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灵
猎血同盟之金牌双璧(出书版)

文案:
吸血鬼猎人组织──猎血同盟里排行前十位的猎人,是令吸血鬼一族闻之丧胆的厉害存在。
而莫飞之所以只能排行第九,与他柔软的内心大有关系。
眼前这个因为不敢杀生而拼命饿着肚子的小吸血鬼,真的有可能是连续杀人事件的凶手吗?
已经有太多因为心软而无法完成任务的莫飞,这一,恐怕会害得他被踢出十名外吧……
与莫飞达成协定的三号猎人尹东,为了掩护莫飞,被送上了同盟的法庭,在检察官无情的提告下,被判禁闭一个月。
以魅惑术见长的公子,已经不是第一和那个古板的检察官杠上了……啧啧,把自己人送入监牢真的有那么有趣吗?
一恶意的报复与勾引,在情场上一向所向无敌的尹东,却反而落入自己织就情网之中……
第一章
月亮在天空中散着淡淡的光晕。
午夜到了。
明亮的月光忽然被乌云遮住了大半,黑暗的城市里,静谧的墨尔本街道上已经看不到行人的踪迹。
两道影子就在这宽阔的街道上飞驰而过,一前一后,在一道道纵横交织的十字路口掠过,惊人的速度几乎超过了眼力的极限。
前方的人影是个男子,光般流畅的步伐,箭一样笔直的去势,正以接近人类极速的飞快步法用尽全力向前方奔驰。而他身后,是另一个金光灿烂的人影在全力追赶。
……人影?不,假如有人能看清楚那道金色的光,一定会发现,那不是人。
那是一只金色毛皮的狐狸。
……
“臭狐狸,死狐狸!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是动物,把我一个人类追得到乱跑很有意思啊?!”猛地扑上路边的一颗老树,那个男子气喘吁吁地用双手挂住了一根结实的树杈,回身冲着身后大声哀叫。
狐狸骤然停下,灵巧的爪子勾住了他斜对面的树枝,金色的毛发在银亮的月光下闪着骄傲的光。龇牙看着那男人,它开了口,声音是幽冷冷的动听:“跑得这么快,我还以为你有把握甩掉我。”
“就算是同盟里最擅长移行换影的四号,也不会有这么不自量力的想法吧?”说话的男子愁眉苦脸。被这只催命狐狸追着的人或者生物,从来都只恨上天少生了两条腿或者一双翅膀才对。
“九号,你已经很久没有接手同盟的任务了。”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树干上晃啊晃,年轻的男子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微笑:“我在休假哦。”
“可是猎血同盟缺人手。”狐狸碧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举起爪子,空中慢慢浮现出一团幽蓝的光芒,光芒里现出一张细羊皮的文书,上面只有十行文字,十个人名,分列在一到十位。
第九位,莫飞。
年龄:二十六。
性别:男。
特长:吸血鬼追捕。
擅用武器:银刀。
“今年只有你一件案子都没接,这一再不接的话,三年重排一的的猎血同盟前十位,你会被踢出去。”
苦了苦脸,莫飞哀叹:“排不进前十位,以后接的案子酬劳岂不是要变少。”
“不是变少。”狐狸露出一个可以称作幸灾乐祸的微笑;“是变得很少,非常少……”
“谢谢提醒。”莫飞掏了掏口袋,翻出一个破破烂烂的皮夹晃眼看了看:“节省点还够两个多月的销呢,要不你过两个月再给我派任务?”
没有听见狐狸的回答,那男子狭长的眼睛露出了笑意,踮起足尖在树干上一点,纵身向路边跃下:“再见,亲爱的小狐狸!”
盯着那像一只大鸟般潇洒的背影,狐狸淡淡吐出了一句:“是吸血鬼的案子,你也不接?”
那个背影,在月光下忽然有那么一刻微微的僵硬,不知是不是错觉,金色狐狸好像觉得四周的树叶全都忽然停止了轻摇。
慢慢地转过身,年轻男子脸上懒散的笑容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没有表情的注视。
“吸血鬼吗?”他喃喃叹了口气。
金色狐狸不语地看着他。
“我接了。”打了个哈欠,男子的眼睛里,没有了笑意。
是吧?只要说出吸血鬼几个字,这个人就会放下手中的一切事情,露出那种不一样的神情。狐狸沉默。
法术支持下的蓝色幽光里,羊皮纸上出现了一幅画面。
……阴暗的角落,一个人影蜷缩在地上,场景拉近,是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再近,再近一点。尸体的脖子上,赫然的两个血洞已经干涸了。
画面变幻,另一个PUB门后的小巷,同样的一具尸体,同样的脖颈位置,鲜血的气息隔着羊皮纸似乎隐约飘散出来。
连着五幅图画闪过,五具尸体。
明显的,被吸干了身体里的每一滴血的样子。
“香港?”拳头握紧了,莫飞盯着最后一副画面中明显的中国风格建筑。
“是。”狐狸点头,“很奇怪,这几个人脖子上的伤口不是致命伤,真正致命的在脖子上另外一,没伤到大动脉,但是拧碎了颈骨,割断了神经。”
“被吸血是事后的事?”画面里的那些伤口,不管怎样,是吸血鬼留下的伤痕,绝对没错。
“应该是。”
已经很久了,吸血鬼一族被囚禁在东欧大陆古老的地下城里已整整六百多年。就算偶尔有人冒险冲出结界跑到人类的领域来尝尝新鲜血液,也很少有过这么嚣张的连续杀人事件。
“对了,还有一件事。”狐狸迟疑了一下,“吸血鬼家族最近有动静――他们向全世界的自由猎人发出了悬赏通缉令,通缉的是一个叫做菲克丝的吸血鬼少年,赏金是三颗价值连城的血灵宝石,条件是:要完好健康地带回,绝不准伤害。”
看来,一直安安稳稳生活在地下的吸血鬼家族,近来异动不少啊。
看着说完话正准备消失的那道金色光芒,莫飞大声叫起来:“狐狸,帮我向教官问个好!”
金光顿了顿,那兽类冷冰冰回身看着他。
无辜地看着它,莫飞眨眨眼:“听教官说,他见过你露出人形的样子,还是光着身子的――我还以为你和他很熟。”
忽然怒气冲冲挥爪向他抓来,那金色狐狸咬牙发飙。
火速闪身,莫飞大笑着飞身窜开,伸手抛出一个迷烟弹,转身用尽全力向远方逃去。
奔驰在墨尔本的街道上,想着那只冷面狐狸刚才恼羞成怒、难得一见的表情,他嘴角露出一个堪称恶劣的笑容:臭狐狸,叫你动不动追得我要死要活,教官是你的死穴,历届的赏金猎人哪个不知道!
录入
香港。
正是耶诞节的前一晚,平安夜。
人潮如织,烟璀璨,东方的不夜之城今晚更加迷人。
人们都喜欢在这样热闹的夜晚尽情嬉闹,那么吸血鬼呢?是不是更加值得他们狂欢?
坐在维多利亚港口停泊的东方皇后号游轮的舱顶上,一个男子闭着眼睛。
四周喧嚣的人声在耳朵里逐一分辨,整个城市的声音。男人的调笑喘息,女人的轻喃低语,孩子的笑闹嘻戏,动物的呜咽或者欢叫。
空气里各种各样的气息轮番过滤,整个城市的味道。厨房里东方美食的油烟,女子身上醉人的香水,植物的枝叶混着泥土的清冽之气。
有一些惊恐的声音,有人在九龙的偏僻街道被人打劫,可没有危及生命。
也有血腥的气息,各家金碧辉煌的酒楼的后厨房里,无数鸡鱼禽兽在被宰杀。
微微笑起来,年轻男子叹了口气:这样的城市,多么的世俗,多么的千篇一律。可是,也是多么的……让人不由自主地留恋,还有,在某些寂寞的时刻,想要融入进去。
猛然转过耳朵,他望向了遥远的夜色。
一股淡淡的人血味道穿过东方明珠的夜空,飘过维多利亚的海港,夹杂着人类面临死亡边缘时身体散发出的肾上腺体味道。人体应激时最激烈的反应!
上环,文咸东街,海味店铺附近!
猛然扑下游轮,他飞身向着目标而去。四分钟,最多四分三十秒,他可以穿过这个城市而不惊动普通的人类。可是,血腥的气味越来越浓,肾上腺激素的浓度却骤然下降了。
只有一种情况下,应激激素不会再持续上升……那个人,应该已经死了。心里苦笑,莫飞加快了脚下御风术的速度。
居高临下,可以远远看见上环一个海味店的后面,有团模糊的黑影,血腥的气味刺鼻而来。
两个身影!
似乎警觉到了危险的逼近,匍匐着的一个黑影忽然仰起了头。月光洒在陋巷,清清楚楚映着那尖锐的,闪着亮光,黏着血迹的牙齿。……
吸血鬼!真的是吸血鬼!心里一沉,莫飞屏住气息,飞身急纵,向着那个吸血鬼的所在猛扑下去。
惊讶地看着天空里忽然出现的敌人,那只吸血鬼似乎迟疑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慌慌张张爬起来,身子一拧,就要夺路逃跑。
杀了人,吸了血,还想逃?!没有任何迟疑,莫飞腰里的银刀已经呼啸飞出,精准地飞向那个吸血鬼的心脏。
小声地惊呼了一声,那个吸血鬼急急平飞出去几尺,终于躲过了那柄锋利的利器,转身掠起,就要逃向巷口。他的速度,超过了莫飞这几年所遇见的所有吸血鬼。
就要消失在巷口的那最后一刹,那只吸血鬼身上无声无息地缠上了一根细细的银线,黏身就上,转眼缠住了他的手脚和咽喉,冰冷的,泛着退魔的光芒。
银器,本来就是吸血鬼一族最惧怕的东西,浑身颤抖了一下,那只吸血鬼控制不住地慢慢跪倒,狼狈地摔在地上。
俯身检视着地上,一个中年的女子已经陈尸当场。默然无言,莫飞心里一阵悲愤。飞身跃过去,他狠狠地一脚踢了过去:“叫你杀人,叫你吸血,叫你逃跑!……”
一把揪住那只吸血鬼的头发,把他的脸转了过来,莫飞举起了手中的银刀,冲着心脏的位置就要扎下去。
银色的月光柔和清亮,照在他手中的那张小脸上,让他在那一刹那恍惚了眼睛。的确,那是一张小小的脸。精致的鼻梁,湛蓝的幽眸子,柔软的纯色金发,有着吸血鬼种族里,最尊贵的贵族才会有的面貌特征。
少年的脸,一张温和的、无害的,少年的脸。身体轻轻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银线勒绕得痛苦,孱弱的少年脸色苍白得厉害,眼睛只看了莫飞一眼,就紧紧地闭上了。
突出的獠牙已经收了起来,嘴角的血迹看上去不像是罪恶的证据,反倒像是一个楚楚可怜的、受害的无辜者。
十六岁?最多十八岁?该死,能够永保青春的吸血鬼,从外貌上根本看不出年龄的,说不定这是一个活了几百年的家伙,哪里一定是什么少年?!
印有十字架纹的银刀泛着寒光,再刺向吸血鬼少年的心脏。
“吱――”一声尖锐的叫声,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忽然在这紧要关头从那吸血鬼的上衣口袋里跳出来,胡乱窜到莫飞身上,像是被吓蒙了,又叫又跳。
一只白色的小田鼠!
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弄得愣了一下,莫飞掸掸衣服,轻易地把那只小东西拎在了手里。
“不要杀它!”大声叫起来,吸血鬼少年挣扎着想要扑过来似的,美丽的眼睛里露出了明显的惊恐。
“哦?你养的?”
“……”少年咬着嘴唇。
“你的餐后甜点?”莫飞不以为然。
像是回应他的话,那只小田鼠“呜呜”地叫起来,转头瞪了那个吸血鬼少年一眼,然后仰头看着莫非,黑溜溜的绿豆眼里居然滴下了两颗小小的泪珠。
会流泪的田鼠!挠挠头,莫飞明白了:可怜的小白鼠,往往是吸血鬼们最好的零食。
“走吧,下小心别再被他们抓住。”莫飞微笑抓住它往旁边一抛。
飞快地窜回来,小田鼠轻轻咬住了他的裤脚,可怜巴巴地瞪着小眼珠,连连眨眼。
不愿意走?也是,这四周的高楼大厦,怎么看,也不适合一只田鼠活下去。莫飞随手把它藏进了口袋,哪天到郊外田野再放它回去吧。
拎起那只吸血鬼精致的外套衣领,莫飞沉声低喝:“最近有五个人被吸干血死掉,是不是你干的?说!”
也许不是,假如不是,我就放了他。不对,就算那几个人不是他干的,今晚这个呢?
慢慢睁开眼睛,吸血鬼少年蜷缩起身体,银线带来的痛苦太大,像是有火烧的感觉炙烧着习惯冰冷的身体。这是养尊优的他从小从没经历过的。好疼,为什么这么疼?眼前的这个男人,可以一伸手就把自己抓住,他有银刀,知道用这个可以最简单而高效率地杀死自己,他就是……传说中的吸血鬼猎人吗?
“是的,是我吸了他们的血。”低声应了一句,他发抖的声音柔和地像是夜晚的清风。“可是,我没有杀他们……”
胡说!不知来的恼火充满了莫飞的心,这个怯懦的、只想偷吃却不敢承认的,卑鄙的小吸血鬼!
“我记得吸血鬼的贵族,都是有尊严的生物。”他嘲笑,“撒谎求饶似乎是你们最唾弃的行为。”
听懂了他的讥讽,那个少年的脸色更加苍白。骄傲地昂起细长的脖颈,吸血鬼的脸胀得通红,声音结结巴巴的:“我没有撒谎,我……我以波克尔皇族的血统起誓。你……可以用最锋利的银刀刺穿我的心脏,可是你……你不可以侮辱我。”
波克尔皇族?最古老、法力最强大的吸血鬼家族,皇位的继承者产生的家族。
盯着他那透露着恐惧,却依旧骄傲的眼睛,莫飞怔了怔。蓝得那么,那么好看!像是干净而诚实,像是在述说古老的骄傲和坚持。
讨厌,一只吸血鬼而已,眼看就要死在天敌的手里了,偏偏作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吸血鬼果然是一种靠着美貌就可以蛊惑人的物种!
咬咬牙,莫飞忽然发现:面对着一只收起獠牙、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吸血鬼,样子和一个普通人类少年没什么两样的吸血鬼,想潇洒地祭起银刀一刀见血,是完全不现实的。
回想以前猎杀吸血鬼的经历,他懊恼地回忆起一个事实:所有死在他手下的吸血鬼,无一不是正在吸血的时候被他一刀毙命的。
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只有带回去交给猎人同盟了。虽然最后的下场也是一刀杀死,可是总算不需要自己动手。
弯下腰,他粗鲁地抓起吸血鬼身上的银线,把那个五大绑的少年扛在了肩膀上。
忽然,他转过身,猛然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一阵阴冷的风在身后刮了过去,是的,有风。
可是,身边的树梢没有一点动摇。
有东西。非人类的东西。
冷冷看着附近几栋摩天大厦里顶层的霓虹灯忽然同时明灭忽闪,他绷紧了笔直的身体,很久才微微放松。

临时租住的住所没用他费心,早有猎血同盟的服务机构帮他打点好。推开那间毫不起眼的套房门,莫飞重重地把猎物摔在墙角。
伸手在墙角的直角上用银线织出一个矩阵,吸血鬼少年被囚禁在矩阵里。银质的细线捆绑,加上银矩阵的压力,应该没有什么吸血鬼能脱困了。
“不要以为你有同伴,就能逃脱。”蹲下身,他凶巴巴看着那蜷缩着的吸血鬼,一字一顿地警告。
那阵阴冷的风,不会是他的错觉。
安静地看着他的一言不发地离去,吸血鬼少年的神情委顿而憔悴。身上的银线好像嵌在娇嫩的皮肉里,疼得厉害。脆弱的心脏跳得飞快,好像承受不住那些银器的折磨。
猎人,从小就被教训要远离和躲避的天敌。引以为傲的身形变幻在那个男人的眼里,就像小孩子的把戏一样脆弱呢。刚刚逃出来半个月,就被这种生物抓住了,难道人间到充满了这种危险的猎人吗?呆呆地想着,吸血鬼少年低低叹息了一声。假如不是执意从地下城里逃走,现在的自己,也许会依旧被哥哥逼迫着过那种讨厌的日子,可是,总好过被这个可怕的猎人杀死在异乡吧?
听说,吸血鬼猎人杀死吸血鬼时用的银刀,会让吸血鬼形神全毁,化成宇宙里最微小的烟尘。
听说,这种专门束缚吸血鬼的银丝线,能在吸血鬼的身上留下永远的伤痕,而且,猎人们会很得意地把那种伤痕叫做“血之烙印”。
身上的“血之烙印”像是在燃烧,丝丝缕缕,针刺般绵密。好疼,真的好疼。小时候被哥哥逼着练习法术时,不小心被幽火灼伤时,也没有这么疼啊。
伸出细长的手指,他在背后徒劳地摸索着捆绑的丝线,哪里是源头?或者,有源头的存在吗?
没有,摸不到。用尽力气撕扯着那些带来刺痛的银线,似乎能够感应到他的意图,银线居然慢慢涨大了,勒得更紧。
惊讶地看着那一道道勒进肉里,已经变成银锁链的绳索,少年终于耐不住这种从没经历过的痛楚,小声啜泣起来。这大约也是一种杀死吸血鬼的方法,慢慢勒死他们,不是吗?那个人类的猎人也许就是想等回来的时候,直接看到他的尸体。他哀哀地想。
垂下头,绝望而害怕的吸血鬼陷入了浅浅的昏睡。
四周静悄悄的,那只小白鼠轻轻蹦到了吸血鬼少年的身前,不知什么时候,它从莫飞的口袋里钻了出来。
“菲克丝!菲克丝……”小田鼠蹦进了矩阵,舔着他的脸上的泪痕。
迷迷糊糊地醒来,少年惊喜地看着它:“艾尔,你在?”
“我一直待在那个讨厌的人类口袋里,那里有种霉生的味道。”抱怨地摸摸鼻子,刚才还一副小可怜样的田鼠开始喋喋不休:“哦,你简直不知道那个人类拎着我的尾巴的时候我有多恼火,那实在是对一只生长在皇宫里的田鼠的侮辱。还有装着流眼泪的时候,哦天哪――这真是我人生的极大污点。”
“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也带出来。”被他叫作菲克丝的少年内疚地看着它:“艾尔,你怪我了,是吗?你刚才瞪我的时候,我心里难受极了。”
“哦,天啊,你怎么会这么笨?”夸张地耸耸小肩膀,田鼠抱怨:“我那是在打消那个愚蠢的人类的警惕,争取他的同情。你知道,在这种紧急关头,我得机灵点,指望你这么笨的吸血鬼是靠不住的。”
是的,他一直都是这么笨,这么怯懦,哥哥总喜欢这么骂他,艾尔也是。低垂下头,菲克丝沮丧地想。
“艾尔,你害不害怕?”他低声问,“我……有点怕,虽然哥哥说不可以向敌人低头,可是那个人类,真的好强大。”
“哦,当然害怕。我只是一只什么法术都不会的田鼠而已。”田鼠点着小下巴强调:“我一向觉得学习那种邪恶的东西很有损绅士风度。”
“是的,我也讨厌学习法术,尤其是怎样找准猎物的动脉和小血管。”菲克丝道。
看着他不语的忧伤神情,小田鼠跳到他的背后,用力地咬着他手腕上捆绑的银锁链,咯吱咯吱。
“不行的,那很坚硬。”菲克丝轻声道。
没有理他,小田鼠继续使劲地啃咬。
“哦,真的咬不断。”沮丧地叫起来,田鼠焦急地在他身边转来转去,看着菲克丝身上被银锁链勒得红肿起来的伤痕,它气吁吁地跳上桌子:“那个该死的人类怎么能这样对待波克尔皇族的小王子?他应该铺好最柔软的丝绒床缛,倒好最鲜美的血液盛在水晶杯里来招待你。”
“别说傻话了,艾尔。”菲克丝打断了它的话。
看着自己身上那牢牢的束缚,他苦笑:“猎人是我们吸血鬼的天敌,他们觉得,猎杀我们是一种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那个人会杀死我,毫不犹豫。”
“为什么?他不能这样对你!”田鼠尖叫起来。
“他看见我吸血了,这毋庸置疑。”
“可是那是死人啊,你吸一个死人的血,说起来有什么问题?”小田鼠气愤地吹着胡须。
没有回答它的话,吸血鬼少年看着自己的脚尖,半天轻轻开了口:“艾尔,我很冷。”
“病又发作了吗?”看着他颤抖着闭上眼睛,田鼠不再喋喋不休了,钻进了他的衣襟,它靠近了他的心窝,用自己微薄的体温,试图温暖着那个少年的心脏。
冰冷地像是千年冰岩,吸血鬼少年的心脏,明显有着比普通吸血鬼更加冰冷的温度。
“艾尔……谢谢……你。我一会就会好的。”牙齿打着站,那个少年低低自语,“你的温暖太少了……离开吧,别冻僵自己……”
默默地,小田鼠伸出暖暖的舌头添着他的心口。很早以前这样做的时候,菲克丝会很怕痒地轻笑躲开,后来,渐渐地,他的反应开始变得迟钝,再到现在,他已经几乎没有了感觉――冰冷的快要冻僵的躯体,快要麻木了。
到哪里去找新鲜的、温热的血液来温暖他?!别说他绝不肯喝自己的血,就算他肯,自己那点可怜的血液,连暖和他一根小手指怕也不够!惊恐万分,小田鼠徒劳地地在他怀里拱来拱去。

“什么?总部的人手不够,没人来引渡这只吸血鬼?”冲着电话叫起来,莫飞心里一阵恼火:就算大牌的猎人都忙,一票见习猎人呢?总该在兴奋地等待任务吧?
“见习猎人都被派出去参加美国加州小姐选美了。”仿佛听到他心底的疑问,电话那头总部秘书温和的声音好脾气地响着。
……选美。负责安全保卫么?莫飞咽了咽口水,为什么他实习的那一届没有这么有趣的任务?
“不是负责安全,这一届的考试题是化妆、易容、以及变性,拿到选美名的就直接晋升成正式猎人。”电话那头的好听声音款款而谈。
×…%¥#◎……幸好,自己那一届没有这么变态的试题。
“是啊,你们那一届的毕业试题可容易多了,只要把靖国神社甲级战犯的牌位换成脱裤子的蜡笔小新就行了――对了,你直接把猎物的心脏挖出来带回来吧,就可以确认你的任务完成。”
要是我能自己挖,还费事找总部帮忙?心里正苦笑,电话那头的声音又响了:“为什么不能自己挖?……”
……
“你下不了手?”那头惊讶起来,“那个吸血鬼装出一副很小很可怜的样子?”
“千岛夜!不准再对我用读心术!”莫飞气急败坏地远离了听筒――这是什么世道?!想不通六号那个笨蛋怎么能忍受跟这么一个怪物生活在一起,隐私啊,多么需要保护的东西!……
“六号他是真心喜欢我嘛,当然不怕我读他的心。”甜甜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猎人总部的美人秘书千岛夜并不介意向全世界的人宣布自己的幸福。
这个痴,还不是看六号那家伙肌肉发达头脑简单。难道……自己得先养着那只小鬼,等到有人来引渡?他胡乱地想。
“怎么,你想养着那只吸血鬼啊?不行的,这违反规定,而且……”
翻翻白眼,莫飞直接扔下了话筒。下回总部,第一件事就是把送给千岛夜的那只九尾火鸟要回来,他恶狠狠地磨牙。要不是看他作揖拱手,自己也不会一时心软,假装没抓到火鸟,害得年终排名退后了好几位。
回到住所的时候,正是黄昏。随手从菜市买了一只活鸡,莫飞小心地打开一条门缝,侧身进了门。临走前用厚实的窗帘遮住了窗户的所有缝隙,外面的阳光灿烂假如不小心照到了屋里,那就是吸血鬼的死期。
随手打开灯,室内一片柔和的黄色光晕。
第一眼看见墙角的矩阵,莫飞愣住了。
那只沉睡着的吸血鬼的脸色,不正常。虽然苍白是吸血鬼种族最基本的特征,甚至被他们引以为优雅和高贵,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惨白的脸色。和半天前看到的那种泛着象牙般晶莹的苍白不同,现在那吸血鬼脸上,就像是……死神刚刚践踏过的女地。更加让他不舒服到了极点的,是那惨白脸上斑斑点点的泪痕。
怎么了?仔细看了看,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定是过度挣扎过了,引发的后果就是那些银线已经涨粗成了银链,陷入了皮肉里。这只愚蠢的吸血鬼!
皱起眉头,他反手化解了矩阵,伸手把那个少年捞了起来,放倒在沙发上。红肿不堪的道道印记隐约浮现在银锁链下,伸手碰了碰他,那少年口里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呻吟,惊悸地将身体蜷缩地更加弯曲,却没有醒来。
脱力地跌坐在沙发里,他苦笑着,拔出了腰间的银刀。银光闪动,尖锐的刀锋划断了一道道锁链。
伤的不是一般的严重,赤裸的身上,光洁的肌肤在昏黄的灯光下浮现出红肿的瘀痕,一道道密布全身,延伸到腰肢下,大腿间,看上去,有种怵目惊心的暧昧。
手掌移到了他的胸口,正要举刀划断心口那道紧紧缠绕的银线,他惊讶地顿住了:这么冰冷的温度?
慢慢动了动身体,菲克丝的睫毛在颤动。
身上暖暖的,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触摸着心口。真暖和……像是有甜美的血液流过心脏的那种感觉,让他快要冻僵的心脏活泼泼地加快了跳动。贪婪地向心口那带来温暖的东西凑了过去,他的嘴角浮起了一个孩童般安详而满足的浅笑。
静静看着那个笑容,莫非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那样的笑,真是刺眼啊……
为什么一只吸血鬼的脸上,会有着和曾经最亲近的家人一样的笑容呢?

