱道还要可怕,但奇怪的是,
江端却对此没有任何感觉。
是因为握着他的手吗?
江端偷看那个带着他默不做声地走的人,心中充满疑惑。
「中岛先生……」他刚想开口叫他,突然,一声细微的呻吟穿入了他的耳膜,江端犬的耳朵一下就竖
了起来,拉着中岛的手也不由得握紧了。那呻吟声……
「青……?」
「嘘」
江端注意听着,然后,又是一阵呻吟,好象比刚才那声更凄惨,跟电影里、电视里的那些「那个」简
直没有两样……江端犬的毛炸了。
「中中中中中……中岛先生……」难道真的是那个……!!
中岛安抚地拍拍他,侧耳听了一下,那呻吟声好象是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心中当下充满了懊恼。怎
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记了!
晚上的公园=情侣的天堂,这是一个铁的定律,而距离那种岁月已经很远的中岛压根就忘记了这回事
,直到听见「声音」才恍然想起。可身边的江端犬还是一脸非常惊怕的样子,看来他还没有明白过来。
决不能等他「明白」过来!中岛暗下决心,他握紧江端的手,拉着他大步奔跑起来。
「咦?中岛先生?出什么事了?中岛先……」
一对大概是约会完的情人从旁边茂密的灌木丛中钻了出来,丝毫不在意身边跑过的两位男子,自顾自
的继续他们甜蜜的拥吻。
原来是……江端的脸红得就如同煮过般,加大步伐跟上前面的中岛先生。
再跑一会儿,穿国公园内部的时候,更多的情侣大大方方地在长椅上,树下,路灯旁拥抱接吻,两个
人重重的皮鞋声噼里啪啦跑过去,连一个抬头看他们一眼的人都没有。
跑过「雷区」,中岛的脚步才慢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江端喘着气,不好意思地笑,「我都忘记了……」
中岛的情绪似乎不是很好,一出公园,立刻放开了江端的手。
「中岛先生?」中岛不理他,继续向前走。
「中岛先生!」
中岛还是没有回头。
「您生气了吗?中岛先生!」
仍然没有回应。
「中岛先生!!」江端用尽全身力气大叫。
中岛终于回过头来,平板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他有没有发怒。
「中岛先生……」江端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你没有做错什么。」中岛说,转身又走。
江端一把拽住了他的衣服:「可是您在生气!」
「我没有生气!」
「您在生气!」
「我说了我没有」
「有!」
「没有!」
「有!」
「没有!」
「有!」
「没……」中岛忽然觉得站在路中间和一个搞不清状况的大型犬吵架实在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便挣
脱了江端的手,又快步走去。
「随便你怎么说,回家吧。」
「中岛先生!」江端犬哀鸣。
中岛还没来得及想太多,一个突然的重量就从后面扑到了他身上,他险些当即被压倒在地上。
「江端!」他大叫。
江端从后面抱住他,头埋在他的颈窝中。
「江端你干什么!」真是重死了!被大型犬这样抱着的他根本一步也走不动。
「中岛先生……」
江端的气息吹进他的脖子里,非常热。在这么气候宜人的春季,他几乎大汗淋漓。
「江端你……」
「中岛先生……好恐怖哦……」江端犬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不要抛弃我……」
几十年来第一,中岛想捂住眼睛悲叹。为什么上天在给这个人这么大个子的同时又给了他一个那么
小的胆子……
「马上就要到家了……不要压住我!拉我的手好了。」
「不要。」
「嗯?」
江端还是抱着他,没有动弹。
「江端?」
「您到底在生气什么?」
「我没有生气。」
「您在生气!」
「你怎么知道我在生气?」
「我就是知道!」
「我没有。」
「您有!」
「没有。」
「有!」
「没……」又像刚才一样被绕进去了……「总之我没有,放开我,江端。」
「除非您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没有做错,放开,」
「不放!」
「你!」
「中岛先生……!」
江端觉得自己的手被往前拉了一下,肩窝也被猛地一顶
「哇啊!」天地大翻转。
江端再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地上,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疼,中岛站在他身边,正低头看他。
「中岛先……?」
「我大学时就是柔道三段,跆拳道、空手道也都会一点,虽然已经丢了很久,但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
。」
「中……」
「快起来,要快点回去了。」
「可是!」江端犬呲牙咧嘴地爬起来咆哮,「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手啊!我又不是夜路色狼!」
「你刚才的行为差不多了,」中岛唇边露出一丝微笑,说,「如果我是刑警的话,就以现行犯逮捕你
!」
「哪里有那样的事!」
「总之记住,以后不要再随便对别人做那样的事了。」会有人误会……
「您在说什么!我又不是女的!有什么问题?」
就因为你不是女的才有问题!中岛懒得和他争辩,转身快步离去。
「中岛先生,等我一下呀!我的脚好象扭到了!跑不动啊!」
「你平时都怎么锻炼的,我只用了三分力而已。」
「不可能!您一定是用了全力摔我!好痛哦,中岛先生……」
雪片似的瓣在柔风的带领下纷纷离开枝头,轻飘飘地铺在黑色的路面上,被路人踩过,碾成泥,化
去了。
「哎呀!啊呀!哇呀!!」
「好了。」中岛拍拍手。
江端的脚果真是扭到了,回到家一看,他的脚脖子都肿得变了形状,中岛为他推拿了很久才稍微好一
点。
「中岛先生……您下手好重……」江端犬抱着自己的后爪暗自垂泪。
「是吗?」中岛觉得自己真的没用多少力气,「不过你自己是医生吧,为什么连扭伤着种小事也不会
?」
「我是消化科的医生!这是属于骨科范围!」
「……」为什么总觉得他好象在耍赖……
中岛走到浴室洗手:「总之,这两天要用冷水好好敷一下才行,以后如果再被人摔的话,要学会卸力
……」
「再被摔!」江端惨叫,「中岛先生您还想摔我吗!」
「当然不会,」中岛经过他身边,抚摸一下委屈得就差呜呜叫的大型犬,「只要你不再犯错误的话。
」
「我今天犯了什么错误啊!?」
「很大的错误。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真的吗?我犯了吗?什么时候?江端犬缩在沙发里,冥思苦想。
……啊,前几位医生不会也有人是被他打走的吧?中岛先生……好可怕哦……
江端贤治,29岁,犬科动物,此时陷入前所未有的无聊恐慌中,其主中岛健加班中,未发现其犬之
状况,属严重失职。
以上。
第章
早上起床的时候中岛就觉得有些怪怪的,好象缺少了什么似的,但是他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究竟缺少
了什么。
他走进浴室里,接上电源,打开电动刮胡刀
……!
想起来了!是声音!
自从江端来了之后,每天早上他都会比自己早起一点,一边唱着走调的歌,一边为他做早餐。而今天
,除了他一个人所发出来的声音之外,一片寂静。
他匆匆洗漱了一下,拉过毛巾擦干,便向江端的房间走去。
叩叩叩!
「江端,你在吗?」
「我在……」只听那晃晃悠悠的声音,就知道声音的主人快不行了。
中岛一拧门把手,走了进去。
「江端?」
「这里……」
这个房间自从江端来过之后他就没有再进来过,他也曾经对江端说,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一样,随
便就好当然,这是那时候的客套话。而今天他一进来才发现,房间中原有的东西有部分已经移了位置,
鼓得高高的床被转移到窗口边,看来江端就在那一堆鼓包里面了。
「怎么了?不舒服吗?」中岛边说边坐到床边,一掀开被子,不由吓了一跳,「江端!?」
全卷在被子里的江端只露出了一个头,在白色被单的衬托下,那张红通通的脸就好象被煮熟的虾子一
样。
「今天早上……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起不来……全身好重哦……」江端有气无力地说。
「那是当然,因为你发烧了。」
「咦?是吗……?怪不得我觉得有点冷……」
「你把床摆在窗口这个位置,很容易感冒的,你是意思吧?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可是这样很舒服啊……我的房间就是这样的……」
中岛对这只号称是医生却对自己的身体完全不了解的牧羊犬无言以对。
「……算了,你休息吧,我今天留下来照顾你。」
「那怎么行!」江端猛地坐起来又砰地跌回去:「好晕哦……」
中岛摇头,拍拍他埋在被子里的身体:「你就不要动了,我知道该怎么做,没有关系的。」
「可是……」
「闭上眼睛!」
江端犬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中岛走到客厅,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喂,恩田,是我,我今天有点事,就不去了,有什么事的话就让新城帮忙做吧……嗯……不,不是
我,是江端……嗯,好。」
真是的……江端在心中苦笑着想,自己明明是来为别人服务的专属医生,现在却需要「病人」来为他
服务……真是没用!
和中岛住在一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逐渐摸清了中岛这个人,初看上去他的确是
很不好相那张冷硬平板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会认为他讨厌与人接触,可是直到他离近了才发现,原来那
都是、只是他的假象,真正的中岛先生会笑,也会取笑别人,也非常喜欢与他人「接触」,不过那样的「
接触」中岛先生只会用在他身上,好象还没有其他人像他一样受过如此特殊待遇。而他在刚开始时对于中
岛先生的「敬畏」,现在也只剩下「敬」,而没有「畏」了。
是因为他与他人不同吗?哪里不同?为什么不同?单纯的江端犬脑中塞满了问题,却没有人能为他解
答。
中岛也一样。
走进已经很久都没有进来过的厨房,中岛一边准备厨具,一边思考。
这如果是「别人」生病的话,中岛最多客气几句就会上班去……不,或许甚至连那人生病也发现不
了,只有江端……
中岛的眉心紧紧地皱了起来。
只有他而已!
吃了药,又吃了点中岛给他做的东西,一觉睡到下午,江端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轻松了很多。醒来时他
稍微感觉到有些口渴,便起床去厨房,想找点水喝。
他经过书房的时候,书房的门没有关,他看见中岛正坐在电脑前,手托着额头。似乎在思考什么。他
悄悄地走过去,发现电脑的屏幕上竟是一片屏幕保护。他记得中岛先生的电脑设定好象是很长时间才会跳
成屏保吧?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什么很烦心的事吗?很严重?
「中岛先生……?」他轻轻地叫。
中岛好象吓了一跳,回头看他。
「是你啊……以后不要随便就走到别人身后!」
「虽然我很小心,但是一个大活人走到您身后您都不知道,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歪理!中岛想这么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感觉好点了吗?」他问。
江端做出一个健美的动作:「呵呵呵呵……我曾经是学校跳高社的主力队员哦!身体当然好得没话说
!」不过那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中岛移动鼠标,页面迅速跳回他之前所看的内容。
「只是轻轻摔一下就扭到脚的人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您怎么能这样说!」江端很不满,「您不知道您当时有多用力吗!我的腰整整痛了三天!脚到现在
还有点痛,您居然……」
「是男人的话就不要在意那种小事!」
「这算什么话啊!中岛先」非常中气十足的前奏,「生~~~~」及毫无力量可言的颤抖尾音,江
端脚下一软就向前跌去,中岛吃惊之下连忙去接,江端自然而然地跌入了他的怀里。
「怎么了?江端!?」
「突……突然好晕呐……」江端紧抓住他的衣服,脑袋埋在他胸前,说。
「那是当然要晕的!」中岛有点生气,「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就在这里大喊大叫!」
「我忘记了……」
这种人就得给他多吃点苦头……想归想,总不能真的把他丢到一边不管,等他感到稍微好一点,中岛
便扶着他慢慢走回房间去。
「病成这样还敢到乱跑,你真的是不要命了!」
「可是我想喝水……」
「那叫我一声也可以吧!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才留下来的?」
「我不想麻烦中岛先生……」
大狗一脸「我错了」的忏悔表情,让中岛想生气也气不起来。
他扶着江端到了他的房间,刚到床边,江端的脚好象绊到了什么,一下子往床铺仆倒,正想松手的中
岛没有防备,被他一扯,没把住势的他也一起倒在了床上而且还是被压在下面。
「哇啊!中岛先生!」
被压到的中岛没有发出声音,倒是江端叫得比较凄惨。
「对不起!中岛先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您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痛?真是太对不起了!中岛先
生!您没事吧……」
「有时间说这些的话不如快点离开!」他不知道他有多重吗!中岛怀疑,如果小时候的自己真的养一
只江端这样的巨型犬,没准第一天就被他本能的欢迎方式给压死了。或许……当初父亲坚决不让他养牧羊
犬,也有部分这个原因……?
江端没有答话,也没有移动身体,只是用奇怪的表情看着中岛。
「你这种表情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江端缓慢地、好象在字斟句酌般说,「之前恩田小姐就跟我说过,基本上所有的人都
会在接近您一公尺的范围内被您的必杀技弹开,可是,为什么我没有呢?」
中岛皱眉:「必杀技?」
「您的眼睛。」
「胡说八道!快走开!」
「您自己或许不知道?您的眼睛在冷淡地看着别人的时候是非常可怕的。」
中岛觉得自己要发怒了。
「我现在就在生气!既然知道很吓人为什么还不走开!」
江端困惑地看着他:「可是……我为什么没有感觉到呢?」
「你是不是烧糊涂了!」中岛很后悔和一个脑子并不清楚的病人争论这种问题,「真的要我生气你才
甘心吗!」
「不对,」江端的眼睛很清明,很澄净,「那是因为,您从来就么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看过我。从一开
始您看着我的时候,您的眼神就是很温柔的。」
中岛的心蓦地就开了一个大洞,里面有什么东西因为江端的话而翻搅着。
原来是这样……
犬科动物的印象只是奇迹却不是因果,真正的情感其实是在那之下隐藏的,是他没有发现大,是他的
错误……
没有思考,他举起拳头,一记毫不犹豫的右勾拳出手,重重地打在江端的脸上。
「哇啊」江端抱着被打肿的面颊滚到一边惨叫,「中岛先生!您为什么又下这么重的手啊~~~~`
!我可是病人哪!」
中岛坐起身,冷冷地道:「是病人就好好睡觉养病,不要再胡思乱想那些奇怪的事情!」
「可是……」
「没有可是!睡你的觉去!」
「我想喝水……」可怜的小小声音。
中岛无奈叹一声:「我去给你拿,你给我好好休息。不友好再乱来了。」
「我哪里有乱来……」江端看着被关上的门,抓抓睡的乱糟糟的头发,小小声说,「到底为什么呢…
…还是不明白呀……中岛先生……」
MMV集团S地区分公司。
新城面无表情地审查着堇送来的文件,问:「他还没有来?」
堇坐在他的办公桌上,极不淑女地摇晃两条匀称的小腿。
「他那只宠物犬不会那么好吧?真是的,养那么大只,劳心又劳力……」
新城还是面无表情:「怎样都好,能不能请你从那里下来?为什么在我面前和在中岛面前就差那么多
!」
「是吗?」拿下眼镜的堇笑得天真无邪,「可能是因为我如果敢在中岛先生面前这样的话就会被他的
必杀技分尸吧?而且也绝对会被解雇。」
「……」
「卓也?」
新城依旧面无表情:「额头却多出了几根青筋:「堇……」
「是?」
「能不能拜托你下的约会地点不要再选择那些与鬼有关的地方了?」
「好啊,下就去坐云霄飞车吧!你上的反应很有趣呢!」
「堇……」
「又怎么了?」
「你可不可以抛弃我……我不会在意的……」
「绝对不可以!我还没有玩够哪!」
「……」
小小的发烧在我们生龙活虎的江端犬面前该很本不算什么,到了第二天就完全好了。
前一天的事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特殊的,因此完全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这也是单纯者的幸福之吧。
但中岛并不是跟他一样的「单纯者」,他的想法比他要复杂得多,却又可以全不外露。他明白了一些
事,但绝不会说出来,宁可一人闷得发苦,也不会去找别的人与他一起分担。
江端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中岛就不再按时回来了。
他总是很忙,忙到早上就带着全套的药去上班,即使没事也要守在公司里,只托堇为他买一个便当,
晚上江端都打着呵欠要睡了,他才踏入家门。
江端虽然很迟钝,但不是蠢材,不久他就发现了中岛的异样。他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使他那
个「合作的患者」变得这么不听话。
一天,中岛照例又是很晚才回家,一开门便看见了抱胸站在玄关的守门犬。
「你站那里干什么?」中岛借换鞋的动躲避他的目光,问。
「中・岛・先・生!」江端开口,一字一顿,「您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端的眼神恶狠狠的,就好象泼辣的妻子在等偷情回来的丈夫一样。
「什么什么意思?」
「不要再装了!」江端气急败坏地叫,「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您生气至少得告诉我理由吧!这样
下去的话全部的诊疗计划都要泡汤了!」
中岛低下头,从他身边走过:「没有那回事,只是最近很忙,你不要太在意了。」
「怎么能不在意!我是您的专属医生啊!而且我也打电话向恩田小姐确认过了!她说最近根本没有需
要忙到这么晚的工作!您到底在做什么!」
中岛脱去外套,沉下了脸:「你只是我的专属医生而已,你的任务就是为我治疗,而不是肆无忌惮地
干涉我的生活!」
江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肆无忌惮……?这就是您对我的回答?」
「没错。」中岛毫不犹豫地答。
江端终于明白了之前的专属医生为什么会落荒而逃,「这样的中岛」或者说「高岭之」就是原
因。
他以为自己不同的,却原来是他误会了。
「我明白了。」江端向他行了一个冷漠的礼,转身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间,门被很大声地关上了。
「愚蠢的……」中岛低声说,不知道是在说谁。
江端回到房间,心中的郁闷久久不能平复。他真恨不能再冲出去,在不识好心的中岛耳边大吼几句。
可是……吼什么呢?江端垂头丧气。中岛说得也有道理,他没有资格去管他那些事,可他不明白一个人为
什么能变得那么快,前两天还对他那么好,甚至为了他生病而不去上班,可现在却只给他冷遇和脸色看。
到底为什么嘛……中岛先生……这样的情绪,像不像一个失宠的女人在努力挽回爱人的心?他烦躁地
乱抓头发。实在太难看了!
