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男人之 情陷状元郎 by 香品紫狐
文案:
当状元好吗?如果无须去应付那些虚情假意的达官贵人,那确实很好。
林睿熙对讨厌参加这种虚伪的宴会了,找个借口,早早溜走……
还没走到大门,一个突如其来的黑影就扑了上来。一个东西随即压在唇上――
这这这……这软绵绵湿溜溜的是什么?!看也不看,赏他一拳!
认清这可恶的家伙的脸,别再让他看到他!
可老天怎么偏偏跟他作对?这混蛋色狼居然还是圣上最器重的弟弟――当今五王爷?
皇上居然还要自己跟他合作写诗集?这下子他岂不是要跟这家伙朝夕相对?太倒霉了~~~
这小状元爷好像对自己很有成见呢……
雷皓翔无奈地发现,自己不过是酒醉亲了他一下而已……
好啦好啦,看在他这么可爱的份上,雷皓翔决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到底!
第一章
今日,伊东岳国的皇城比以往更为热闹,城里最宽阔的大道两旁人头涌涌。一阵锣鼓声传来,一队手持长枪的侍卫浩浩荡荡地走来,紧接其后的是礼仪队。
身穿暗红官服的少年骑着高大的灰色骏马,在两队礼仪队的前后护送下走来。
他的出现立即引起路旁人们的骚动,群众们有的大声欢呼,有的交头接耳,大街上顿时人声鼎沸。一些不明就里的老人家也跑来凑热闹,一名老妇问着身旁的汉子:「这是谁家孩子啊?好有气派。」
「你居然不知道?」那汉子惊讶地反问,「这位是新状元,林睿熙大人。」
「哎哟……」老妇眯着一双老眼,见少年骑着马缓缓走过。这林睿熙看来十六出头,长得粉脸朱唇,体态风流,不细看还以为是一名娇俏的小姑娘,只是他俊眉飞扬,双目含着寻常少年缺乏的清冷光芒,使人望而生畏。
那老妇一看就知道这孩子非池中物,不禁感叹:「这后生不得了啊……」
「当然不得了。」汉子接口道:「林大人可是我们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参加殿试力压群雄,连皇上也对他的诗词赞不绝口。」
他们聊着聊着,林睿熙一行已经渐行渐远,人群也随后散去。
绕城一周之后,林睿熙在几名官员的陪同下回到皇上御赐的状元府,他还没来得及换下一身累赘的官服,仆人已经呈上各方送来的请柬。
林睿熙翻看着,全部都是一些达官贵人邀他赴宴的请柬,他眉心轻颦,似乎对这些应酬之事不甚乐意。林睿熙漠不关心地把这些请柬放下,正要进内室,管家锦欢叔蓦地双手呈上一份请柬。
「少爷,您请看看这个。」
「也是请柬?」林睿熙有点不耐烦地问,这时,锦欢叔身旁一名有点龅牙的男仆插嘴道:「少爷,这可不是一般的请柬。」
「你是谁?」林睿熙见他很面生,不似自己从乡下带来的仆人,锦欢叔解释道:「少爷,他叫阿广,是刚请的奴仆,阿广本地人,对城里的事很清楚的。」
「哦?」林睿熙好奇地打量着阿广,他问:「你说这不是一般的请柬,是什么意思?」
阿广头头是道地说:
「这是当今宰相、陈之孝陈大人的邀请函,陈大人位高权重,无论是朝廷里的高官,或是城里的富豪,都跟他有亲密的来往,他设宴,必定会邀请城里最富有最有权势的人,您只要参加了他的宴会,就能省下一个个去应酬那些人的麻烦。」
「我根本就不想应酬他们。」
「少爷,您而今高中,早晚是要跟这些人结交的,避过了这回,也避不过下一回。」
林睿熙心中不乐意,可他也明白官场里的规矩,尽管自己有千万个不愿意,也必须跟这些人打交道。他低叹道:「我明白了,我会去的。」
阿广和锦欢叔见他想通了,满意地相视一笑,收下请柬离去了。
晚上,林睿熙用过晚膳后,换上轻便的素衣,准时赴约。宴会地点设在京师最有名的勾栏院里――香品楼,林睿熙长这么大还是头一踏足这种地方。
陈之孝摆了三围酒席,林睿熙被安排坐在他身旁,可见陈之孝对他的看重程度。他自然也是这宴会的主角,客人们轮流上前祝酒,林睿熙脸上堆着冰冷客套的笑容,一一应付一些官员拉着他问长问短,谄媚恭维之态表露无遗,林睿熙全部都冷淡以对。他实在不喜欢这种场合,一心只想找到适合时机,好尽快离开。
夜色渐,大伙也喝得差不多了,林睿熙趁陈之孝送走了一名客人,随即上前请辞。
「陈大人,谢谢您的招待,我还有事,要先行告退了。」
「唉?等一下。」陈之孝凑近他,神秘兮兮地说:「先别走,待会还有精彩的安排。」
林睿熙看他的神色就料想到不会是什么正经事,他推辞道:「谢谢陈大人的好意,可我……」
「唉,你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呢,就急着拒绝了?」陈之孝鬼崇地看了看四周,确定大家都在喝酒谈天,没有注意到他们,他才压低声音道:「待会飘红姑娘会过来,这可是我特意给你安排的。」
他说得这事是什么天大的恩赐似的,林睿熙困惑地问:「请问飘红姑娘是谁?」
「飘红姑娘是香品楼最有名的魁,也是江南十大名妓之一,她平时不轻易见客的,平日那些乡绅富豪一掷千金都未必能见上她一面,老鸨见是我才肯卖个人情。」
看来这陈之孝是想用美人计来拉拢他,林睿熙心中对他越发反感,他以为自己是那种会被美色迷惑的庸俗之徒吗?
林睿熙更加坚决地说:「非常感谢陈大人的一番心意,可我真的有要事在身,不能多陪。」
尽管对方再三拒绝,陈之孝却依旧不放弃,他拉住林睿熙。
「别走别走,我马上就让老鸨把飘红姑娘叫来。只要你见上她一面,我保证你去意全无。」
他如此挽留,林睿熙也不好太过推拒,只好耐着性子坐下等待。过不多久,香品楼的老鸨堆着满脸歉意的笑容进来。
「陈大人,真的十分抱歉,飘红姑娘临时有客,无法抽空过来,不然我给您安排别的姑娘吧?」
陈之孝大怒,厉声问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跟我抢?」
老鸨面露惧色,她在陈之孝耳边低语,林睿熙就坐在旁边,听到她说起什么「五王爷」的,那陈之孝脸上的怒气渐渐敛去,他不甘心地道:「这样啊……既然如此,那就安排别的姑娘吧……」
林睿熙随即道:「不必麻烦了,既然我无缘与飘红姑娘见面,今天就此作罢吧,陈大人,请容我先行告退。」
他一再请辞,加上自己原本精心的安排被破坏,陈之孝也心生无趣,他勉强笑道:
「都怪我安排不周,扫了林大人的兴,既然你还有要事,那我送你回去吧……」
「多谢陈大人,我自己回去就可,您还是留下招呼别的客人吧。」
陈之孝看他要走了,赶紧让奴仆棒上一盒子礼品,又道:「这是千年野人参,你带回去吧。」
「非常感谢陈大人,可是,所谓无功不受禄,在下不能收。」林睿熙还是拒绝。
他一点情面也不给,陈之孝开始面露不悦。林睿熙知道自己得罪他了,可他不在乎。他礼貌地作了一揖,说了声「告辞。」,转身离去。他走后,陈之孝气愤地一拍桌面。
「哼!好个清高自傲的状元爷!」
他旁边的师爷好言相劝:「陈大人莫恼,这种初出茅庐的小毛头只会恃才傲物,就让他多吃点苦头,等他看清形势之后,早晚还是要来投靠您的。」
「嗯,你说得有道理。」陈之孝捋着下巴上的胡子,绿豆小眼里闪着狡诈的光芒。
林睿熙就着红灯笼透出的微弱光芒,沿原路离开。这香品楼比他的状元府还大,一时半到居然找不到大门。
林睿熙越过一道拱门,看到的是一个裁满牡丹的陌生小庭院,他已经确定自己走错路了。他正要调头离去,一条黑影猝不及防地从丛里站起来,他嘴里含糊地喊着:「飘红……」
那人冲过来把林睿熙整个抱住,林睿熙随即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他心想只是个醉鬼,正想冷声开口训斥,那人倏地扳起他的下巴,俯身吻下去――
「呜……」林睿熙惊得双眼圆瞪,身体僵硬,竟任由那柔软的物体压在自己唇上、直到对方湿热的舌头探进他嘴里,林睿熙才猛然惊醒。他如招五雷轰顶般,暴怒地推开那人,接下来,他做了自己这辈子最疯狂的一件事。他攒紧拳头,往那人的下巴挥去――
磅!比他足足高了一个头的男子笔直地倒下。
「呃……」雷皓翔的酒意全被这一拳打散了,他摸着自己肿痛的下颚,撑着身子坐起来。
眼前是一名气得涨红了脸蛋的俊美少年,雷皓翔一时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干过的无礼之事,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与林睿熙大眼看小眼。
此时,一名身穿桃红色纱衣罗裙的美艳女子从拱门外进来,她手捧盛着酒瓶和酒杯的托盘,错愕地看着对峙的两人。
「咦?你们……」飘红正要询问,林睿熙瞪了雷皓翔一眼,蓦地转过身,怒气冲冲地从她身旁快步越过。雷皓翔随即从地上弹起来,伸手喊道:
「等等……」
林睿熙头也不回地走了,雷皓翔只能望着他的背影轻叹,飘红轻步走到他身后。
「五王爷,那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雷皓翔耙耕了一把自己额前的发,无奈地笑了笑。
林睿熙一回到家里就拼命喝茶漱口,锦欢叔见他脸色不好,料想一定是遇到什么不快的事了,也不敢多问什么,
喝下几杯茶水后,林睿熙稍微冷静了下来。他看天色已晚,便对锦欢叔道:「锦欢叔,你不用侍候我了,去休息吧。」
「好的……对了,少爷,您出去的时候,大夫人派人捎信来了。」锦欢叔从兜里拿出一封还没拆开的信笺。
林睿熙接过,看也不想看地扔在茶几上。
「少爷……您,不看看信吗?」
「反正只是催我回乡。」林睿熙不以为然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他是庶出,加上母亲早逝,他在家里向来没地位,唯一对他好的就只有父亲和从小照顾他的锦欢叔。这世上毕竟还是趋灸附势的人多,自己金榜题名了,连以往对他不屑一顾的大夫人也要降低身段来讨好。
「那……您要不要回信?」
「你就告诉他们,我不会回去了。」林睿熙决断地说,自从父亲去世之后,那个家里已经没有任何让他眷恋的人和物。
「这样啊……」锦欢叔无奈低叹。
「锦欢叔,你想回去吗?」林睿熙淡淡地问。
「少爷,老奴一切听从少爷的安排。」锦欢叔忠心地说。
林睿熙低叹着道:「锦欢叔,你不像我,你家里还有老小,你陪着我上京赴考,已经离开他们一年多了,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他们了。」
「少爷,老奴知道您是关心我……不过……」锦欢叔语重心长地说:「您毕竟还年少,在这里也没几个能信任的人。老爷临死前嘱咐我,一定要好好看着您,除非您找到一个能一直照顾您的人,老奴才敢离开您。」
「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林睿熙不在意地说,锦欢叔指着他的右手。
「您还说呢,您看看您的手。」
林睿熙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拳红肿了一大块,他一愣,一时半刻居然想不起自己是何时弄伤了手。
「唉……连自己受了伤也不知道,您叫老奴如问安心离开?」锦欢叔絮絮说着,走出去找药箱。
林睿熙望着窗外的新月,终于想起,自己的手一定是刚才揍那个强吻自己的登徒子时弄伤的。
「那混帐……」林睿熙想起这事就气得浑身发抖,他恶狠狠地自语:「绝对不要再让我遇见你!」
翠荷远飘香,碧柳终环山。清泉须映日,绿草尽盎然。
盛夏的御园里,满眼都是让人神往的绿色。几只白鹤躲在林荫里,用嫩黄的长嘴啄理着自己的羽毛,小瀑布从假山上飞流直泄,隔着水帘能看到背后的小山洞。林睿熙跟在皇上身旁,出神地看着满庭优雅的景致。
皇上介绍道:「这里是朕命人参照波南国最著名的园林打造的,是朕在宫中最喜欢的庭院之一。」
「这样美丽的景致,微臣还是头一看到,真是开眼界了,只可惜无缘去波南。」林睿熙衷心地说。
「朕也只是在年少时有缘去过一趟,后来波南与我国爆发战事,就再也未曾涉足过了。」
「陛下,波南国与我国的争端到底源于何事?」林睿熙一直只专心与研读诗书,对国事并不了解。
「原因太多,也太复杂,朕也说不上来了。」皇上无奈地苦笑:「朕的愿望是能在在位期间,解决我国与周边国家的争端,只是看来不行了……」
两人正聊着,几名宫女并两个老太监护着一名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向他们走来。那小孩儿六岁上下,头戴束发镶玉金冠,身穿墨绿绣金丝袍,腰缠盘龙碧玉带,看来应该是某位小王子。
皇上一见了他,立即露出宠溺的微笑。雷世轩一溜烟跑到他身前,用甜腻的声音喊:「父王。」
「乖乖。」皇上也不顾众人在场,抱起他,在他白皙的额头上一吻。林睿熙也并非木头人,心想这孩子必然就是小太子了。他主动欠身,道:「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皇上放下雷世轩,笑道:「卿家不必如此拘礼,平身吧。」
「谢陛下。」
皇上又道:「太子刚开始学书,也就只认得几个字,卿家才思敏捷,不嫌弃的话,不妨多指点他一下。」
「陛下言重了,微臣很乐意。」被当今圣上如此赞赏,林睿熙也只是淡淡地道谢。
皇上说做就做,随即命人搬来长桌,在园里摆开纸墨,让林睿熙教雷世轩写字。林睿熙挽起右边袖子,正欲伸手执笔,皇上这才看到他右手背上的绷带,他问:「卿家的手何时受的伤?」
「只是轻伤,不碍事的。」林睿熙轻描淡写地说,他即席挥毫,写下苏轼的《水龙吟》,他的字起承得宜,娟秀中带着刚硬。皇上看了赞不绝口,吩咐雷世轩要多多学习,正说着,远的太监通传道:「五王爷到――」
雷世轩立即雀跃地丢下笔跑开,喊道:「五王叔!」
林睿熙狐疑地看去,就见雷世轩扑进一名穿藏蓝衣袍的俊朗青年怀里。这青年身材高壮,举止不凡。长着一双浓眉大眼,爱笑的嘴角总是轻轻上扬,刚毅的下巴如刀刻一般,唯一碍眼的是下巴上贴着的白色膏药……林睿熙看清他的面貌后,登时脸色一青。这不正是那晚的无礼狂徒吗?!
雷皓翔看到那名站在皇上身旁的少年,也是满脸惊愕。
「五弟,你的下巴怎么了?」皇上的声音把他的神智唤回来,雷皓翔赶紧道:「没有,我不小心撞伤的。」
皇上看了看林睿熙的手,又看了看雷皓翔的下巴,不禁调侃地笑道:「呵呵呵……最近怎么这么多人受伤了?」
林睿熙暗暗瞪了雷皓翔一眼,随即又别过脸去。皇上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还笑眯眯地跟他俩介绍:「林卿家,这位是朕的五弟,他只比你年长三岁,从小就文武俱全,朕常笑他,若不是生在皇家,他可能会同时考得『文武状元』呢。」
他又转向呆滞中的雷皓翔。「五弟,这位是林睿熙,林卿家,今年的新科状元,你刚从香山回来,可能还不知道吧?」
「不……我已经……」雷皓翔早就听说过这位伊东岳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爷,也算见过他了,只是一时间说不清楚这复杂的关系。
这种酒色之徒居然还是文武俱全的王爷?林睿熙既气愤又惊讶。他忍着气,作了一揖,冷着声音道:「微臣拜见五王爷。」
雷皓翔面露窘色,赶紧道:「林大人太客气了,很荣幸认识你。」
皇上见他俩看着对方的眼神不对劲,好奇间道:「怎么?你们已经认识了?」
「只是一面之缘。」雷皓翔边说边担忧地瞄着林睿熙的脸色,对方别开脸去,连看他一眼也不屑。
「这样啊,既然已经见过,那就无需拘谨了。」皇上笑呵呵地说。
雷皓翔尴尬地跟着笑,林睿熙则一声不吭,皇上继续热络地道:「对了,刚好林卿家写了一首诗,五弟你也看看吧。」
雷皓翔连忙点头,他走到案台前欣赏,对林睿熙的字赞不绝口。林睿熙感觉他的赞赏只是为了补偿那晚的失礼,他虚应着:「谢谢五王爷的赞赏。」,脸上依旧不见一丝笑容。
林睿熙个性孤傲,不屑官场上虚伪的客套,有什么心事全写在脸上。面对不喜欢的人,他决不虚意讨好,就算对方是王爷也不例外。
而雷皓翔虽生在帝王之家,个性却相当宽容热情,而今见林睿熙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他不但不生气,还暗自内疚起来。心想都怪那晚自己喝多了酒,做出那种无礼的事,难怪会惹他生气……
皇上隐约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波涛汹涌,他是不知道这两个年轻人有什么过节,不过他们都是他欣赏的青年才俊,他倒相当希望他们能结交。
「别坐着了,难道今天这么热闹,不如到御园的观鱼小亭小酌一杆,如何?」皇上提议。
「好啊,我也很久没有跟王兄喝上几杯了。」雷皓翔附和道。
一行人移师到坐落于湖畔上的小凉亭,皇上命人在亭内摆上果品,太监们捧上一壶梅子酒。林睿熙拿起来喝了一口,芳香的酒里竟然透着一股清爽的冰凉。雷皓翔看出他的疑惑,便道:
「这是从冰窟里拿出来的,梅子酒本身就能消暑降温,所以特别适合在这种炎热的天气里品尝。」
「谢谢五王爷告知,让微臣增长不少见识。」林睿熙不温不火地回答。
皇上摇着扇子,笑着搭话:「皇城的夏季特别炎热,也没有能避暑的好地方,只好拿这种冰镇梅子酒解暑。说起避暑,还是要到香山去。」
他转向雷皓翔问:「对了,蓉妃还是不想回来吗?」
「嗯,母后她是最怕热的,她说想待到立秋才回来,还说让我也在那儿陪她,我实在有要务要理,好不容易才说服她让我自个儿先回来。」
林睿熙在心里冷哼,什么要务?好一个藉口,不就是去香品楼会魁吗?他心中对这五王爷越发反感,已经认定对方是那种空有其表的纨裤子弟。
皇上继续与五王爷聊着,雷世轩偶尔搭上几句,唯有林睿熙闷不吭声。直到快散席的时候,皇上忽然道:「对了,林卿家还没有自己专用的马车吧?」
「回皇上,微臣向来都是以马匹代步的。」
「骑马固然是不错,不过在这种酷暑,还是乘搭马车比较舒适,这样吧……」他对雷皓翔道:「五弟,你的德王府与状元府是同路的吧?你回去的时候顺道送林卿家一程可好?」
「好啊。」雷皓翔很乐意地回答,林睿熙却面露抗拒,他婉言拒道:
「不必麻烦五王爷了,微臣自行回去就可。」
「卿家不必客气,就让他送你吧,你们一路上聊聊天也好。」皇上极力撮合。林睿熙不好再推辞,只好同意。
林睿熙坐上雷皓翔那奢华宽敞的马车,他一直盯着窗外,几乎不拿正眼看对方。雷皓翔端详着他的脸色,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忍不住道:
「林大人,那晚的事,我感到非常羞愧……我在这儿给你赔个礼,还望林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他还有脸拿出来说?林睿熙心中有气,不过他并非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野蛮人,他冷声道:「五王爷不必多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若不是今天遇到你,我确实已经把这事忘得差不多了。林睿熙在心里补上一句。
「你不在意,那就好了……」雷皓翔赔笑着道,他岂会看不出林睿熙险上的不悦?不过既然他这么说,自己自然是要迎合。
林睿熙看了看外面的景色,马车已经离开皇宫范围很远了,他不想留在这酒色王爷身边多一刻,便道:「多谢五王爷相送,请五王爷在此停车吧。」
「咦?可是你家还没到……」
「剩下的路并不远,我可以步行回去,请王爷停车。」林睿熙坚决地道,雷皓翔拗不过他,只得命车夫停下。
林睿熙下了车,走进人来人往的街道里。
第二章
竹林里弥漫着薄薄的晨雾,双脚跺在厚实的干草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只怪鸟发出尖锐的鸣叫,从头顶掠过。林睿熙昂首,眯着双眼,看着几缕阳光穿透茂密的枝叶。
四周的草丛蓦地簌簌作响,一个人影猛然从背后蹿出来,那人使劲箍住他的身子,林睿熙吓了一跳,转过头去。就见一张挂着淫笑的脸向自己压来,在男人的唇凑过来的一霎那,林睿熙急得放声大叫:「滚开―!!」
哗啦――
一只完好的青瓷瓶摔破在地,拿着抹布的小厮满脸骇色地看着地上的碎片。
林睿熙茫然地睁着眼,望着屋梁上的雕。他喘了几口气才回过神来,原来,只是一场梦……林睿熙无礼地倒在躺椅上。
锦欢叔听到声响,从门外进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把瓶打碎了……」那小厮哭丧着脸回答。
林睿熙半坐起来,道:「锦欢叔,不干他的事,是我说梦话吓到他了。」
「这样啊,不要紧了,扫掉就好。」锦欢叔走到林睿熙跟前,关心地说:「少爷,您这几天老是作恶梦,可能是身子太虚了,要不我给您炖点人参进补一下?」
「不用麻烦,过几天就好了。」林睿熙披上外衣,从躺椅上起来。
「家里的人参和虫草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炖来吃了……」锦欢叔还没说完,林睿熙敏锐地问:
「家里有很多人参和虫草吗?」
锦欢叔这才惊觉自己说溜嘴了,在林睿熙眼神的逼视下,他才支支吾吾地回答:「是啊……都是一些客人送来的……」
「什么客人?我怎么不知道?」
「是一些官老爷派人送来的,他们见您不在家,问候了几声,放下礼物就走了。」
「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随随便便就收礼?」林睿熙责怪地说。
「不收下人家会说我们不给面子啊,而且少爷这几天总是进宫见皇上,回来累了一倒下就睡着,老奴也是找不到机会跟您说,于是自己作了主……」锦欢叔低着头,为难地说:「如果少爷觉得不妥,老奴命人送回去好了……」
「不必了,收了又送回去,更加不好。」林睿熙微愠地道:「锦欢叔,日后注意点,别再收礼了,那些人找上门来都是别有用心的,礼物也不是白送的,收了他们的好就必须付出点什么。你也知道,我不想跟他们过多结交。」
「老奴知道……」锦欢叔低着头听他的教诲,正说着,阿广从门外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份请柬。
「少爷,这是恭亲王送来的请柬,说要请您今晚去他府上赏。」
「又来了?」林睿熙露出不耐烦的表情,「送一份礼物过去,说我没空,谢过他了。」
「少爷……」阿广别有意地说:「这的宴会您可一定要参加。」
林睿熙扬了扬眉,间:「你又有何见解?」
「少爷对朝廷的形势不大关心,所以您不知道。「阿广滔滔不绝地说:「如今朝廷里分成两股势力,一是以宰相陈之孝大人为首的官员派,一个是以恭亲王为首的王族派,这两派一直都明争暗斗,谁也不让谁。少爷现在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于是他们都想拉拢您,让您加入他们那边……」
「那又如何?我哪边都不想加入。」林睿熙厌恶地说,他最讨厌官场上的勾心斗角,让他置身事外就最好。
「少爷,可您上不是参加陈大人的宴会了吗?」阿广一言惊醒梦中人,林睿熙会意过来了,他喃喃道:
「也对,我如果拒绝了恭亲王,就等于默认自己已经加入陈之孝那派,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去赴陈之孝的宴……」
那的宴会对他来说真是灾难的开端,不但让自己卷入官场争斗,还害他被那个可恶的五王爷轻薄!林睿熙越想越生气,只恨覆水难收。
「是啊,少爷您明白就好了,所以,为了表示清白,这宴会您是一定要去的。」阿广继续努力游说,林睿熙自暴自弃地说:
「我知道了,我去就是了!」
恭亲王的府第和状元府之间只隔了三条大街,步行过去也就一盏茶的时间。林睿熙出门前,锦欢叔让阿广跟他一块儿去,被他拒绝了。
阿广为人精明,也懂得人情世故,可林睿熙总觉得这人心眼子太多,怎么也无法由衷地喜欢他,他向来比较乐意亲近那些心思单纯一点的人。
来到王府,递上请柬后,一名奴仆挑着灯,把他带到园里。园子里飘荡着香烛和朵的芬芳,彩灯挂满枝头,圃中盛放。每个圃之间摆放着一张大圆桌,桌上满是鲜果和各式小点心。客人们依坐在原桌旁,边喝酒,边赏谈天。
林睿熙来到后,大伙的闲聊声停顿了一下,一些人打量着他,交头接耳起来。林睿熙放眼看去,在场的人没几个是他认识的,主家恭亲王也不在,他顿时感到不自在起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幸好有几名比较热情的客人主动上前来与他寒暄,林睿熙便顺势与他们坐在了一起。
坐下没多久,仆人忽然喊道:「恭亲王到――五王爷到――」
五王爷?林睿熙错愕地看去。一名二十岁上下的英伟男子,在客人们的欢迎声中满面春风的走来,他身旁伴着的正是雷皓翔。
想不到又遇到他了!林睿熙的脸色立即沉下来,怎么自己千方百计想要避开的人总是出现在他面前?
