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情的求索》・番外篇
第一章
单恋……很痛苦。
默默凝视着依偎着他的笑颜,总是只能咬牙切齿地压抑嫉恨的怒涛。
悄然地将他并非看向自己的微笑纳入眼里,涌上喉头的是搅得五脏六腑疼不已、难以言喻的苦涩。
闭上双眸时,心想至少能幻想自己怀中的存在是他的温度、触碰的光滑是他的肌肤……
却总在睁眼后,发觉一刻钟前的情景是场无法实现的美梦。
重复的想着足以令人心碎的幻影。
彷佛永远清醒不了的梦境,恶性循环一般……
一直以为,再也没有比这种空虚感更教人椎心泣血的痛楚了。
然而──
他曾尝过的那种痛,那种揪得整颗心几乎拧碎的苦痛……
却并非是最痛苦的。
当向来仅能在梦境中搂抱的躯体,终于能真实拥入自己怀中;当毋须再掩饰自己的心意、能毫无顾忌地流露真情后,他才恍然明白。
明明已经掌握在手中,却有着彷佛随时可能会失去的恐惧感。
那份以狠狠伤害对方、好不容易将思慕的人得到手的感情,其实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彷佛在强风之中随时会断落的细线,几乎可以听见幸福从指缝间逐渐散落的声响。
整个人载浮载沉地,在随时威胁着要翻覆的不安情绪里。
随着与日俱增的幸福与满足感,心头的那片阴霾也随之扩大。
那是种比曾经折磨过他的所有苦痛还要更沉黑暗、还要更加令人惊恐不安到几乎窒息的……
绝望。
☆ ☆ ☆
十九世纪 伦敦市中心
十一月上旬,应该感到凉意袭身的市区街道上,今年竟因不该有的残暑肆虐,显得格外闷热潮湿。
不像是这个季节的气候。
云雾缥缈的清晨,原来是轻呵口气都会化作一阵白烟的凛冽,此刻却被第一道破云而出的金色晨光轻易融解。
向来雾浓露重的伦敦市区,在连续数个月异常强烈阳光的洗礼下,丝毫感受不到秋季应有的凉爽。
就和不循常理的自然现象一样,本应已闭幕的社交季,今年也和异变的气候一样,仍然喧闹不已。
原因无它,只因为瑟f.斯菲塔.圣.休拉尔,第十七任的宋豪公爵,今年终于正式继承爵位。
不论是实际上或律法上,皆拥有完全的自主权。
乍听之下,这的确能替任何男人增添光环,尤其是对那些想在社交界尽早争取一席之地的年轻男子。
然而,对早凭着自身魅力获取无可动摇地位的瑟f来说,这个正式加在他身上的头衔,不过是锦上添的附加价值罢了。
一身强烈到教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即使毫不经意,那股冷淡又峻漠的气质亦能紧紧抓住四周的目光。
尽管才刚满十八岁,但是身型挺拔的年轻公爵身上,却找不出一丁点这个年龄男孩该有的青涩。
彷如行云流水的优雅中,闪着钻石般的硬质冷艳,散发出极度危险的气质,却更增添诱惑的魅力。
除了「完美」这两个字以外,大概再也难以找到其它的字眼来赞美瑟f的俊美外貌了;而他那双宛如极地最层霜雪的冰蓝色眸子里,闪耀着同样凛锐的银色光泽。
暗地里对瑟f的「成就」又嫉又羡的男人之间,就流传着他那双冰冷的眼眸是会招来死神的恶兆。
可是对女性而言,那股含冰带雪、教人看了不由得浑身轻颤的冷淡魅力,却蕴涵着意思截然不同的致命吸引力。
映衬得那双冷峻蓝眸更加魅惑人的,是优雅又慵懒地披在瑟f颈后的金色长发。
而漾着银光的冷蓝色瞳孔,在融合着火光月色的发丝衬托下,有种难以言喻的性感与魔魅。
若撇开他从不间断的复杂女性关系不谈,瑟f可说是本季最迷人、最有价值的年轻继承人。
不,其实就连这点,不论从什么角度看都该是负面的缺陷,也意外地成为助长瑟f迷人魅力的因素之一。
而且,不管他的行为看在旁人眼中有多放荡,却很显然地并不能与四留情的那种恶劣行为画下等号。
瑟f从不曾破坏任何淑女名媛的名节,因为他摆明了只跟不会惹麻烦的对象来往──尽管试图溜上他的床的年轻淑女多如天上星。
然而瑟f面对这类情事的看法与态度,也是采取公开的原则──不留恋、不承诺、不长久。
这种贯彻始终的游戏规则成功地让他避免惹祸上身,却也同时赢得冷酷无情的痛批。
看不惯他的行径、更气瑟f竟然能因这种「恶名」而更加无法无天的卫道人士纷纷出面挞伐他;只是这些攻讦批评看在欣赏他作风的一派人眼中──当然,这类的人比较少,因为大多数的人仍是站在欣赏他身为一个「男人」的立场──也不可能毫不作声。
只是,对于当局者中的当局者,也就是年轻的宋豪公爵而言,无论是斥责他的或是护卫他的声音,他一概置若罔闻。
结果──
刚踏入社交界的年轻女孩们为瑟f这份洒脱的个性疯狂不已;成熟已婚或有能力自立的女继承人们,更是为他所表现出的轻狂陷而无法自拔。
因此,尽管正式取得爵位的承袭对瑟f向来拥有的崇高身价,并无特殊成果的助益,不过聊胜于无。
至少,那些将他当成目标、可却从未得到他任何响应的淑女们,可以将他的冷淡态度当作是因为他尚未有权能替自己作决定,并且自我安慰地说服自己,从现在开始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包括选择未来的宋豪公爵夫人。
然而,这位集众人焦点于一身、堪称当今社交界风云人物的新任宋豪公爵,却自两个多月前就像从世界上消失一般,再也没有出席过任何一场正式或非正式的宴会。
☆ ☆ ☆
屋里
「今年的天气真是怪呢!」
玛茜夫人轻轻叹口气,瞥了一眼窗外亮得夺目的刺眼光芒后,再优雅地啜了口手中的伯爵红茶。
这里是宋豪在伦敦市里的产业之一,经过数代的整饰,整栋屋子散发出既豪华壮丽又古典优雅的气息。
在距离白金汉宫最近的这条街上,由于住满意欲争锋的权贵,雄伟的宅第是一座修建得比一座奢华。
但与其它宅第相较起来,还保有传统维多利亚风格的休拉尔府第,反而显得格外抢眼。
就和住在这幢华厦里的主人一样,有着魅惑众生的魅力。
被迫坐在一副悠哉游哉模样的母亲对面,瑟f瞪起那双同她一模一样的银蓝色眸子,简直像是要喷出火来地充满不友善。
「那还是快回苏格兰去吧,那里肯定凉爽多了,母亲。」
「我才刚来两天你就赶着要我走,真是个冷淡的孩子。」
「反正又不是真的在乎。」
「废话!要是这样就在乎的话,我早被你的冷漠伤透心啦!」挑起一道眉,玛茜夫人轻轻地冷哼一声。
唉!原本就不怎么爱向她撒娇的儿子,长大后个性更是变得一点都不可爱。
忍不住斜眼睨了一下从头到尾都心不在焉的儿子,玛茜夫人叹气的声音更大声了。
「我难得来,你就不能好好地跟你母亲说说话吗?」
对于她突然爆发的不悦,瑟f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整个人侧过身子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瑟f!」
正想发作再度埋怨两句,玛茜夫人瞥见端着热茶走进来的英挺青年,心里清楚就算她再怎么一头热,只要儿子不打算响应她,她都只能是自言自语,所以念头一转她干脆转移目标。
「苍昂,你别一直忙了,坐下来跟我好好喝杯茶嘛!」
名字以英语念起来有些拗口、手上端着托盘走进来的篁苍昂,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不折不扣的东方人。
从七岁被买进休拉尔家的十九年来,篁苍昂名义上虽是佣人,但对当时只想从人口贩子手中解救一个孩子的前宋豪公爵夫妇来说,他们从没把这个有着他们见过最漂亮黑色眼睛的男孩当作佣仆。
他们提供他一流的生活环境、让他接受良好的教育,甚至将他视如己出一般地对待。
在充分的培育下,篁苍昂并没有因此而得意忘形,反而有礼的维持着一定的进退。
即使休拉尔夫妇再三要他忘了老管家卡夫卡严命要他遵守的主仆之分,但已先一步植的观念让他清楚自己的分寸何在。
不过话说回来,找遍整个英国上流社会,大概没有哪一个勋爵家中的管家能拥有媲美篁苍昂能「以下犯上」的权限。
「好的,玛茜夫人,等我将奶油烤饼──」
「我是说现在!」
「但那可是您最爱的草莓奶油喔!今天厨子还特地做了加了雪莉酒的布丁,要是冷了可就没那么可口。」
在休拉尔家待了这么多年,并接受完美的执事教育,像摸清楚家中每个人脾胃这种小事,对篁苍昂来说是易如反掌。
「那就叫别人去忙啊!我难得来耶!」虽然明知道篁苍昂是刻意的想避开,不过玛茜夫人当然也不可能轻易就死心的。「瑟f不理我就算了,连你都不陪我说说话的话,我来这里做什么?」
「那就快回苏格兰去。」本来打算不管母亲怎么唠叨都不吭一声的瑟f,当然没放过能早日将打扰他们甜蜜生活的碍事者赶走的机会。「那里肯定有一堆排队想跟好好聊聊的追求者。」
能生出不动一根手指就可以风靡整个社交界的瑟f,玛茜夫人当然拥有倾国倾城的美貌,即使已年过四十仍不减当年的风采,美丽如昔,依然吸引了好几打的仰慕者。
更吓人的是,这些爱慕她的热情人士,从二十初头的青年到四十多岁的绅士都有,身分更是自皇亲国戚到贵族乡绅。
在上一任宋豪公爵去世后,即使她言明继承权早已转移到瑟f身上,且在他成年之前,不管发生什么事监护人都不会更换,意图成为她继任丈夫人选的人仍如潮水般前仆后继,从没间断过。
但尝到自由的玛茜夫人似乎相当怀念单身的滋味,一直没给络绎不绝的来访者有任何希望。
尽管如此,依旧有着一群群不死心的男人,捧着珍奇珠宝或自己的创作等在门前,只为了见她一面。
「你就只会说这句话。」
「与其一天到晚念我,母亲,是不是才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瑟f冷冷地挑着眉问。
「我已经是个已婚妇人,那样就够了。」
「但现在丈夫的位置可是闲置状态。」
「那又如何?至少我已经成过亲了。」玛茜夫人轻松地反击道,很愉快地发现儿子的眉头皱得更吓人,「所以,你也差不多该认真考虑婚事了。」
最嫌恶的话题被不断的谈起,瑟f的脸色已沉到谷底。
「我才十八岁。」
「这我当然知道。」玛茜夫人耸耸肩。
等了几秒钟,玛茜夫人见到儿子对她的回答没有任何反应,才想开始紧迫盯人的追问,不知何时手上已端着松子酒和布丁的篁苍昂走进门,适时打断越来越恶劣的气氛。
☆ ☆ ☆
终于摆脱母亲的强势轰炸,瑟f却只能悻悻然地独自回房,因为在他拉着篁苍昂准备回房时,就像要报复他一直没给好脸色看,母亲居然抓住半被他拖着走的篁苍昂,以相当快乐的神情做了宣示──
「一整年都是你在独占苍昂,偶尔让他陪我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什么独占?篁苍昂可是他的管家耶!她自己还不是一样整天都跟老总管在一起!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尽管他很想跟篁苍昂一起留下,但他很清楚随之而来的,将会是母亲的逼婚攻势。
结婚?
开什么玩笑!
好不容易……
真的是好不容易,他的单恋才实现一半,母亲却在这种紧急的时刻跑来,嘴里还一直嚷嚷着要他成亲。
在篁苍昂对他的感情虽接受、但仍于模糊暧昧的时刻,他实在很害怕母亲这么一搅和,会让已经有所进展的感情毁于一旦了。
这不是不可能。
他那时是使用残酷到连自己都感到恶痛绝的手段,强硬地得到篁苍昂的身体,并且强迫他接受自己的感情;而今天当母亲提起婚姻的话题时,他连想都不用想的加以反驳。
「我爱你。」
尽管心底再清楚不过,当篁苍昂对自己这么轻诉时,当中的涵义与他希求的相去十万八千里,然而那份幸福却已教他心满意足。
即使两人距离两情相悦的路程仍然相当遥远,却已不再是遥不可及。
但从前天开始,毫无预警来访的母亲就像是要唤起篁苍昂的责任感似的,三句话不离婚姻的话题。
再这样下去,难保终于败在他苦苦相逼下、接纳他感情的篁苍昂不会又燃起宋豪至上的使命感,然后想也不想地将自己对他的感情丢在一边,再将心思转回他原先最关心的目标。
从十四岁开始,瑟f的眼中除这位一出生就在他身旁照顾他的男人之外,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然而长久以来,唯一占据他心头的这个男人却不时为了他的婚姻而对他耳提面命着,他那一句又一句苦口婆心的劝说,彷如是最无情的鞭子般打在他身上,令他痛不欲生。
这段他曾以为一辈子都必须埋藏心底的爱恋,在两个多月前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实现。
但两人间的关系,仍然如同悬在半空中的细线一样,只要一阵微风吹来,随时都可能说断就断。
瑟f很清楚的明白,维系着这段关系的凭借是那么地脆弱到不堪一击,假如不是他强硬地将自己的心情推给篁苍昂,两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午后,在被耀眼阳光洒亮的卧房里,瑟f焦躁地来回踱步着,心里充满的是与这片明亮截然不同的恐惧。
第二章
前脚才刚踏进门,篁苍昂就发现自己被瑟f一副如久旱逢甘霖的饥渴模样紧紧抱住。
「瑟f?」
一手抓住门坎及时稳住两人,他才没被这股突然扑上来的力道给撞倒在地。
在吓了一跳的同时,篁苍昂忍不住觉得好笑,因为猛冲上来将他抱个正着的瑟f的神情,在一瞬间看起来居然有点像被主人丢弃的小狗。
篁苍昂带点困惑的一手回抱瑟f,另一手则习惯性的轻轻抚摸他埋在自己颈窝的金色头颅。
「怎么了?」
只是,用力往篁苍昂怀里钻的身躯就是不吭声,搂抱住他的力量也大得出奇。
刚刚在下午茶时,瑟f的心情虽明显很差,不过他知道那是因为玛茜夫人动不动就提起婚姻的关系;这样的情况从玛茜夫人刚抵达的那一刻开始就是如此,所以也没什么好疑惑、讶异的。
只不过,瑟f此刻明显的表现出无助的模样,倒是令他有些担心。
「瑟f?!」
篁苍昂又轻柔地顺了下瑟f那头柔软细致的发丝后,试着想拉他起来,却发现他像是黏在自己肩上一样,动也不动。
这下,篁苍昂不禁有点忧心起来。
「是身体不舒服吗?」
瑟f仍是没有回应,强力的抱着他。
「瑟f?你还好吧?」
篁苍昂又轻轻地推了下彷佛在自己胸前生了根的身躯,但瑟f还是一样毫无反应。
就在篁苍昂困惑着刚才是否发生了什么事之际,黏在他身上的双手却突如其来地抓紧。
「呜!」
肋骨受到大力的挤压,让篁苍昂吃痛地皱起眉头,但比起这微不足道的疼痛,他关心的却是瑟f反常的态度。
想拉开整个人贴在自己身上的瑟f,篁苍昂却发现他不但愈抓愈紧,同时亦发出近似咆哮的低吼声。
「绝不!」
篁苍昂似乎听到些什么却又不够清晰,只感觉到那紧扣住自己的指尖益发的用力。
「什么?」
「不结婚!」
「瑟f?」
「我绝对不结婚!」
「咦?」
太过直接且过度刺激的宣言,让篁苍昂还以为是自己的听力在瞬间出了问题,他心头一震,脑中只觉一片空白;直到对上那双不知何时抬起的银蓝色冰眸时,才恍若隔世的惊醒过来。
「你说……什么?」
「不管母亲说什么,我都不会结婚!」瑟f以着坚决得吓人的口吻说着,泛着强烈银光的蓝眸迸射出怒芒。
瑟f那彷佛有所觉悟的表情,看得篁苍昂心头一惊的同时,又倏地窜过一阵难以形容且无以名状的刺痛。
「瑟……f?」
「开什么玩笑!人才一来张口闭口就要我成亲!。」
就像是要牵制篁苍昂几乎会有的反应似的,瑟f赶在他开口之前,气势骇人地以烈火般的语气重重压过他可能想说的话。
☆ ☆ ☆
即使知道瑟f对自己的感情是多么的一往情,篁苍昂却从未思过事情可能带来的后果。
在今天……不,直到一分钟之前,这种问题从未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忍不住瞪着以同样强烈的目光凝视自己的瑟f,篁苍昂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哑口无言。
也许是因眼前那双蓝中带银的眸子美得太过耀眼,也或许是那双眸子里的感情表现得太过直接,他张开了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篁苍昂一直都认为,就算瑟f在感情上的需求是他,但依然能认清自己生来该善尽的职责与义务才对;而那其中,自然也包含为休拉尔家留下后代这种理所当然的事。
毕竟,这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两件事。
然而,眼前骇人的事实证明,他的想法太天真了!