他之前就有发现到,自己从来这里以后就一直在以中岛为轴心转动,这样是不对的当然不是说这种
行为不对,他本来的工作就是这个,不对的是想法。他的全部都在跟着中岛走,中岛的一举一动都在牵引
着他,决定他下一步的动向,不仅是他的行为,连他的情绪都在绕着中岛公转。
这样是绝对有问题的!
可是……症结在哪儿呢?
明明很累,刚才和江端的对话却不断在他脑中回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中岛挫败地叹
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没有开灯,就着黑暗在床头柜中摸索,一会儿,取出了一包烟和一支打火机。刚被查出胃溃疡的时
候医生就给了他三个严重警告,一是饮食,一是生活规律,再一个就是烟瘾。他努力了很长时间才好不容
易戒了它,多余的烟就被他扔了,但在床头柜中留下了一包,偶尔,需要的时候,他还会想这样抽一支。
轻轻地啪一声,打火机打出了一丛小小的火苗,点着烟,他吸了一口。
烟雾从口腔进去,直通到肺部的感觉真好,似乎烟雾中某种类似麻药的东西都顺着肺部的血液一起疏
通去了身体各,整个人都好象轻松了很多。
可是,胃好象有点不舒服……
这么想的他又吸了一口。
江端的到来打破了他以前所坚持许多东西,这或许有好,但是在他发现自己对江端的感情发生变化
后的现在,更多的只有坏。
晨光中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只牧羊犬,也许从那时开始就定下了他不可磨灭的感觉,之后就是对他过多
的宽容相较于其他人而言允许接近、暧昧、感情……
他烦躁地把烟捻熄在床头上,那里一定会被烧出一个焦黑的伤痕吧,怎么想抹,都再也抹不掉了。
「拜托你!工作认真一点好不好!」今天他走神好几,新城毫不客气地对他这么说。
他是很想,可是只要想到家中那只牧羊犬正睁着一双无辜湿润的眼睛在等他回去,他就会发生严重的
动摇。所以这是最后的办法了,趁一切还只是萌芽,让江端自动离开。
中岛计算了很多方面,却偏偏漏了一点,那就是江端性格上的韧性程度。在他第十二没有回家吃午
饭的时候,江端又追到公司来了。
上他来这里所受到的「中岛先生的特殊礼遇」在当天就传遍了整栋楼上下,等他这再来,问询台
的小姐不仅连通报都没有,而且还派人送他从高层人士专用的电梯上去。
幸亏是这样。江端暗想,如果一通报的话,恐怕连电梯的门也摸不到了吧。
走出电梯,江端向送他上来的人道了谢,便往里走去。
堇正坐在电脑前发呆,听见电梯声响,习惯性地往那里看了一眼,一见是江端,她立刻站起来迎了上
去。
「恩田小姐。」不是很有活力的招呼。
接近他之后,堇平板的脸登时垮了下来:「江端……你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
「啊?」江端茫然。
堇拉着他往中岛的办公室门口走去:「最近一段时间中岛先生不知道怎么了,情绪一直不是很稳定,
每一个接近他的人都被他骂得连自己姓什么也忘掉!别人就算了,我……」她停下脚步,恶狠狠地看着江
端,「我这么优秀的秘书!一百年也难得遇到一个的秘书!他居然也敢骂!今天我被骂了多少你知道吗
?十六!我工作这么多年挨骂的数加起来也没有这几天的多!」
一个工作人员经过他们身边,堇的脸恢复成板平。
江端很礼貌却还是很茫然地笑:「请问……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听他说这话,堇逼近一步,江端后退了一步。
「难道不是因为你和中岛先生吵架才引起这样的状况吗?」
「啊?吵架?」江端刚刚明白过来,「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可是,就算要吵,也是他要和我对骂才
算呀……」
「什么?」
「他根本就不在正常时间回去,我要见他都很难了,还说什么吵架……只有前两天说了几句……算是
吵了吧。」
「这么冷淡?」这点大出堇意外,「可是中岛先生不是对你……」
江端犬眼中充满疑惑:「对我……?」
怪不得……堇在心中为了中岛先生长叹,如果是我,我也会崩溃的吧!
一低头,堇发现了江端手上提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
江端把它提高一点:「饭盒。」
「这么大!」堇惊叹。
说是饭盒,其实应该叫保温杯还比较恰当,而且是最大型号的那种,一看就知道可以装不少东西。
「你是自己开车来的吗?」这东西……不好拿哦!
「我的车停在家里,怎么可能开来,我是坐公车来的啦。」
「公车!」
「是啊,」江端抓抓头,「碰巧来这里的车每一趟人都很多,我都害怕它会被挤坏呢!」
「这样啊……」堇露出一丝诡笑,「这就好办了……江端先生!」
「啊,是?」
「请您进去吧!」
「咦?等……等一下……!」
堇装做没有听见,把门打开一条缝,将他用力往里一推
「恩田小姐!!」
中岛正在听取几位职员的报告,边听边指出错误,自然也少不了给一顿臭骂。听到那人念到决策他
又发现了一明显错误虽然很有可能是紧张造成的口误正想再度臭骂那个家伙时,随着一声很像惨叫
的「恩田小姐!!」一个人被推了进来。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罪魁祸首的堇早已经关上门逃之夭夭,留下江端一脸尴尬地提着那只超大的饭盒
,向中岛和那几个被吓着的人行礼。
「对……对……对不起……我是被推进来的……」
任谁都看得出来吧!中岛双眉紧皱。
「你来干什么?」
冷漠的问话的确在江端的猜测之中,但是真的听到它从中岛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感觉自己的
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
「我……」他张了张嘴,之前想好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看到这情形的那几位下属马上想到可能是自己在这里的缘故,都面面相觑,然后忽然很整齐地对中岛
一鞠躬:「我们告退了!」不等中岛说话,几个人就已经迅速地逃离了现场。
他们为什么能逃得那么快啊……江端在心中哀叫。看着被最后一人关上的门,他在心中拼命压制想要
马上和他们一起逃走的想法。
中岛看见了他手中提的保温杯,眼中某种情绪一闪而过。
「你来干什么?我在问你。」他又说。
一股愤怒冲上江端的头顶。
「我来干什么!」他大吼,「就是因为你的这种态度,你的专属医生们才会一个换过一个!你以为我
们都很喜欢来讨你嫌吗!真恨不能不要管你最好!」
中岛看着他发怒,没有反应。
「如果你不想做,也可以辞职。」他淡淡地说。
江端愣住。
「我最厌烦的就是别人干涉我的生活,他们是,你也是。」
「你说……什么……」江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难道……一点也不明白『我们』对你的好意吗
!?」
就是明白「你」呀……中岛心中有点泛苦地想,然而脸上依然没有表现出来。
「这工作是很自由的,你想做就做,没有人逼迫你。只是医生和患者的关系而已,你们的『好意』实
在有点泛滥了。」
江端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瞬间碎掉了,他握着保温杯提手的手指逐渐泛白,脸上也失去了血
色。他慢慢地抬起手,举起那只保温杯,猛然往地上一甩,一声砰然炸响,保温杯的内部,当即碎成了一
片一片。
「对每个患者都要全心全意,这是我从踏入这一行开始就遵守的一条定理,可是今天,我才终于发现
把它用在某些人身上的时候有多么浪费。」
中岛默然。
「今天我就会辞职,马上就会从你那里搬走,会不会再派来医生再与我无关,至少『我』这个好意泛
滥的傻瓜不会在出现在你面前了。」江端冷静地,倨傲地向他点了点头,「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再见
。」
他背挺得很直地走出去,门被关上,发出一声巨响。
中岛托着额头,压住痛得突突跳的太阳穴,闭上眼睛,紧咬牙关。已经完成了……在萌芽的状态下掐
死它,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胃……有点抽痛……
堇轻轻地走进来:「中岛先生……」
「唔?」
「那个……您跟江端先生……?」
「没有事,」中岛闭上眼睛,「是我做得太过分了。」
「中岛先生……」
中岛微微不耐地看着她:「又怎么了?」
堇微笑:「宠物很可爱,而且也很名贵,喜欢的人也肯定会很多,所以要下定决心,否则它跟着别人
走了,再找一只一样的就很难了。」
中岛的眼神变得锐利:「然后?」
「宠物犬很容易被激怒,不过也很好哄哦。」
「的确如此……」中岛喃喃地说。
堇看一眼被丢弃在一边的保温杯:「那个……要不要打扫?」
「打扫掉吧。」
堇担心地看他一眼,转身去收拾它,却突然听到一声低喝:「算了!不要动它!」
「啊?」
中岛好象下定了决心,拿起电话,迅速拨了几个号码:「问询台!是我!刚才上来找我的人走了没有
?……嗯,好,不要让他走,用什么方法也好,请他回来这里!」
放下电话,中岛又陷入沉思。
堇微笑起来。
「我告退了。」她说。
「嗯。」
堇出去,一会儿,江端就被两个职员架了进来。
「中岛先生,江端先生回来了。」
该说是被挟持回来才对吧!江端愤怒地想。
中岛挥挥手,让那两个人出去。
「江端……」
「不是说我滥好心吗!干什么还要这么多管闲事的我回来!」
如果让他就那么走了也就罢了,偏偏刚出了电梯门就被问询台的小姐指着大喊「就是他!」然后两个
职员就冲上来把他架住,强行劫了回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专门看他出丑吗!他的就真的恶劣到这个程
度?!
中岛站起来,从办公桌后绕到他面前。
「江端……」
「什……什么?」
江端退了一步。中岛的表情太奇怪了,江端摸不清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
中岛突然就是一个九十度的鞠躬礼,江端吓一跳,后退了几大步。
「你……」
「我知道我这的话伤你很重,即使再怎么道歉也于事无补……」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说那种话!真的很伤人哎!」
「我知道。」
「您的划就让我觉得我们好象都是些只想讨你欢心的垃圾一样!」江端吸吸鼻子,好象快哭出来了。
「所以我向你道歉。」中岛说。
「道歉就行了吗!」江端叫,「我们是您的专属医生!不是您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
「我明白。」
「中岛先生!」
「江端,」中岛平静地看着他,「最近所发生的事是我不对劲,全是我的错,所以我想求得你的原谅
,要怎么样才可以?」
「咦?」
「只要你说我就会去做,什么事都可以,要怎么样你才能原谅?」
江端没想到他会这样让步,一时间觉得好象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一样:「那个……其实也没什么……只
要您以后能遵守我们的治疗计划,控制住您的病情,那就很好了……」
中岛露出淡淡的微笑。
「谢谢。」
保温杯还躺在地上,两个人同时看见了它。
「那个保温杯……实在对不起!」江端垂头丧气地道歉,「我刚才一时控制不住自己……」
「没有关系,都是我的错才对,」中岛说,「不过以后也用不着了,坏掉也没有关系。」
「用不着?」听到这话的江端着急起来:「怎么会用不着!难道说中岛先生您……」
「不是那样,」中岛打断他,「我的意思是,以后中午时我都会尽量回来,就不用你跑来跑去了。」
「是这样……」江端释然。
「对了,」中岛问,「那么大的保温杯你是怎么带来的?」
「坐公车啊!」江端很理所当然地答。
中岛的脸色变得难看:「可是我记得从家里到这边的公车基本上每一趟人都很多吧?」
「嘿嘿……是啊!」江端笑,「有好几都差点被挤得翻了过去呢,还好没事,不过……」他看着地
上坏掉的保温杯,眼神罩上了一层阴藐。
中岛知道他在想什么,眉头皱得更紧。
「江端!」他突然说。
「是?」
「我请你吃饭,作为刚才的赔礼吧!」
「哎?不用了!我……」
中岛不听他说,硬拉着他出了办公室。在经过堇桌前时他向他使了一个眼色,堇会意,他们一出来,
她随即就走了进去。
第5章
坐在沙发上,江端托着下巴对茶几上的保温杯傻笑。
吵架后的第二天,中岛先生就带了这个回家。
「把它放在这里,算是一个保证,」中岛说,「保证绝对不会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这算是某种誓言吗?在那个人心里,他果然还是与其他人不同的!江端继续傻笑。不知道为什么,总
之中岛对他的特殊态度就是使他莫名地雀跃,而至于他为什么特殊,为什么雀跃,则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
围内。换句话说,他不过是个单纯的傻瓜而已。
「RRRR……」
电话铃声响起,他还是带着那梦游似的傻笑,提起听筒。
「喂,中岛家……啊,恩田小姐!你好!……嗯,见到了,和之前那个一样呢!是你去买的吗?真是
辛苦你了!……中岛先生……?那很好呀,可是那怎么会是……喂!?恩田小姐!你说清楚一点……恩田
小姐挂了……」看着嘟嘟做响的电话,江端纳闷地自语,「什么叫中岛先生不骂你是我的功劳啊?恩田
小姐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种话吗?真搞不懂……」
他放下听筒,正准备继续傻笑,电话又响了起来。
「恩田小姐真是的,一说完不就好了吗!」他拿起电话,「恩田小姐,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咦?
」他突然正襟危坐,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是爸爸!您怎么知道这里的电话号码?……冰川啊……
嗯,是的!……是的!……妈妈?!怎么回事?……明白了!我马上就回去!」
中午,中岛回到家,习惯地喊一声:「我回来了!」就开始换鞋。
他换好鞋,挂好外衣,但直到他把这些事做完,也没有人回应他一句「你回来了」。他觉得有些奇怪
,先到客厅看,没有人,又到厨房找,还是没有人。
「江端!」他叫。
家中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
「奇怪……」这时候江端应该在的!
他走到江端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江端?你在吗?江端?」他拧一下门把手,门自动打开,「青…
…」
房间里的东西放得整整齐齐,但江端来时带的那个皮箱和一些随身用品不见了。中岛心里惊了一下,
快步走到浴室看,果然,江端的关系用具也没有了。难道他出走了……?中岛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想,可
再想一下,又不可能,不管他看上去多么迟钝,毕竟也是个成年人,怎么可能做这种小孩举动?再说,
也没有原因。他在房间内仔细看,发现手提电脑和衣柜中的其他衣物都还在,看起来就像突然出了什么事
,江端来不及做任何准备就慌忙地跑走了一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正打算放下公事包时,发现自己的床头柜上有一张纸,他拿
起来,上面是写得非常潦草的几行字。
中岛先生:
我有事回家,过两天回来。
江端
中岛松了口气。原来江端真的有事,怪不得走得那么急。希望不会是什么大事才好。他把那张纸折好
,放进衣袋里,拿起公事包,转身走了出去。
江端急急忙忙地在火车站买了票,登上了回家的火车。
「你妈妈生病了……快回来一趟吧!」爸爸只是暧昧地这么说。
妈妈平时身体很好的,怎么这突然……到底怎么回事?会不会是什么发病?万一……火车上的他不
断胡思乱想,担心万分,恨不能马上就回到家。可他想了那么多,连任何最坏的可能都想到了,却没想到
是那种情况
「什么!骗我的!」
纯日式的房屋建筑中,「应该是」重病缠身等着儿子回来好见最后一面的江端妈妈正跪坐在塌塌米上
悠闲地插。
「叫那么大声做什么,难道妈妈想你回来也错了吗?」
「可是!您为什么要用那种借口啊!」
江端爸爸在一边悠闲地喝茶,对这边的战况充耳不闻。
「爸爸!」江端愤怒地大叫。
江端爸爸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又不是我想这么做,是你妈妈出的主意嘛!我只是执行一下而已…
…」
「而已!」江端跪爬到他面前,「您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放下工作就拼命地跑来,可你们却告诉我只
是这样『而已』!?」
「不管用什么手段,能把你抓回来就可以了。」江端妈妈笑容可鞠地说。
「妈妈!到底您想干什……」
「相亲。」
「相亲!」江端几乎晕倒,「只是为了这个就……」
「没错!之前几都让你给跑掉了,这爸爸妈妈不会在犯同样的错误!拿来。」江端妈妈伸出一只
手。
「什么?」江端愕然。
「钱!把你身上的现金、存折全部留下!这下我看你还怎么跑!」
「不要啊妈妈」
「RRRR……」
「我是中岛……江端?」
「是我,中岛先生。」
「你现在在哪里?」
「N城,我父母家。我出来的时候很匆忙,没有来得及和中岛先生您说,很不好意思!」
「没关系。」
「中岛先生……」
「嗯?」
「我可能要在家里多呆几天,我妈妈她……病了,所以……」
「没问题,你就在家里好好尽一下孝道吧。」
「可是……」
「嗯?」
「中岛先生……」类似撒娇的声音。
中岛吸一口气:「江端!」
「是?」
「好好休息。」
「是。」
「不要想太多了。」
「是。」
「我会按时吃药还有吃饭。」
「是。」
「所以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是。」
「去休息吧。」
「是……谢谢您!」
同时放下电话,两个人在遥远的两边,静静地叹息。
家中突然少了一个人,那种感觉非常微妙。虽然中岛遵守了与江端的诺言,继续着和江端在时没有两
样的生活方式,但就是有什么地方他感觉怪怪的。
每天回到家,习惯性地喊出「我回来了」的时候,房子里就会显得非常的静,就好象缺少了许多很重
要的东西似地,几乎能产生回音。不能适应的他会在房间中央愣很久,才会接受那只大型犬「暂时不在」
的现实。
这算是某种习惯吗?是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他不禁想起上与江端吵架的情形,如果当时他没有让人强行带回他的话,自己是不是会在当时就受
到如此的「惩罚」呢?而更可怕的是,现在的只是「暂时的离去」,那却是「永久的消失」。
旋开瓶盖,将药丸倒在手中,与五颜六色的药丸混在一起,全部放到口中,和水吞下。
平时江端在的时候,中岛好象从来没有感觉药丸有这么难吞过,有他在旁边看着,那些不听话的东西
都会变得规规矩矩,不像今天,时候总梗在食道里,怎么也冲不下去。
在江端来之前他是怎样的呢?中岛努力地想。都是差不多的药,可那时候也并没有特殊的感觉吧。现
在的他却好象再也回不到「没有江端」的那时候了。他有了一个「习惯」,以为「江端」而形成的「习惯
」,在江端的努力下,仅仅用了几周的时间就让它变成了他的「痼疾」。
他应该怎么办?这么问自己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改掉」它的意念。既然在那里了,不如
就让它继续下去,结局什么的不要去想它,如今重要的是,异地感要守护好这个秘密。保证江端永远也不
会发现它。
「妈妈」江端被埋在一堆相亲照片中抱头尖叫,「您不要再闹啦!真是过分!我要回去工作啦!