宾客们一拥而上,将刚进场的二人团团围住,嘘寒问暖声始起彼落。林睿熙以人群掩护,独自躲在角落里,巴不得大家都别注意到他。可惜天不从人愿,恭亲王一边笑着回应宾客们的问候,一边笔直地向他走去。
「林大人,欢迎你赏面光临。」恭亲王主动示好,林睿熙只得客套地回答:「亲王太客气了,感谢您邀请我。」
「来来,别坐在这里,你的位置在这边呢。」恭亲王亲切地挽着他的手臂,把他带到上座去。林睿熙勉强地扯出笑容,坐在恭亲王给他安排的座位上――刚好就在雷皓翔身旁。
雷皓翔不把对方厌恶的神色放在心上,他亲热地与林睿熙搭话:「林大人,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看来我们可真有缘分。」
「大概吧。」林睿熙笑不出来,只是冷淡地回了一句。他心中暗骂,就算是缘分也是孽缘!要是知道他会来,自己就算被认为跟陈之孝一伙也绝对不会赴这个宴!
雷皓翔是王爷,自然跟恭亲王是一派的,都怪自己考虑不周,来之前应该好好查一下他们之间是否有关系才对,林睿熙不断在心中责怪自己。
雷皓翔是聪明人,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料想他是不乐意见到自己。他也暗自叹息,林睿熙的品行和文采都是他所欣赏的,他向来喜欢结交这类朋友。只可惜自己无礼在先,看来想要林睿熙接受自己真是难比登天了。
他们各怀心事,都不吭声。直到恭亲王站起来对客人们敬酒,二人才跟着其他客人举起酒杯回应。
恭亲王积极地找林睿熙说话:
「林大人贵为新科状元,而今又极为皇上器重,不知道准备就任什么职务呢?」
「我没有打算过,一切都要听从皇上的安排。」林睿熙技巧地回答。
「皇上向来知人善用,林大人最擅长诗词歌赋,而今翰林院学士空缺,说不定陛下会给你安排这个职务呢。」
「感谢亲王看重我,只是,小人不敢随便揣测陛下的意向。」
「没事没事,陛下非常开明的。」恭亲王压低声音道:「怎样?你对这个职位有兴趣吗?我可以代为向陛下推荐,我保证除了你,没有人能胜任了。」
「谢谢亲王美意,我还是等陛下安排吧。」林睿熙不愿领这个情,恭亲王明显有点不悦了,他向雷皓翔打了个眼色,想让他帮着说服林睿熙。雷皓翔看到了,仅是笑着摇摇头,没事人一般继续喝酒。恭亲王讨了个满脸没趣,他低哼一声,别开脸去。林睿熙坐在他们中间,只觉浑身别扭。
到了歌舞表演的环节,气氛才再热闹起来。客人们看到那名领舞的美艳舞姬后,都议论起来,惊叹的声音混杂着乐曲声飘来。
「那位不是『邀月坊』有名的舞娘水凌兰姑娘吗?」
「是啊,她不是一直说卖艺不卖身,只会待在邀月坊里的吗?怎么会在这儿?」
「有什么好奇怪的?凭恭亲王的财势,将水姑娘买回来当自家的专属舞姬又不是什么难事。」
「这倒也是……」
恭亲王听在耳里,得意在心里。他对水凌兰招招手,对方随即摇摆着婀娜的身姿来到他身旁。水凌兰身上散发着一股独特的芝兰芳香,这香气仿佛对男子有神秘的魔力似的,林睿熙闻到下,心头也不禁一阵荡漾。
恭亲王搂着水凌兰的细腰,以得意的口气道:「兰儿,来,给各位大人敬酒。」
「是。」水凌兰柔柔地回答,捧起酒杯替席上各人倒酒。
轮到雷皓翔的时候,她的眼神显然变得不一样起来,雷皓翔的神色却很正常。他拿起杯子让她斟酒,水凌兰缓缓为他倒满,在酒快装满的一霎那,一张小纸条从她手心滑下,掉在雷皓翔的手边,由于有袖子遮住,其他宾客、包括恭亲王都没有察觉,唯有离雷皓翔最接近的林睿熙看得一清二楚。
水凌兰倒完酒,若无其事地回到恭亲王身边,坐在他腿上调笑。雷皓翔拿起那纸条,飞快地看完,随即撕碎了扔在旁边的圃里。他一抬头,刚好遇上林睿熙困惑而好奇的目光。偷偷打量他的林睿熙被抓个正着,不过他自认无须慌张,他冷冷地看了不知所措的雷皓翔一眼,便移开脸去。
雷皓翔知道林睿熙已经发现自己跟水凌兰关系不一般了,不过他清楚对方的脾性,他是不会说出去的。雷皓翔放心地笑了笑,喝下一杯酒。
随后,他以出小恭为藉口离席。过不了多久,水凌兰也离开了。林睿熙料想他们是相约见面去了,他瞧了瞧还茫然不知、顾着与客人斗酒的恭亲王,心中不禁对他同情起来。真是个大呆瓜,你的姬妾正与你的朋友幽会着呢,亏你还能安心地在这里喝酒。对恭亲王表示同情的同时,雷皓翔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变得更加不堪了――一个见色忘义的虚伪小人!
所谓近墨者黑,自己绝对不能继续跟这种人接近,林睿熙暗暗下决心。
雷皓翔一直到快散席的时候才回来,他如常地与恭亲王谈天,没有一点心虚的表现。林睿熙心中对他鄙视极了,看也不想看他一下。
客人们陆陆续续离开,林睿熙也跟着向恭亲王请辞。恭亲王客气地道:
「天色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恐怕不安全,要不我派一顶轿子送你?」
「谢谢恭亲王,不必了,我家距离王府并不远,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林睿熙一如既住地婉拒。
「这样啊,那你路上小心。」
「谢谢亲王,再见。」林睿熙向他道别后,独自离开。他走出王府大门没多久,雷皓翔领着一名男仆追了上来。
「林大人,请等等我。」雷皓翔赶上他,邀约道:「反正我们回家的路是一样的,不如一起走吧?」
林睿熙瞟了他一眼,淡淡地回答:「谢谢五王爷看得起我,但我想没这个必要了,我们就各走各的,彼此毫不相干。」
雷皓翔岂会感觉不到他露骨的鄙里态度,他小心地探间:「林大人……请问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了?」
「在下不敢。」林睿熙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雷皓翔知道再这么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只好换了个话题:
「林大人家中也有不少奴仆吧?日后要是赴宴,带上一两个仆人会比较好照应。特别是这种晚间宴会,回去的时候有个人陪着,也安全一点……」
「谢谢王爷关心,在下身贱,不比王爷金躯,生平也没做过什么不得了的事,想必那些不法之徒也不会打我的主意。」林睿熙暗讽道。
「林大人何必这么说?我只是……」我只是担心你,雷皓翔想这么说,但这话未必太自作多情了点,他止住没有说下去。
他们走了一段路,地上忽然刮起几阵冷风,紧接着,一阵夜雨毫无预警地洒落。林睿熙还想固执地冒雨走回去,最后还是被雷皓翔强拉到屋檐下躲避。
「这雨应该很快就停了,躲一下再走吧,若是淋着雨回去,感染风寒就不好了。」雷皓翔劝道,林睿熙知道他说得在理,也没有反驳。
他从袖袋里找着手帕,想擦拭一下自己的脸。可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心想可能是忘记带了。心思细密的雷皓翔看到了,体贴地道:「你用我的吧……」
他从袖子里拿出手帕,正要递给林睿熙,一条粉蓝色的丝巾从他袖口里掉出来,正好落在林睿熙脚边。林睿熙早他一步弯腰捡起来,那丝巾上绣着几朵别致的兰,还飘着一阵独特的芝兰芳香。
林睿熙记得,这正是那位水凌兰姑娘身上的香气。加上兰和他之前看到的纸条,他立即意识到这丝巾的来历。
雷皓翔面带窘色地把丝巾接回去,林睿熙没收下他的手帕,随便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了事。两人沉默地站在屋檐下,雷皓翔的仆人站在较远的地方,不时伸出手探一探雨势。
林睿熙微微昂首,双眼飘渺地望着黑夜中的雨帘。屋梁上挂着一盏纸灯笼,淡黄色的光芒勾勒出他优美的轮廓,雷皓翔出神地看着他,他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解释道:
「我跟水姑娘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不清白的……」
林睿熙困惑地瞅了他一眼,道:「这是王爷的私事,您无需跟我交代什么。」
「我只是不希望林大人对我有所误会。」雷皓翔真挚地说。
敢情他还要为自己挽回颜面了?有胆做还怕别人知道?林睿熙本来对他印象就差,此刻更加瞧不起他,他不禁语气尖酸地道:「我明白了,原来只是我的误会,不过王爷请放心,我只是个不足轻重的人,就算我对您有『误会』,也影响不了王爷的什么。」
「看来林大人对我的成见很……」雷皓翔无奈地低叹。
「正下不敢,在下只是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林睿熙昂首挺胸地回答。
雷皓翔急了,禁不住又道:「但是,有些事情是不能只看表面的……」
「在下受教了。」
「我跟水姑娘是旧识,想不到我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她就成了恭亲王家里的舞姬。我们这见面只是话别,并没有做出什么逾越的事。」雷皓翔干脆把实情说出来:「还有这丝巾,是我过去送给她的,她把它还给我,也算是跟我作个了断了。」
他说这些无非是想让林睿熙对他改观,可林睿熙的态度依旧很冷淡:
「王爷,所谓清者自清,既然您跟水姑娘之间是清白的,您根本不必在意我的看法。我也说了,我只是一个跟您毫不相干的人,您无需多费唇舌跟我解释这些。」
「林大人所言甚是。」雷皓翔苦笑起来,看来自己再说下去只会越描越黑了。两人不再说话,四周只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仆人继续站在远。
过了良久,雨势渐渐减弱,凝聚在叶片上的水珠缓缓滴落。新月躲在乌云后面,悄悄探出半边脸,街道上的景物在月色下逐渐清晰起来。
林睿熙率先走出屋檐,他抱拳道:「感谢王爷相送,在下告辞。」
「林大人慢走。」雷皓翔知道自己不被他待见,也不再厚颜地纠缠他了。
林睿熙独自走进街道中,逐渐消失在夜色里。雷皓翔失神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忽然发觉两人每相会,自己总是这样看着他离开。
雷皓翔心中浮起一种患得患失的奇妙感觉,他对自己摇摇头,将那感觉驱离出去。他迈出脚步,往林睿熙离开的方向走去。
「王爷……」男仆不解地喊着他。
「你先回府,我看看去。」
「是……」男仆只得领命。
雷皓翔轻功了得,走起路来无声无息,就算是武功高超的人也不一定能发现,更不要说是林睿熙了。他紧紧跟在对方后面,林睿熙茫然不知,只顾快步走着。
走了一段路,前方的林睿熙却猛然停下脚步,专注地盯着街道旁一个昏暗的角落,雷皓翔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见一个屋檐下躺着一名衣衫褴褛的老婆子。
雷皓翔还没会意过来,林睿熙已经向那老婆子走去了。他蹲下去,柔声问:
「魏婆婆,您怎么又跑出来了?」
「嘻嘻……」那老婆子挠着自己白的头发,她咧着断了门牙的嘴傻笑着,看上去疯疯癫癫的样子。
「魏婆婆,今天外面下雨了,你回大院子里睡不好吗?」林睿熙一点也不嫌弃她肮脏的身子,拉着她的手,老婆子叫嚷着:
「席子,席子……」
林睿熙低头一看,原来她是舍不得那块铺在自己身下的破烂草席,他将那席子一卷,交给魏婆婆。对方宝贝地抱着席子,任由他将自己扶起来。
他搀扶着那老太婆走进巷子里,雷皓翔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林睿熙带着魏婆婆来到一间泥砖大院子里,他拍了拍门,不多久后,一名中年妇人开了门。
「哎哟,是林大人?」翠姨惊讶地看着他们。
「我送魏婆婆回来的。」林睿熙把魏婆婆交给她,翠姨一边道谢,一边责骂那婆子:
「都叫了你不要随便走出去的,每都要麻烦林大人。」
「不要骂她了,她只是习惯了在外面睡,一时之间改不过来。」
「林大人说得也对啦……」
林睿熙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锭子,道:「这个,给魏婆婆买几件新衣服吧,也帮她换个新席子,剩下的,给院子里的小孩卖点吃的。」
「谢谢林大人,总要您操心,真是过意不去……」翠姨乐呵呵地接下饯,又道:「不过席子是没法换的了,这破席子是魏婆婆家臭老头子给她的遗物,她宝贝得很呢,怎么也舍不得丢。」
林睿熙又跟她谈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雷皓翔满脸思地跟着他,直到看着他进了状元府的大门,才放心离开。
第三章
夜了,院子里响起蟋蟀的鸣叫声,一阵阵夜风刮过,吹得窗户咿呀作响。锦欢叔拿着一个装满灯油的小壶,进书房给林睿熙的油灯添油。
林睿熙在案前,认真地写着一份文书。
「少爷,该休息了,当心熬坏身子,赶明儿再写吧。」锦欢叔关心地说。
「无妨,快要写好了。」林睿熙飞快地将最后几行字写好,终于搁笔。他把纸折好,小心翼翼地收进一个锦皮信封里。锦欢叔看出那信封并非寻常物,不禁问道:
「少爷,这信是要给谁的?」
「给陛下。」林睿熙轻描淡写地说。
「陛下?」锦欢叔却目瞪口呆。
「嗯,这是我的自荐书,我想请求皇上,派我到宝淑郡担任太守。」
他说得轻松,锦欢叔却大为吃惊,他惊叫:「少爷!您不是不知道吧?宝淑郡那里……」
「我知道。」林睿熙早料到他的反应,他把锦欢叔的顾虑说出来:「宝淑郡是我国与波南国的交界地,那里战事不断,以致民不聊生,连年饥荒。上任太守在三年前死于敌军的偷袭,自此再也没有人愿意去那里就任。」
「少爷,既然您这么清楚,为何还要去那里……」
林睿熙坚定地说:「锦欢叔,正因为人人都不敢去,我才更要接受这个挑战,我要证明给他们看,虽然我只是一介文弱书生,但我的决心和勇气决不会输给沙场上的武将们。我不要做贪生怕死的窝囊废,我要好好治理宝淑郡,让那里荣起来,这正是我报效国家的机会。」
「少爷,报效国家有很多种方法,您何必挑这么危险的?您现在受皇上器重,走出去大家都给您面子,侍在京城里不就很好吗?」
「我受够京城里声色犬马的荒淫生活了。」林睿熙拍案道:「每天不是赏喝酒就是游舟观鱼,每走出去就要应付一群满脸虚伪的人。我真的受够了!我不想再跟那些只会享乐的酒糟饭桶混在一起!」
锦欢叔说不过他,只好点头应和:「少爷说得很对……」
林睿熙见他妥协了,口气也软了下去。
「锦欢叔,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是,这是我最大的志向。我知道,治理宝淑郡一定会遇到很多困难,但我有决心能克服这一切,所以,我希望你能支持我。」
「少爷的决定,老奴一定支持到底。」锦欢叔忠心地说。
「谢谢你,锦欢叔。」林睿熙顿了顿,轻声道:「只是,你年岁大了,近来身体也毛病不断,如果再跟着我去那种不安稳的地方,我怕你身子会受不了……」
「少爷,您什么也不用说了。」这回轮到锦欢叔说服他,「老奴说过,在您一天没找到可以照顾您的人之前,老奴是不会离开您一步的。」
「锦欢叔,我可以请别的管家帮我啊……」
「少爷,老奴不是说这个啊。」锦欢叔无奈地打断,他家少爷什么都聪明,就是在感情方面特别迟钝。
「那你是说……」林睿熙还是不懂。
「少爷,您今年也满十六岁了,现在功名也有了,利禄也有了,也是时候找个好姑娘,成家立室了……」
林睿熙毕竟还年少,听他说起这个,俊脸不禁一红。他以咳嗽掩饰羞赧,道:「现在还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现在不想,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锦欢叔反驳道:「既然您打算去宝淑郡这么偏远的地方,身边带个能体贴照顾您的娘子,不是很应该吗?」
「话是这么说,可去哪找好姑娘啊?我又没有心仪的对象……」林睿熙因为害羞而越说越低声。
「少爷您放心。」锦欢叔拍胸口道:「以我家少爷的人品相貌,还怕找不到好姑娘?只要我放点风声出去,保证那些媒婆们抢破头地来给您说媒。」
「锦欢叔,你说得太过了……」林睿熙不习惯被这么称赞,脸蛋越涨越红。
「少爷不用费心,总之,这件事交给老奴吧。」锦欢叔见他有说亲的意思,马上积极起来。他拿着小壶离开,走之前不忘道:
「少爷,别熬太晚了,快去睡吧。」
「好吧,你也早点睡吧。」
锦欢叔走后,林睿熙又想起他讲的说媒一事,脸上又是一热。他不好意思再想下去,赶紧收起自荐书,洗过脸后便更衣就寝。
翌日,林睿熙如常进宫面圣,皇上在御书房接见他,在场的还有早前才见过面的雷皓翔。林睿熙自知与他碰面是无法避免的,反正只要皇上答应他的自荐,自己就能离开京师,再也不用看到对方的脸。
这么一想后,他的心情也开朗起来,他不再摆出拒人千里的冰冷面孔。客客气气地拜见了皇上和雷皓翔后,林睿熙在皇上的安排下,坐在雷皓翔身旁,暗暗寻找递上自荐书的机会。
「王弟,林卿家,你们看看这个。」皇上命太监呈上两本灰蓝封面的本子。
两人拿起细看,原来是一本诗歌集。林睿熙细细品味着那些颇具豪气的诗词,随口念了起来:「策马西去,寒霜玲月成一色。孤雁南飞,赤土黄沙皆尽颜。」
「林卿家觉得这诗如何?」皇上问道。
「选词意境远,就是对偶不太整齐,押韵上也稍显不足。」
「说得好。」皇上满意地笑了笑,他捋着胡子,又问雷皓翔:「王弟,你的意见呢?」
「我不太懂得诗词本身的含义,只觉得这诗应该是北方人写的,所描述的风光与我们伊东岳也大为不同。」雷皓翔老实道。
「王弟眼光不错,这是韵北国的诗集。」
「韵北国的?」雷皓翔揣测着皇上的脸色,韵北国与伊东岳向来不合,两国之间半点和谈的可能也没有。皇上也对韵北成见颇,他现在拿韵北的诗集给他们看,一定有别的用意。
不出雷皓翔所料,皇上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我国有才能的诗人不比韵北少,诗歌发展的历史也比他们更长,我们若是办了诗集,决不会比他们逊色。」
「皇上英明。」雷皓翔附和着,他知道自己皇兄向来都不喜欢输给别国,特别是韵北,对方找他们来的意图他也猜出个八九十了。林睿熙聪明过人,自然也明白过来。
「皇上难道是想让我和五王爷合作,编汇出我们伊东岳国的诗集?」
「没错。」皇上呵呵笑道:「林卿家学识渊博,赏析能力强,是必然人选。」
「皇上过奖了。」得到他这样的称赞,林睿熙却喜悦不起来,因为自己的自荐计画被全盘打乱了,更何况还要跟自己最讨厌的人合作,也不知道皇上是看重他还是刁难他了。
皇上又转向雷皓翔。「五王弟交游广阔,朋友满天下,收集诗词招揽贤士的任务,非你莫属。」
「感谢皇上看重。」
「你们两人合作,可谓天衣无缝,朕就把编汇诗集的任务全权交给你们了。」
林睿熙知道自己不可能拒绝,只好跟着雷皓翔谢主隆恩。
「先别谢,朕还有别的赏赐。」皇上又命人捧上―批名贵的紫毫笔和墨砚,外加两个手工精美的金丝座垫。
林睿熙和雷皓翔接着跪下谢恩,皇上又道:
「林卿家,联先且封你为翰林院掌管学士,官拜二品,赐黄金白银合二百两,珍珠三十斛,锦帛十丈。」
「谢皇上。」
「至于五王弟,暂封为督察院左御史,官拜一品,赐黄金白银合三百两,珍珠三十斛,锦帛十丈。」
「谢皇上。」
「你们需要多少时间完成?」
林睿熙和雷皓翔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妄下定论。林睿熙思索了片刻,最后开口:「依微臣所见,大概需要五个月。」