「我不需要妻子。」
瑟f那双笔直射向篁苍昂的瞳眸认真得令人无法闪躲,而紧紧地攫住篁苍昂的视线更是专注得教人脊髓发寒。
「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几个星期来早该听惯的告白,在这时却格外地令篁苍昂感到心惊胆战。
「先……进房里再说吧!」
篁苍昂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轻轻推了推瑟f的双肩,示意这类的谈话还是关起门来讨论较合宜。
这种敏感的话题原本就不适合在门口讨论,更别说瑟f那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似乎大有当众宣布两人关系的打算。
「为什么?」
篁苍昂怔了下,因这太过直率的问题一时反而反应不过来。
「什么……为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因为……
本该理所当然的头头是道回答的篁苍昂,却在瑟f的蓝眸凌厉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地把话吞回喉头。
那眼神……就像能看透篁苍昂的心思一般,丝毫不放松地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原本应是理直气壮的一方,篁苍昂却发觉自已被这种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甚至忍不住想避开。
「在这里谈也一样啊。」
相较于篁苍昂略显仓皇的神情,瑟f则是一派无动于衷。
「瑟f!」
「有什么话我们就在这里说。」
「先进房里」
「我绝不结婚。」
瑟f顽强且太过单刀页入的宣言,令篁苍昂忍不住吓出一身冷汗,而那摆明绝不让步的态度更教他感到手足无措的恐惧。
如果这话无巧不巧地落入他人耳中,就不是一句开玩笑能简单带过的。
瑟f拥有身为最有资格替宋豪留下正统后嗣的身分,要是被有心人听见他以如此严肃认真的表情说出这种缺乏常识的话,很难说不会藉此大作文章;毕竟,「宋豪公爵」是一个如此有吸引力的头衔。
就算瑟f已经正式继承爵位,但含带负面意味的流言蜚语,仍难免会对他造成伤害。
然而,瑟f就像完全不把这些现实层面看在眼中似的,依旧我行我素地宣示自己的想法。
「我不会结婚的,不管母亲怎么逼我。」
「别说了!瑟f,」
篁苍昂紧张得只差没冲上前直接捂住他的嘴。
但就算他真的这么做了,依旧阻止不了瑟f已下的决心。
「或是你怎么劝我,都没用。」
瑟f银蓝宝石般的清澈瞳孔散发出坚定不移的光芒,冰冷却毅然。
☆ ☆ ☆
这是第一……
瑟f第一当着他的面,一字一句明白地表示自己的想法。
然而,正因篁苍昂比任何人都清楚促使瑟f说出这番话的动机,所以更是无法视若无睹。
不说些什么不行。
不好好劝导瑟f一下是不行的。
不管瑟f对他的感情有多,那终究是另一回事。
生命中大半日子担任的角色,都是将宋豪的将来放在第一顺位的执事,篁苍昂实在无法不满脑子想着这个家的未来。
至少一直到刚刚为止,他都还认定为宋豪的永续发展打造平稳的根基,是他唯一应尽的职责。
而这当中,自然包含为瑟f寻觅一位无论家世背景、外貌人品都必须是上乘之选的公爵夫人。
为这件事伤脑筋并执行,向来是篁苍昂的生活重心之一。
尤其当瑟f进入社交界,篁苍昂更是必须张大眼睛并小心翼翼的寻找。
这份俨然已成为篁苍昂生命中不可抛下的义务与职责,让他即使在瑟f已开口表明心情后,仍无法将瑟f对自己的感情,与瑟f不想结婚的可能性画上等号。
身为宋豪公爵第一顺位的继承人,自然就有为其家族留下第一顺位后嗣的责任,这可说是整个上流社会不成文的规定与观念;也因此,篁苍昂从未料到很会游戏人间、却同时能善尽职责跟义务的瑟f竟会口出此言。
篁苍昂心想,自己若再不赶紧开口说些什么,似乎就会来不及挽回这个岌岌可危的局面,但在这紧急关头他却反而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才好。
瑟f向来唯他的话是从,可是篁苍昂很清楚的知道,那绝不包括现在他心中所想的事。
就算是这样,劝谏瑟f仍是他应尽的义务。
打定主意,篁苍昂心里明白错过这的机会,他可能就很难再找到时机跟瑟f好好地讨论这个不容逃避的现实问题。
然而,一正视瑟f那双真挚又含有强烈情感的银蓝色瞳眸时,篁苍昂忽然间感到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该如何开口,才是目前最大的问题,因为篁苍昂实在没有自信能说服看起来已下定决心的瑟f。
折腾了老半天,篁苍昂被瑟f那双锐利的眼凝视得不知所措,于是支支吾吾地开了口,但问的却是有些离了题的问题。
「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其实毋须质问,篁苍昂也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明白内情,但就是因为太过了解,那种知的恐惧反而教他无法对这件事装聋作哑。
似乎是看透这一点,瑟f的神情显得更加坚定。
「不是突然,这是我早就决定好的。」
「决定什么?」
总觉得话题越来越往危险的区域逼近,篁苍昂非但无力阻止,还惊觉似乎是自己将谈话导入引火点的。
想住口,显然已经来不及。
「我再也不想欺骗自己。」
欲喊停也已太迟了。
篁苍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瑟f对自己再度掏心掏肺,且这回的告白显然比起之前的更让他为之震撼。
「我也不想再继续伤害自己了。」充满痛楚的言语从瑟f口中缓缓的逸出。
那真诚明白得近乎透明的情感,揪紧了篁苍昂的心。
伤害……
这个字眼像是一把锋锐无比的刀子一般,狠狠地戳向篁苍昂的胸口。
他绝对没有要伤害瑟f的意思。
无论是过去或现在,不管是面对什么样的情势及问题。
然而,仔细一想,以往每回当他笑着要瑟f放亮眼睛,为自己选一个合适的公爵夫人时,虽然并无此意,但他就是在伤害瑟f。
回想过去,自己的无心究竟在不经意中伤了瑟f多少,连他自己都数不清楚了。
因此,在得知自己的作法对瑟f来说是怎样的一个伤害后,开口提起道件事就变得相当困难。
可是活在这世上,就是有纵使明白说了一定会伤害到对方,部仍是不得不说出口的残酷言语。
「我只是……」
开口仍是说不出个所以然,篁苍昂的心直往下坠。
第三章
「我爱你。」
瑟f的声量不大不小,语调亦不特别响亮,但却足以轻松盖过篁苍昂说了老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的声音。
「瑟f!」
这下篁苍昂真的被吓到了,他作梦都想不到瑟f竟胆大到在开启的房门口畅所欲言到这种程度。
「不管你想说什么,我都只有这个答案。」
瑟f一样是用如盘石般坚定不移的目光看着篁苍昂,彷佛不管即将面临任何的困境都撼摇不了他似的。
是因为不清楚事情轻重的关系吗?
有一瞬间,篁苍昂不禁怀疑瑟f是否是因为不了解问题有多严重,才会毫不在乎地为所欲为。
但那道认真得几乎能将岩壁凿出一个洞的目光,却又明显地告诉他,瑟f就是因为太过明白这么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才这么做的。
很显然的,瑟绽早已对自己的感情有所觉悟,也很清楚可能会面临的下场。
他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
一想到此,篁苍昂浑身不由得一颤。
如果瑟f承认自己无法完成为宋豪传宗接代的责任与义务,那么他很可能为了这个原因而被迫让出爵位。
难不成……他早就连未来那样遥远的事都已有所顿悟?
对十几年来一直把让瑟f完美继承爵位一事看作毕生最重要工作的篁苍昂而言,瑟f这个可能的最坏打算不啻是个打击。
「别闹了!」脑子一片混乱的篁苍昂根本无法静心思考,只能尽可能地压低声音,「要是被人听到了怎么办?」
只是,他的苦口婆心压根儿无法传达到瑟f的心里。
「听到又何妨?」
「什――」
「我一点都不在意。」
瑟f以强劲的力道紧扣住篁苍昂双臂,手指用力得吓人,锁住他的眼神更是强烈得教人无法移开目光。
走进房门前,篁苍昂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种危急的地步,更何况玛茜夫人也在!
不,应该说是因为玛茜夫人也同在一个屋檐之下,才会引发瑟f不稳定的情绪吧!
然而,就算篁苍昂已抓到事情会演变至此的要素,他也无法改善眼前的情况。
「总之,我们先进房里再说好不好?」瑟f铁了心的神情让篁苍昂的声调不由得急促了起来。
「你就这么怕被人听见?」
「我是……」
「你是什么?」
瑟f猛地打断篁苍昂掩饰不住焦躁的反驳,那表情彷佛早已知晓他即将说出口的解释是什么。
「我是……」
似乎是感受到这股不寻常的气氛,被瑟f专注地盯得不自在的篁苍昂,下意识的顿了一下,但是该说的话终究还是必须说出口。
篁苍昂清了清喉咙,「我是,为了你――」
「你说谎。」
再度被瑟f截去话,篁苍昂微快地瞟了瑟f一眼,却被他回视的强烈表情震撼得回不了嘴。
也或许这并非是完全无根据的指控,所以当瑟f以控诉的眼神责怪他时,篁苍昂张口结舌的吐不出一句辩解的话语。
「你不是为了我。」无视于篁苍昂似乎想要反驳的神情,瑟f继续说道:「你只是为了你的责任感。」
「不是!」
「不是?」
看到瑟f[起了眼,篁苍昂不由得怔愣一下。
那种隐约察觉事态似乎又往更加危险的地带失控的预感,让篁苍昂不禁赶紧住了口。
瑟f喜欢他的感情……与瑟f必须为这个家尽到的义务,是全然不同的两回事,他该如何解释瑟f才听得进去?
不管怎么说,瑟f才刚成年,要他立刻就像一个能将应尽义务摆在第一顺位的成年人一样思考,的确是有点强人所难。
但无论感情上的问题如何,既然身为贵族,他就必须负起为宋豪传宗接代的义务。
多年来,篁苍昂的心愿是见到瑟f能独当一面,并且娶得人人称羡的完美淑媛作为他的伴侣。
在篁苍昂的心中,瑟f对他的感情与瑟f的未来这两件事的分量,是不可相提并论的。
因此,理所当然的,这个跟随了他十几年的愿望,当然不可能只因接受瑟f的告白而在短时间内有任何转变的。
他绝不会让瑟f仅为了自己的情绪而冲动行事。
篁苍昂并非在这时才特别下定决心,而是这个决定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跟随着他了。
辅佐瑟f是他毕生的工作,关于这点,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改变。
所以,劝谏瑟f更是他刻不容缓的要务。
「瑟f。」篁苍昂明白只有自己先静下心来,否则两人的谈话肯定只会在原地打转。
他地吸了口气,尽可能摆出平静的态度,十分正经且认真的说:「你自己也应该很清楚,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必须为宋豪留下继承人的事实都不会改变。」
☆ ☆ ☆
一阵几乎称得上恐怖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空气瞬间彷佛也停滞了一般,直到瑟f绷起睑、拧紧眉头,以粗重的语气打破沉闷的气氛为止。
「那是什么意思?」
「婚姻是你的义务……」
「义务?」瑟f秀丽的眉尖蹙得更了,「那我的感情就无所谓了?」
「我没这么说--」
「但你这句话就是这个意思!」
「瑟f!你能不能好好的听我说?」
「不行!」
「瑟f!」
才想着千万别跟瑟f一起激动,否则事情很有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篁苍昂突地发觉自己的后脑勺被紧紧的扣住,整个人也被迫倾向前方。
「我真不敢相信……」
蓦地,瑟f那张靠他好近、好近的俊俏容颜上,布满了怒气。
「你明知道我爱你,却一脸毫不在意地要我跟别的女人结婚?」
篁苍昂连忙抬起双手顶住瑟f的肩头,但仍拉不开那张几乎贴在自己面前的愤怒脸庞。
「这是两件无法相提并论的事……」
「是呀!」瑟f刻意压低的语调中充满危险,「不过那只有对你来说!」
「瑟……」
下一秒钟,篁苍昂的辩解还来不及到舌尖,鼻尖就已感受到那几乎要烧熔自己皮肤的怒焰。
「你是叫我心里爱着你,但却去娶别的女人?」
瑟f银蓝色的瞳孔燃烧着熊熊烈火,以几乎要将他吞没的气势烧了过去。
「为什么――」
这明明是两件完全不相干、且重要性大相径庭的事情啊!
为何平时头脑清晰、判断力出众的瑟f,偏偏在这种时候表现得像个爱闹脾气的孩子?
篁苍昂的头忍不住剧烈地痛了起来,但瑟f那怒不可遏的骇人模样仍教他不由自主地退却一步。
篁苍昂并不觉得自己的论点有错,而且不论任何人、从任何观点来审视同一个状况,相信都会有与他如出一辙的结论。
不过眼前比起规劝瑟f,先稳下他的情绪才是当务之急。
「即使你结婚,我还是一样会跟在你身边啊……」
「不是那个问题!」
为什么如此简单明了的道理,不管他怎么解释,篁苍昂依旧是一副无法理解的模样?
禁不住挫败地怒吼出声,瑟f已经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能让篁苍昂那双透露着苦恼的明亮黑眸理解自己的意思。
他只是很单纯……很单纯地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罢了,但他爱的男人不但一脸冷静的模样,还残忍地要他结婚……
他是明白篁苍昂对他的感情远不如自己对他的迷恋,但满口毫不在乎地要他结婚,也未免太过无情了。
不,难不成篁苍昂压根儿就不明白自己对他的表白究竟代表什么?
若不是因为如此,有哪个人能冷酷到无视对方爱自己的心情,口口声声逼迫对方成婚?
而那原因,就只是为了要他贯彻为这个家传宗接代的「使命」而已!
他不得不怀疑,在篁苍昂的心中,他的存在是否渺小到远不如休拉尔这个家?
他早已对他说过「我爱你」不晓得多少遍,也在他耳边轻喃过数不清的爱语,但这些努力似乎连百分之一都未曾传达给他。
那些拥抱、亲吻……
篁苍昂究竟将两人之间的那些亲密的行为看作是什么了?