睁开眼睛的时候,菲克丝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张难看到了极点的脸。
冰冷的眼光,陌生的表情,沉重的气氛。举着的银刀冷冷地在心窝停顿着,随时就要刺入一般。
这个猎人终于要杀死自己了!吸血鬼对银器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他细细地吸了口气,使劲向着沙发躲去。没有勇气看着那柄致命的凶器,他慌乱地选择了最鸵鸟的方式面对――紧闭眼睛,缩起身体。
手腕一紧,身子被那个男人粗鲁地抓住,带近了他的眼前。
“别做出那种受虐的样子!”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有种奇怪的神情:“除非猎物太凶残,否则我们猎血同盟的规定不鼓励虐待猎物。”
那么,这个男人,要做什么?身上的捆绑没有了,上身是赤裸的……羞惭和未知的惊惧抓住了他,菲克丝大大的眼中,有湿润的水气在弥漫。
“不准哭!”作出威吓的口气,莫飞手里的银刀飞快举起,在对面男孩的尖叫声里,划断了他心口的银锁。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莫飞扔到了吸血鬼少年的身边:“涂上它。”
犹豫着,泪痕狼藉的少年抬起眼睛,看着他。专门对付吸血鬼的巫药吗?
迎着那湛蓝眼眸里的疑惑和恐惧,莫飞心里一阵发怄:南美的亚马逊密林里也没舍得用的救命药,每一滴都堪比黄金的价格!这个该死的吸血鬼,居然一脸不领情的样子!
一把抓过那个正在一点点往后缩的小家伙,他板着脸,伸手从瓷瓶里倒了满手黏稠的透明液体,朝着那赤裸的上身的伤痕上抹去。
“啊~~~~”虚弱地尖叫着,吸血鬼少年挣扎着哭泣起来:“不要,不要用药水把我毁尸灭迹!”
第二章
老天,这只吸血鬼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他从哪里听说过一个猎人会用药水这么可笑的法子去杀死他们?没好气地抓紧了他,莫飞头疼无比地低喝:“闭嘴!这是伤约!”
虚弱的身体实在挣扎不动了,菲克斯无助地任凭那只微凉的手在赤裸的身上游走。身上红肿的伤口在那些透明液体的覆盖下,慢慢起了叫人惊奇的变化,它们在慢慢消肿痊愈!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些让他疼痛不堪的伤害就依消失了,身上也恢复了光洁柔滑。
真是神奇。他傻傻地长大了嘴巴。看着自己身上那些奇异的变化。
“谢谢你。”他露出一个费力的微笑,有点不好意思,慌忙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没有回应。
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庞,莫飞有那么一刻失神。西方的男孩刻而俊美的面部线条,却有着东方人才有的温润如玉。
那抹淡淡的微笑,孩童般纯洁无辜,却奇异地混合了吸血鬼一族天生的魅惑妖异,
见鬼!他对自己说谢谢!对一个抓住了他,就要置他于死地的猎人说谢谢!咬了咬牙,莫飞暗自咧嘴:这只吸血鬼,不是脑袋秀逗了,就是害怕地要死,妄想和自己好关系?
“听着――不需要讨好我。”他眯着眼睛,锐利地看着灯光下依旧憔悴虚弱的吸血鬼:“在你被带走刑的这段时间里,只要你不闹事、不打鬼主葸,我不会虐待你。”
愕然地看着他,菲克斯半天才弄懂了他话语中的意义。脸涨红了,他张了张嘴巴,终于默然地闭上了。沉默地向后缩着身体,他脸上温和美丽的笑容消失了。
尴尬的气氛蔓延在屋子里,莫飞皱了皱眉,从身边捉过那只带回的活鸡,扔到了菲克斯面前:“这是你的粮食,你要是饿了,就吸它的血。”
被那只咯咯地扑闪着翅膀的公鸡吓了一跳似的,菲克斯慌忙躲开了身体,没有露出吸血鬼看到活物时应有的欣喜。
眼前一,一只有力的大手愤愤地强行扳过他的脸,莫飞冷笑地抓着他的下巴:“小鬼,你还挑食?――你该不会以为我会抓人类来喂你吧?”
那个少年微微挣扎了一下,明白没有挣脱的可能,低下了眼帘:“……能不能请你给我一些粟米?或者玉米粒也可以。”
莫飞怀疑地竖起耳朵:自己没听错吧?一只吸血鬼要吃玉米?打开冰箱,他拿起了一瓶配菜用的青豆罐头,放在了菲克斯面前:“这个行不行?”
“谢谢。”生硬地表达着谢意,吸血鬼少年抓住了罐头,小心捧在了怀里。
这只古怪的吸血鬼。
猜不透他举动的含义,莫飞开始打量着房间:一张大床而已。让这个小家伙睡在上面,自己睡在沙发里?
正在犹豫,那个少年已经从沙发上爬下来,沉默地向着墙角走去。自觉地坐在了那个囚禁他的墙角里,他很认命地低下头,默默看着手里的青豆罐头,目光有一点点温柔。
这只该死的小鬼……明明告诉他不会虐待他,可他就是要作出一副欠虐的样子来!还光着上身没穿上衣服,他准备在这种十二月的夜里,待一晚上冰冷的墙角吗?大步走到墙边,莫飞不客气地抓过他的胳膊,一言不发地把他推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时针已经指向了十点,莫飞随手拉开窗帘,窗外的清辉悄然地洒进了安静的屋里,
在沙发上躺下,很快,他发出了均匀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菲克斯慢慢动了。悄无声息地抬脚下了床,清瘦的身影移到了莫飞安睡的沙发前。
室内安静地落针可闻。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
隐约的银光悄然藏在结实有力的手指间,沙发上沉睡的人,肌肉暗暗绷紧了。
静静站立在莫飞的身前,吸血鬼小心翼翼地看了半天,终于蹑手蹑脚地向着房间一角的浴室走去,
关上半透明的玻璃门,他小心地压低了声音:“艾尔!艾尔……”
专心呼唤的他,并没有发现,半透明的门外,有个人影一闪,悄然潜在了一边。
噌地钻了出来,小田鼠飞快爬上了他的手掌。
“哦,你的病又熬过去了,真好。”它抽动着鼻子,眼眶红红的,“这里没有你哥哥菲利殿下给你找新鲜的血液,我真害怕哪一天你会撑不下去。”
“艾尔,我没事了。”吸血鬼少年微微地笑,从怀里掏出了那瓶青豆罐头:“这个是给你的,我猜你该饿坏了。”
小声地嚼着青豆,小田鼠口齿模糊:“菲克斯,你试试咬死那只鸡吧……你知道,这里可不像地下城的王宫,有人把鲜美的血液给你准备好,一切都得靠自己――假如你再那么怕咬活的东西,我打赌不出三天,波克尔家族最受宠爱的小王子就会活活饿死在这里。”
“你知道的,从小我就咬不下去。”他沮丧地看着浴室小窗子外明亮的月亮,“哥哥总是因为这个很生气,他说,像我这样天生就有不能治愈的凝血病的吸血鬼,居然还不敢自己咬死动物或者人类,要是生在非贵族的家庭,早就该病死了……”
小田鼠点着头:“是啊,幸好你生在王宫里。说起来,菲利殿下虽然很冷漠残忍,可是我觉得,他逼你学着吸血,其实还是因为疼爱你。”
“我明白的,可是我不能……哥哥和母后总是教训我说,城堡里豢养的那些人类来自六百年前的亚加王国,当时因为他们国王和我们先祖的一个契约,随着我们吸血鬼一族一起被囚禁在了地下。他们是我们天生的食物,不需要对他们有任何怜惜……可是,我做不到。”
怔怔看着小田鼠,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悲伤:“艾尔,十多年前,王宫的侍卫长抓了一个人类的小孩子来服侍我,他不是亚加国的后代子民,而是来自人间的世界。我们一直在一起玩耍,长大。可是哥哥很不赞同我和他这样的人类太亲近。就在有一我的凝血病发作时,哥哥冷酷地叫侍卫长杀死了他,逼着我喝下了他的鲜血……”
停下了咯滋的咀嚼,小田鼠安静地听着。“菲克斯,这不是你的错。”
“我明白,可是我就要满十八岁了。成人礼转眼就要到了,我却不想参加。”他低低地道:“我不想在很多害怕的人类里挑一个出来,在众人面前咬着他的咽喉,慢慢地、一点点把他的血吸干,却又不让他死去。你知道吗?最终他的怨念和惊恐会聚集起来,让他的灵魂错过天堂,也逃脱地狱,最终只能成为我一个人的奴隶,一个低等的吸血鬼。”
“哦,我观过那样的成人礼――你哥哥的。”小田鼠点头:“那的确不是一场愉快的体验。你强大的哥哥,他选择了亚加王国这一代的王子,作为他的奴隶和祭品。”
“是的,从一个人类变成了低等的吸血鬼以后,他永远只能服从于那个咬死他的吸血鬼主人了。”回想着那个俊美无俦的青年王子在那一刻屈辱而绝望的表情,菲克斯黯然摇了摇头。
“别为那个王子担心――”用爪子捋着胡须,田鼠不以为然:“王宫里有传言说,你哥哥菲利殿下,其实非常宠爱那个人类的奴隶。”
宠爱吗?脑海里浮现起一个清晨,哥哥从寝宫里怒气冲冲摔门而出的情景,菲克斯有点迷惘。
“别说别人,先看看你自己的危险。”田鼠忧虑地道:“你还没解决口粮的问题,那只鸡是活的,你到底要怎么办?请那个人类帮忙割断它的喉管,再送到你的嘴边吗?”
“艾尔……其实,死就死吧。”吸血鬼少年怔怔地发着呆,“听说香港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城市之一,我本以为这里每天都会死很多人的……可是,我那么笨,总也找不到那些刚死的人类在哪里。等到我闻到死人的味道再跑过去的时候,他们总是已经被烧成了灰。天啊……我真是弄不懂这些人类,他们为什么喜欢把他们亲爱的亲人烧掉?保留下来天天看着,这样不好吗?我们吸血鬼可以帮他们吸干血液,这样风干以后,很容易保存啊……”
“嗯,说起来,幸好总是有新鲜的尸体碰巧被我们遇见,所以你才不至于饿死。”耸耸肩,小田鼠感叹着他们的运气。
“可是,我还是要死了。那个猎人说,他要把我带回去刑。”打了个寒颤,菲克斯望着小田鼠,“艾尔,他下要带我走的时候,你不要跟来。我不希望你看到我被他们杀死的样子。”
“哦不!”抽噎着吱吱地尖声大叫,小田鼠扑向了浴室的门,“我不要你死,你这么笨又这么傻的小吸血鬼我再也遇不到了,我要出去咬死那个猎人……”
慌忙地一把抓住了小田鼠,吸血鬼少年死命地把它揣在衣襟里,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艾尔!那个人类非常强大,他会把你煮成田鼠青豆汤!”一只吸血鬼,一只田鼠,终于开始在浴室里抱头痛哭。

“喂,该醒了……”
耳边,是似远还近的声音:鼻子里,是似有还无的香气。
迷惘地半睁开眼睛,菲克斯看着不远的那个猎人。记得昨晚是哭着睡倒在洗手间里的。现在的自己?看看身上那盖得严严实实的蚕丝被,他的脑子里越发糊涂。
隔了一道玄关门的小餐厅里,那个猎人端正地坐着。围着很正经的围裙,手里拿着明亮的刀叉,餐桌上,黄亮亮的烤面包片,雪白的炼乳,鲜红的番茄酱,还有一大碗鲜红的血液。
……血液!那是……血液!
暗暗咽了一口口水,菲克斯紧盯着餐桌上那只金边瓷碗里冒着微微热气的鲜血,鸡血的味道,他闻得出。
“不想吃早饭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明亮的灯光下,莫飞向着那碗冒着热气的鸡血颔首。
坐在餐桌前,吸血鬼少年怯生生地低头看着那碗鸡血,新鲜的,好像是刚刚宰杀不久。散发着香甜美味,诱惑无比的美食气味。不知想了半天什么。他终于闭了闭眼睛,猛地端起那碗鸡血,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真好啊,饥饿得快要痉挛的胃一下子暖和起来,冰冷的身体也好像猛然回复了活力。
规规矩矩地放下碗,他礼貌而矜持地用一边的餐巾擦拭了一下嘴角。
艾尔呢?醒来的时候就没看见,躲起来了吗?
下边,有东西在脚边动。田鼠艾尔从下边咬着他的裤脚,偷偷探出头来。惊喜地看着它,菲克斯小心地抬起头:“请问,我可不可以……吃点面包?”
扬扬眉,莫飞从自己碟子里拿起一片小面包,眼光不经意地往桌子下面扫了扫,有种促狭的神色:“我不知道吸血鬼也喜欢吃面食。”
苍白的脸色微微红了,菲克斯心虚地掰弄着手里的面包,搓掉下一片片的面包层。脚下,艾尔急急忙忙地接住,索地吃起来。
看着艾尔心满意足地吃饱了圆溜溜的小肚子,菲克斯悄悄舒了口气。
鼓足勇气,他小声地开了口:“虽然我知道这是最后一餐,可是……我还是要谢谢你。”
抬头看着他,莫飞奇怪地挑了挑浓黑的长眉:“最后一餐?”
“听说……你们人类,在死犯人的时候,会让他做个饱死鬼,是吧?”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吸血鬼少年修长的手指绞紧了又松开。
对面专心往面包上涂抹炼乳的男人,猛地噎了一下,咳嗽起来。
……“你已经是个鬼了,还要去作什么饱死鬼?!”莫飞翻着白眼,真被这个有受虐妄想症的小吸血鬼打败了!
不说话了,菲克斯有点走神:希望这个猎人不要当着艾尔的面杀死自己,它会吓坏的……假如它忍不住跑出来,这个猎人会不会一气之下随手把它也杀掉呢?哦……他伸出一只脚,就可以把艾尔踩死了吧?
眼前似乎浮现出小田鼠被踩得血肉模糊的样子来,他的眼睛红了。
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巴被对面伸过来的手抬了起来,对面的男人注视着他,眼睛里,有种他看不懂的神情。有点探究,有点幽,有点从不曾流露的温暖。
“为什么哭?”
没有,他没有哭。他是尊贵的波克尔王族的王子,就算再害怕再无助,也不可以对着敌人掉眼泪。把就要滚落的泪水逼回眼眶,他避开了对面那柔和的眼光。
“不是的。”莫飞低声道。
什么?什么不是?菲克斯迷惘地转过头。
“这不会是你的最后一餐,也绝不会有人要杀死你。我说得够清楚了吗?”莫飞的脸上,没有了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气。
满意地看着小吸血鬼错愕而困惑的眼神,莫飞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困死了……一夜都在作恶梦啊,梦见很多我以前杀死的吸血鬼在我耳边凄凄惨惨地哭。”
第三章
待在这间小小的套房里,已经五天了。
几天前的那个平安夜,满街的圣诞树,喜气洋洋的人流,大大小小的商店里堆满了五彩缤纷的商品。可是还没来得及看看人类的节日是怎样的热闹有趣,他就很凄惨地落到了那个猎人的手里。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呢,新年就要到了。那个奇怪的猎人又不见了,这些天似乎很难看到他的踪影。虽然不再动用那些可怕的银线捆绑自己,可是每当他离开的时候,房间的门窗总是被他用银线封得严实无比,让他根木逃不出去。
趴在窗台上拉开窗帘一角,寂寞的吸血鬼少年好奇地透过银线的封锁往街道上张望。
啊!真是很好看啊!和几天前的耶诞节差不多,五彩的烟已经迫不及待地零星升起,宽阔的街道每一家店铺都张灯结彩,就算离得这么远,菲克斯似乎也能看见那些人类脸上快乐的笑容。
艰难地爬上窗台,艾尔挺着圆溜溜的肚子蹲在他的肩膀上。最近那个猎人总是喜欢把吃不完的东西到乱扔,菲克斯再也不需要偷偷留面包给艾尔了。
“哦,我头晕!”小田鼠刚往下面看了一眼,就尖叫起来。
“你吃得太多了,所以会头晕。”菲克斯微笑。
“才不是,人家惧高。”小田鼠紧紧扒住他的衣领。
“艾尔,我好想去外面看看啊。”向往地盯着外面火树银的美景,菲克斯出神,“我们在这里被关了五天啦。”
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小田鼠默默地陪着他向远远的街景望去。
门,轻轻响了。
第一时间飞窜进菲克斯的袖子,艾尔从袖口偷偷看着从门口进来的莫飞。
走近窗台,他伸手把吸血鬼少年拉了下来。
“跟我走。”他简短地说,漆黑的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去哪里?菲克斯脸色发白了。没有出声,他一言不发地任凭莫飞那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感觉到了他手腕传来的轻轻颤抖,莫飞无奈地低下头看着他。毕竟还是个孩子,纵然想隐藏害怕,颤抖的双手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我们去过新年吧,外面很热闹。”他笑起来,促狭地盯着小吸血鬼半犹疑半惊喜的表情。在门外偷听他们说话的时候,就忽然很想看到这个小家伙露出这样的表情呢。那精致美丽,纯净矜持的脸上,该会光彩照人吧?
目不转睛地盯着菲克斯那忽然绽放出光彩的湛蓝眸子,他在心里微笑了,果然是这么的开心,像个可怜的、被大人关在家里不准出去玩的小孩子。
举手划开窗上严密的银网,他把那个少年揽在了胸前:“抱紧我,别摔出去。”
飞身跳出二十六层的窗口,他向下面跳去。身后,一只飞爪准确地勾在了窗棂上,乌黑的乌金锁链如瀑布般流泻而落。
“啊!”紧紧抱住了他温暖的胸膛,菲克斯没有抑止住短促的惊叫。
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响起,急促的心跳隔着紧贴的衣物传递给彼此,两个人金黄的、黑亮的发丝纠缠在风里……
战战兢兢地向胸前的男子看去,这么近的地方,只能看见他露着青色胡茬的下巴,紧抿着的薄唇,还有挺直的鼻梁。就算是在以美貌着称的吸血鬼一族里,这样的相貌,也能算上很漂亮了吧?……他胡思乱想着。
“喂,你预备这么抱着我抱多久?”耳边,莫飞那低沉的声音响起来,带着捉弄的笑意。
咦,已经到地面了?菲克斯难堪地松开了手指,脸悄悄涨红了。
还没来得及退后到一个安全的距离,莫飞已经笑着重新握住了他的手,拉着他沿着街道。向市中心的广场奔跑而去。
身边的夜空,忽然点亮了。硕大的焰火在远腾空而起,金黄色的,火红的,碧绿的,蔚蓝的。明明灭灭,在暗夜的底色上演染开大朵大朵的流光溢彩。
惊喜地看着夜空里璀璨的焰火,菲克斯停下了奔跑的脚步,仰起晶莹如玉的脸。
“地下城里看不到这些吗?”
“是的。”菲克斯点点头,“地下城里只有我们吸血鬼喜欢的黑暗,还有阴沉。”
“那么,你喜欢这里的明亮吗?”莫飞注视着他眼中的快乐。
“喜欢。”毫不犹豫地点头,吸血鬼少年笑了,露出若隐若现的两颗尖尖的小獠牙,“我很习惯黑暗。可是,我也……不讨厌光亮。”
“很异类啊。”莫飞微笑。
“是啊,哥哥和母亲总是责骂我没有继承吸血鬼家族的优秀血统。”菲克斯窘迫地垂着头:“我不喜欢练习咬断动物的咽咙,不喜欢吸食活的生物的鲜血……”
忽然顿住了,他犹豫地看着莫飞――说这些,他会觉得自己仍然在撒谎,在为那天他看见的事情辩解吗?
“所以我才帮你杀鸡啊。”笑嘻嘻地看着他,莫飞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只不过教官要是知道他送自己的银刀被用来做这个,会不会把他一巴掌拍昏?
心里蓦然一动,菲克斯眼前浮现起每天那热气腾腾的鸡血。早就知道了吗?什么时候起?
忽然的人潮声掩饰住了他的犹疑,不远的人们兴高采烈地齐声大叫着:“三十、二十九……二七……”时钟的秒针一点点向十二点的位置靠近,新年倒数的时刻,正在来临。
“走吧,我们去迎新年!”飞快地拉起吸血鬼少年柔若无骨的手,莫飞精神一振。
广场中心的大钟边,聚集着欢乐的人山人海。费力地挤进最里圈,莫飞笑嘻嘻地看着正大口喘气的菲克斯:“没时间歇息哦,倒数吧!”
“七……六……五……”
礼蓦然齐发,夜空绚丽无比。
“三、二……一!”
“新年快乐!”“HPPY EW YER!”
四周人群拥挤,相识的,不相识的,互相道着新年祝福。
身在完全陌生的人类世界里,却很奇怪地,感受不到危险,身边有种温暖的气息。
额前低垂的金发被拨开了,有什么轻轻覆盖上来,轻柔,充满着呵护之意。
一个吻,那是一个美妙而温存的吻。惊讶地抬起头,菲克斯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猎人,
“新年快乐!我的小猎物。”微笑着将嘴唇离开了他光洁饱满的额头,莫飞黑黑的瞳仁里,有烟火的倒影,美妙,干净。
“新年快乐!”低低地回应,吸血鬼少年俊美的脸上,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害羞、惊讶、茫然,还有微微的欣喜。
偷偷从他的袖口探出头,小田鼠艾尔瞪着亮晶晶的眼珠,太奇怪了,这个人类的行为,实在超出它能理解的范围!
那抹动人心魄的神色没有在菲克斯的脸上停留太久,很突然的,一种灰败的颜色迅速替代了它。
猛然打了个寒颤,菲克斯紧紧捂住了胸口。冷,彻骨的寒冷从脚底升起,毫不停顿地蔓延到四肢和内脏。
凝血病,又发作了。
“你……怎么了?!”惊讶万分地拉住摇晃着就要倒下的他,莫飞想起了几天前看到的类似一幕,
“没关系……我只是很冷,过一会,就好了。”他微微一笑,不能抑止地向莫飞的身前凑了凑,企图接近一点那温暖的体温。
越来越冷了,周身的血仿佛都随着缓慢的流动冻成了冰,很快地,侵蚀到了脆弱的心脏。
嘴唇迅速消褪了嫣红的颜色,变成了一片青紫。呻吟了一声,孱弱的吸血鬼少年昏倒在莫飞坚实的怀抱里。
“他需要鲜血!立刻,马上!”吱吱地尖叫着,艾尔惊慌地跳上了菲克斯的胸口,泪眼蒙胧地着莫飞,“他的凝血病又发作了,要鲜血才能暖和他!”
鲜血吗?这里哪有这种东西?!
沉吟一下,莫飞冷静地抱起了怀里的昏迷的人,冰冷的吓人的体温,贴在身上有种不祥的感觉,让他的心忽然沉到谷底。
飞步挤出拥挤的人群,他冲进了附近一条僻静的小巷。人群都众集在广场欢乐的海洋里,这里显得格外冷清。
静静看了一眼昏睡在自己怀里的吸血鬼,他反手掏出了银刀。
血光四溅!银色月光下,鲜红的血流顺着银刀急速流淌下来,冷静地掰开菲克斯的嘴巴,莫飞把手腕凑了过去。
张大了嘴巴,小田鼠在一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吸血鬼猎人,划伤了自己,用自己宝贵的鲜血在挽救菲克斯殿下?
急速流淌的温暖血液准确地流进了就要冻僵的吸血鬼少年嘴里,一点点的,冰冷的躯体很快恢复了正常。人类的血液,原本就是吸血鬼一族凝血病最好的药剂。
“他过一会就苏醒了,你的血……足够了。”细细的声音怯生生地响起,小田鼠看着莫飞仍然放在菲克斯口边的手腕。
再不够,他也要昏倒了!慢慢坐倒在菲克斯身边,莫飞撕下自己的一片衬衫,裹起鲜血淋漓的手腕,感觉到了一阵气血发虚。
盯着小田鼠,他似笑非笑:“原来你不是他的甜点,而是他的小甜心。”
窘迫地躲闪开他的眼光,小田鼠耸了耸肩:“哦,说到甜心,菲克斯殿下才是王宫的甜心,大家都喜欢他……虽然我一直觉得他有点笨。”
没有回答它的话,莫飞的眼光,忽然移向了它的身后,变得锐利而清醒。他在看什么?似乎也感觉到了四周不同寻常的寂静,艾尔缩了缩脖子,战战兢兢地往身后望去。
……什么也没有。
可是,四下里的空气,明显地有着令人窒息的静止和阴森。
股看不见的气流,忽然带着破空的尖锐风声,呼啸着沿着小巷飞卷过来,没有形体,却有强大到令人屏息的压力!
以惊人的反应速度飞身跃起,莫飞手里,不知何时多了那条乌金锁链,锁链尽头的一只铁铃铛,带着清脆的声响,向气流的中心直飞而去气流旋转起来,避开了急若流星的铁铃,没有停顿地呼啸转身,再向着莫飞急冲。
来得太快!换在往常可以轻易避过的袭击,在失血过多的现在,已经成了奢望。心里暗自叫苦,莫飞一手拖着依旧昏睡的菲克斯,猛然翻身,将他保护在身侧。
再转身疾闪,已经太勉强。那股诡异的气流夹着如刀的冰冷,擦过了他的肋骨。
闷哼一声,莫飞跌坐在地,一股刺骨的剧痛从左肋传来,腰间的银刀“当啷”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月亮依旧明亮,可是小巷中的月光,却忽然黯淡下来。气流慢慢收缓,一个暗黑的身形渐渐浮现在夜色里。一身精致的带着复边的宫廷礼服,高挺如刀的鼻梁,陷的幽眼窝,傲慢冰冷的眼神,
慢慢来到莫飞面前,他冷冷地盯着他身侧的菲克斯,伸手将昏迷的少年抓过,放在了一边。
“您可以去死了,尊敬的猎人。”他彬彬有礼地道,不动声色地举起手伸向了莫飞的咽喉。
“吸血鬼?”莫飞不动声色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头。
“是的。
“……菲克斯吸食鲜血的那些尸体,是你杀死的。”盯着他那蓝色的、没有感情的眼睛,莫飞一字字地道。
“是的。”依然是彬彬有礼的肯定。那个男子冰冷的手慢慢加大了力度。
“哦!”惊呼起来,一边的小田鼠吃惊地瞪着他:“默奈尔先生,您是说……我们遇见的新鲜尸体,是你专门杀死,然后放在我们必经的路上?”
“是的。”侍卫长扫了它一眼,“身为王宫的侍卫长,我有义务保证尊贵的菲克斯殿下在人类的旅行不为食物而烦恼,更不需被疾病的发作而困扰。”
“哦……我敢肯定菲克斯他会因为你的作为更加困扰。”无奈地耸耸肩,小田鼠沮丧地看着王宫忠实而冷漠的侍卫长,“而且您不能杀死这个人类,菲克斯殿下绝不会希望您做这个。”
“抱歉,我必须杀死他,然后吸干他的血。”淡淡回答,默奈尔摇头:“这是一个吸血鬼猎人,在他手中丧生的同族不计其数。”
“你要杀了他为同族报仇吗?”郁闷地低下头,小田鼠偷偷地使劲踩着菲克斯的手指尖:笨蛋快醒啦~~~
“你对一个吸血鬼猎人居然不害怕吗?”他手下,被扼住咽喉要害的那个人类淡淡开口,眼光犀利。
“你最拿手的的银刀已经掉落了。”吸血鬼的傲慢眼神,像是在看一具已经死去的尸体,“猎血同盟排名第九的传奇猎人莫飞,怎么你以为,普通人类的速度和力量,能够抵御吸血鬼一族吗?”
“知不知道我的武器有一个秘密?”莫飞淡淡道。
默奈尔眼中,警惕的光芒闪动。
“我的武器,不是一把银刀。”莫飞微笑,眼光却犀利无比:“是一套。”
最后一个字出口的刹那,他的身形,忽然动了!寒冷的一丛刀光赫然亮出,八把窄长的银刀夹在了双手的十指之间,划向了面前的吸血鬼。
惊骇斤分,侍卫长默奈尔猛然松开了五指,倏忽向后飘去。
银光璀璨,追魂夺命,已在转眼间封住了他的所有退路。
“不要!……”一声惊恐的叫声忽然响起,莫飞的刀,停住了。
慢慢转身,他看着刚刚苏醒的吸血鬼少年。
惊惧地望着他手中的寒冷凶器,菲克斯的声音,在发抖:“不要,请你……不要杀我的族人。”
维持着被封住退路的窘境,侍卫长努力调整着紊乱的呼吸。
轻视敌人,低估敌人的下场,就是死亡。这种认知,永远只有到最后的时候才显得格外刻。
“不错,这是你的族人。”莫飞的声音变得低沉,夹着隐约的痛苦:“可是,你的族人,也杀了我的很多同类。他们也有亲人,也有朋友,也曾经有着鲜活的生命。”
“我知道,我知道……”低声地重复着,菲克斯走到那沉默而高傲的侍卫长面前,轻轻俯下身去,用自己弱小的身体护住了他。
“可是,我们吸血鬼从有生命的那一刻起,就只能依靠鲜血来维持生命。想要生存,想要活下去,这有错吗?”努力克制着害怕,他用自己的胸膛,迎向了莫飞的刀锋。幽蓝如宝石的眼睛,在暗夜里闪烁着哀伤的光。
默默看着他,莫飞眼中的情绪,看不清浅。
“让开,我不想伤害你。”他一字字道。
“菲克斯殿下,请您务必让开。”紧皱眉头,侍卫长的脸色变得难看之极:“不能保护您,让您落到这个人类的手中已经是属下的耻辱,请您不要再增加我的困扰。”
“不。”慢慢却坚定地摇头,吸血鬼少年握紧了微微发抖的手,转头勇敢地迎着莫飞锐利逼人的目光,“他是地下城的子民,而我,有着波克尔皇族尊贵的姓氏。”
咬住了他的裤脚往一边拖,田鼠艾尔气急败坏地小声咕囔着:“算了,菲克斯殿下,大家都从没指望过体弱多病的你担负起什么责任。”
“我知道。”清瘦的吸血鬼少年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近在咫尺的刀锋:“可是,我还是想试试看,能不能保护地下城的子民……”
侍卫长默奈尔冷漠的眼神,闪过了一丝讶异。从小被掩盖在强势的菲利殿下的光芒下的小王子,此刻脸上浮现的,是一种他从没见过的、不一样的神态。
四周一片静默。
胆颤心惊地看着莫飞手中依然紧握的银刀,小田鼠艾尔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快要跳出了胸腔,
“你跟他走吧,回到地下城去。”淡淡开口,莫飞转过身,向灯火明亮的巷口走去,“不要再让我遇见你们。”
走出静巷,满耳的喧嚣扑面而来,满眼华。
迎着新年微冷的风,莫飞一个人静立在街头。抬头眯眼辨认了一下方向,他走进一家不起眼的酒吧,端起了吧台上一杯不知名的酒,慢慢饮尽。手中微蓝色的玻璃杯,蓝得纯粹透明,在吧台的旋转灯光下,闪着幽幽的,清澈的光……像是那个小吸血鬼刚才坚持的眸光。
旁边,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夺过了他的酒杯。
“五百八十元,谢谢。”
“你不如直接去抢钱。”莫飞叹了口气。
“新年卖出去的第一杯酒,难免要贵点。”不动声色地伸着手,年轻的调酒师板着脸,
“我又不像你们这些大牌的猎人,接一件顶级任务的酬劳就够几年。”
任务?咧咧嘴,莫飞苦笑。
“学长,你笑得比哭还难看。”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的笑容,调酒师歪着头,左耳上一只张扬的七色耳环在腮边晃啊晃,衬得腮边一片滑腻似雪:“听说你最进刚接了一件CSE,不是毁了吧?”
“是。”莫飞正色回答:“所以算起来,我已经连着四个任务失败了。”
倒吸了口冷气,调酒师脸色变得牙疼一般,无比难看。
“你是来蹭酒喝的。”他狐疑地下着判断。
“……你太不了解我了。”眼睛明亮的年轻猎人叹息。
“哦?”调酒师警惕地重新伸出手:“看在猎人学校校友的面子上,八折。承惠四百七十元。”
“我从来不蹭酒,我只喜欢抢酒。”微笑中,莫飞手掌翻飞,已用匪夷所思的手法从他身后抢过一瓶红酒,手腕边银光闪,瓶颈已齐齐被削断,嫣红的液体准确地倒进了面前的另一只高脚杯。
酒杯送到了嘴边,一件乌黑的事物呼啸砸来,直击他举杯的手腕。
“匡当”!没能闪开,那事物划过了莫飞的左手一侧,酒杯跌落在了吧台,摔得粉碎,鲜红的酒水淌了出来。
一击得手,调酒师的神情不是高兴,却变得很奇怪。
不客气地抓过莫飞的手,他捋起了他的袖子。简单包裹的布条下血迹淋漓,解开后,赫然一道整齐的刀口。
“能伤到九号猎人的,是什么样的任务?”他撇着嘴。
“你也说了,我只是排名很靠后的第九位猎人而已。”莫飞懒洋洋收回了手腕。
“我只知道,三号昨天到我这里喝酒的时候,告诉我说,假如让他在猎人名单里挑几个人来对打,他最不愿意遇见的名单里,排在第二的,就是你。”调酒师哼了一声。
“三号也在这里吗?”皱眉想着,莫飞叹气,那个擅长邪恶的蛊惑术的家伙,每对着自己一眨巴他那细眼睛,他就想昏。
“明明是我不想遇见他好不好?”他喃喃道。
“别转话题!”瞪他一眼,调酒师重手重脚帮他包扎好伤口:“你还没说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我自己割的。”
看着他严肃的脸,吧台对面的人哑然。
“理由?”
“压力大,所以自虐来解压……”正色回答,莫飞一脸一本正经。
……看着调酒师青白变幻的脸色,他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翻身跳下椅子,他抢过手边剩下的大半瓶红酒,飞身向酒吧的门口跑去。“联盟没什么消息要你通知吧?没有的话,我可走了!”
“你去死!”身后的调酒师怒气冲冲扔来一个空酒瓶:“联盟叫你赶快把你的猎物囫囵打包交回去,不过看你这伤残人士的衰样,一定交不出一根毛来!”