「好,就五个月吧,如果不够,还可以推迟一个月,最好是赶在元月前完成。」
「是。」
三人就编撰诗集的事商讨起来,不知不觉到了用午膳的时间。皇上留下他们用膳,席间的话题依旧离不开诗集的事。
午膳过后,林睿熙和雷皓翔才得以拜别。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也没有主动开口。雷皓翔眉飞色舞,对皇上授予的任务颇为期待。林睿熙却低眉垂眼地盯着地面,心情看来不是很好。
两人走至御园出口,与迎面而来的恭亲王不期而遇。恭亲王一见了他们,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笑容满面地道:
「恭喜二位贺喜二位。」
「怎么了?」雷皓翔还没会意过来。
「嘿嘿嘿,还装啊?」恭亲王拍拍他的肩膀,转向林睿熙道:「本王见过林学士。」
林睿熙随即醒悟过来,他尴尬地笑了笑。「恭亲王的消息真灵通。」
「呵呵,亏本王之前还多管闲事,想在皇上面前推荐林大人就任翰林院学土之位,想不到皇上早有此意,看来天意如此,这职位注定是由林大人出任的了。」
雷皓翔搭腔:「说起来,还是亲王有先见之明。」
「哪里哪里……」恭亲王脸上尽是得意之色,雷皓翔与他相交甚,林睿熙则是他一直想拉拢的人。而今皇上命这两人合作,无疑是为他这派壮大势力。他又嘱咐了几句:「你们要好好干啊,这可是名垂青史的大吁机会,多少人盼都盼不到呢。」
「这是自然。」雷皓翔笑呵呵地回答。
相对于他俩的欢喜雀跃,林睿熙却显得脸色凝重。编撰诗集正好能发挥他的特长,他理应乐在其中才对,但一想到今后五个月,每天都要对着雷皓翔那张下流面孔,他就怎么也喜悦不起来。
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就当作是一考验自己的机会吧……林睿熙叹息着摸了摸自己怀里的自荐书,暂且把就任宝淑郡太守的事搁下。
他满怀心事地回到家里,一进大门,就被锦欢叔和几个浓妆艳抹的妇人围住。
「少爷,您可回来了,大伙都等好久了。」锦欢叔一把拉住他,林睿熙错愕地看着那群双眼发亮地盯着自己的女人。
「这是怎么了?」
「少爷,这几位都是京师里有名的媒婆,这位是黄大娘,这位是张大婶……」锦欢叔拉着他坐下,一一为他介绍。
「各位好……」林睿熙运是没搞明白这群媒婆跑来这里做啥,那些媒婆随即一哄而上,七嘴八舌地问:
「林大人喜欢怎样的姑娘?」
「林大人放心,我一定会给您介绍到最合心意的姑娘的。」
「林大人,我这儿就有三个侍嫁姑娘,个个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美貌更是一等的……」
林睿熙被她们喷了一脸口水,终于反应过来。他无奈地瞧着锦欢叔道:「原来是为了说媒的事……」
「少爷,我办事够快吧?昨晚才跟您说过,今天马上找到这么多好媒婆了。」锦欢叔颇是得意。
林睿熙现在一点说亲的心情也没有,他低叹着站起来,对那群媒婆道:「感谢各位抽空前来,但我目前公事忙,现下并非说媒的最好时机,各位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媒婆们大眼看小眼,林睿熙无心再应付她们,又道:「在下唐突,有何冒犯之,请各位务必多多见谅。我先且告辞了,锦欢叔,你好好招待客人吧。」
林睿熙把善后的工作交给锦欢叔,自个儿进房休息了。锦欢叔只好一边对那几个个媒婆赔不是,一边送了她们出去。
媒婆们走后,锦欢叔进去询问林书熙为何改变生意,林睿熙把编撰诗集和加封为翰林学士的事告诉他,乐得锦欢叔手舞足蹈,他一个劲地说:
「不要紧不要紧,说媒的事什么时候进行都可以,少爷您好好完成圣上的任务吧。」
林睿熙见他这么替自己欢喜,心里终于也舒畅了一点。无论怎么说,这的任务都是无上的光荣,暂且就把私人恩怨丢开,好好做正事吧。他努力说服自己。
编撰诗集的事很快就展开了,皇上给他们安排了一个书院,与状元府隔了近半里路。林睿熙每日步行到此,从早上工作到夜。书院里除了他和雷皓翔,还有几名帮忙打理杂物的小厮,有专门管事的人,另外还聘请了三各在京师里小有名气的诗人,帮忙抄写分类,外加一名翰林院侍读和侍讲。
刚开始的半个月,雷皓翔很少待在书院里,他都在外头奔波,忙于搜集全国各地有特色的诗词歌赋。每当有所收获,他就派人快马加鞭地把诗书送回京城。前一个月,大家都忙于编汇整理,还没有正式把诗词抄录下来,但也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林睿熙要求尽善尽美,除了把诗词分门别类,还要在底下加上注释。很多诗歌流传甚久,作者是谁也难以查证,为此,雷皓翔又到外面跑了几趟,好不容易才把资料补齐。
经过一段时间的共事,林睿熙渐渐发现,雷皓翔并非他想得那么一无是,当初皇上赞誉他文武双全也不是夸大。雷皓翔的确见识甚广,一些连林睿熙也看不懂的地方诗词,他揣摩几下就明白了。
林睿熙对此表惭愧,雷皓翔却安慰他:「我也不是有什么大本事,只是去过这些地方游玩,听过那些传说。」
他还举例道:「例如这里说的『玉女梦清池』,其实是一个神话故事,讲一名待嫁少女在出阁的前一晚,梦见自己在一潭清泉里与自己的郎君相会,后来她发现自己丈夫不是那一位,追问起来,原来她梦到的是她丈夫的哥哥。那位哥哥才是与她指腹为亲的对象,只可惜年少时落水去世了……指的是世事无常,人生如梦,你没去过那儿,不明白也无可厚非。」
「原来如此。」林睿熙感叹:「这就是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吧?」
「也不是啦,我只是贪玩,喜欢到走,并非抱着求学的心而行路的。」雷皓翔谦虚地笑道。
「可是,怎么都比我整天闷在家里强吧?」
「林大人还年少,日后出游的机会多的是啊,不必遗憾。」
「倒也是……」林睿熙头一回在他面前露出宽心的微笑。
两人继续低头研究诗词含的奥秘,不经不觉又到了晚上。其他人陆续离开了,林睿熙和雷皓翔把剩下的事情理好,也随后离开书院。大家都走了,只剩一名看门的老人坐在门边的小藤椅上昏昏欲睡。
林睿熙与雷皓翔背对着月色,并肩走着,微风吹过树梢,月光在他们身后拉出两道细长的影子,雷皓翔的小厮依旧跟在他们后面。林睿熙的态度已经不若以往那么冰冷,偶尔也会跟他聊上几句。
「林大人,你还是不习惯带个仆人在身边吗?」雷皓翔不知为何,又提起这个。
「我自小身边只有一个老仆人,他年纪大了,我也不好老使唤他,所以我向来都是亲力亲为的,要我带着个仆人,反而不自在。」林睿熙道。
「话虽如此,身边多一个人,发生什么事了也好有个照应。」雷皓翔努力想说服他
「我知道王爷是一番好意,可我真的认为没这个必要。」相对于之前的冷言冷语,林睿熙这回的口气明显友善许多。
「林大人能这么洒脱,固然是好事,但是……万事还是谨慎为上。」
「我明白的,谢谢王爷。」
「一直听你喊我王爷,怪别扭的。」雷皓翔说出一句让林睿熙摸不着头脑的话。
「为什么?您本来就是王爷啊。」
「话虽如此,可我的朋友私下都直唤我名字,倒是叫王爷的比较少。」
林睿熙脸上一红,原来他早就把自己当作朋友了?他难为情地笑了笑,反过来道:「王爷还不是一直叫我林大人林人人的,既是如此,我哪里敢直接呼喊您的名讳。」
「说得也是。」雷皓翔如梦醒,积极地笑道:「那从今开始,我们就把什么王爷大人的放开吧,我叫你睿熙兄,你叫我皓翔兄好了。」
「这么改过来了,反倒是我觉得别扭了。」
「不会不会,喊多了就好了,是不是?睿熙兄?」雷皓翔亲密地说。
「你……你别喊了……」林睿熙被他搞得不好意思起来,整张俏丽的脸蛋红得像鲜艳的报春。
「呀,睿熙兄你的脸蛋好红,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要为兄我送你回家?」雷皓翔故意又说一。
「你就别闹我了。」林睿熙羞赧地笑蓄,加快脚步跑开。
「睿熙兄……」他害羞的模样照实可爱,雷皓翔还想继续捉弄他,抬头一看,状元府的大门就在前面。他这才放过林睿熙,与他告别之后,自己便领着小厮回府了。
眨眼之间,三个月过去了,诗集已完成大半。林睿熙把诗集分成上中下三册,每册含诗词一百余首,数量是韵北诗集的两倍。现在只剩下册的注释工作,看来他们能提前完成任务。
皇上对他们的工作效率轰示满意,不时派人过去问候,给他们送上补品。皇上甚至在上朝的时候表扬了雷皓翔和林睿熙,引得一些原本与他们不相熟的大臣也跑来巴结讨好。
胜利在望了,大伙更加不敢放松,没日没夜地加紧工作。这一天,林睿熙完成了手头上的注释工作,已经是夜时分。雷皓翔正与他相携走出书院,一名小厮跑过来拦住雷皓翔。
「五王爷,这儿有您的信,我方才忘记给您了……」
雷皓翔困惑地接过他呈上的信,信是他一位朋友送来的,信里说他找到一些很罕见的诗词,要连夜送过来,让雷皓翔在书院等池。
「奇怪啊,他怎么挑这个时候送来?」雷皓翔满腹狐疑。
「或许他是时间紧迫吧?」林睿熙道。
「只好等他一下了……」雷皓翔无可奈何地说,他不忘问林睿熙:「你自己回去不安全,要不我让小厮陪你?」
「不必了,这路我来来回回走了几百道了,还怕迷路吗?」林睿熙自我调侃地说。
「那你一个人要小心点。」
「好吧,我先走了。」林睿熙跟他道别,自个儿走上回家的路。
蒙胧的月色洒落在小石道上,几盏灯笼在屋檐下随风摇晃。林睿熙独自走在无人的街道上,一阵狂风骤然吹起,道路旁的窗户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林睿熙抬起手遮挡风沙,一条人影倏地落在他面前,林睿熙大吃一惊,住后退去,想不到后面又有一人!
林睿熙正要呼叫,那两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冲上前来,一个箍住他的肩膀,另一人拿出一块手帕捂住他的口鼻。林睿熙闻到一阵刺鼻的药味,他情急之下,一时往后撞向对方,那人的腹部被击中,痛吟着松开了手。林睿熙挣脱他们,在街上拔足狂奔,两个蒙面人穷追在后。
躺正路边的一名老太婆听到声音,随即爬了起来,她眯缝着眼,看着在眼前跑过的几个人。
「救命啊――」林睿熙放声大叫,由于吸进了迷药,他跑了没几步就开始头晕目眩,脚步不稳。俩蒙面人武功相当了得,双脚一点凌空跃起,一眨眼功夫就落在他面前。
其中一名蒙面人狠力勒着林睿熙的脖子,让他难受得叫不出声音来。林睿熙呼吸困难,眼前昏黑,只觉体内的血液都在倒流。他心里盈满平生没有过的恐惧,张着嘴发出几不可闻的嘶喊。
另一人从腰上解下一个大布袋就往他头上盖,就在此时,一抹身影猛扑过来,手拿布袋的蒙面人一时不慎,被那人撞得一个趔趄。
第四章
几乎昏迷过去的林睿熙猛然精神大作,看着那人向自己跑来,是魏婆婆!
魏婆婆死命抱住另一个蒙面人的手,又咬又抓。那蒙面人怒吼着,一掌击向魏婆婆的胸口,魏婆婆的身子像破碎的木偶一般飞出去。林睿熙瞪大双眼,嘶声叫道:「魏婆婆――!!」
魏婆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林睿熙哭红了双眼。拿布袋的蒙面人迅速打开袋口,将他整个里起来。
林睿熙感觉到自己正被对方扛到肩膀上,可下一刻,他却听到嗖嗖一阵风声,抓着他的人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他双手一松,林睿熙被摔到地上。
林睿熙听见蒙面人们的怒吼,夹杂着打斗声,但他已经没有力气掀开布袋――
两名蒙面人怒视着忽然出现的雷皓翔,他们左右夹击,挚头像雨点般落下。雷皓翔游刃有余地挡住他们的攻击,顺势一脚把其中一名蒙面人踢开。
另―名刺客终于火了,拔出寒光闪闪的匕首向他刺去,雷皓翔敏捷的躲开,反手捉住他的手臂,使劲一拧!
只听咯嗒一阵骨折声,蒙面人发出凄厉的惨叫,手被硬生生折断了。那个被踢开的蒙面人正想上前,忽闻远传来杂乱的人声――
「那边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几名手提灯笼的官兵向这边奔来,两个蒙面人见势头不对,赶紧跃上屋顶,往反方向逃窜。雷皓翔没有再追过去,他把蒙在林睿熙身上的布袋扯开,横抱着他站起来。
待官兵赶过来,他迅速下令:「有刺客!立即调派人手过来搜查,封锁城门,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人物!」
「是!五王爷,要不要派人送你们回去?」
「派一个人过来吧。」
「是!」官兵们领命之后随即散开,留下一人陪伴他们,
林睿熙迷迷糊糊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他吸入迷药,加上被蒙面人用力勒住脖子,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快要晕厥。雷皓翔抱着他走开,林睿熙的双眼还死死盯着倒在地上的魏婆婆。
他的嘴唇嗫嚅着:「救她……」
雷皓翔转头看了看魏婆婆,对那名留下的官兵道:「把那婆子一同带回去。」
林睿熙听了这话,这才放松地昏了过去。
唇边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湿意,似乎是杯子的边沿。林睿熙无意识地张开双唇,暖暖的茶水淌进他嘴里,林睿熙蠕动着嘴唇喝下。
喝下几口之接,覆在自己唇上的物体移开了,林睿熙的神智渐渐恢复,眼皮颤动了起来。耳边听到咿呀一阵开门声,接着是一道熟悉的苍老声音:
「王爷,大夫来了……」
林睿熙睁开眼,看到几团模糊的人影。
大夫坐到床边,握着他的手腕,静心把脉。林睿熙咳嗽了几声,眼前所见逐渐分明。他已经躺在自己的房间里,雷皓翔就坐在他床头的位置上,锦欢叔则满脸担忧地立正一旁。
昏迷之前的记忆在林睿熙脑海里快速掠过,他猛然坐起来,由于动作过快,他眼前蓦地一黑,又倒了回去。
雷皓翔见他还想起来,按着他道:「你乖乖躺好,让大夫给你诊断。」
「魏婆婆怎么了?」林睿熙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
「你别担心,我派人送她回去了,也给她请了大夫。」
听他这么说了,林睿熙才松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一个问题――雷皓翔怎么会知道魏婆婆的家在哪里?
大夫放下他的手,拉开他的衣领查看。林睿熙的脖子上横卧着一道触目惊心的青黑淤痕,应该是方才被刺客狠劲勒住造成的。
雷皓翔轻柔地将手指压在那淤痕上,林睿熙痛哼起来,他赶紧把手缩回来,心疼地问:
「抱歉,很痛吗?」
林睿熙摇摇头,大夫道:「林大人的伤并不严重,好好休息一下,喝点驱惊药汤就好了,至于脖子上的伤痕,贴上药膏,两天内就能复原。」
雷皓翔给林睿熙盖上被子,锦欢叔随大夫取药去,房内只剩他们两个。经过刚才的惊吓,林睿熙变得呆滞起来,他茫然地望着床顶。雷皓翔关心地问:
「你感觉怎样?」
「没事,有些微头晕而已……」林睿熙怕他担心,轻轻带过。雷皓翔松了一口气,一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他白皙的额头。
「都怪我疏忽大意,让你受了伤。」
「没有,多亏王爷及时赶来才对,不然我跟魏婆婆都会遭遇不测……」想起当时的情景,林睿熙依旧心有余悸,自己就算了,要是因为他而连累魏婆婆,他一定会无法原谅自己的。
「我说了私底下别叫我王爷啊。」雷皓翔笑着纠正他。
林睿熙原本不见血色的脸蛋因他一句话而泛起红晕,他忽然感觉这样躺着跟他说话很不礼貌,于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雷皓翔见状,赶忙拿过靠枕垫在他身后。
「对了,你怎么还待在这里?」林睿熙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现在至少已经是子时了。「你不是要在书院等你那位朋友吗?」
说起这个,雷皓翔的脸色凝重起来,他谨慎地说:
「你晕倒的时候,我派人去找朋友家里问过,他根本没有给我送信,更加没有收集到什么罕见的诗词。」
「怎么会?」林睿熙觉得不可置信。
「我那朋友就住在京师内,就算要送诗,也不会找这种时间,我收到信的时候就起疑了。只是那封信的字迹模仿得非常相似,我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端倪来。我心想这可能是陷阱,于是赶紧离开书院,想要赶上你……结果,不出我所料。」
「这么说来……那些蒙面人不是普通的贼人了?」林睿熙很快就听出他话里的含意,雷皓翔点头,严肃地说:
「那些蒙面人只是棋子,幕后一定有别的指使者。」
「会是谁呢……」林睿熙毫无头绪。
「你平日极少与外人结交,也没招惹到什么是非,最近参与的大事务就只有诗集一事。所以我猜测,一定是跟诗集有关的。」
「为什么?」
「这个我也说不准,总之,此人不想我们顺利完成诗集,于是想要胁你或者伤害你。」
「要是能捉到蒙面人就好了……」林睿熙叹息。
「我也这么想,不过我看没这么容易。」雷皓翔眼里闪过锐利的精光。「这两名刺客对我们的情况了如此掌,一定是极有势力的人物……」
「听你这么说……是不是有什么头绪了?」林睿熙聪明地发现。
「头绪我是有,但没有根据,所以不好说。」
「难道就没有可以搜查的线索吗?」
「这封信就是唯一的线索了……」雷皓翔掏出那封假冒的信笺,又仔细看了一遍。
「我想……既然此信并非你朋友所写,那它是怎么来的?」
「这个很难说,我朋友在京师里也是小有名气的才子,不少诗画作品流传出去,有人冒充他模仿他的笔迹,一点也不难。」雷皓翔推断:「现在有两个可能。一是,这封信是某人假借我朋友的名义送来的;二是……」
他欲言又止,林睿熙追问:「二是什么?」
「二是,那个把信交给我的小厮被收买了。」雷皓翔正色道,林睿熙倒抽一口冷气。
「竟然有这种事?那样的话……我们岂不是非常危险?」
「你先别担心,暂时还没有证据,不过,我一定会查明真相。」雷皓翔安慰地说,「这件事就让我理吧,你好好休息,从明天起,我会派人时刻保护着你,你只要专心办好诗集就行了。」
林睿熙又是感激又是羞愧,感激的是,他如此体贴照顾自己,一心只想让自己好好完成工作;羞愧的是,自己当初不知好歹,不把对方的关心和忠告放在心里。
他嗫嚅着道:「我真的……非常抱歉……」
「怎么了?」雷皓翔对他毫无预警的道歉不明就里。
「你一直劝我独自外出要带个侍从,我却把你的话当耳边风……」林睿熙垂着头,难为情地揪着被单。
雷皓翔不在意地笑道:「你又何须自责?这的刺客相当难缠,就算你带上了侍从也未必能脱险,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今后多加小心不就好了?」
被他这么安慰下来,林睿熙终于得以释怀。
夜了,雷皓翔终于告辞。林睿熙喝下锦欢叔给他炖的药汤,躺在床上却是辗转难眠。
他想了很多,包括那些刺客的事,也包括雷皓翔的事……
隔天,林睿熙并没有因为昨晚的事而偷懒,他如常来到书院,只不过身边多了两名孔武有力的侍从――这是雷皓翔为他安排的,那两人一大早就来到状元府。
让他意外的是,一群人正在书院里忙碌地搬运着一些东西,那些东西沾满墨水,看起来脏兮兮地。林睿熙跑过去,惊讶地发现,那些居然是他们已经完成的诗稿和收集回来的资料!