」
江端妈妈跪坐在江端面前,一边把照片往他眼前放一边唠叨:「怎么能说我是闹呢!贤治你也不想一
想你现在多大年纪了!今年十二月你就3岁了呢!妈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结婚的样子!说不定连孙
子的面都看不到就死掉了……」
江端一脸苦相:「才3岁而已……」
江端妈妈一记手刀砍在儿子头上:「什么叫『才3岁而已』啊!你那个叫真下正义的同事不是去年就
结婚了吗?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着急!是不是真的要等到我死了……」
「妈妈!」江端阻止她再乱说下去,「那是因为我没有遇见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啊!不喜欢的类型我才
不要!」
「所以妈妈不是在为你找吗?你看!我一把你的照片拿出去,再一说你是医生,马上就有这么多照片
被送来了呢!」
江端低着头,一眼也不看那些照片:「这些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不可能!」江端妈妈斩钉截铁地说,「告诉妈妈你喜欢怎么样的女孩子?你看比如这个……」她拿
起照片,读背后的字,「淑德贤惠,性情温和,家事一流……还有这个,你看,长得多漂亮!还有……」
「妈妈!」江端大叫,「我喜欢的不是这样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你说说看!」
「我喜欢……」江端抓抓头,「嗯……她要长得很漂亮!鼻子很挺,嘴很薄,头发要梳得一丝不苟,
为人也要这样,她要很温柔,偶尔也可以很严厉,要愿意听我的话,但也要有自己的主见,做事要干净利
落,我难过的时候要会安慰我,重要的是,要能让我尊敬……」咦?为什么越说越像某人……?「妈妈?
」
江端妈妈手里抓着一把照片,他说一句,她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贤治你……你到底是在找妻子还是
在找丈夫!」她拿照片使劲拍他的头,「男的就算了!上哪里才找得到符合你这些条件的『女孩子』!即
使真的有,她那么好,哪里轮得到你去追!早就被别的男人娶走了呀!」
「是啊,」江端爸爸拉开门进来,「如果有这样的女孩子我当初就不会娶你妈妈了……」
「老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咦?我没有什么意思啊?」
「还说没有!」
「是真的呀!哎呀呀!住手啊!……」
好想回去哦……江端抱着头在心里惨叫。
不管江端愿不愿意,他还是被囚禁在家里,每天都被妈妈拉出去和不同的女孩子见面。
「请问,您的兴趣是什么?」
「您的职业?」
「您喜欢什么?」
「……」
诸如此类无聊又没营养的问话在这几天里被他问到现在一听到就会想吐的地步。他真想掉头就走算了
,可是每当他看见对方的女孩子紧张羞涩的表情时,他又不好意思给人家难堪,只有装出绅士的模样和她
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搭话。
说实在的,跟她们谈得越多他就越觉得不满,她们都是在传统教育下批量制造的人偶娃娃,拥有着同
样细小的声音,同样易红的脸蛋,同样的爱好,同样的专长,同样的……为什么就没有一些比较有个性的
女性呢?即使是像恩田小姐那样的也好,更完美一点的话,就像……
当发现自己的脑海中浮现出的竟然是中岛先生的脸时,江端不顾相亲的女宾们还在场,当即就大声惨
叫了起来。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一定是被这样的场面弄昏头了!怎么可能是中岛先生!怎么可能!怎么可
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
为什么那时的瞬间,在脑中出现的是中岛先生呢?
因为吓跑了相亲的人而被妈妈关在阁楼里思过的他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如果只是凑巧出现一下也就
算了,可问题在于,再想到那个问题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出现的,还是中岛先生!再想一想之前对妈妈提
过的「满意标准」,那根本就是在形容他!那么优秀的中岛先生,对他很好的中岛先生,值得他尊敬的中
岛先生……
但是!
中岛先生是男的吧!所以当妈妈听到后会狠狠拍他脑袋,说「你到底是在找妻子还是在找丈夫」。他
当然是在找妻子,只不过标准有点偏差而已……
江端忽然很想给中岛先生打一个电话,他并没有什么事要跟他说,也不是无聊想找人聊天。他就是很
想听听他的声音沉稳,磁性而带点沙哑的男低音。可他不知道自己真的听到那声音后能怎么样,他甚至
不知道拿起电话之后能对他说点什么。如果只是为了听他的声音而打电话的话,中岛先生,一定会认为他
很奇怪的吧……
中岛先生……
江端已经三天没有回来了,除了那天的那通电话之外也没有任何联络。这样的情形,中岛觉得自己好
象就要控制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即使回不来,只留一句留言也好吧!为什么连一点音讯也没有呢?难道他回家的期间
,就把他完全忘记了?
中岛点按遥控器,电视的频道不断闪烁着。
江端现在在什么地方?他在想什么?他在做什么?什么人在他身边?谁在对他笑?他在对谁笑?……
中岛的心情烦躁起来。
「RRRR……」
他几乎是飞速地拿起了电话。
「中岛家!」
「中岛先生!我是江端!」
充满活力的熟悉声音使中岛露出一丝微笑:「江端……你现在好吗?」
「我很好!中岛先生,我在火车站这里!」
「咦?你不是……」
「哎呀!没是说那么多了!我是逃回来的,现在身上一点钱也没有!电话卡也快没钱了!您能不能来
接我一下?麻烦您了!」
「你在火车站的哪里?」
「我在……」
江端说出了详细的位置,挂上电话,中岛迅速拎起外衣,电视也忘记关,就冲出了门去。
江端在约定的地方等着,不断向中岛先生应该来的方向看去。
他下车的出站口地比较偏僻,下车的人本来就比较少,等了这么长时间之后,几乎就只有他和远
几个好象也在等什么的人还在那里等。人太少了,风一吹,带来淡淡即将入夏的香气,四周是如此空旷,
让他几乎要以为这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那天晚上他和中岛一起,就在这样的空气中,交握着手散步。当时的气氛很静,很美,很温柔,他并
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那样的情景实在是太暧昧了。在那之后再想起,他就会感到遏止不住的困惑,
甚至于莫名地脸红。除非是情人,正常的成人谁会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用那种方式散步?如果他们是多年
的老朋友也还勉强说得过去,可他们不是,在他接手中岛先生专属医生这个工作之前,他们甚至互不相识
!
那么这样的关系算不算很奇怪呢?如果说,他正在觉得习以为常的话?
就如刚才,他知道自己身上分文不剩的时候,没有想到真下、冰川之类的好友,而是本能地就按下了
中岛家的电话号码。中岛先生也如他所预料的来接他他就知道他一定会来的,只要他叫他,那个人就一
定会回应,反过来也是如此。他们之间在不知不觉中培养出了他人看不到的末期,他甚至觉得,即使自己
提出再任性的要求,那个人也会为他做到。
可是,这是一种什么性质的关系呢?朋友?他敢发誓自己绝对没有把那个人列进自己的朋友名单里;
医患?对于别的患者,他从来也没有像这样地接近相过。那么,会是……?
「江端!」在江端心中乱糟糟地思考的时候,一个穿着一身黑色的人带着他熟悉的表情向他走了过来
。
江端看见他,毫不思考就扑上去抱住了他:「中岛先生!」
中岛被他扑得后退了一步,好容易才站稳身形。江端犬紧紧抱住他,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身后
好象还有条尾巴在大力摇晃。
「好了,」江端抱住他的时间很长太长了,尽管周围的人不多,但他们这样还是有人会侧目的,「
江端,可以了,你很重……」
江端也发现了这一点,很快放开了他。「哈哈……是我失礼了!」
中岛为一下,他很喜欢这样的江端:「没关系。你妈妈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妈妈……」江端的脸登时垮了下来,「爸爸那么急地把我找回去,原来都是骗人的!妈妈根本就没
有生病!她其实是要抓我回去相亲!」
「哦……」
江端没有注意到中岛变得稍微有点阴沉的脸色,继续说道:「可是那些女性都不合我意啊!我要回来
,妈妈不让我回,还抢走了我身上所有的钱,要不是我还藏了一点,很可能今天又要被她拉去相亲了!」
中岛微笑起来:「原来是这样,所以你现在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只能向我求救。」
「是啊……」江端不好意思地承认,「我当时只想到了您的电话号码,所以……」
这就够了,中岛在心里说,在这种时候你能「只想到」我就很好了。
「那么,回家吧。」中岛说。
「好!」江端犬高兴地应一声,便摇着尾巴兴奋地跟在主人身后走去。
江端家。
「贤治!这个孩子居然又给我逃跑了!今天还有两个女孩子要和他见面哪!这孩子实在太不听话了!
」
「没关系吧,这种事不要硬逼迫他嘛……」
「不逼他怎么行!好!下就用其他方法骗他回来!到时候我连证件也要全部没收……」
「你这样逃跑回来,你父母不会生气吗?」中岛一边驾驶着汽车,一边问。
「……当然会……」江端犬高大的身体蜷缩在座位里,一脸哭丧的表情,「等我下回去的话她肯定
会把我身上全部搜一遍,直到我真的一块钱也没有剩下为止……说不定连身份证什么的也会被收走……」
中岛淡笑:「这么说你是经常做这种事了?」
「那是因为妈妈她太过分了呀!」江端捏紧拳头喊,「上是她过生日,上上是爸爸过生日,再上
是美美生宝宝……」
「美美?」
「是邻居家养的狮子狗。」一说到他的「同类」,江端兴奋起来,「妹妹长得很可爱哦!因为大家都
喜欢它,整天只要有人看见就会给它零食吃,结果后来胖得都快走不动了,大家就动员它减肥,带它到
跑,不知道怎么就有了宝宝,去年一窝生了四个哦!都跟它长得一模一样……」
果然还是「同种族」的比较亲吗?中岛无力地想。虽然是条狗,他还是觉得有点不太舒服。
「……这回去,那几个小家伙都长大了一点,一跑起来就像四只毛线球在滚,没办法嘛,它们跟它
们的妈妈一样讨人喜欢,大家喂得更多,再过一段时间可能就会胖得连腿都看不见了……」
「江端!」中岛突然打断他。
「啊!是?」
中岛叹口气:「你回去……只看见狗了吗?」
江端很惶恐,高大的身体缩水了一圈:「原……原来中岛先生不喜欢狗,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是那样!」中岛很想重重地,重重地大叹气,「我喜欢狗,尤其是『牧羊犬』,不过……」狮子
狗再可爱也是别人家的,身边座位上的这只才是自己的,有了自己的,何必要听别人的,「难道没有别的
好说了吗?」
「别的事情?有啊,就是相亲的事嘛。」对于这个,江端明显不是那么热衷了,「那些女孩长得都是
一个样子,兴趣、爱好什么的也全都一样,没什么好说的……」
他的反应让中岛很满意,但他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你妈妈给你找了不少好女孩吧?难道你没有一个喜欢的?」
「没有!」江端回答得很干脆,「我喜欢的类型,一个也没有遇见。」
中岛脸上没有表情:「噢?你喜欢的是哪种类型的?」
「我喜欢啊……」车厢中暗色的掩映下,江端的脸有些红,「我喜欢的是那种长得漂亮,鼻子很挺,
嘴很薄,头发……」他把自己的标准一口气说完,然后长叹一声,「可是到哪里才能找到这么完美的女性
啊……」
中岛沉默了许久,慢慢地开口:「怎么好象很耳熟……?」
鼻子……眼睛……嘴……个性……
那不就是
他突然踩下刹车,车子在一声尖叫中停在一个红灯下,两人几乎撞上前面的挡风玻璃。
中岛不敢相信地看着江端。这家伙……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江端感觉到他在看自己,不安地扭动一下身体,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我……我知道,这个标准
太奇怪了……妈妈也问过我那个问题,我就是这么回答的,然后妈妈狠狠地敲了我几下,说『你到底是在
找妻子还是在找丈夫』,我当然是在找妻子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为这个不好笑的笑话干涩地笑,车厢之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在空旷地回荡。
红灯变成了绿灯,中岛踩下油门,汽车箭一般飞驰而去。
千万不要误会!这只是那只迟钝的牧羊犬错误的表达方式!决不能相信那就是对你……否则,一定会
发生无法挽回的错误的!
「中岛先生……?」江端试探地叫。果然是自己太笨了!竟能说出那种无聊的话!中岛先生一定生气
了!「中岛先生……」大狗委屈极了,「我不是故意要说那种话的!我没有其他意思!真的!」
就是因为你没有所以我才会这么烦恼的!中岛紧抿着嘴,一言不发。江端以为他真的在生气,脸当即
皱成了一团。不过中岛先生到底在生气什么呢?只是那句话而已,他为什么会怒到这个地步,连话也不愿
意和他说?
「中岛先生!」
江端突然握住中岛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希望引起他的注意。他成功了,成功地把中岛吓了一跳,手一
滑,打歪了方向盘,他忙踩下刹车,汽车吱地一声就熄了火,歪歪扭扭地停在了路中央。
「你……到底想干什么!」中岛发怒地吼。
幸亏这条路上人车都不是很多,如这是在某条华的路上,他们死十都不够!
「因为您都不说话啊!」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江端吼回去,「究竟我哪里做错了!您什么都不说!我
怎么知道您在为什么生气!」
中岛的面色不太自然:「谁告诉你我在生气……」
「不用别人说!我就是知道!」江端理直气壮地回答,「中岛先生,您知道我很迟钝,有话不说出来
的话我是不会明白的!拜托!至少告诉我原因吧!我自己猜不出来啊!」会为了那个无聊的「答话」吗?
不可能吧?中岛先生是那种小器的人吗?
他们停的地方,是那天他们携手走过的那条樱道,从车窗内看出去,樱还在纷纷扬扬地飘洒着,
就好一场真正的鹅毛大雪般,打着旋儿飞散下来,落到地上,车上,玻璃上,幽、美丽的道路,黑暗的
尽,看不到头。
中岛看着车外的樱雪,眼中盛满了复杂的情绪。
「我没有生气……你不懂……」他说。
「所以我才要问啊!」
「说也没用。」
「可是……」
「江端!」
「是?」
中岛平视前方:「你这个人多数时候很迟钝,但有的时候,却又该死的灵敏!」
「啊?」江端困惑。
中岛继续说:「你既然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
「我恋爱了。」
「恋……」?江端的心在听到那句话时好象突地就停住了,「恋爱……?」他缓慢地反问。
「是的,恋爱。」中岛很平静地说,「可是那个人实在太蠢,太迟钝了,所以偶尔,我会莫名其妙地
情绪不稳。」
「恋爱……」江端还是呆怔着,反复念这两个字。
「以后,不要再追问这种我回答不出来的问题!」因为我会控制不住。
「是……是的!」江端低下头,双手抓皱了衣服的下摆,「对不起!」
「江端。」
「是?」
「……」中岛转过头去,看自己这边的车窗玻璃,「……不,没什么了。」
「是。」
「樱……」
「?」
「樱很快就会谢完,找个时间赏樱吧!」
「是。」
汽车又发动起来,穿过无数的雪片,往它即定的目标驶去。
第6章
MMV总部,社长室。
「找个时间,和她见个面吧。」中年男子正装坐在中岛对面,倨傲地说。
两人之间的茶几上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子正柔和地微笑着,看着所有看她的人。
「我不去。」中岛把照片推还给他。
「为什么?」中年男子似乎早知道他会拒绝,淡淡地反问,「她不漂亮吗?」
「我没有这么说,但是,我有意中人了。」
「意中人?」男子一弹手指,他身边的秘书立刻送上一份材料,他翻开第一页,念道,「柏木雪乃,
女,27岁,1995年9月至1月担任你的专属医生,是她吗?」
中岛的表情淡漠,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不,不是。」
那人又念:「恩田堇,26岁,1991年起担任你的秘书,疑与副分社长新城卓也交往,是她吗?」
「不是。」
「还有……」
「不用念了,」中岛说,「都不是的。」
那人把文件递到身后,秘书接了过去:「既然你知道都不是,那么意中人什么的就是谎言,过两天,
我会安排你和这位WP公司社长千金的会面,请你务必要到。」
中岛不再说什么,站起来就走。
那人喊住他:「把这个带上。」他指一指照片。
中岛折回来,拿起照片,一言不发地又走了出去。
「社长……」秘书想说什么,那人举手阻止。
「这种招我见得多了,最后,一定是他让步的。」
早上起来,中岛就听见了似乎是下雨的声音,还有江端有些走调的歌声。他习俗完毕,走出门,看见
的是他的牧羊犬正在春光明媚的庭院里边为植物浇水边大声唱歌的情景。阳光照到他微黄的毛发上,反射
出淡金色的光芒。
「江端!」
「啊,中岛先生,您起来啦?」江端快乐地大声问候他,但因为注意力都放到了中岛的身上,他忘记
了手中浇水的皮管,一转过头来,水流就一起转浇到了他的头上。「哇啊~~~」江端哇哇大叫着抛下皮
管,跳向中岛的方向,「中岛先生!毛巾!毛巾!」
江端的头发全都贴在脑袋上,失去了平时那种蓬松的质感,这样子的他就跟一只可怜的落水狗没什么
两样。如果不是很失礼的话,中岛真想大笑几声,因为这样的江端实在是太可爱了。
江端向他跑过来,他的衬衫已全部湿透,贴在身上,显现出衬衣下修长均匀的身体线条,中岛看着他
,眼神飘过他的身体,又很快移开。
「快点进来,不要感冒了!」
「不可以啊!」江端固执地说,「会把地板弄脏的!中岛先生您帮我去取一下毛巾好吗?」
中岛微微叹了口气:「好,我去给你拿!」
他转身进屋去,当他再拿着毛巾出来的时候,江端已经站到玄关了。
「怎么进来了?」
「我站在那里,经过的人看见我的时候都笑!」江端悲哀地抱怨。
如果看到你这个样子还不笑才奇怪!中岛在心里说。
「过来。」江端乖乖地到他面前,他用毛巾包住他的头,开始用力擦拭。
这样亲密的感觉真好,可以离他那么进,可以闻到他身上独特的味道。江端低着头,从毛巾的缝隙中
看着中岛。平时的中岛先生都穿得很整齐,头发也总是往后梳得一丝不苟,而今天的他不一样。可能是刚
起床的关系,他的头发都放了下来,长长的刘海稍微有点遮挡眼睛,这样的他显得比较不那么严肃,让人
感觉可以亲近。中岛的衣领上,平时总是扣得很严谨的扣子没有扣好,露出他凸显的锁骨与颈项。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中岛先生让江端竟联想到了「性感」这个词。江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
过在惊吓之余,他还是不得不在心底的角落里悄悄承认,这个词在此刻真的是相当适合。
那天晚上在汽车中与中岛的谈话突然又跳进了江端的脑海里。
我恋爱了。
这句话比之前他在公司中所说的那些绝情的话更震撼他。会是哪位女性有如此幸运得到中岛先生的青
睐?她长得怎样?性情如何?他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他看上了她哪一点?她有什么好?她真的优秀到了
连中岛先生都动心的程度?……
昨天晚上,他在整理衣架上的衣物时,从中岛先生的衣袋中掉出了一张照片。那是一张一看就知道是
相亲用的照片,里面的那个女人很漂亮,表情也柔柔的,很美。
就是她吗?