推开暂住的那间屋子,莫飞的唇边,忽然露出一抹笑意。其实应该陔反驳一下那个贪财的小气鬼调酒师的,谁说他交不出一根毛来?这屋子里,明明有一厨房鸡毛。
不大的屋子里,似乎还有着几天前温暖的气息。奇怪,那明明是一个动不动就浑身冰冷的吸血鬼,怎么会给这间屋子带来曾经温暖的感觉呢?就如同现在,依然暖意流动,完全不同于拥挤的街道中,人潮笑闹却依然寂寞。
举手拉住窗帘,他微微一笑:马上太阳就该升起来了,已经是新的一天,更是新的一年。
“请不要拉窗帘,我们吸血鬼,不能照阳光……”轻轻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怯生生的,柔如丝绒。
猛然转过身,莫飞呆呆地看着身后。
墙角的黑暗里,一个少年的身影现了出来,黎明前的晨曦映照着他光滑的额头上的几缕金发,发出柔和的光芒。
没有声息地走到莫飞面前,他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看着那依然在不停渗出的血迹。举起手,他解开了那被包扎着的地方。
困惑地看着他的举动,莫飞没动――看着那伤口的眼光,有点奇怪啊……
举起他的手腕,吸血鬼慢慢张开嘴,忽然咬住了他的伤口!獠牙伸了出来,有点狰狞。
不会吧?饿成这样啦?心里暗暗叫苦,莫飞忍住了要挣脱开的强烈欲望,没有动弹。
小心地不让獠牙碰到他,吸血鬼少年清凉而灵巧的舌头温柔地舔着那伤口,痒痒的,带来某种奇怪的、不可言说的感觉。
舔干净了那些半凝固的血迹,菲克斯放开了他的手腕。
“好了。”他腼腆地道,“不会再流血了。”
吸血鬼的唾液里,含有和人类的血小板非常相似的成分。
吸食鲜血的时候,他们完全可以控制要不要致人死命。假如不要,那么,他们的唾液,就是天然的血液凝固剂。
“谢谢。”莫飞抓了抓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想回地下城去。”菲克斯有点局促地看着他:“我想留在这里。”
“为什么?”莫飞凝视着他,“我是一个吸血鬼猎人,我们是天敌。”
沉默半晌,吸血鬼少年抬头看着他:“艾尔告诉我,你在我发病的时候,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哦――那真的没什么。”有点发窘,莫飞狼狈地把手放到了身后。“当初接受猎人训练的时候,一天到晚拿受伤当课后练习。”
“那么,假如我留下来,你会杀我吗?”他固执地看着他。
咽了咽唾液,莫飞忽然发现,面对这双纯净得好似水晶般的眼睛,说谎或者玩笑,都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难的事。
“不会,永远不会。”他低声做着保证。

“我就打赌说这个人类会收留你。有他每天杀鸡给你,你就不怕发病了。”神出鬼没地钻出来蹲在菲克斯的肩膀上,小田鼠艾尔打了个哈欠。“还是赶快把窗帘拉上吧,一到人间的白天,我就会犯困。时差这种东西,真是很令人困扰。”

黎明来到,晨曦初现。
安静地看着大床上熟睡的吸血鬼和田鼠,猎血同盟的金牌猎人,轻轻拿过来一床被子。
轻手轻脚盖好它,他微微地对着床上那睡得安心的吸血鬼少年笑了。
是的,不会杀你,会保护你。像保护当初没能保护的家人一样,用尽全力,保护你。
第四章
光怪陆离的兰桂坊,到了晚间,一派歌舞喧哗。
一个不起眼的小吧里,三三两两的客人散坐在各。装饰得极其古怪的吧台边,坐着一个打扮得俏夸张的年轻男子。俊俏得叫人忍不住侧目的容貌,笑嘻嘻的嘻皮表情,时不时斜睨着往来的客人,翘起修长健美的长腿,点啊点。
“学弟啊,不是我挑剔,你这里实在没有什么吸引力啊,门面装饰得丑,服务生又不够美貌――你调的酒又那么烂――哎呀!”他夸张地叫了一声,接住了对面砸过来的一颗加州橙:“我在提合理化建议嘛,你这么暴力,会吓走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客人哦!”
对面板着脸的调酒师翻翻白眼:“拜托,我的酒吧本来就烂,麻烦大少爷您移驾一下,去别钓凯子好不好?”
“我正在钓凯子啊,我对面就有一个长得好漂兄,皮肤好好,脾气也正对我胃口的、让我朝思暮想的美人啊!”年轻的男子收起脸上的嘻笑,一派专注而真诚地看着对面的调酒师:“学弟,和我交往吧!我真的一直很喜欢你。”
“真的吗?”调酒师停下手里晃动的液体,忽闪着一对明亮的眼睛,同样专注地看着他。
“当然是真的啊。”
“那么,说出我的名字,我就答应和学长你交往吧!”
“啊?这样啊?”抓抓头,那男子想了半天,终于很开心地想到了什么似的道:“名字不是重点,反正在学校里我就注意到低我量届的你啦……”
“低三届。不要把人家年龄说大。”调酒师似笑非笑,纠正他。
“哦,是吗?”完全没有感到窘迫,那俊美男人点头:“年龄不是问题,你千万不要因为觉得自己还不算成年男人,而产生自卑心理啊。”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耐着性子的调酒师再也忍耐不住,“砰”地一声把刚调好的酒拍到他面前:“三号学长,请喝酒吧!”
调戏这个老是努力装成熟的美貌小同事,真是一件很容易产生成就感的事啊!笑嘻嘻地把酒杯端到唇边,三号猎人满足地张开了薄薄的、唇型优美的嘴巴,
啊~~一股直冲脑门的腥气充斥了整张嘴巴,他猛地跳起来,“呸呸”几声,愁眉苦脸地往外吐口水。
“哎呀学长,真是抱歉!”假惺惺地连忙举手示意,调酒师一脸同情:“我不小心把海狸的狐臭精华放了一点进去!”
没有一丝恼羞成怒的样子,他对面的人维持着迷人微笑:“没关系,美人儿递过来的酒,就算是有毒药在里面,我也一样很开心。”
“学长,要不是你说这种让人家心动的话,人家也不会心慌意乱,拿错配料啊!”委屈地摇摇头,调酒师耳边的七色耳环随着他的动作闪啊闪:“这杯酒,就算是叫学长以后不可以随便勾引不是真心喜欢的人吧!”
四下搜寻,年轻男子抓过柜台里的薄荷片猛嚼一通,半天才长长吁了一口气:“你真的确定你不要和猎血同盟里最体贴最温柔的猎人交往吗?”
“我确定短期内都没有人要和你交往,除非有人能忍受学长嘴里好像三年没有刷牙的味道。”调酒师笑眯眯的。
那个公子沮丧地败下阵来。
“好吧,说说正事。”他大嚼着满口的薄荷,懒洋洋把玩着手里的一支飞镖,“昨天九号来过这里,对不对?”
“莫飞学长吗?有来过,还受了伤。”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还会受什么伤?奇怪。”年轻男子皱起眉头。
“他说,那是他自己割伤的啊。”调酒师耸耸肩。
不说话了,年轻男子笑嘻嘻的神情依旧,眼里,却有种锐利的光芒,闪了一下。
“不用担心九号学长啦,他好得很,还有力气抢我的酒。”
愤愤的调酒师撇嘴。
“你知道,我这来除了自己的任务之外,还有一个小任务吗?”他道。
“方便说就说,违反纪律就不用了。”调酒师耸肩。
“顺便帮九号把一个小吸血鬼引渡回同盟。”
调酒师看着他眼中不同寻常的神态,有点奇怪。
“一个吸血鬼猎物,一只自己割破的手掌……”他沉吟着把玩着手里不知何时亮出的一枚飞镖,露出一个思的微笑,“很有趣啊。”

走近家门的一刹那,莫飞静静停下了脚步。灵猫一样的步伐忽然隐藏去了所有声音,他悄然靠近了大门。
侧耳听了听,他后退,顿住了。
紧张无比地飞快分析了这突发的状况,他终于做了一个判断。从怀里掏出了一颗药丸嚼碎了,他噙住满嘴的清香。
袖中银刀疾飞而出,呼啸着斜飞,削断了门上的普通精钢锁。同时,他猛然飞身扑进了安静的门内,冲着屋子正中那股隐约的腥臭中心吐出了一口。清香满屋,带着诡异的清冽,绿豆、金银、青黛的混合剂,杀妖退魔的良药。假如没弄错,那种难闻的腥气,必然来自某种隐身在城市里的妖族,
“九号,就算见到同盟的同伴很惊喜,也不必高兴得失控吧?”举手擦着脸上唾沫的动作依旧优雅,三号猎人叹气:“这是我第二吃到男人的口水。”
看着一脸惊讶的同伴――同盟的三号被自己含有口水的药汁喷得一头一脸,莫飞石化在当场。
“尹东?”困惑地嗅了嗅四周,莫飞有点尴尬地道:“真的是从你身上发出来的?我还以为是什么道行很的妖怪。”
“所以你就用一嘴口水来迎接我。”被他叫做尹东的男子很不甘心地嗅嗅自己身上精致的麻质外套:“我以为薄荷味已经把臭味遮盖的差不多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莫飞看着他,眼光却不经意地瞥向了卧室,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响。
“来帮你引渡猎物啊,同盟交待说,你曾经向总部要求派人协助,正好我在附近,就指派我喽。”尹东大咧咧地在沙发前坐下来,“怎么样,把猎物交给我吧,我到了之后找了一下,好像没有哦!”
什么?没有?菲克斯到哪里去了?心中蓦然一惊,莫飞快步冲进了卧室。
空空的床铺,整齐干净。厚厚的黑丝绒窗帘沉重地低垂着,和他出门前一模一样,唯独不同的,是房间里少了那个小吸血鬼王子。
大白天的,他能去哪里?脑子里一片短暂的空白,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模糊却熟悉的呻吟,他才惊醒过来。
缓缓回头,身后的沙发上,尹东笑嘻嘻地单手按住了一个少年:“你在找他吧?这里听。”
被一根银丝线密密地绑缚着,一脸苍白的吸血鬼少年一动不动地脸向下趴着,挣扎着想动弹,动作却微弱得可怜。
吸了一口气,莫飞微笑:“太好了,我早就盼着同盟派来的人到了。”
听见他的声音,菲克斯猛然抬起头,被胶带封住的嘴巴里发出了急切的几声呜咽。
没有看那蓝眼睛里殷切的目光,莫飞的眼睛看着尹东,那只按着菲克斯的手一直没有动,像是享受压制住猎物的触感。
“学长又不忍心对着看上去弱小可怜的猎物的下手了呢?”尹东的语气充满调笑。
“是啊,所以我不想自己动手杀死这个小家伙,还是你带回去吧。”莫飞的笑容轻飘飘的,如释重负。
菲克斯的眼睛,蓦然瞪大了。怔然看着莫飞灿烂的笑容,他的眼光,慢慢黯淡了下去。垂下头闭上了眼睛,他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
眼珠骨碌碌一转,尹东抓起了小吸血鬼,伸手飞快地掏出一把火刀:“对了,同盟还交代,假如我嫌带回去麻烦,也可以就地置。学长。您杀死吸血鬼最有经验了――你说是挖出心脏泡在银屑酒里比较好,还是干脆让这邪恶的小家伙晒个日光浴,让他化成尘埃?”
寒冷的气息,从那把黑色刀柄的刀上散发出来。没有银刀的夺目光芒,却有着和它的主人不相称的清冷寒意。
瞳孔忽然收缩,莫飞僵在了那里。
“这么漂亮的吸血鬼,还真有点舍不得呢。”喃喃自语,尹东随手摸了摸吸血鬼少年光滑细腻的脸庞,轻佻地笑着举起了手里的尖刀。
紧紧咬牙,莫飞忽然一声大喝,扬手撒出一丛细密的银色光芒,迷离光华铺天盖地,飞旋如织,幻成密网,向着尹东全身袭去!
长身暴起,一道悠闲身影从那团看似密不透风的刀光中破围而遁。没有任何错愕,尹东盘旋落下后急速低伏,闪在了厚厚的沙发背面。随手一拉,那细细的银线勒着吸血鬼少年一起滚到了他身边。
悉悉嗦嗦数声闷响,那丛银刀颓势显露,全部扎进了沙发的背面。
“九号,记得回同盟写一份好报告,解释一下对同伴出手的理由哦!”尹东躲在沙发后,漫不经心地改了称呼。
“放开那个吸血鬼,当你没找到过我。”沉声发话,莫飞悄无声息地向着屋角移去。
“别乱动,否则我真的杀了这个小家伙。”尹东的声音,温柔地像是情人的叮嘱,“你知道我不是说笑哦。”
停下脚步,莫飞心里一阵惊悸。这个一副公子模样的家伙,一边和蔼无害地笑着,一边杀死敌人和猎物的样子,他最少看过三。
“我没有动。”他静静道,心中急遽地想着对策。“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想交出这个猎物?”
“九号,你实在很沉不住气啊。”嘻嘻一笑,尹东慢慢从沙发后站起来,手里的尖刀准确地对准菲克斯的心窝:“一进门就瞟着卧室的门,一听说他不见了就冲了进去,这样关心猎物很不寻常啊。”叹口气,他微笑,“难道说学长您又爱上了您的猎物吗?”
又?……他说又是什么意思啊?菲克斯刚刚看见莫飞出手而变得欢欣雀跃的心,忽然变得很难受。没有心思再听他们的对话,他在尹东的手底下,发起呆来。
那个笨笨的小吸血鬼,不是吓傻了吧?看着菲克斯魂不守舍的表情,莫飞的心情,也有了一丝异样的焦躁,
还是低估了这个总是一脸色狼模样、总是到调戏低年级学妹的家伙。怎么忘记了他现在的排名,已经是同盟里的第三位了呢?!
“学长,对不起啦。我要把这个吸血鬼带走,你自己前去总部解释吧。”尹东慢慢向门口退去。
莫飞不动声色地用力在舌尖用力咬下,绌绌的鲜血流进口腔。
心中念动很久不用的藏魂咒语,他猛然张口,漫天微红的血雾立刻遮罩了屋内仅剩的光线。藏魂咒下,血红之色能够掩藏施法者的身形,更能短暂延缓被施法者的行动力。
这是抢走菲克斯的唯一时机!
急速朝着印象中菲克斯所在的地方冲去,伸手之,摸到了那具熟悉的微微冰冷的身体。把那根银线紧攥在手心,他急急拉动,将不能行动的人质抢到了身边。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他没有忘记低头看看菲克斯的状况。
……晕死!捕捉到身边香甜的血雾,那个小家伙正一脸惊喜地伸长脖颈,露出细细的粉红舌尖四舔了起来!那是他的血啊!他甩手把不能动弹的小吸血鬼抛进了身后的卧室,反手锁住了房门。
满屋的血红雾气慢慢散去,露出了尹东笔直的身影。
“学长,肯这么大的力气救这个邪恶的吸血鬼,倒真是叫人惊讶。”他一脸“我早知道”的表情,看着莫飞包扎着的手腕,“看来,这个自己割开的伤口,也是为了他吧?”
“尹东,我只说一句。”莫飞冷冷道,眼观鼻、鼻观心地避开他的眼睛,“香港前一阵发生的命案,不是这个吸血鬼做的,凶手另有其人。”
“我不太相信你哦,学长。”尹东微笑得很迷人,“听说撒谎的人才不敢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你不是心虚吧?”
“不用激将了,如果现在看着你那有名的桃眼,我怕我会死得很难看。”淡淡一笑,莫飞道。
第三位:尹东。
年龄:二十四岁。
性别:男。
特长:致幻术,蛊惑术。
擅长武器:眼睛。
他还没忘记同盟里有关同伴最基本的资料,仅此而已。
无奈地大大叹气,尹东打了个无聊的哈欠。
“和自己人过招就是这点不好啊,你的特长他们总是知道。”他嘀咕了一句。“这个人――不,这只鬼,你真的不准备交吗?”
“不交。”
“拼着和同盟的同伴对K,也不交吗?”尹东眯起狭长的眼睛,迷死人的笑容在扩大。
“学长啊,你知道吗?其实猎人同盟现在的金牌猎人里,除了一号那个冷血怪物以外,我最不愿意对阵的,就是排名第九的你啊。”他紧盯着莫飞,眼中异样的光波隐约流动,充斥在他身边方寸之地――只要莫飞能抬头看自己一眼,一眼就已足够。
“这算是一种夸奖吗?”莫飞笑答。
“学长别忘了我和你一起执行过超级任务,我知道你的实力。
”悠闲地反身坐下来,他道:“连着四任务失败,都是这样有着某种奇怪的原因吧?”
“我遇见的都是超级难缠的猎物嘛。”莫飞咧嘴一笑,坚决地装蒜。
“哦?躺在地下装死,故意在打斗的时候放走那只成精的非洲象,也不是故意的吗?”
“当然不是,就连绊了你一跤,也不是故意啊。”废话,完成不了任务最多降级,故意把猎物放走可就是重罪了。微微笑起来,炎飞想起了半年前的那抓捕。
有个佣兵在一逃避追捕中抓住了一只非洲象,强行麻醉了以后,在象牙根里挖洞藏起一管情报,后来所在国委托同盟帮他找回来――情报而已,谁知道那两个国家的原油之争到底是公婆谁有理?那只母象含着眼泪,把幼象拼命藏在身体后面,叫人看着一阵心慌,搞笑,难道真要把那只正在哺乳的母象的象牙割下来?
于是当时他立刻装作被大象踩到了腿,躺下一阵哀叫,顺便把赶来救援的尹东绊了一腿,成功地让那只笨重的大象从眼皮底下逃之夭夭了。
原来,尹东这个狡猾的家伙……也知道自己当时的伎俩啊。
猎血学校里,最重要的三门技艺:体术攻防,精神引导,自我保护。
“体术攻防”中的东方武术,西方搏击,还有瞬间的超能力,都是猎人们修习的重中之重。实战中就靠它呢!
而“精神引导”,就是玄而又玄的东西了,西方的巫术、催眠,东方的下蛊、通灵,种种迥然各异的法术,要想像融会贯通体术一样把各种精神引导术都修炼精,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比如说……在下蛊的同时施展巫术,很有可能的后果就是负负得正,让被诅咒的敌人延年益寿,再加上精神百倍。练习催眠的时候同时召灵,搞不好就只能会召来一只吃了主人呕吐物、醉醺醺的哈巴狗……
而“自我保护”这一大类,则就更加博杂了。作战前的收集情报,追踪中的隐身术、易容术,以及受伤后的诊疗医护等等,凡是种种奇奇怪怪的不能分类的能力技巧,大约都能归到“自我保护”里。也难怪,要想战胜敌人,最终达到保护自己的目的,就得做好战前战后的一切准备,才有可能在险恶的战斗后,生存下来吧?
而在如今猎血同盟的前几名里,擅长体术的自己,和擅长精神引导术的三号尹东,到底谁能够在一场认真的互搏里胜利?这是一个谜,在学校里,在只能合作完成任务的猎人队伍里,都永远不可能知道答案的谜,
盯着尹东静止中悠然没有任何破绽的身体,莫飞忽然觉得自己的手和心,都在发痒。很久没有好好战斗一场了,闲得发慌。
可是,受了伤的左手,带着一个只能拖慢身形的吸血鬼,对了,搞不好还有一只小田鼠。怎么样,才能成功从眼前的同伴兼盟友手下得胜,并且全身而退呢?
似乎,没有可能。
“学长,你真的打算和我血溅当场吗?……你知道我没有你那么强的同情心,我会做到最后一步哦。”笑嘻嘻地说着威胁的话,尹东像是在和老朋友谈心。
莫飞的心里,已经开始暗自叹息。
“对不起,让你困扰了。可是,我对自己说过,要保护这个吸血鬼的。”
“这样啊,还真是难办呢……”喃喃低语着,尹东那秀美得近乎阴柔的眉毛挑了起来,“那么,只有这样了。”
心神一紧,莫飞全神贯注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准备迎接就要到来的狂风骤雨――他可不会幼稚到以为一个金牌猎人只有一项拿手绝技!是可以不看对方眼睛就发动的蛊惑术,还是精神念力?他急速回忆着学校里尹东最出名的技艺。
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幕让人惊讶的情景。尹东慢腾腾地从沙发背上拔出一把银刀,慢条斯理地举起手来,刺入了自己的大腿!
怎么回事?正要冲过去,莫飞硬生生停住了……会不会是一个吸引自己看向他眼睛的陷阱?!
静静待在原地,他没有动。
“学长,我被你的刀刺伤了,所以没办法追捕你哦,可不是我不尽力。”笑盈盈拿着那把小银刀在自己腿上转了转,尹东看着一股殷红的血流喷洒而出,急速流淌。
默默站在那里,莫飞没有说话。
转身推开卧室的房门,他解开了菲克斯身上的银线。拉着他,他穿过客厅,向着门口走去。
怯怯地偷眼看着那个正在流着血的人,菲克斯忍不住露出了尖尖的獠牙。刚才还凶巴巴闯进来把自己又捆又压,现在被打败了?
“我能不能……喝一点点他的血啊?”他小声问,眼馋地看着红红的血流――真是诱人啊。
“不可以。”莫飞温柔地回答。
“对哦,没得商量。”看着菲克斯那精致到绝美的面颊,尹东笑眯眯摇头:“小朋友,我才不会像学长一样,被你的美貌迷昏了头。”
缩了缩头,小吸血鬼郁闷地不开口了。