「林大人,您这么快就回来啦?」其中一名负责抄录的诗人看到他,满是意外。「五王爷还说您可能要休息几天呢……」
林睿熙顾不上这些,他拿起一本诗集翻看,里面的纸都被墨水浸透了,字迹完全无法辨别,林睿熙把剩余的翻过来,居然没有一本能幸免!他的心马上凉了半截。
「睿熙?你怎么不待在家里好好休息?」雷皓翔从屋里出来,林睿熙从怔忡中恢复过来,他拿着诗集奔过去。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他心急如焚,雷皓翔谨慎地看了看在场众人,他把林睿熙拉进屋里,关上门。
「你先别着急,冷静点,听我说。」
林睿熙吸几口气,雷皓翔见他的脸色缓和了一点,这才向他说明缘由:
「我今天一早回来书院,就发现摆放诗稿的房子被撬了门,里面的东西全部沾满墨水,已完成的上下两册诗集,还有辛苦收集的资料,尽数毁掉了。」
「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林睿熙咬牙切齿,雷皓翔又道:
「我问过看守的人,他说什么也不知道,外面的大门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所以我猜有两个可能……」
林睿熙接下去:「一是贼人翻墙进来,二是门卫被收买了。」
「嗯,加上昨天那封信的事,我看这批门卫和小厮要全部换掉才行了。」雷皓翔果断地说。
「那万一不是他们做的呢?没证没据的,不好随便冤枉人吧?」林睿熙心存怜悯地说。
「宁枉无纵,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一一查明了。』
虽然有点太残酷了,橇诸N踔道他说的是事实,他们的确已经没有时间了。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遇上这些事,林睿熙根本毫无应对策略,只好一切都听雷皓翔的。
「首先,这件事绝对不能传出去,我已经叫人准备把诗集拿去全部销毁了。」
「为什么?!」林睿熙对他的做法无法理解,他不解地问:「我们不是应该马上把此事禀报皇上吗?」
「不行,要是皇上追究起来,我们必定要受到责罚。」
「毁掉诗集的又不是我们!」林睿熙不服气地反驳。
「睿熙……」雷皓翔露出他从未见过的阴冷眼神。「你想得太简单了,当今朝廷里的事,你一点也不清楚。」
他的神色加上他的话,让林睿熙以为他在讥讽自己的无知,他的口气也不觉坏了起来:「王爷说得对,我的确是很愚钝,对朝廷的事也不了解,及不上王爷您的聪明才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雷皓翔惊觉自己说错话了,正想解释,这时,外面的人拍起门来。
「王爷,护城都尉派人来找您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雷皓翔连忙应道,他对林睿熙柔声道:「抱歉,我晚点再跟你解释,你先回家去,有什么消息我再通知你。」
林睿熙默不吭声地站在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雷皓翔看出他的表情不对劲,但碍于外面的人一再催促,他只好先放下林睿熙这事,匆匆离开。
雷皓翔去见部尉,两人就昨晚刺客的事商量起来,不经不觉就过了大半天,都尉留下他用膳,两人继续商谈。等他赶回书院时已是未时过后,雷皓翔一进大门,就看到他派去保护林睿熙的其中一名侍卫守在门边。
「你怎么在这儿?」雷皓翔错愕地问。
「林大人一直没有走呢,连午饭也没回去吃……」侍卫为难地回答,雷皓翔听了大为吃惊,忙问了林睿熙在哪,随后飞奔去找他。
书房里准满未清理完毕的杂物,墨水的味道还相当浓烈。林睿熙坐在窗台前,专注地书写着,连雷皓翔进来了也没发觉。
雷皓翔生怕惊动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背后,探头一看。林睿熙正在默写诗词,他旁边放着一大叠已经写完的诗稿。林睿熙此时写的诗,其中一句非常熟悉的诗句撞入雷皓翔眼里――「姻缘终无定,王女梦清池」,这正是不久前他俩讨论过的诗!雷皓翔旋即明白到他在干什么。
「睿熙……」他禁不住低声开口:「难道你想把毁掉的诗词全部默写出来?」
林睿熙侧身看了他一眼,回了一句「请不要干扰我」,随即又低下头去。
雷皓翔知道他此时正在努力回忆起那些诗,是万万不可分神的,他只好闭上嘴,乖乖站在他身旁看着。
窗外的天色从明亮变为柔和,又从柔和变为暗淡,渐渐阴沉下去。林睿熙一直没有离开过案台前,雷皓翔守在他身旁,不顾王爷的尊贵身份给他送饭送茶,他却一直埋头默写,只有偶尔喝一口水,对饭菜却是看都没看一眼。
眼见夜色已,雷皓翔想起林睿熙昨晚才受了惊吓,身体还未恢复,今天连饭也不吃。他心疼不已,就怕他熬坏身子,于是再也按耐不住地劝道:
「睿熙,别写了,时间已经不早了,今天先搁笔,明天再继续好吗?」
「不行。」林睿熙固执地回答:「等到明天我就不记得这么多了。」
「你别着急,那些毁掉的诗歌,我们可以重新收集啊。」
「话虽如此,可是如果你熬坏身子了,岂不是得不偿失?」雷皓闭苦口婆心地说。
「别吵。」林睿熙丢去两个字,再也不理会他,继续奋笔疾书。
雷皓翔知他有多顽固,自己再说下去也只是浪费唇舌。他只好给出一个条件:
「好吧,你可继续写,不过,亥时之前,你无论如何都要停笔。」
林睿熙还在为白天的事赌气,虽然明知道对方是在关心他,他却依旧摆出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对他不理不睬。雷皓翔望着他执拗的背影,他也无比坚定地说:
「如果到时候你还是不听话,我就算用扛的也要把你扛回去。」
林睿熙的肩膀抖了一下,用「我才不怕你」的眼神斜睐他一眼。雷皓翔说完这句话后,大跨步走出房门。
到了亥时,他准时回到房中。
「睿熙,亥时已到,停笔吧。」雷皓翔给出最后通牒。
林睿熙置若罔闻,继续我行我素地默写着。雷皓翔对着他的背影,轻轻地说:「既然睿熙小弟你不合作,那我就失礼了。」
他挽起衣袖,一个箭步冲过去,抱住林睿熙的腰,不顾他的尖叫反抗,轻轻一甩就把他扛到肩上,象老鹰擒住小鸡一样轻易。
林睿熙手里还抓着熏满墨水的毛笔,他拼命挣扎,墨点儿溅得自己和雷皓翔满脸都是。
「你放我下来!我还没写完!」他在雷皓翔耳边大吼。
「回家吃饭去,然后乖乖洗澡,睡觉!」雷皓翔威严地道,他压住他乱动的身子,一脚踢开大门。
「我不要听你的!放我下来!」林睿熙丢掉毛笔,放声大叫。天啊!他不要以这副模样走出去!太丢人了!
「现在轮不到你作主。」雷皓翔霸道地说。
那两个负责保护林睿熙的侍从见他们出来了,赶紧迎上前来,他们看到这幅光景后,都傻了眼。倒挂在雷皓翔肩上的林睿熙看到他们目瞪口呆的样子,脸蛋立即升起羞愤的热度。
雷皓翔不理会他们呆滞的表情,迅速下令:「备车。」
「是……是。」两个侍从赶紧回过神来,一溜烟跑去准备马车。
林睿熙想到侍会出到门外可能还会遇到更多人,他半羞半怒地低叫:「我答应回去就是了!赶快放我下来。」
雷皓翔见他妥协了,也不再为难他,合作地把他放下来。林睿熙把自己歪斜的发冠扶正,他整理了一下自己因挣扎而弄乱的衣襟,忍着气大步走去。
「等等。」雷皓翔却又将他拉回来,林睿熙怒气腾腾地瞪他,仿佛在问:你还想怎样?!雷皓翔无视他那想把自己干刀万剐的眼神,他掏出一方手帕,温柔地抹去林睿熙脸蛋上的墨迹。
「好了。」他淡淡一笑,把手帕收回怀里。
林睿熙的表情从气愤转为错愕,接着又变成羞愧。他这才发现,雷皓翔脸上也沾了不少墨点。他也想拿出手帕帮对方擦去,作为方才的回礼,可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想必又是自己忘记带了。他愣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才好。
「怎么了?」雷皓翔微笑着欣赏他的窘态。
林睿熙不忿地瞅着他,既然找不到手帕,那就用别的代替吧……林睿熙就地取材,干脆揪着自己的衣袖,直接用袖口擦拭雷皓翔的脸,从额头到鼻尖,再到脸颊,一滴也不放过。
「好了。」他放下手,笑眯眯地打量着雷皓翔恢复白净的俊脸。雷皓翔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有此一举,这回轮到他呆愣了。
一名侍从走进来喊:「王爷,林大人,车子已经准备好了,要出发了吗?」
「来了。」林睿熙丢下雷皓翔,率先走出去,雷皓翔见他走远了,忙不迭快步跟上。
第五章
尽管林睿熙记忆力高超,但在默写出近半内容时也已到了极限,幸好距离最后期限还有两个月,雷皓翔把书院和家里的事务理好之后,再度外出收集诗词。有了之前的经验,这回倒是少走了许多歪路,收集的过程也算顺利。
限期将至,林睿熙更加不敢怠慢,为了工作,也为了防范贼人再捣乱,他干脆搬进书院中暂住。雷皓翔回来后,得知情况,也跟着他一同搬入,两人终日足不出户,除了各自回房间休息,其余时间都在书房里度过。
又过了一个多月,诗集还差最后的修整就能全部完成,此时,皇上忽然召他俩进宫见驾。皇上此举实在耐人寻味,林睿熙心中泛起不祥之感,雷皓翔还臭美地笑道:「贤弟别怕,天掉下来有我扛着。」
原本神色自若的雷皓翔,在御书房内见到宰相陈之孝和一名御史之后,眼里的吊儿郎当随即转换成凌厉的光芒。
他们拜见了皇上,才刚坐下,皇上就开口了:
「王弟,林卿家,朕有一事想向二位求证。」
难道是什么不好的事?林睿熙微微一颤,雷皓翔老练地回答:「陛下尽管问,臣一定如实回答,知无不言。」
「朕收到消息,听说你们书院上个月,夜里被贼人撬门了,可有其事?」
林睿熙不会撒谎,雷皓翔不给他开腔的机会,一个人答道:「是的,那贼人趁看门人不觉,撬门入内捣乱。」
「可有损失?」
「损失也是有,不过并不碍事。」明明是很严重的损失,却被雷皓翔避重就轻地说成是不碍事的。林睿熙困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用意为何。
「但是朕听到的好像不是这么回事……」皇上说这话时,眼神下意识地飘向陈之孝。
「请问皇上听到什么了?」雷皓翔试探地问。
「听说……已经完成的诗稿都被破坏了,是否是这样?」
雷皓翔脸上挂着再自然不过的微笑,流利地答道:「绝对没有这回事,那小贼只是一心求财。」
他们谈到这里,那名姓黄的监察御史终于憋不住开口了:「五王爷,您所说的当真是实话?」
雷皓翔笑容不变:「我说的当然都是实话了,我们点算过损失了,就只有门被弄坏,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摔了几随墨水而已。」
他答得理直气壮,那黄御史登时哑口无言,这时,老好巨滑的陈之孝也插嘴了。
「五王爷,老臣斗胆说您几句,这事情不管怎么看,王爷和林大人都负有严重责任……」
「哦?」雷皓翔谦虚地抱拳。「陈大人有何高见,请尽管说。」
这两入之间剑拔驽张的气氛,皇上却采取冷眼旁观的对策,他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上等普洱,等着看他们斗法。林睿熙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从来就不懂得应对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只能干坐在一边替雷皓翔着急。
陈之孝一边注意着皇上的脸色,一边有条不紊地说道:「首先,虽说书院里没有什么黄金珠宝,但微臣也知道,王爷与林大人奉皇上旨意所编撰的这本诗集,是价比千金的宝物,是汇集了我们伊东岳园所有智慧于一体的瑰宝,若不是皇上英明,这件宝物可能永远也没有面世的一天……」
皇上似乎很喜欢他的比喻,微笑着点点头。陈之孝晃他面露喜色,于是忽然话锋一转,加重语气:
「但王爷您却认为它只是一本寻常的诗集,您没有好好尽责去保护它,把它放在一个如此轻易就被贼人闻入的书房里。这回托了皇上洪福,没有遭到破坏,怯纱丝杉,王爷与林大人对诗集太不重视了,太麻痹大意了。」
林睿熙被他说得瞠目结舌,他怎么也没想到陈之孝一番话就能把所有的罪状全推到他们头上。
雷皓翔平静地等他说完,不慌不忙地回了一句:「陈大人,我好像没有告诉过您,诗集是放在书房里的吧?」
陈之孝和那两个御史脸上的得意神色瞬间被他这段话打垮,陈之孝赶紧补充道:「微臣方才只是猜测,因为一般来说,书籍不都是放在书房里的吗……」
「可是,我们的诗集就不是放在书房里的。」雷皓翔吃定他反驳不了,故意歪曲道。陈之孝明知道他在撒谎,却不好拆穿,因为会被反问「您怎么这么肯定?您的消息是从何而来的呢?」。
他发现自己中了对方的计,又气又急,不禁结巴起来:「是……是这样吗……微臣说错了,请王爷见谅。」
「不要紧不要紧,消息也会有错误的时候,更何况只是猜测呢?」雷皓翔笑眯眯地反将他一军,林睿熙在旁边听得内心一阵激奋,暗自为他精彩的反击而喝彩。只恨自己空有一肚子文才,遇上这种唇枪舌战却只有认输的份儿。
可陈之孝不会因此甘休,他还有别的罪状没数,他又道:「五王爷,刚才是微臣鲁莽,胡乱猜测,但您与林大人太过疏于防范,这可是事实。而且,发生这件事之段,您却没有及时禀报皇上,是否是犯了知情不报的罪呢?」
「京师中大大小小的失窃事故每日都有发生,如果事事都要禀报,皇上岂不是要不胜其烦?」雷皓翔尽量小事化之。
「王爷,您怎能把一般的失窃与书院被撬门相提并论?」陈之孝不放过他,步步进逼。
「陈大人教训的是,这的确是我们的疏忽,小王与林大人日后一定会多加注意的。」雷皓翔以退为进,他这么一认错,陈之孝反而没有多言的余地了,那黄御史见状,赶紧搭腔:
「王爷,如果撬门事故再发生,您要如何补救?」
「今日不知明日事,黄大人如何得知撬门事故还会发生呢?」雷皓翔笑问。
「微臣只是打比方,所谓有一就有二……」
「如果只是打比方,那就等它成为事实再说,大人认为可好?」雷皓翔乘势问道,那御史又答不上来了。
皇上看准时机开腔:「好了好了,既然五王爷已经允诺日后会加紧防范,陈卿家与黄卿家也不必多言了。」
大伙一起答道:「皇上英明。」
皇上又吩咐雷皓翔和林睿熙加紧完成,随后就让他们退下了。离开御书房后,陈之孝向雷皓翔投去一记不忿的挑衅眼光,便与那御史一同离开。
雷皓翔成功化解了这的危机,让林睿熙对他再刮目相看。原来这个平日满脸傻笑的家伙是如此藏不露的,之前雷皓翔说不能把这事泄露出去,就是怕陈之孝借题发挥吧?自己当时还不分是非地与他斗气,想想真是愧疚……
林睿熙顿时对自己无比厌恶,他碎步走在雷皓翔身后,细声道:
「五王爷真是有先见之明,我那天实在太失礼了……」
他说完后,等了半晌也不见雷皓翔答应,对方一直向前走,连回头看他一下也没有。林睿熙以为他是故意不理会自己,顿时心生不悦,自己都开口道歉了,他难道还要摆架子?林睿熙快步追上去,正要拦下他。
正在沉思的雷皓翔冷不防被他挡在眼前,他愕然地抬头,茫然问道:「怎么了?」
林睿熙见他一头雾水的样子,心想他也不是存心不理睬自己,心中的怒气不禁敛去,他放轻声音问:「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雷皓翔一笑,笑容中隐含着一丝林睿熙不能理解的阴冷。他用低柔的语调道:「没什么,你不用担心,安心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好了。」
他越是这么说,林睿熙就越是好奇,不过他也不是不识趣的人。既然对方不愿细说,也就无须不顾风度地纠缠下去了。
雷皓翔宠溺地摸了摸林睿熙的头,又道:「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侍卫就在宫门外,让他们送你会去吧。」
「嗯。」
「路上小心点。」雷皓翔又叮嘱了一句,终于离开。林睿熙见他渐行渐远,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他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似的……
林睿熙的预感很快被证实,五天后,书院在夜里被纵火。林睿熙当时恰好回家取洗换衣物了,他收到消息后飞快赶回去,火很快就被扑灭,只有存放诗集的房间被烧毁,并未祸及书院其他地方,也无人员伤亡。
诗集再度遭受厄运,林睿熙悲从中来,呆坐在书院里,哭也哭不出来。雷皓翔让几个人守着他,当即率领一大批官兵在城内连夜搜查疑凶。
林睿熙彻夜未眠,天快亮时,雷皓翔派人传来喜讯――犯人已经落网!而且犯人居然是在陈之孝家中被捉获的!更让林睿熙吃惊的是,诗集原来被犯人转移了,而且就藏在陈之孝家中,可谓人赃并获!喜讯一个接一个,林睿熙的心情从谷底蹿升到顶峰,对这一连串戏剧性的变化无所适从。
接下来的事情是他所无法参与的,雷皓翔把陈之孝一伙扭送邢部,由皇上亲自审讯。陈之孝一开始极力为自己辩驳,竟然还一口咬定是雷皓翔设计陷害他,翘证如山,无论他如何狡辩也无法开脱。
陈之孝的气焰渐渐消退,开始承认自己的确有派人干扰诗集的完成,林睿熙之前遭到伏击也是他幕后操控的,可就是死不承认有派人放火,然而,这时否认这个已经没有任何可信性。跟他一伙的黄御史等人,见他大势已去,竟全部倒戈,他们不但证实毁坏诗集是陈之孝所为,还连同他过往干过的贪赃枉法勾当全数供出。
陈之孝无法忍受被背叛的耻辱,当日就在狱中自缢,直到他死去,他还是没有承认放火一事,不过在他众多罪状中,这微乎其微的一条早已被忽略。与之同伙的人有的被贬职,有的被流放,以陈之孝为首的官吏集团在短短几日里面彻底倒台。
所有的这些,林睿熙都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的,就如同雷皓翔所嘱咐的,他在那段日子里只顾安心编撰诗集,这些事情,他没有插手的能力,也没有插手的兴趣。
审讯陈之孝的案子结束后,汇聚了伊东岳所有文人心血的诗集也正式完成。
顺利将上中下共三册诗集呈上后,林睿熙终于得以松一口气。诗集的印刷和售卖都交由翰林院负责,不用他费神了。为了庆贺任务完成,恭亲王特意为他们包下一艘画舫,画舫内有一个全国最大的船中厅,能容纳五十余人。
参加宴会的除了与恭亲王相熟的几位皇亲外,还有一些原本与陈之孝一派的官员,他们一改之前的疏远冰冷,极尽谄媚讨好之态,摆明就是要投靠恭亲王来的。
官场就是这样,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得势者风光得意,失意者黯然伤神。
画舫内衣香鬓影,丝竹绕耳。画舫的船主是一名美貌歌妓,叫柳涵烟,她能歌善舞,并弹得一手好琴。平日招待客人,柳姑娘都不会轻易献唱,可因为与雷皓翔之间有特殊交情,今天她不但下场弹唱,还为客人们表演了一段精彩的水袖舞,博得满场热烈的掌声。
跳完舞之后,柳涵烟也不顾旁人的目光,主动坐到雷皓翔身边陪伴。恭亲王半含酸地笑道:
「五王爷真不愧『魁杀手』这一称号,多高傲冷淡的名妓遇上您都要融化。」
「恭亲王又何必取笑我?只要您想,任何歌妓美女都逃不出您的掌心啊。」雷皓翔不动声色地驳回去,两人相视一笑,表面看来和乐融融,眼里却各含意。
林睿熙不明白他们之间的波涛暗涌,他只觉得那名依偎在雷皓翔身上的艳丽女子相当碍眼。
前有飘红姑娘,后有水凌兰姑娘,再加上这位柳涵烟姑娘……林睿熙所知道的三位名妓都与雷皓翔牵扯不清,而且这还只是在京师范围内,如果算上其他地方,数目不知道该有多少。
林睿熙对雷皓翔又是反感又是不解,他以为凭对方的才情与见识,会比较欣赏那种有才气的女子才对,可雷皓翔偏偏喜欢跟这些虚有其表的名妓魁打交道。到底这算是庸俗还是高稚?林睿熙百思不得其解。
柳洒烟攀在雷皓翔身上,撒娇地嘟嘴问道:「王爷可真是薄情,大半年没来看我一下了……」
「冤枉啊,你客人这么多,我要见你还得排队呢。」雷皓翔笑言,满是玩世不恭。
柳涵烟千娇百媚地拿起一杯酒,喂进雷皓庠嘴里,又道:「王爷真是的,依我们的交情,还说什么排队不排队的……」
林睿熙看着他们旁若无人地调情,胸口中渐渐积压起一股莫名的闷气。舱内的空气相当浑浊,加上林睿熙喝了几杯烈酒,他愈加觉得不舒服。肚子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炙热地燃烧着,酸气一阵阵地往喉咙上涌。
他捂着嘴,把脸扭向一边去。雷皓翔只顾着与柳涵烟说话,没有发现他的异状,倒是恭亲王察觉了,他关切地凑过去,间道:「林大人,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林睿熙连忙放下手,逞强地回答:「我没事……谢谢亲王关心。」
「如果你确实不适的话,那边有一间厢房,不过就是小了点,林大人不嫌弃的话可以过去休息一下。」恭亲王客气地说。
林睿熙看了看雷皓翔,对方美人在怀,早就忘了他的存在。他心里酸酸闷闷地,也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便答道:「既然如此,那我先行告退了,还望亲王见谅……」
「不会不会,需要我派人送你过去吗?」恭亲王又体贴地问。
「有劳了。」
恭亲王让小厮带林睿熙过去,那房间与宴会厅之间隔了一个小茶间,厅里的喧闹声无法传过来,里面还算清静典雅。林睿熙谢过那小厮,让他下去后,自己躺在长椅上闭目养神。