一股夹带痛心的愤怒顿时涌了上来。
尽管愤怒,瑟f也明白若不藉此机会把话与篁苍昂说清楚,要找到能这样摊牌的机会并不容易。
他想要……也必须知道篁苍昂到底是如何看待自己对他的感情。
只是现在要冷静的谈话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尤其是眼前的男人对他的怒气表现出一脸不解的模样。
他好想把篁苍昂用力摇醒,也好想用力将自己的想法及热情摇进他的体内,烧毁那双过分理智且冷静的眼眸。
他原本以为,纵使篁苍昂并不如自己那般爱着他,至少会理解他的感情,在谈及这类的话题时能体恤他的心情;然而这一刻,篁苍昂却以行动清楚地告诉他,即使他明知自己的心意,却可以毫不在乎地不当成一回事。
已经分不清究竟是悲伤还是愤怒,掌握着他绝大多数的情绪,瑟f只晓得一股几乎压抑不住的激动开始主宰他。
就在他不安混合着不满的杂乱情绪就要爆发之前,原来只是一脸烦恼地看着他的篁苍昂突然一手轻轻地贴上他的脸颊。
「先别谈这个,好不好?」
那是早已听惯、每当篁苍昂想安抚他时才会出现的低柔语调。
也是经常发生在当篁苍昂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跟事情焦点时,才会使用来催眠他的温言柔语。
相对于他掏心剖腹的真挚,篁苍昂选择的响应方式居然如此敷衍与冷酷,瑟绫感到心头被狠狠地划上一刀。
伤心、愤慨、不甘心,种种的情绪一拥而上,交杂着切与割心的痛楚。
他好想真正扯开喉咙对篁苍昂大吼,将一切本来只被允许在私下耳语的告白统统吼出来,最好吼得连因喜欢欣赏夕照而睡在西北侧房间里的母亲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是啊,对症就要下猛药,当篁苍昂再也无退路可退之时,搞不好才是最有效、也是唯一能改变现状的方法。
「苍――」
就在他决定要无视篁苍昂刻意讨好的态度,准备开口想将自己的不悦与受伤化为实际言语时,一个柔软且温热的物体轻轻触碰他的唇。
☆ ☆ ☆
什……什么
无法形容的错愕令瑟f瞬间怔仲在原。
不可能!这绝对是他的错觉!
嘴唇上感受到的轻柔触感、身上传来的暖热体温,还有那轻洒在自己脸颊的迷人气息,这一切的一切都那样美好,却也缥缈得彷如梦境,虚幻得令瑟f无法相信眼前所见,只能呆若木鸡地任其为所欲为,并且无力抗拒地沉醉在那份他每天每夜都会梦到的甜蜜中。
向来都是在他的逼迫兼恳求下,篁苍昂才好不容易愿意接受他的触碰、亲吻及爱抚,然而那看向自己的神情却永远都带有一丝说不出的勉为其难。
甚至在不是心甘情愿地接纳自己后,还会以含带着怜爱与怜惜参半的目光,凝视着他控制不住的痴狂举动。
尽管两人的亲密接触已经维持了好一段时间,但他很清楚在篁苍昂的心底,从来没有真正的接受两人的亲密关系。
纵使,两人结合的数早已频到数也数不清。
最明显的证据,就在于主动的那一方从头到尾都是他。
甚至于他明确地开口要求了,篁苍昂也只是不断的回避,未曾主动对他做出称得上亲昵的动作。
不用说,那是因为篁苍昂对他的感情仅止于兄弟之情,不像自己早在四年多前心里思念的对象就一直是他。
因此,在感受到那道又软又热的轻触时,瑟f有好几秒钟甚至以为自己是睡着了在作梦。
可是那种既温热又绵软、且真实得可以清晰感觉温度的触感,在在告诉他这并不是一场睁开双眼就会醒来的白日梦。
所以是……真的了?
瑟f难以置信地瞠大双眼,瞪着眼前应该不可能上演的情景,拥住篁苍昂的双臂不由自主地缩紧。
即使明知道这是场必定得清醒的春梦,但那太过真实的可能性仍让瑟f下意识地伸手想将眼前的美梦紧紧掌握住。
「呜――」
被蓦地涌现的猛烈力道紧紧锁住,篁苍昂吃惊地动摇一下,而在他还来不及挣扎前,那道力量又瞬间加强,硬是将他整个人紧搂住,动弹不得。
使劲拥住他的俊俏青年就像是饥渴的野兽般狂暴的索吻,以着和那散发冰冷气质外表相差十万八千里的热情渴求着他。
跟五秒钟前那轻柔得彷佛蜻蜓点水般的吻相较,此刻的吻简直就像是狂风扫落叶般的暴乱。
这是自己点燃的火苗,所以在自动熄灭之前,他没有抱怨的理由。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房门从身后关上,在长时间的情绪紧绷后,篁苍昂总算能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这口气松得显然不是时候。
就在他放松的瞬间,那双紧抱着他的臂膀像是读出他的松懈似的,只不过微微一使力,他整个人即完全跌入那好整以暇等着的怀中。
篁苍昂只想着不快些结束这个话题不行,尤其瑟f似乎有越来激动的倾向,要是再拖延下去,在敞开的门前,两人不知还会闹出什么样的笑话。
虽然瑟f早已严格限制能进入二楼的人员,但这样继续大声地争执下去,难保不会有人捺不住好奇心的跑上楼,目睹这不该发生的一幕。
如此一来,本来不会被揭露的都会被发现,不该宣扬的都会变成丑闻。
再说,玛茜夫人现在也在屋里,这种情形要是让她见着了,那后果才真的是不堪设想。
所以,篁苍昂在发觉自己不论说什么都阻止不了已气急攻心的瑟f后,他决定采取最后、但绝对有效的手段。
尽管这个办法的确如他所愿的奏效了,然而光是想象自己接下来可能的遭遇,就令篁苍昂不禁有些懊悔。
第四章
短暂的黄昏一眨眼就如细砂般消失在指缝间,整个房间旋即笼罩在只有寒星清光包围的夜色中。
然而,在房间里上演的情景,却激烈热情得与这清冽的夜晚格格不入。
「住……手!」
床上,一声接近哀号的恳求,低哑般地掠过耳畔。
只可惜,这种听在耳里显得过分煽情的呻吟非但无法阻止侵略者,反而更加煽动那股进犯的欲望。
借着穿透过帘间缝隙的星光,可见到床上有两具身躯紧紧交缠着,并且用力摇摆得连床铺上方的帘幕都垂落下来。
「啊……啊」
被瑟f从身后不断贯穿到体内最,随着那一进一出的强烈冲击,篁苍昂禁不住的一再发出叫喊,直到喉咙几乎嘶哑发不出声音来。
「瑟f……求、你--」
「不行……今天是你自己诱惑我的!」
响应篁苍昂的请求的,只是更加不留情的掠夺与强取,以及那几近失控的侵凌。
「痛……呜……」
被用力摇晃的身子几乎无法思考,篁苍昂的脑子呈现一片空白。
思绪在激昂的撞击下变得断断续续的,篁苍昂虽然用尽全力想要唤回一丝丝的理智,但却是徒劳无功。
感觉自己像是被海浪打上岸的无根海草,只能随着那一波波打上来的强浪无力地搁浅或飘浮。
被从腰际抓紧的身体彷佛快要不是自己的了,被用力地摆动着,篁苍昂只觉得意识越来越飘忽。
扣住自己腰身两侧的大手又是一紧,预告着接下来的激情。
「啊--」
清晰地感受到那挺进自己的火热是那样地灼烫并巨大,宛如在宣示自己的存在般地再贯穿篁苍昂的体内。
「苍昂……苍昂……」
呼喊着他名字的嗓音既低沉又诱人,在篁苍昂感到背脊窜过一阵酥麻的同时,那唤着自己的双唇也来到他的颈背,在上头轻啄一下。
「啊!」
这种时刻,再怎样微不足道的碰触都足以燃起火苗,更遑论那显然刻意撩拨他知觉的啄咬了。
篁苍昂全身不由自主地一颤,胡乱抓着丝质床单的手指亦在不自觉间使力了起来。
「唔!」
背后蓦地传来一声惊喘,那紧握自己腰间的手指也瞬间用力得彷佛要陷进他的肌肉里。
已经混乱的思绪让苍昂无力去厘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忽地贯进体内的微痛让他下意识地更加紧绷全身。
「不要……突然这样……」
背后再传来夹带着喘息的要求。
直到这一刻为止,篁苍昂这才明白那沙哑而魅惑的低喘声竟是出自瑟f的口中。
没想到自己只是反射性地绷起身体上能引来瑟f这种反应,更没料到仅是瑟f的哼声也能勾起自己体内的热度;篁苍昂在略感讶异的同时,身子下意识地摆动起来,彷佛想听这个声音更多一点、一点……
「苍昂!」
不自觉的勾引、无心的诱惑,却是比任何刻意塑造的媚态更具无可形容的销魂风情。
像是再也按捺不住似的,瑟f扣紧那煽惑着自己的身躯,以几乎令人昏厥的激烈热情,一鼓作气地贯人篁苍昂的体内……
「啊--」
超乎篁苍昂所能负荷的剧烈冲击,让他在瞬间短暂地失去意识,但很快地又在下一波袭向他的烈火激爱中被迫清醒过来。
☆ ☆ ☆
完全没概念自己究竟昏过去多久,篁苍昂只晓得再睁开双眼时,两人仍维持着他坠入黑暗前的煽情姿态。
发觉他已恢复意识,就着自己的火热仍入他体内的姿势,瑟f倾倒身子俯向他耳边轻语。
「这种时候……啊……」
「呜--」
瑟f的动作自然地牵动了仍维系着两人的部分,急涌而上的快感与刺激再让瑟f好不容易微熄的欲火再不受控制地燃烧起来,也让正接纳着瑟f的篁苍昂忍不住发出一声悲鸣。
「瑟f……」
热烈的激潮、烧遍全身的高热,连篁苍昂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想求饶还是想要求什么了。
话虽如此,但每当身后那嵌入体内的欲望再重重冲撞他时,篁苍昂发现自己尽管想要开口喊停,却也克制不住地摆动腰杆迎合他。
「唔……」
无法理解自己的身体是怎么一回事,篁苍昂只知道此刻的自已,比起过去几个月的夜晚都要来得放荡。
然而,在身体点了火的状况下,热情已一发不可收拾。
篁苍昂忍不住羞愧地低下头,下意识地想将脸埋在床铺里来个眼不见为净,不知是刻意亦或是巧合,瑟f却在这时扬起一只手,轻画着他的肩胛骨,凝视那不住战栗的背部,微微压低身子在他耳畔低声哝语:
「你可不能先睡喔……」
「什、么……」
身体被紧扣住、所有逃脱的路径都遭封住,篁苍昂只能不明所以地轻摇着头,祈求拥抱住他的青年能早一刻得到满足。
「这可是你刚刚……」瑟f的指尖再度滑过篁苍昂的后颈,享受着他的轻颤所带来的快感,「自己招惹来的。」
「我没有――」
「这里吸得那么紧……」
就像是要证明自己所说的话似的,瑟f用力地一挺身,肉体相互撞击的声响,以及两人私密交合时传出的淫媚摩擦声,都让篁苍昂下意识的更加绷紧起全身的肌肉。
「啊、啊――」
遏抑不住的呻吟冲口而出,身体同样盛情的欢迎着后方的进犯。
「这不就是证据?」瑟f暧昧的低语着。
「不……是!」
篁苍昂仍不肯轻易承认,今晚的自己似乎和以往有所不同。
「不管是不是……都已经来不及了。」弯低上半身,瑟f含住他的耳垂,「你让我又想要你。」
「求、求你……住手……」
不想再去想象,再这样下去,自己究竟会放浪到什么样的地步,篁苍昂只好一径地央求那在自己体内搅和的欲望能停下来。
但是--
「不行!你已经诱惑我了,就要负责到底!」
「什、么话?」
「今晚,是你挑起的。」
「我……」
「我爱你,苍昂。」
在篁苍昂还想再反驳之前,瑟f向来不曾吝惜的真挚告白,轻易地就浇灭了他的反抗。
「瑟……f……」
篁苍昂勉为其难地转过头去,一绺金发滑顺地拂过他的脸颊,那双充满热情的蓝眸与窝心的感觉,很快地将他心底残存的那一丁点羞赧焚烧殆尽。
感觉自己仿佛被从体内侵袭到体外,篁苍昂却没前一刻那种羞愤交加的感觉;在被瑟f翻过身子,以面对面的姿势继续这场未结束的激情,并不时亲吻着他的脸庞时,他只感到一股温暖的气息在皮肤上扩散开来。
虽然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却甜美得令人无法自拔。
甘美的吐息,带点绮旎的夜,尚有好长一段时间才会结束呢。
☆ ☆ ☆
宁静的夜晚。
或许是接近黎明的关系,天边的星光已没有之前那样的璀璨。
不晓得是什么东西弄醒自己的,篁苍昂缓缓睁开依旧疲惫的双眼,只见到侧躺的瑟f一手环过自己的胸口,脸则紧紧贴近在他的旁边。
才张开眼睛,就发现那张俊俏绝丽的容颜近得连一张纸的距离都不到,简直就像是亲吻着他的脸庞入睡的。
过于接近的距离使得两人的气息交融在一块儿,轻洒在彼此肌肤上的温热呼吸已让人快弄不清究竟是谁的热气。
每天、每天都在这种超近的距离下,看着这张不晓得多少女人梦寐以求能陪伴在她们身边的俊颜,说真的,刚开始他还真是无法习惯。
不过现在,他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也相当的可笑,因为他只要一睁开眼没见到这张睡脸时,还会感到不对劲呢。
不过两个月的「接触」而已,这种实在称不上是好的习性就已入他的生命中。瑟f的影响力果真是大得惊人呢!
想着想着,篁苍昂忍不住为自己的想法轻轻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习惯瑟f这样睡在自己身一芳、习惯两人赤身裸体的相拥而眠、习惯双眼一睁开即能见到那张绝世的俊俏容颜紧贴住自己、习惯……
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他与瑟f的关系有了他作梦都想不到的改变。
刚开始,他的确是被瑟f狂烈而失控的激情给吓住;因为从小跟着自己一起长大、像个可爱弟弟般的瑟f竟会对自己怀有那种骇人的欲望,在震惊过后涌上的情绪只有恐惧与难以置信。
直到--
他发现他那极力隐藏在举手投足间的温柔,察觉到他那双凝视自己的眸子每每在说出伤害他的言语时,彷佛更是伤痕累累地充满哀痛。
这无心的发现,终于引导篁苍昂开始思考起瑟f突如其来的反常举动,并探究他那经常言行不一的怪异举止。
答案,很快就呼之欲出。
因为那实在太明显、太昭然若揭了。
瑟f以和他爱他不一样的方式,爱着他。
会对他产生欲望的原因,也就没有那么难以理解了。
然而直到最近,篁苍昂才真正能体会到瑟f口中的「渴求」是怎么一回事;因为在不知不觉中,他发现自己竟也下意识地渴求着他。
这是不是表示……他对瑟f的感情,终于能响应瑟f的希望,也朝那种渴求彼此的爱情推进了一步呢?
但先前两人之所以争执的起因,和他之所以会被瑟f爱得连转个头都觉得使不上力的原因,很讽刺地是由于他试着劝服瑟f要接受婚姻。
他并不是没考虑过自己的行为会伤害了瑟f的感情,毕竟那是人之常情;但他那时认定瑟f即使会感到难受,依然能明白自己应尽的义务。
可他万万没想到,仅是几句话而已,就引起这般的轩然大波。
瑟f对感情的执着令他错愕;他是已切身体会到瑟f口中的「我爱你」到底含有多远的意义了,却未曾思及竟是入迷到这种地步。
只不过,让向来冷静沉稳的瑟f情绪失控到这步田地,篁苍昂不禁感到愧疚与不忍。
但是……
忍不住抬起依旧酸软不已的手,篁苍昂轻轻抚了下瑟f的脸颊,那平静温和的神情实在令人难以想象,在几个钟头之前,这位睡容美得就像是天使的青年,竟会是对自己做出那般粗暴举动的人。
篁苍昂稍微移动了下头,享受那轻轻散落在自己脸庞上、微微弄痒自己的金发所带来的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感受着发丝拂过时特有的滑顺感,疲惫再度引领他进入睡眠。
☆ ☆ ☆
破晓时分,瑟f难得在太阳尚未全部升起前清醒过来。
「嗯……」
瞬间,手臂感受到底下胸膛微弱的震动,他连忙屏住呼吸,唯恐会不小心惊醒睡得正甜的情人。
他眨也不眨地凝望着正好就正对着自己的睡容,直到那像是受到打扰的颦眉散去后,他才松了口气地放松全身的力道。
但……情人?