中岛先生喜欢的就是她?
一见钟情?
会吗?
无数的问题塞满了江端的脑袋。他不明白自己关心这些干什么?那种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中岛先
生也只不过是他众多患者中的一个罢了,不同的是,「现在」,他是自己「唯一」的患者而已。江端觉得
自己真的很无聊,但是他同时又隐约感觉到,自己并不是因为「无聊想去发觉别人的闲事」才会这样的,
好象还有什么更的原因在里面。他努力想发掘「真正」的原因,可他越是努力,就越是糊涂,到了现在
,他的脑袋里已经成了一团找不着线头的乱麻,即使想砍,也不知从哪里下手才好。
「中岛先生……」江端轻轻地叫他。
「嗯?」
「您喜欢的那个人是什么样的?」
中岛愣了一下。
「为什么问这个?」
「只是……好奇。」
毛巾下,湿漉漉的毛发中,露出一对晶亮的眼仁。
「管好你自己就好了。」中岛说。放开手,他转身离去。
「中岛先生!」江端拉下遮挡视线的毛巾,对他叫,「我都告诉您我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了,为什么
您不能告诉我您喜欢的?」
中岛皱眉:「那并不是一定的交换关系吧!况且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一点忙也帮不上。」
「可是中岛先生,只是告诉我一下,也不行吗?」
「不要太自作聪明了,江端。」他知道自己这句话会在江端心里造成怎样的伤害,但这是必然的。
他抬脚欲走,江端又叫住了他。
「那么……您喜欢那个人什么地方,可以告诉我吗?」
「你到底在想什么?」中岛的眉头皱得更,「为什么非要问这个问题不可!」
不要对我说那样的话,我会误会。不要在我绝望的时候给我希望,我会心碎。
「我……」
「好了,快去洗澡换衣服,不要再生病了。」
中岛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江端低头看自己的脚下,身上的水全都流淌到了地板上,积成了一滩水洼
。
「RRRR……」
「我是中岛。」
「健,我给你和WP的千金约好了时间,明天晚上,在……」
「明天晚上我有事。」
「我知道你没有。到时候你必须来。」
「……」
「就这样。」
嘟-嘟-嘟-嘟-……
「中岛先生?」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江端发现中岛对着嘟嘟做响的电话发呆,不由愕然。
中岛惊觉,放下手中电话,面对江端。
「洗完了?」
「是啊。」
江端的头发没有擦干,水珠顺着发稍一直滴落到他的身上,有的滴到了地上。中岛走到他身边,拉下
他肩上的毛巾,为他把头发擦干。
「中岛先生……」
「不要再问那些奇怪的问题!」
「不是……」隔着毛巾的温度烧灼上来,让人有点口干舌燥,「刚才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怎么了?」
「我看您的脸色好象不太好……」
「是吗?」执着毛巾的手停顿了一下,「也没什么,你不用担心。」
「为什么不用我担心!」江端一把拉下中岛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您觉得那是多余的?我的关
心……对您来说很多余?」
「不是这样。」
「是我多管闲事吗!」
「我没有这么说!」
「可是您的表情却总是把我排除在您的范围之外!为什么?」江端有点焦躁,自从那之后他跟中岛
的关系就变得很疏远,中岛好象一直都在隐藏什么,远远地,远远地将他推开。虽然有时候他也会很温柔
地像刚才那样提他擦头发或者做别的什么事,但他总觉得,自己是被推挤在某个界限之外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中岛说。他真的表现得那么明显吗?那种,想要推拒他继续潜入的感觉
?
「您明白的!中岛先生!」江端抓着他的手腕,抓得很紧。
「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中岛突然问。
江端被问住。
「什……什么……关系?」他结结巴巴地问。
什么关系?被妈妈关在阁楼里的时候他就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什么关系?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关系?
连朋友也算不上的……医患关系!
只有这层关系维系的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去过问对方的那些事情!
「你看,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对不对?」中岛冷淡地问,「为什么你一定要问清楚那些跟你毫无关
系的事情?」总有一天我们之间连最脆弱无力的这层关系也会消失,那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现在的我们
只要维持现状就好,请不要再侵入我的领域。
不!不是这样的!我们之间并非什么都没有……江端着急地想要反驳,却在话将出口的前一刻硬生生
地吞回肚子里。如果不是什么都没有的话,他们之间还有什么?除去那点单薄的医患关系的话,他们的交
集还剩什么?
中岛的手腕有点痛,他第一发现他的牧羊犬也可以有这么大力气。他可以甩开他的,那样或许会比
较好一些阻止自己无聊的渴望,离他远一点。
可是他做不到。
刚洗完澡的江端有一种可称之为艳丽的魅力,湿润的眼睛,饱满的双唇,委屈的表情之中又带有一丝
强硬。牧羊犬的影子在淡淡化去,「江端贤治」这个人在他的心里占据了作为一个「人」可以占据的最大
位置,不可动摇。
你这样……只会让事情更难收拾而已!中岛对自己说。
「江端,放开我。」
江端犹豫一下,慢慢松开手。中岛的双手腕上各浮现出五个红红的指印。
看见自己的杰作,江端的脸变得煞白:「室……中岛先生!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没有关系。」一度被阻挠的血流重新流回十指,一股热热的感觉冲向指尖,有点不太舒服。他转过
身去想要离开,江端却突然从后面扑上来,用力地抱住他。
「江端!」他严厉地大声呵斥,「你干什么!」
「中岛先生……对不起……」
「江端?」
「我……看见了您衣服口袋里的照片,就是她吗?您的意中人?」江端的脸埋在他的肩头,说的话也
有点含糊不清。
「你翻了我的东西?」
「所以我说,对不起……」
「你以为说句对不起就可以了吗!」这么过分的事情……即使他是江端,也不可以轻易原谅!
「我不是为了道歉才说这件事的!」江端吼回去,「她到底是不是您的意中人?是不是!」
中岛被气愤冲昏了头:「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有什么资格管
我那么多!好,既然你那么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她就是我的意中人,WP企业的千金,我们非常门当户
对你满意了吗!」
抱紧他的手臂骤然收紧,那双手就像要捏碎他的骨骼般紧紧扣住他。
「您为什么……要这样说……」
中岛不答话。
「在您眼里,我就是这样……一点也不重要?」
不要误会,不要产生希望,不要误会……
「中岛先生!」
「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以后不要再管我的闲事了!」
江端浑身都震了一下,似乎被他的话重重刺伤了。他咬牙掰开江端钳制自己的胳膊,坐回沙发上继续
看他的电视。江端站了一会儿,快步走回房间,摔上了门。
这算什么……中岛闭上眼睛,思绪纷乱。就好象情人间吃醋一样!这算什么!他多想更近一步,告诉
江端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自己其实最在乎的就是他可是,那是不可能的。想较于江端的心意,还有一
个更大的阻碍横在他们的面前。
同性恋……
那么可怕的十字架,他背得起,江端背不起。他不想把自己喜欢的人放在光天化日之下供人参观。那
是伤害。但别人不明白。江端……不用他了解他的想法,这将是一个他不久就会忘记的错误,到最后,守
着它不放的只有自己而已。
他听见江端的房间有很大的声音,似乎他正在大力地拖什么东西,并且弄出很大声音地开关衣柜,往
箱子里丢东西。
一会儿,江端提着皮箱走了出来,对他鞠一躬:「这段时间承蒙您的照顾!不过我想我还是不够成
熟,不能担此重任,所以现在郑重向您请辞!」
终于……结束了呀!
中岛很平静:「既然你坚持要走,我拦也没有用。这段时间被照顾的人是我,该我向你道谢才对。」
坐着向江端行了一个礼,他没有去看江端的眼睛,否则一定会发现江端眼中满溢的失望。
「那是我应该做的……」江端说完,转身离去。
中岛的胃突然就开始隐隐地痛起来。这不是第一了,每当有严重的情绪不稳时他的胃就会隐隐作痛
,只是没有这这么严重罢了。等他的脚步声在他的世界里越走越远,终至消失,中岛方才抬起头来,眼
睛没有焦距地看着被轻轻关上的门。这一他是真的走了,真的再也不回来了,他不能去追他,也没有那
个力气去追他。胃部的疼痛持续不休,他的心绪全部都被疼痛拉拢过去了。
「好不常开,好景不常在……短命不该恋酒……」
冰川院长和夫人还在度蜜月中,冰川无所事事地呆在家中,独自大唱演歌。他放的声音实在太大了,
以至于有人敲门也没有听见。最后还是门外的人不耐烦了,对着大门一顿拳打脚踢才让他注意到。
「这是谁呀,这么晚了……吓!江端!?」一开门,发现好友提着皮箱黑一张脸站在夜半的门口,也
真让人吓一跳。
江端脸色很阴沉:「冰川,让我在你这里住一晚上!」
「可以是可以,不过……」
「没有不过!」江端拨开他就往里闯,「你答应就行了!」
「喂!你要强住这儿也要有个理由吧!不是在当专属医生吗!」
江端扔下皮箱,一屁股坐在沙发里,合上眼睛,「不干了,请辞了。」
「啊!请辞!」冰川惨叫,「你可是咱们医院最后的杀手锏了!连你也请辞……以后谁还敢去啊!」
「你还敢说!」江端跳起来抓住冰川的领口大力摇晃,「要不是你……要不是你一定要推我去当那个
人的专属医生,我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烦心事了!」
「住……住手啊!」冰川觉得自己的脖子都要被晃断了,「你遇到烦心事干吗要归罪到我头上啊!…
…不要再晃了!救命啊……快停下!有话慢慢说……」
江端松手,晕死的冰川倒在地板上。
「我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还希望他能挽留我……为什么事情发展成这样……」
「江端……」
「我真是太没用了!」江端蓦地大喊,吓得刚坐起来想安慰他两句的冰川又倒了回去,「中岛先生一
定会觉得我很讨厌吧!」
「我说……你难道不是被那个中岛骂回来的?」
「我是被骂回来的。」江端捂着脸闷闷地说。
「咦?那你为什么……」
「都是我的错啊!」江端又一大喊。
冰川再度跌倒在地。江端他……不是受了什么严重的刺激吧?
「总之,我明天要回去上班,你让和久主任给我排班!」
「知道啦!」这个任性的家伙!不过他到底出了什么事?连自己家都不回?
「我不想一个人呆着……」
「咦?」
「今天晚上我要你陪我……」
「啊!?」
「……唱一晚上的歌!」
「哇啊!我不要啊!我明天还要上班哪!」
「我也要上!来吧!」
「可是会影响邻居们休息啊……」
「你以为我是傻瓜吗!你们家这么大,除非这边天崩地裂,否则不会有人发现的!」
「我还是不要啊~~救命啊~~~~」
所以说,朋友还是要谨慎选择的好……
中岛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清晨的曙光已经照进了房间,铺在他的床上。是上班的时间了,可他
却根本起不来。他总觉得自己好象在想什么,又好象什么也没有在想。他想面对一些东西,却想不起来该
面对什么。
他不适地翻了个身。
昨晚刚开始的时候还是隐痛,慢慢地就逐渐加重,也许是痛得太过,他感觉有点恶心,想吐。最近的
思虑过多了,他的心情总是于这样的状态,所以胃偶尔也会这样痛,但是过去遇到这样的状况的话,只
要一吃药很快就会好,这却不一样。他吃了好几药了,可胃还是很痛。
「RRRR……」
床头的电话响起,照时间推算,该是堇打来的,询问他为什么还不去上班。他想去拿电话,手上却没
有一点力气。他努力地伸出手,好容易才够到电话听筒,一拉,听筒拿在手里,电话的机身却掉到了地上
,发出很大的声响。
「喂……」
「中岛先生?刚才是什么发出那么大声音?」果然是她。
「没事,只是电话……」
「中岛先生,您是不是不舒服?江端呢?他在哪里?」
「没有……他不在……」
「中岛先生!?您怎么了?中岛先生!?」
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头,他想咽,却咽不下去,一张口,胃就像被打了一拳般紧缩,一股腥甜的液
体猛地冲了出来。
「中岛先生!!……」
堇的声音逐渐远离,消失在远得听不见的地方。电话听筒掉在床边地板上,仍在焦急地呼唤着他。
江端没有辜负自己的诺言,真的拉着冰川一起唱了整整一夜的演歌。所以在冰川带着他到医院上班的
时候,两个人的眼睛里都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眼下也青得发黑。
「啊!这是怎么回事?江端你和代理院长打架了吗?」消化二科里,交完早班的和久主任惊讶地问。
「没有……」萎靡不振的两个人摇摇手,「只是……唱了一晚上的歌……」
「唱歌?果然还是年轻人有活力啊!」和久主任笑着说,「不过江端你怎么回来了?该不会也……」
「您猜对了,我就是被赶回来的。」江端苦笑,「从今天起,我要回来为更多的人服务了。哈哈……
哈哈哈哈……好想睡哦……」
「咦!那不就表示还要派一个专属医生去吗!」一直在听他们谈话的真下大声说,「主任!我死也不
会去的!」
「我还没说让你去呢,真的要你去的话你也没办法!」和久主任对他说了一句,回头看着好象站着也
能睡着的江端,他咋了一下舌,「就不要勉强自己了吧,江端,反正今天也没有什么事,不如你明天再来
吧?」
「也好,」冰川拍拍江端的背,「我去办公室补会儿眠,你就先回家去吧。我走了!」他边说边打着
大大的呵欠离去,身影单薄得好象风一吹就能倒。
江端自语:「也对……回家水家,明天什么事情都会好的……」
他正想和和久到别离开,护士站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您好!消化二科!……急诊?……好!谢谢!」
放下电话,她对医生们喊:「对不起!有新的病人来了!是胃出血!该哪位医生了?」
真下站起来应声:「是我!」
「请准备迎接!」
「知道了!」
「要忙起来了呢。」江端笑着对和久说,「那么,我先告辞了。真下!」
「是?」
「要加油哦!」
「我知道了!谢谢,前辈!」
江端从东侧的门慢慢地走出去,没有看到随后从西侧的门急急忙忙被推进来的中岛,以及他身边一脸
焦急的堇和依然没有表情的新城。
江端迷迷糊糊地搭上一辆公车,在几乎没有人的车厢里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他知道自己要往哪儿去,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于是他一直在走,走过飘洒着樱的那条路,他
知道他的终点就在那里等他。可那「终点」是什么呢?物?或人?或地点?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知道结果
了,再等一下就可以……可以……
可以!?
一个要下车的人经过江端的身边,撞了他一下,江端忽地就醒了。
到底是什么
思维断在一个空空的地方。他茫然四顾,想不起来刚才自己在想什么。白色的站牌在窗外一闪而过他
的视线,他无意识地看了一眼。原来才到这里呀……他又靠在椅子上想睡,却又突然坐正了身体。
这里!?
这里不是去中岛先生家的方向吗!
他扑到窗户上看外面。没错!就是那个方向!他靠回椅背上,呻吟一声。从医院出发的话,他家和中
岛家根本就是两个方向,而且车也不同,就算是因为打瞌睡也太离谱了吧!
只有等会儿转车回去了……对了!他的行李全放在冰川家里!他也没有冰川家的钥匙!他自己家门的
钥匙都放在那只皮箱里!他真想一头撞死在座位上算了!今天他犯怎么都是些低级的错误!如果是中岛先
生的话就不会……如果是中岛先生……
中岛先生会为他的离去感觉到难过吗?他会不会曾有过想挽留他的想法?在他心中,自己算什么呢?
汽车驶入了那条樱的道路,他向两边看去,多数的都谢尽了,青翠的叶子长了出来。刚才的梦…
…虽然不一样,但他在梦中所走的道路就是这里。终点就在前方,在不远的地方,再往前走,再往前走
……终点……该有一个人,在那里等!
公车停在站牌前,江端拨开一个想要下车的欧巴桑,不顾她不满的大叫自己抢先跳下,开始发足狂奔
。
想见中岛先生!想见他!即使他不愿意见我,我也想见中岛先生!想见!想见!想见!中岛先生!他
从没跑得这么轻,这么快过,中岛先生的家就在前面,那就是「终点」!