他脑袋里乱哄哄地,往日与雷皓翔相的情景不断涌现,接着他又看到与柳涵烟抱在一起亲热的雷皓翔,还有一些面容模糊的女子也围绕在雷皓翔身边。他的心情恶劣起来,胸口猛然一跳,蓦地睁开眼来。
林睿熙揉了揉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坐起来茫然地看着四周。他心想自己刚才可能是睡着了,正要重新躺下去。
一些细细的谈话声隔着门板传来,林睿熙好奇之下,侧耳细听。
「王爷……我知道您方才说的只是客气话,涵烟有自知之明,我明白我这种身份的人配不起您……」
「没有这回事,我向来不会用出身去看一个人,你是知道的。」
「谢谢王爷……王爷愿意把我记挂在心上,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知道我前段时间冷落了你,现在我清闲下来了,日后会多陪你一点的。」
林睿熙意识到这两人是谁,他抬起头,就见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人影在窗外晃动着。他屏着气,悄悄把窗户推开一条缝,从中窥探。
在暗黄的灯光下,柳涵烟亲昵地倚在雷皓翔肩膀上,两人背对着他站在栏杆前,他们显然没发现自己的对话都被林睿熙听到了。
「说起这个,听说王爷最近正忙着编撰诗集,每天都跟状元爷待在一起是吗?」
「嗯,怎么?你对这些事有兴趣?」
林睿熙听他们提起自己,不禁又多留神了几分。
「没有,我只是好奇。」柳涵烟噗哧一笑,「想不到王爷能耐如此得住寂寞,每天跟一个大男人泡在一起,不过今天亲眼看到状元爷之后,我倒是能明白了……」
柳涵烟故意不继续说下去,等雷皓翔问。雷皓翔果真合作地提问:「明白什么?」
「状元爷长得可真俊俏,那眉眼,那肌肤,比不少女儿家还要漂亮,难怪王爷每日对着他也不会生厌了。」
这女的什么意思!是说他长得娘气吗?林睿熙心中不悦。只听雷皓翔笑道:
「说的不错,睿熙兄的确比我见过的女儿家更具风情。」
「王爷,听您这么说,难道您对状元爷动了龙阳之心了?」柳涵烟取笑道。
「怎么会?他再漂亮,也是个男子,我对他只有兄弟之情。」
「是吗?不过,能让王爷有兄弟之情,也算难得了……」
林睿熙听着听着,心里越来越郁闷。雷皓翔对他的感情如何,他是清楚的,他也从来不敢冀望对方会对自己产生什么别的感觉,可听对方亲口说出「我对他只有兄弟之情」,还是让他极端苦闷。
这些话,他根本不想听,偏偏他们就在他门前说话,自己想躲也找不着地方。
他正想关上窗户躺回椅子上,柳涵烟的声音顺着风向悠悠传来:「对了,王爷,我听说您与恭亲王的妹妹『筱晴郡主』有婚约,是真的吗?」
这话撞进林睿熙耳朵真,他猛然一颤,放在窗户上的手又垂了下去。只听雷皓翔笑苦答道:「你这是从那儿听说的?」
「我听一些客人提起的,难道不是么?」柳涵烟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的激动。
「恭亲王是提过,但我没有答应。」
「为什么?」柳涵烟试探地问:「我听闻筱晴郡主才德兼备,且艳名远播……难道您不喜欢吗?」
「我不想这么早就被约束着。」雷皓翔轻描淡写地说,看得出来他不想多提。
「其实也不早了,王爷也是时候成家立室了,老王妃难道都没催过你吗?」柳涵烟不断把话题往这上面带。
雷皓翔带笑的眼眸轻睐她一眼,道:「你觉得我应该尽快娶妻?」
「涵烟不敢。」柳涵烟赶紧识趣地低下头。
雷皓翔双眼飘渺地看着远方的水光,轻道:「除非是遇到一个能让我真正动心的对象,不然我不想被束缚着。」
「王爷的意思是……您现在还没有遇到动心的对象?」柳涵烟暗咬下唇,这么说的话,自己不也是没让对方动心吗?她不忿地想着。
「动心的有很多,但没有一个能让我想娶回家。」雷皓翔玩世不恭地说,林睿熙听了在心里暗骂「这心大萝卜!」,说到底他就是在找藉口,不想承担责任,喜欢玩玩而已。
「王爷……那您觉得,怎样的女子才能让你想娶回家?」柳涵烟又问。
「这我也说不准……可能要我遇到对方,我才会有所体会吧。」雷皓翔已经把话说到这地步,柳涵烟也明白到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有多少,自己想入主王府看来是没可能了。
无论雷皓翔对她如何甜言蜜语,自己不过是供他玩乐的对象。思及此,她不禁暗叹起来。
雷皓翔不是看不穿她的心思,实际上,每一个跟他交过的女子都一心想坐上德王府当家主母的位子,不过他从来不会给她们希望。他装作不了解地轻抚柳涵烟额前的发丝,问道:
「怎么了?」
柳涵烟此时除了苦涩地回答「没什么」外,也找不到别的话可以说了。雷皓翔搂着她,两人离开栏杆,住一个房间走了进去。
外面寂静无声,咿呀一声,林睿熙脸色平静地推开木门。他瞧了瞧雷皓翔他们进去的地方。
他以为自己已经相当了解雷皓翔,可今天听了他一席话,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雷皓翔,你到底是放荡不羁?还是和善可亲?或者两者都不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雷皓翔不是那种一眼就能看穿的人。
一阵细碎的呻吟声从雷皓翔和柳涵烟进去的房里飘出,林睿熙脸上一红,心中大致也猜到是什么回事了,他旋即扭头离开。
第六章
天高云厚,旌旗飘扬,号角齐鸣,锣鼓喧嚣。
马场上,两排身着明黄战炮的青年骑着骏马,他们手握球杖,英姿飒爽,各自站在自己的球门前。
雷皓翔与恭亲王分别担任队长,他们正各自给自己的队员训话。恭亲王脸上尽是自负得意之色,他高喊着:「今天就是你们显露身手的机会了,这的比赛,只许胜利,不许失败!」
反观雷皓翔的态度就收敛许多,他只是微笑着,淡淡地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大家尽力而为吧。」
看台上,盛装的王亲贵族们按身份高低依列席。首席上的自是当今的天子陛下,在他右侧的是皇后娘娘,娘娘身旁坐着小太子雷世轩,太子之后则是大公主雷紫纹。皇上左侧的是一众叔父辈的老王爷,在一群老头子当中却坐着一名清秀的少年――林睿熙,他是在场唯一的官员,是受皇上特邀前来观看比赛的,无论是他的外貌还是身份,都让他成为观众席上最显眼的一位。
一声尖锐悠长的号角声过后,马球赛正式开始,骑土们策马奔腾,踏起滚滚黄沙。木制的小彩球在沙尘之间滚动,被球杖一又一地击起。恭亲王与队员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们拦截下小球,互相传送着,气势汹汹地逼近敌方的球门,率先进了一球。
失了一球的雷皓翔却毫不慌张,他灵活地把球儿拨回杖下,看准了就猛力挥杖,准确地把球送到同队的杖下。恭亲王这方还未从进球的喜悦中恢复过来,冷不防被对方攻到球门前,恭亲王气急败坏地喊着:「防守!」
他领着队员们飞奔回去,最终还是慢了一步,被雷皓翔那方追回一球。
两队争持激烈,谁也不让谁,球儿滚来滚去,场上的呐喊声几乎要盖过边上的锣鼓声。
看台上的人们专注地欣赏着比赛,不时交头接耳地讨论着,贵族少女们白皙的脸蛋染上兴奋的红晕,双眼发亮地盯着球场上健儿们的英姿。
林睿熙细心地观察着雷皓翔与恭亲王之间的争斗,虽然这只是一场普通的马球赛,但从中能看出许许多多暗藏的东西。
恭亲王气焰嚣张,争强好胜:雷皓翔藏不露,沉着冷静。
两人的战略也大为不同,恭亲王喜欢长驱直入,采用强而有力的攻击。雷皓翔则是看准机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看样子是雷皓翔会赢吧……林睿熙暗忖。
只见场上的恭亲王因为久攻不下,越发着急,阵势开始混乱。雷皓翔却是越战越勇,步步进逼。
咚!一声清脆的击球声,木球在空中画出一道弧度,掉落在雷皓翔的前方,雷皓翔与他身后的恭亲王立即驾马追上去,他们同时出杖争夺。
恭亲王怒极,他拼命用自己的马去推挤雷皓翔的坐骑,并使劲把球儿往自己这里拨。雷皓翔四两拨千斤,巧妙地用自己的球杖卡住对方,他忽然用力一扭,恭亲王由于把球杖握得太紧,手腕也就跟着扭转了。他痛叫一声,只觉腕骨傅来剧痛,他的球杖在同一时间脱手掉地。恭亲王在马背上摇晃,险些坠马,他狼狈地抱着马儿的脖子才险险稳住身子。
这边的雷皓翔早已带着球儿来到球门,他轻轻一挥杖,小木球轻松落入网囊中。
在人们的欢呼声中,赛事结束,雷皓翔的队伍以十比六大胜。皇上为奖赏获胜队伍,赐给他们每人一只崭新的彩画球杆,身为队长的雷皓翔更获赐一颗镀金马球。
雷皓翔下场后,贵族少女们就将他团团包图住,纷纷要求看看他手上的金球。不少对他怀有爱慕之心的女孩更是大胆地凑到他身旁,把雪白的藕臂搭上对方厚实的肩膀。
林睿熙远远地看着,雷皓翔笑容满面,似乎很享受这种被美人环绕的感觉。林睿熙心中再不痛快起来,他转过头去,恰好看到恭亲王落寞地从一边悄悄地走开。
林睿熙不禁对他关注起来,恭亲王一手握着自己的手腕,垮着肩膀,脚步沉重地独自走着,浑身上下散发着阴沉的气息。林睿熙看着他的动作,这才想起他方才在比赛的时候受了伤。
林睿熙瞧了瞧雷皓翔这边的春风得意,又对比一下恭亲王的惨澹光景,心中顿觉不忍,加上恭亲王上回在画舫设宴的时候关照过自己,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过去关心一下。眼看恭亲王已经远离人群,走到马场旁边的小树丛去了,林睿熙连忙快步跟上去。
「恭亲王,你不要紧吧?」林睿熙跑到他身旁问。
恭亲王对他的出现颇感意外,他愣了愣,牵强―笑道:「谢谢林大人关心,我没事……」
「您的手不是受伤了吗?要不要我去帮您叫御医?」
「只是扭了一下而已,不碍事的。」恭亲王逞强地转了转手腕,骨头上传来痛楚随即让他龇牙咧嘴地痛吟起来。
「都痛成这样了,还说没事……」林睿熙无奈地低叹。
「不是,我只是……」恭亲王又羞又急,说话也结巴起来,脸上更是难得地涨起红晕。最后,他羞愧地低叹道:「被你看到我这懦弱的样子,真是惭愧……」
「亲王何必这么说,意外受了伤,是谁也始料不及的事。」林睿熙安慰道。
恭亲王苦笑。「我不但打输了,还输得这么丢人……」
「亲王,胜负乃兵家常事,况且,一的失败根本不能说明什么。」
「说的也是……」恭亲王的心情渐渐开朗起来,他俊脸微红,尴尬一笑:「让林大人见笑了,都怪我自己钻牛角尖。」
「亲王言重了。」林睿熙想不到这风流潇洒的堂堂亲王会如此容易害羞,恭亲王平日看起来不可一世的,原来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林睿熙心想他一定是怕丢脸,所以不敢告诉别人自己受了伤吧。
他道:「亲王,请等我一下。」
林睿熙说罢,转身往马场走回去,恭亲王不得要领,站在原看着他走远。林睿熙找到坐在观众席一边候命的御医,问他拿了一瓶治疗跌打扭伤的药油。
这时,好不容易摆脱祝贺者纠缠的雷皓翔刚好看到他,他正要开心地喊:「睿熙……」
林睿熙却没看到他,拿着药油勿匆走开。他要上哪去?雷皓翔困惑地跟在林睿熙身后,看着他走到一名坐在树林边上的男子身旁。
那个是……雷皓翔敏锐地眯起眼。
林睿熙给恭亲王抹上药油,又握着他受伤的手轻轻揉着,帮他把淤血揉散。恭亲王对他熟练的动作颇感意外,笑道:「林大人,你这上药的手势可不比大夫们差呢。」
林睿熙羞涩一笑,轻声道:「我母亲患有风湿毛病,每到阴雨时节就全身发痛,唯有用药油按摩才能纡缓,久而久之地,我也就学会了……」
「林大人真是孝子,有你这样的儿子,令尊一定相当幸福吧。」恭亲王说着客套话。
林睿熙思及自己去世的母亲,眼神黯然。
「可惜我再也没有让她幸福的能力了……」
「啊?」他低声的自语没让恭亲王听清楚,林睿熙惊觉自己失态了,连忙把伤感压下去,转移话题道:
「亲王,您的手伤一定要好好料理,回去之后最好还是找大夫看看吧,不然变成风湿病的话就难以收拾了。」
「谢谢林大人。」恭亲王把手收回袖子里,感激一笑。
雷皓翔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摸样,眉间的皱痕越绷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股莫名的气焰在体内蔓延开来。
看到林睿熙与恭亲王站了起来,似乎要走的样子,雷皓翔双脚比脑袋先行动――转过身,快步离开。
我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躲开他们?雷皓翔一口气奔回看台上,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他茫然地坐在椅子上,双手还握着圣上御赐的球杆和金球。
林睿熙与恭亲王随后就回来了,恭亲王经林睿熙一番安慰照顾,之前的忧郁已绊一扫而空,他不再介怀胜负,亲热地恭贺雷皓翔。雷皓翔不知为何,一看了他就心情恶劣,不过他脸上仍旧挂着一贯的笑容。
他应酬了恭亲王几句,转向林睿熙,柔声问道:「睿熙,后天就是冬至了,你要不要来我家一起过节?」
「咦?」林睿熙没有露出他预期中的乐意表情,反而满脸错愕。
「怎么?你不方便?」
「呃……我,我刚才已经答应了恭亲王,冬至要去他家了,真是对不起……」林睿熙遗憾地说,恭亲王附和道:
「是的,林大人已经答应我了。」
「这样啊,那也没办法了。」雷皓翔好脾气地笑道,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的怒气正在堆积。
「要不,王爷也一起来吧?」恭亲王热情邀约。
「不了,在这种日子离开的话,家里的老人家非要唠叨不可。」雷皓翔婉拒。
「那也没办法了。」
林睿熙对于雷皓翔不能前去也略感失望,不过恭亲王一直拉着他说话,他也没再分神去关注对方。
「林大人,您喜欢甜的还是咸的?」
「谢谢……那我要咸的吧。」
「好的。」娇羞可人幻筱晴郡主勺起咸味的汤九,装在青瓷小碗里,用―双白嫩小手呈上:「林大人,这是您的。」
「有劳郡主了……」林睿熙接回来,随即尴尬地低下头吃着,再也不敢抬头见人。他原以为恭亲王只是单独宴请他,想不到亲王的妹妹和母亲也到场了。一般而言,只有招待很亲密的客人时,主人家的女眷才会到场,上他来恭王府赴宴见到的水凌兰姑娘,在家里的地位就显然不是主人那级的。
林睿熙不明白恭亲王为何要把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也找了出来,这代表他们是很熟络的朋友吗?可他不这么觉得啊……
筱晴郡主旁边的老王妃双眼闪闪发光地打量着林睿熙,不断亲切地道:「林大人,要不要沾点酱料?这可是咱们独家熬制的,外面也难以找到呢。」
「谢谢王妃。」林睿熙把汤丸沾着酱料,也不管是什么味道就一口吞下了,恭亲王看出他的窘态,含笑道:
「林兄不必拘谨,当这里是自己家就好了。」
「是啊。」老王妃附和着,「林大人不嫌弃的话,多来坐坐吧。」
「好的……」林睿熙强迫自己挤出微笑,脸蛋越发通红。他总觉得在场几个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很诡异,特别是那位老王妃,似乎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兴趣十足。筱晴郡主则羞答答地,跟自己一样垂着头,偶尔会偷偷抬眼偷瞄一下。恭亲王一直笑容可掬,可笑得相当有意,让他产生一种被蒙在鼓里的恐惧感。
好不容易熬过吃饭时间,恭亲王啜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道:「林兄难得来做客,要不咱们到院子里走走吧?」
「呃?好啊……」
筱晴郡主挽着王妃,跟在他们后面,一行人移师到园里。恭亲王领着林睿熙走到一个小凉亭里,亭子中央的石桌上摆着一副古筝,周围的石椅也铺上了温暖柔软的羊毛垫子,似乎早有准备。
「筱晴。」恭亲王开口了:「你最近不是在练习『雪山春晓』吗?要不,给大家表演一下。」
筱晴耶王接收到哥哥投来的眼神暗示,乖巧地接口:「可是,其中有一部分很难,我一直弹不会……」
「这还不简单?」恭亲王笑眯眯地说:「让林大人指点你一下,保证你一下子就能学会。」
「咦?」林睿熙惊愕地看着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他急道:「亲王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能力指点郡主……」
「林兄就别谦虚了,我早就听闻,林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古筝技巧更是一绝,住在状元府附近的居民都听过。大家都说曲声美妙绝伦,绕梁三日,特别是在晚上听,更如天上神曲,让人如堕梦幻。」恭亲王说得天乱坠,听得林睿熙都难为情了。
「我只是晚上在家里无事,随便练习练习而已,哪有亲王讲得这么好。」他心中纳闷,恭亲王怎么对他的事这么了解?
老王妃听了儿子的描述也不仅兴致勃勃,插嘴道:「林大人就别推却了,指点一下郡主吧,也好让本宫开开眼界。」
林睿熙拗不过他们,只得硬着头皮答应。筱晴郡主坐在石桌前,开始演奏,林睿熙站在一旁细心听着。
老王妃用赞赏的眼光看着他俩,恭亲王凑近母亲,低问:「母妃,您觉得怎样?」
「很好,母妃对你选的人有信心。」
「嗯,而且看起来纯纯的,应该很好控制……」恭亲王盯着林睿熙,唇边浮现出暗含阴谋的笑意。
「就是不知道晴儿会不会喜欢。」老王妃忧虑地说,「她似乎还对『那人』念念不忘呢……」
「长兄如父,我说的话她敢不从吗?」恭亲王霸道一哼,正说着,一名老仆急匆匆地跑进来,拜礼后回报道:
「老爷,五王爷来访。」
恭亲王和母亲脸色稍变,恭亲王旋即反应过来,道:「请王爷进来。」
「是。」那老奴领命下去了,老王妃不安地问:
「五王爷为什么忽然来访?」
「不清楚,别担心,应该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恭亲王用眼角瞟着在指导筱晴郡主的林睿熙。
「这里的指位应该更高一点,例如这样……」林睿熙正给筱晴郡主示范着,忽见雷皓翔在一名仆人的引领下大步走来,他不禁停下手来,诧异地看着对方。
雷皓翔与迎上前来的恭亲王和老王妃寒暄了几句,便满脸笑意地对林睿熙道:「睿熙兄,不用停下,你继续弹啊。」
林睿熙对他的出现感到意外,他别扭地点点头,继续弹完方才的曲子,在场众人都不出一声地听着。筱晴郡主悄悄偷看雷皓翔,对方定定地凝视着林睿熙,没有将一丝多余的关注放在她身上,筱晴郡主只得黯然地低着头。
―曲完毕,雷皓翔带头鼓掌,其他人也跟随着拍手。恭亲王继续给林睿熙戴高帽:「林大人的琴技果然名不虚传。」
「亲王过奖了。」林睿熙一点也不习惯这种客套的赞赏,他真的不觉得自己的琴技有什么了不起的,不明白恭亲王为何要再三讨好他。
雷皓翔走进小亭里,伸手拨弄着琴弦,用假装吃味的口气道:「睿熙,你可真是厚此薄彼啊,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从来都没有弹过琴给我听。」
林睿熙知道他是故意拿自己取乐,不禁皱眉低语:「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你就少消遣我了。」
「呵呵,被你看穿了。」雷皓翔嘻嘻一笑,眼里却闪烁着不寻常的光芒。
筱晴郡主在旁听着,只觉一头雾水。恭亲王也进来了,他打着哈哈道:「这么说来我可真有耳福。」
「恭亲王向来有福气。」雷皓翔也笑得人畜无伤。
又来了……林睿熙再在他们之间感觉到那股熟悉的阴暗气氛,空气中彷佛飘散着酸酸的味道。
老王妃留下一句「你们慢聊」,便回房间休息去了。
恭亲王让人把古筝撤下,摆上各式果品,众人就围坐在石桌旁。雷皓翔来了之后,林睿熙完全变成陪衬,雷皓翔和恭亲王在高谈阔论,他则与筱晴郡主静坐一旁。
不经不觉到了酉时,天空里布满了不寻常的红霞,将四周的景物都映得红彤彤地,雷皓翔看着天色道:「看来要下霜了,待在外面会受凉的。」
「那咱们进屋去。」恭亲王建议。
「不必,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听到雷皓翔说「我们」,林睿熙困惑地瞧了瞧他,对方轻柔地问:「你要走了吗?」
「哦……」
两人与恭亲王告别,并肩走出大门。坐上雷皓翔的马车后,林睿熙问出了自己从刚才就压抑着的疑问:「你不是说要在家里过节吗?怎么有空过来?」
「我怕你会被欺负,赶紧过来营救啊。」雷皓翔不正不经地说。
「我说正经的,你就尽说胡话。」林睿熙沉下脸,没心情跟他闹着玩。
「你开玩笑而已啦……怎么一下子就生气了。」雷皓翔凑近他,用撒娇的口气道。
「你最近变得油腔滑调许多了。」林睿熙纳闷地把他推开一点,既然两人只能维持「好兄弟」的关系,那就应该保持「好兄弟的距离」。
「既然你不喜欢,那我改吧。」雷皓翔讨好地说。
你这种甜言蜜语留着去跟女人说吧――林睿熙很想这么回答,但自己没立场说这种酸话,他别开脸,望着窗外。雷皓翔不说话了,只是紧紧盯着他,林睿熙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不得不把头转回来。他刚转过来,雷皓翔就开腔了。
「我说的是真的。」
「什么?」他没头没尾的话让林睿熙困惑不已。
「恭亲王请你去他家,不是表面看来这么简单的。」雷皓翔进一步说。
「我不懂你的意思。」林睿熙不喜欢这种暗含意的话,为什么不能把话挑明说?