瑟f忍不住讥讽地勾起唇角,他实在不晓得对自己无止境扩张的贪心与愚蠢,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
或许认真地认定两人是情人的只有他也说不定,因为篁苍昂虽在他轻诉我爱你时会响应他,然而那份爱情与自己想要的却显然是天壤之别。
仔细想一想,感情这种东西真的是非常的不公平。
他爱篁苍昂爱得那样,爱到光是他的一句话就足以教自己兴奋上大半天,却也一样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沮丧挫败到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像之前,即使他再清楚不过那只是篁苍昂使出的怀柔策略,然而当那张自己连作梦都渴求不已的柔软唇瓣轻轻贴上自己时,愤怒与理智就像艳阳下的晨露一般,飞快地在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尽管瑟f好气自己的无能、也相当不满篁苍昂明知这点却仍不避讳地利用;但,这股怒气却完全不敌那主动送上来的甜蜜诱惑。
很难想象自己的意志原来是如此的薄弱,只是没几个小时前才发生的事实,竟让他全然无法否认自己也有如此软弱的一面。
而让瑟f感到最悲哀的是,这一切在不久前还让他气得几乎要发狂的愤怒与不满,全都在看见篁苍昂紧紧挨着自己的香甜睡脸时,很快地就变得一点都不重要了。
第五章
在那场几乎称得上是单方面强求的激情之后两天,每当瑟f打算重提他认为一点也不重要的婚姻大事时,似乎能读出他想说什么的篁苍昂立刻以那个绝对有效、但意图昭然若揭的方式堵住他接下来想说的话。
两人皆心知肚明他这么做的用意。
因此,在之后的连续几个晚上篁苍昂都毫无怨言地接受瑟f夹杂着激情与怒气,且毫不留情的热情,他虽然疲惫不堪,但仍暗自庆幸没有再度挑起那会引来麻烦的话题。
他以前从没仔细地考虑过瑟f对婚事竟会有这样强烈的反应,也从不认为会有这种可能性。
因此,事情一旦发生了,他才会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而从那天瑟f激烈得差点连屋顶都快翻过来的反应,篁苍昂得知这个话题是禁忌,所以在想出确切的对策之前,他能做的只有设法避开。
虽然逃避绝对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但在缺乏准备的情况下面对问题只会更糟糕;所以他现在除了避开之外,实在找不出第二个可以避免危机在眼前发生的方法。
想不到瑟f竟会因为对自己的感情而拒绝婚姻,这是他连作梦都没想过的。
正当篁苍昂为瑟f吓人的决心而烦恼不已的同时,坐在他对面、状似优闲地啜饮着下午茶的瑟f,心里所想的可完全不同于他表现出来的优雅。
一直到这几天,瑟f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个如此禁不起诱惑的人。
若非适逢母亲来访,并提起早已是陈腔滥调的话题,他原先并不打算这么早就告诉篁苍昂自己对婚姻的想法的。
因为用不着太多的心思去思考,他也猜得出篁苍昂对于自己的婚姻有着什么样的看法,而他更清楚地知道自己绝不会喜欢或赞同他的看法。
只是,他万万也没料到,在自己都已经掏心掏肺地告白后,篁苍昂居然能一副无视于自己心情的模样,若无其事地要他结婚,
好吧,他知道这份感情在篁苍昂的心中,与在自己心中的分量是截然不同的,但开口闭口就要他尽传宗接代的义务,也未免太过无情了吧!
更令他槌胸顿足的,是他发觉在面对他的愤怒与坚决时,篁苍昂非但不愿正面应对,反而采取回避问题的态度。
如果只是一般的逃避,也许此刻那把正在他心底窜烧的火不会这么的旺盛。
然而,偏偏篁苍昂所选择的,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抵抗的方式--
用自己的身体来诱惑他。
这表示,篁苍昂非常清楚他对他的影响力有多大,也表示他其实明白自己那一句句「我爱你」的涵义有多。
在对篁苍昂居然选择这么彻底的方法逃避感到愤怒的同时,瑟f更对自己竟如此软弱的事实气愤不已。
虽然他再三地下定决心,下回不管如何绝不会再让篁苍昂有逃避的机会,然而当那张软热的温唇轻轻地贴上自己、那双具有骨感的臂膀绕上自己的颈项时,再强的决心都像是从半空中掉落地面的瓷器一样,摔得粉碎。
想想这似乎是情有可原的。
整整四年,对于自己最渴望、最想要的篁苍昂只能远远的凝视着,而这份欲念究竟膨胀到多大,连他自己都捉摸不清。
他只晓得,每当篁苍昂主动碰触自己时,他的心底都会涌出一道暖烘烘的泉流;而当他更进一步亲吻自己时,那种飘飘然的感受更是无以名状。
那不仅是身体上的欲望而已,更多的是心灵上的满足。
幸福……
在那一瞬间,他确实感受到任何人都不曾、也无法给他的至上幸福。
但那一瞬间,也的确只有一瞬间,短暂到连换个气都嫌太长。
因为接下来,他不免想起这份幸福的起因。
只是,尽管理智一再地告诉自己不要又被篁苍昂以同样的方式转移注意力,但被满足充塞的心却要他尽情享受。
至于他最后的选择,也总在不敌篁苍昂的诱惑下,紧紧地搂住那主动投怀送抱的身躯。
那是种相当暧昧的感觉。
在情不自禁的将自己的欲望贯入篁苍昂体内的同时,他又因他并不如自己想要他而感到难受。
身体与心情一直无法一致,然而意志却远不如欲望坚定。
也许这就是他等了他太久的后遗症;不过即使知道问题的所在,对现实也丝毫无助益就是了。
因为篁苍昂一样是轻轻松松的、只消勾个手指就能诱得他忘却一切,全心全意地沉迷在他给予的热情漩涡中。
只不过事后,每当想起他竟能毫不犹豫地利用自己对他的迷恋时,胸口就忍不住的抽痛。
想着想着,瑟f不由得怒从中来,为篁苍昂的冷漠、也为自己的无能。
这个想法使得他在放下手中尚有半满红茶的海兰德瓷杯时,一个用力过重,飞洒出来的茶水沾湿了比邻而坐的玛茜夫人袖口上。
☆ ☆ ☆
「你干嘛呀?」
玛茜夫人不禁尖叫地跳起身。
霎时回过神来,瑟f发现他现在最想远离的人正瞪着他吼叫。
接过篁苍昂匆忙递来的手巾,玛茜夫人一边擦拭蕾丝袖上已染上的茶渍,一边冷冷回视自己的儿子。
「真是的!你这孩子到底在发什么呆?」
看到他那丝毫不打算开口道歉的模样,玛茜夫人忍不住又加了句埋怨。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那嘀嘀咕咕的声音,终于惹得心情低落的瑟f从面无表情转变成眉头紧蹙,「换件衣服不就得了?」
想到母亲就是挑起自己此刻这种灰暗情绪的人,瑟f实在提不起劲为这点小事向她道歉。
如果不是母亲又好管闲事地提起什么婚姻不婚姻的,就算只是暂时的,他还是能跟篁苍昂在两人世界里过得非常美满快乐。
所以现在,在这场她硬拉着两人作陪的茶会中,瑟f不给她好脸色也是无可厚非的。
只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竟在无意间成了儿子恋情的绊脚石的玛茜夫人,当然也无从得知儿子对自己这回来访格外不悦的原因。
不过身为瑟f的母亲,玛茜夫人自然多少能看。儿子似乎存心想找她吵架,所以如果她跟着起哄,那只会使事情更难以收拾。
何况,今天她强拉两人陪她喝茶,可不是单纯的只是喝喝茶就放人的。
「我不跟你吵这种事。」玛茜夫人优雅地耸了耸肩,风度极好地无视儿子显然还想继续挑衅的表情,「倒是被你这么一闹我都差点忘了,瑟f,今天晚上你得陪我去参加卡里尔斯公爵家举办的晚餐宴会喔。
「什么?」
「就是晚宴呀,」
相对于瑟f略带危险的低沉口吻,玛茜夫人的语调则是轻快又明朗。
「社交季不是早就结束了?」
「谁说的?」玛茜夫人回他一个挑眉,「你难道不晓得,只要人家愿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可以是社交季吗?」
「那又关我什么事?」
忍不住对自己不受教的儿子摇了摇头,玛茜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社交季最高潮的那个月你居然给我消失得无影无踪,你知不知道,只因为这样,就有多少你生病的传言四起啊?」
「爱怎么说就让他们去说吧。」
瑟f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那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的?」瑟f冷冷地回了母亲一句。
「你到底晓不晓得那些人在背后是怎么说的?」
「与我无关。」
「瑟f!」
就算真的不在意他人对自己的评论好了,怛漠不关心到连听都懒得听的地步,实在让她不由得担忧他会因此而错失遇上好姻缘的机会。
要知道,社交界有时就如同战场,不但得知己知彼,也得要抓住适当的契机才能百战百胜啊,
负面的传言当然难免,但这也正是打铁趁热的大好机会,只要出面打破其中一项抹黑,不但其它的流言能不攻自破,过去种种因瑟f对男女关系欠自律而传出的疯言疯语也很有可能一并消去。
社交界原本就是个暗潮汹涌的地方,更别说有许多人为了提升自己在婚姻上的价值,而刻意贬低他人以获得攀登的机会。
「玛茜夫人,有关瑟f的……是怎样的传言啊?」
看着瑟f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再看着玛茜夫人先是替他焦急,接着又被他的不在乎气得秀额发红的样子,篁苍昂知道自己再不出面缓颊一下,等会儿可能就会爆发连其它佣人都会好奇来旁观的画面。
瑟f跟玛茜夫人扯开喉咙对吵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除了几位见怪不怪的资仆役外,大概没几个人相信他们冷静淡漠,甚至可以说是到了冷酷地步的宋豪公爵,会对着自己的母亲大吼大叫吧!
瑟f从没刻意维持他给人的那种冰冷且若即若离的气质,只因为实在是没什么事能引起他的兴趣,也实在找不出什么足以惹火他的问题,以至于外人都认定他是个生性冷淡的人;不过熟知他的人都晓得,其实他心底潜藏着与表面上的冷漠足以比拟的热情。
「看!还是苍昂孝顺得多,不像你这个冷血的儿子!更何况这还是你自身的事呢!」向对自己的谈话不表示任何意见的儿子冷哼了声后,玛茜夫人将椅子移近篁苍昂身旁。「瑟f消失在晚宴的这段时间,不晓得从哪里来的传闻,竟有人说他是因为风流过度得了病,不知躲到哪里的乡间养病去了。」
☆ ☆ ☆
「什么?!」
错愕得大叫一声并跳起来的人,很可惜并不是话题的人物,而是篁苍昂。
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点着头的玛茜夫人一眼,再瞥了眼依旧对话题不感兴趣的瑟f,他再将目光移回玛茜夫人的身上,声音中含着难以压抑的愤怒。
「这传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我要是晓得的话,早就冲到那个人的家里用高跟鞋踩死他啦!」
与篁苍昂同仇敌忾的玛茜夫人显然也因为这件事而怒气腾腾,接着,她将目光移向还是不看自己一眼的儿子身上。
「所以我才要你至少去参加一场宴会,这样谣言就会自动停止。」
瑟f不晓得在想什么,反应依旧冷淡。
「我不去。」
「你这孩子……」玛茜夫人觉得自己已经快抓狂了。
她都已经把事情的严重性跟利弊都说得一清二楚,这个儿子到底是哪里不明白呢?
「想说什么就让他们说,那不就得了?」
「怎么可以!」玛茜夫人义正辞严地道。
「我都不在乎了,在意什么?」
「废话!我当然在意,你可是我生的耶!」
在感情仍然于暧昧阶段的篁苍昂面前,瑟f实在不想跟母亲争吵这种事,尤其这几天两人还为了婚姻的问题而争执不下。
要是可以的话,他恨不得立刻结束这过于敏感的对话。
「反正我说不去就是不去。」
但就像蓄意跟儿子杠上似的,玛茜夫人大声的怒道:「我叫你去你就给我去!」
身为瑟f的母亲,玛茜夫人当然没那么容易示弱。
自己的儿子要怎么整治她当然清楚,不过非常手段在非必要的时刻是不能随意使出的。
「不。」
「就当陪我去又如何!」
「这么想去的话就自己去吧!」
看到儿子还是顽固得像块石头,玛茜夫人只好换个方法,转而向篁苍昂求助:
「苍昂,你也劝劝这孩子--」
「不管谁说都没用!」瑟f摆出一副心意已决的顽强模样。
「喔……是吗?」
既然如此,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篁苍昂,但到这个地步她也没有其它的选择,只好使出最终的手段了。「那好吧,你既然这么不想去,也不愿陪你母亲的话就算了,反正有苍昂陪着我也可以。」
语毕,玛茜夫人立刻优雅地起身,抓住篁苍昂的手,作势要带走他的样子。
「做什么?」
瑟f也间不容发地站起身,并快速地来到两人之间,大剌剌地将篁苍昂从母亲手中夺回。
要努力装出非常不悦的表情还真是有点不容易,尤其是在目睹儿子完完全全如自己所预测的行动时。
半分钟前的不快,已在看到瑟f义无反顾地往自己挖的陷阱跳下时消去了大半,果然还是只有这个方法有效啊!
瑟f那种像孩子似的独占欲从以前到现在完全没变,还是强烈得教人一眼就能轻易看穿。
从还是个连走路都不稳的小婴孩时就是这样,篁苍昂只要一句话,比起他们夫妻说得口干舌燥的千言万语都要来得有效。
虽然有时会觉得瑟f实在应该早点学着从恋兄情结毕业才对,不过要真是这样也有点伤脑筋,因为她实在找不出其它方法能让他服服帖帖的。
「我人都已经来到伦敦了,难道你要叫我独自去参加宴会吗?」
「自己去有哪里不行的?」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已是好整以暇等待猎物自动上钩的玛茜夫人装模作样地喟叹了口气,「要是我自己一个人出席,不但对平息有关你的传言毫无帮助,一定还会平白增加那类流言的可信度;说什么你就是真的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所以连我这个做母亲的来到伦敦都没办法好好的陪着。」
「那随便带谁去参加不都行?」何必非要篁苍昂不可!「反正只要是在这个家工作久一点的,像是比苍昂更资的科尔,不就是更好的选择?」
科尔从瑟f的父亲那一代开始,就是这个家专跑外务的秘书;直到现在他负责的仍是巡视领区或代主出差之类的工作。
不过因冬季已近,他半个月前从意大利回来后,就暂时待在这里了。
「当然不行!」玛茜夫人仍用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瞪着他,「所有的人都很清楚,苍昂在我们家的身分跟一般仆役或雇员是截然不同的,要说服那些爱嚼舌根的人就至少要他出马才行。」
大概是真的已经非常有把握了,玛茜夫人气定神闲地坐回天鹅绒高背椅上,替自己重新斟了杯还算温热的红茶。
她一反数分钟前那种焦虑的神态,悠哉地喝着茶,还愉快地尝着已经凉了的松饼蛋糕。
已冷掉的松饼蛋糕会因上头的奶油冰凉的关系而变得有点难以入口,但看到母亲依然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瑟f已猜到她心情之所以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是因有百分之百的自信自己最终仍得顺着她的要求。
可恶!