跑到中岛家门口,他才停了下来,努力地平息喘气。为什么会对中岛先生「恋爱」的事情那么在意?
为什么不断追问中岛先生「喜欢她的什么」?为什么在听到中岛先生说「与你无关」的时候心会那样隐隐
作痛?为什么被伤害时那么难过原谅他却那么轻松?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
江端贤治恋爱了。
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中岛先生。
中岛健。
被伤害了,才发现这一点。
而,中岛先生也有喜欢的人了。
江端一只手抚摸着门,眼眶热热的。那个人已经喜欢上别人了,他不可能对他有所回应了。可是退一
步讲,即使那个人没有喜欢的人,也绝对不会接受他的。这不是时间问题,从一开始他就输了。江端贤治
,不该生为男子,或者,他不该爱上生为男子的中岛先生。
从发现恋情的那时起,即刻失恋。
江端背靠着门,慢慢地坐到地上。今天,中岛先生是上班的日子吧,居然忘记了……他自嘲地笑。为
什么自己总是慢半拍呢?考虑事情,各种想法,行动……中岛先生就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他总是最优秀的
,总是很冷静,跟自己完全不同。这样的他,怎么能和中岛先生相配呢?而且中岛先生也讨厌他了,回来
又有什么用?
他站起来,也不拍身上的土,最后看一眼中岛家的门,便心灰意懒地准备离去。
他走出两步,蓦地又转回来,仔细地看那扇门。为什么……那上面会有一点红色?!那点红色很不自
然,好象是谁急急忙忙中不小心蹭上去的。他离近点看。难道……
没错!为了确认,他摸了一下,手上沾到的痕迹是血!难道是中岛先生……?
江端登时从头顶凉到脚底,仿佛置身冰窖中。
不会的!不可能的!……对了!中岛先生的钥匙他昨天忘记还他了,正好
他在衣袋中翻找了半天,终于颤抖着手取出一把钥匙,看也不看就往锁孔里插,感觉插不进去才发现
拿反了,忙转过来,这才打开了门。
「中岛先生!」他冲进去大叫,「中岛先生您在哪里?中岛先生!」
客厅里很整齐,还是他昨晚走的时候的样子,他跑到中岛的房间,推开门。
「中岛先……」他怔住了。
那是多么可怕的景象!电话掉在地上,听筒扯着线,被扔在离机身很远的地方。被子一半在床上,一
半在地上。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他触目惊心的是
血!到都是血!被子上、枕头上,床单上、地板上、床头柜上……都沾有血迹!
江端的脑中一片混沌。中岛先生出什么事了?怎么会这么多血?为什么房间会这么乱?难道会是……
胃出血的病人
胃出血!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拔腿往外跑去。
胃溃疡的病人是最容易发生胃出血的!尤其是溃疡面在大血管附近的时候!只看卧室留下的血的话,
那中岛先生出血至少也该在中等程度以上!……怎么会这样!全都是他的错!昨天中岛先生的脸色就不太
好,他却没有注意,只顾追问自己的问题,如果他能再仔细一点的话……
江端在医院的走廊里大步奔跑,护士站里的护士小姐抬起头来:「在医院里请保持安静……咦?江端
医生?您不是刚才回去了吗?」
江端跑到她身边,抓住她的双肩:「你知道刚才送来的那个胃出血的病人叫什么名字吗?他现在在哪
里?他怎么样了?」
护士小姐被他的粗鲁吓到,结巴了很久才答上话来:「啊,那个……请等一下,我查查看!」她在身
边的电脑上敲了几下,看着屏幕念,「呃,他叫中岛健,32岁,现在应该在第一手术室,和久主任和真
下医生正为他做手术……」
「谢谢你!」江端向她道谢,又向手术室狂奔而去。
身后又传来护士小姐的声音:「江端医生!请不要这样跑……」
第7章
转过走廊,江端远远地就看见堇捂着脸坐在手术室的长椅上,新城站在她的身边。看见他跑过来,新
城低下头在堇耳边说了什么,堇抬起头,一见是他,马上站起来,向他迎去。
「恩田小姐……」
江端喘着粗气跑到她面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堇就已经双手拉下他的肩,一膝盖狠狠顶到他的肚子上
。
「你这专属医生是怎么当的!」她拎起他的衣领,姿态非常野蛮,「好好地你就能把中岛先生治疗成
胃出血!而且他病得那么重你居然不在那儿!如果不是我打电话过去问你知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她那一顶力气很大,江端弓起身体,抱住肚子,险些不能呼吸。看来她还想再给他几拳,但是新城把
她拉开了。
「别再打了,就算把他打得住院,对中岛也没什么帮助。」
「可恶!」她甩开他,不过并没有再冲上去揍江端。
江端倚着墙,勉强站直身体,困难地问:「中岛先生……他怎么样了?」
「现在还活着。」堇冷冷地回答。
「是吗……太好了……」江端低着头,说。
只要和久主任在,那就没问题的……
「嗯哼!」堇冷哼一声,口气稍微好了点,「今天早晨,你去哪儿了?」
「我在冰川家里……我被解雇了……」
「咦?」
「不,应该说,是我自动辞职。」江端捣住脸,后悔的情绪冲击着他。如果那时候不那么任性的话就
好了……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即使是中岛先生赶他也不应该走!
看他的样子,堇也不再说什么,坐回了长椅上去。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手术室的灯才灭了,三个人同时站直了身体。
「谁是患者的家人?」手术衣和口罩上都沾了血的真下出来问。
江端先一步冲上去:「真下!中岛先生怎么样了?」
真下拉下口罩,笑:「他没事了。原来前辈你在呀,我还以为你真的不管了呢!」
「真下……!」
「啊?」
加护病房内,中岛静静地躺着,一袋血浆正匀速地滴入他的身体里。
堇和新城已经走了,临走时她还留下话:「这是你的责任,不要以为辞了专属医生的职务这一切就与
你无关了!所以好好照顾他,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坐在中岛的床旁,江端苦笑。即使她不那么说,他也会好好照顾他的,不只是因为责任,还有……
中岛的脸没有血色,双唇也异常惨白,失血导致的血容量不足和脱水已经纠正,但他的双眼还是
地凹陷着,使他看起来非常憔悴。身为他的专属医生,每天一的检查都是必须的,可是最近他的心情很
乱,根本就忘记了这回事,也没有好好地观察中岛先生有什么异常状况,否则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状况!
中岛先生……对不起……中岛先生……
病房的门被轻轻打开又关上,江端抬头,看真下走到自己身边。
「前辈,」真下在他耳边低声说,「和久主任说,既然你是中岛先生的专属医生,那就把他转移到你
的名下,在这段时间里,前辈就管理他这一个病人吧。」
江端点点头,对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谢谢你,真下!」
「没什么,这是和久主任的意思。而且这段时间以来都是前辈照顾他,比较熟悉他的情况。」说完话
,真下又和来时一样,轻轻的走了出去。
看他出去,江端低下头,双手托住额。「这段时间」他还是他「一个人」的专属医生,那么过了这段
时间呢?这此致,他还在内心期盼着中岛先生能像上一一样用怎样的方式也好追他回来。可
他没有。这也就是说,他是真的不要他了?觉得他烦?多管闲事?他为什么不明白,江端贤治只会对「中
岛先生」的事情分外关心!
「中岛先生……真是傻瓜……」真正傻的是自己,真的被抛弃了才发现自己爱他,「太过分了……为
什么不知道……」那么智慧的中岛先生,为什么看不出来!为什么害得他现在……如此痛苦!
一只手撑在床沿上,江端慢慢地,慢慢地接近中岛,最终,双唇与他相触。干燥的感触,却如同有一
股烈火在燃烧。这是江端与中岛最初或许也是最后的吻。从现在开始,折断这种悲哀的意念,以后,绝不
再抱任何的希望与想念。
但,真的能断吗?真的那么容易的话,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人为了感情而痛苦!
「傻瓜……」
「……江端……?」
极细……几不可闻的声音,却把江端吓得大叫一声,猛然往后退几步,撞到墙:「中中中……中岛先
生!?」
虽然还是很憔悴,但毕竟睁开了眼睛,中岛的脸显得精神了许多。
「青……?」刚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吻,而且对方还是江端,中岛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
虽然穿着医生的白衣,但却完全没有医生样子的江端反应还是那么有趣,本来还是微微颦眉的忧愁表
情,转眼间就变成了晴天霹雳的大诧异,一秒之后就贴到身后的墙上,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他不禁微笑
起来。
不过……这里是哪里啊?怎么好象是医院的样子……?对了,他又对江端说了一些伤害他的话,江端
辞职了,之后他的胃就很不舒服,今天早上还
是江端送他来的他?他稍微动一下身体,身上竟一点力气也没有,腹部也感到一阵刀割似地痛。看他
想移动,江端马上把刚才的事丢到了脑后,过来按住他:「中岛先生,您昨天做了手术,现在还不能动!
」
「手……术……?」刚才没有注意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嘶哑,嘴里也感觉很干,还有一股
血腥味。
看出这一点的江端稍微把床给他摇起来一点,拿给他一杯水:「昨天早上您发生胃出血,是恩田小姐
和新城先生送您来的……啊!不行!您还不能喝水!漱一下口就好了!」
服侍中岛漱完口,江端把东西都倒掉,在卫生间洗了手出来,发现中岛正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他。他一
定认为我很奇怪……说不定会骂我变态!江端犬沮丧地想,之前辞职就是因为自己在意那些奇怪的问题,
这再加上……他一定会彻彻底底地讨厌我!江端又畏缩地缩到了墙边。中岛欣赏着他很明白地写在他脸
上的情绪,很想微笑。原来如此……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青……」
中岛刚想说什么,却被抢先一步的江端打断了。
「对不起!中岛先生!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说您坏话!也不是故意要吻您的!」
坏话?就是那个「傻瓜」?他当然不生气,他知道这个单纯的男人说的是什么意思,甚至还为此而喜
不自胜。不过怎么能轻易放过他?他自己一个人为了这段感情挣扎得那么矛盾,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唱独角
戏,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在他难过的同时,江端也在痛苦。这算是谁的错呢?「现在」,是他比较痛苦,
那就是江端的错了吧?他有意让脸上所有的表情退去,眼睛严厉地看着江端。
啊啊!他果然生气了!江端在心里哀叫。他一定会骂我了!而且骂得很难听!肯定会狠狠挖苦我一顿
!还有……
「江端。」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江端跳起来。
「是!中岛先生!」好可怕……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的中岛先生好可怕!
「你过来。」
一瞬间,江端的脑子里闪过了千百种念头,他不是要骂自己一顿吧?还是要离近了好打一顿?还是有
什么其他的恐怖方法对他……他不敢违抗中岛的命令,磨磨蹭蹭地小步移动到中岛身边。「中岛先生……
」
「坐。」
江端很意外:「咦?」
「我说,坐。」中岛重复。
江端小心翼翼地坐下。
「江端……」
他正想说什么,江端反射性地又跳起来,站得直直的:「是!中岛先生?」
江端看来太过紧张了,中岛真想叹气:「坐下!」
江端一脸尴尬,又小心翼翼地坐下。
「江端……不许站起来!坐下!」中岛觉得自己好象在训练警犬一样。看江端坐回去,他才继续说,
「我问你,刚才为什么要骂我……傻瓜?」
江端不安地绞扭着双手:「我……因为……」因为什么?因为中岛先生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吗?可是在
今天之前,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回事吧?「对不起!」他维持坐着的姿势,低头赔罪,「是我不好!
对不起!」
「我不是要听你道歉的……」中岛叹息。
而他的叹息在江端耳中就变成了我不想听你道歉,我不原谅你!他急得扑上去抓住中岛的肩膀用力
晃:「中岛先生!您真的不愿意原谅我吗?我道歉也不行吗!您讨厌我了吗?中岛先生!我真的不是故意
要那么说的!真的!」
「住手!江端!我让你快住手……!!」虽然这种告白让人心情很好,不过他能不能不要再这么摇了
啊!中岛紧紧皱着眉,觉得腹部的伤口就要裂开了。
江端犬这才发现自己的错误,放开手,身体也好象当即缩小了一圈:「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
唉……他什么时候才能变得灵敏一点?不过这也是他可爱的地方……
「好了,我知道你刚才不是故意的,你骂我也不是故意的……」江端点头如捣蒜,「……那么你告诉
我,你为什么要吻我?难道这也不是故意的?」
江端犬全身僵住。为什么……吻他?中岛还是平静没有波澜的表情,但眼中却透露出一丝隐藏的急切
。
江端的表情变了好几,张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说出来的话,中岛先生一定会讨厌自己吧?这
回就是真的讨厌了。一想到中岛先生对自己露出厌恶的表情,江端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不可以!绝对不
可以!怎么能让中岛先生讨厌自己!
中岛知道江端在想什么光看他表情就知道了他不由得在心中大大地,长长地叹了一声。他本来还
等着让江端自动表白,作为他让自己这么痛苦的补偿,不过看这种情形,除非等到他们之中一个快死掉了
没准两个都死掉了他也还说不出来或是地球倒转才行。他决定推他一把。
「我明白了,你是讨厌我对不对?」
「啊?」
「我知道我过去说过一些很过分的话,伤害了你……」
「不对!不是这样的!」
好,有效!
「你不用辩解,我知道我很过分,你以后不想见到我……」
「不对!中岛先生!」
「反正你也辞职了,没有道理再照顾我,既然那么讨厌的话……」
「没有那回事!」
「这只是道义上的问题,你不用照顾我也没关系的。」
「中……」
「你可以走了。」
「绝对不是这样!」江端猛地站了起来,「绝对不是!我怎么可能讨厌中岛先生!我喜欢!!」
说……说……说出来了……而且还那么大声……江端的脸涨成猪肝色,尴尬地看着中岛。
一位护士小姐正好在他们病房的附近巡视,听到声音推开门奇怪地问:「江端医生?刚才这里有人呼
救吗?」
江端石化。
中岛沉默了一会儿,低声替他回答:「不,没有,谢谢你!」
护士小姐行个礼出去了。静默,然后
「哈哈哈哈哈……江端……好痛……哈哈哈哈哈……」已经完全没有形象可言的中岛无力地大笑。
我干了什么……江端坐回去,神情沮丧。
「……呼救……哈哈哈哈……」伤口好痛……但是停不下来……「哈哈哈哈哈……江端……哈哈哈哈
……」
「中岛先……别笑了!中岛先生!」江端气急败坏地叫,「您的伤口真的会裂开的!别笑了!」
「对……对不起……江端……」中岛好容易才止住笑声,向江端道歉,「我不该笑的……」
是他逼迫江端表白的,而江端真的说出来了,他却又那样笑他,不过,「呼救」?他又想笑了。
「您太过分了,中岛先生!」江端露出受到伤害的表情,静静地说。
「可是江端……」
「我是真的、真的想告诉您,我喜欢……可是您却那样对我……」
「……」
「因为我很蠢您就可以随便伤害我吗?因为我很钝您就可以不感到任何的愧疚吗?在中岛先生心里,
我到底算什么?是不是我就跟一只宠物没有差别?」江端的声音稍微有点激动,「您知道您看着我的眼神
吗?冷淡的、无情的、没有温度的,虽然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那样,我还是会为您偶尔温暖的眼神打动即
使,我今天早上才明白,您打动我的是什么感觉。很可笑吗?别人的真心,真的可以那么轻松地嘲笑吗?
太过分了,中岛先生!您真是傻瓜!」鼻子很酸,他捂住眼睛,液体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到底谁才是傻瓜?」中岛的声音冷冷的,「我笑,是因为我高兴太高兴了,不可以吗?你以为我
为什么才用那么重的话伤害你?为什么用那么冷淡的眼神看着你?那是因为我在挣扎,我不想让你知道,
我爱你。」
江端放下捂住脸的手,布满血丝的眼睛愕然地看着中岛。
「没错,在我眼里,你就是跟一只宠物一样就像牧羊犬单纯、有趣,可是,那不一样的,即使我
说你『像』你也绝对不是宠物,这是不同的概念。我不会因为爱上自己的宠物而痛苦,甚至于情绪失控。
你知道我为了隐藏自己要费多大力气吗?你知道每当看着你的时候,我都在想什么吗?我用了多大努力才
让自己不要靠你太近,为了保护自己我就会不小心伤害到你,你知道吗?」
「中岛先生……」
「我没有嘲笑你,也没有资格嘲笑你,真正该嘲笑的,是我自己。我绝对没有生气,绝对没有讨厌你
,绝对没有嘲笑你,也绝对没有轻视你,就是这样。」
江端还是呆怔怔的,不敢相信:「可是您不是有了意中人,还有那张照片……」如果这是真的话,那
么之前他为此而痛苦……那又算什么?
中岛叹:「是你要逼我说的吧?我之前只说我恋爱了不是吗?我喜欢的那个人又蠢,又迟钝……」
「中岛先生!!」江端好象很生气地大叫,然后又笑起来。他的手悄悄潜入被中,握住了中岛的手。
夕阳从窗户照进来,染在江端的毛发上,给他加上了一层金黄色的轮廓。
真下正义坐在座位上,非常非常地不理解。比较起昨天那个憔悴到风一吹就会倒的江端,今天的他就
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真下!我帮你把这个做好了!」
「真下!反正我没事!帮你把那个做一下吧!」
「真下……」
他的精神恢复力……实在太惊人了吧!
江端陷于爱情的甜蜜梦幻中,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他只想把自己幸福到
想飞的感觉带给大家,让他们和他一起分享,却不知道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只会把大家吓到。
「真下医生……他没事吧……?」
「不知道……不过,好吓人呐……」
「这样的前辈太可怕了!」
「他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吧?」
「嗯!小心点吧……」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吓到别人的江端毫无戒心地在科室里转过来转过去,每五分钟就转到中岛
的病房一趟,很快又转出来。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现在于严重的兴奋状态,连一分钟也坐不住,总
想转一圈缓解一下兴奋的心情,否则他一定会当众跳舞!