跟在莫飞身后,在渐渐远离城市的郊外飞速奔跑,菲克斯郁卒地想着那难得一尝的美味:明明流得到都是嘛,好浪费哦。他又不会吸那个人身上没流出来的……
“那个人,是我的朋友。”身边一直沉默的莫飞说话了,声音柔和,低沉。
“他的血,是为了我们流的……所以,你不可以喝他流出来的血,你懂吗?”
“懂了。”昂头看向他,那个吸血鬼少年虽然没完全听懂,却使劲点头。既然是他说的,一定是有道理的吧?
“我们现在去哪里?”他问。
“我们去一个遥远的地方,直到你住腻了,想回家为止。”莫飞微笑。
同盟里守则森严,仅仅尹东对他们网开一面,是不够的。
不知道下一个前来找到自己的猎人,会是谁?他默默地想。
“好啊,去田野吗?”惊喜地尖叫,田鼠艾尔从菲克斯胸前露出头:“我听说过那种地方,据说是我们田鼠的家乡。哦,城市里的人好多,住惯了宽阔的王宫,就很难习惯你那间火柴盒似的小屋子。”
“我们去买一个农场吧,专门养鸡的。”莫飞看着身边吸血鬼少年和小田鼠一起憧憬着的脸,笑着道。“最近人类世界流行一种瘟疫,叫做禽流感,很多农场都在低价待售。”
……圆圆的月亮下,一个人类,一个吸血鬼,向着远方美丽的月光,快乐地奔跑而去。
第五章
宽阔的方形正厅,正前方一张巨大的长桌,一排整齐得近乎古板的硬木椅。硬木椅上,七位年纪各自不同的老牌猎人面无表情端坐着。
硬木椅对面,一个桃木的栅栏。桃木,驱除鬼怪,辟邪,可防邪术变化。
下面,整整百十位见习猎人坐在旁听席上。众人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那个桃木的栅栏内的男子身上。一身柔顺的黑色皮衣,镶着耀眼的银钉,在桃木栅栏里非但没有一丝一毫被困的窘迫,倒更显得神采飞扬,洒脱不羁。
“尹学长啊~真的这么帅!”第一排的几位女生禁不住心里的兴奋,小声交头接耳。
“是啊,早就听说过尹学长大名了,又潇洒又多情,可惜早我们好几届毕业,今天才看到本尊啊!”
“可是传说尹学长很心呢,我还是比较喜欢莫学长那样温柔可亲的……”另一个女孩子脸红红的,小声怯怯道。
“喂,学妹,不要犯痴好不好?”后一排的男生叫起来:“这几位学长都是前十名的金牌了。你们啊,连跟着人家实习的机会都轮不上!”
“我觉得,路调查官也很可爱啊。”一个女生怯生生地道。
“你疯啦……”旁边的同伴大惊小怪地:“冷冰冰的,又呆板又没情趣,你一定是K法术书K到秀逗了!”
“可是人家从小就是喜欢穿制服的警官啊……”
竖着耳朵偷听学妹们发痴的男生终于忍不住了。愤愤不平地反唇相讥:“他们内部缉私科的人最讨厌好不好?一个个光会把矛头对着我们自己人。尤其是那个姓路的,最最冷酷无情了!毕业没几年,就把我们好几位大牌师兄送进了同盟的监禁室,真的很变态啊!”
“可是,假如不是犯了错,缉私科的人也不能冤枉自己人,不是吗?”那个女孩子撇嘴。
“你懂什么?我们猎人出任务,会遇见很多突发事件啊!违反一两猎人守则,根本是无法避免的啊!”另一个见习猎人插话进来:“都像内部缉私科追的那么死,我们就等着死翘翘好了!”
“是啊是啊!猎人嘛,又不是国际刑警!”几个女生齐声叫起来:“尹学长,尹学长~~我们支持你!”
绅士地举手送个彬彬有礼的飞吻,栅栏里的男子笑容灿烂无比。
“哇~~他在对我笑!”那几个女孩子同时尖叫着,满脸通红。
“白痴……尹学长的桃眼会让人产生幻觉的,最信不过了。”旁边的男生醋意地小声嘟囔。
转过头来,尹东斜斜靠着桃木栅栏,笑眯眯看着眼前激动得满脸通红、正在慷慨陈词的年轻男子。
“诸位调查团的长官,请注意三号猎人刚才的说辞――”冷冷转过头,猎血同盟内部缉私科的调查官推了推鼻梁上样式老土的眼镜架,看着桃木栅栏里的嫌疑犯,“你确定你前往引渡九号捕捉到的猎物时,正好遇见地下城的吸血鬼王族出动大批人手围攻九号猎人?”
“是啊。”尹东笑吟吟地。
冷笑一声,调查官镜片后黑亮锐利的眼睛中有丝鄙视:“你也确定当时九号猎人莫飞发出的飞刀被敌人挡开,正好扎进了你的大腿?”
“当然啦,那场大战很激烈很艰苦的,像路调查官这样只作文职的人,一定想像不出来的啊。”叹息一声,尹东苦着脸。
“你在撒谎!”眼中光亮一闪,路无尘骄傲地昂起头:“不要再做反覆推翻前言的陈述――这样只会让你的说辞更加漏洞百出。”
“谢谢提醒哦。”尹东微微一笑,忽然伸过头,把薄薄的唇凑到近在眼前的调查官耳边轻声低语,“为什么现在敢这么看着我?不害怕我的眼睛了?”
脸胀得通红,黑发黑眸的年轻男子猛地往旁边一闪,躲开了他恶意喷在耳根的气息,气得结结巴巴回敬一句:“人渣……小心用多了你的致幻术,眼睛会烂掉。”
“啧啧,好狠心的路调查官……”
“咳!咳~~”咳嗽几声,为首的一个旁听老者沉声道:“三号,你和调查官有什么必须私下说的事情吗?”
摇摇头,尹东眨眼:“报告各位大人,没有。”
“那么,路调查官,你可不可以继续?”
觉察到自己的失态,路无尘通红了脸:“各位调查团的长官,三号猎人在撒谎!首先,当日在亚洲区活动的猎人共计五名,没有一个人提到在那天有觉察到吸血鬼的迹象,像三号提到的迎战大批吸血鬼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他脸上平板害羞的神情就消失了,露出了一种认真而冷静的专业态度。
回头看了尹东一眼,他从手中的文件夹拿出了一张验伤报告:“这张报告清楚表明,三号猎人大腿上的伤口呈锯齿状,而非直线形。这充分证明伤口不是被物体快速击中,刺入内,二是在近距离被人慢慢插入,而且伴有转动动作!”
骨碌碌转动黑亮亮的眼珠,尹东无辜地看着他:“这张验伤报告是谁做的?物理科那帮人很逊诶……”
“是风总教官顺手做的。你有意见?”路无尘安静地道。
“教官……?没意见,一点也没意见。”尹东泄气地低下头,心里充满了郁闷:真衰啊,轮到这个铁嘴铜牙黑心的调查官查自己也就罢了,居然还轮到总教官做鉴证!这一,不倒楣才怪!
“所以,我们有充分证据证明,三号猎人原先的说辞,全部在说谎!而我们也有充分理由怀疑,三号猎人在私下里和九号猎人达成了某项见不得人的协定,从而放走了吸血鬼猎物!”
“见不得人的协议?路调查官,你的指控是个很严重的罪名。”皱起眉,为首的老牌退休猎人发问。
“吸血鬼一族最近发出了三颗血灵宝石的红,悬赏一名吸血鬼少年――”安静的旁听席上,一阵哗然。佩戴血灵宝石,拥有灵异能力的人可以增强法力,平常的人可以延年益寿。而它们,正是只有吸血鬼一族才能开采拥有的灵异矿石!
“九号猎人没有按照规定将吸血鬼猎物缉拿归案,却离奇失踪,这不能不让人怀疑。而三号猎人明明已经见到他们,却没有及时引渡反倒放走他们,这其中的蹊跷,自然更容易让人产生联想。”笃定地看着尹东依旧笑眯眯的脸,他一字一句地道:“比如,将那三颗人人眼红,价值连城的血灵宝石平均分配!”
默然不语,硬木椅上的几位老者交换了一下眼色。
“三号,你对于这件事,有没有什么解释?”
“……”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尹东微笑:“没有了。”
一道刀锋一样的眼光,忽然带着无比的肃杀之气,从末位席上飘过来。一直嬉皮笑脸的尹东,忽然一个寒颤,收敛了态度。旁听席上,只有一些级别极高的猎人和他一样,心里一凛――教官生气了!
一直安坐不动在末席上的男子,缓缓抬起头来,毫无表情地注视着尹东。是的,面无表情。他的表情,隐藏在脸上的那个青色面具下。
猎人学校一直有个传说,风总教官的脸,奇丑无比。之所以这么丑,有无数个离奇的版本在流传,而这其中,战斗中被毁了容是最最通俗的一种,
心虚地躲开那道目光,尹东脸上的微笑变成了苦笑,心里暗暗叫苦:不知道出去以后,会不会被教官修理得很惨?!
清了清嗓子,他正色开了口:“对不起,我想说几句话。”
大厅里安静了,众人的眼光,齐齐聚焦在他挺拔的身上。
“先前我说的,的确在说谎。那道刀伤,也的确是我自己造成的。”
“哇!”底下一阵轰乱。
“可是,我可以保证的是,无论是九号,还是我,都没有犯下路调查官所指控的罪行。我们做的事,无愧于心。”环视着下面无数用热切目光注视着他的学弟学妹们,他微笑着举起手,十指轻轻张开又紧紧握住,“我以这个手势发誓。”
下面一片安静。那个手势,是一个正式猎人加入同盟时起誓用的。没有任何约束力,但是在无数传奇菁英猎人的身体力行下,已经有了某种庄严、骄傲的涵义。
静默了一小会,下面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大。
“尹学长好帅啊!”
“调查团的人好讨厌,当我们猎人是什么啊?!居然逼得金牌猎人当庭发誓,真是过分啊。”
一道透明的无形幕墙无声落下,隔开了嫌疑人所在的栅栏和调查团。几名老者在透明幕墙后交头接耳,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紧张地看着里面的辩论,路无尘的耳边,忽然响起尹东低低的、磁性华丽的声音:“路调查官?”
飞速回头,年轻的调查官紧张地往后一退:“干嘛?”
“啧啧,还是老样子啊,一到庭上就伶牙俐齿,单独和人说话就脸红。”好奇地研究着他通红的脸色,尹东摇头:“今年把几个猎人送进了同盟的监禁室?”
路无尘推了推黑框的大眼镜架:“正牌猎人……两名……见习猎人,十位。”
“这么多?”尹东夸张地挑起斜长的剑眉。
“实际上,我觉得很不够。毕竟,像你这样卑鄙、滥交、把猎人准则视若无物的猎人,并不多。”路无尘努力挤出一个不屑的冷笑。
“路检察官,你冷笑的样子,好性感哦。”他面前的人一脸无赖。
“……变态。”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路无尘的脸胀得血红。
“路调查官,我真正变态的时候,你一定还没见过呢。”低声笑着,尹东眼中的邪气闪过,口气含着某种奇怪的暧昧:“上的,还不够瞧哦。”
还不够?!上那样的羞辱调戏,还不够?!……咬咬牙,路无尘强行抑制住差点气到流泪的感觉,握紧了拳头。
“老实说,还是尹学长潇洒,一直在笑呢。”一个女生低声说:“可是路调查官就一直板着脸,好像苦大仇一样。”
“就是啊,干什么好像一定要置人家于死地似的,看着让人好同情尹学长钦!”撇撇嘴,母性情结泛滥,刚才唯一对路调查官表示了一点好感的女生已经倒戈转向。
对面的透明幕墙终于无声升起,坐在正中间的老者严肃开口:“三号猎人,经过慎重考虑,同盟内部调查团认为你在此事中的确有值得起疑的行为。而你又不愿作出辩解。”
顿了顿,他看了看末席的青色面具男子。
“我没有意见。实际上,我希望可以判得再重点。”淡淡开口,那个男子清亮低沉的声音从面具后穿过,有种金属交错的质感。
看来,面对违反了纪律的学员,总教官可以面无表情看着他死在面前也不皱一下眉头的传闻,是真的……尹东翻翻白眼。
“――为了肃整猎人部队纪律,暂时判三号猎人一个月监禁。在此期间有证据证明他被冤枉,禁闭自动解除,假如没有,则监禁执行到一个月满为止。”
皱了皱眉,路无尘惊讶地看着调查团的几位成员。不会吧,只是一个月而已。这种明目张胆违反同盟猎人准则的斯文败类,太便宜他了吧。
“怼~”一阵嘘声,旁听席上发出了明显的不满。
“根本就没审理清楚,莫名其妙判了一个月,尹学长好无辜哦!”
“抗议缉私科变态指控!抗议量刑太重~~”几个调皮分子大叫,在人群里放出一阵五颜六色的烟雾,“乒乒!”几声大响,练习用的微型手雷也被掷了出涞。
漫天乌烟瘴气里,几道没有光芒的没头飞镖,在空中呼啸着转了几个小圈,忽然掉头向着站在正前方的路无尘身上飞去,正中目标。平平的镖头上黏着几个小气囊,黏身就爆,里面的黑色乌贼汁喷出来,溅了他一身。 
脸色胀得通红,孤立无援的年轻调查官窘迫极了,伸手去擦身上的墨汁,却越擦越黑。一旦离开了庭上的环境,侃侃而谈、专业冷静的样子不知怎么就都消失了,站在那里的,只是一个看上去很好欺负的瘦弱男生而已,
“哈哈哈……”下面一阵哄笑,看着这些内部缉私科的人出丑,好像很解气啊!一阵兴奋,更多的猎入学生蠢蠢欲动。
“哎呀!谁在放催泪粉?!”
“笨蛋,我冲台上扔的,你自己的移形换影课当掉了吧,还来怪别人?”
“拿走啦……你扔毒虫扔到我脖子上了!”一声尖叫。
“好啦好啦,用化虫剂化掉不就好了,鬼叫什么叫啊?!学弟啊,你不会这种随身药品都不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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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学校里鸡飞狗跳的常见场景再现,新年整人用的道具还剩不少,正好趁乱试试学校新学的法术。
“肃静,肃静!”几个退休老猎人大怒,这帮小兔崽子,真的反了!想他们年轻的时候,一个个循规蹈矩,哪像现在的年轻人,敢这么大闹审议庭?
正要忍不住捋胳膊挽袖子扑下去活动活动筋骨,漫天的喧嚣吵闹中,一道金色的影子闪过,电光石火地扑向了座位中。
没人看得清这道身影的真正去向,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阵眼缭乱,几个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的家伙已经惊叫着被抛出了旁听席,结结实实地摔了下去。一个十几岁的小猎人苦着脸趴在地上,被非洲大王的粉辣得直流眼泪,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按下的某种奇怪按钮,
“风教官的契约兽!”一片小声的窃窃私语,再捣蛋的学生也噤若寒蝉了。
悄无声息地跃回青色面具男子身后,那只狐狸冷冰冰地闭上了眼睛,打盹。
举起手来,似乎要嘉奖似的拍向金毛狐狸的身体,那只狐狸却僵硬地挺直了脊梁,就势一低,有意无意地躲开了主人的抚摸。
慢慢收回手,青色面具下的男子,注视着它。还是这么不习惯自己在人前对它的抚摸吗?……就算再久,也还是倔强地坚守着它那兽类固执的尊严啊。
“你们几个,明天出发去南极海域。”淡淡开口,青色面具下传来不大的声音,穿透了厅内的熙攘,清晰无比,“每人给我击沉三艘商业捕鲸船。记着――落水的船员你们亲自下水去救,漏救一个,就别再回学校。”
“啊~~”几声惨叫,被揪出来的几个倒楣蛋后悔得肠子发青。一月的南极,那是人能下去的水温吗?!
“路调查官,等我出来,一定再去你家里拜访,记得锁好门哦。”笑吟吟看着两名见习猎人给自己戴上手铐,尹东对着走过身边的清俊男子轻声道。“我想念你家的小沙发了。”
路无尘的脸色,青了。
“……”指节握得发白,他生硬地大力扭过头,假装没有听到一样,大步地走了出去。
看着那个孤独文弱的背影,尹东脸上懒洋洋的调笑,更加邪气。等着我吧,亲爱的调查官,一个月而已。
被带向通往监禁室的暗道,尹东和身边押送自己的学弟说笑着。
“学长,你是我的偶像款!我……”腼腆的三年级见习猎人不好意思地说。
一道金色的光影从无人的通道急速追上来,轻盈地停在几个人面前。
教官手下的追命狐狸!尹东苦笑停下脚步。
“嗨~~好久不见。”
金色影子稳住了身形,金色毛皮的狐狸冷冷盯着他。
“教官叫我问你一句话,九号到底为什么不交猎物?
“我真的不知道啊。”无辜地耸肩,尹东微笑:“反正不是为了血灵宝石那种俗气的东西。也许是因为那个小吸血鬼太漂亮吧,要是我,也舍不得一刀杀掉呢。”
仿佛要从他那笑吟吟的眸子里看出什么端倪,那只狐狸狭长的眼睛里,光芒闪动。
“狐狸兄,不要这么看着我嘛,我晚上会作恶梦的。”
从鼻子里哼了哼,那双碧绿的眼睛里属于兽类的光,淡了。转身慢悠悠窜上台阶,不见了身影。
“哎,真不知道教官怎么受得了这么一只臭脾气的契约兽啊。”打了个哈欠,尹东喃喃自语。
“那种眼光真是可怕。”身边的见习猎人心有余悸。
“可是,教官更可怕啊,居然驯服了这么一只灵兽。”另一个学员敬佩地道,“听说要想收服这种高级的灵兽,必须缔结下终身的契约。尹学长,那种契约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们到现在都被禁止学习呢!”
“知道猎人学校里的各种能力里,唯一和‘精神引导’以及‘体术攻防’都有关系的,是什么吗?”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想了想,那个学弟肯定地回答:“只有束缚灵兽的契约术把?要想把强大的灵兽驯服并收服己用,除了惊人的实战体术,很重要的,就是精神上的压倒。”
“是啊,所以那种契约,是不能随便练习的。”尹东正色道,“假如能力不够,却逞强和强大的灵兽缔约,会随时被对方反噬。”
“反噬?那是怎样?”
“会被对方咬死,很凄惨地尸骨不存哦。”尹东似笑非笑的答道。

坐在同盟内部缉私科的办公室里,一个身影聚精会神地研究着案上厚厚的资料。明天要用的卷宗,已经整理好的证据,还有刚刚接手的、有疑点的同盟立案。
头顶的灯,忽然闪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灭了。已经很晚了,走廊上其他房间里,早已静悄悄没有人声。叹了口气,路无尘皱眉:内部缉私科的东西坏了,向来是无人问津的。别说主动维修了,就算三番五亲自跑去领,也往往得不到回覆。
――猎人同盟里,自己所在的这个专门调查自己人的“内部缉私”科,大约是最不讨人喜欢的地方了。
举手摘下眼睛,他揉了揉被那不合适的沉重镜架压得一片通红的鼻侧。正要拧下灯泡,忽然眼前一晃,刺眼的灯光闪烁,忽然奇怪地自己又亮了起来。
一个男子,露出雪白的牙齿,在灯光下笑吟吟望着他。
那个原本应该被叫做潇洒英俊,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在路无尘的眼中,无疑是邪恶无比的。
小声惊呼了一声,他猛地往后一跳,结结巴巴地大声呵斥:“你……你怎么进来的?!你不是应该在监禁室了吗?”
“已经一个月了啊,我的刑期到了。”无辜地眨眨眼,尹东慢慢走上前,靠近了他,“一定是路调查官亲手送进监禁室的人太多,以至于根本记不清了。”
随手翻翻桌上成堆的卷宗,他斜眼一哂:“浪漫的情人节哎,怎么路调查官还在一个人做这么变态的事吗?”
情人节?好像是啊!早上开始,猎人同盟里就充斥着熏死人的各种香了。他拧眉想了想。不过,情人节这种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慢着慢着……什么叫做一个人做变态的事啊?
“你说什么啊?做工作,是变态的事吗?”他飞快地收拾桌上的档案,的确太晚了,才不要和这个危险的人渣待在一起,那才叫变态。
“一天到晚想着怎么把自己人送进同盟的监牢,就连情人节这样美好的日子也乐此不疲,不叫心理阴暗、严重变态吗?”嘻嘻一笑,尹东靠了过来。
看着那双幽黑诱惑的眼睛慢慢靠近,路无尘心里一阵乱跳,警钟长鸣:不要看他,不能看他!把眼镜戴上!
伸手去抓桌子上的眼镜,眼前忽然一,那个可恶的人已经快速无比地抢在他前面,把那个救命的东西抢到手中。
挑起斜长的秀眉,研究着那副土土的眼镜,尹东笑得意味长:“能避防异常波长光线的好东西,怪不得在庭上敢迎着我的眼光了。”
涨红了脸,路无尘伸手去抢:“还给我!……”
伸手一弹,厚厚的镀膜镜片在那个人手指间应声裂得粉碎。
心疼得倒吸冷气。路无尘差点哭出声来:了他一个月薪水,才狠心从猎人学校的专用武器店里买来的、专门防御这个混蛋猎人的宝贝眼镜啊!
手腕,被强而有力地擒拿住了。轻松地反扭起他的臂膀,尹东继续无害的微笑,把手无缚鸡之力的检察官老实不客气地按在了堆满文件的桌子上:“路调查官――假如能被你从手里抢走东西,我也不用当什么金牌猎人啦。”
该死!长着一副柔和俊美,情款款的模样,力气身手却是同盟里最顶尖的猎人之一,自己这样的文职人员,在他们手里,怎么也找不到一点便宜的啊!
“滚开……你这个猎人中的败类!”
“只有你们缉私科的人,才会把我们这些辛辛苦苦流血完成任务的猎人当成敌人,恨不得我们都成了败类才开心吧?”
微笑着扳过他的脸,尹东强迫着他看向自己。
“你自作自受,没有违反规定的话,我们也不能冤枉你!”路无尘强行镇定心神,拼命躲开对面那双狭长的桃眼,不能看不能看,会死无葬身之地!闭上眼!
“不要不敢承认哦,明明有很多同伴被你冤枉进了牢狱。”
尹东啧啧叹息,“上因为你揪着我敬重的仇师兄死死不放,我记得已经给你一个教训。这居然犯到我头上,真是……”
恶意地抚摸着他光滑的脸庞,尹东啃上了他的耳垂,不轻不重地一咬:“真是胆大包天啊!”
“啊!”触电一般惊跳起来,路无尘的脸色红得像是煮熟的龙虾,还没忘记牢牢闭着眼睛,“你……你……这个个无耻的败类!”
噗哧一声笑出来,尹东用力按住了大力挣扎的路无尘。肆虐的手指开始四探索游弋:“路调查官骂人的辞汇好贫乏呢,真不够听。”
涨红了脸,路无尘又气又急,闭着眼睛任凭这个无耻的家伙子取予求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了!
“三号,你到底想怎么样?”强行镇定下跳得飞快的心,他强迫自己不去感觉那些让他如坐针毡的触摸:“我可以向上面控告你挟私报复,羞辱同事的!”
“会吗?”轻笑着单手把他双手抓牢,尹东用另一只手轻巧地解着他的衬衫钮扣,一颗,两颗。“上不也羞辱过了,好像路调查官也不太希望张扬呢……”
路无尘浑身气得发抖,心里一阵羞愤难当:上认真地追究了一个猎人徇私贪污公款,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把那个人送进了同盟的牢狱,有什么不对?就因为这样,结果就被这个自称那人搭档的家伙如入无人之境地闯上家里来,用卑鄙的致幻术迷惑住自己,让自己完全迷失心智,被这个公子尽情调戏羞辱一番还甘之若饴,这……这算什么?!
自己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仅此而已!他问心无愧,却凭什么要受到这样的羞辱?
心里激愤上来,他猛然睁开了眼睛,愤怒地迎向了面前的眸子:“你……”
没有说完一个字,他痴痴地顿住了。眼前的眼眸,泛着奇异的光彩,流光波动,如海谷。温暖,诱惑,沉,还带着一点点藏不露的邪恶,在眼前无限放大。所有的精神和注意都被吸引了进去,想要沉迷在里面,不想逃脱,不想离开。

第六章
“我喜欢看你摘下眼镜的样子哦,比庭上那副伶牙俐齿的讨厌模样,不知好看多少倍……”
喃喃低语,尹东轻松地松开了他的手,轻轻吻着他的睫毛,这么柔软,还挺好看的。同盟里真正看到过这个人这副软弱模样的人,只怕没有几个呢。
上一时激愤,闯到他家去给了他一个教训,是完全出于无赖的报复威吓。可是这,自己真的有因为被他送进监禁室而那么生气,生气到要专门来找他麻烦吗?好像……没有那么严重呢。只是,单纯地想看一看这个平日里一本正经,满脸正气的调查官露出上那种意乱情迷的清纯模样吧?
自己,还真是恶趣味啊。
“嗯,我也……也喜欢你,你也好好看啊。”低声地回应着,眼中波光迷离,刚才还一脸愤怒得要吃人似的路无尘,已经软化得像是一只善良无害的小动物一样,脸色酡红一片。
“真的吗?”明明知道这只是自己致幻术的功效,可是不知怎么,尹东心里还是忍不住轻轻一荡。揽过他的身体,他注视着路无尘那漆黑的瞳仁,水色弥漫,氤氲欲滴。
“嗯,真的啊……你好有本事,人长得又帅,我……我好喜欢你。”
“喜欢一个人,会怎么样呢?”恶意地引诱着,尹东终于低下头,撬开了对面那张微张着的、轻轻颤抖着的唇片。
“呜……”被动地回应着,路无尘的身体,逐渐瘫软下来,“不知道啊……”
“怎么会不知道呢?”追逐着嘴巴里有点逢迎又不时有点瑟缩的舌尖,尹东无耻地继续引诱:“喜欢一个人,就会想和他做爱啊。”
“做爱……”被温柔而热情地吻着,路无尘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脱离了致幻术的控制,眼前一片漆黑,有什么奇怪的感觉隐约地从心里升了起来,带着本能的抗拒――做爱?……和谁呢?
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迷惘和挣扎,尹东微笑着退后,磁性而低沉的声音穿透耳膜:“是啊,和我做爱。我是你喜欢的人啊。”
没来得及清醒,路无尘已经睁开了眼,看向了那蛊惑声音的主人。
再度沦陷。
在同盟里排名第三的金牌猎人的拿手绝技下,没人逃得了。
“是啊,今天是情人节呢。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和真心喜欢的人做爱,不是最正常的事
“啊?”是吗?和他……做爱?好像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啊。
“和我做爱吧……”小声地催眠着,尹东专注地加强念力的控制。声音连同眼光,构成了一个铺天盖地的网,看不见的、无形之网。
好啊,有什么不好呢?困惑地沉浸在那张温柔地覆盖着自己情绪的网里,完全丧失了心智的年轻调查官,终于颤抖着,奉献上自己主动的唇。
灵活地解开那洁净的衬衫上剩下的钮扣,尹东飞速地脱光了路无尘的所有衣服,推开了一桌杂乱碍事的档案夹,好整以暇地把他按倒在被腾空的地方。
“想要吗?”他的声音理智,却极尽诱惑。
“……想。”虽然迷失了心智,路无尘依然羞红了脸,不知所措地因为这完全不熟悉的梦境,而羞窘得想要哭出来。为什么要说想呢,明明……明明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啊。
“等一下哦。”耳边那温柔地如同丝绒的声音好听极了,像是天使,又像恶魔。轻轻拨弄着手下颤栗的两颗赤裸的小小红点,揪弄着轻弹着,看着它立起来,再轻轻揉弄挤压。尹东的手法,熟练而恶劣。
“呜……”好奇怪。胸口的感觉,太奇怪了啊。舒服着,却又难过。舒服得好像要叫出来。难过得又好想要哭。
“啊……我……我……”他惊喘着,无助地拱起腰,窄而坚实的腰线划出一道比例优美的弧线,刺激着衣冠尚且整齐的尹东的视线,
“是你太热情、太敏感了啊,可不能怪我。”喃喃为自己恶劣的行径找着藉口,尹东轻车熟路地,把身下那具年轻美好的身体打开了。修长的大腿,健康的肤色,还有楚楚可怜的器官,全部尽收眼底。
哇,真是……上只来了一场如狼似虎的吻。可没做到这一步!尹东忍不住轻轻吹了声惊艳的口啃。
摩擦着那形状美好的器官,尹东看着那楚楚可怜的前端慢慢抬头,渗出透明的、引人遐思的液体,他的心,忽然也跳动加速了。
“啊……”被动地任凭他轻薄戏弄着自己,路无尘的脸上,彻底地褪去了平日里古板的面貌,不苟言笑的眉眼因为这陌生的情欲侵袭,而变得生动,艳丽逼人。
好难受,好陌生……活到二十二岁,只知道闷头钻研书本和案例,从没有过和异性身体接触的经历,就连自慰,也是极为古板地很久才敢悄悄放纵一。
这样没有经验的、可怜的身体,如今经历的,却是一个不知道有过多少床笫经验的公子的样百出。
因为痉挛而拼命卷缩的大腿,一再地被强行打开:双腿间自己从来都没那样抚摸过的器官,一再地被恶意把玩:就连每一道褶皱,每一细小的私密之,都被淫秽而羞耻地探索了个遍……耳边还有那个恶魔的华丽声音在说着奇奇怪怪的挑逗的话语,让他浑身发烫。脑袋发烧。
“这样舒服吗?……还是这样更好呢?”
“呜呜……都,都舒服……啊!”
“啊,原来在这里,这里比较敏感哦。”轻轻探索着那片私密地带所有的敏感点,轻佻的手法像是在弹奏一首练习过千百遍的优雅乐曲。
终于一阵痉挛,他释放在尹东技巧熟练的手里。极度的舒服,仿佛要飞上云霄般的快乐,比自己的抚慰,要快乐一百倍一千倍。
“喜欢吗?”尹东看着他失神的眸子,微笑着,不知道自己一向轻佻的笑容里,有一点希罕的宠溺。
奇怪,本来只不过想看看这个古板固执的家伙失态的样子,最好是逼着他在情欲的煎熬下万般无奈地祈求自己。可是,事到临头,居然这么轻易地让他逃过了苦苦乞求的境地。
看到他又羞又窘,不知所措却又迷个快乐的样子,自己好像怎么也很不下心呢。
他尹东,虽然在床上从来不喜欢凌虐不喜欢强迫,可是恶劣地逼得床伴们尖叫流泪哭泣,不是很常见的吗?
困惑地看着身下的人犹自沉浸在情欲过后的甜美里,不知怎么,他心里,有点失去了掌控的恼怒。
不客气地伸手把身下起伏的光滑胸膛翻转过去,他抬起路无尘的臀部,就着手指上的余液,将滑润的手指送进了一个本来没有想侵占的地方,轻轻转动扩张起来。
根本没有达到报复挑衅的目的,没有理由自己太晚上跑来,就是让这个老古板的调查官爽一下吧?既然他爽到了,好歹,也要懂得投桃报李啊。
理直气壮地这么想着,一向不懂得怎么节制自己欲望的他,老实不客气地,对准眼前那只因为他的手指抽插而微微有点开启的穴口,重重挺了进去。
“啊!”一声痛楚的惊叫,终于从他的身下发了出来。伴随着大力的挣扎,下面原本任凭他摆布的身体扭动着,虽然仍然迷失在尹东的蛊惑里不能自拔,可是,这样的疼痛和侵犯,已经足够引起了人的本能排斥反应。
“别动!”牢牢按住他挣扎的四肢,金牌猎人轻而易举地制止住他的反抗。想要遇疯他啊?这么扭来扭去的!
“呜……”痛得不知该怎么是好,路无尘瑟缩地扭过头,惊惧地看着身后,似乎想要弄明白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陷在好像和最亲近的人相拥抱的幻觉里,可是,却已经感觉到有危险的事情在发生。
没能转过头,他的脸,被温柔地转了回去:“别看啊,看了会害怕。”
身体里,已经有东西缓慢而坚决地,动了起来。
“乖……不痛的。一点都不痛。”俯下身去,低声地在小声哀鸣着的人耳边用催眠的华美声音低语:“很舒服的,对不对?”
是吗?很舒服?……明明很痛很痛,可起,听着那温柔有如情人叮咛的话语,好像真的没有那么疼痛了。
“嗯……”害羞地点头,他顺从地听任他从背后分大了双腿的角度。
“还要吗?”
“要……”他害羞地回应,双颊绯红。
可是,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在慢慢浮现。
一种,是身体里那大力的陌生摩擦带来的奇怪情欲,酥麻,熏人。
一种,是心里的排斥,还有逐渐清明的自我意识,
看不到那双流光溢彩的透着古怪的眼睛了,那双眼睛,在背后……
真好,没有想到,这样一没指望有什么品质的做爱,会有这样的美好。紧紧拥抱着身下光滑白皙的裸背,尽情享受着紧窒的甬道里热情销魂的吸力,尹东越来越快地加速了抽送的频率。
沉浸在情欲中的他,并没有感觉到身下的身体,不知道何时已经停止了配合和生涩的逢迎,变得僵硬而且颤栗。
就在他快要冲上云端的刹那,身下的人,终于猛然用尽所有的力气,惊吓无比地挣扎起来:“放开我,滚开!”脱离那双眼睛的控制这么久,终于恢复了自己的知觉。猛然回头,他看向了自己的背后,看清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不是做梦,不是。
所有的一切,记得的一切一切,都是真的。原因,就是这个如今正骑坐在自己身上,羞辱侵犯着他的男人。
“别动!”被强行从欲望顶端拉下来的尹东,心里一阵恼羞成怒。有这样的吗?自己舒服过了,总该也让他尽兴一啊!
把那个不听话的人四肢大张按在冷硬的办公桌上,他再将差点滑出来的欲望埋了进去。
“乖啊,别动,一会就好。”霸道地继续用力抽送,他含糊地低语:“很舒服的,你刚才自己还要呢……”
……这么一打岔,原本快要释放的欲望居然又退了回去。
放慢了速度,他继续享受着那种甜美的侵犯,根本顾不上身下的人早巳因为疼痛和屈辱而悄然落泪。
不知多久,终于释放在路无尘的身体里,他才意犹未尽地喘息着,慢慢压在了身下那微微发冷的躯体上。
真舒服,抱着身下这个人的身体,真是温暖而且安全啊,都不想起来了呢。惬意地想着,有那么一刹那,他忘记了自己身下的人,根本是被自己“迷奸”的事实。