尽管再怎么不愿承认,可是在晓得篁苍昂也一定会跟去时,他实在无法安稳地在家里待着。
看来母亲真的是吃定他这一点,才会不安好心地硬要他跟篁苍昂陪她用这个完全谈不上享受的下午茶会。
唔――
狠狠瞪着高雅地品茗着阿萨姆红茶的母亲,瑟f的表情就像是一只明知无法获胜、却仍不愿轻易服输的大型猫科动物。
在咬了咬牙,挫败地低吼一声后,他终究不得不投降。
「我去,总行了吧!」
「这样?」在儿子放弃无用的挣扎,不甘不愿地点头后,玛茜夫人放下手中的雕瓷杯,掩不住得意地微笑起来。「那太好了,不是吗?我们母子跟苍昂一起去参加卡里尔斯公爵举办的晚宴,相信在那么盛大的场合出现,一定很快就能破除谣言的。」
她就晓得,只要搬出篁苍昂作诱饵,儿子岂有不降服的道理!
只不过这回,篁苍昂得因此付出的代价,就远远超过玛茜夫人所能想象的范围了。
「那么,我要先去理我这越来越不听话的头发!希望在赴宴前能来得及把这些难看的卷曲理好。」
拎起桌上的绸缎餐巾拭去唇角残余的水渍,玛茜夫人优雅的站起身,身形灵巧地移向桃本实心制的门扉。
「玛茜夫人?」
「瑟f就交给你了,苍昂。」
「是。」
「可别让他逃了喔!」
「不会的。」
不晓得她是从哪里来的根据,竟对自己如此有信心;但看她松了口气的模样,篁苍昂不由得苦笑起来。
「记得,八点钟要准时出发。」
走到门口时,玛茜夫人还不忘回过头来,双眼直直地盯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开口的瑟f,再不放心地叮咛。
然后,对着一脸僵硬得几乎看不出表情、但散发着阴霾气息的瑟f,和被这种气氛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干笑的篁苍昂,她绽出满意的微笑后,推开房门,唤来贴身侍女便轻快地离去。
瞪着母亲翩然离开茶室的愉快背影,瑟f回过头,在篁苍昂还来不及弄清楚他想做什么前猝不及防地拉过他,而后是一记又长又的强吻
「你记清楚了,这笔帐,我今晚一定会从你身上讨回来!」
银蓝色的瞳孔闪耀着愤怒与欲焰交织的光芒,那绝对的威胁让被凝视得动弹不得的黑眸主人禁不住微微地轻颤起来。
第六章
不论在社交界或是王室都颇有威望的卡里尔斯公爵所举办的舞会,自然聚集了时下许多条件极好的大家闺秀;而更重要的原因,当然是久未露面的年轻宋豪公爵传闻将在这个舞会现身。
一样是英挺俊俏、秀逸俊美的外表风靡了所有的人,那因恋情实现而不自觉散发出的魔魅性感,连将厅内照明如白昼的灯炬都没他来得亮眼。
原来仿佛蕴涵着一月冷霜的银蓝眸子,虽然含带着冰冷,但那窜流其中的光芒却在不意间引人遐思。
这是很不可思议的转变,只是瑟f自个儿没发觉罢了。
也因此,才抵达卡里尔斯公爵府第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不仅九成的人目光离不开瑟f,就连已心有所属的淑媛们都不禁蠢蠢欲动起来。
甚至比几个月前瑟绽最后一出现在社交场合时更加吸引人,不仅让毁谤他的谣这不攻自破,还更为他感性的风采增添几分传说性。
不用说,无法克制的好奇心让所有的人都很想得知他这几个月是失踪到哪里去,且做了些什么,竟然在再出现时变得如此迷人。
所以即使瑟f道出事实,说他压根儿就未曾离开伦敦一步,大概不会有人把这些话当真吧。
「许久不见,宋豪公爵还是那样俊俏呢!」
他才踏入大厅不到三十秒,就有不少女人边凝视着他边悄悄地展开对话。
「是啊!真不晓得之前那些说他得病的流言是从哪里来的!」
「真是胡说八道!」
「是啊、是啊!要毁损人家的名誉也不是这样!」
「到底是谁这么缺德呀?」
「那还用说!」看了发问的女孩一眼,一名女士用理所当然的目光瞥向聚集在大厅另一角的数名男士。
「想,除了那些嫉妒宋豪公爵成就的人以外,还会有谁?」
「呵呵呵,原来如此。」
「男人的嫉妒心还真是难看呢!」
「是呀!也不想想自己不受欢迎的原因何在,一天到晚只会想着要怎么贬低他人以抬高自己的身价。」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不受欢迎!」
「哈哈!说得太好了!」
在谈话的期间,这些女性的视线从没自瑟f的身上离开过一刻,十来双眼睛一起盯着同一个方向却继续对话的情景,让距离她们不远的几名男士不由得感到一阵错愕。
只是这些平时十分注重形象的淑女们,今天实在分不出心神去维护她们往昔非常努力建立起来、而此刻正逐渐破裂的完美形象。
「不过,瑟f还真是让人难以抗拒呢!」
即使不可能成为瑟f一夜情的对象,甚至连与他近距离说上一句话都不大有希望的女性,都会在私底下直接以名字称呼他。
彷佛这样做,她们与瑟f的距离就能更接近一些似的。
「是啊……」
「唔……」
在女性之间,类似的对话比比皆是。
但在男性之间,除了那些自己本身也较有本钱的,或因为其它因素而不至于被瑟f比到连脚指头都不如的人没说些什么之外,其它的男人皆自动缩聚在一块儿,在背后酸溜溜地批评、贬抑,或对瑟f这几个月的不见踪影做着最恶劣的臆测。
至于成为大厅里每一个人谈论话题的瑟f,则被玛茜夫人拉着四去跟一堆人打招呼。
用不着多说,瑟f的脸色难看极了。
有好几,瑟f差点就要甩开玛茜夫人挽着他的手,管她是不是自己的母亲!
但每每在他的火气就要爆发前,篁苍昂就像是看好时机似地,总在最危险的那一刻以眼神或动作求他再忍一下。
连瑟f都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差劲的人;母亲的要求或胁迫都没能让他真正屈服,但一见到篁苍昂请求的神情,那像是承诺今夜的眼神让他的理性回笼,已经准备甩开母亲手臂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
仿佛没注意到儿子的不悦,也没察觉到篁苍昂的仓皇不安,玛茜夫人仍愉悦地领着他们四和年轻貌美的千金小姐们见面。
就是因为她做得实在太明白露骨了,到后来,瑟f虽一直敷衍着她的要求,但终究也发现了她的目的。
在察觉母亲要手段强迫他作伴赴宴的真正用意时,瑟f原本是想不顾她的颜面拂袖而去的,要不是总能看透他心思的篁苍昂适时挨近他身边以央求的神情看着他,他早不管三七二十一拖着篁苍昂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完全没概念自己今晚到底是和第几位公爵家的千金,还是哪里来的名媛见面,瑟f只是冷漠以对。
不晓得是真的没发觉儿子阴沈的情绪,抑或是刻意装作不知,玛茜夫人脸上的笑容未曾退去过。
然后,就在好不容易获得喘息的当儿,她开口提起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话题。
「如何?瑟f。」笑[[地看着迷倒众生的儿子,玛茜夫人的睑上染了几抹兴奋与骄傲的红晕;她很早就知道自个儿的儿子有多受欢迎,但亲眼看到这么多女性都为他倾心不已的盛况又是另一回事,而身为他的母亲,她自是得意洋洋。「这么多漂亮的淑女里总有一、两个你中意的吧?去邀她们跳一曲如何?」
相对于连酒都没喝却双颊酡红、双眼闪烁的玛茜夫人,瑟f回视她的目光冰冷得如同寒冬中的霜雪。
☆ ☆ ☆
「我要回去了。」
突然间,瑟f匆匆丢下这句短促的话。
「啊?」玛茜夫人有点反应不过来。
「苍昂,走吧。」
「等一 下,瑟f!」
对这来得太过突然的意外,不要说玛茜夫人整个人怔仲在一旁反应不过来,就连篁苍昂都慌了手脚。
「有什么好等的?我们回去吧!」瑟f态度强硬。
「可是――」
「这么无聊的地方我再也不会来了!」
要不是考虑到伤害自己的形象,会让向来把休拉尔家的名誉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的篁苍昂伤心,他连说这些话的音量都不会刻意降低的。
「你在说什么呀?瑟f!」
总算及时在儿子拉着篁苍昂离去前由震惊中恢复过来,玛茜夫人一个箭步赶在两人提起脚步前拉住儿子的手臂。
不过,忍耐已超过限度的瑟f完全摆不出好脸色给她看。
「我已经照的要求来参加这个无聊的宴会了,面也露过、招呼也打过,现在我可以回去了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瞥见不远的几位淑媛似乎察觉到三人之间不寻常的气氛,玛茜夫人连忙装出笑容,但压低的声音里毫无笑意。
「我受够这种令人窒息的空气了。」
「那就到外头透透气不就得了?」玛茜夫人建议道。
「透完气之后,要叫我做什么?」瑟f讥嘲地扫了眼仍旧无法反应过来的母亲。
「做什么?只是要你跳个舞而已啊!」
这下子玛茜夫人总算明显地感受到儿子几乎快爆发的不满,但却依然掌握不到之所以惹出这份阴霾的原因。
参加晚宴、邀位中意的淑女跳舞,这不就是他几个月前常做的事吗?
今天不过是多了母亲在身边唠叨而已,到底是哪里招惹到他了?
好吧,就算他不喜欢她这样多管闲事,大不了像平时习惯的那样回她几句,犯不着在舞会进行还不到一半的时候就要离开吧?
「跳舞?」
不晓得在想什么的瑟f忽然冷冷地一笑,这让熟知他习性的篁苍昂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啊!」太久没和他相的玛茜夫人,即使身为母亲,仍无法参透他这笑容中的意义。「就算要回去,至少也要跳支舞再走才行。」
「只要跳完舞我就可以走人?」瑟f像是在征求母亲的保证似的,缓缓地挑起一道眉,「不会事后又在那里哩唆?」
总觉得有不对劲的事情即将发生,篁苍昂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该在这对母子仍为这个问题争吵不休时找个借口退开。
因为,他真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我答应你。」玛茜夫人终于松口,「只要你跳完一支舞,我就会帮你编个理由让你回去。」
「这可是亲口承诺的,母亲,等会儿可别告诉我反悔了。」
「不会。」
「好。」
看了她一眼,银蓝色的美眸露出一抹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诡谲笑意,然后在她仍未弄清楚发生什么事时,已转向在场的另一个人。
「苍昂,陪我跳支舞吧。」
「什、么?」篁苍昂震惊、错愕、惊骇地瞪大双眼。
玛茜夫人的反应也没好到哪儿去,一样是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没办法,母亲要求我一定得跳支舞才肯让我回去,所以我只好――」
「不要在这里开这种玩笑!」
玛茜夫人忍不住吼叫出声,而在意识到附近的人皆不禁好奇地将目光投射过来时,已经有些懊悔莫及了。
瑟f……到底是怎么回事?
尽管玛茜夫人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的儿子究竟在想些什么,但从他顽固的态度看来,要是她一意孤行地要求他,恐怕会铸下让她后悔一辈子的大错。
「算了,你回去吧!」
玛茜夫人知道继续强迫儿子留在舞会中也不会有什么她所希望的结果,而他的表情似乎也在告诉她,要是她再坚持下去,绝对不会有任何好结局的。
所以,在惹出更难看的场面前,放弃今天的目的似乎是最明智的抉择。
☆ ☆ ☆
在玛茜夫人僵硬笑容的目送下,瑟f终于如愿的与篁苍昂偕同离开;留下满厅一头雾水的人们,与正死命编着借口的母亲。
当晚的气氛实在沉重得令篁苍昂几乎窒息,尤其是瑟f望向自己的双眼似乎欲言又止。
在回程的马车上,有好几回他都担心瑟f会真的开口逼问,因为这种时刻会出现的话题绝对是那种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想碰触的,更何况光是瑟f那阴沈且若有所思的神情就已足以说明一切。
而这个夜晚,仍是热情得令他几乎吃不消。
唯一勉强称得上庆幸的,大概就只有玛茜夫人当晚并没有一回府就找上瑟f质问,否则他还真不敢想象在气头上的瑟f,会说出什么样的惊人之语。
只是,熬过了一整夜,情况也不见得有好转就是。
再怎么逃避,终究还是得面对已经横亘在眼前的问题。
☆ ☆ ☆
接近中午,光芒万丈的金黄色日照灿烂地点亮窗外的每一个景物。
当篁苍昂起床时,瑟f仍沉睡在梦中,但就像是不知何时已成为习惯似的,那只紧紧环绕在他胸口的手臂移动之前,他也不被允许起床。
篁苍昂睁开眼,不禁由衷地祈祷,昨晚的骚动只不过是一场过分逼真的恶梦,等他在真实世界清醒过来后,所有的问题都能跟着烟消云散。
「嗯……」
终于,在阳光的映照下呈现出金色的浓长睫毛轻轻的掀动一下,不一会儿后,彷如银月与穹苍交融形成的瞳孔缓缓的睁开。
「早,瑟f。」
篁苍昂尽可能以平常的口吻与态度对着仍于迷糊状态的瑟f微笑,他轻轻推了推瑟f横在自己身上的手,示意他放松力道,自己好起身整装;不过,结果自然是一如预料地被拒绝。
接着,那双闪着如同早晨湖水潋滟的银色光芒、美得总教人看呆的清澈蓝眸看向他。
「为什么你老是比我早醒啊?」犹带鼻音的呢喃中,含着一丝不满与大部分的沮丧。
那种听起来令人感到有趣,甚至觉得可爱的声音,让篁苍昂不由得勾起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习惯吧!」
看着瑟f那像是理解,却又无法完全接受这个解释的别扭神情,几分钟前笼罩着他的阴霾已不知何时消散一空了。
「你就不能晚点再醒来吗?」
依然维持着一手缠在篁苍昂身上的姿势,瑟f睡意仍浓的抱怨听起来令人不由得莞尔。
这不是现在才开始,也不是一天、两天才发生的事了。
自从篁苍昂的身体渐渐在被迫的纵情与工作间找到调适之后,他就没再像之前那样因疲惫过度而起得比瑟f晚过。
对于将欣赏他清醒的过程看作是一种享受的瑟f来说,这一点呢,当然是种剥夺他一天中最大乐趣之一的可恶举动。
为了这件事,他跟篁苍昂发出无数的怨言了,但篁苍昂都只是无奈的笑一笑,然后以一句「没办法,我习惯了嘛。」就轻松的带过。
「那你不会努力一点,只要比我晚起就行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绝不会有人相信以冷漠闻名的年轻宋豪公爵,竟会为了这种事不但一脸认真,还摆出耍赖的神情。
但打从他出生就一直照顾他到现在的篁苍昂,只是轻轻地一笑,然后用一种安抚的口吻回道:
「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得到?」
虽然可以自由自在地操控四肢的动作,但像入睡或清醒这种几近本能的行动是人类无法自行决定的,所以篁苍昂的回答也不无道理。
好吧,既然这种事篁苍昂的确做不到,那,换他改变习惯不就得了?至少要努力早醒总比刻意睡迟来得容易吧!