对于这样的江端,中岛的确非常喜欢,但老这样也不是办法,江端自己不头晕,他也要头晕了。
「江端!」他示意江端安静一会儿,江端马上老老实实地在他身边安静下来,可不多一会儿又故态复
萌,到跑去了。
他这个样子,像不像是圈养太久,终于被放出来得以自由散步的宠物犬?中岛为自己的无力叹气。早
知道是这样的,还不如那天不要对他讲了!看看现在这样!吵得他想要休息一下也不行!虽然,睡不着
的原因有一半在于中岛自己「稍微」有点高昂的心情。
「中岛先生!」江端犬又一兴高采烈地跑进来,手里拿了一支百合,「您看!是真下的病人送给
我的!很漂亮吧?」
「送你的?别人为什么要送你?」中岛皱眉。
「因为她喜欢我呀!」江端得意地笑,突然脸上的表情一变,「中岛先生,您吃醋了吗?」
「胡说八道!」中岛斥责,眼神不自然地移开。
江端笑着把放在他枕边:「我只喜欢中岛先生一个人呀!别人再喜欢我那又能怎样?即使那位病号
小姐很可爱,很漂亮,很乖巧……可是,」他看着中岛变得有点难看的脸色,「可是她才五岁啊!我能跟
她发展出什么吗?」他哈哈大笑起来。
中岛知道自己被这个家伙耍了,无奈地笑了起来。
中岛先生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呢?对于现在的江端来说,是最想知道的问题了。
「什么时候爱上你?」中岛先生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皱眉许久,「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啦!说嘛说嘛!」他死死缠着中岛先生,大有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架势。
「唔……」中岛很认真地思考,之后带着很奇怪的表情问江端,「要我回答是没问题,可是你能不能
先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江端张口结舌。
「……可恶!我知道我就是迟钝!反正我就是那天早上才发现了自己的心意嘛!可是中岛先生不一样
的呀!中岛先生……」
「总之,等你想起来了再说吧。」中岛斜倚在床上继续看书,任他的牧羊犬在那里急得上窜下跳,就
是不给他答案。
怎么可能想起来……江端非常郁卒地想。他是真的才发现自己喜欢中岛先生的,至于是什么时候,又
不是一见钟情,谁还分得那么清楚!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想法有严重自相矛盾问题的江端,隔了没几分钟
又缠上去了:「中岛先生……」
中岛对于江端的迟钝真是无言以对,「现在」爱着他和「过去」爱上他之间的确有很重大的关系,可
是一般不会有人这么死缠烂打硬要别人说出来吧?
真正爱上对方的确切时间他们谁也不记得了,或许是见面的第一眼,或许是散步于樱之中的那个晚
上,更或许,是他们相的每一天。这种事情其实并不重要,想知道答案,只是在确认对方对自己的在意
程度,也是互相确认对方心意的一种手段,在似乎无聊的对话里所包含的幸福浓度,是没有身其中的人
无法理解的。
「江端!」中岛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失败过,过去那么管用的严肃表情在一下子升格为恋人的宠物
犬面前一点作用也没有,他一皱眉,江端犬就装出一副「可爱」的样子耍赖。
「中岛先生~中岛先生比我聪明得多啦!所以肯定知道的!中岛先生~~」
知道对方爱着自己,会包容自己,所以稍微任性一点,耍点赖,为难一下对方也是被允许的,这就是
身为「恋人」的「特权」。
中岛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中的书:「你真的想知道?」
江端犬大力点头。
中岛对他招招手:「把耳朵凑过来。」
江端犬兴高采烈地把耳朵贴近中岛嘴边,中岛的唇形稍微往上弯了一下,作出一个恶作剧的笑脸,轻
轻说:「是从我发现……你是个笨蛋时开始!」
「中岛先生!!」江端发现上当,生气地叫。
他正想离开,却被中岛伸手按住后脑:「那种事情,怎么可能让你知道……」
刚刚升格为恋人的两人,虽然因为一个人在术后卧床中而不可能做什么更亲密的「事情」,然而他们
毕竟是在热恋中,要他们老老实实地「不越雷池」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趁着无人之时偷偷接吻,已经是常有的事了,两个人都是青壮年男子,既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初恋,该
做的事情他们一样也没落下过,这样作贼般一一吻下来,偶尔发生一些几乎擦枪走火的事情,对他们
来说也并不奇怪。
「中岛先生……」他们互相唇舌交缠,交换口中的液体。中岛一只手按在江端的后脑,用力加这个
吻,另一只手从江端的衣服下摆伸进去,抚摸他的身体。江端的双手撑在中岛枕头的两边,支撑自己的体
重。
中岛的技巧很好,关于这方面,他似乎比江端懂得的要多得多。接触了几之后他就清楚地了解了江
端口中和身体的敏感带,只要能正确刺激,江端的反应就会很性感,很疯狂。
他用舌头刺激他的上颚,然后舔到牙齿,在他舌头的侧下方轻轻摩擦。他的手抚摸过江端弹性的腰线
,划过他的背,拇指滑到前方,刺激他的乳尖。
江端猛地退开一点,握住他的手:「不可以!中岛先生!我会……」
不等他说完,中岛拉下他的头,继续他们的唇舌之吻,他强悍地用力,江端的抵抗也渐渐微弱下来。
随着刺激的加,江端的呼吸也逐渐加重,加粗,中岛更用力地将他的头按想自己,然后那只手退出他的
胸部,状似无意地在他下身一拂,江端的身体剧烈地震了一下,肌肉紧绷,隔了一会儿,才放松下来。
中岛放开禁锢他的手,微笑地看着一脸哭丧表情的他:「怎么样?」
「还问怎么样!」江端满面红潮,全身的力气好象都被抽空了,「您……您绝对是故意的!这下我又
得去换……您太过分了!」
「哦?感觉不好吗?」
「就……就是因为很好才……」才会发生「问题」……!他低低地,咬牙切齿地喊,「中岛先生!您
要负责!」
「好,我会负责,既然已经要换了,不如再来一……」
「不要!中……」
住院的两周很快过去,拆线之后,中岛要出院了。
「咦!前辈还是要回去当专属医生吗?」真下从电脑前转过头来,惊讶地问。
「是啊!」江端满面笑容地说,「至少到中岛先生全好为止,在那之前我会一直是他的专属医生!」
真下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可是……那个人……不是很可怕吗?」大家和和久主任一起查房的时候
,见到的那个人都是非常冷硬,很难接近的。可是……真不愧是前辈!这种事情也做得那么优秀!
「这个就不是你能明白的了,」江端神秘地笑着说,「男人的默契,男人的默契啊,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走开了,真下困惑地喃喃自语:「默契……?他在说什么?」
开车来接中岛先生的是恩田小姐。江端上肚子上被她踢的地方青了很大一块,直到现在还在隐隐作
痛,所以江端现在非常害怕她。扶着中岛出来,一眼就看见她靠在汽车上严肃审视他们的阴沉表情,江端
真恨不能马上转身逃跑。
不过堇没有说什么,打开后车门,请中岛先坐进去,之后才转向吓得好象连尾巴都垂下来的江端犬。
「青・岛・君!」她平板地微笑着,脸上冒出青筋。
「YU……YU……恩田小姐!你好!哈哈……哈哈哈……」惨不忍睹的笑声连他自己都听着很可怜。
「我告诉你哦……」她还是笑着,那种表情让人感到越看越恐怖,「中岛先生因为你的错误而住院了
,这段时间他的工作你知道都由谁来承担吗?」她脸色一变,恶狠狠地吼,「是我们!我和新城!我们的
工作量增加了一半以上!你知道我们有多辛苦吗!连约会的时间都没有了!」
「是!对不起!非常抱歉!」江端担心地后退,后退……他真怕这样的她会在下一刻就冲上来咬住他
,「所以……」
「所以!你给我好好地看住他!如果他在住院的话,我会用我的拳头好好收拾你!明白吗!」
一般胃溃疡不用手术治疗的原因是没必要,只是为了一个小溃疡面开刀大部分人都觉得得不偿失,所
以很多人都是在发生出血等并发症的时候,需要用手术治疗时才顺便切除溃疡面,而那部分一被切除,只
要不是多发性的,一般就不会再发生新的溃疡当然,这不是绝对的。
不过这些话江端不敢讲,害怕堇会以为他在强辩而当即挥拳上来,所以他只有做出傻笑的表情,唯唯
诺诺地答:「是……我明白了!恩田小姐!那样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堇满意地点头。
等他坐进车里,中岛问:「她跟你说什么?」
江端看一眼正在开车的堇,悄悄答:「威胁……」
堇忽然很重地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江端马上闭上嘴,不敢再讲话。中岛笑笑,不着痕迹地握住了
身边人的手。堇斜着眼睛从后视镜中看见这情景,不由暗暗摇头,调整一下镜子的位置,防止自己一不小
心会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事情。
第8章
将二人送到目的地,堇就开车离开了,江端扶着中岛小心翼翼地走进屋里。
房间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那天被血染得一塌糊涂的卧房也涣然一新。
这应该不是堇他们弄的吧?中岛看看身边大摇尾巴的牧羊犬:「江端,这是……?」
「是我弄的啊!很不错吧?是吧?中岛先生?」江端的脸上大大地写着「夸奖我吧」,令中岛有些忍
俊不禁。
「你呀……想要什么奖励呢?」
「奖励?可以要奖励吗?真的吗?」江端已经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脸上独独剩下了一口醒目的白牙
。
「是啊,说吧。」中岛坐在床上,有趣地看着兴奋的江端犬。
「那我要」兴奋的声音停在半路,江端的表情凝固住。他想要什么?这么幸福的现在,他还想要什
么?好象也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吧?
从他张口结舌的表情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中岛拍拍他的头:「好了,想要什么的话,以后再说,只
要是你的希望,我一定会为你达成。」「真的?中岛先生!你您说的!一定要讲信用!」
「讲信用。」中岛微笑。
在幸福的时候,江端的脑中有时会浮现出父母的样子,对于他们,他感觉到的是无比的抱歉。他的父
母,这么多年以来一直用各种方式骗他回去,原因也就是想要他这个独子为江端家找个好儿媳,生下下一
代的子女。可是他却爱上了中岛先生……
他喜欢中岛先生微笑的样子,也喜欢他皱眉的样子,喜欢他吃惊的样子,喜欢他大笑的样子,甚至于
,他生气的样子,他也喜欢。他陷入了一个自己无法控制的情网,没有人来抓他,他自己就跳进去了。然
而他无法预知这样的感情能维系多久,过去有过很多,他都坚信自己的感情能够一直继续下去,可是到
了最后,它们却都在不知何时随风消逝了。
或许中岛并不是他的终点,或许这样的感情只是一时迷茫跟过去的那许多一样,或许到了某个时
候他们中的一个就会幡然醒悟,发现他们之间的引力已经消失,那么到时候,或者就可以完成父母的愿
望?
他无意中告诉了中岛先生自己的想法,中岛先生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淡淡地指出,「我们都不是小孩
子,初恋的痴迷时代已经过去,我们不能相信的只有永远而不是爱情,能存留多久那不重要,在我们还爱
着对方的现在想那种事不仅徒劳而且是自找麻烦,所以不要想太多了。」
听了中岛先生的话之后的他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更加难过,刚开始恋爱就说出这种话的中岛先生
,应该说他是冷静呢,还是过分无情?
他只知道,自己有点失望。
「RRRR……」
「健,是我,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谢谢关心。」
「关于上的事……」
「请您帮我回绝好了。」
「那是不可能的。我知道你的病情,所以我不着急,等一段时间我会在安排你和她的见面。」
「我说过我……」
「我调查过了,最近你其实没有和任何女性有私生活上的往来,需要理由的话,找其他的吧。」
「请不要逼我。」
「只是见个面,又不是让你结婚。」
「……」
「安心养病。」
「是。」
嘟-嘟-嘟-嘟-嘟-嘟-……
江端蜷缩在他的脚边,偷眼看他眉头锁的表情。
「中岛先生……是谁的电话?」能让中岛先生也这么为难的,一定是大人物吧?
中岛的手穿过他的头发,淡淡地说:「是总公司的人。」
「那个人好象说了什么让中岛先生不高兴的话呢!」江端很认真,他此时的表情似乎在说:那个人居
然敢惹我的中岛先生,我一定要咬他一口为中岛先生报仇!
这么可爱的忠犬,有什么人会不喜欢呢?中岛笑着揉乱他的头发,好象真的在对待一只宠物犬。
「中岛先生!」相反,江端虽然很喜欢他亲密的举动,却很讨厌他把自己当成宠物,「我都说了我不
是宠物了嘛!为什么还是老对我这样!」
乱发下那双湿润的眼睛诉说着无尽的委屈,说老实话,要把这样的他和宠物分别开来,还真不是一件
容易的事情。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你可爱,不行吗?」被恋人称做可爱,这是荣耀吧?
「可爱!」江端犬愤怒地呜叫,「中岛先生!我是男的哎!怎么可以说我可爱!真是耻辱!」
「不要反应这么过度,」中岛拍拍他头,示意他安静,「只有我这么说吧?你要继续这么可爱下去也
没关系,反正我很喜欢。」
「不是那个问题!」江端跳起来,双手撑到沙发的靠背上,把中岛圈在中间,「中岛先生!我之前就
这么觉得了!咱们之间绝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劲?」中岛习惯性地皱眉。他在说什么?
「就是这样……」江端低下头,轻轻地吻上他的唇。
那是羽毛般轻触的吻,没有任何再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唇瓣间相互的碾转、厮磨。这让中岛感到焦躁
,他想要更一步的接触,可每他一想要侵入,江端就会巧妙地退开一点,不让他得逞。
「江端!」他有些生气地地低吼了一声,蓦地拉住江端的领子将他拉近自己,另一只手用力固定他的
头,地吻住他。
「中……唔……」被拉近的一瞬间江端想要反抗,但不久就放弃了,反而回抱住中岛。
结束了一个长得令人窒息的吻,满面通红的江端突然推开他:「就是这里不对!」
「到底是什么不对!」被打断的中岛气恼地问。这家伙怎么这么会破坏他的兴致!
「就是这里!」江端指指自己的嘴,「为什么同样是男的,做这种事的时候我要受你支配!」
「原来你说这个……」只是这样「支配」你就反应这么大,那以后再做别的事情的话他岂不是闹翻天
了?中岛隔挡住他凑近的脸,「只是接吻无所谓,其他的不行,我的刀口还很痛,不要想什么奇怪的事情
。」
「不是那样!」江端着急地辩解,「我是想说,为什么您从来不让我占主导地位!」
「那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中岛站起来准备回房间。跟江端谈论这种话题最可能的结果就是
失控,他不想这样至少现在不想他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如果现在就发生什么的话,能支配对方的人就
不是他了。
江端扑上去抱住他的腰:「中岛先生~~下让我主导一下吧!」
「等你能打赢我再说吧。我要去工作了。」中岛拍拍他的手,让他放开,便回房间去了。
江端在客厅里大叫:「您不是说那不是很重要的事吗!为什么还要出这种难题考我!」
「这可不是出难题考你……」中岛关上门淡笑自语,「如果让一个柔道的黑带高手被你支配,那才是
耻辱。」
出院后一个星期,中岛的伤虽然还没有全好,但胜任一般工作已经没有问题。
「早上好!中岛先生!」
「中岛先生!早安!」
「早安!中岛先生!您的身体还好吧?」
公司员工们擦身而过的问候,他一一点头作为回答。和几位高层的主管一起进入专用电梯,正欲关门
时,新城很快地跟进来,门堪堪在他的身后关上。
「原来是新城。」中岛没有表情。
「原来是中岛。」新城同样没有表情。
「上,多亏你照顾了。」
「小事而已,只要以后不要再因为和宠物吵架而祸及我们就好了。」
两人沉默。电梯里的人充分感受到了「初号机」和「二号机」在一起制造超强冷空气的能力,开始集
体后悔为什么会碰巧和这两个冷气团乘在同一架电梯上。
看见中岛走出电梯的堇站起来迎上去,「中岛先生,社长那边刚刚发来一份电报,希望您能亲自过目
。」
「知道了。」
「还有之前那件投诉,因为索赔金额巨大,具体的惩罚希望由您来定……」
「唔!」
说着话,中岛和新城两人同时掠过她身边,一股不亚于西伯利亚寒流的冷风一拂而过,堇的身上起了
一层寒战。
啊……为什么他们一碰面就是这样……难道他们就不能体谅一下他们这些可怜的下属,相得稍微好
一点吗?堇想。再这样下去,连她的胃也要穿孔了。
传真有十几页,都是些工作上的事,但并不很重要。
不该只有这些!中岛翻看那些纸张。那个人知道他今天上班所以故意挑这种第一时间发来东西,不可
能只有这样就完了。果然,当他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最下方有一行潦草的手写字
「下个月一号,家族聚会,请务必回家。」
没有提名,没有落款。
中岛粗暴地把那些传真纸砸到办公桌上,用手托住额头。那个人究竟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家族聚会
只是个幌子而已,其实也就是变相的相亲!如果是在过去,他和江端还没有确定彼此心意的时候,他肯定
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他相信只要把心思藏在心底的话,是没有人能查出来的。可如今他们已经确立了关系
,只要他不参加那个可笑的聚会,那个人绝对就会用各种办法监视他虽然也不能排除他现在就在让别人
监视他的可能直到发现他们的关系为止。
他自己无所谓,怕的是他会去伤害江端,那个人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了。
江端无精打采地在厨房削马铃薯皮。
和中岛先生发展出这种关系,对他来说是稍微有点快了刚发现自己的心意就告白(被迫),然后被
告白不过他自己却没有感觉到突然,或许他的潜意识里就已经发现了那些事情,只是从最底层一下子被
翻到了最上层而已。
他们的告白是建立在中岛住院的基础上的,所以直到现在他们两人也还没有发展到接吻以上的阶段,
江端自己也是医生,明白中岛的身体在这种情况下做那种事只会有坏,所以他也在隐忍着自己,什么也
没有要求。
可是经常有人说,「身体的维系就是感情的升华」,总是停留在最纯阶段的关系,江端经常会感觉到
焦躁,并且有隐约的不安全感。尤其是中岛的态度。「我爱你」这句话他只在表白的那天对他说过一,
在那之后,执着地说着那个词的只有江端自己。他没有办法猜到中岛先生在想什么,从那张只有偶尔才会
露出一点笑容的脸上他看不出任何关于他感情的泄露。有很多,明明接吻的时候还是那么热情,但是在
转眼间他又可以把自己无情地推开,回房间去做他永远也做不完的该死的工作!