推开联盟内部秘而不宣的内庭大门,路无尘抱着一堆厚重的文件,慢慢走进了大厅。
“你来晚了。”调查团的为首老猎人皱眉提醒。
本来要说些责备的话,可是看到他那苍白得吓人的脸色,还有红肿得像桃子一样的眼睛,几个人都吃了一惊。“小路?你不舒服啊?”
“没有,我很好。”倔强地忍着私密的地方那强烈的不适和痛楚,路无尘睁着红红的眼睛,哑声道。
“还说没事,嗓子哑成这样!”被他严重失声的嗓音吓了一跳,老猎人仔细看看他,哦?除了红肿的眼睛以外,红肿的地方,好像还包括嘴唇啊!想起来了,昨晚,好像是情人节吧?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玩得这么疯!
“有点感冒……”惨兮兮地小声嘀咕,路无尘忍住眼里忽然浮起的泪水:“我们可以开始了。”
咬着牙,他战战兢兢地斜坐在凳子上,半边臀部,悬空着。
“今天的秘密调查,我想已经没有什么疑点了。”唰地打开投影仪,他指着闪现在大荧幕上的图像:“有这卷录影带为证,五号卧底猎人反落入猎物手中,已经是事实。”
雪白的荧幕上一,出现了一个暗黑的、古怪的画面。昏暗的室内,一张超大的豪华大床上,一个模糊的身影蜷缩在上面。镜头慢慢一点点摇近,像是在考验看片人的耐心,先是慢慢放大的身体,再是逐渐给出特写的五官。
刺眼的光亮,忽然在那间昏暗的室内大放光明,冷冷的光线焦点齐众在那张年轻的躯体上,由于太过强烈,以至于一刹那,那个身影在睡梦中就被惊醒――又或者,他根本没有睡着。
虽然已经看过了好几遍影像,坐在下面的几个老猎人和路无尘还是同时暗暗攥住了掌心。
刺眼的灯光打在那个蜷缩人影的全身,因为警觉和刺目强光而急遽收缩的漆黑瞳仁,秀黑柔顺的眉毛,韧劲坚挺的鼻梁,还有微褐却光滑的健康肌肤,是的,全身赤裸的肌肤。
那双漆黑的眸子只经过短暂的适应,就准确地看向了镜头的中间。秀气的眉头轻轻跳动了一下,他沉默。
那是一个极为俊秀逼人、浑身上下却散发着某种傲然小兽气息的少年。被桎梏在那张豪华大床上,他已经丧失了完全的自由。虽然没有屈辱地四肢大张,可手腕足腕,都用坚固的铁链紧锁着,上面还带有几根五颜六色的细线。
“不是电线,是能够防止幻术以及法术的符线。”一个老猎人愤怒地闷哼。
“是的。所以,对方已经知道他的超能力,而且采取了全面防范。”
虽然不了解这些自己理解之外的奇怪事情,可是路无尘起码明白一点。“这个卧底的猎人少年,已经彻底陷入了对方的手里,而且……没有逃脱的可能。
画面里那个少年双腿正中的私,被一团马赛克巧妙地遮掩住了,所以放在荧幕上的图像,给他留下了最后的尊严。
紧盯着荧幕中的人影,路无尘的手,有点发抖。昨晚的淫靡景象在脑海里浮现,感同身受的屈辱,让心里和身体,似乎都疼起来。
经过了一段让人窒息的静默,那几根锁链,忽然猛然拉紧了。原先还能弯曲活动的四肢,一瞬间已经被拉扯得笔直,大张着,伸展在众人面前。那个少年像是受到了什么非常痛苦的对待,随着那锁键的收紧,也忽然猛然大幅度地挣扎起来,四周五彩的符线一阵漂浮,激烈地抖动起来,煞是好看,而铁链也被他大力的动作挣得哗啦乱响,一片好听的叮咚声。
“混蛋!他们在通过那符线强行压制,甚至碾碎他的灵力!”
一举打在桌子上,桌子立刻坍塌,一个暴躁的老猎人大怒。
细密的汗珠,从那个少年的脸上额头,争先恐后地渗出来,在高度精密的镜头下,几乎可以看清他青涩的胸膛上微微的肌肉颤动。可是,没有浮现出痛苦的神情,那个少年死死咬着牙关,用一种近乎不屑的眼光,若有若无地斜了镜头一眼。
就只有这样吗?那么,来吧!
看不到他紧闭的双唇有什么蠕动,可是,路无尘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那双骄傲的眼睛正在说的话,
像是用这种方式示威,终于在长久的折磨后,一个冰冷而极具震慑力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画面忽然一阵乱抖,电磁波明显地在那一刻因为这声音而受到了强烈的干扰,
偷眼看看身边老猎人忽然凝重的脸色,路无尘心中有种隐约的惊怕,“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能让这些见惯风雨战斗的老猎人一起变了脸色的,又会是什么样强大邪恶的敌人?!
那声音,华丽,冰冷,带着奇怪的金属感:“猎血同盟吧?”
仿佛也并没有打算得到答案,那个声音冰冷冷地继续:“假如再有人进入我的领地,给我造成麻烦――”
停顿了一下,保证这微小的打断造成了足够的震慑,他道:“就等着和这个人一样,化成宇宙中的齑粉吧。”
四周冷硬的墙壁,忽然四分五裂,齐齐坍塌,就连地面,也忽然塌陷于无形。根本就不存在的房间,根本就是一个幻象!
那是什么了?惊讶地张大嘴巴,对于超能力一窍不通的路无尘也隐约知道,这种力量,似乎比他见过的很多猎人要强大,强大多少?……好像,很多很多倍。
巨大的一团火光闪烁着乌金流黑,从床下喷勃而出,转眼吞没了那张大床,凶残的燃烧静默无声,就连预期有的惨叫也没有。可是,正是这样奇怪的静默,才叫人更加惊怕
一片静默中,荧幕黑了。到此为止。
最后那个邪恶的威胁,是意味着那个成为俘虏的少年,已经被残忍地烧成粉末,化为微尘了吗?
那么鲜活的生命,那么坚强的神态……真的已经死了吗?
眼中充满了夺眶而出的泪水,一直在后方工作,从没亲眼见过残酷战斗的年轻调查官,已经无言哽咽。
看着荧幕上的人影,不知多久,一个老猎人终于沉重地叹了口气:“这是半年前奉命追踪目标的五号猎人,就在一个月前,他送回的报告还一切正常,而且说他已经成功接近了目标中心人物。可是……”
五号?就是那个还没毕业就已经晋身为金牌猎人的五号吗?路无尘惊讶万分地想到了隐约听说过的那些关于这个孩子的传闻,是的,他只有十八岁,有史以来,猎人学校最最年轻的天才少年!
抬手拨动遥控器,老猎人把画面定格在一:“相信大家已经看到了,五号猎人藉着这个貌似痛苦的挣扎,手指已经做了一个微小的动作,屈了无名指,然后随着小指一起松开。”
“是的,在外人眼里看来是因为挣扎的自然动作,可是却是顶级猎人才互通的手势。他猜出这个录影是送来同盟用作威胁的,所以用这个手势告诉我们――同盟里,有内奸。”老猎人沉重地道。
“是的,经过我们缉私科的反覆查证,这个内奸,是情报科的OE。”悲愤开口,路无尘的眼睛躲开了那幅让他严重不适的画面,强迫自己不再走神。“具体的情况上已经汇报过了,OE也承认了,现在,请调查团酌情量刑。”
一阵沉默,另一个老猎人道:“在五号生死未明之前,只能讲他羁押,假如五号真的因此殉取……”他叹息一声,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下面,没有他们缉私科的事了,沉默地收拾好手中的文路无尘看着几位老猎人,终于忍不住向为首的那个人发问:“荀老师!五号他……真的殉职了吗?”
那个被他紧盯着的老猎人不答。
“那个杀死他的人,是什么样的人?这样残酷的势力,难道我们就不管了吗?”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面无表情,老猎人脸色冷漠。
“可是,那是我们的同伴啊!”大声地叫着,路无尘的脸胀得通红。
老猎人终于抬起过头,盯着他激动的脸。这个缉私科里做事最认真的年轻人,身上有些东西,和那些优秀的猎人,并不相上下啊。
“风教官不见了,自从这卷录影带送来以后,就没人知道他去了那里。”他慢吞吞地说。
“……你是说,风教官,在负责这件事吗?”路无尘红肿得只剩下一条小缝的眼睛里,光芒一亮。
“不知道啊。现在的年轻人,脾气都冲动得很。”打了个哈欠,老猎人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还是自己注意身体吧。”
“嗯。”鼻子一酸,路无尘低下了头,眼眶红了。浑身难耐的酸痛,快要散架的身体,好像因为老猎人这点微不足道的的关心,而变得减轻了许多。这是第一个对他表示关心的猎人,别的人,不是绕过他们走,就是当面给他一个白眼。
看着他憔悴的脸色,老猎人挠挠头:“还有,别在意那些猎人们的敌意。他们都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太年轻,太热血啊。”
背着手,他施施然回到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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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路无尘走出去,密闭内庭的气氛,忽然变了。静默依旧,凝重更浓。
那个少年藉着最后的机会做出的暗示,除了路无尘了解的以外,还准确地传达了另一个资讯:担心证实,魔族重现!
“六百年了,果然如我们的担心那样……”
半响,有人忧心忡忡地接过他的话:“魔族的势力,再崛起了啊。”
黑暗中的魔族,是依靠吸取生灵的精气灵魂而存活的邪恶种族。每六百年一,魔族的群体力量,会经历一个由盛到衰,由弱到强的轮回。假如当时的王者有心在那时蠢蠢欲动,作为万物之灵、魂魄最有价值的人类,他们所要付出的代价,几乎可想而知的惨烈。
而力量能与魔族连动的,还有黑暗中吸血鬼一族。凭藉这两族――一族吸血,一族吞噬灵魂的合作,让人间变成地狱,永陷黑暗,也是完全可能,
只不过,这两族彼此不相往来的时候居多。所以无论是吸血鬼一族的企图豢养人类为食,还是魔族企图用永远的邪恶统治这个世界,都有万物之灵的优秀猎人依靠着自身的能力,努力战斗,至今勉强地一度过危机和难关。
而吸血鬼和魔族仅有的一合作,在猎人们的传奇历史中记载,就出现在最近的一六百年前。
那可怕的合作而引起的对人类的征战。最终是如何消弭,至今已经无人确切知道。唯一流传下来的隐秘传闻,是一个小小的亚当王国的国王,自愿牺牲了他的王国和子民,和当年的吸血鬼皇族定下了一个牺牲自我的契约――陪着吸血鬼一族永远沉入地下王城,用这个王国的人类鲜血,供养吸血鬼的生存。
得到这个承诺,吸血鬼王皇族的首领,不知为什么甘心放弃了近在眼前的、更加庞大的胜利,甘愿只带着为数不多的亚当国民,自闭在黑暗的地下城里,再也没有出现在人类世界。
而当时的魔族,因为失去了吸血鬼一族的联盟支持,终于也颓然而返,含恨离去。
“通知同盟所有联系点,务必召回所有在外待命的猎人――二级召回!”沉吟着发话,坐在正中的荀姓老者腮边的络腮胡子微微抖动,不怒自威。
“还得密切注意吸血鬼一族的动向啊,一旦有异动,就得――”
满座沉默,假如吸血鬼一族也蠢蠢欲动,那么,这一场战斗,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呢?
忽然呵呵大笑起来,一个老猎人看着身边的同伴:“老伙计们,这些年不是在这里‘议事’,就是看着那些年轻小字辈们威风八面,实在很憋闷啊!”
“是啊!”伸伸懒腰打个大大的哈欠,另一个老猎人眼中精光一闪:“不如就让那些什么魔族吸血鬼都一起出来,咱们这些老骨头,比比看谁杀的多?”
互相看看,几个忽然显得年轻起来的老猎人,在彼此的眼光中,看到了年轻时曾为之热血沸腾过的那种光亮。