瑟f原先是这么想的啦。
只可惜,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就是无法赶在篁苍昂之前睁开眼睛。
毕竟是从小被人无微不至地照顾到大的天之骄子,早已养成的惰性不是一朝一夕说改就改得了的。
看了眼瑟f动都还没动一下的姿势,篁苍昂忍不住出声提醒双眼依然直盯着自己猛瞧的瑟f。
「玛丽差不多要送早茶来了。」
「我知道。」
「要在她来敲门之前要打理好服装。」
「有什么关系?反正她只是把东西放在门口。」
「茶会凉了啊!」
篁苍昂也不确定在休拉尔家工作已超过二十年的玛丽,究竟晓不晓得这几个月来每天早上当她将热腾腾的早餐推到主人门口时,门内除了她的年轻主子之外还另有他人的事实;但即使她知道,也可能是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吧!至少当她在面对他时,即使是四下无人,态度也和以前没两样。
其它几个少数被允许进入主宅二楼的资仆役亦是如此,这让篁苍昂松了好大的一口气。
「该起床了。」
等了约半分钟,看看瑟f还是文风不动后,篁苍昂再轻声的催促着。
「起来就起来……」
纵使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但瑟f最后还是顺从篁苍昂的意思,起身替他及自己清理干净昨夜激情的残热。
无论篁苍昂如何争取至少自己的身体要由自己来清理,瑟f说什么就是不肯让步地摇头。
他似乎将照顾他当作是一种享受。
至少,每当篁苍昂凝视着那双坚持照料自己的蓝瞳时,在其中找到的尽是温柔、愉快的温暖感情。
自小身分即尊为人上人的瑟f,不但毫不将照顾他的辛劳看在眼里,甚至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而篁苍昂明白,那是因为对象是自己。
「来,茶。」
替篁苍昂与自己整装后,瑟f再度将他推回床上,然后笑容可掬地端来仍冒着白烟的茶。
这若是在以前,站在床边捧着茶杯的人,与倚在床上接过茶杯的人是相反的。
「谢谢。」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篁苍昂的态度也由惊惶成为之泰然了。
只要是看着篁苍昂时就藏不住情的银蓝双眸,在看到他状似满足地轻啜一口醒脑的早茶后,瑟f才从保温良好的银制茶壶中斟了杯热腾腾的茶,然后在柔软的床铺边缘坐下,身子半倾在那散着黑亮发丝的肩上。
「苍昂。」
「唔?」
「我也是属于你的吗?」
猝不及防的尖锐问题,瞬问划破温暖而愉悦的早茶气氛。
「什么?」
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或是听错的篁苍昂,呆愣两秒钟后,转头正好对上那双完全看不出轻松意味的银蓝美眸。
「你是我的,但我是属于你的吗?」
「瑟f?」
「告诉我!」
瑟f依旧维持靠在篁苍昂肩头的姿势,两人的距离近得几乎搞不清楚那吹动前额散发的气息究竟是出自于谁。
然而瑟f提出的这个问题,突兀得让篁苍昂一时措手不及,只能呆呆地怔仲在床上。
那双直直锁住他的清眸毫无遮掩、几乎满溢的真情让那彷如星辰交融出的银蓝瞳孔近乎透明。
宛若镶嵌在蓝宝石水晶散发出的剔透亮彩,应该是无形的情感,竟化为色彩缓缓流泻,让篁苍昂在一瞬间看得失神了。
好美!
选在这种应该专心的时刻分心,显然不是很明智的抉择,但自认已见过瑟f所有神态的篁苍昂却无法自拔地……看呆了。
渐渐地,他似乎听见有道声音在呼喊着自己,然而眼前情景的吸引力却拉住他
的注意力。
「苍昂!」
直到不晓得第几回被那焦虑不安的声音催唤着,篁苍昂才蓦地从恍神中惊醒过来。
就在自己的面前,瑟f正以焦灼而急切的神情直瞅着自己猛瞧。
又过了好一会儿,篁苍昂才意识到几秒钟前瑟f说了些什么。
这个诡异的问题,让心思仍于神游状态的篁苍昂感到不知所措。
「那……当然是……」
怎么又是这样的诂题?
尽管这么想着,但篁苍昂心底也不是全然没谱;这不过是昨晚沉重气氛与几天前拼命逃避的诂题的延续罢了。
本以为方才的平和气氛可以继续维持下去,看来他是想得太天真了。
「什么叫当然是?」
彷佛是看透篁苍昂有意模糊问题的焦点,瑟f的逼问丝毫没有半点儿放松的意味。
「就是……」
也许是瑟f质问的口气太过于强势,篁苍昂发现自己竟不由自主地吞吞吐吐了起来。
「你是我的。」瑟f再肯定的重申。
闻言,篁苍昂毫不迟疑地,也可以说是反射性的动作似的,随即用力的点了下头。
「但是……」瑟f带点苦楚的嗓音压得好低,「我却不一定是你的?」
因为……这两件事原本就无法混为一谈。
不管瑟f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但他终究是自己的主子。
篁苍昂不是否认瑟f对自己的感情,而是:…
依法理,他是属于瑟f的;依情感,他也自认为是他的。
然而,只有在情感上,他确认瑟f也是属于他,只是现实的问题教篁苍昂不敢轻易的承认。
答案,其实很简单。
在这种状况下,瑟f对于婚姻的看法都已经够教他心惊胆战的了,他不敢想象,若是连他都承认两人的关系的话……
就如他曾说过的,他也爱着瑟f,这一点他绝不会以敷衍的态度面对;只是,这份感情与瑟f那种会令人肝肠寸断的爱……
直到现在依然是并不完全相同的。
在他的心中,仍是将辅佐瑟f建立一个理想的家庭、让瑟f完美地扮演宋豪公爵看作是他的第一要务。
就在篁苍昂苦思如何将自己的想法以最委婉的方式解释给瑟f听,说服瑟f接受时,突然,砰的一声!
东西裂开的清脆声响忽地夺去篁苍昂全副的注意力。
就在他眼前,女王所赐的皇家御用Farnsworth瓷杯当场摔落在地毯上,虽因毛料的缓冲没整个粉碎,但较脆弱的浮烧饰却已断裂开来。
「瑟f!茶杯?」
就在篁苍昂不由自主地大叫出声的同时,他的双手忽地被瑟f从手腕抓了过去。
「你管那种东西做什么!」
「但那是女王御赐的――」
「看着我!」
厌恶他的心思在这种情况下仍是只关心那种无关紧要的小事,瑟f光火地攫住他的双肩。
他用力之大令篁苍昂反射性地皱起眉头,视线终于被迫转向冒出一簇红色火、像被晚霞染红的银蓝色眸子。
「为什么?」
被用力地摇晃着、被狠狠地凝视着,那道带着痛楚的锐利目光与尖锐的质问,几乎让篁苍昂连骨头都痛了起来。
「为什么?」平时那足以令人销魂的嗓音此时听来却沉痛不已,「为什么你可以是我的,我却不是你的?」
「瑟f――」
「我爱你!」
「我知道――」
「是啊,你知道,可是你却不把我当一回事!」
「没这种事!」
就算只是一时的气话,但是听到瑟f居然这么说,篁苍昂是又气又急的反驳着。
「没有?」绝美的蓝眸一眯,「没有的话,你会这样漠视我的感情,还一天到晚要我成亲?」
「我说过,那是你的义务……」
「我不像你!」瑟f的嘶吼再度截断他的话,「我没有办法把感情跟理智分得这么刚好!」
「话不能这么说――」
「那要怎么说?」
从几天前那场以惨烈的激爱收场的争执开始,篁苍昂就有觉悟摊牌是迟早的事,也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但像瑟f这样简直要找他吵架、咄咄逼人的态度,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是很能体会瑟f的心情没错,可是一日一感情用事的话,问题就永远没有解决的一天。
「瑟f!」篁苍昂终于也忍不住地提高声音,「你能不能理智一点?」
「理智?」
「对,只要你冷静一点,就会明白我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显然仍怒在心上、燃着红焰的银蓝眸子瞥了他一眼,「冷静?」
在不确定自己现在开口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之下,篁苍昂只好选择无言地回视他。
尽可能保持冷静的黑色瞳眸,就这样和简直像是会迸射出火焰的银蓝眸子对视
瑟f寻求回答的神情里有着苦涩与自嘲,到了这种地步结果还是不变,他已经不晓得该如何说明白,篁苍昂才会真正理解他的心情。
笔直地看着篁苍昂伸出来想安抚他的手,瑟f并没有闪躲,任那只只是轻碰一下都足以引起他的欲火的手掌贴上他的脸颊。
与女人的柔软截然不同的触感,却反而勾起他心底沉的欲望。
即使明明对他那充满安抚意味的触碰火大不已,然而篁苍昂的手心仅是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滑动一下而已,欲焰旋即压抑不住地熊熊燃起。
瑟f地觉得这样的自己真是可笑,但是……
他就是如此爱着眼前这个将责任看得比自己还重的男人!
真的是!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可是如果不再提醒篁苍昂这个事实,他总觉得他似乎会刻意忘记。
忍不住窃笑一声自己的无能,瑟f合上眼,微微地享受那份温暖、却不至于过分柔软的触感,而后睁开双眼。
看着一道疑问进驻黑眸的同时,瑟f猛地抓住那只轻贴在自己脸颊的手。
黑曜石般的亮瞳中的疑惑加,但似乎没有反抗的打算。
瑟f执起那只触碰自己的手移到唇畔,然后伸出舌尖轻轻地就着掌心的手纹舔着,期间双眼一直没离开地凝视着那双由困惑转为震惊的漂亮黑瞳。
「瑟f――」
「你明明知道。」瑟f银蓝色瞳眸射向篁苍昂的目光充满责难,「我即使怀里抱着女人,心里还是要想着你才能达到高潮,你却叫我下半辈子都要过得那样痛苦?」
「我……」
「你真残忍!苍昂,居然说得出这种话。」
「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
「不明白的人是你!」
就在两人仍为陈腔滥调的话题争吵不休时,倏地耳边响起的敲门声清晰地传遍屋内。
瞬问,篁苍昂整个人凉了半截,脸色也苍白起来。
他不确定两人争论的音量究竟有多响亮,更难以确认这个音量是否足以穿越颇有厚度的实心红杉木门,却很清楚这不该外传的对话若是落入站在门外那人的耳中,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瑟f?」
门外响起的,出乎意料的是拔尖的女高音。
「玛茜夫人!」
篁苍昂不晓得自己是应该松一口气还是绷紧神经,他僵硬地杵在原,直到敲门声再度催促似地响起。
「啊!门是锁着的。」
篁苍昂不假思索地想将自己的手抽离瑟f的掌握前去开门,但瑟f用力一拉,害得他险些失足的力道却阻止了他。
「瑟――」
篁苍昂的抱怨还来不及到唇边,那双透明得几乎化成水滴的蓝眸即震慑住他。
不需要开口解释自己的行为,瑟f的这个举动就已足以教篁苍昂明白他的想法。
「瑟f?」
扣门声伴着询问再度传来。
门内,两人继续无言地对视。
「瑟f?你还在睡吗?」
这回,门外的人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在听起来有些急躁的询问之后的并非敲门声,而是门把被转动的声音。
「搞什么啊?」
发觉门是被锁上的,玛茜夫人那称得上尖锐的叫声更是拔高了好几度。
从巴尔莎夫人行宫回来的那一天开始,篁苍昂就都在瑟f的房里过夜;而瑟f就像是体贴他似的,从最初就将房门锁上。
之后,无论是谁最后进房,都习惯随手锁门。
此时,两人仍僵持不下。
然而,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弄不好的话事情可能会朝更麻烦的方向发展。
在短暂的思考后,篁苍昂决定在玛茜夫人找人闯进房里前先开门,避免事态会朝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
只是,等会儿玛茜夫人要真问起她刚刚听到的对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时,他就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响应了。
除了全心的祈求玛茜夫人没有听到两人的谈话之外,他已想不出其它更好的解决办法。
用力地闭了一下双眼后张开,篁苍昂毅然决然地挣脱瑟f的束缚,下床朝门口走去。
他几乎已做好被玛茜夫人审判的觉悟了。
「不要去!」
篁苍昂才向房门的方向跨出两步,整个人就被瑟f从身后抱得死紧。
「别管她。」
「那是不可能的,瑟f。」
篁苍昂举起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分别紧紧扣在自己手臂与腰部上的手全部扳开。
或许是知道自己再怎么阻挠也没用吧,在篁苍昂头也不回地再度朝门口走去时,瑟捷并没有再拦阻他。
站在不知第几回响起敲门声的实心杉木门前,篁苍昂先是地吸了口气,迅速整顿过心情之后抬起手伸向门锁,打开了门。
「真是的,你锁什么门啊?」
玛茜夫人劈头就是一句尖声的抱怨,不过因为她正低着头理身上时下流行的特长裙摆,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来应门的人不是她口中频频叫着的人。
她优雅地从那人身旁走进门,忽然觉得有点不大对劲的停下脚步。
「瑟f,你知不知道苍昂在哪――」
然后,在看到前来替自己打开门的竟然不是预期中的脸孔时,她的双眼难掩惊讶地瞪大。
「苍昂!」
「午安,玛茜夫人,你要准备用餐了吗?」
尽管表面上努力装出一切正常的表情,但篁苍昂很清楚自己紧张得只差心脏没直接冲出喉咙。
「耶……苍昂,你怎么会在这里?」
「瑟f起床了啊!」
篁苍昂简单地将自己在此的理由合理化。
身为瑟f的贴身随从,这个时问在他房里为他梳洗更衣,的确是再合理不过的现象,只是……
「不是,我的意思是……」
无论如何,锁门这一点应该是不需要的才对啊;再说她刚刚敲了那么久的门,在房内的两人却迟迟没有回应她。
怎么想都令人难免觉得有些古怪,不过此刻就眼前所见,一切似乎都相当正常啊?
也许是她许久没有来伦敦的这段期间内,瑟f为了某些新养成的习性而需要上锁吧!