他是真的爱他吗?
相隔的时间不长,但江端已经开始疑惑了。
这是只有年轻人才有的「恋爱症候群」标准症状,而他这个即将踏入3岁的人竟然会陷入这种状况,
实在让他自己觉得丢脸。中岛先生知道的话一定会嘲笑他的吧……而且是那种狠狠的嘲笑。就像之前自己
怀疑他们的关系可能不会长久那样,用冷静的语言和冷酷的道理嘲笑。……
「我真是没用啊!」江端生气地将马铃薯摔向流理台,马铃薯弹跳几下,掉进了旁边的水池里。
丁冬!
有人按门铃?江端奇怪地侧耳倾听。中岛跟他人一般很少来往,所以他们这里也及少有人拜访,在他
住在这里的期间,除了讨厌的推销员之外根本不会有人来。
他擦擦手,拿起对话机:「请问是哪一位?」如果是推销员的话就赶出去!
回答很出乎他的意料:「我想找一下江端贤治先生。」
「找我?」江端困惑地反问。那声音很低沉且有点熟悉好象跟中岛先生有点像,不过江端敢发誓他
过去绝对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呢?真是太奇怪了。
「请等一下。」他脱掉围裙,走到客厅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提着公事包,站在另一个人的身后,好象是秘书的样子;站在他身前的那个人
感觉上很严肃,即使他只是站在那里,别人也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是某个大公司的高层人物。江端看着那位
高层人物,有点发呆。太像了……他跟中岛先生实在是太像了!如果再过二十年的话,中岛先生大概就是
他这个样子了吧?
「打扰了!」秘书模样的人打招呼。
江端醒悟过来:「啊,对不起!请问你们是……?」
那位秘书从公事包里取出一张名片双手递上,江端接过。
「MMV集团社长,中岛司……」
MMV社长?那不就是中岛先生的上司吗?而且跟他同姓同姓!?
江端一时也没有想,忙让开路,请他们两个进来。
「您找中岛先生……有什么事吗?」江端小心地问。
中岛司从一进来就在观察整个房间,直到落座沙发,才把目光转移到江端身上。
「你误会了,我这来不是要找健,而是想见见你。」中岛司冷淡地微笑着,说。
「找我?」江端茫然。MMV的社长找他?干什么?……啊!对了!当初就是「MMV的上层人士」拜托KK
医院为中岛先生指定专属医生的吧?难道他们是要为中岛先生上的住院事件兴师问罪吗?「对不起!」
江端忽然低头道歉,把中岛司和那位秘书吓了一跳,「中岛先生住院的事情是我的错误!没有尽到医生的
责任,是我失职!很抱歉!」
「不不不……我也不是来要你道歉的。」
「咦?」那他们来干什么?
「我想应该再介绍一下,江端先生,」中岛司说,「其实,中岛健是我的儿子,而我是他的父亲,
中岛司。」
中岛先生的父亲!江端本能地退缩了一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怪不得他跟中岛先生有点像……他在
这种时候找到他的头上来,难道……难道是他和中岛先生的事情被发现了吗?江端的脑海里瞬间闪过肥皂
剧中男主角的父母驱赶「狐狸精」的场面。
「他迟早会接替我,当初我让他从底层做起,就是为了锻炼他。在我有意安排下,底层的人没有一个
知道他是我的儿子。近几年来,他干得很不错,还坐上了分社长的位置,这让我很欣慰,不过也因为如此
,也有很多『女性』看中了他的前途而去纠缠他,不过他对这些都理得很好,我很放心……咦?江端先
生,您不舒服吗?」
江端摇摇头,脸色很难看。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的错觉,他总觉得中岛司把那个「女性」的音发得很重
,好象在提醒他什么似的。
中岛司用沉稳的声音继续说:「但是我没有想到这样的工作回让他惟患胃溃疡,早知道是这种结果的
话,我应该早给他配备一名像『江端先生』这样『优秀』的专属医生,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您
说是吗?『江端医生』?」
虽然听起来非常有礼,但他说话的时候把声音的重心偏移得很奇怪,一语双关的话让江端感觉非常不
舒服。
「那么您是……?」不是专程来说这些废话的吧?
「为了感谢江端这段时间对健的照顾,我特地带来了一件礼物。」
「不需要礼物,这是我的工作。」江端的口气不是太好。他不清楚这老狐狸知道了多少,不过既然都
把意思表现得那么明显了,干吗还要装做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二人没有理会江端的态度,秘书从公事包中取出了一只信封,双手递给江端。
「这是中岛家的家族聚会请柬,里面有详细的时间和地址,」中岛司说,「到时候希望江端先生能赏
光光临!」
「……为什么要我去?」他算什么东西,能参加这种富人的聚会?什么「功劳」之类的奇怪理由,他
可不相信。
中岛司没有回答。
「总之,你去了就知道了,绝对会非常『惊喜』的。」
「惊喜」二字让江端的心沉了下,不禁捏紧了手中的信封。那是……不好的预感!
「那么,我们告辞了。」中岛司和秘书一起站起来,江端也随之站起。
「中岛先生很快就会回来了,不等他一下吗?」
「不用了,我们还有事。」他们向江端微一点头,江端也鞠一躬作为回礼。
目送那两个人出门坐进高级轿车而去,江端下意识地再一捏紧了信封。
「社长,如果他把那个给少爷看的话……」
「不会。他绝对不会给健看的。」
「咦?」
「绝对……」
中岛回到家,发现江端正在厨房发呆他手中早已没了皮的马铃薯被他削成了核桃大小,并且还在削
。
「江端?」
江端被他的声音吓得手一抖,几乎削到手指。
「中……中岛先生您回来啦?」
「唔,江端,你没事吧?」他摸摸江端的额头,好象没有发烧。
「没有啊!我很好!」
「可我怎么觉得你好象很没精神?」
「没那回事!」江端努力做出开朗的样子,躲避中岛的视线,「饭马上就好了,您等一下吧!」
「可是……」
「我能有什么事呢?」江端的脸上堆满了阳光的笑容,「真的,您放心吧!」
那笑容太自然了,自然得让中岛心中充满怀疑,却没办法再问下去。
到了聚会的那一天,中岛在衣橱中翻找衣物。
「中岛先生……」
中岛回头,发现江端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房间门口。
「怎么了?」江端的眼神看来很奇怪,是出了什么事吗?
「中岛先生,您这是要去哪里?」
中岛取出一件礼服丢到床上,开始脱身上的衣服:「我要回家去参加一个聚会,虽然很无聊但是必须
去。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会尽快回来。」
「中岛先生……」江端低着头,很久才挤出一句话,「您能不能……不去?」那种不好的预感……如
果能避免的话,那才最好!
「当然不行,怎么了?」他扣上最后一个扣子,走到江端身边摸摸他的头。
「没有,」江端含糊地说,「嗯,中岛先生,是不是你们家族聚会的时候都要穿礼服?」
中岛奇怪地答:「那是当然!江端,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真的没有!」江端极快地回答,然后一边步自然地后退,一边道,「我刚记起来我忘记了一件事,
要先出去一下,晚上回来再见!」
说完,不等中岛回答,他转身仓皇逃去。「咦?江端?青……」看着他的背影,中岛自语,「到底怎
么回事?」
MMV集团中岛家的家族聚会又被称之为亲朋聚会,名义上是整个中岛家族的成员及其好友的见面会,
但其实却是商业和政治上的一种手段,因此聚会中出现一批批的社会名流和政治人物也并不奇怪。
和每一位都有着各种上层身份的客人打招呼的中岛司脸上挂满了笑容。每看着家族聚会时自己的家
人和各界名流济济一堂的场面,中岛司就会感到由衷的骄傲。这里是他一手打得的天下,从只有1名员工
的小公司发展到如今的跨国集团,是他拼尽了自己大半生的心血才有了这样的成果。为了得到现在的成功
,他连妻子病逝之前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赶上,沉默寡言的儿子也在不知不觉中离他越来越远,到他发现时
,他们的距离已经远到了遥不可及的地步,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听见健叫他一声「爸爸」了,他总是
很冷淡有礼地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淡淡地称呼他「父亲」。
对于儿子和那个医生的事情,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了。雇佣私家侦探查探儿子的动向已经成了他的一种
习惯,就像吃饭一样。他要知道他的工作、生活、交往、接触……健大概也知道他的行为。这样或许不
太对,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儿子沟通,他要了解他,只能通过这样不正常的方式才行。可正因为
他用的是这种方式,才知道了作为「正常父亲」的他不可能知道的事情他的儿子,正在和男人交往!
中岛司的眼中闪过一抹愤怒的情绪。
一定是那个医生的错!是他诱惑了健,否则健怎么可能走上这条邪路!健很明显不可能跟他说
,如果不是雇佣了私家侦探,那么他是不是要和他们一起莫名其妙地上了社会版头条的时候才明白究竟发
生了什么事!?
趁现在还不晚。趁现在,一切都还没有泄露在公众面前,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的时候,就把它掐
灭干净!
「伯父。」一位穿着红色晚礼服的,二十多岁的女性提着长裙的裙倨轻移到他面前。
他赞赏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嗯,真漂亮,九条小姐,我果然没有挑错人。」
九条奈枝露出老于世故的笑脸:「谢谢伯父的夸奖。不过在我得到的情报里,您的儿子可不是那种随
便就会坠入情网的人呢。这一点您自己最清楚吧?」
要是他容易坠入情网就不用你来了……中岛司苦笑着想。
「总之,酬劳不会少了你的,等一会儿好好作戏吧!」
「那当然,我的职业就是在现实中为人作戏,绝对质量一流,不过……」她下巴不动声色地一指和几
位客人谈话的中岛,「我喜欢智慧的男人,如果是他的话,我很愿意假戏真做。」
中岛司从身边经过的侍者手托的盘中取出两杯酒,与她做举杯的动作:「只要能成功,随便你。我也
很喜欢智慧的女人做我儿子的妻子。」
在这的聚会中,中岛总觉得不太对劲。他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虽然周围看起来和过去的那些聚
会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他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这种感觉让他焦躁,想要快一点离开这里,和身边遇见的人一一打过招呼,他准备出去透透气,正在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了他的视线。
江端!?
他本能地就想追过去,然而又有几位长时间不见的商界老友迎了上来,围住他,向他问长问短,等他
跟他们一一寒暄完毕,再去寻找那熟悉的身影时,却再也找不到了。
不过,江端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吧!这个聚会除非是中岛家族的人,每他人入场时都必须执有特制
的请柬,怎么想江端也不可能有那种东西……?
一个想法闪过他的脑海,他没来得及抓住,就消失了。
江端真是后悔死参加这个奇怪的聚会了!身在这个能容纳上百人的奢华大厅中,看着每个人的脸上
都堆满的那种虚假的笑,又去面对同样虚假的其他人。真是一个让人窒息的地方,不知道中岛先生是怎么
能忍受下去的。
憋闷得恨不能逃脱出去的他,从进来开始就没有看见一个认识的人,虽然刚才看到一对很像是堇和新
城的人,但他们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了。中岛先生也不知道在哪里,他一直在找,却找不到。
这样孤立的情况让他想起了童话中的情节。「灰姑娘穿着金子织成的衣服和玻璃鞋,等着她的王子」
……
果然是只有童话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如果中岛先生的父亲就是让他来了解一下他们之间大如天地的区
别,那么他成功了。爱情最怕的就是对坚持与永远的不确定,当一个人了解了未来的不可实现性之后,隐
藏着的猜忌、怀疑、不信等等负面的情绪就会跑出来,毫不客气地破坏一切。
江端走到吧台前,取了一杯酒。
虽然只有见过一面,但只从那几句话中江端就可以看得出中岛先生的父亲绝对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江端确信,他耍的招绝对不会只有这样而已。
麦克风中传出三下击掌声,这好象是一种信号,所有人都在听到之后很快安静下来,诺大的大厅之中
,除了乐队演奏的柔和音色外,一片寂静。
人群的前方,中岛司站在稍高的前台上,满意地看着自己制造出来的效果。
「各位!今天在场的都是我们中岛家的朋友和家人,首先,非常感谢大家再光临这个小型的家庭聚
会……」
这样的开场白真假!江端不以为然地想。而听着的那些人居然对这样虚假的东西无动于衷,可见他们
也都是和他一样的假……也包括中岛先生?
他所爱的「中岛先生」是生活中的中岛,他虚伪的,一直隐藏的那一面并不在他所认识的范畴中,他
没有表现在他面前的那一部分是不是也像这里的人一样可怕?或者,甚至在他的面前也一样假,完全没有
过真实的一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还能相信谁?连中岛先生的告白都有虚假的可能的话,他还能相信
什么?
真是太可怕了。
第9章
中岛司的虚伪言辞终于告了一段落,话锋一转,进入正题。
「……我的儿子,中岛健,很多人可能都认识,」他把手伸向身侧,中岛上台,站在他的身边,「
作为我唯一的继承人,我派遣他到下层去接受考验,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的成绩让我很满意……」
中岛先生……
从中岛上台开始,江端就忘记了自己刚才纷乱的情绪,也再听不到其他任何的声音,只痴迷地望着站
得笔挺的他。今天的中岛先生穿了一件无扣的黑色礼服,里面是一件白色带边的衬衣,腰上是一条白色
包缠式腰带。他本来就不胖,这住院之后更是瘦了一圈,穿起这身衣服,他的身材特别是那细致的腰
身,更是勾起了各种让江端自己脸红的想法。
我真是……太卑劣了啊!江端满面通红地想。在这种地方竟然想那样的事……可是这些妄想最多也只
能是妄想而已,即使中岛先生是这种状态,要想「压倒」柔道黑带的他,江端还是差了不少段数。「中岛
司的儿子,很帅呢。」
「唔,听说他总是那样的表情,不过真的很帅……」
细微的谈话声传入江端的耳中,江端犬马上竖起了警觉的耳朵和尾巴。谈话的是两个贵妇模样的女人
,用低低的声音,轻佻谈笑。
中岛先生是我的!江端在心中愤怒地大叫。怎么可以任你这种人恣意妄想!他是我的!属于我一个人
的……!
可是,我只能在心中这么叫。江端悲哀地笑了,他向遥远地方的中岛先生举起已经空了的酒杯。我们
一辈子都只能活在这种阴影的关系中,你,或者我,都不可能对别人大方地宣告:「喂!这是我的情人!
……」
我们必须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就像这样。
「……我也老了,事业很快就要全部交给健承担,可是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有找到合意的伴侣,中岛
家没有下一代的继承人,这使我很担忧……」
不知为何,中岛和江端同时都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安,江端望着中岛,中岛望着他的父亲。
这个人究竟想做什么?
「可是从今天开始,我将不再为此而担心了,」中岛司的脸上挂着满溢出来的笑容,手伸向另一边,
「我来介绍一下,这一位就是即将成为我儿子的妻子的九条奈枝小姐!」
仿佛一个炸雷在头顶响起,中岛被震得摇摇欲坠,震惊地睁大眼睛看着中岛司:「父亲……!」
江端手中的被子滑落到了地面上,晶莹剔透的破碎声被海潮般的掌声盖过去了,没有人听到。
九条奈枝在掌声中娉娉婷婷地摇曳上台去,站在中岛身边。美丽的脸庞低着,恰好到地做出无比娇
羞的姿态,回应大家各色各样的目光。
「未来儿媳」的美丽让中岛司很骄傲,他得意地继续道:「他们的交往一直很低调,是为了不让传媒
知道,也是为了给我一个惊喜,这两个孩子,白白让我担心这么久……」
中岛发誓自己绝对没有见过身边的这个女人!父亲怎么能轻易地就发布这样的假消息!
江端什么也听不见了,他茫然地身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几乎连自己是谁都快要忘记了。原来,这
才是中岛司要让他看的吗?中岛先生,其实在与他交往的同时,和那位女性茭往?他向她告白过吗?用对
他说过的那些话?他吻过她?用他吻过他的唇?他认为只有自己是不同的,原来是他误会了,对吗?中岛
先生?
「……九条家族并不有名,也不够庞大,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只要他们能够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能为中岛家生下继承人』就够了!所以今天的聚会,也是要发布健和奈枝订婚消息的,从今以后,他们
将共同承担起家族的义务……」
这是必然的结果,刚开始的时候就该知道了,只不过今天让他更确实地「看见」了而已。江端用手拢
起半长的头发,自嘲地笑了。「江端贤治」的爱对于「中岛健」来说,根本就不重要,所有的迷惑都在
这一刻该被抛下了。这样的结局虽然悲惨,但毕竟他还有「尊严」,伤口或许好得很慢,但「爱情」很快
就会被遗忘尤其,在必须的时候,单方面的「真实」是最容易丢弃的。
再看高得攀不到的中岛一眼,他轻轻地,用自己也听不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便很快地向门口走去。
再见,中岛先生。
这就是他最后的留言了。
在那么多静静地站着的人中唯一移动的人非常醒目,中岛一眼就看到了那头微带金黄的黑发,蓦然间
明白了中岛司今晚的目的。
「父亲!」他愤怒已极地低吼,但中岛司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以一句「请祝福他们,谢谢!」结
束了讲话。
人们共同举杯,之后双双起舞。
中岛司走下前台,中岛追上他,用力抓住他的手腕:「您究竟在想什么!父亲!」
中岛司冷冷地一笑,回答:「为了你呀,我的儿子。」
「你……!」
「一切都是为了你的未来哦,中岛健先生。」九条奈枝微笑着对中岛司做一个庆祝的动作。
「我的未来……轮不到你们来操心!」
「健!」
「以后你再少管我的事!我的未来我自己决定!」中岛愤怒地吼。转身拨开愕然的人群,他很快地向
江端消失的地方追去。
「他追不上的。」中岛司笃信地说。
「不,或许可以。」九条奈枝说。
「嗯?」中岛司怀疑地瞥她一眼。
「只是猜测,」九条奈枝昂起美丽的头颅,「无论如何我完成了我的任务,不要忘记我们谈好的价格
!」
「你不是希望能成为中岛家新的女主人吗?」
九条奈枝潇洒地笑起来:「不,是我弄错了。我喜欢抢夺和挑战,但是不可能的东西可不在我的猎物
范围之内,我要走了,记得把钱汇到我的户头上。」
「等一下!」中岛司叫住她,「你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我年轻,看得比较透彻。」九条奈枝向他挥了挥手,扭捏着柔软的腰枝离去了。
中岛冲出门去,发动汽车驶出停车场,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追江端才好。江端是
怎么来的?他开的是什么车?离开了这里,他会去哪儿?或许,他会回家?