第七章
拖着沉重的身体,路无尘下了计程车,一步一挪地,回到了自己那小小的房子。
房间很小,在寸土寸金的国际化大都市里,能租到这样的蜗居已经值得庆幸了。都说猎血同盟是一个高工资高福利的神秘机构,只有他们这些工作在其中的人才知道,那个高到吓人的酬劳,只有极少数金牌猎人能拿到,大多数普通员工,没有超人的体力,没有灵异的能力,只能拿着很普通的薪水,就连权力巨大、可以随便调查任何金牌猎人的内部缉私科,薪水也是极为可怜的。
推开房门,他小心地来到卧室,拉上了窗帘。慢慢脱下裤子,他忍着不适,把沾染着黏腻液体的衣服彻底清除下来。昨晚被压倒在办公室里那样折腾了一晚……早上,根本没有替换的衣服,他就那样,甚王没有来得及彻底清理好淫乱的痕迹,就匆匆赶去了庭上。
胆颤心惊,强忍着羞耻,他悄悄看了看内裤。听说这样的事情,会让在下面的人,受到很严重的伤害。会流血,会撕裂。
严重的,会死人吧?
……只有让人面红耳赤的白色浊液,没有血迹。
怎么回事啊?明明记得疼的要命,明明觉得从来没受过那样可怕的对待。
难道昨晚那个混蛋,其实没有作出真正让他受伤的举动吗?他茫然地回想……好像,很多淫荡的动作还有体位,都是经过很奇怪的、让他羞耻得恨不得早点死掉的前戏,才最后很温柔地,插进来的。
脑海中那些景象,不能自控地,像偷偷看过的片一样,清晰地放映着。
可是,谁知道啊?也许是那个无耻的人用了猎人随身携带的救命伤药。可是,那样粗暴的人,又怎么舍得给自己用那样珍贵的东西呢?
就算他没有伤到自己,又或者给自己用了伤药,又怎么样呢?不过是想掩盖自己的暴行罢了。他悲愤地想。
身上像散了架一样,全部的肌肉都酸疼,所有的骨骼都劳累。这样的感觉,真是太糟糕,太可怕了。他从来也不知道,一个男人,一晚上可以那么精力勃勃地做那么多的。难道他们这些具有超能力的猎人,都是体力充沛到这种吓人的地步吗?
幸亏自己是男人,要是换了女人,也许根本受不了吧?
可是,自己难道就能受得了吗?明明觉得实在不能再被打开了,可还是被打开得更彻底。明明已经被做到瘫软得快要昏过去,偏偏会一再被他用些千奇百怪的手段逼到醒过来。
明明已经撑不住,丧失骨气地哭泣求饶了,可还是被一再忽略,好像他哭着求饶的丑态,是那个混蛋最喜欢看到的样子。
对啊,那个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跑来,就是要报复他打击他的。昏昏沉沉地躺倒在床上,他想起了尹东那神气而邪佞的威胁。
混蛋,猎人队伍里,最最无耻,卑鄙的混蛋。
“混蛋、混蛋……”他闭着眼睛,小声咬牙嘟囔着。晶莹的眼泪,一点点从紧闭的眼角渗出来,悄悄落在松软的枕头上。
“谁混蛋啊?路调查官在说我吗?”恶魔般的声音,忽然悄然响在耳边。腮边的眼泪,被轻而挑逗的手指,擦拭掉了。
猛然睁开眼睛,路无尘受到了无比惊吓似的,大张着嘴巴,昏头转向地看着面前那张他恨不得永远不要看到的俊美脸庞。
“你……你怎么进来的!”舌头在打结,身体却不由自主往后缩到了床角。
“开锁啊。”尹东笑眯眯的,回答得理所当然,“我在猎人学校里破过一分钟开过二十八只保险柜的开锁记录呢,有一,是这样直接拧断的。”伸出修长优美的右手,他拈起床头小柜上的钢管台灯,轻松拧成了S状。
长着一副秀气模样的吃人魔鬼。那一刻,路无尘心里只能想到这唯一的形容。
昨晚上,一只手就能完全制伏他全部反抗的悲惨记忆在提醒他:不要再激怒这个混蛋了,否则他会被扒到连一件内裤都不剩!
拼命退缩的身体被尹东不客气地伸出来的手,抓了过去。
“干痂啊?我担心你被我做到虚脱,才来好心看看你,不要不知好歹啊。”
没有说话,路无尘小声哼唧着挣扎,徒劳地想要从他危险的掌握下逃出去。
“不准动!扭啊扭的,讨厌死了。”哼了哼,尹东没好气地道。
一副可怜巴巴,被自己吓得不敢说话不敢动弹的模样,自己昨晚,不是已经很温柔、很照顾他感受地没让他受一点伤吗?
可是,看看他现在这副惊惧万分的样子,好像自己是个残暴的采大盗,已经在他这个纯情少男心里留下心理阴影一样好笑,自己的技术,有那么烂吗?怼~明明很多尝过一的人,都甘之若饴的嘛!
强迫着掀开路无尘身上的被子,他张大了眼睛。
赤裸的下身忽然就那么裸露在尹东视线下,路无尘惊叫一声,吓得拼命去遮掩,他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大白天就跑来羞辱他啊?!
“不要动啦,让我看看到底有没有问题。”手疾眼快捉住他的手按在头顶,那个不知羞耻的公子不由分说把他翻过身来,仔细研究着他那红肿的后面。
“嗯……我就说,根本没有流血,最后我也很体贴地帮你清理了嘛。”对于自己的做爱技巧仅有的犹疑也烟沽云散,尹东笑嘻嘻地松开了手,“哇!原来你喜欢裸睡啊?”
路无尘气得浑身发抖,不是被他昨晚折腾得内裤上一片狼藉,连翻身都酸疼无比,谁会喜欢裸睡啊?有心想跳起来大骂,可是想到昨晚的事,所有的勇气都被吓得缩小到无限。
“滚……你快滚。我累了,要睡觉。”他鼓起勇气,这是他的家不是吗?
“你也知道累啊?身体都那个样子了,还撑着去做那样令人讨厌的事!”凶巴巴地把他按在胳膊下面,尹东说起这个就没好气。
身体那个样子?!那个样子,是谁造成的呢?
看他沉默不语的样子,那个人越发刻薄起来:“巴巴地跑去上班,把一个同事送进监狱,就那么令你兴奋吗?”
兴奋?……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真的觉得,自己会因为看见越来越多的猎人被送进监禁室,而冷血地感到高兴吗?
那个同盟内部的内奸,他做的事,已经让一个优秀的、尚未毕业的猎人卧底少年,身死魂散,这难道不该受到最基本的惩罚吗?
因为看到那个少年惨死的情形,心里一直悲愤难当着,身上又因为昨晚的酸痛,几乎到了让他崩溃的边缘,路无尘终于忍不住嘶声大叫:“对!我就是讨厌你们这些大牌猎人,我心理阴暗!怎么样?你满意了吗?”
声音太大,耗尽了剩余的有限力气,他摇摇晃晃地推开眼前的脸:“今天我赶去,又把一个像你一样的人渣送进了重罪监禁室,有本事,你就再来一,给你那些同事报仇雪恨啊!”
对着脸色难看无比的尹东,他嗤笑地看着那双致命危险的眼睛:“怎么样?你不敢啊?你也不敢真的强奸一个人吧?你只敢用什么卑鄙的致幻术,把人迷昏了再下手,做那样卑鄙无耻的事!”
嘴巴,被温柔却飞快地封住了,一张火热的唇,带着不耐烦不服气,牢牢地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激愤。
“你在用激将法吗?”尹东含混地嘀咕,“再胡说的话,为了证明我不是只有在致幻术下才能勃起,我会做到你清醒着求饶哦。”
一个激灵,路无尘似乎被这半开玩笑的威胁震慑住了,僵硬地停止了呜呜的抗议。
这才乖嘛。满意地想着,尹东继续着唇齿下甜美的吻……
呜,甜津津的,清凉又柔软,细腻的像是上好的霜淇淋,真是绝美的滋味,比他尝过的无数美人儿都要甘美。为什么呢?真是奇怪。
正在胡思乱想着,舌尖蓦然一下尖锐的剧痛,刚来得及痛叫一声往后一缩,眼睛上又吃了一记重重的手叉,直痛得他眼前金星乱冒。
“哎呀!”尹东掩着眼睛,恼怒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居然敢叉我眼睛,你不知道那是我最最重要的地方吗?”他挑起秀丽的眉毛,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阴翳。“勾引美人,打败敌人,都靠它!叉坏了,你一双手一双脚也不够赔!”
“呸!”不屑地鄙夷,路无尘勇敢地直视他。“只会用来作恶,欺凌弱小的东西,坏了才好!”
怨言地看着他那红肿的眼睛,尹东心里,忽然一阵心软。
算啦,不知怎么。昨晚上自己像个欲求不满的毛头小伙子一样,被那双含泪眸子一瞪,居然在完了一以后,又忍不住扑了上去。
捉着已经清醒过来的路无尘,他以往床上的恶劣心性终于发作,就那样任着性子把这个人欺负了够。办公桌上、地下、窄小的椅子里。弄哭了就哄,哄不过就用致幻术,致幻术失效了就再用,到了后来――也不用什么蛊惑心法了,在一夜折腾下,身下的那个人早已哭到嗓子沙哑,求饶到喉咙失声,累到昏了过去。
一直到凌晨时分,才被他大发慈悲放了过去。本来以为这样的教训可以让他老实一阵了,可是一大早居然就强撑着冲出办公室要去接着上庭,真是个不知害怕、倔强到令人头疼的家伙啊!
可是,被自己弄到哭成那样,他的眼睛,不是比现在的自己更疼吗?
“喂……你的眼睛疼不疼啊?”忽然这么问了一句,他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怔了怔,路无尘几乎被他这忽然的温柔笑容晃到了眼。
定定心神,他愤怒地在心里大骂:不要脸,笑得那么无辜!明明就是始作俑者,还要扮演情的大众情人!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灭口,否则就等着因为侮辱报复同事被调查!”
“才不会。这么严重的罪名,要证据的哦。”嘻嘻笑着,尹东一脸无赖的表情在俊美的眉目下显得无害又单纯,“路调查官难道要当庭出示身体证据吗?还是说,打算详细描述昨晚受到的侵害呢?”
怨言地僵硬在床角,路无尘看着尹东那漂亮的眼角眉梢,风情无限。因为自恃强大,而带着某种漫不经心和随心所欲的潇洒。
是啊,怎么能够,真的控告这个无耻的家伙呢?看他那有恃无恐的样子,是不是,在过去也曾经用这样卑劣的手法,强迫过很多不情愿的男孩或者女子呢?
“三号,你真的,根本不配作一个猎人。”他慢慢地说,声音发抖。
“你们这样的人,就因为有超能力、有常人没有的本事,就可以随心所欲地用自己的本事来作恶,就可以置法则和规定不理会吗?”他急速地发问,嘶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几乎完全喑哑,“假如是这样,为什么要加入猎人队伍呢?凭着这些超人的本事,不是可以用肮脏的手段在世界上拿到更多东西吗?为什么――还要来玷污那个无数人用鲜血甚至生命来维护的猎人标志呢?!”
讶然看着他激动的神情,尹东往前走了一步,皱起眉头,仿佛想要扶住他。
“别碰我!我不想和你这样侮辱了猎人名称的人当同事!”
路无尘的脑海里,浮现起在同盟里看到的那个残酷画面,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一阵抽搐:那个坚强而冷静的少年猎人,在为了任务死去的时候,眼前这个无耻的公子,却在和平的后方,强暴自己的同事!他到底明不明白――每天每刻,有多少真正的猎人在不被人知道的地方流着血,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吗?!
用尽全身的力气忍着,眼泪却不由自主掉了下来。
“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怀着梦想来参加猎人学校的考试?他们中很多人都梦想着能成为一个传奇的猎人,用自己与众不同的能力,做那些值得自己骄傲的事。可是也有很多人最后发现自己没有那样的天分,虽然注定一生只能在背后看着你们这些优秀的人,可是,像我这样一个没有超能力的笨蛋,也有坚持啊……假如不对你们这样的人有约束,你敢保证,猎人队伍里,不会充满着你这样的败类吗?”
哽咽着,昨夜受到的侮辱像是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的心。
“就因为得罪了你这样有超能力的人,坚持把你送进你该去的监禁室,就应该受到你那样的侮辱吗?”
“喂――我没有……”
“对,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们这些不知好歹,专门找你们这些大英雄麻烦的蠢瓜!”激愤地叫着,路无尘大力甩开对面伸来的手掌。
脑海中,上在公开审理尹东的案例时,旁听席上那种一边倒支持尹东的情形,浮现起来。没有人觉得他是对的,被当成英雄一样崇拜的,是眼前这个无恶不作的坏蛋。
抽噎着,长久以来的委屈和憋闷忽然全部充塞住了心,他的抽噎变成了嚎啕大哭:“这样不对吗……?这样,会令所有人讨厌吗……?我认认真真在做的事,真的是那么没有意义吗……”
顺着墙壁慢慢滑倒在小小的墙角里,他呜咽着缩成一团。
就这么缩到看不见就好了,再也不要一个人面对那么多压力,再也不要被调皮的小猎人们当成背后练习没头飞镖的靶子……再也不要,被这个长得这么好看,心里却穷凶极恶的混蛋,欺负了。
震动地看着缩在床角,哭到哽咽不能言语的调查官,尹东目瞪口呆。和庭上滔滔不绝,犀利认真的样子完全不同,那张泪水狼藉的脸上,黑长的睫毛被濡染得纠结着,嘴唇因为自己的吻而红艳艳的,有点微肿。瑟缩着露出想要得到认同却拒绝保护的固执姿态,本来平日里戴着黑眼镜,显得一点也不起眼的样子,忽然因为这样固执的姿态,变得莫名其妙地诱惑起来。
记忆里,浮现起那上庭时,这个表面上坚定镇静,坚持原则到令人厌烦的人,被几根飞镖打中后,满身墨汁的狼狈模样。
那个时候,他满脸通红,因为不知道到底脸上身上哪里黏了墨汁,只好强自镇定站在大庭广众下,维持着并不在意的表情,那个时候,只是觉得他看上去越发想让人欺负起来,可是,现在回想。心里却忽然难受得揪心。
在一群热血不羁,随心所欲的年轻猎人之中,那个孤傲坚持的身影,实在太不合群了呢。
“喂……喂?”小心地爬上床,尹东犹疑地伸出长长的胳膊,想把那个缩成一团的身影抱在怀哩。
用尽全力推开他,力气却小得像是初生的猫咪。跟本挣脱不开啊,路无尘绝望地睁着越发红肿的眼睛,泪眼朦胧地冲面前的恶魔作出唯一能做的动作:抽噎着,大力吐了口唾沫。
力气太小,没有想像中愤怒的效果。
伸手擦擦那口唾沫。对面那个无耻的家伙维持着温和的微笑,坚持把他抱在了怀里。
“别哭了,我会……心疼啊。”他小声地,轻轻地说。摩擦着手底下柔软的头发,小心翼翼的,好像对着一个刚刚发脾气的恋人。
骗子,满嘴谎话,连这种议人感到温暖的肢体语言,都在撒谎。抽泣着,路无尘愤怒地想,头脑混乱。
“乖,真的别哭了啊。虽然哭出来比较舒服,可是,再哭你的眼睛就会肿得看不见东西了呢。”轻柔地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前,让怦怦的心跳响在他耳边,那个公子的话语像是春天的斜风细雨,
抽泣的频率,慢慢减低了。自暴自弃地靠在那个坚实的胸膛上,路无尘绝望了:好吧好吧,就这么被他轻薄吧,反正也打不过他!
“只要听我说一句话,好不好?”尹东轻轻叹气,“我想说……对不起。”
怀里的人没有反应,被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到完全脑袋一团浆糊,糊住了。
“还有,我想说――大多数猎人没有你想的那么无良,大家都在很辛苦地,努力为了自己曾经的梦想在流血流汗啊。”
……呸!不要脸,就算大多数猎人都是遵纪守法的,也绝不代表他也是其中之一。可是,累死了,实在没力气反驳他,就连瞪他吐他一口唾沫的力气,好像也没有了。
就当在听一个胡说八道的嫌疑犯,在努力为自己开脱好了。闭上眼睛,实在已经筋疲力尽的调查官往下沉了沉身子,很没原则地在危险的色狼怀里,昏昏欲睡了。
“那个――我承认,我昨晚的做法,不太妥当啦。”很小声地道着歉,尹东难得的,有点微微的窘迫,“可是,那也是因为……”
努力想了想,他终了脱口说了一句自己也吃惊万分的话:“也是因为我有点喜欢你啊。”
……唉?是吗是吗?自己,真的有点喜欢这个古板固执,一点风情也不解的家伙吗?喜欢揪着所有猎人的小尾巴,在床上又笨又木讷,简直没有什么可取之啊。
他呆呆地停下了手中温柔的抚摸。想他尹东,以前交往的哪一个不是顶尖的美人儿,哪一个不是床笫高手,可以跟得上自己的步伐,好好尽享鱼水之欢呢?眼前这个一看就知道生涩得有如子的笨蛋,恐怕经过再长时间的调教培养,也很难培养出什么情趣吧?
低头看看怀里的人,他呆呆坐了半天,好像想着一个非常困惑的问题,而这个问题,无疑是游戏丛、从容不迫的他,从来也没有真正思考过的。
在那个小小的单人床上呆坐了半天,直到胳膊因为抱人抱得微微发酸,他才终于醒过神来。
嘴角浮起有个奇怪的微笑,他慢慢地,把手里沉睡的人轻手轻脚放在了床上,很认真地,在那张刚刚被欺负得很惨的嘴唇上,印下了一个小心翼翼、温和宠溺的吻。拉好被子,低头再仔细看了看这个毫无知觉、在睡梦里依然微微抽泣的人,他长长吐口气。
就是他了!就是决定喜欢这么一个笨蛋,就是死缠烂打也要把他追到手了!
一个鲤鱼打挺,身手敏捷的金牌猎人,在床边狭小的空地上精神抖擞地翻了几个跟头,斗志昂扬。虽然隐约知道路途不见得顺畅,可是,他是谁啊?
他是猎血同盟里,走到哪里都能引起一片倾慕眼光追随的、最有名的大众情人诶!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对那些有的没的耿耿于怀,他不是还有最拿手的蛊惑术吗?哈哈,蛊惑人的心这种事情――他最最拿手了。
邪恶地微笑起来,三号猎人自信满满,对着床边的小镜子,很自恋、很臭屁地甩了甩引以为豪的黑亮长发。
录入
狼狈不堪地把桌子上怒放的一大捧鲜红鸢尾扔到门边的废纸篓里,路无尘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好事。
连着四五天了,那个混蛋的三号,居然每天一束夸张到吓死人的鲜送到他办公室里,附上的卡片里,居然是那种让人目瞪口呆,下巴惊掉都可能的求爱告白!
那个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用嘴巴说无聊的甜蜜话的家伙,到底要对自己做什么?!用那种无耻的法子报复了他还不够,还想玩什么样来羞辱他?
只是……只见过蓝色的鸢尾,这种鲜红如火的鸢尾,是哪来的天外品种呢?他呆呆的想,望着委屈地蜷在纸篓里的鲜。算了算了,哪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今天接到的最新工作,是从来没试过的,应该打足精神,抓紧前去猎人学校报到才对!
第八章
紧张地站在考核大厅里,路无尘一阵阵头昏脑胀。
一年一度的猎人基础知识笔答考试,居然因为教官不够,临时抽调了他们一大批文职人员来监考!
猎血同盟的人手,最近都到哪里去了?不知怎么,这些天同盟总部里进出的猎人多了起来,大多外派执行任务的,有很多陆续地回到总部。虽然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什么特殊的表情,但是,敏感的他,还是从那些平静的脸上,看出了一点隐约的激动,或者说,是如临大敌的紧张。
就连猎人学校的各位教官,也都总是不在岗,害得居然要他来监考。这不是他靠着自己的能力就能掌控的法庭,这是猎人学校的考场!
看着大厅里一片不消停的热闹劲,路无尘只觉得想哭的心都有:老天,这一个个身怀异能的小家伙,哪里是他搞得定的?!
东南西北,到都有奇奇怪怪的东西在飞。一道黑黝黝的光从他头顶飞过,准确地扔向大厅一角,有人飞身跃起接住,坐下。一根白森森的棒状物打着转从他眼前飘过,下意识地伸手一抓,两头粗中间细……一根森然白骨!“啊”地惊叫一声,他慌忙地把那根白骨往地上一摔,一张小小的皮片飘然而落,刚刚落地,立刻燃起轰然火焰,刺鼻的臭味在考试大厅里弥漫开。
“哪个家伙这么蠢啊?居然会被一点法术也不懂的老师抓到小抄!”
“反正及时烧了,也算手快啦~”地下有人笑着交头接耳,丝毫不避讳路无尘青红的脸色。
只来得及瞪了那两个学生一眼,只听得背后一声尖啸,一只信天翁傲然飞过大厅,落在一个学生肩膀,大模大样地把尖尖的鸟嘴凑到他耳边。
冲过去抓住那只鸟,路无尘掰开鸟腿上的竹管:“不准传答案!”
“没有啊老师~~这是空的。”无辜地眨眨眼,那学生摊开空空如也的竹管。
涨红了脸,路无尘心里一阵发呕:明明知道这里面有古怪,可是……什么古怪呢?
咦?最角落里那个学生的耳朵眼里,是什么在闪闪发光?
狐疑地跑过去,路无尘不由分说摘下那只小小的东西放在自己耳边――窃听器?
“啊!”一阵刺耳的尖锐声音持续地从那小耳机里传出来,直震得他一阵耳鸣心跳。慌忙摘下,他呆呆看着那东西,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老师,人家听障啊!您这么怀疑人,是歧视残疾人士!”瘪瘪嘴,那个被摘了耳机的学生很委屈。
窘迫地还了耳机,路无尘看着四周窃笑的调皮学生,好像……还是有什么问题。可是偏偏不知道问题在哪里。
就这么一转身的功夫,身后早已一片混乱,飞刀直飘,光波乱闪,不知名的古怪动物在脚下窜来窜去,身上嘴里,若隐若现地携带各种各样的东西。
正在面红耳赤望着教室里一片鸡飞狗跳,大厅门口,一个冷咧讥讽的声音悠然响起,压过了室内一片嗡嗡的吵杂私私语:“怎么?都想造反啊?!”
室内一静,学生们和路无尘一起,齐齐抬起头,向着门口望去。
漆黑的长发闲散地束在脑后,几缕不羁的乱发垂在斜飞的一双丹凤眼前,漫不经心的眸子里,华光四射。
“尹学长!……好帅啊!”几个女生发了几秒钟的果以后,终于惊喜地小声尖叫起来。
大白天的,装什么酷,摆什么帅?看着那个人迈着优雅修长的长腿一步步走到自己身边,路无尘极其不屑地转开了头。
可是?他到这里干什么?他警觉地往后跳开一步,结巴着叫道,“考、考场重地,闲杂人等,一律出去!”
故意忽略他的如临大敌,尹东冷冽的眼光,在大厅里无声地扫视了一遍。
尹学长在盯着我!几乎每个学生心里都是一个小小的寒颤。
凌空飞身在空中,尹东双手翻飞,向着头顶依然在飘动的诸多不明物体快速抓去!像一只疾飞的华美大鸟,翩然落下的时候,他的手中怀里,已经收缴了一大堆奇怪的事物。
哗啦啦将那些东西抖落一地,尹东锐利的眼光,冷冷落到了正在咋舌的考生们身上,“身为猎人学校的菁英学生,就是这样参加毕业考的吗?”
没人说话,一片学生乖乖地低下头,心里叫苦连天:老天,教导科该不是派了尹学长来帮忙监考吧?死定了啦!
顺手从身边的学生耳中摘下一个亮晶晶的小东西,正是路无尘搜到过的,他歪头看着那个学生:“敢把异常声波收集器带进考场,你好大胆子啊,”
尴尬地伸伸舌头,那学生不说话,心里一阵哀嚎:老大,谁知道您老人家会来?
“猎人学校里的本领,是用来攻击敌人,救助同伴,完成梦想的。而绝不是――”他一字字,慢慢地说着,一向桃散漫、盼顾跳脱的眼睛里全是冰冷的寒意,“绝不是叫你们用来欺骗师长,窜改成绩,更不是叫你们拿来污染自己人品的。”
斜眼看了看尹东,路无尘心里一阵嘀咕:这么义正辞严,怎么听,也不像这个人能说的出来的话啊。
看着大厅里鸦雀无声,尹东淡淡再道:“把你们的宠物都收回去,立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尹学长用这样的表情,说着这样冷漠的话语,真是少见啊。老实说,看着一向嬉皮笑脸飞扬不驯的尹学长发飙,还真有点害怕。可是……学生们胆怯地看看四周,没人带头缴械。
当着他的面收回正充当通讯工具的宠物,会不会死得很难看?
“哦?没人听话?”尹东眼角的余光扫到路无尘一脸的困惑探究,暗地咬牙:这帮胆大包天的小学弟,居然叫他在心上人面前跌面子?!
张嘴长啸,尹东的口中,缓缓发出了一声尖锐而悠扬,高亢而带着妖魅的啸声,充斥了每个人的耳膜。
大厅里的学生,个个脸上逐渐失色。精神引导科的驯兽魔音!虽然都修过这门课,可是能发出这么高亢而音色纯美的蛊惑之声,老师也做不到吧!
大厅里,逐渐有了异常的骚动,两只白色的豚鼠烦躁不安地从一个男生怀里钻了出来,跳到大厅角落,吱吱地尖叫。一只黄色的小貂惊惶地窜回主人脚下,拼命地咬那个女孩的袖子。越来越多的动物惶恐不已地失控,活蹦乱跳地在大厅里惊叫乱跑。一直斜睨着众人的那只信天翁,终于也焦躁不安地扑扇着翅膀,冲着明亮的玻璃窗飞去,昏头昏脑撞上了玻璃,几片黑色的羽毛飘然落下。
哑然看着四周的动物游园会,路无尘脸色红到了耳朵根,不知是惊是怒。
“乒!”考试大厅的门被撞开了,一个人影紧紧抱着怀里一只火红的小鸟,冲了进来。桔色的外衣,紫色的头发,黑红苏格兰格子的长裙,精致型让人一眼难忘的五官中,一双漆黑灵活的眼睛里盼顾生姿。
而如今那张精致的瓜子脸上,那双美丽的眼睛却阴沉得像是要滴出雨来:“哪个嘴皮子发痒的家伙在念驯兽音?……吓坏了我的小鸡,我叫他偿命!”
一眼撇到尹东,那个少年冷冰冰地咬牙:“是你!臭尹东,死尹东!快停下!”
“是啊学长,不要啦~~”一个女生终于忍不住,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放走我的小绍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作弊啦!”
“学长您停止吧!我们再也不作弊了!”七嘴八舌地,一堆学生可怜巴巴地围着尹东,那些倒楣的小东西可不是寻常的宠物,可都是低级灵兽啊!豢养调教了那么久,哪个主人对自己养的灵兽没有十二分的疼爱珍惜?再被学长这么教训下去,宝贝万一得了什么精神忧郁,行为失常,可怎么办啊?
闭上薄薄的优美双唇,尹东似笑非笑看着如获大赦的学弟学妹:“接下来你们自己理哦。”
“是是,学长放心!”手忙脚乱地收回各自的小兽,十几个学生火烧眉毛般冲到窗户边,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灵兽逃命一样四散,才长长舒了口气。
“继续考试啊。”尹东的脸上,终于恢复了迷人的微笑:“尤其是可爱的学妹们,要加油哦。”
考试大厅里,一大半的女孩子的脸,悄悄红了。
恶心死了,用那么甜腻的声音说话。路无尘在心里悻悻。
“恶心死了,用这样的腔调说话!”没好气地冷笑,美少年说出了路无尘心里的话。
“哎呀,是同盟鼎鼎有名的美人秘书千岛啊!”回过头,尹东笑吟吟伸出手去,摸了摸那少年怀里蔫头蔫脑的火红色小鸟,那小鸟却蓦然缩回脖子,闭上圆溜溜的眼睛,藏到了那个美少年的胸前。
“不要动人家的小鸡。”打扮地一身橘红柳绿的美少年阴恻侧地道。
“什么小鸡?千岛秘书在唬谁啊?”啧啧地叹息,尹东凑近他,轻笑,“我还没向同盟告发你私养危险猛禽,你居然敢冲我吼。”
脸色变得警觉起来,同盟的美人秘书千岛夜涨红了脸:“什么猛禽?你胡说……我养的是一只红色小鸡。”
“小鸡吗……?”沉吟着想了想,尹东微笑,“记得去年九号莫飞奉命去抓一只猛禽,居然没成功,灰溜溜地空着手回来了。据说那只猛禽变身后巨大无比,曾经伤了一大票伐木工人,是一只颜色火红的九尾火鸟哦。来来来,让我看看这只‘小鸡’有几只尾巴?”
笑吟吟飞速出手抓向那只鸟的脖颈,尹东的眼睛里,没有温度。
猛然一抖身上的羽毛,红鸟尖叫一声,身子忽然涨大几分,红色的羽翼无声无息膨胀了几倍,宽大的落地窗,居然被那只小鸟半张的翅膀遮得密不透风。
就在这一刹,室内的光线,居然被它的羽翼遮蔽得忽然暗了。
张开小小的黄色尖嘴,它闪电般地向着尹东正抓过来的手腕狠狠啄过去。这一刻,那已经不是一只小小的宠物鸟,威猛的气势,迅捷的动作,足以媲美雄鹰秃鹫。
可惜,它要攻击的,是一个早有准备的金牌猎人。
那一啄在就要命中尹东的手腕动脉时,毫无征兆地落空。
下一刻,尹东修长冷静的指尖已经在电光石火的一刹那绕过了它的尖利嘴巴,轻轻揪住了它头顶的鸟冠。
五色斑烂的,小小的突起。这种灵鸟最脆弱,最害怕攻击的命门。
浑身一颤,那只鸟爪乖乖地缩了回去,眼中凶猛的火焰也黯淡了。
“小东西,我以为九号那个家伙已经让你明白了,猎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尹东微笑,直视着那只已经变身的红鸟。它听得懂人话,他十分清楚。
“放开它!”千岛夜飞扑过来。猛扑到他身上,又抓又挠,“臭三号,欺负小动物,算什么本事?”
“小动物?我瞧这只小动物吃下去一只牛不成问题。”
恨恨地停手,千岛夜盯着他:“关你屁事?”
示威地举手捏住火鸟的鸟冠,尹东自言自语:“不知道把一只九尾火鸟烤来吃,味道会不会比一般的火鸡好?”
看着千岛夜那发青的小脸,他忽然嘻嘻一笑,把那只红鸟拎着送到他面前:“算啦,既然九号那个笨蛋放了它,我相信他有理由。”
如获大赦般,美少年逃也似地往门外奔,声音已经飘在几丈外:“臭三号,你敢再多说一个字,我叫我家阿康扁死你!”
“恚跟我斗?小心我叫你家那个有肌肉没大脑的阿康,当众跳钢管舞哦。”
刚跑到门口却又折回头,千岛夜圆溜溜的眼睛不怀好意地在尹东和路无尘身上转啊转。
“会读心术了不起啊?来来来,来读我的心啊。”尹东笑眯眯道。
美少年奸诈地冷笑一声,眼睛落在路无尘身上。正奇怪这个公子干嘛跑到这里来监考呢,原来……喜欢上了这个迟钝古板的路调查官。
等着吧,不把他这门单相思搅浑了,他就不叫千岛夜!
尹东微笑看着他落荒而逃,示威似的,吹了声悠长的口哨。
印象中猎人学校里那个孤僻刻薄,总是打扮得阴沉灰暗的小小少年,现在越来越开朗了呢?虽然还是喜欢扮出一副愤世嫉俗的脸色,可是,那阴沉的样子,却掩盖不了越来越透露出来的阳光。自从认识了康康那个傻大个,千岛的性格,似乎终于走出了泥沼。
脑海中浮现起猎人学校里那些年少往事,他在安静的考试大厅里,微微笑了。
瞥瞥不知何时变得安静下来的尹东,路无尘控制住被搅得一蹋糊涂的心情,继续看着大厅监考。
“我送的,喜不喜欢啊?”身后,那个“恶心死了”的甜腻声音凑近了,在他耳边轻声细语,“那是为挑剔的路调查官特意挑选的哦。”
“三号!”耳根被他暧昧的吐气激得一片绯红,路无尘忍耐地压低声音,“这里是考场,有话回去说!”
“好啊好啊,回去你家里说,这是小路你自己邀请的哦。”
尹东笑吟吟继续在他耳根吹气。
忍无可忍地往后一退,路无尘瞪着那个一脸兴奋的人。
……算了,考场上,忍!

“小路!阿路!路路……”在他身后一叠声地叫,尹东在同盟内部的走道上亦步亦趋地跟着路无尘。
紧张地回身,路无尘脸色难看的要命。这个人到底想怎么样啊?追求他?他一定不是疯了,就是居心叵测!
“闭嘴,拜托你叫我路调查官好不好?”要不是怕被一把抓住手腕吻下去,路无尘恨不得捂上那张不停叫着奇怪称呼的嘴巴,再拿胶带牢牢封上去。
这里是同盟办公的地方啊,最近这个无聊的家伙一天一束鲜,每天准时接他下班,同事们早就用稀奇得不得了的眼光在看他了,几个痴的女同事也天天旁敲侧击得追问――这叫他怎么说?难道说这个人强暴了自己以后,忽然就爱上了他吗?
爱上了他……脸色涨红,路无尘冲自己呸了一口:路无尘,你不是脑筋秀逗了吧?居然会以为这个人是真的喜欢你?
“小路~~下班以后我们去哪里吃饭?交给我安排好不好耶?去吃西餐还是中餐?你好像比较喜欢自己煮饭哦?”那个人在他身后毫不气馁地追问。
发火大叫,软语相求,怎么都试过了,这个人从那天开始,就像一块黏性强大的牛皮糖,死死地黏住了他。反正累到半死也摆脱不掉,似乎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当成又聋又哑。
自顾自地进了超市买了晚上要煮的速食面,随手在蔬菜架上拿了一把鲜嫩的细葱,他完全无视身后那辆锃亮的鲜红跑车拼命按着喇叭,钻进了计程车。
奇怪,那个人居然……没有开着嚣张的跑车追过来?
一直回到家,也没有发现尹东跟随的踪迹。他一个人煮好了速食面,搁了一撮碎碎的葱,呜……速食面总是这样,香气扑鼻,可吃起来永远平淡无味。
小客厅里静静的,好像没有什么不好的征兆。可是,为什么,心里总是毛毛的,感觉没这么容易就偃旗息鼓呢?
这几天,就算不来纠缠,每晚上的电话骚扰,也是少不了的啊!
心神不定地看着电视,终于熬到了十一点,他打着哈欠上了床。看来是多虑了,那个人,怎么也不可能天天骚扰到他家里,骚扰到床上吧?
“啊~~”一声惨叫,路无尘从床边跳了起来,看着被窝里一脸睡意,眼睛却亮得诡异的男人。尹东?!
“怎么这么晚才上床啊?人家等你等很久了。”
……假如不是太清楚这个人的恶狼本性,这么一副幽怨的表情大约可以看成闺怨妇。
“你……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路无尘的牙齿咯吱咯吱打颤。
“在你到家之前喽,我的车开的比较快嘛。”笑嘻嘻伸出长长的手臂,他一把把正要伺机逃开的路无尘抓到床边。
这还有天理没有?想来就来,想睡就睡,他真当自己是蝙蝠侠啊?!
没理会路无尘发青的脸色,尹东温柔地把头凑近了他,轻轻嗅了嗅:“又吃速食面啊?超没营养,口味也超烂。下不要再吃了,看你这么不会照顾自己,我会很心疼啊。”
吐!这些心疼啊,照顾啊之类的话,不知道对多少女孩子说过吧?现在居然拿来用到自己这么一个大男人身上,真叫人呕地想跳楼。
“你……你起来回家去,我这里不欢迎外人留宿。”路无尘控制住快要抓狂的心情。
“不要,我想和恋人一起过夜。”声音温柔得像滴水。
“尹东!”路无尘终于爆发了,死命地拔开从背后抱着他的狼爪,猛地跳到房间一边的角落,“求求你不要耍我了,我实在受不了!”
安静地看着他,那个公子的脸上,有种很奇怪的表情。柔和的,惊讶的,剩下的,那是微微的受伤吗?
“真的这么……讨厌我吗?”他低声地问,好看的眼睛里是淡淡的忧伤。
满心的愤怒抓狂不知怎么,在看到那双忧伤的眼睛的时候,忽然泄了气。
“也、也不是了。”路无尘忍耐地低语,“我只是……只是不习惯和陌生人一起睡……”
“这样啊。”一脸受伤表情的男子立刻展开了一个叫人有点晕眩的笑容,转变之快,如同翻书,“多睡睡,就习惯了啊!”
笑吟吟光着雪白的脚跳下床,尹东飞快地奔上前来,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把他拉到了床边,仰面推倒在了上面。
火热的胸膛第一时间贴上来,细长的手指灵活无比,三两下,路无尘上身的衬衫钮扣,已经莫名其妙散落了。
头脑一阵短暂的空白,等到终于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就连腰间的皮带,也松开了……
温暖的手从松开的裤链里伸进去,轻轻握住了正软软低垂着的器官:“啊呀,这么可怜兮兮的,我们让它精神一点吧。”
“啊!”脑海里淫乱荒谬的记忆,潮水一般涌出来,路无尘惊惧无比地发现,只是被那双手恶意地轻轻玩弄了一下,下面就像被火烧了一样,立刻不争气地垂直立正,难受地顶住了内裤。
“放开我,放开啊!混蛋!……”
“不要这样啦,明明身体很诚实啊,为什么口是心非呢?”
得意地轻笑,那个人恶劣的笑容在眼前放大。亮得炫目的眸子慢慢低下来,牢牢吸住了路无尘的视线。
……他又在用那无耻的蛊惑术?!死命地闭上眼睛,路无尘听见自己的心狂跳:不要看他不要看他!
“鸵鸟对策没有用哦。”得意的轻笑在继续,尹东看着身下睫毛乱颤的人,只觉得自己的欲望,飞快地高涨。吃了他吧,好像比前几天还要可口的样子。
紧闭着眼睛的结果,就是让触觉更加敏锐!路无尘悲惨地认知到这一点。
身上的衣物被脱得精光了,眼睛不敢睁开,就连最简单的反抗都做不到,刚刚胡乱踢出一腿,莫名地就大腿一凉,长裤顺势被扒了下来。
就算鼓起勇气反抗,最终的结果,又能怎样呢?还不是像那个悲惨的夜里一样,被强迫着,让这个无法无天的金牌猎人,侮辱得彻彻底底?
心里一阵难过,他自暴自弃地,不再徒劳地扭动挣扎了。
假如注定要被这个家伙再一侵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紧闭双眼,不让自己沦陷在那卑鄙的蛊惑眼神下,从而心甘情愿地,让他遂了心意吧?
什么喜欢,什么追求,白天里这个人卑劣的手段,不过是好让他在这种时刻来临的时候,感到更加羞辱可笑而已。
眼睛大约是闭得太用力了,又酸又涩。酸涩到有什么东西轻轻渗出来,沿着眼角……
胸口和下体,那两只卑鄙又温柔地玩弄着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
“嗨?不舒服吗?”那个人的口气,似乎有点惊讶。
同样紧闭着嘴巴,路无尘挣脱开手腕,倔强地狠劲去擦眼角的水痕:该死!
热乎乎的气息靠近了,正擦着泪的手被温柔又强硬地拉开了。眼角忽然一阵轻轻的麻痒,温软细腻的嘴唇压了上来,吻去了他的眼泪。
“别生气啦,大不了,我们不做了啊。”没有以往那嚣张调笑的成分,耳边的声音,充满无奈的,宠溺的味道。
这种口气,这样的温柔,一定也是他那邪恶的法术的一部分。没错,要不然,为什么自己的心,忽然酸楚委屈得厉害?眼泪不争气地流淌地更凶,竟然越来越汹涌,从无声流泪到哽咽出声,路无尘扭过头,胡乱地用能抓到的枕巾抹着狼藉的脸。
赤裸的背,被那双有力的手臂圈住了。
“好了好了,又不是女孩子,哭成这样……实在很难看啊。”
又不是女孩子?!他以为――被像对待一个女人一样对待,被进入被侵犯,是他愿意的,甘之若饴的?
紧咬住牙关,路无尘的拳头攥紧了。冲着耳边那鼻息传来的地方死命挥出一拳,“砰”的一声,拳头结结实实砸中了什么地方,硬梆梆的,不是什么平坦的地方。
“哎呀!”只长长痛叫一声,尹东就没了声响。
心里狂跳了起来,路无尘猛然睁开眼睛。打中了?不会吧!那是身手一流、寻常人连衣角都碰不到的金牌猎人啊!
俊美逼人的那张脸庞上,鼻血长流,婉蜒而下,滴在了雪白的床单上。
静静看着他,尹东笑吟吟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迹,“消气了没有?不够,就再打一拳吧。”
就连这么一拳,也是他施舍的。
心灰意冷地重新闭上眼,路无尘做了一个决定,再不看这个人的表演了!
就算今晚天塌下来,他也不要再睁开眼!