「知道他为什么把母亲和妹妹找出来吗?」
林睿熙摇头,雷皓翔失笑道:「你这单纯的孩子……」
他正想伸手抚摸林睿熙的头,被对方不悦地格开了。
「别把我当傻瓜。」林睿熙鼓着气道。
「我没有啊……」
「你刚才这话不就是?」
「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林睿熙像刺猬一样敏感,雷皓翔不得不倍加注意自己的用语。
「那请你直说,你是什么意思?」
「好吧,我直说……」雷皓翔吁了一口气,道:「恭亲王是想让你跟筱晴郡主结婚,好拉拢你,请你去他家是想给你们制造相机会。」
「我跟筱晴邵主只是第一见面……」林睿熙觉得不可思议,他也对温柔可亲的筱晴郡主很有好感,但他绝对没想过要跟对方发展成夫妻。
「这不重要,关键是恭亲王看上你的身份了,他觉得你有利用价值。」
林睿熙想起那天在马场里看到的脸红的恭亲王,很难想像他是抱着这种心情来邀请自己的。经雷皓翔一点醒,他才发现恭亲王的目的显而易见,只是自己迟钝看不穿而已,看来自己的确够单纯的了。
「为什么?」林睿熙发出疑问。
「什么为什么?」
「他拉拢我干什么?我又不会替他干什么。」
「等你跟他家联烟了,你不想替他干什么也要干。」
「那他当我和筱晴郡主是什么……棋子吗?」
「对他那种身份的人来说,把别人当棋子一点也不奇怪,他的朋友、他的亲人都是他的棋子。」雷皓翔习以为常地说。
林睿熙瞧着他,想起那天自己在画舫里听到他与柳涵烟的对话,恭亲王之前也想过把筱晴郡主许配给雷皓翔。雷皓翔看出对方的意图,所以拒绝了,于是恭亲王又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
说起来,筱晴郡主才是最可怜的人……
「他到底把自己妹妹当成什么了?」林睿熙为筱晴郡主不忿。
「如你所见,一颗棋子。」
「他之前也想拉拢你吧?」
「是啊,可惜我不合作。」雷皓翔语带不屑,林睿熙目光沉地打量着他。
「你好像,非常不喜欢恭亲王……」
「我又没有断袖之癖,喜欢他干嘛?」雷皓翔吊儿郎当地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睿熙脸色微愠,这家伙就爱歪曲他的话。「我以前见你们总是在一起,以为你们是好友,可现在发现,似乎并非如此。」
「是啊,所以我才跟你说,不要被表面蒙蔽了。」雷皓翔索性把话说清楚:
「我跟恭亲王之间只是互相利用,那段时间朝廷里各个势力斗得很厉害,为了避免成为牺牲品,我必须选择其中一方,而现在,恭亲王内部的势力也开始分裂了,我没必要再跟在他后面转。他就是发觉形势对自己不利,昕以才急着找你巩固自己的力量。」
原来这家伙这么有心计……林睿熙觉自己真是看漏眼了,雷皓翔之前的憨厚忠良压根地就是装出来的。雷皓翔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心中所想,他笑道:
「别把我想成什么大坏蛋啊,要在朝廷里生存,就必须这样,我也是迫不得已。」
「我明白的。」
「而且啊……」雷皓翔又换上嬉皮笑脸的表情,「我对睿熙兄可是真心真意的,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跟你结交的,一点利用你的意思也没有哦。」
「你又在说什么胡话。」林睿熙已经对他的甜言蜜语麻木了,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我可是说真的,有些话,你可以对我说,但对恭亲王,一定要多留些心眼。」
「既然他一心想拉拢我……如果我不答应娶筱晴郡主,他又会把她许给别的有利用价值的男人吧?」
「或许吧。」
林睿熙想起筱晴郡主那温柔羞涩的脸,心中对她的怜悯一发不可收拾。「这么好的姑娘,不该沦落至此……」
「生在皇家的女子大都是这种命运,你也别太在意了。」雷皓翔说出一句让林睿熙觉得非常冷血的话。
「如果你有妹妹,你也会像恭亲王一样对待她吧?」他语带指控。
「不会。」
「啊?」
「我会让她们跟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雷皓翔正色道。
「……」林睿熙语塞。
「但其他人的妹妹,我没能力也没权力去管,为了避免自己心烦,我会选择不在意。」
雷皓翔这话不但说出了自己的立场,同时也警醒了林睿熙。他说完,车子里又安静了下来。良久之后,林睿熙低声道:「对不起……」
他是为自己刚才的无礼而道歉,雷皓翔回道:「不要紧的。」
马车抵达状元府,林睿熙正要下车,雷皓翔猝不及防地拉住他问道:「你不会答应娶筱晴郡主吧?」
林睿熙一愣,很快回答道:「不会。」
雷皓翔松了一口气,露出快慰的表情。他摆摆手:「慢走。」
「嗯,谢谢你送我回来。」林睿熙在他的注视中走进大门内。
第七章
「少爷,这个……」锦欢叔递上一本册子。
「什么?」书桌前的林睿熙搁下书,接过那册子翻看。原来是一本仕女图,每一页上都画着一位活灵活现的少女,少女旁边标上各种注释,包括她们的性命、年龄、家世背景等等。
林睿熙不解地看向锦欢叔。「这是……?」
「这是我费了很多心思才从媒婆那里弄来的名册,上面全是京师里大户人家的闺女。少爷,您不是说等工作完成了,就要考虑婚事了吗?」
经他这么提起,林睿熙才恍然大悟。
「你是想让我在这上面找自己喜欢的对象?」
「是啊,少爷您看看吧,只要您看对眼了,马上就能请人去说媒。」
「这样子会不会有点仓猝……」
「怎么会呢?这事拖得够久了,明年是双春闰月,最适合办喜事,趁年底定下来,不是正好吗?」锦欢叔说起这个就眉飞色舞。
「可我现在没有心情。」林睿熙一盘冷水泼下来,锦欢叔的笑容僵在脸上。
「您……您没心情?那您什么时候才有心情啊?」
「我说不准,总之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谈论这些……锦欢叔,我还年轻,要找妻子,日后多的是机会,不用急着订下婚事吧?」林睿熙说得头头是道,可他知道,自己只是在找藉口。
「可……可是……」
「你不用多说了。」林睿熙把名册塞回他手上。「我知道你是替我着想,但我现在真的不想考虑这些,这事日后再说吧。」
「日后?那……」锦欢叔还想追问下去,林睿熙一个劲地将他往外面推。
「我想看一下书,你先去休息吧。」他说完便不容分说地把门关上。
林睿熙坐在案台前,双手棒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成亲的事,雷皓翔的事,筱晴郡主的事全都混杂在一起,让他心烦意乱。林睿熙知道自己必须成亲,可他又非常清楚自己对雷皓翔抱着怎样的心情,在这种情绪下,他如何可以自欺欺人地选择一名女子当他的妻子?
要是他早―点认识筱晴郡主,或许他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她当妻子,就不会有现在的烦恼了。
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也无法预料事情会如何发展,他现在只能选拖延,逃避。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这一日,那个鬼点子特别多的男仆阿广,怀揣着一封信,鬼鬼祟祟地来到林睿熙面前。
「大人,这是恭王府的人送来的……」他压低声音道。
「恭王府?」林睿熙狐疑地接过那封信,信上写着一行娟秀的字体:
林大人,冒昧来信,想请您于明日巳时,到城西河畔的柳香亭一聚,有事商量。
落款写了一个「晴」字。
林睿熙推断这信应该是筱晴郡主所写,他心中顿时充满疑惑。对方私底下找他见面,到底所为何事……
他正思索着,忽见阿广伸长了脖子瞧着自己手中的信,他随即不悦地把信收起来。
「你看什么?」
阿广忙摇摇头。「没有……」
「请你出去。」林睿熙不客气地下逐客令,这阿广心眼多,极不老实,他向来对他无甚好感。而且之前教唆锦欢叔收下别人礼品的就是他,要不是锦欢叔替他求情,自己早就把他赶走了。
阿广不但没有顺从地离开,还多嘴地问道:「大人,这是恭王府的筱晴郡主给您的信吗?」
「是又如何?」
「没有……只是小人没想到大人会认识筱晴郡主……」
「请你出去。」林睿熙没心情听他的话,再指着门外道,而且这的口气强硬了不少。
那阿广讨了个满脸没趣,摸摸鼻子,灰溜溜地走开了。
第二天,林睿熙出门赴约。未婚男女私下见面,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被太多人知道反而会落下口实,所以他没有带上任何侍从。
筱晴郡主早已在柳香亭等候,她身边倒是伴着两名侍女。见林睿熙来了,筱晴郡主起身,柔柔地一欠身。
「郡主不必客气。」
「林大人请坐。」
林睿熙坐下后,一名侍女上前给他斟茶,他拿起来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问道:「不知郡主找我出来,有何事要商量?」
没等筱晴郡主提示,两名侍女就机灵的离开了,跑到亭子外站着。
林睿熙狐疑地看着她们,此时,筱晴郡主开口了:「林大人,我找你来,是有一事相求……」
她拿出一块鹅黄色的丝质手帕,摊开来,手帧的角落里绣着一对羽毛鲜艳的棕色鸳鸯――这应该是象徵情人恩爱之物。
「郡主,这是……?」林睿熙不解其意。
「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把这手帕交给五王爷?」
「五王爷?」林睿熙暗吃一惊,怎么也没想到地会提起对方,他脱口而出:「你跟五王爷是什么关系?」
他问完了才发现自己太过莽撞,筱晴郡主也露出错愕的表情,林睿熙急忙补上一句:「十分抱歉,我太失礼了,郡主可以不用理会我……」
「不,我托您办事,是应该告诉您原因的。」筱晴郡主倒非常善解人意。
难道她跟雷皓翔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林睿熙因为紧张而喉咙发干,赶紧又喝了一口茶,只听筱晴郡主悠悠诉说着:
「我跟五王爷很早就认识了……那时我才十四岁,我跟母亲去庙里进香,不小心走丢了。被几个流氓围住,幸亏五王爷出手相助。他不但把流氓赶走了,还将我送回母亲身边。那时起……我就……暗暗喜欢上了他。」说到这里,筱晴郡主雪白的脸颊染上了羞涩的红晕,林睿熙屏住气,就等她说下去。
「后来……只要是跟他有关的事,我都特别关注,我大哥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心事,于是他主动邀请五王爷来我家作客,让我能见见他……五王爷也对我很亲切。」
林睿熙感叹地想着,恭亲王哪里是因为爱护妹妹而与雷皓翔接近的,他分明是在利用筱晴郡主的感情,可怜筱晴郡主还以为自己哥哥是出于好心――这种事绝对不能告诉她。
「大哥一直对我说,等我及笄之后,他就会向五王爷提出暗示……」
接下来的事林睿熙也知道,雷皓翔并没有答应这桩婚事。
筱晴郡主难堪地说:
「可五王爷并不喜欢我,他一直当我是妹妹,我是知道的……所以,被他拒绝了,也是意料中事……只是我心存侥幸,自作多情地期盼着他会应允……我知道我这样的人是配不起他的……」
「郡主不要这么说,五王爷不答应,不代表你不好。」林睿熙赶紧安慰道:「只是感情的事,谁也说不清定数……」
「谢谢林大人……」筱晴郡主坚强地笑了笑,又道:「我知道……林大人也并不喜欢我,是我哥哥自作主张想把我们凑对的。」
「呃……」林睿熙想不到她会这么干脆地说出来,自己倒尴尬起来了。
「他大概是怕我被五王爷拒绝之后会难过,所以才急着物色新人选吧?」筱晴郡主口里依旧充满了对哥哥的感激。
「郡主……」林睿熙觉不忍,要是她知道自己只是哥哥的棋子,该有多难过……
「林大人不必在意我哥的想法,也不用在意我……能跟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筱晴郡主说这话时,双眼不经意地看向手帕上的两只鸳鸯。
「嗯。」林睿熙对筱晴郡主充满感谢与赏析,也衷心希望这温柔善良的女子能得到幸福。
筱晴郡主把话题转回手帕上:「这手帕是我绣的,麻烦您帮我转交给五王爷,他看到就会明白了……」
林睿熙正要伸手接过,忽然发现自己的手竟酸软得抬不起来,不但如此,他还觉得脑袋越来越沉,眼前所见更是渐渐模糊起来。
匡铛!林睿熙身子一歪,扑倒在桌面上,把跟前的茶水也打翻了。
「林大人?!」筱晴邵主容失色,跑过去搀扶他。林睿熙无力地趴着,好像吃了迷药一般,渐渐失去意识。
筱晴郡主对外面的侍女大喊:「来人啊!你们快来……」
她话音刚落,一抹鬼魅的人影忽然出现在她身后,筱睛郡主感觉到背后有人,正要转过头去。那人迅速在她后颈劈下一掌,筱晴郡主双眼一翻,也晕了过去。
几名小丫鬟扶着雍荣华贵的老王妃,莲步轻摇地来到饭厅里。
「母妃。」饭桌前的恭亲王孝敬地过去帮她拉椅子。
「筱晴呢?」老王妃环视着四周道。
「听下人说,筱晴出去了,还没回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没回来?这丫头怎么这么没规矩?」
「母妃别担心,我已经派人去找了……」恭亲王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声,就见老管家神色慌张地跑进来禀告:
「夫人,少爷,状元府的人找上门来了,说林大人今午外出后一直未归……」
老王妃一听,柳眉倒竖:「林大人外出未归与我们何干?」
管家擦擦汗道:「他们说状元爷是去跟咱们小郡主见面……」
「我去看看。」恭亲王倏地站起来,趿着管家出去。老王妃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大门,锦欢叔领着阿广与五六个男仆,正与王府里的奴仆争执着,众人见恭亲王来了才住了口。
「这是怎么回事?」恭亲王倨傲地问,锦欢叔向他鞠了个躬,接着竖直腰杆,义愤填膺地道:
「亲王,在下只是一介草民,不配跟您说话,可我们的确是有急事求见,您府中的侍从不但不帮忙通报,还说我们是故意闹事!」
他们就这么在门外闹着,不少行人都驻足观看。
恭亲王没有对锦欢叔生气,还好脾气地安抚:「是下人们招呼不周,老人家莫见怪,不知大家是有何急事?」
锦欢叔正要开口,一旁的阿广就抢着大声嚷嚷起来:「我们林大人今天一早就出门了,一直没回家,我们找遍大街小巷都找不到。后来听说是恭王府的筱晴郡主约我们大人出去的,我们就来找了!」
随后而来的老王妃听了立即脸色大变,这话要是传出去了筱晴郡主的名节就完了!她气极败坏地低吼:「在这里乱嚷嚷的,成何体统?请进去再说!」
恭亲王赶紧把锦欢叔一行人请进屋里,阿广还在后面喊着:「是不是你们窝藏了我们大人?快把他交出来!」
锦欢叔怒瞪他一眼,低喝:「住口!你就少添乱了!」
阿广这才合起嘴巴,恭亲王接口道:「我们绝对没有窝藏林大人,郡主确实在今早出去了,也是一直未归,你们若是不相信,我可以带你们到她院子里去看看。」
老王妃在他耳边责怪:「怎么可以随便带外人去郡主的房间?!」
「母妃,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相信啊。」恭亲王不在意地说。
一群人风风火火地来到郡主居住的「兰若斋」,远远就看见两名神色诡异的小侍女守在一个房间前面。
「你们怎么在这里?郡主呢?」恭亲王发问,两个侍女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支吾道:
「郡主……郡主她不在……」
恭亲王没理会她们,迳自把门推开,大步走进房间里,老王妃和锦欢叔等为随其后。恭亲王一把来开床前的纱帐,一看床上的情景,人家都倒抽一口凉气――
床上躺着两名全身赤裸、抱在一块熟睡的男女,正是林睿熙与筱晴郡主!
「我……我的老天……」老王妃一口气缓不过来,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侍女们手忙脚乱地扶着她,恭亲王是最快清醒过来的,他对瞠目结舌的众人大吼:「出去出去!都给我出去!」
锦欢叔惊惶失措地低喊:「少爷―!」
床上的林睿熙终于悠悠醒来,他神志不清地看了看满屋子的人,又看了看自己的状况,最后他把目光投向身边的筱晴郡主……
林睿熙心头一紧,脑袋登时轰隆一声,变得一片空白。
「你让我死了吧!让我死吧!闹出这种丑事!我还有什么面子去地府见你们的爹!」
「母妃您冷静点!」
「夫人,夫人……」
林睿熙脸色铁青地坐在小厅里,听着房间里头传来的哭闹声。锦欢叔站在他旁边,不断冒冷汗。事发之,筱晴郡主被关在房间里,由侍女看守着,她也是哭肿了眼。
屋里头的叫喊声终于告一段落,恭亲王缓步走出来,脸上的表情叫人相当捉摸不清。
「林大人,请问你有何解释?」他坐下后问道。
林睿熙心里有一大堆想解释的话,可现在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林大人,舍妹的事,你有什么解释?」恭亲王好耐性地再问一。
林睿熙撰紧拳头,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我们被陷害了。」
「什么?」恭亲王吊高声音,「被陷害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怎么说你们才会相信。」林睿熙一字一句地说:「我只能告诉你,我跟筱晴郡主什么也没干过。」
「混帐!」一直表现冷静的恭亲王拍案而起,怒道:「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晴看到了,你还想赖帐?!」
「如果做过了我一定会老实承认!我不接受强加的罪名!」林睿熙也激动地跳
「那你要我妹子怎么办?!她的名节该怎么办?!」
林睿熙哑口无言,恭亲王又道:「就算你们真的没做过什么,可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她跟一个男人睡在一起了!我妹子这辈子都要毁了!」
「我……我们……」林睿熙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语无伦地说着:「我们真的是清白的!原先只是相约在城西的柳香亭里见个面,谁知道一醒来就在房里头了!还……还被脱了衣服!我们根本什么也没做过!」
「够了!我不想再听藉口!」恭亲王严厉地说:「无论如何,我妹子的贞节已经毁在你手上了,你必须负责!」
「负责?」
「你要娶她!」恭亲王话一出口,林睿熙和锦欢叔都惊得双目圆凸,可锦欢叔除了惊讶之余,眼里却闪烁着喜悦。
林睿熙又急又惊地喊:「恭亲王!我跟筱晴郡主根本就不喜欢彼此!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不喜欢你们还会私下见面?」
「那是……」林睿熙百口莫辩,不知道该不该把筱晴郡主付托的事说出来,可现在顾虑不了这么多了!他把心一横,摸摸袖袋――那手帕还在!
林睿熙立即将筱晴郡主托他转交给雷皓翔的手帕拿出来给他们看:「这是筱晴郡主托我转交给五王爷的!我们见面只是为了这个!」
恭亲王接过去,他身边一名仆人凑近,细看手帕上头的两只鸳鸯,点头道:「确实是郡主绣的……」
恭亲王把手帕丢回给林睿熙,沉声道:「这分明是筱晴焉你而绣的,你还敢把五王爷牵扯进来?!」
「不是的!」林睿熙又蹦了起来,「这个确实是郡主给五王爷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郡主!」
「林大人!我真不知道你原来是这种人!」恭亲王悲愤地说。
「什么?」林睿熙愕然地面对他的指控。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为,你不但不敢为自己傲过的事负责,还想把责任都推到女人身上!我看错你了!你根本不配娶我的妹妹!」
「我……」林睿熙被他说得眼圈发红,正要辩驳,被锦欢叔拦住了,锦欢叔低声道:
「少爷,别争了别争了,王爷说得对,如今郡主的名节都毁了,无论如何,您都应该付上责任的……」
「可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啊……」林睿熙委屈不已。
锦欢叔对恭亲王道:「亲王请放心,我们绝不会要筱晴郡主蒙受不白之冤的,只是我家少爷现在心里很乱,拿不准主意而已,回去之后我们会好好劝他的了,请王爷放心。」
林睿熙怎么也没想到锦欢叔会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对方。恭亲王听了锦欢叔的话,脸色稍霁,他点头道:
「那好吧,我给你们一天时间,后天你们一定要给我们一个答覆,要是想赖帐,本王定要禀报到圣上那里去!让圣上给筱晴作主!」
林睿熙一听,又是一惊。锦欢叔忙道:「是的,我们都知道了……」
他拉着林睿熙向恭亲王作揖鞠躬,林睿熙恍恍惚惚地跟着他做,连自己什么时候离开了恭王府都没察觉。
侍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坐在马车上了。锦欢叔任他身旁絮絮叨叨地说着:「少爷啊,您就别想不开了,筱晴郡主无论是身家背景还是相貌才智,都是一等一的好,再说您看看亲王的态度,您娶了她就皆大欢喜,不娶的话就灾祸连连啊……」
林睿熙根本没心思听他的话,他撩起窗帘。天已经黑了,街道上只有灯笼微弱的光芒,马车正在德王府前面的街道走过。林睿熙想都没想,冲车夫大叫:「停车!」
车夫刚把车停稳,他就迫不及侍地跳下车,锦欢叔在车里惊呼:「少爷!您去哪?」
林睿熙置若罔闻,他拔腿狂奔,心里只有一个信念!他要见雷皓翔!他要见他!只有雷皓翔能帮他度过难关!