再说……
「算了!这个不重要啦!」
她会在这种时候情绪高昂地四找人,可是没空为了这点小问题而耽搁了正事。
本以为母亲是因为昨晚的事而来找自己兴师问罪的,但她脸上像是兴奋所造成的红潮,引起距离两人较远的瑟f的狐疑。
「苍昂、苍昂!」
玛茜夫人没去理睬正以冷冷的目光审视自己的儿子,她露骨地将全部的焦点都放在篁苍昂的身上。
「什么事,玛茜夫人?」
被指名地呼唤着,篁苍昂虽有点胆战心惊,却又不觉得那笑得开朗的表情像是为了昨晚的骚动事件或两人刚才的争执。
「有件事你听了一定会很高兴!」
「高兴?」
话题似乎被转到意想不到的地方。
「对!」
看来玛茜夫人的确没听见两人刚才争执的对话,这让篁苍昂高悬的心登时放下了,同时几乎软了双腿。
只是他实在有点难以高兴起来,因为在他眼前,瑟f丝毫不顾情势,仍以这几天来最吓人的眼神眨也不眨地等着要他说清楚。
「刚刚啊,我接到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好消息喔!」
玛茜夫人完全没有感受到房里飘散着的诡谲气息,她仍然是一副兴奋过度的模样。
「好消息?」
「绝对、绝对、绝对是会让你兴奋得连今晚都会睡不着的好消息!」
半个钟头前,篁苍昂完全不相信这个世上真有所谓的奇迹或神迹存在。「母、亲……」但现在,他认为世间上的一切,或许多多少少都在冥冥之中有所安排。比如他被被前宋豪公爵夫妇买进这幢府里,还有……「小昂……」看着眼前无论五官或气质都与自己有着部分相像的女人,篁苍昂有好几分钟只是张着嘴,却吐不出半句话来。
头有些昏、视线有些模糊,一旁带他到会客室说着要让他见一名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贵客的玛茜夫人,正以温暖的微笑凝视着这一幕。
听说篁苍昂的母亲是昨晚去参加卡里尔斯公爵家晚宴的来宾之一,当她看见篁苍昂时,还曾一度以为是她已逝的丈夫复活;但她清楚的记得他被海盗们夺去性命的那一幕,加上年龄推算起来……所以在思考了一整夜之后,她决定即使可能会认错人,也要前来看看篁苍昂是不是十九年前在海上跟自己失散的儿子。
至于她之所以能成为被邀请的宾客出席晚宴的原因,在于她现在是维德特子爵夫人的关系。
然而,在聆听着现场唯一能冷静的玛茜夫人转述从他母亲那儿听来的故事时,篁苍昂几乎是无心听进耳里。
尽管当时他只是个七岁多的孩子,却足以牢记那天所有发生的事。
太过刻的恐惧与对自己无力救助的悔恨,让篁苍昂清晰地记得在被海盗们打昏前,母亲哭喊着向自己冲来的那一幕。
的确……
那凝视着自己的眼眸和脸上的神情,还有叫着自己名字的方式,与那个他记忆中熟悉的甜美嗓音一致。
在篁苍昂多年前就认定此生此世已不可能相会的人,此刻,正以和他一样觉得不可置信的神情回视着他。
「小昂!」或许已经想了一整夜的关系吧,维德特夫人比仍于震惊、呆滞状态的篁苍昂早一步回过神。「真的是……小昂!你跟你父亲年轻的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呢!」
尽管有些年岁了,那晶黑的眸子仍然美得惊人,溢出的泪水几乎让人怀疑是不是珍珠坠落。
「母亲!」
在维德特子爵与宋豪公爵母子的注视下,这对被迫分离长达十九年的母子,终于在众人欣慰与喜悦的心情下相认了。
「果然是你的母亲吧?」玛茜夫人笑得愉快极了,「我第一眼见到时就认定她至少一定是你非常亲近的亲戚呢!」
「谢谢你,玛茜夫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篁苍昂发现自己现在似乎顾不得这句话了。
「傻瓜,这是应该的!你可别真的哭出来哟,不然子爵夫人可是会哭得比你更惨的。」话虽如此,玛茜夫人自己也早已捧着一条丝巾擦来擦去。
蓄着修得整齐短须的维德特子爵也红了眼眶,似乎正忍着别上前去安慰自己已哭得梨带泪的续弦;毕竟,她正感动的和分散近二十年的儿子相聚,而且这可是喜极而泣、值得欢庆的泪水。
「维德特夫人,你就和苍昂在这里好好聊聊吧!下午茶我会叫人送过来的,你们就尽情弥补这十多年来的空白吧。」
「真的非常感谢您,玛茜夫人……」
就在玛茜夫人的体贴下,除了有满腹的心情与言语恨不得能立刻倾诉出来的母子两人,其余闲杂人等都被她赶出了有着舒适日照的会客室。
「走啦!瑟f,让苍昂跟他母亲独吧!他们已经分开十九年了,一定有很多话想说吧?」
再推了推走到门口就停住的儿子一下,最后玛茜夫人还是强硬地将他拉走,才把门给关上。
瑟缝不晓得自己为何在见到篁苍昂找回原本已毫无音讯的母亲时,一半的心情是为他高兴得想流泪,另-半的原因却是莫名的骚动不安。
这个连他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很快地就揭晓了答案。
「咦?」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瑟f瞪大双眼,以无法置信的表情看着在自己面前上演的一幕。
「可是,玛茜夫人……」
「有什么好可是的!」
「但工作:…」
「才一天而已有什么关系?」微微地蹙了下眉头,玛西夫人忍不住对篁苍昂过重的责任感摇摇头;就是这样,她才没请维德特夫人留宿,因为用不着多想她就晓得在篁苍昂一定会把工作摆在与母亲相之前。「再说,你忍心让好不容易找到你的母亲,今晚回去因过度思念你而睡不着吗?」
「那,明天的行程――」
「你管他明天有什么工作!」
从还是孩子开始,篁苍昂对工作的强烈责任感与对任何事都负责到底的态度就令她又怜又惜,只是在这种时候她还真希望他能稍微自私一点。
「明白吗?明天你可别想给我半途就跑回来,晚上在安卓尔侯爵家的晚会见面之前,我是不会开门让你进来的,懂吗?」玛茜夫人慎重的说道。
「可是明天要去拜访托耳斯船厂的――」
「苍昂!」
「是?」
「瑟f也不是孩子了,不需要什么事都帮他打理得很好。」玛茜夫人忍不住叹了口气,「而且只有一天而已,不是吗?就让他学习一下独立也不错。」
「瑟f……」
「你……只是去一天而已吧?」瑟f颤声的问。
「嗯,只是一天。」
「是吗?」
瑟f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令篁苍昂读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然而多年来相的直觉告诉他瑟f并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无动于衷,因为那双银蓝色的冰眸,并非真的流露出毫不在意。
「那就无所谓。」
☆ ☆ ☆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对瑟f来说是噩梦的延续。
他万万没料到,事情竟会演变到这个地步。
隔天,篁苍昂信守承诺回到他的身边,他心中莫名的骚乱虽稍稍地平抚了,但却有一丝不安一直在他心中盘旋不去。
然后,就像印证他的预感似的,过了两天,篁苍昂的母亲再偕同维德特子爵登门拜访。
如果只是母亲要来探视分离许久的儿子的话,照理说是毋须这样浩浩荡荡的阵容的。
就如同掷入池中的石子掀起阵阵的涟漪一般,这份控制不住、逐渐扩大的不安似乎即将引来他最恐惧的事。
就在他眼前,维德特子爵道出瑟f最害怕听到的一句话*
「请务必将苍昂的卖身契卖给我们。」
而这回,瑟f无法像上一样,将说着这句话的人赶出家门。
「有什么好买卖的啊!」喝着清茶的玛茜夫人轻蹙眉心,「苍昂对我们来说就像家人,那张档只是为了应付法律上的需要,才不得不保留下来的。现在既然有这个机会,正好可以把那张纸找出来,请个律师来理所有程序。」
「玛茜夫人……」想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是这样的幸运,维德特夫人感谢也感动的掉下泪来,「谢谢您!」
「我只是将心比心而已。」玛茜夫人微微一笑,递上一条丝巾,「更何况真要说,苍昂为我们做的比我们为他做的多太多了呢!」
在玛茜夫人的心中,篁苍昂是她的另一个儿子,有哪个父母会以金钱来衡量自己的孩子?要不是今天恰好提起这事,她早忘了自家的柜子里还躺着那样东西。
回过头,她看着坐在自己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儿子,似乎没注意到他异常沉默所代表的意义。
「瑟f,档不是放在这里的保险柜中吗?」
「文件?」对于母亲忽然转过头来的询问,瑟f只是怔忡地重复着。
「真是的!就是很久以前你父亲叫你要收好的,那张有关苍昂卖身契的文件啊!你都没在听我们说话吗?」玛茜夫人叹息的摇了摇头。
对瑟f来说,玛茜夫人的举动不过是证明他刚才在迷蒙中听见的并非只是恐怖的幻觉。
「我……」
「你到底是怎么了?」终于察觉到儿子压根儿没进入状况,玛茜夫人忍不住微微的发飙。
看着自己的母亲,瑟f几乎压抑不住想狂喊的冲动。
他绝不准!
绝对不切断和苍昂的那一点联系!
那是仅剩的、让他有把握篁苍昂会留在自己身边的根据。
他视若无睹地盯着母亲略带责备的神情,顿了两秒后,旋即又将视线转向坐在自己斜前方的篁苍昂。
他几乎就要开口恳求那双担忧的凝视着自己的黑眸的主人不要离去,但……
他不能那样自私。
篁苍昂好不容易才跟他的母亲相聚,在这种时刻,他实在不忍搬出那种会伤人的话题。
他应该为篁苍昂感到高兴并祝福他的,不是吗?
再说,篁苍昂也不会因此就离开他的。
那张纸只不过是自己为求心安的一个卑劣手段而已,对篁苍昂来说,他会留在这里纯粹是出于自愿。
篁苍昂已经给了他太多太多的东西,无论是他的人生还是感情,全都奉献在他的身上。
让篁苍昂得到完全的自由不过是成人之美而已,比起他不管什么事都一心只为自己着想的牺牲,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此刻,这是他至少应该为篁苍昂做的,不是吗?
「档……」只有他自己晓得这几个字说起来有多伤人。「我这两天就会去找一找的。」
完全无法体会儿子心情的玛茜夫人开心的点点头,「那就交给你了。」
「我知道。」
只是短短的几个字而已,就令瑟f的喉咙干涩得几乎吐不出来。
☆ ☆ ☆
就在篁苍昂的卖身契问题解决后没多久,十二月中旬,看得出几乎天天到休拉尔府报到的维德特夫人有多想念她的儿子,玛茜夫人于是建议篁苍昂提早随着生母到维德特的领地莫考,准备过圣诞节与新年。
虽然往年与自己过年过节的人突然不在难免有些寂寞,但只要一想到篁苍昂是去与分离多年的母亲相聚,玛茜夫人也不由得为他感到高兴。
而自从得知篁苍昂要在圣诞节前就离开的消息,瑟f出人意料地表现得相当成熟与理性,甚至在篁苍昂收拾行李时还在一旁与他聊天。
本以为这段时间里再三发生的事件会引起瑟f的反弹,尤其是那天当论及自己的卖身契时,气氛实在有点吓人,篁苍昂着实担心瑟f会控制不住地失言;但一切,却都进行得意外顺利与平和。
就连前几天玛茜夫人提起要放他一个这么多年来第一的长假,好让他能跟母亲一起过年时,瑟f的反应都平静得教他吃惊。
他原本以为瑟f当场就会大力反对,但那双闪着银光的冰蓝色眸子只是冷冷的瞅着说得眉飞色舞的母亲。
而在回房里之后,瑟f也没再提起这件事。
唯一能够感受到瑟f确实有些动摇的,就是那双比往常更加抱紧自己的手臂,似乎不时会轻轻的颤抖。
篁苍昂已经不确定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瑟f真正安心,所以只能选择更加热情地响应那贪求着自己的拥抱。
即使在瑟f轻诉爱语时也积极地响应他,但似乎也因为太过了解瑟f所渴求的与自己所能付出的有相当的差别,让他无法从中获得抚慰。
篁苍昂真的不晓得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将那种令他看了心疼不已的表情从瑟f的脸上抹去。
在这种似乎有什么事情将一触即发,却又完全捉摸不到一丁点线索的气氛下,时间快速的飞逝了。
到了出发的当天,在看着男佣替自己将行李扛出房门后,篁苍昂环顾了下自己好几个月来除了来取放东西、并没有真正使用的卧房。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不过在瑟f的房问睡了几个月,竟比这间自己已睡了数年的卧房还要来得有归属感。
轻轻地搔了下头并喟叹了口气,他瞥了眼去年生日时瑟f送的黑珍珠怀表,注意到起程的时问已快到了。
提起脚步才刚走近门口,他被猛地闪过眼前的影子吓了一跳。
就在他一个重心不稳失去平衡前,那道影子倏地攫住他的身子,并用力搂近他吻了上去。
「唔――呜!」
探入自己口中的舌既着急又不安,那彷佛想吞噬他的索求充满侵略性。
又浓又烈的吻,令篁苍昂几乎喘不过气来,却又地牵动他内心。
「瑟f……」
这不是一个适合送行的吻。脑子仍于缺氧状态的篁苍昂,只能以略微困惑的目光看着他。
「我爱你。」
伴随着听来有些令人心痛的语调的,是一个轻轻落在他眉上的吻。
「我知道。」
篁苍昂伸手捧住瑟f的脸,顾不得门是开启的,在他略带讶异的神情中轻轻递上一个吻。
「我也爱你。」
瑟f知道他的话并不虚假,只是这份感情……也许离他最渴求的那种还有一段距离就是。
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连篁苍昂自己都惊奇不已的进步。
而且,不仅是为了安抚瑟f他才主动吻他的,而是他自己也想要。
然而,会有这种心情连篁苍昂自己都讶异不已;在明明就非常想跟母亲一起过新年的同时,他却又万般不舍离开瑟f的身边。
「那,我走了。」
他用手轻轻地抵住瑟f的双肩,示意他出发的时问已到。
搂抱住他身躯的双手先是突地一缩将他抱满怀后,才在他的轻推下不甘不愿地放手。
看着瑟f依依不舍想跟着自己走的神情,篁苍昂不忍极了!
他敛起心中的悲伤,清了清喉咙道:「到节庆前这几天的工作我已交代……」
「这个我知道。」瑟f唐突地打断他。
「那……」
他真的该动身了,否则在楼下等着送行的玛茜夫人要是等得不耐烦,很有可能会自己上来找人。
而且,纵使有再多的不舍,瑟f紧紧抱住他的这一幕被任何人撞见都不是好事。
「再等一下……就好了。」
终究,篁苍昂还是败在瑟f坚决的态度下。
瑟f正以彷佛欲吞噬人的目光紧盯着他看,教他有些不知所措,他觉得那锐利的蓝眸似乎连衣服都看透了。
然后,在感觉瑟f放松手的力道后,他当这是他的首肯地轻轻抽离自己,转身往楼梯走去。
「苍昂!」
从背后传来的呼唤,再令他止步回头。
「嗯?」
「新年结束……你就会回来?」
「当然。」看着他脸上掩不住的焦虑神情,篁苍昂不禁失笑。
然而瑟f却彷佛连闹别扭的力气都没了似的,只是沉痛地凝视着他。
「放心吧!」篁苍昂柔声地安抚着,「再来国会议事就快召开了,要是我不在的话,有谁能帮你呢?」
☆ ☆ ☆
在耶诞夜来临的前两天,原本还算舒适的气候突然变得极度寒冷。
就在圣诞夜当晚,原以为今年可能会缺席的雪,开始缓缓飘落在伦敦市的各。
烧着温暖火光的屋内,佣人们来来去去的为耶诞大餐而忙得不可开交。
看到篁苍昂与维德特夫人母子相的温情画面,让玛茜夫人兴起了想跟儿子好好聚聚的念头,因此婉拒所有上门的邀请函,想在一年只有一的平安夜里,好好与许久未曾相聚的儿子促膝谈心。
但今年的平安夜,瑟f似乎特别的提不起劲。
就算已经好久不见的老管家卡夫卡特意赶来陪伴,他还是整个人彷佛失了魂的模样。
虽然瑟f没说,但她猜也猜得到是因为篁苍昂不在他身边的关系。
感情好固然不错,不过好到这种地步就有点……
再说……
「那个消息是真的吗?」接过卡夫卡端来加了牛奶的红茶,玛茜夫人轻轻啜了口后,忍不住的问道。
在优闲的下午茶时间,一般来说是不适合谈论过分严肃的事情,但这件事可是跟自己……不,该说跟整个休拉尔家有相当关系的事。
「可能性非常高,夫人。」
「是吗?」玛茜夫人轻叹了下。
「听说等他们一从莫考回来,维德特子爵就要宣布正式收养苍昂,并立他为继承人。」
「维德特子爵没有子嗣吗?」
「是的,没有。」
「这样啊……」在英国能真正得到头衔兼领地的贵族并不多,但维德特子爵是这几年从社交界淡去的爵士之一,因此她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想苍昂继承爵位也一定能将那边的事业理得有声有色的。」
「那当然。」
对于自己用心栽培出的英才,卡夫卡虽然从没在口头上赞许过篁苍昂的成就,但私底下可是以他为傲。
相同的,在教育篁苍昂上也付出不少努力的玛茜夫人更是心有同感。
「但以后可就要寂寞了。」
玛茜夫人不由得大大地叹了口气,放下骨瓷茶杯,走到窗边盯着窗外的积雪。
身为子爵的继承人,对于篁苍昂而言绝对是件值得大肆庆祝的喜事,而她自然也替他高兴不已,但一想到以后就没法像这样想见就能见面,那种寂寞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的孩子出了远门不再回来似的。
而且,才分开没几天,瑟f就那副德行了,她实在不敢想象要是他得知苍昂即将继承爵位,然后永远的离开这个家的消息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真不知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发展?