当他正准备向家的方向追去时,他的车窗被人敲了敲。他愤怒地摇下车窗,想骂那个阻碍自己的混蛋
一顿,却在看到那人是谁时又将话吞了回去。
「新城……?」
新城还是那张万年冰山脸,但因为穿着礼服的缘故,显得比较不那么冷硬。
「我是想告诉你,你的宠物开着车往那边跑了。」他指出一个方向,「是一辆平治2,要追的话就
快点吧。」
中岛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会突然帮助自己,堇又不在这里,这个人会是……?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要
追到江端,他匆匆地说了声「谢谢!」就踩下油门,飞驰而去。
「说了吗?」堇鬼鬼祟祟地从黑暗中走出来,「我们辛苦监视这么长时间果然没白费!」
「我是来参加聚会,不是来做这种蠢事的!」新城的脸绷得很紧,「为什么你不自己跟他说!!」
堇呵呵地笑:「你就当日行一善嘛!会有好报应的!」
「你究竟整天都在想什么……」
「想你们的关系能好一点呀,想你们这样老是在公司里互相制造冷气,对我们这些可怜的下属会造成
很严重的精神伤害呢!」
「堇……」
「什么?」
新城平板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纹:「我能不能不要娶你……」
「不可以!是你自己要求婚的!」
「我后悔了……」
「太迟了!」
中岛朝着新城为他指的方向驾车飞奔。这条路是通往海边的,夜晚时分非常冷清。他跑了许久也没有
看见几辆车,更不用说是平治2了。
刚告白的那段时间江端就对他们的关系表现出了强烈的不安,他也用自己的方式表述了自己对这种情
况的真实想法。当他回答完之后,他就看见江端的脸上浮现出了极度失望的表情。他一定以为自己根本就
不认为他们的感情能继续下去吧?他今晚更是会以为自己是留下了一条「后路」,而对他更加不信任了吧
?但不是那样的。其实他想对他说的是,「不要为不确定的未来担不必要的心,只要珍惜现在就好」罢
了!为什么他就是不明白!
中岛气恼地拍了一下方向盘,是对自己发怒,也是对迟钝得让人生气的江端发怒。
汽车驶到了海边,一辆平治2斜斜地停在路脊上,中岛熄了火跑下去,发现车里没有人,便向沙滩
跑去。
「江端!我知道你在这里!江端!」
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快点出来!江端!」
除了涨落的海潮,一点声音也没有。
「江端」
不远的海岸线上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即使看不清楚,但中岛知道那是一个人。他朝那里跑过去。
「江端!」
果然是他,抱着膝盖蜷缩在那里,无神地望着暗蓝色的海浪。
「江端!我叫你为什么不回答!」他严厉地问。
「因为我不想。」江端淡淡地说。
「江端!」
「中岛先生您来找我做什么?」江端平静地问,「我已经全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追来让我明白你把
我看得多么愚蠢!」
「你知道了什么!你什么也不知道!」中岛愤怒地大声说,「那根本不是我的医院!在今晚之前我完
全不知道那回事!」
江端跳起来与他平视:「您以为我会相信那种糟糕的借口吗?!我不是小孩子!再迟钝我也并不笨!
不要当我那么好骗!中岛先生!」
「那么愚蠢的事情你也相信,还敢说你自己不笨吗!」
「反正……在您眼里我就是个笨蛋而已……」
江端拔腿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中岛在他身后仅追不舍。
沙滩上的阻力太大,奔跑的两人不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跑着跑着,江端脚下一滞,跌倒在沙上,
中岛追上,重重地压在他身上。
「还说不是小孩子!」中岛喘着气神气地说,「你只要听我说清楚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为什么要跑
!」
「我才不信中岛先生的父亲会在那么多人的面前说那么大的谎!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真是吵死了!中岛皱眉,更用力地以寝技压住这个像小孩子一样撒泼的人,把他的双手固定的头部两
侧,然后吻上他的唇。这本来就是一个带有惩罚意味的吻,没有甜蜜没有温柔,一上来就是凶狠的咬噬,
用牙齿侵犯他的下唇,直到咬出血腥的味道为止。如此残暴的吻换回的却是江端柔顺的回应,挣扎的力道
也消失了,他松开制住他的手,任他回抱自己。
「中岛先生您为什么要骗哦……」江端低低地,委屈地说,「如果要分手的话直接告诉我就好了,为
什么要背着我……」
假如今晚他没有去,等明天在报纸上发现「中岛先生携未婚妻亮相」的新闻那才更可怕!只要他告诉
他的话,不管什么理由他都可以理解,可以原谅,为什么他要骗他!
「我不是说了我不知道吗!!」中岛感觉到无比的挫败,他真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做才能让眼前这个少
根筋的男人听懂他所说的话,「爱我就应该相信我吧!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宁愿听信我父亲一个人在那里讲
的那些没有根据的话,也不愿意相信我这么段时间以来对你的表白!」
「可是中岛先生您也没有当众否认吧!如果那是加的话,您就应该马上否定啊!告诉他们告诉所有
的人那个女人不是你喜欢的人!你所爱的另有其人!你不可能跟她订立婚约!」牧羊犬棕色的眼睛在黑夜
的映照下显得黝黑而邃,天上的星星落在里面,反射出钻石一样的亮点。
「我不能那么做。」中岛慢慢地说,「绝对不可能那么做。」
他不再压制住他,站起身来,眺望色的大海。
「为什么!」江端也很快爬起来,在中岛的身后追问,「既然那是加的,您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否认吧
!难道说那是真的……」
「你怎么不明白?」中岛皱眉,「前两天你母亲又打电话来了吧?如果做人就是这么简单的话,那你
为什么还要用那些转弯抹角的借口去拒绝你她为你安排的相亲?」
江端语塞。
中岛继续说:「我们又不是独自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了和别人交往,我们就有了很多的限制。你不
能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你父母,我也不可能在那么多人面前拒绝我的父亲,不可能当众拆穿他的谎言,告诉
大家我爱的其实是别人。那会伤害到他,这样的事我做不到。」
「那么,您是要和她结婚,是吗?是这样吗?」
中岛先生的态度太冷静太冷漠了。他真的是爱自己的吗?江端觉得自己更加不能相信了。
「不对!」中岛极快地否认,「我不会和她结婚,但是那样的传言还是会继续一阵子,之后,我会让
它慢慢消失。这种事只有用时间来掩盖它,让它太快消失反而不好。」
江端感觉心中有股凉意在往上涌:「中岛先生……如果将来您想我消失,掩埋我的事,是不是也会这
么冷静,这么无情?您过去……是不是也有掩埋过一些……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江端!」这个人什么时候才能相信他!
「这或者是第一,但难保还会有第二……我该怎样才能相信您?中岛先生?」牧羊犬似乎要被遗
弃了,湿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中岛。
「你要怎样能才能相信我?」中岛问。
「您说呢?」
二人的眼神胶着着,互相传递出只有他们才懂得的信息。
「我明白了。」中岛说。他捉住江端的手腕,往停放在远的汽车走去。
身体的维系并不是最重要的,但没有身体维系的爱情是不完美的,没有人能在残缺的关系之中把爱情
持续永远,这是定势。
打开车门,中岛将江端推进去,自己转到另一边,坐进驾驶的位置。
「去哪里?」
「……我不知道……」江端在座位中蜷起身体,微微有些发抖。
中岛发现了这一点,伸手握住他冰冷的手。
「记得我第一握住你的时候,你的手也是这么凉。」中岛说。那一天上飘洒着小雨,江端为了送
药给他,在公司的门前等待了很久,那时候,他的手也是这么凉。
第一的交握,中岛的热量让他感觉到的是安心,可是这一,他感觉到的却是更加的紧张。中岛的
手握紧了些,江端觉得他的热量似乎烫到了自己,便用力想要抽回手,但中岛不允许,更加握紧了他。
「不是要我证明吗?」
「不……」江端畏缩地后退,「中岛先生,等一下……」他的意思和中岛先生的肯定不同,中岛先生
或许明白自己的意思,可是他宁可装傻,也要让事情朝他自己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如果你想在这里的话,我也没有问题。」江端的座椅靠背突然向后江端,他吓了一跳,惊讶的声音
还没有发出来,中岛的身体已经压了上来。
「中、中、中……中岛先生!我不是这个意……」
「不是这个,是什么意思?」中岛嘴上在问,手也在毫不犹豫地解开江端的衣扣。
「我……我的意思……我……」江端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其实是说……那个……
」
他的下唇上有刚才被咬出的伤口,随着他紧张的声音而微微发抖。虽然那也算是伤害的一种,但中岛
对于自己的杰作还是感到非常的满意。他微笑起来,伸出手,从皮肤上感觉他微小的战栗,拇指在他的伤
口上轻抚而过。
「中、中、中岛先生……」
但是这种气氛不适合讲话,中岛对他做出噤声的手势,低头含住了他的唇。
真的想要挣扎的话,任中岛先生是柔道几段,也不能完全制住他,然而他喜欢这个人。因为他是「中
岛先生」,所以再怎样不愿意的事情也可以接受。
进入的痛苦远远超过江端的想象,那种仿佛要撕裂他的痛苦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即使他们过去恋爱过许多,但对于男人之间的这种事,他们都还是新手,不知道怎样才是温柔,怎
样做才能不伤害到对方。他们凭借的是本能,本能地互相接近,本能地去求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江端咬紧牙关,想借着呼吸来放松和减轻痛苦,但只要他放弃一点,立刻就会被多占领一点,疼痛
丝毫也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很想大叫好痛,但是痛得几乎没有力气,他发不出声音来,只有无意识地
攀住那个人的背,并不长的指甲尖利地划过他的皮肤,留下几道血痕。中岛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只
是抱紧他,继续激烈地攻占属于自己的领地。
「江端……」中岛的胳膊支在方向盘上,撑住头,「这个……怎么办?」
江端好不容易才穿上衣服,弓着身体斜靠在座位上,脸上红红的。
「这个……绝对不是我……」
「难道会是我?」
冷气上方的位置被某人的脚踩出了一个凹陷,可见那人「当时」用了多大力气。
江端嘟囔:「就算是我……那又怎么样……中岛先生您不该负主要责任吗!」
「我该负什么责任?」中岛脸上没没有表情,但看得出他在隐忍某种情绪。
「都是因为您」江端大叫,话在中间停住,本来很红的脸更红了,「那个……」
「让你太投入?」
「就是投……您知道还问!」江端气急败坏地更大声叫。
中岛爬在方向盘上大笑起来。
这就是他决定与之度过一生的人,有是很敏感,有时却迟钝得让人着急。但这就是他爱他的地方,所
有的小毛病与优缺点合在一起才是真正的江端,缺了某一样,就不是他了。
「我很不安,中岛先生,」江端躺在放倒的座椅上,看着车窗外面的景色,说,「我们之间的阻力太
多了,我不确定我们还能支持多久,或者明天,或者下个月,或者明年,说不定我们的感情就会被一点一
点磨平而消失掉,如果没有确定的未来的话,还应该继续下去吗?如果早一点断,是不是更好呢?」
中岛也将座椅的靠背放低,与他看向同一个地方:「如果每一样东西在拥有之前都要先确定一下它是
不是能持续永远,然后才决定要不要接受,那我们失去的东西,将会不计其数。」
「可是,以为完全得到之后才突然失去的话,太痛苦了。」与其那样,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得到。
「江端,」中岛说,「当你发现爱上我的时候,那些阻力你也该想到的吧?」
「是。」
「那为什么还要继续?」
「……因为很幸福。」太幸福了,所以觉得那根本不算什么,他们一定能克服的。
「现在呢?不幸福了吗?」
「不……」
「那么,继续下去吧。」
江端扭头看着中岛:「如果……能让我像那天一样幸福的话……」
「那天?」
「我们告白的那一天。」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唯一说过「我爱你」的那一天。
「……原来是这样……」不确定的怀疑在不稳定的动摇中产生出来,掐住根源,不希望的结果才能破
坏。
「中岛先生?」
「那种话,如果你想听,多少遍我也可以说,只是……不要再怀疑我了!」
「是!中岛先生……」
今晚的月亮不圆,但很美,朦胧地照出你该看到的,遮掩你不该看到的,潮汐起伏,涨涨落落,海浪
无声地拍打沙滩,把挣扎的痕迹,全部都抹去了。
尾声
「哇啊啊啊啊啊啊」冰川整个人扑倒在办公桌上,抱着一件已经面目全非的礼服,痛哭失声,
「江端!我是借给你去参加宴会吧!你居然……你居然给我搞成这个样子!说!你是不是穿它去沙滩上打
架了!」
江端的脸色不是太好,似乎身体有点不舒服的样子,但是他的精神却好得不得了,嘴一直咧得开开地
傻笑:「呵呵呵呵……不是打架,不过和打架差不多……嘿嘿嘿嘿……反正洗不干净了……嘿嘿嘿嘿……
」
「你还给我嘿嘿嘿嘿!」冰川抛出已经成了垃圾的衣服,奇准地拍到江端脸上,江端不闪不避,还在
傻笑。
「反正你的汽车我是完好地还给你了,该知足了吧?」
「你还敢说!!」冰川拍案而起,指着江端的鼻子,气得发抖,「凌晨三点钟!就是你这个家伙
硬是打电话把我从睡梦中吵醒,说什么再不去那里把车开回来就会被偷走!你干什么去了!借车的时候说
那么多好话,借完了就这个样子吗!太过分了!我真是交错朋友了!气死我了!……」
江端还在傻笑,脸上有些红。昨天晚上他腰痛得一动都动不了,不要说开车,连稍微动一下都有问题
,但也不能因此把冰川的车丢在那里不管,只好打电话让他自己去开回来。
「……我当时就奇怪,你为什么不回去开你的车穿你自己的衣服非要到我这里借,原来是这样……!
!」「不对!」江端微笑否定,「虽然我曾经因为『某事』想要报复,不过这真的只是意外而已。
你知道,我家离中岛先生家比较远……」
「这算什么借口!还有!我做过什么事让你想要报复了!为什么我不知道!」
「专属医生那件事……」
「啊?」
「不过我已经不想报复了,我还要感谢你!」
「咦?」
「总之,就是这样,我走了。」江端挥挥手,打算离开。
「走什么走……啊!算了!等一下!」冰川决定暂时把那件事放一边,先解决另一件事,「我还有件
事要说!」
江端坐回椅子上:「什么事?」
「就是关于专属医生的。」
「哦?」
「那个可以结束了,你回来这边上班吧。」既然已经手术切除了溃疡,那么专属医生的任务也就结束
了,江端留在那里也无事可做了。
「这是……MMV高层的意思吗?」
「咦?不是啊?」冰川很惊讶,「是我看过你写的关于中岛先生的检查报告才做出的决定,不对吗?
」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江端站起来,很郑重地向他告辞,「我走了。」
「嗯。」
江端出去,关上了门。
冰川心不在焉地摸摸额头,感觉好象忘记了一件什么事……
啊!
「江端!你要赔偿我的礼服啊!你回来!可恶」
江端走得很慢,冰川心痛的吼叫他全听见了,不过他可不会赔偿的,虽然冰川无意中促成了他现在的
幸福,不过他当初激他当专属医生的用心没人愿意就推他这个毫无戒心的替死鬼去却让他很生气。这
也算是小小的报复吧!
中岛在门口的汽车中等,看见江端远远地过来,向他挥了挥手。江端走过来,钻进车里。
「中岛先生,果然像您说的,我的专属医生职务被取消了,不过……」
「什么?」
江端狡地一笑:「总部的人并没有拜托他们,而是代理院长看了我上交的您身体状况的报告做出的决
定。」
中岛发动汽车,开出医院大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没有关系的!」江端笑笑地看着他,「那个人一定不能把我怎么样,况且不是还有中岛先生您保护
我吗?」
「你需要我保护?」
「不需要。」
「唔,那么……」
「中岛先生,我们住在一起吧!」
「现在不是就住在一起的吗?」
「不是那样,我是说,我不再当专属医生之后……中岛先生您不是曾经答应给我一个奖励吗……」
他们的障碍很多,前面的路也还很长,但困难总需要一个一个去解决,太着急了只会造成相反的效果
。
所以不要急,慢慢来,想要的东西终究能得到的。
此时,MMV集团S地区分公司内。
「今天你的日程是……」
「堇……我记得你不是我的秘书吧?请不要再来增加我的工作量了好吗!」
「那可不行!中岛先生最近放蜜月假呢!你帮他做完工作,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才好要求他帮忙啊。」
「那么我这么辛苦就没关系吗!」
「我没有那么说啊……讨厌!老公你太敏感了!」
「堇……」
「又怎么了?」
「……解除婚约好不好?」
「休想!」
《沦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