林睿熙一口气跑到德王府的正门前,德王府的守卫不认识他,随即拦下问话:「什么事?」
「我……我……我是五王爷的朋友,我想见他。」林睿熙气喘吁吁地说。
「抱歉,五王爷外出了,如果您要进去等他,请报上名来,我们再送拜帖进去请示蓉妃娘娘。」
蓉妃就是五王爷的母亲,林睿熙见天色已晚,自己与对方素未谋面,实在不方便进去打扰她,于是理顺气息道:
「不必麻烦,我在这里等他就行了。」
侍卫见他没什么威胁,也就由他去了。林睿熙不想太过显眼,他站在石狮子的阴影下,失神地看着街口。须臾之际,锦欢叔派了一名小厮找他来了,林睿熙让小厮回去告诉锦欢叔,说自己没见到五王爷之前是不会走的,小厮劝不了他,只好带着口信离开。
夜色渐浓,街道上刮起阵阵刺骨寒风。林睿熙没吃晚饭,穿得也单薄。他又冷又饿,抱着肩膀缩在石狮子下面。
柱粱上的灯笼被风吹灭了,四周变得更加阴冷。侍卫向屋里头喊了声,不久后,一旁的小木门咿呀一声打开,一各挑着长叉子和另一名拿蜡烛的仆人走出来,他们将熄灭的灯笼取下,重新点着再挂回去。
林睿熙正看着他们的动作,远传来了啪嗒啪嗒的马车声,一辆用宝蓝丝绵包里着的华美马车出现在混黑的街口,几名婆子丫鬟就跟在马车后面。
看到那马车后,两名点灯的仆人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上去。
会是雷皓翔吗……林睿熙边搓着自己冰冷的手边想着。
马车停下,婆子们搬来踮脚的小凳子,用叉子撩起布帘,雷皓翔魁梧的身子探了出来。林睿熙一见他,冷得发白的嘴唇喜悦地颤动起来。他忙整理了一下自己被风吹乱的鬓发,拉了拉袖子,正要跨步从角落丧走出来――马车上,一名娇弱的少女跟在雷皓翔身后出来,林睿熙登时定在原地。
「小心点。」雷皓翔伸手扶着那少女下车,由此就可以看出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少女一手抱着小手炉,满脸娇羞地依偎荏雷皓翔身边,让丫头鬟给自己披上遮风的斗蓬,雷皓翔亲热地帮她系上领口的带子。少女说了声「谢谢。」,两人相视而笑。
林睿熙远远地看着,只觉全身血液都凝结了,从头冷到脚。自己在这寒冷的晚上等了这么久,对方好不容易回来了……他现在却一点也不想与雷皓翔见面……
对方已经有这么亲密的爱人了,自己去找他又能如何?林睿熙自嘲一笑,他把自己跨出去的脚收回来,一声不响地站在黑暗中,彷佛要让黑影吞噬自己的身形一般。
雷皓翔自是没发现他,神色轻松地与郡少女步上阶梯。一名侍卫上前道:「王爷,有一位自称是您朋友的公子等了您很久了……」
雷皓翔正要开口询问,林睿熙猛然从另一个方向飞快跑开。雷皓翔闻声看去,惊呼:「睿熙?」
林睿熙听到他的呼喊,跑得更加快了。
「睿熙――」雷皓翔扔下满脸错愕的众人,飞奔去追赶他。
两人顶着烈风,一前一后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追逐着。快到状元府的时候,雷皓翔终于赶上他。他一把扯住林睿熙的袖子,将对方拖进怀里。
「呼……呼……呼……睿熙……是你要见我吗?」雷皓翔喘着气问:「到底什么事?怎么见了我又走?」
林睿熙挣脱他,同样气喘如牛地回答:「没……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你不是等很久了吗……睿熙!」林睿熙不等他说完,转身跑掉。
状元府门前的仆人一直在等林睿照回家,一见他跑回来了,赶忙把门打开。林睿熙飞快地溜进去,雷皓翔在后面喊着:「等等……」
「不用管他,快关门!」林睿熙着急地向仆人下令,雷皓翔只得眼睁睁看着大门关上。
「怎么回事……」雷皓翔不解地望着紧闭的大门。
林睿熙的举动太异常了,是自己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吗?难道是……雷皓翔猛然转头看着自家的方向,他一下子就弄明白林睿熙反常的原因。
「唉……真是个小醋坛。」雷皓翔宠溺又无奈地一笑,对方现在一定听不进他任何解释了,只好等他消气了再说。雷皓翔弄清楚缘由后,放心地离去了。可他不知道,自己弄懂的只是极为要的一小部分……
第八章
林睿熙双眼空洞地顶着眼前的烛火,手上握着筷子,动也不动。
锦欢叔在旁边看了他很久,终于耐不住开口:「少爷,刖想太多了,您都饿了一整天了,快吃吧。」
林睿熙听了,这才夹起菜,食之无味地咀嚼着。
「锦欢叔……」
「是?」
「你觉得……」林睿熙顿了顿,声音沙哑地问:「我应该娶筱晴郡主吗……?」
「少爷,您真的愿意听老奴的意见?」锦欢叔宽慰地问。
「嗯,你说吧……」
「老奴想不到任何少爷不该娶的理由。」锦欢叔正经地说:「老奴方才在马车上就跟您说了,郡主绝对够格当您的妻子。加上发生这种事……你若是不娶她,就会背上始乱终弃的罪名,就算恭亲王不追究,外面的人也不会原谅您的。」
「嗯……」林睿熙有气无力地附和,他好累了……什么也不愿想……
「如果说您已经有了心上人,那就有点不妥,可您现在只是孤身寡人,又有什么理由舍弃筱晴郡主呢?所以老奴觉得……」
锦欢叔还在唠叨着,没发现林睿熙的目光越来越呆滞,越来越黯然。林睿熙放下筷子,轻道:
「我都知道了,锦欢叔,你明天带上聘礼,找个媒婆上恭王府提亲吧……」
「啥?」锦欢叔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地张着皱巴巴的嘴。
「我很累,我要去睡了……」林睿熙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回房间,反应过来的锦欢叔在他身后欢呼:「少爷!太好啦!您终于想通了~~」
林睿熙与筱晴郡主订亲的消息不消一天就传遍大街小巷,前来恭贺的客人几乎踏破状元府的门槛。林睿熙将所有事宜都交托给锦欢叔,自己则闷在房间里。他不想面对事实,怯行┦虑槭撬无论如何也无法逃避的……
「少爷……少爷……」一名男仆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五王爷来了,他说一定要见您。」
对方一定是来质问自己跟莜晴郡主的婚事吧……林睿熙苦恼地想着。
「让锦欢叔招待他吧,就说我出去了……」他话口末完,一道微愠的声音传来:「抱歉,我擅自进来了。」
林睿熙与男仆诧异地看着出现在房门外的雷皓翔,他讥笑道:「看来睿熙兄相当不欢迎我啊,干方百计也要找理由回避。」
林睿熙尴尬地垂下头,雷皓翔又道:「有些很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能抽空吗?」
「嗯。」林睿熙颔首,让那男仆退下。雷皓翔随即反手将门开上,外面混杂的声音都被阻隔开来,房间里笼罩着一片让林睿熙窒息的安静。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雷皓翔紧盯着他,咬牙切齿地问。
「我不知道王爷指什么。」林睿熙坐在八仙小圆桌旁,双眼飘移地看着房内的摆设。
雷皓翔一手撑在桌子上,不容拒绝地捏着他的下巴把他转过来。
「你亲口说过,不会娶筱晴的,为什么反悔了?恭亲王有什么目的,你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为什么甘心被他利用?」他咄咄逼人,林睿熙倔强地回答:
「我的事本来就与王爷无关!您无权过问!」
「你难道……」雷皓翔双眼一闪,正想发问,却猛然警觉地转过头去盯着紧闭的门。林睿熙困惑地看着他站直身子,雷皓翔放轻脚步走到房门前,冷不妨一掌把门推开!
「啊――」躲正外面的阿广摔不及防地往后摔倒。
「阿广?」林睿熙错愕地跳起来。
「你在干什么?」雷皓翔沉声问,阿广狼狈地爬起来,拼命鞠躬道:
「小人只是听说有客人,想说送茶水过来……」
「茶水呢?」雷皓翔瞟着他空无一物的双手,冷哼。
「这……小人忘……忘在厨房里了……」阿广结巴地说着,脖子上渗出一层冷汗。雷皓翔居高临下地瞧着他,眼里射出冰冷的光芒,他也不多说废话,嘴里逸出一个字:「滚。」
阿广吓得浑身哆嗦,连滚带爬地逃掉了。雷皓翔「砰!」地摔上门,对林睿熙道:「这人不是好东西,尽早撵走了吧。」
「知道了……」林睿熙无意识地回答,他一愣,旋即醒悟过来,羞恼地低叫:「我的家务事不用王爷操心!」
雷皓翔一记眸光扫过来,唬得他又赶忙合起嘴。
「睿熙……」雷皓翔的声音放柔下去,「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什么?」
「你根本就不喜欢筱晴,为何要答应娶她?」
「现在不喜欢,说不定将来就会喜欢上了……」林睿熙闷闷地说道,筱晴也不喜欢他,他们都喜欢着同一个人,真是一件讽刺又可悲的事。
「睿熙!」雷皓翔一听,神色变得又惊又慌,「你说什么傻话?!」
「筱晴郡主是好姑娘,我对她没什么不满的地方,而且……婚姻本来就是彼此利用的,恭亲王的作法也无可厚非。」
「你怎么说这种话?这才短短几天,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雷皓翔摇晃着他的肩膀,林睿熙眼色一黯,这几天的变化绝不是他想承受的,但除了承受他又能如何?!他甩开雷皓翔的手,赌气地说:
「我变成怎样都与王爷无关!我要娶谁更不是王爷该多管的!」
「你……」雷皓翔也火了,怒道:「你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你才高兴!」
「我什么时候逼过您了?!您看我这样子哪里有半点高兴的样子!」林睿熙激动得没有去思他话语背后的意。
「这就对了!既然你是心甘情愿娶郡主的,为什么还要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你分明就不是自愿娶她的!」
「我……我……」林睿熙登时语塞,他只得羞恼地喊道:「我高不高兴不用你管!」
「我偏要管!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就坐着不走了!」雷皓翔说完,立即以示决心地坐到凳子上。
「你……你这无赖!」林睿熙气极败坏地乱喊一通:「你有闲时间管我倒不如回家陪你的情人去!」
「我哪来什么情人……」雷皓翔懵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你是说你前晚在我家门外看到的那个?」
林睿熙气愤地别过脸去,雷皓翔哭笑不得地拉着他道:
「你搞错了!那是我小表妹,她跟我母亲回府来过年,那天她是跟丫鬟外出,玩得太晚了我才去接她回家,我跟她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表妹……?」林睿熙脸蛋一热,为自己的误会而汗颜。
「我就知道你会胡思乱想,都怪我没有及时给你解释。」林睿熙淡浃地回答:「没有,是我太莽撞而已……」
「睿熙,我已经跟你解释清楚了,现在轮到你了。」雷皓翔温柔似水地凝视着他。
「……」林睿熙沉默了良久。「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睿熙!你到底……」林睿熙眼眶泛红的样子让雷皓翔剩下的一半话卡在喉咙里。
「我没办法不这么做!求求你别再问了!」林睿熙用近乎哀求的声音喊道,雷皓翔呆呆地看着他悲伤的样子。
「对不起……请你回去吧……请你让我静一下……」林睿熙捂着脸道。
雷皓翔不再勉强他,就算林睿熙不肯亲口告诉他,他也一定要查明事情的缘由!打定主意后,他轻轻说了声「打扰了」,便安静地退出屋内。
雷皓翔来过之后,林睿熙的心情变得更加忧郁,他连晚饭也吃不下,早早就上床躺着。可翻来覆去,就是没办法入睡。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只听外面夜风呼啸,蒙胧的光芒透过窗纸,光秃秃的树枝像野兽干枯的爪子一般,形成一片摇晃的黑影。
窗台上蓦地传来「咯嗒」一声,仿佛落下了一只灵敏的猫儿。林睿熙眯着酸涩的眼,迷迷糊糊地看过去。下一刻,一抹人影倏地在窗外闪过,林睿熙大吃一惊,低呼:「谁!」
那人说:「是我。」,随即推开两扇窗户。林睿熙里着被子缩在床上,对方关上窗户,在黑暗中摸到桌子上的烛台,掏出火镰将之点燃,
昏黄的烛火映照出雷皓翔俊逸的脸咙,林睿熙预感到来者就是他,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只是低问:「你怎么在这个时候来?还来得这么鬼祟……」
雷皓翔正色道:「有些事情,必项尽快解决。我不想惊动其他人,所以翻墙进来了,希望你别见怪。」
「什么事情这么严重?不能等明天吗?」
「我已经知道原因了。」雷皓翔生怕他不懂,又补上一句:「我知道你不得不娶筱晴的原因了。」
林睿熙低着头,颓废地说:「既然你知道了,就应该更体谅我……」
「我当然体谅你!你根本就是被人设计了!为什么不找我帮你?!」雷皓翔控诉着。
「找了你又能怎样……」林睿熙不愿面对他逼视的眼光,别开脸道:「而且娶了她对谁都有好,我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什么叫对谁都有好!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雷皓翔终于忍不住低吼起来,林睿熙错愕地抬起头。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喜欢你!」雷皓期丢出一个惊雷,林睿熙被震得头脑空白,双唇微张着无法言语。
两人大眼看小眼,沉默对视了好半晌。
雷皓翔以为自己说得太简短了对方听不懂,又补充道:「我可以告诉你,我在第一遇到你的时候就对你产生好感了,只是我自己一开始也没发觉。现在想起来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那是千真万确的!我越是了解你就越欣赏你,逐渐就变成了对情人的喜欢,我知道你对我也是有情的,只是碍于世俗不敢开口而已。」
「你……你胡说什么!」林睿熙羞红了脸,这家伙居然面不改容地说出这种羞人的话!
「那么你说,你难道不喜欢我吗?」
「我……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少说这种丢脸的话!」林睿熙不承认也不否认,只丢出一句摸棱两可的话。
「丢人吗?撒谎的人才会丢人吧?我说的是真心话,为何要丢人?」雷略翔豁出去了,就当对方已经承认心意。
「你真是……」林睿熙实在不习惯这种狂放的示爱,只好胡乱骂道:「真正的喜欢才不会一直挂在嘴上!」
「我们以前就是一直把话藏在心里,才会产生这么多误会,才会遇到这么多波折,现在是该说清楚的时候了。」
他句句确凿,林睿熙再也无话可说,雷皓翔重回正题。
「我们彼此喜欢,你根本没理由娶别的女人!」
「我有,我损坏她的名节了……」
「我不相信你跟她之间会有什么,你不是那种人!」
「但全屋子的人都看到我们赤条条地躺在床上了!他们不相信我!」林睿熙无奈地低叫。
「只要能证明你是被陷害的就行了!「
「你要我拿什么来证明?」林睿熙激动地叫道:「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的被你证明了。可你能补偿筱晴郡主的声誉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跟一个男人睡在床上了!你说哪个好男人会想娶她?你说她该怎么办!」
「你就是为了这个而答应娶她?」雷皓翔咬牙道。
「没错,我不想伤害她……」
「你不想伤害她,所以要伤害我?」
「……」
「你说啊!」
「我必须对我做过的事负责!」
「哦?是吗?」雷皓翔一改怒容,忽然冷冷一笑,他猛力向林睿熙扑过去,将之压倒在床上。林睿熙被突如其来的冲击撞得眼冒金星,只听雷皓翔贴着他的耳畔,暧昧地说道:「那我也来对你做一些事情吧……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林睿熙瞬间明白到他的意思,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挣扎道:「你……你说什么胡话!你别乱来!」
「我就是要对你乱来,而且是很乱的乱来……」雷皓翔温热的舌头卷住他小巧的耳垂,含着吸吮起来。林睿熙只觉耳朵又热又麻,又酸又痒,全身不可抑制地颤动着。
「放开我……」林睿熙的声音里带着欲拒还迎,他推挤对方胸膛的拳头更是使不上一点力气。
「看你这生涩的模样,谁会相信你碰过筱晴?」雷皓翔喃喃低语,嘴唇依旧含着林睿熙的耳朵,一手已然悄悄采进对方的衣襟里,觅到那凸起的坚挺小乳珠,揉搓拉扯起来。
林睿熙颤得更厉害,他使劲捉住雷皓翔的手,阻止对方在自己胸前任意揉捏。雷皓翔腾出一手,一把抓住他胯间的欲望,林睿熙停止颤抖,全身紧绷起来。
「你……你不要太过分了!」他用含着泪光的双眼瞪着对方。
「那你要怎样?要喊人来救你吗?」雷皓翔揶榆地说。
「少看不起人!」林睿熙不知什么时候抓起了床头上的烛台,对着雷皓翔敲下去,但他毕竟不是真心要伤对方,动作显得迟缓而无力。雷皓翔轻轻一挡,将烛台顶开。林睿熙双手一松,瓷器烛台哗啦一声摔破了。
林睿熙也没想到会弄出这么大的声响,他吓了一跳,不敢动弹。
「没事没事……不怕哦。」雷皓翔正抚摸着他,外面冷不防传来锦欢叔担忧的声音:「少爷,您屋里怎么了?」
林睿熙吓得面无人色,慌忙道:「没……没什么。」
「要不要我进来瞧瞧?」
「不用!你不要进来!」林睿熙失声惊呼,若是他跟雷皓翔这模样被看到了,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雷皓翔吃定他不敢反抗,他坏坏一笑,扒开林睿熙的领口。外面的锦欢叔不死心地问:「真的不用吗?」
「不用,你去休息吧……嗯……」林睿熙说到后面,声音开始不稳,雷皓翔啃咬着他雪白娇嫩的肩膀,下半身还故意贴着他摩擦。
林睿熙肉随垫板上,不敢挣扎也不敢呼叫,只能咬紧牙关,含着泪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对方。
锦欢叔的脚步声渐渐远离,林睿熙依旧不敢放声说话,低骂道:「可恶!你到底要怎样……」
他的声音沙哑而无力,竟透着一股诱惑的味道,雷皓翔听得全身酥麻,他眼里闪着高涨的欲火,轻道:「我要抱你……」
林睿熙张着嘴,正想说话,雷皓翔蓦地吻住他,湿滑的舌头钻进他的嘴巴里不断搅弄,双唇使劲吸吮着他,发出「啧啧」的淫亵声音。
「嗯……」林睿熙羞涩地喘息着,他的脸颊热得不像话,嘴巴里全是对方的味道。雷皓翔含住他的嘴唇,又咬又吮,让原本淡粉红色的唇办变成湿润诱人的艳红色。
这是林睿熙跟他第二接吻,第一因为太过突然,自己完全不记得是什么滋味的了。这回却遇上这么激烈狂野的吻,他完全不懂得应付。他没办法呼吸,全身因窒息而发软。雷皓翔感觉到之后,好心地退开一点。一条银丝连接在二人的嘴唇之间,林睿熙半眯着眼喘气,茫然地伸出舌头将粘在嘴边的唾液舔去。
这动作魅惑十足,雷皓翔看得欲火中烧。他低喘着,再热情地吻上去,双手迫不及待地解开林睿熙的腰带,剥掉裤子。
林睿熙手臂上还穿着袖子,身体却完全赤裸。雷皓翔也等不及脱光衣服了,一手扯下自己的裤子,挤到林睿熙双腿之间,让彼此的性器贴在一起研磨。光是这样就让林睿熙受不了了,他呻吟着,嘴里喃喃道:
「不要……嗯……不要……」可他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他白嫩的双腿夹着对方精壮的腰身,小臀情不自禁地轻摇,不断用自己那肿胀的欲望磨蹭雷皓翔硕大的男根。透明的汁液从双方体内渗出,湿润着火热的性器。
雷皓翔满意地看着他意乱情迷的样,他不用再压制着他了,因为林睿熙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抱住了他的背。雷皓翔在他唇上轻啄着,一边扭着腰与他摩擦,双手则揉搓着他的胸部,用手指拧着暗红的小果实拉扯,还不时用指甲轻扣果实上的小缝,引得林睿熙低叫连连。
两人的欲望都涨得又热又硬,林睿熙的胯间粘稠一片,沾满了彼此的爱液。雷皓翔挪动身体往下移,用嘴含着他胯上浓黑的毛发玩弄。林睿熙嘴里正喊着「别……」,想不到对方下一个动作是将他的性器整根吸住!