第九章
叹了口气,悄然把柔软的长发埋在他的背后,尹东小声地嘀咕着,声音甜得像蜜:“小路,别生气啦。我们就这样好好睡着,说说话,好不好?”
并没有真正征得路无尘同意的意思,他心满意足地,继续用长发摩擦着眼前光滑的背脊:“你对我有那么多误会,这可不行啊。恋人吗,就要敞开心怀,不要让误会大到不可消除吧?”
恋人……?不要脸,谁和他是恋人?
“上你们缉私科抓住的仇学长,以前曾经是我的搭档。那是一个很好的人啊,喜欢喝酒,喜欢钓鱼。”身后华美清亮的声音,有点微微的忧伤,似乎陷入了回忆,“可是就在两年前,他的女儿,得了一种非常罕见的病,必须交一笔昂贵的手术费。他从来没有对我们说起,可是,却私下里,终于忍不住把同盟一笔公款贪污了。”
抬起头,路无尘一副想要驳斥的不服气模样,张了张嘴,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愤愤闭眼转开了头。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说,有苦衷,难道就可以徇私枉法了吗?”
对啊对啊!大力点头,路无尘背对着他。
苦笑着看着他冷硬的后脑勺,尹东无奈地道:“我知道,以你们的立场,他被送进监狱是罪有应得,可是,我看到他的妻子一个人孤零零照顾着小女儿,就连进手术室的那一天也没办法让女儿看见爸爸,就不知怎么,特别特别生气。”
苦笑着低下头,吻了吻依然间歇地抽噎一下的人,他接着道:“尤其是看到你在庭上据理力争,非要把仇学长的刑期加长,以警示什么贪污风气的时候,我就气得快冒烟了。所以,就忍不住想要小小报复你一下,谁叫你们内部缉私科,一向是猎人们最反感的部门呢?
“还有,你上对我的指控,我真的要伸冤――”他苦着脸,“什么平分血灵宝石?真是阴暗的、超强的想像力啊。我保证,上放走莫飞学长,真的是因为我相信那个人,相信他对我说,他抓到的那个吸血鬼,其实是无辜的啊。”
重重哼了一声,怀里的人,闭着已经有点红肿的眼睛,心里又开始不赞同。这个满嘴言巧语的家伙,休想几句话,就让他不鄙视他!
歪头想了想,尹东肯定地点头:“我知道你又要说,这种事不能靠感觉,应该坚持把他们带回来。可是没办法,我就是相信九号那个家伙啊。”
微微笑起来,他想起好几和莫飞并肩作战的事情来,“而那个人,是我见过的最笨,也是最聪明的几个猎人之一。说他笨呢,是因为以他的身手,至今还勉强挤在前十名的尾巴,要是稍微狠心一点――像我这样,早该跃到前几名了;说他聪明啊……哼哼,我瞧现在排在他前面的猎人里,真能在他手下讨到便宜的,倒没几个呢。”
自我感觉良好地微笑着,他自信满满地道,“能得到猎血同盟排名第三的金牌猎人这样的评价,你该也相信他是个绝不会做坏事的家伙了吧?”
心里一阵发呕,路无尘烦恼地翻翻眼睛:他以为自己是谁啊?!
“好了好了,该说的话已经说差不多了。我知道你一定原谅我啦。”尹东嘻嘻地笑,爬到他身上,看着他依然冷漠的脸,十分奇怪,“你怎么还是一脸不爽啊?”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真是难搞啊。
他转转头,仿佛想到了什么:“啊!对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强迫你了。除非你愿意,不然――”他夸张地长叹一口气,将胯间坚硬的火热展示般地向前顶了顶,正杵在前面那僵硬的腰肢间,“就算我难受成这样,我也不找你发泄,行了吧?”
感觉到那根坚硬到吓人的东西,路无尘的身体僵直得像是一棵木头。上帝,长着那样一张俊美得连女人都会嫉妒的脸的人,怎么会有这样和修长优雅身体完全不相配的器官?上就是这样的东西……进入到自己身体里吗?为什么自己当时没有被侵犯得死掉呢?
脸忽然烧起来,他难受无比地往前动了动:不要,不要让那根可怕的东西顶着他啊!
“不准动。”身后温柔的声音变得沙哑了,尹东倒吸口气。
这个人,该不是故意的吧?因为自己刚刚作出了不侵犯他的保证,就肆无忌惮地胡乱扭动,撩拨他忍到内伤的欲望吗?
察觉到怀里的人终于听话地不动了,他才长长吁了口气。
牢牢把背对着自己的路无尘揽住,他温柔地把他的脸转过来,看着那依然紧闭的眼睛,低低微笑:“我知道你暂时还不能完全接受我,没关系啦,我知道你心里已经开始喜欢我,就可以了。”
无耻!谁开始喜欢他了啊?
可是,实在不想刺激他了,万一惹恼了这个翻脸像翻书,一会儿温柔一会儿无赖的家伙,自己可是一点胜算也没有。
就要沉沉睡去的时候,身后,那个人小声地又说话了:“小路,我明天要去执行一个任务,你要等我回来哦。”
任务?他是金牌猎人,执行任务是应该的吧?一天到晚游手好闲的,他就在奇怪,难道同盟的事情就少到这个地步了?明明这一阵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发生的样子。
“你这种人,最好别回来了!”他咬牙切齿。
身后的人,身体好像有一刹的僵硬。是他的错觉吗?
“狠心的调查官……这么诅咒自己的情人啊。”尹东的声音轻轻的,依旧温柔,没有因为这话而生气的样子。
张了张嘴,路无尘没有再嘴硬。
不知怎么,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是啊,同盟里最近气氛凝重,尹东他要执行的,会是什么样的任务呢?重要吗?危险吗?
可是,这种似乎有点关心的话,他问不出来。

同盟的办公大厅的接待。
悄悄从随身的包包里放出那只红色的火鸟,千岛夜看看四周,小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牛肉松,“来来,吃早点喽!”
笑眯眯地看着那只神气的红鸟叼起牛肉,他哼着乱七八糟的歌。这个牌子的肉松看来很对宝贝儿口味嘛,得叫阿康多卖几大包回家放在冰箱里。
“爱吃肉类的小鸡,真少见哦。”
幽灵一样的声音从背后忽然冒出来,直吓得他一个激灵。
“谁?”他大叫。
回头看到尹东那张俊美的脸,他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关你屁事?”
“怎么不关我事啊?九号那个笨蛋没抓到的猎物,假如被我抓到了交上去,一定很有面子啊。”尹东微笑。
脸色发青,千岛夜恨恨看着他:“你说了你相信九号的,这是他主动放弃的猎物!”
“可是,我想知道原因啊。”尹东抓起桌上的牛肉松,和小鸟一起大嚼。
“……那些伐木工人,杀了很多森林的生物啊!”千岛夜狠狠地道,“为了猎取几张珍贵的皮毛,他们偷偷圈围了一块山林,居然放毒气,把里面的动物全都杀死了。”
停了停,他恨声道:“所以这只火鸟就攻击了那几个人渣,有什么问题啊?”
嚼着牛肉松,尹东挑眉:“继续继续~~”
“莫飞那个家伙,不知究竟就把它抓回来了,那我就求他把它送给我喽。”千岛夜道。
不知怎么搞的,一看到这只被莫飞用锁链锁住的火鸟,他就觉得投缘。那个时候,它的毛在抓捕中掉了好些,稀落落的又没露出变身后华美的样子,可是不知怎么,看到那种孤独惶恐却又强撑出孤傲的眼神,他就很想保护它。
也许,是觉得那种眼神的小动物,有种熟悉感吧。
“……这种牛肉松,难吃死了。”仔细品尝了一下,尹东很郑重地发表着意见,“既然收留了宠物,就不要虐待它嘛。”潇洒地推开同盟议事厅厚重的大门,尹东的身影,消失在那神秘的大厅内。
悄然在圆桌靠近门口的空位上坐下来,他冲着上首眼光锐利的老教官歉意颔首。抱着那个人的身体入睡,居然让他足足晚起了一个钟头,真是一件丢脸的事。
坐在肃静的厅内,他打量着四周,心里一惊。前十名的金牌猎人史无前例地到齐了八个,除了那个被誉为天才的五号,还有九号莫飞。
“这的事态,严重到难以预料。”早已退休的荀老教官神情肃然,“魔族六百年一的力量回圜壮大,是可以料到的。但是,我们没有料到的是,一直于衰败中的吸血鬼一族,居然在最近有了动向。”
都是骄傲的,独来独往的生物种群,虽然都知道联手后的力量会增加数倍,但是数千年来,他们真正联手对付人类的机会,并不多。
是什么原因,促使原本不相往来的魔族和吸血鬼王族忽然达成了默契,不得而知。
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联手后的威力,在座的没有人见过。那也许是人类的浩劫,几乎指日可待。
静静等待座中的猎人们消化了这个事实,苟老教官才又开口,“不过,这只是猜测。吸血鬼一族的动向并不明显,也许,最近他们的频过界猎杀人类,是一个巧合。”
顿了顿,他点开身后的等离子荧幕,现出一张地图。指着一片强烈发着幽幽磷光的地带,“这是吸血鬼一族的地下城唯一和地面相连的出口,最近冲过结界出来的吸血鬼大量增加。
我们一直期望这些吸血鬼不要和魔族联系,可是,就在这两天,事态严重了。”
地图上,很明显能够看到,吸血鬼们的踪迹在向着魔族能量最强的赤红区域汇总。
“为了防止他们就在这几天汇合,我们必须做些事情了。”
他示意大家看着手中的资料,“每个金牌猎人带领一队猎人,按照分配的任务联合作战。”
真是麻烦啊……尹东看着手里的任务,要他带领三十名猎人,狙杀刚刚从地下城结界里溢出的几百名吸血鬼?
莫飞那家伙,又欠我一个人情!要不是放走他和那个小吸血鬼双宿双飞,这种任务,好像本来是该他做的吧?
“谁有问题?”
“我有。”他愁眉苦脸举手,“不带人行不行啊?我比较喜欢一个人行动。”
“不行,这一事态严重,谁都不准出风头,更不准掉以轻心。”看了他一眼,另一名老教官冷哼。
看着一众年轻的金牌猎人鱼贯而出,坐在上首的一位老猎人向荀老教官欠身发问:“老荀,风总教官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啊。”荀老教官沉吟了一下,“就连他的契约兽也感应不到他在哪里。”
议事厅里,沉默了。
契约兽也感应不到的话,说明它的主人一定还在强大的魔族结界之内。没有脱身。
“发出一级召集令吧!老荀?”一个老猎人冷静地说,
眼光碰撞,几位在座的老猎人都默默点头。
荀老教官终于点点头:“……好吧。”

纽约,一所财经公司所在的摩天大厦。
一个蔫蔫的,文员模样的瘦小男子,点开了电子邮件。看着那个一直空着的收信栏,他的眼睛,忽然闪光。
“猎血同盟一级召集令”,几个方方正正的字在闪动。
慢条斯理抓起手边的公事包,他敲开了老板的房门。
“我请假。”摊开递上的假条,他歉意道。
“什么?现在是月底,你跟我说请假?这不行,你知道――”
“那么,我辞职。”顽皮地微笑,一向打不起精神的男子伸手向假条一抓,凌空将那纸条点燃,留下惊慌地叫不出声的老板。

新加坡,独立别墅群。
视窗掠过一道黑影,黄色瞳仁的一只黑猫,幽然在窗台轻叫。
朦胧地睁开眼,温柔的女主人在晨光中,惊讶地看着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坐起来的英俊丈夫,“亲爱的,这只黑猫,不是哑的吗?”
它从来就没有哑过,只不过,它现在只在一种时候会叫。
猎血同盟发出一级召集令的的时候。
没有说出这句话,她身边的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黑猫――自己曾经的契约兽。
半晌才温和地看着自己的爱人:“阿莎,我这几天,要出一个长差,等我回来。”
“不能不去吗?两天后,就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女子娇俏地嗔道。
“真的抱歉,亲爱的。”吻下去,男子眼中,有种她很少见到的坚定的光芒。
印度巴里岛。田园风格的一座小小庄园。
夕阳落下,月光初现。
一道金色的光芒,无声无息闪进大门。
停在院子里的灌木丛下,那道金光停滞不前。
“教官没来吗?”慢悠悠的声音从那道金光的身后响起,懒洋洋的,一如既往。
“九号,你任务失败私自脱逃的事,还不配他亲自来追捕。”金色狐狸冷冷看着他,“我来,也不是奉命追捕你,只是传达一级召集令。”
一级召集令,向猎血同盟曾经在编的所有猎人发出的召回命令,就算是因为违反纪律被开除出去的,也在此列。
这意味着猎血同盟面临的危机,已经到了需要不计任何前嫌,调动一切能调动的力量的时刻。
不到最最危急,这种召集令,决不会发。
惊讶地看着那只狐狸,莫飞的心一沉,
“什么样的事,竟然要调动猎血同盟一切的力量?”他沉声问。
“吸血鬼一族最近大量出动,吸血致死的数目太多,已经快瞒不过普通的人类媒体。”碧色眼睛的灵兽道,“你还是要隐居在这里,只当看不到,听不见?”
沉默着,莫飞色的眼眸在月光下闪动。
“我知道了,你请回吧。”冷冷下着逐客令,他涩声道。
“我不会吓着你的吸血鬼小朋友,假如你能和他永远做朋友的话。”讥讽一笑,金色狐狸嘴角,有丝看穿一切的表情。
转身跳过低矮的篱笆墙,金色的灵光像道利箭,划破了沉夜色。
静静看着那片一片苍茫的夜色,莫飞久久站立,
回身的时候,温柔如水的月光下,站着一个纤细优美的身影。金黄的发丝变长了,美丽的面庞丰润美好,在月光中有近似透明的温暖光泽。
小吸血鬼慢慢走过来,带着莫飞这些天越来越依恋的美丽微笑。
“你说过,我们要在这里住到我腻了,想回家为止。”菲克斯的笑容淡淡的,有不愿掩饰的忧愁,“而现在,我想回家了……”
静静看着他,莫飞的眼睛里,有种奇怪的神色,灼烧般的痛苦。
“假如你要我留下来,我可以。”他低声道。
“即使每晚上仍然梦见你的弟弟吗?”
震惊地看着他,莫飞的脸色发白,“你怎么知道,我弟弟的事……”
“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你很多晚上,会在噩梦里梦见他。”小吸血鬼低下头,脸上有种难过的神色。“他和你失散了吗?还是死了……?这一切,和我们吸血鬼有关吗?”
莫飞的手指,陷进掌心:“是的,我父母早死,我相弟弟一直一起生活在孤儿院里。”
空洞的声音在小小的庄园里发散,浸入月光:“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和我完全不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没有任何超能力,所以当附近出现很多莫名其妙的风干尸体的时候,我曾经对吓哭的他保证,一定一定,会保护他。”
声音变得嘶哑,他低声继续:“可提,终于还是有一天,他被一只猎食的吸血鬼抓走了。当我赶到的时候,地上只留下了他的血。七岁的一个孩子,他还没办法保护自己,可是他却知道,对身边的伙伴说:‘不要大声叫,我不要哥哥他也赶来,被抓走。’
“他太小,不知道我那时的能力已经可以保护他,他只是单纯地不想我因为救他,也陷入危险。”
身体微微有点颤栗,他的影子,在月亮下,忽然有了淡淡的杀气。
“你的弟弟,他就这么死了吗?”菲克斯低低问,觉得身上,刺骨的凉。
“我没看见他的尸体,只看到一地的血,和他侥幸逃脱的小伙伴。”
“不,不是的。”急忙地辩解,小吸血鬼的脸色惨白,“假如吸血鬼愿意,可以很容易用唾液封住撕开的伤口,很多时候,都不会致死!”
看着莫飞越来越痛楚的脸色,他的心里,一阵刺痛。
惶恐地看着莫飞的脸,他接着说:“还有,吸血鬼的贵族们偶尔也会掳来一些人类,来补充地下王城的人类血脉,不是全都会杀死!”
不,他不要看见莫飞这种遥远的神色。
“我这就回去,帮你查找这些年贵族们掳来的人类,也许,也许有你的弟弟……”他心里有点模糊的希望:是的,也许!
“好的,你帮我找找看。他叫小翔。他被掳走的时候,是七岁……”莫飞温和地抚摸着菲克斯惨白的脸,想着十几年前看到的那摊沭目惊心的鲜血。
没有人会在流那么多血以后,还能活下来。
可是,也许这样自我安慰和欺骗着,这只善良的小吸血鬼就不会太内疚自责。他苦涩地想。
……似乎是错觉,莫飞好像看到面前的菲克斯眼中,迅速闪过一种灰败的颜色,浓重得压过了他湛蓝的水晶眸色。
怔怔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咕咚”一声,面前的菲克斯,忽然直直地昏倒在他面前……
莫飞大惊,慌忙扑上前抱住了他:“喂!你怎么了?”
是凝血病又发作了吗?
不,不像。他的身体并不冰冷,脸色也没有发病时那种可怕的灰白!
就在这个时候,四周的空气,忽然有种冷凝的沉重。
似乎有什么强大的能力悄然来临,撕碎了这安静的田园附近祥和的气氛。
警觉抬头,莫飞紧紧把昏倒的小吸血鬼抱在怀里,闪身在庭院里唯一的一棵樱桃树下。
那种阴而冷的气流,他并不陌生。
……吸血鬼?而且不止一个。
重重的十几个黑影鬼魅般闪现在庭院里。无声无息。为首的俊美瘦削男子,冷静而矜持。
锐利的眼光望向樱桃树,他轻轻鞠躬:“人类的吸血鬼猎人,请问,您能不能把我们的王子殿下交回?”
略一沉吟,莫飞站在了十几个吸血鬼包围的中心。
“你应该知道,我没有囚禁他。”
“当然。您亲手放过了我和菲克斯殿下。殿下亲口对我说,他想和你在一起……殿下,您醒了?”他转眼看着莫飞怀中悠悠醒转的菲克斯,礼貌地行了一个宫廷的屈膝礼。
“默奈尔?”刚刚醒来的菲克斯在微微的错愕后,忽然脸上有某种奇怪的惊恐。
抓紧了自己的衣襟,他的手指紧张地几乎快要痉挛。不敢看莫飞似的,他忽然冲过去,拉住默奈尔的手颤声轻叫:“我们走,快走!”
默奈尔和莫飞,都是一愣。
“快点走。”菲克斯急切地拉着熟悉的侍卫长大人,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急促地催促:
“别让他……抓到你。”
菲克斯殿下真是个善良的人,默奈尔心里想。可是,上这个猎人已经放过了他,怎么会再对他出手?
“菲克斯殿下,我来就是要接您回去的,”他的神色,有掩饰不住的强烈不安,终于不再避讳这个人类的猎人,脱口而出,“您的哥哥菲利陛下,已经被人封印了!”
震惊地呆呆看着他,菲克斯有点茫然:“封印……被谁?谁能有这么大的能力?!”
瞥了莫飞一眼,默奈尔小声道:“回去再说吧。总之现在整个地下城一片混乱,焦躁纷争的局面已经持续了好些天。您作为波克尔皇族的第二继承人,必须赶紧回到家族中去。”
第十章
“路调查官,在忙吗?”侧着身闪进了路无尘的办公室,千岛夜笑嘻嘻看着正望着窗口的路无尘,
“哦,没有没有。”慌忙摆手,路无尘的脸红了,心里有点怪怪的。
虽然是同事,可是,他和千岛夜并不熟悉。只是听说这位漂亮得不像人类的小美人,也是有超能力的,而且,是那种很可怕的读心术。
要是和他相的每个人,心事都会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不是很奇怪吗?
就像刚刚,无意中不知怎么想到了那个一双桃眼的家伙,假如也被他知道,该是一件多么让人不舒服的事啊。他忐忑地想。
悄悄发动读心术,千岛夜微微一笑:原来在想着那个追求他的讨厌三号呢,怪不得脸一阵红,一阵儿白。
“那个,有什么公事吗?”路无尘问,
“路调查官听过什么让人不舒服的传言是吗?”对面的美少年微笑,有点自嘲,“他们说的是真的――假如我想,我的确是能看到人心。”
小心观察着路无尘变得尴尬的脸色,他道:“不过,施行这种法术是很耗费体力心力的,除非很重要的时候,我也不可能随便使用的啊。”
这样啊。心里松口气,路无尘觉得自在多了。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身上一定没有什么值得他窥探的秘密。
真是好骗的老实人啊,千岛夜在心里暗自发笑,假如他知道自己的读心术完全不必耗费任何力气,该会吓得坐立不安吧。
“路调查官,其实……”他扭捏起来,看着路无尘的眼光里,很寂寞的样子,“我来只是想找人聊聊天。”
“啊,可以啊。你想聊什么呢?”路无尘有点尴尬。
“你知道,阿康他最近执行任务去了,我很担心他。”千岛夜低声道,有点怔怔的。
阿康,排名第六的那个金牌猎人啊。对,好像听说过这个漂亮的千岛秘书,和那个一脸憨憨的大块头六号,是那种恋人关系呢。
脸红起来,路无尘皱眉:说起来,身边好像真的有很多同性的恋人。那个讨厌的混蛋,他是真的喜欢男人,还是双性恋呢?
“我家阿康,是和三号尹东一起出发的,我想问问,那个……你家尹东他,回来了吗?”千岛问。
……他家尹东?
这个千岛,在说什么啊?
脸色涨的通红,路无尘张口结舌:“那个人渣,和我、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可是,大家都在说,他在追求你啊!”
“没有没有!”路无尘一阵头昏,原来同盟的同事都在乱传啊?他慌乱地摆着手,“那个人开玩笑的举动,怎么可能当真的?你知道,我找过他的麻烦,他是来寻仇的吧!”
“哦,这样我就放心了。”千岛夜纯净的眸光亮晶晶的,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老实说,我因为读过他的心思,知道他这个人对路调查官你心怀不轨,很担心你上当受骗。”
心怀不轨?路无尘脸色发青,该不是那个人想着要强暴他的时候,被这位千岛秘书给读出心思了吧?
仿佛回答他的疑惑,千岛夜诚恳地看着他:“那个人,因为你曾经得罪过他,所以和几个朋友打赌说,要好好恶整你。”
耳边好像响起什么奇怪的声音,什么东西跌在地上,碎了一样。路无尘呆呆看着千岛夜的嘴巴。
“上我在考场大厅看到他,才知道他在假装追求你,想要让你爱上他,再好好羞辱你一番……”千岛夜继续说着,从忽闪的长长眼睫下偷眼看他。
这个人已经惊呆地傻掉了,心里一片空白。这是千岛这时能读到的全部。
“不过,知道你也了解这个人的恶劣,我就放心了。我最讨厌那些有异能的人欺负普通人了,假加他再来骚扰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作证,投诉他……”还要絮絮叨叨说下去,他停住了,路无尘的脸色,难看得吓人!
啊呀,就这么一会儿,这个傻瓜的心,好像痛得快要裂开来了。
原来,他对那个公子的感觉,并不是只想着躲避啊?恶劣地在心里笑起来,千岛夜装出期期艾艾的样子,“唉……
其实你也不要伤心啊,三号那个家伙,并没有真的……”
“谢谢你来告诉我真相。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尹东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路无尘低低地道,无力地慢慢坐下,“能不能请你……出去,我想静一下。”
“哦,好的。”千岛夜礼貌地出了门,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本想搞搞小破坏而已,可是这样看来,这个古板的调查官,实在是很容易受打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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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岛夜什么时候离开的,路无尘不知道。
耳边全是千岛夜那好听的声音,冷得像是冰山上一路流下的山泉,清亮,却冷得刺骨。
那个人,因为你曾经得罪过他,所以和几个朋友打睹说,要好好恶整你。
他在假装追求你,想要让你爱上他,再好好羞辱你一番。
原来,这样啊。
果然,是这样啊。
那些事后的温存,迷人的微笑,好听到让人几乎上当的话,都是假的。都是那个人用来戏耍他,接着羞辱他的法子啊。
证实了这一点,真好,起码不用彷徨不安,怀疑着提防着这个人样百出的手段了,
就算他再怎么表演,自己心里,从此以后不再上当受骗,就好了。
……可是,为什么心会痛得这么厉害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撕扯着,再灌了冰冷的水进去。
怔然坐在办公室里,他觉得身上一片冰凉。办公室的空调开得太大了,他恍惚地想。
一直到下班,内部缉私科里,都没有再传出什么声音来。