转身踱回桌边,玛茜夫人坐下来开始享用卡夫卡准备的甜点,但话题还是继续在篁苍昂身上打转。
「说不定他不会回来了。」玛茜夫人叹了不晓得第几回的气。
「不,我想以苍昂的个性,他一定会先将这里的事做个理,才会去考虑那边的问题。」
「的确。」玛茜夫人点头认同,而在稍稍停顿之后,她再度轻叹,「不过苍昂就算回来,也很快就会离开了吧!」
此时,没有人注意到门外有一只原本举起打算敲门的手就那样僵硬在原,一直到房里的谈话转到某位伯爵新研发出来的玫瑰品种上,那人才离去。
新年的第五天,位于英国南端的莫考并没有下雪。
早晨跟着母亲沿着海岸骑完马后,篁苍昂将她护送到维德特子爵身边,并委婉地拒绝子爵的午餐邀请。
「我想在今天将那本书剩下的部分看完。」
「这样啊!」
喜欢到世界各国游走的维德特子爵收藏了不少外国书籍,而篁苍昂现在看的正是他从俄国带回来的――一本谈论政治制度对经济影响的书。
对于这个完美得像是上帝特赐给他的继子,维德特子爵实在满意得不得了;他那比许多贵族更像贵族的仪态和风度,以及比一天到晚满口理论的教授更具实际的企管才干,加上长得一表人才,除了没有血缘关系之外,他找不到任何可以挑剔这个继子的地方。
但唯一令他头痛的是,到现在,这个继子还没松口愿意继承他的爵位。
「那好,我们不打扰你了,午餐我会叫人送过去。」
面对已经是成年人的篁苍昂,与其强扮他也完全陌生的父亲角色,不如以对等的态度相,较能获得和谐。
「谢谢您。」
手上拎着骑马装的外套,篁苍昂微笑地告退。
母亲虽是续弦,但从维德特子爵对待她的态度看来,他可以确信这个人能给母亲幸福。
在经过这两个星期的相,他看得出这位年近五十的子爵确实称得上绅士。
看来,被海盗卖到匈牙利算是母亲命运中的劫数,同时也是幸运,要不然她不会有机会在那里遇上正在旅行的维德特子爵。
不过这子爵也有个很令他头痛的地方,就是他一直坚持要自己当他的继承人。
当这位绅士的儿子他并不介意,但要他做子爵的继承人,那又是截然不同的一件事了。
并不是他觉得爵位这种东西高不可攀或是是身分的问题,而是人总有想做跟不想做的事吧?
再说,要是他成了子爵的继承人,那瑟f该怎么办?
而两人的感情……
只要他一点头应好,问题可能会像雪球一样愈滚愈大。
而且近来在一些事件的催化下,他已相当有自觉自己对瑟f的感情,似乎不是自己原先所想的单纯无欲了。
尤其在这短暂的分离后,他更是确定经常会在半夜梦见瑟f的寂寞,绝非单纯只是离开家人的感觉。
有哪个人会在想念家人时,竟因欲念焚身而失眠一整夜的?
「少爷。」
一道清脆娇嫩的女声在篁苍昂的头顶响起,打断了他严肃的思考。
「我说过,拜托别这样叫我。」他忍不住苦笑一声。
「可是……」侍女棕灰色的大眼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他,然后像是被他的笑容熏醉了,两抹红晕快速地飞上双颊。
事实上,篁苍昂一点也不希望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可是从他来这个家的第一天开始,就有好几位年轻的侍女紧张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表情太过严峻吓到她们,因为那时他满脑子都是瑟f送行时的落寞表情,实在摆不出什么笑脸。
但第二天,他就晓得他前一晚的误解是大错特错。
那天中午,一开始他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想想为何只是吃个午饭要有十来位侍女在旁边服侍。
而且不晓得是不是他多心,他总觉得这些女孩子动不动就朝他的方向猛瞧,并且热心过度地在他想加水时,同时会有五位以上的侍女端着水瓶冲到他面前,争先恐后地要为他服务。
原本他以为这是维德特子爵的叮嘱,要她们做到让他有宾至如归的实感,所以他也不好置喙。
但在午餐结束后,当他开口建议只是用个餐不需耗费这么多人力时,维德特子爵竟当场捧腹大笑起来。
「她们迷上你啦!」
他得到的答案很简单,要想通也不需要太多时问。
毕竟,在伦敦时他就相当受到女性欢迎,只不过那时他的物件尽是些单身的贵妇人罢了。
看来休拉尔府在雇用侍女小心翼翼的挑选不是没道理的,不然连他都这样了,那瑟f不是会教这些女孩子看一眼就昏厥?
看着眼前女孩的双颊明明越来越红,却仍不肯移开目光,他不禁叹口气。
「算了,有什么事?」
距离午餐还有一个小时左右,而平时他也要求过他要安静地在书房看书,所以会在这种时问来找他应该是别的事情。
「咦?」看他看到发呆的侍女被他的询问吓了一跳。
「你来找我不是有事吗?」篁苍昂实在不晓得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该不该笑,因为即使是苦笑,也似乎对这些侍女刺激过大。
「啊……是的!」
「什么事?」
「有您的……」她掩不住满脸通红,说起话也是结结巴巴的,「电报。」
电报?篁苍昂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他想不出在这种时候会有什么紧急到需要发电报的事情。
「放在旁边就好了,谢谢你。」
「啊……」侍女呆愣的递出手中的电报,「好的。」
快马赶回伦敦,已经是过了午夜。
篁苍昂跳下马,将马交给上来迎接的马夫后,没时间多打招呼地直往府第的大门冲去。
他一边疾奔,一边想起看到电报时的震惊。那张电报是卡夫卡老管家捎来的,只有一段话――瑟捷少爷病重,速回。
他快速的奔至门口,抬高的手还来不及敲门,沉重的门扉就在他眼前自动开启。
「玛茜夫人?」
来人脸上的表情令篁苍昂不禁感到诧异,因为那不仅是担忧而已,还有难掩的错愕与不可置信。
然而,却不像是针对他忽然归来的这种小事。
「苍昂!」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现在也没心情去厘清一切,因为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
「玛茜夫人,瑟f怎么样了?」
像要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玛茜夫人看着他,表情变得难以解读,「你先上楼去看他吧!」
「知道了。」
顾不得玛茜夫人那欲言又止的古怪神情代表什么,篁苍昂急忙穿过她身旁,直奔大厅右侧通往二楼的阶梯。
「苍昂!」
「是?」
不知为何,在他才跨大步上几阶楼梯时,玛茜夫人又自身后叫住他。
「他一直……在等你。」
「我知道。」
篁苍昂迅速点了点头,一秒钟都不忍耽搁地直往瑟f的房里冲去。
留下将他一切动作与神情尽收眼底的玛茜夫人,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消失的背影。
「瑟f?」
篁苍昂尽可能小心地以不会吵到房里的人的动作推开房门,借着中央点着的小灯烛,轻手轻脚地来到瑟f的床边。
「唔?」
瞬问映入眼帘的情景,令他不由自主地倒抽了口气。
在纱帘层层遮蔽的床铺上,瑟缝正紧闭双眼沉睡着。
然而,眼前并不是他早已看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瑟捷。
他的脸庞从颊骨开始整个凹陷进去,该有的肌肉几乎都消失不见了;眼窝下方除了黑眼圈之外,也因消瘦而形成两圈明显吓人的窟窿。
本是俊美得教人痴迷的脸孔,现在只剩一具躯体似地。
他小心翼翼的在床边坐下,颤抖着手轻抚原本光滑且充满弹性的脸庞,然而现在手上却只剩下骨头的触感。
接着,他从棉被下抓住瑟f的手,突地惊觉那手腕竟细得彷佛一折就断。
在他不过离开短短的两个多星期的时间,瑟f整个人就形销骨立得几乎看不出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
心口一紧、喉咙一窒,泪水跟着滑落脸颊。
篁苍昂不舍地抓起瑟缝的一手轻轻的吻着,然后贴在自己的脸上。
大概是被他的动作吵醒,瑟f那依旧不变的浓密睫毛动了一下,接着就像把扇子一样慢慢地移动起来。
「唔……苍昂!」
就像是要确认眼前的人儿似的,原本惺忪半睁的蓝眸倏地瞪大。
「嗯,我回来了。」篁苍昂连忙拭去泪水。
「苍……昂?」
「是的,是我。」
篁苍昂努力对瑟f挤出一个微笑,看着那双银蓝色瞳孔愈瞪愈圆。
「不可能……」瑟f不置信的喃喃低语。
「为什么不可能?我不是说过我会回来?所以我现在回来了啊!」
「不……」
「瑟f?」
「不可能!苍昂……苍昂不可能会回来的!」直勾勾地瞪着他,瑟f忽然有些像是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瑟捷!」被吓到的篁苍昂有些不明所以,只能用力抓住他的手,藉以告诉他自己的存在。「看着我!我回来了!」
「骗人……」
「没骗你!我回来了。」
手腕上吃痛的力道让瑟f终于将注意力移转到眼前的篁苍昂身上,不过他并没表现出篁苍昂想象中的喜悦,反而以痛苦且责备的表情看着他。
「但你还是会再离开……」
「不会。」
「会!你只不过是暂时回来理事情,之后……之后就会永远离开我了!」
「没有!」从瑟f的反应与叫喊中,篁苍昂已迅速地整理出一个大概,「我没有要离开!你弄错了!」
「我没有弄错!」瑟f不知哪儿来的力量,忽然大力挣脱篁苍昂扣住他的双手,然后反手抓紧他,「因为你本来就没像我这样爱你!」
「我爱你啊!」
「你只是把我当弟弟一样,永远都是弟弟!」瑟f箝住篁苍昂双腕的手指用力得几乎陷入他的皮肤里。
「不对!」
「哪里不对?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会一天到晚要我结婚了!」
也不晓得究竟是清醒还是呈晕眩状态,但瑟f的咄咄逼人仍然尖锐。
「瑟f――」
「我爱你!不要……不要丢下我!」
削瘦的脸庞、无神的双眸,近乎破碎的呼叫揪得篁苍昂、心痛不已,晶茔的泪水再度落了下来。
篁苍昂突然感觉身后有动静,但用不着转过头他就猜得出来者是何人,而且现在并不是在意那种小事的时候。
「我不会丢下你的,瑟f。」
就着双腕被抓住的姿势,他探出双手包覆住瑟f的脸,拉近两人的距离。「我爱你。」
原本是最怕这件事会让玛茜夫人得知,但现在,只要瑟f能恢复过来,那一切都不重要。
「不可能……」银蓝色的眸子瞠得好大。
「不会不可能,我爱你。」
「你只是把我当作弟……」
「不是!」顾不得身后的玛茜夫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篁苍昂将自己的脸凑上去,吻住瑟f的唇,好一会儿之后才松开他,「我现在已经明白,我的感情是跟你一样的。」
「我爱你,瑟f。」
「真的?」
那种夹带不确定与害怕、期待跟恳求的语调,和因生病脆弱而显得童稚的表情,在在都令篁苍昂既心疼又怜爱。
「真的,我爱你。」他温柔地回道。
「苍昂,吻我。」
似乎已清醒许多,也发现母亲就站在门口的瑟f,定定地看着篁苍昂,做出这个在两星期前篁苍昂拼了命推托闪躲都不会答应的要求。
但现在,篁苍昂却毫不犹豫地送上自己的双唇。
「嗯……」
好甜的感觉,就像这两个星期他做的梦一样,即使明知会被玛茜夫人看个一清二楚,篁苍昂仍禁不住地沉沦下去。
「我不是在作梦?」两人分开后,瑟f带点不安地问。
「不是。」篁苍昂不由得莞尔,「所以你赶快睡吧,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好。」瑟f乖顺地点点头,但那紧抓住篁苍昂的手指并没有放松。
「瑟f,我才刚回来……」
「跟我一起睡。」
「我还穿着外出装――」
「没关系,先陪我睡再说,就像过去那几个月一样。」瑟f最后那句话,显然是说给仍站立在门口的母亲听的。
「医生说这是心病。」
两天后,瑟f的身形虽仍有些憔悴,但脸色已经好得太多。
趁着瑟f在书房里忙时,玛茜夫人找了篁苍昂过来,然后大略转述他不在的这两个星期里瑟f每况愈下的状况。
「心病?」
这个不太常听到的名词就是一切的结论。
仅是区区的心病……换句话说不过是心情的问题,就让一个人变成这副德行?不过也许角色要是对调过来,他也会有相同的情况吧?
「他知道你可能不会回来了。」
「不会有这种事的。」篁苍昂有些讶异以前自己到底在怕什么,现在却能毫不在意地在玛茜夫人面前谈论这事。「只要瑟f需要我的话。」
「我想也是。」玛茜夫人不知在想什么,看了他一眼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玛茜夫人,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你离开后没几天,瑟f就病了,我是在逼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时,才知道有这回事。」
「是吗?」篁苍昂点点头,然后视线稍微动摇一下,「那你不觉得这样……恶心吗?」
他的用词让玛茜夫人讶异地张大双眼,然后摇了摇头。「瑟f是我的儿子,而你……也像我的儿子一样,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没办法觉得你们恶心。」
「谢谢……」
「再说,如果瑟f没了你就会变成这个样子的话,我宁可选择接受你们这种异于常人、但能让他蹦蹦跳跳并瞪着我的爱情。」
「玛茜夫人……」
「啊啊!总之,我现在是一头乱啦!」扯了扯手上的丝绸手巾后,玛茜夫人倏地转向他,「对了,那你继承维德特子爵的事怎么办?维德特子爵要你继承就是要你为他们留下子嗣的意思。」
「我知道。但打一开始,我就已经拒绝这件事了。」
「是吗?」
也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只知道直到现在,心情仍是复杂得难以说明。
「我并不打算继承维德特子爵的爵位。」
看着特意前来关心发生什么事的母亲,篁苍昂知道这也是摊牌的时机。
直到这个时候,篁苍昂才彻底地了解到瑟f为何不愿成亲的真正原因。
那种、心情,是无关成年或未成年、观念成熟或幼稚这种事的。
至于义务或责任这种事,则是连思考都不会去思考。
「为什么?」
「我没办法替维德特家留下子嗣。」
「什么?」
「我对瑟f的感情,就是我不打算继承的原因。」面对被自己接二连三的消息弄得一头雾水的母亲,他仍选择快刀斩乱麻,「母亲,我爱他。」
吸了口气后,篁苍昂清澄的黑眸里透露出相当的认真。
「什么意思?」
「那种感情,就像你对父亲的感情是一样的。」
「小昂!?」
不管篁苍昂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她大概有好一阵子仍陷入混沌之中。
经过爱情的灌溉,只是短短的一个星期而已,瑟f几乎已经完全恢复了。
在确知篁苍昂这辈子都会留在自己身边后,瑟f先是兴奋不已,随后却有点在意那天在病榻上听到的是否全是篁苍昂的真心话。
「我不希望你勉强自己。」
因为他很清楚,为了自己,篁苍昂可以牺牲到什么样的地步。
「傻瓜!人生总会要做些勉强的事啊!」
不过他的神情看起来一点都不勉强就是了。
「可是……」
「再说……」篁苍昂微笑的打断他,「让我会想要勉强自己的人,在这世上,就只有你而已。」
「苍昂……」
「最重要的是,这么做我一点也不觉得勉强。」
「苍昂……」甜得简直要滴出水的情话,让身体才刚痊愈的瑟f欲火窜烧,「你属于我,而我……也属于你的吗?」说着,他整个人欺了上去。
「对啊,你也是我的。」
语毕,还沉浸在情意绵绵中的篁苍昂这才注意到,那欺近自己的灼热身躯央求的可不仅是甜言蜜语而已……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