再听到尹东的消息的时候,很快。
猎血同盟最新一的全员出动,终于得到了预期的效果。
就连本部留守的文职人员也间接地知道,这一主动出击,似乎重创了要打击的对象。
虽然有为数不少的猎人受伤,但是,大部分的任务都顺利完成了。在人类世界大肆吸血的吸血鬼一族被全数逼回了地下城,而蠢蠢欲动的魔族,也暂时暗自停止了活动。
而那些受伤的猎人中,三号金牌猎人尹东带领的一队,损伤是最为惨重的。
下班时分的洗手间,内部缉私科的几个文职人员一边聊着天,一边洗着手。
“听说这一行动,我们同盟的同事好像也有不少受了伤啊。”
“是吗?”一人诧异地接话,“这么多金牌猎人一起联合行动,还搞不定吗?”
神秘地放低了声音,另一个人道:“我们这些做文职的。当然搞不清那些超能力的战斗是怎么回事了,不过我知道,这面对的,好像是一些非常邪恶的力量呢。”
“是啊……”听得出来另外的人都有点担忧,“假如连三号尹学长带队都会伤得那么重。估计是很巨大的力量了!”
“说起来,这受伤最严重的,就是三号带队的那组吧?
缉私科的组长点点头:“是啊,我前几天听诊疗组的同事说,三号猎人到现在还在重伤昏迷,三天了,还没有苏醒呢……”
“咳……虽然拿的薪水吓人,可是,付出的代价也大啊!”啧啧地叹息,几个文职人员同情万分。
默默地等到那几个同事七嘴八舌地离开,路无尘才脸色惨白地,悄然从洗手间的隔间里走出来。
早已经听说那个人在行动中受了伤,可是,没人特意跑来告诉他:那个永远笑吟吟地、生机勃勃的人,会重伤到已经被救回总部三天,还是不能醒来……
心里有块地方,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下,重重地发闷发疼。耳边,好像有个声音恶意地,狠狠地说着一句话:“你这种人,最好别回来了!”是的,那么熟悉的声音,那是他自己的!现在,事情好像真的如他所愿了。
在身怀异能的诊疗组精心治疗下,仍然三天都没有苏醒,会不会……会不会以后都苏醒不了呢?
怔怔地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站了很久,路无尘才无精打采地,沿着回家的路慢慢地步行回家,
路边的一家鲜店,各色的鲜正在光洁的玻璃橱窗后,怒放着。
看着丛中一束蓝色的鸢尾,他的目光凝住了。那个人最后一不由分说送给他的,就是这种。
“路调查官!”身后一声大叫,几乎贴在他耳边。
从发呆中惊醒过来,他迷惘地回头,看着眼前美得炫目的少年。
大红的上衣,明黄色的皮裤。顶着乱乱的一头紫发。这么一身乱到极致的配色和穿法,配上那美得炫目的脸和匀称秀美的身材,奇怪地,居然没显得乱七八糟。
也许美人就是有这样的资本吧,无论怎么乱穿,看上去,还是好看得惊人。
“千岛秘书……你好。”他低声道。
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千岛夜迅速地读出了他灰暗的心情――居然忍到现在,也没有去看他的情人啊。
可是……想到白天在诊疗组看到的尹东,他咧咧嘴:算了,虽然得罪过自己,可现在,三号那家伙也惨得很了!
飞快地抓起他的手,千岛夜拼命地把他往同盟的方向拉。
“你带我去哪里?我刚刚下班了。”路无尘苦笑。
没有理他,千岛夜把他一路拉到了同盟,向着诊疗科的重地奔去。
“喂!你到底要干什么?说出来我会自己走啊。”
“带你去重症诊疗室!”
“去……去那里干什么?”路无尘结结巴巴地,企图从他手里挣脱――这个小家伙不也是文职吗?怎么力气大得吓人啊!
“看你惦记的那个家伙啊!”千岛夜咬牙切齿,“就算我很讨厌他,可是也不想看着他都快死翘翘了,你还在这里憋着啊!”
脸色发白了,路无尘终于大力地甩开了他。
“我没有惦记的人。”他扭头向来时的路走去,冷冷道,“假如你说的是尹东,抱歉。别的猎人都安全回来了,假如只有他这么狼狈,也许他该在平时多练习战斗的能力,而不是想着欺负弱小。”
“据说这行动,他们那一队早就完成了任务,原本可以全身而退的。可是因为感应到风总教官微弱的灵力,他才一个人寻找过去,正好接应到被成千上万的魔族全力追杀的风教官和另一个猎人。”站在他身后,少年清亮的声音冷冰冰的,“身上中了魔王狂怒时发出的黑金流火,还是坚持着一个人阻挡在魔族的结界出口,把同伴都接应到安全的地方――你确定,真的不去看他一眼吗?”
身子微不可否地颤栗了一下,路无尘惊讶地回头,看着千岛夜。
他说的,是那个常常嬉皮笑脸的尹东?那个人,不是最目无法纪,又行动散漫的吗?那样的他,可以在战斗中为了同伴,牺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借吗……?
心里有坚硬的东西,悄然崩塌。
呆呆看着千岛夜,他的脚步重得像是有千斤。
“好啦好啦!”不耐烦地重新跑过来抓起他,千岛夜一连串地嘀咕,“不要再乱生三号的气啦,他虽然的确满讨厌的,可是,也没有卑鄙到你想像的那样啦。去看看他吧,我早上来看我家阿康的时候,隔着一间病房都能听到他心里在叫着你呢!”
明显感觉到路无尘心里的犹疑,他叹口气:真是麻烦,自己原先的恶作剧,看来已经在这个古板的家伙心里,留下很重的伤痕了。
被动地被他拉到了安静的病房前,路无尘还没来得及反对,千岛夜已经一把将他推了进去。
“要对着他说话哦,昏迷的人,听到最喜欢的人的呼唤,就会拼命醒过来。”嘻嘻一笑,千岛夜反手扣上了门。
呆呆地看着不远安静地躺在床上的那个身影,路无尘像被催眠了一样,终于慢慢走了过去。
……修长挺拔的身体,被雪白的床单盖住了。伸在外面的四肢上,缠绕着他完全陌生的,密密麻麻的连线。
不是输液管,也没有连接什么现代的仪器,却埋入了床头,联向不知名的神秘所在。
看来,是诊疗修复科特有的治疗方法。
一向带着懒散调笑的脸上,终于没有了让人脸红心跳的笑意。那双总是华光四射,邪气和温柔共存的眸子,也闭上了。
每都会不由自主被他的眼睛夺走注意,唯有现在这种时光,他才有机会,真正认真地,仔细看一看这个人的样子。
没有那些讨厌的言语和动作,光是看这张安静的脸,还真是人畜无害,温柔秀美。
可是,原本润泽的肤色,被一种苍白,暗无光泽的晦暗代替了,悄悄把手放在那挺直的鼻梁下,微弱的呼吸,几乎察觉不到。
眼前好像有很多画面浮现出来,在这安静的病房里。
他得意洋洋地,在庭上看着自己发窘的样子;
他若无其事地,用邪恶的眸子把自己诱惑到失去心智的样子;
霸道地侵入自己的办公室,用邪恶的蛊惑术下,整整侵犯自己一夜的样子;
温柔地把自己抱在怀里,说着那些甜蜜情话的样子;
很臭屁很自恋地说着要追求他的样子。
轻轻握住了尹东放在床边的手,可以感觉到那纤细的手指没有任何力道,完全不像曾经有过的那样霸道有力。
大约是因为注重精神引导术的修炼的关系,那只手完全没有任何战斗留下的粗糙,在这种无力的状态下,倒显得孱弱了。
一种痛恨的感觉,忽然升了起来。
尹东,这就是你吗?你这双手,不是一直可以轻而易举制住我们普通人的吗?脱掉别人的衣物,把别人压倒在任何你喜欢的地方,不由分说玩弄着别人,把另一个男人逼到极限,这些不都是你这双手能够做到的吗?!为什么现在作出这种软弱的模样来,有本事,就醒来啊!
醒来吧。
醒来吧醒来吧!
就算醒来以后依旧会那么恶劣,就算醒来后还是要装着温柔的神态欺骗自己,也醒来吧。
只要你愿意,我陪你玩这个无聊的游戏……假如你真的觉得骗我爱上你,是一场有趣的赌注,我愿意,装着被这个赌局网进去……
眼睛里模糊一片,路无尘震惊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脸颊上,腮边,已经一片湿漉漉的。
“笨蛋,不要老是叫啊……”
幻听了。他想。
呆呆地抬起头,他看着面前的那张脸。
连幻觉都出来了。那双泛着桃的眼睛,是睁开的。
揉了揉眼,他看着那双眼睛。睫毛轻轻地眨动着,晶莹的光一点点透出来。
“除了会叫‘醒来吧醒来吧’,也可以叫声‘亲爱的’之类的啊……”费力地伸出手来,捉住了一脸呆滞的路无尘,床上的男子,露出嗔怪的样子。
熟悉的,装腔作势的怨妇表情。
“啊!你……你……”大叫了一声,路无尘惊跳着,乱手乱脚地一下子扯掉了尹东身上的几根连线。
“哦!”仿佛痛楚无比,尹东脸色迅速变得灰暗,咬牙忍受着什么。
“你怎么了?”路无尘大惊失色。
颤抖着身体,尹东艰难地低声道:“我受了很重的伤,自身的能量,不够维持生命……你扯断了能量供应线……”
扯断了能量供应线?那是什么?手足无措地抓起地上软绵绵的连线,路无尘的声音嘶哑了:“往哪里连?怎么办?!”转身跺脚,他往门外冲去,“我去叫医生来,你撑着!”
还没冲到门口,身体就从后面被紧紧抱住了:“不要走,骗你的啦――不过看到你这么关心我,死了也很开心啊。”
愣了一下,路无尘慢慢转过头,审视着身后一脸陶醉,情无比地看着自己的人。
精神得很,力气也大得很啊。
“你! 没有事了吗?”他犹疑地问。
“腰好酸,头有点疼,手臂没有力气,还有,眼睛看东西很模糊,发不出蛊惑术了。”流利地脱口而出,像在回答查房的医生。可是无论怎么看,都有点撒娇的意思。
“哦……”那就是说,没有什么大问题了,更不会要死要活的。脸上的神情有点古怪,路无尘躲开了他的眼睛。
“小路,你知道我怎么醒来的吗?”笑吟吟地凑近他,尹东的眼睛里,全是迷人的笑意。
“不知道。”
“我感应到你的呼唤,很强烈啊。”微笑着抱住路无尘僵硬的身体,他满足地低声叹息,“一直拼命抵抗魔族留在我体内的破坏暗示,差点就放弃了,不过听到你那么大声的呼喊,想不醒来,也很难啊。”
又在用这种甜蜜到让人心甘情愿的言巧语骗自己吗?心里苦涩得难受,路无尘没有回答。
“尹东……放过我吧。”他慢慢地说。
惊讶地抬头看着他,尹东脸上甜美得意的笑容消失了。
“怎么了?你……”他观察着他的脸色,“还是不喜欢我抱着你吗?”
不,不是的。心里的苦涩变成越来越大的痛楚,路无尘轻声说:“我只是知道,你追求我喜欢我什么的,都是假的。可是,我决定不生你的气了,你也不要再戏耍我了,好吗?”
凝神望着窗外,他怔怔地说:“假如你因为和别人打了赌而骑虎难下,我也可以帮你挽回面子,装作爱上了你,好让你在他们面前甩了我,这样。行吗?”
“你,你在说些什么啊?”惊疑不定地看着他难过得快要崩溃的样子,尹东紧皱双眉,“我为什么完全听不懂?”
还是不愿意承认吗?一定要欺骗到底吗?路无尘苦笑,心里疼地像是被撕开一样。
“其实不用假装,我已经爱上你了……本来是不知道、也不会正视的,可是,看到你能够活着站在我面前,我忽然觉得,承认这一点,也不是什么特别羞耻的事。”
他扭开头,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慢慢流下来,、
这样可以了吗?你如愿以偿了。
玩弄一个人的身体对于你们这些金牌大猎人来说,是很简单的事。能够玩弄和猎取一个人的心,才是值得炫耀和冷笑的吧?
“你说?已经爱上我了……?我没有听错吗?”那个人的语气,惊喜地像是听到了最好的情话。
眼看着猎物上勾,就这样高兴吗?路无尘猛地抬起头,绝望地看着他:“对,爱上你了,你满意了吧!”
“我就说嘛,迟早会被我感动啊。呵呵,呵呵呵~~”呆了半天,那个人终于傻傻地笑,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个人,到底要证实到什么地步?一直到他的自尊千疮百孔,完全踩到他的脚下?路无尘的心,抽痛地像是要缩成一团。
“啊呀!很痛~~”门被大力地撞开了,伴随着不满的抱怨。
一个高高大大的人影冲了进来,手臂上挂着一个纤细的东西。
那个东西,是个绝美的少年。
“解释,再道歉!”甩下硬梆梆的一句,那个高大的青年用力把手臂上的少年往下扒。一身黝黑的肌肤,半裸的胳膊上还缠着雪白的绷带。英气十足的脸庞上就算被怒气充斥着,依然写着大大的阳光二字。
“不要!”千岛夜对那个把自己扒下来的大个子怒目而视。
“你答应过我,不再用读心术害人的!”大个子吼着。
“我这叫骗人,不叫害人!”
“都一样,你狡辩!”一脸阳光的大个子脸上开始乌云密布。
“就算我害三号这个笨蛋,也是他自找的,谁叫他老是找我家小鸡的碴?!”千岛夜回身冲着尹东撇嘴,志得意满地冷笑。
“千岛夜,你干了些什么?”皱眉地打量着他,尹东心里糟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就是骗你的小情人说――你追求他都是假的喽,还有,还骗他说:你和朋友打赌说要追他,再甩了他。”阴恻恻地嘻嘻一笑,千岛脸上美丽的笑容像是一个小恶魔。
骗他?他的话,都是骗自己的吗?路无尘呆呆站在一边,不能动弹。僵在床上,尹东直愣愣地盯着千岛。挑衅地回瞪着他,千岛夜冷笑。
两人直直地对望着,房间里的气氛,忽然变得诡异起来。
心中一团混乱震惊的路无尘,被完全忽略的大个子,奇怪地对望一眼,忽然心里同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小夜!别看他的眼睛!”大个子慌忙跳上前,慌张地把身体挡在尹东和千岛夜之间,紧张地用大大的巴掌在千岛眼前晃啊晃。
“阿康……”迷惘地看着眼前的人,千岛夜的眼光,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空漾缥缈,却波光潋滟。
“啊?”挠挠头,大个子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发怵。这是他的小夜吗?一向凶悍而阴沉的眼睛,原来也能发出这样的光呢。
美人秘书的脸,慢慢红了。“阿康,你喜不喜欢我跳钢管舞给你看?……你喜不喜欢我穿网眼装,还是制服系?或者,什么都不穿……?其实,我很想试试SM款,你想做SM吗?”
六号金牌猎人的脸,红得像是某种动物的屁股。虽然已经猜到这是尹东那个家伙的杰作,可是……要命,听着自己一向别扭的小恋人忽然说出这种露骨的话……谁能受得了啊?
“哎,你的鼻子……”提醒着他,路无尘不好意思地递过一张纸巾。
狼狈地接过纸巾擦擦鼻子,×¥%:%⑨~流鼻血了。
“阿康?”娇羞地慢慢蹭上来,千岛轻轻抱住了他,用柔若无骨的手掌往他的裤子里探,
“你不喜欢吗?可是……你这里都硬了啊……”
“啊!”惨叫一声,终于忍无可忍地把千岛挑逗的手捉住,大个子狼狈回头,看着如观好戏的尹东。
“给他解开暗示啦!别做到太过火!”
笑了笑,尹东懒洋洋地:“这个人本来就是有异能的,一旦被暗示,比常人更难解开哦。强行的话,搞不好会伤心脉。”
“那怎么办……”
耸耸肩,尹东脸色一冷:“他破坏我在心爱的人心中的形象,我绝不会放过他!”
“那就冲我来!出去,我们开打!”大个子怒吼。
“傻瓜,我可是在帮你谋福利哦。”忽然邪邪地笑起来,尹东轻轻凑到他耳边低语,“这种状态下的千岛,可是热情似火,主动到来者不拒哦……我保证,只有你没想到过的,没有他不敢做的。”
“那个,你的鼻血……”犹豫地再递上一叠纸巾,路无尘有点发怵:这鼻血,流得也实在太夸张了吧?
大叫了一声,一把把那个磨人的小妖精扛在宽阔的肩膀上,大个子飞速冲出了病房,不见了。
“玩得开心的话,记得谢我哦~~”尹东笑眯眯冲着门外叫。
“他的鼻子……”路无尘担心地嘀咕着,还没转过身,就被一张火热的嘴唇捕捉住了。
热烈缠绵,让人顷刻间浑身酸软,呼吸困难。
还有空担心别人的鼻子,他难道不担心自己像那个千岛夜一样,被吃到连骨头都下剩吗?恨恨地想,尹东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路无尘那颤抖的、绝望的表白。
“对,爱上你了,你满意了吧!”
满意极了,满意到浑身通泰,几乎每个毛孔都像沐浴着春风,就连精神念力重伤后的自我修复,也像是不需要做了。
哦,让他想想……假如真的要什么康复运动的话,沉睡三天三夜以后,好像应该及时做做体力运动,舒展一下生锈的筋骨吧?这种体力运动,就在这病房里做吗?
好像不好吧?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难得身下这个人,不用蛊惑术就已经绵软轻颤,气喘情动到这个模样,真是让人不食指大动也不可能啊!
笑吟吟伸手封住了病房的门,三号猎人轻轻地,把内部缉私科最最古板难缠的调查官,又一压在了窄小的病床上。
(全书完)
番外之:灵兽的反噬
猎血同盟总部,重症诊疗室。
和尹东休养的病房中的浓浓春色比起来,隔壁的那间病房,无疑显得气氛奇异。
一种淡淡的压力,正浸染着整间房间。
躺在不大的病床上,一个中年男子斜斜躺在松软的麻质丝枕间,目光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窗边,仿佛那上面有什么值得精心观察的事物一般。
可是,显然那上面没有什么。淡青色的窗棂上,只有一只体态佣懒的狐狸。
柔顺的细毛被一阵微风吹动,金色的光彩有如夏日的麦浪,悄然流转,只一瞬,微风停时,那金光也停了流动,宛如一块上好的金色丝缎。
房间里静悄悄的,可似乎又有什么很不平静。
“……为什么那时候不咬下去?”床上的男人语气淡然。
“什么?”窗棂上的灵兽眯着细长的眼睛,同样冷淡的语气。
男人微微一笑,青铜面具下仅露出的眼睛里,却像有种极为紧迫的意味:“何必装做不懂?三天前你在魔界的结界边上找到我的时候,我的灵力削弱得厉害。”他的眼睛里精光一闪,“那个时候,反噬我很容易。”
“哦?有吗?”金色狐狸碧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道:“我没注意。”
没有注意?
床上的男人,静静看着它。忽然将手一伸,若无其事地勾了勾:“过来。”
窗棂上的灵兽,没有动。
可是那金色的优美脊梁上,一瞬间的僵硬却瞒不过床上男人的眼睛。
“过来。”他再道,语气似乎很温柔。
慢吞吞地跃下地,金色狐狸轻如狸猫,靠近了病床,又纵上了床边,来到了主人的身边。
对面的青铜面具下的眼睛,熟悉无比,闪着某种锋利的光芒,那种危险的认知,立刻让它有后退的欲望!
可是晚了。
就算是相隔遥远,它尚且不能真的逃开这个男人的尽力一击,何况现在这么危险的近距离?
一阵迅猛的风声,男人猛然扑向了它,手掌铺天盖地,指向它的尾巴。金光跃起,狐狸眼睛蓦然睁大,灵活无比的身形闪电般窜向了门口。
可惜,棋差一步。
就在它就要窜出微微开了一条细缝的门缝时,尾部一阵熟悉的疼痛蓦然传来,直冲头顶。下一刻,天旋地转,它已经被倒提着尾巴,毫无尊严地拎到了床上,重重摔到了柔软的床缩上。
“你似乎忘了,只要一天没有反噬成功,我就还是你的主人。”男人淡然却笃定的话语,没有什么恶劣的意味,却霸气十足,毫不容置疑。
眼疾手快再制住狐狸的一跃而起,他按紧了自己的契约兽,语气变得悠闲惬意:“主人的意思,你该很清楚。”
浑身气得一阵发抖,狐狸紧紧闭上了眼睛:早知道,就不该瞻前顾后,放弃工三天前的那个机会!它该狠狠露出雪白锋利的牙齿,冲着光洁的喉咙咬下去!
“说话,别逼我惩罚你。”
简单的威胁,却已经起到足够的作用。似乎那个惩罚二字触动了这只金色狐狸的某种禁忌。它霍然睁开了细长的眼睛,细小的白牙却咬紧了:“……说什么?”
“说你为什么放过那个机会?”猎人学校最冷酷最淡漠的风教官,眼睛里这时却似乎有种一闪而过的温暖笑意。
可惜的是,那只正愤恨地别过脸的狐狸,并没有发现那种表情。
蹬了蹬爪子,它企图想要从风教官手里脱身,却换来更加不公平的对待――似乎很不满意它的逃避,紧按住它的男人,恶劣地展开了它的身体,将它掀翻在了床上,半强迫地露出了兽类柔软的雪白肚皮。
“呜……”小声呜咽了一声,狐狸羞愤地收紧了绷紧的四肢,肚子上一片柔顺的皮毛在微微颤抖。
虽然现在一副驯服的模样,可是它的利齿尖爪,绝对有置他这个主人于死命的野心。
是的,他清楚记得那双眼睛里那时露出的野性之光,三天前他终于逃离魔界时,四周无人,魔界的结界已经封闭。
赶来救援的尹东已经重伤昏迷,自己也虚弱得随时会昏倒,而刚刚闻着气味赶来的契约灵狐,一反常态的,就那样冷冷地看着自己,既没有相助主人,也没有要上来查看的意思。
相反的,它碧绿的眼睛里,慢慢露出了一种奇异的光芒。
那光芒野性不羁,锋芒毕露,瞬间唤醒了他的记忆――那样的眼光,已经多年不见,但是绝不代表,它已经从这只山野灵兽的身上真正淡去!
眼前的这只契约兽,是随时能够反噬主人的……假如在往前几年,他一定不会怀疑――给它一个笃定的机会,它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猛扑上来,用它骄傲的小利爪,黥穿他胸口的肌肤,挖出他的心脏来!
可是,是什么让他忘记了最初那几年的警惕了呢?是一并肩战斗的经历,还是好几危险关头,一起出生入死的记忆?
他居然忘记了,这也许只是因为,它在等待而已。
等待一个真正的,可以摆脱一只人类的契约兽这屈辱身份的机会――一击即中,毫不犹豫。
所以,当它迈着无声的步伐一步步走近他身边,冷冷低下头来,露出了它透着闪光的牙齿时,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这几年越来越淡忘的某种危机。
这并不是一只可爱的宠物灵兽,它的攻击力,足以杀死一百个猎人学校里低级别的猎人。
还记得多年前收服它的那个时候,这只灵狐眼睛里炙热的怒意和愤怒不甘,那目光明明白白,说着一句不曾出口的誓言:别让我找到反噬的机会,否则,等着尸骨不存!
而现在,这个时候终于到了吗?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只是安然地看着它的眼睛,很奇怪,他居然是那么平静地等着它的牙齿咬下来。
只是心里,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些事情。
青青的山崖,潺潺的流水。
一只金色的灵狐,跳进清澈可见底的山溪里,瞬间幻成绝美的少年身影。悠闲又疲惫地,他慢慢清洗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上的血污。在自己轻轻的脚步中,他愕然转过了赤裸的身体,碧绿的美丽眼睛,转瞬充满震惊不信。
思绪如水,终于被一股温热的喷气惊醒。细细的鼻息喷在他的颈间,直让他的脖颈起了一层细密的小疙瘩。
他的契约兽已经俯下头,若有若无地凑近了他,牙齿悄然闪现,眼中杀气如冰。只有热热的气息不断洒在他的面上,在明显的敌意中,投射出一点暧昧……
眼光对抗,渐渐化成如丝的缠绕,纠缠不清。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身上,已经渐渐感觉不到来自金色狐狸的压力。
就在那个时候,身边重伤的尹东,忽然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呻吟……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外声,忽然惊破了沉寂,削减了杀气。
慢慢垂下眼帘,眼前的契约兽眼中的杀气已经消失弭散,仿佛从来没有出现。
就如同现在一样,虽然羞愤难言,虽然浑身的皮毛都因为不甘而悄悄发抖,却也不得不温顺地蜷缩在他的手下,咬牙不发出一点声音,乖乖扮演着一只乖巧忠诚的契约兽。
乖巧?忠诚?
风教官为自己脑海中蹦出的这两个形容词失笑。也许在猎人同僚们的所有契约兽中,这是最有反噬之心的一只吧?
“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不试试反噬?我记得你已经露出了牙齿。”他再逼问,声音低沉。
“……”沉默了半晌,在雪白被褥中显得弱小乖巧的狐狸,眼中碧光闪烁,有如天上初经天露的星辰。那是他看不懂,或者看懂了也不敢相信的东西。
半晌那幽绿的光彩慢慢藏起,狐狸终于淡淡开口,“我不敢肯定,能不能杀死你。”
“就只是这样?”
“尊敬的主人――”金色狐狸的眼睛眯起来,仿佛被忽然踩到了尾巴,带着明显的讥讽,“您希望我怎么说?因为我对您有了忠心,有了宠物对主人的感情,所以不忍心杀死您?这样说,是不是更适合一只契约兽的身份?”
静静看着它,风教官按住它的手腕,忽然一紧!
“原来你还记得你的身份。”他喑哑的声音透着某种难解的情绪,重重摩擦着手下光滑细腻的毛皮,“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一只契约兽胆敢背叛主人,会得到怎样的惩罚。”
身下的狐狸,浑身一僵。
它的身份……对,它的身份不过是一只有利用价值的兽类,被征服者强迫定下效忠终身的契约,再不能反悔。
背叛,惩罚,主人,和契约。这一个个对于一个人类主人来说简单不过的词语,如今却像一条带着尖刺的鞭子,直抽打得它伤痕淋漓。
“没错――我已经受够了!”它眼中的虚伪乖巧散去,露出不顾一切的激愤,“我那时就是想反噬你,咬得你皮肉翻卷,白骨森森!”
吸气,它小小的尖嘴巴里,露出野气森然的牙齿。冷冰冰咬得咯滋地响:“主人,你已经很多年没有让我尝过‘惩罚’的滋味了。也许你该试试看,再重来一。”
风教官的眼神,却没有因为听到这明显的挑衅。而露出它意想中的怒气。
“你真的想试试吗?”他轻描淡写道,“我听说尝过契约者施行的惩罚滋味,所有的契约兽宁愿死掉,也不愿意再亲历一。”
金色狐狸的身体,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似乎也有一丝不能控制的颤抖。
是的,那是种地狱般痛苦的滋味。要不然为什么没有契约兽,敢随便反噬他的主人?
当然不是因为什么狗屁忠诚――原本就是山野精灵的这些灵兽们,也许自由是它们最想得到的东西。
可是,他不该用这种东西来一再恐吓它,却从不真正施行,这显得虚张声势,色厉内荏。

对于一个主人来说,原本就该用最直接的法子,教他的契约兽在吓破胆魄中,学会真正的臣服。
默默冷笑,金色的狐狸心里一阵抽痛,终于淡淡开口:“你为什么不现在就试试看――光是恐吓,有什么屁用?”
“你认为我不敢?”身上的男人,眼睛烁烁生辉。
狐狸的牙齿,咬得更紧。“对,我赌你不敢。”
风教官的神情,忽然一厉!无形的压力瞬间充满室内,窗边停着的一只小鸟雀,忽然扑腾着翅膀,受了惊吓似的,猛然展翅飞离。
室内安静下来,等待着某种不可避免的尖锐冲突迫在眉睫。
“你在逼我吗?逼得我自己承认,我的确不舍得,再对你动用那种痛苦的惩罚?”温柔的声音叹息着,男子轻轻放开了按紧它的手,却把它一把抱进自己的怀里。
这少有的亲近,让冷漠的金色狐狸猛然瞪大了狭长的眼睛。不安而羞恼地挣扎着,它试图逃开,却没有成功。刚才还眼光凌厉的男人,手掌温柔地捋着它的背脊,悠然叹气:“还是你想逼我残忍一点对你动手,好斩断你的将来再心软的可能?”
霍然转头,狐狸冷然看着他,眼中光芒一闪,冷笑。
“心软?你以为我三天前没反噬你是因为心软?”它尖尖的爪子若有若无地伸出来,在风教官臂上划出一道长长血痕,“人类是不是都喜欢这么自作多情?”
“不一定的,也许只有我喜欢。”它的主人微笑,眼中温暖的光芒,笼罩在它身上,丝丝缕缕。
……不再说话,金色狐狸终于趁着他出神的机会,一跃跳下他的怀抱,警惕地立在墙角,远远保持安全距离。
“喂?……”
“嗯?”金色的灵兽佣懒而冷漠。看着它的主人。
“以后假如有一天你真的有机会杀死我,一定别这么犹豫。”重新斜倚在床边的男人冷静而优雅地笑,“机会稍纵即逝,很可惜。”
“……我知道了,一定谨记。”碧眼狐狸一字字回答,冷漠无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