「哇――」林睿熙浑身一弹,几乎蹦跳起来。雷皓翔举起他的双腿架在自己肩膀上,整个脑袋都埋在对方两腿之间。他把对方的男根和肉球全部吸了一,舌头更是在暗褐色的小穴周围舔个不停,林睿熙羞得拉扯他的头发,又喘又叫:
「不要……不要舔那里!」
雷皓翔从他胯间抬头,坏坏地笑道:「不要紧,待会你的这里会让我欲仙欲死的……我可要好好侍候一下这可爱小宝贝。」
「你……你不害臊!」林睿熙羞恼地捶打他,雷皓翔猛然把一根手指戳进他体内,林睿熙的怒骂立即转变成难耐的吟叫。
雷皓翔用手指正小肉穴里抽剌着,嘴上依旧说着色色的情话:「来,试一下,我进去的时候要放松,我抽出来的时候要收紧……」
光是被手指进入已经够难受的了!林睿熙哭了起来,哀声求道:「呜呜……别……别插在那儿……快……拔出来……」
「乖宝贝,你连哭声都这么诱人。」雷皓翔无赖地笑着,又剌进第二根手指。
「别……啊……」林睿熙觉得自己下面要被撑裂了,哭得更凄惨。
「你缩得太紧了……所以才这么痛苦。」雷皓翔身经百战,加上之前看了不少关于龙阳之术的书籍,他有十足把握能摆平林睿熙,他继续说话刺激他:「放松身体,感觉一下我在你里面是怎样动的……感觉舒服的话,你的腰也可以跟着摇哦。」
林睿熙神智不清地跟着他的话傲,小肉穴渐渐放松之后,痛苦感果真消散不少。雷皓翔又加进第三根手指,他这会很快就适应了,不再喊疼。他跟着手指的进出而一松一紧,雷皓翔逐渐加大力度。每当手指顶在的某个点上,林睿熙就觉得一股电流贯穿自己的身体,舒服得难以言语。
雷皓翔见时机成熟了,果断地把手指抽离,想不到林睿熙还哭着哀求:「啊……别抽掉……」
雷皓翔抬高他的臀,握着自己巨大的热棒对准入口,邪笑道:「放心……我给你更大更棒的东西……」
他用力挺腰,肉棒噗滋噗滋地进入,由于刚才的放松,小穴轻而易举地就把大半根肉棒吞下。两人都低呼着,林睿熙觉得胯下涨热得几乎爆开了,可又夹杂着酥麻的快感。雷皓翔感觉自己的肉棒被又软又烫的媚肉紧紧里住,也是舒服得飘飘欲仙。
雷皓翔双手捧起林睿熙两片嫩白的臀瓣,强而有力的臀部狠命摇摆起来,硕大的性器每一下部顶向最。
林睿熙娇喘着,配合地扭动小臀,他的男根也是涨得发痛,他一手抱着雷皓翔,另一手握着自己的欲望套弄。雷皓翔也要失控了,他进入的动作更加使劲,彷佛要把对方刺穿一般。
林睿熙不消片刻就泄了出来,浓稠的体液沾满了雷皓翔的下腹,还沿着自己的身体淌到股沟里,一滴一滴落在床铺上。
雷皓翔把他整个抱起来,抓着他的小屁股向自己下体按过来,自己则狠狠向前顶,接着又把林睿熙的臀拉开,又按过来,如此重复了几十下,还没有要宣泄的意思。
林睿熙受不了了,他闭上眼睛抱紧对方,柔软的腰部放荡地扭摆,小穴暗自使劲,雷皓翔低呼:「你这小妖精……小浪穴……」
林睿熙感到内壁一阵发热,对方猛抽几下,终于将爱液尽数射出…
天上灰蒙蒙地,院子里飘荡着清冷的晨雾,屋外传来隐隐约约的鸡鸣声。雷皓翔背对着林睿熙坐起来,他精壮的背上烙着几道刺眼的抓痕,彷佛宣示着他这一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欢爱。
林睿熙趴在被窝里,意识蒙胧地感觉到对方下了床,耳边响起簌簌的穿衣声。林睿熙知道他要走了,他忍着腰部的酸痛与后庭的撕裂痛楚,从床上撑起上半身。
「你躺着吧。」雷皓翔见他龇牙咧嘴的样子,心疼地把他按回去。
「你等一下……」林睿熙声音沙哑的说,他喊了一整夜,喉咙都快喊破了。他用被子里着自己,蹒跚地爬下床,在柜子里面翻找出一条手帕――手帕角落里绣着两只棕色的鸳鸯。
「我上回忘记给你了……这是筱晴郡主托我交给你的。」
雷皓翔在淡淡的火光下看着那条手帕,眼神里满是意。林睿熙见他不说话,不禁问道:「你明白她的用意吗?」
「我明白……」雷皓翔不再说什么,将手帕折好收进怀里。
「那……」林睿熙还想弄清楚,雷皓翔在他唇上轻轻一吻,抚摸着他的脸道:
「你什么也不用操心,都交给我吧。」
每当他这么说,林睿熙就觉自己无能。他脸色绯红地看着对方打开窗户跳出去,很快就消失在浓浓的雾色中。
第九章
零落的柳枝无精打采地低垂在江面上,嫩粉红色的苞伴随着霜风的吹拂,散发出淡淡幽香。在百凋零的冬季,唯有这桃傲然独立。
身披貂鼠毛滚边白斗蓬的少女站在桃前看得出冲,一阵脚步声停在身后,她悠悠转身。不必看清来者便微一欠身。
「五王爷……」筱晴低垂眼眸。
雷皓翔环视四周,萧条的江边上只有一片败柳,并无他人。他点头道:「谢谢郡主如约孤身前来。」
「五王爷嘱咐的事,筱晴必尽力配合。」筱晴郡主难掩心中的爱慕之情,不得不一直低着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眼神。
雷皓翔将绣着鸳鸯的那条手帕递出,道:「你的心意,本王都明白了,我非常感谢你。」
「不是……都怪我鲁莽,才害得林大人……」筱晴惭愧地说。
「郡主无须自责。」雷皓翔正色道:「你跟睿熙只是落入恭亲王的套中。」
筱晴暗暗吃惊,不解地抬了抬头,又赶紧垂下去。
「郡主,你不相信吗?」雷皓翔对她的反应不甚满意。
「不……我相信的……」筱晴早已隐约感觉到自己哥哥的阴谋,她多想跟他解释自己与林睿熙之间的清白,都被对方喝止,并要她一心一意等着嫁人就好了。
哥哥不但不准她再提这件事,还派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自己今天也是费了很多心思才能独自出来见雷皓翔。如此看来,自己与林睿熙确实是被哥哥设计了……
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己对他来说到底算什么……筱晴脸上阴晴不定,雷皓翔打量着她的神色,大致也猜得出她的想法了。
「郡主,如果你真的有心补救,我想请求你做一件事。」
「王爷请说。」
「我希望你可以退婚。」雷皓翔用轻柔的语气说,可他注视着对方的眼神却是不容拒绝的。
筱晴没有显得太意外,只是将头垂得更低。良久之后,她细若蚊鸣地问:
「王爷……是为了林大人吗?」
「你不是绣了这两只鸳鸯吗?跟我们在这里看到的一样,怎么还有此一问?」雷皓翔轻笑。
筱晴的目光飘向远方的江面,半年前,自己与雷皓翔在这里看到一对戏水的鸳鸯,雷皓翔告诉她这对鸳鸯都是公的,自己当时还吃惊了很久。
她之所以绣这个手帕,就表示她已经明白雷皓翔与林睿熙之间的关系,并祝福他们。她自言自语道:「冬至那天……你忽然来我家,我还暗自高兴了好一会儿……可后来我才发现,你是为了林大人而来的……你看着他的那种眼神……」
她停住了,雷皓翔问道:「怎样?」
「你看着他的眼神……就跟……就跟我看你一样……」筱晴断断续续地说完,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细声道:「王爷请放心,我一定会跟哥哥提出退婚的……」
「难为你了,如果你没办法开口的话,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雷皓翔轻拍她的肩膀,筱晴摇头道:「不……这都是我闯的祸,应该由我去解决,一切都怪我听了丫鬟的怂恿,私自约林大人出来……」
「那个丫鬟应该也是你哥哥派来的吧?」雷皓翔挑眉问道。
「嗯……」筱晴的眼神越发黯淡,雷皓翔不禁问道:
「你怎么了?」
「没事。」筱晴赶紧摇头。「我出来这么久,该回去了,不然哥哥会起疑的。」
「那好,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好的,王爷再见……」筱晴低柔地说完,越过雷皓翔,垂着脑袋慢步离开。
雷皓翔目光沉地注视着,待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他才转身离去。
傍晚,恭王府内传出激烈的争吵声,不久后,筱晴郡主哭着从恭亲王的书房跑出来,一路奔回房间,接着就把自己开在房里。
恭亲王下令,谁也不许管她,就连老王妃也不例外。直到隔天早上,丫鬟端着涮洗的水去敲门――
「郡主,郡主?您起来了吗?」丫鬟喊了好几声,都得不到回应,她只得擅自推门进去。
房间里一片死寂,丫鬟一脚踏进筱晴的闺房,就看到那条吊在屋梁上的人影……
「呀――!!!」丫鬟失声尖叫,装满温水的木盘哗啦一声摔在地上。
干枯的树叉在灰色的天幕下摇曳,状元府内,女仆站在晾晒衣服的竹竿下,抖了抖上面的被单,几个仆人拿着扫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地上的灰尘。
「少爷!少爷!」锦欢叔上气不接下气地闯进林睿熙独的小院子里,正蹲正圃旁的林睿熙困惑地站起来。
「怎么了……」
「筱晴郡主……筱晴郡主她……上吊自缢了!」
林睿熙脸色唰地泛白,宛如被倒头浇了一盘冰水,浑身的血液瞬间凝结。
雷皓翔接到筱晴自缢的消息不久后,林睿熙就来了。他让闲杂人都退下,独自在客厅里见林睿熙。林睿熙怒火朝天地冲进来,见了他也不打招呼,劈头就问:
「你对筱晴郡主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只是请求她退婚而已。」雷皓翔好整以暇地回答,准备好好面对他的怒气。
「那她为什么……为什么会自寻短见?!」
「我不清楚,这事我也只是刚刚听说。」
林睿熙对他平静的态度大为光火,怒道:「筱晴郡主因为我们而自缢了!你难道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我觉得很意外,也替她觉得惋惜,不过这是她自己作的选择,与你我无关。」雷皓翔尽量不激怒他地说。
「如果你不去找她,她不会这么选择的!」
「如果我不去找她,你跟她就要一步步走进恭亲王的陷阱里,永远无法回头。」雷皓翔的口气陡然加重。
「走进陷阱里总比死去要好!」林睿熙激烈地反驳。
「她选择用自杀来作为反抗,这是谁也无法左右的。我再说一,我对筱晴的选择表示惋惜,但我不后悔我对她提出的要求。」
「你……我想不到你会这么冷血!」林睿熙无法相信他会如此平淡地看待筱晴郡主的死亡,一条人命在他眼里就只是一个「惋惜的选择」?!
「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她会用死来反抗,我也不会袖手旁观,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再生气再恼怒也没用!」雷皓翔语气强硬地反驳。
「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会这么忍心,我宁愿娶了筱晴郡主算了!」林睿熙喊道。
「睿熙!请你搞清楚一点!不是我唆使筱晴去自杀的!」对于他一味的指控,雷皓翔也开始失去耐性了。
林睿熙蓦地平静下来,他怔怔地看着雷皓翔,淌下一行泪水。
「你说得对……这不干你的事……」他没头没尾地说出这句话来,雷皓翔心觉不妙,正想开口,林睿熙丢下一句:「是我不好……是我害死她的!」
「睿熙!」
林睿熙猛然转身,奔出门外。雷皓翔急忙追出去,不慎与来到门边的母亲撞了个满怀。
「这是怎么了?」端庄优雅的蓉妃不悦地瞧着他,也瞧了瞧跑远的林睿熙。
「对不起,我等一下再跟您解释……」雷皓翔赶紧向母亲行了一礼,便紧随着林睿熙离开的方向而去。可当他追到大门外的时候,林睿熙已经跑得无影无踪。雷皓翔问了看门的侍卫他跑去哪里了,侍卫都说不准。雷皓翔想起母亲还在里头等着他,只得先折回。
林睿熙不分方向地跑了一段路,累了唯有改成慢慢步行。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有悲伤,有愤怒,也有悔恨。
他为雷皓翔的冷漠气恼,但更多的是痛恨自己的窝囊!林睿熙知道这件事不能怪雷皓翔,自己只是在迁怒对方,因为自己像个缩头乌龟似的什么也不做,把一切都推给雷皓翔理,以至于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自己没有任何能补救的余地。
林睿熙的心绪越发混乱,自己不但懦弱无能,而且自私!要不是他私心作祟,盼望着能跟雷皓翔在一起,盼望着不用付上娶筱晴这个责任,筱晴就不会无辜牺牲生命!
现在他达到目的了,不用娶筱晴了……最卑鄙最无耻的其实就是他!
林睿熙恍恍惚惚地想着,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去了,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恭王府门前。
阵阵吵杂声从王府飘来,林睿熙脚生根似的钉在地上,呆滞地望着恭王府大门上的牌匾。
几名推门而出的奴仆看见他,随即惊叫:「林大人来了!」
林睿熙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拉了进屋里。正忙得焦头烂额的恭亲王听说他来了,立即丢下手上的事务前来见面。
「恭亲王……」面对他,林睿熙有说不出的矛盾感觉,虽然对方出于私心想利用他,但不该为此而失去自己的妹妹。
「林大人!我问你,筱晴昨天是不是出去见过你?」恭亲王火爆地问出这句惊人的话,林睿熙心头一蹦,心虚地回答。
「没……没有啊……」
筱晴见的人不是他,但却跟他有关……他不敢说出这个真相。
恭亲手显然不相信他的话,他激动地道:「没有?不然她为什么会忽然提出她要退婚?!」
「我不知道……」林睿熙的声音因内疚和惶恐而剧烈颤抖。
「听下人说,她昨天早上掩人耳目地出去了,结果回来之后就性情大变!跑来跟我说她不想嫁给你,她要退婚!我不答应,她就做出这种傻事来了!筱晴她一向乖巧听话,要不是有人教唆她,她怎么会忽然这么反常?!」
恭亲王珠连炮发,步步进逼,林睿熙不断惊惶地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恭亲王脸色一沉,冷不防说道:「是不是五王爷做的?」
林睿熙脸上的血色登时褪去,吃惊地圆瞪双目――他这反应就是最好的答案!这下不得了了,恭亲王怒火冲天地吼叫:
「本王就知道一定是他搞的鬼!!」
「恭亲王!这事跟五王爷无关!您不要冤枉他!」林睿熙生怕雷皓翔会遭受报复,昧着良心道。
「你不用替他隐瞒了!我非常清楚他的伎俩!」恭亲王言之凿凿地说:「他是出了名的笑面虎!脸上一套背后一套!他表面上跟找结交,实质上非常嫉妒我!他一定是看不过你我结亲,所以从中作梗!」
「恭亲王!就算你对五王爷有什么不满也不该诬赖他!这样实在有失君子之为!」林睿熙无法忍受自己的心上人被如此污蔑。
「本王哪里诬赖他了?他做过什么我还不清楚吗?我跟他从小就认识!刚开始的时候,无论文武他都不是我的对手!他表面上认输,暗地里却一直想着要把我掰倒!」恭亲王将新仇旧恨一股脑儿托出:
「他自认魅力非凡,总是跟一些名妓纠缠不清!却又没胆子娶它们!兰儿(水凌兰)就是一个!他跟兰儿认识在先,后来兰儿却跟了我,他就嫉恨我了!还有那的比赛,他从来都没有在马球上蠃过我,那他是经过了精心的准备才来比赛的!而且看准了我的弱点下手!故意让我受伤!他本以为自己是你最亲近的朋友,现在看到我们两家联姻,他当然会恼怒了!分明就是他利用筱晴对他的感情唆使她退婚的!你到现在还有维护这种卑鄙的家伙吗?」
林睿熙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这么多恩怨,虽然他一直知道雷皓翔藏不露,可他无法相信对方会是恭亲王说的这种两面派的人!
但是,恭亲王说的事又显得那么真实……林睿熙对雷皓翔的信任开始动摇。难道对方破坏自己与筱晴郡主的婚事,真的只是为了报复恭亲王吗?但想起了雷皓翔过去对他的种种……为了确立自己的信心,林睿熙口不择言地反驳道:
「亲王!您当初不是曾想过要把筱晴郡主许配给五王爷吗?您根本就是想拉拢他利用他!怎么现在反过来说他的不是了?!」
「那是……」恭亲王被他说穿了心事,恼羞成怒地吼道:「那是因为筱晴喜欢他!我才不计前慊给他一个机会!谁知道他会如此不知好歹!」
「亲王又何必踩低他人抬高自己!您到底是为了郡主还是为了自己,您心里清楚!」林睿熙厉声指控。
恭亲王这回真的暴怒了,他火冒三丈地叫嚷:「放肆!你以为你什么身份?胆敢跟本王说这种话!」
「亲王,如果您身正不怕影子歪,你又何须为我的话生气?」林睿熙凌厉地反击。
「你……」恭亲王哑口无言,他顿了顿,不忿地道:「你以为雷皓翔就比我光明正大吗?!他干过的事比我卑鄙得多!只有你这种入世不的小毛头才会被他耍得团团转!」
林睿熙越加气愤,这家伙诋毁雷皓翔不止,还想连他也踩一脚?林睿熙口才本来就不差,现在正在气头上,嘴巴更加不饶人:
「下官本来就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毛头,还真多得恭亲王见多识广,偏偏选了在下为妹婿!」
恭亲王被他一番针剌般的话激得大发雷霆,他也不客气了,胡乱骂道:
「你少得意忘形!雷皓翔在背后不知道耻笑过你多少了!他说你天真不懂事!说你不识人情世故!你还蒙在鼓里!一个劲地向他摇尾巴!」
雷皓翔说这些是出于对林睿熙的怜爱,却被他歪曲成是耻笑。林睿熙不知实情,被他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恭亲王见他上当了,越加得意地说:
「再告诉你一件事吧,陈之孝的死,也是你亲爱的五王爷一手操作的!」
他忽然提起这名字,林睿熙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他又道:
「诗集第一被毁,的确是陈之孝一伙所为,但第二被纵火,却完完全全是你的五王爷设下的陷阱!你以为犯人和诗集为什么会这么凑巧出现在陈之孝家里?五王爷早就买通了陈之孝的亲信,他们联合护城侍卫,演出了一场裁赃戏!陈之孝自己本来也不清白,被他这么一搅相,马脚就露出来了!接下来便兵败如山倒,你的五王爷一举获胜!」
林睿熙听得目瞪口呆,之前的诗集案件居然掩藏着这样的内幕?!难怪事情的发展会如此巧合!难怪陈之孝到最后也没有承认纵火罪!难怪雷皓翔会一露出让他不解的的冷笑!
「怎样?现在清楚你的五王爷是怎样的人了吗?」恭亲王讥讽道。
林睿熙浑身发冷颤,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他无法接受这个打击。恭亲王眼里闪烁着得逞的光芒,他很快又换上一副和善的嘴脸道:「林大人,方才本王太冲动了,说了一些失礼的话,希望你别见怪。」
林睿熙依旧眼神呆滞,一言不发。
恭亲王继续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他为了一己私利,害得筱晴丢失性命,本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林大人,现在你已经看穿他了,请你一定要明辨是非。我要把这件事禀告圣上,我要戳穿他伪善的假面具,让更多人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他说的话林睿熙一句也听不进去,过去与雷皓翔相的情景像乱麻一样缠绕在他的脑袋里。那些温柔的笑容,那些体贴的话语……难道都是假的吗?!
恭亲王见他一直不吭声,开始不耐烦地摇了摇他的手臂。
「林大人,你到底愿不愿意跟本王合作?难道说,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维护五王爷?」
林睿熙低头不语,恭亲王的口气开始加重:
「筱晴无辜丢了性命,难道你一点也不想为她讨回公道吗……」
林睿熙不等他说完,猛然甩开他的手,大步往外走去。
「林大人!林大人!」恭亲王喊了他几声,见对方去意不减,他冷哼一声:「哼!不识拾举……」
他刚说完,泪涕纵横的老王妃就在侍女的搀扶下跌趺撞撞地走出来,她揪着儿子的衣领嚎哭着:「晴儿都是被你逼死的!为什么你要这样逼她!呜呜呜……为什么要这样对你的妹妹―!!」
恭亲王眼里射出寒光,他掰下母视苍老的手,冷声道:
「母亲,您说话注意点,晴儿是被五王爷和状元爷林大人逼死的……」
老王妃怔怔地淌下眼泪,恭亲王冷笑一声。「母亲您放心,我不会放过那两个逼死晴儿的凶手的。」
他说完,在母亲惊愕的注视下扬长而去。
雪纷纷扬扬,从灰沉沉的天幕飘落。路人加快脚步,寻找可以遮挡风雪的地方。林睿熙茫然地走着,他眼里不见一丝生气,双脚像镶了铅块一般沉重,如同一缕无主的孤魂般,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荡。
他要去哪?他要见谁?不,他哪也不想去,他谁也不想见……
雪越下越大,期间还夹杂着几滴冰冷的雨滴,前方的路被都雪掩埋了,路上再也看不到一个行人。
林睿熙的头发和身体都蒙着一层霜,他整个身子都冻僵了,可他还是顽固地挪动着脚步。
几阵刺骨的寒风刮过,吹落了枝头上的雪末。
林睿熙冷得全身麻木,眼前一片混黑,终于不支倒地。
第十章
「少爷――!!」锦欢叔老泪纵横地扑过去。林睿熙从床上坐起,虚弱地扶着他,道:
「对不起,锦欢叔,让你担心了……」
「不不……少爷,您没事就好了。」锦欢叔擦了擦眼泪,低声道:「少爷,您昏迷生病的这几天,家里跟朝廷都出不少大事了……」
林睿熙点头,他现在要理的事情太多了:「我知道了……」
锦欢叔一股脑儿说道:「您昏迷那晚,我们都急坏了,大家就开始谣传了,说……说……」
林睿熙见他吞吞吐吐地,皱眉道:「你尽管说,我不会怪你的。」
「嗯……外面的人居然说少爷您是跟着筱晴郡主殉情!」锦欢叔生气地道。
「由他们说吧,接着呢?」林睿熙又问。
「五王爷听了这些话当然也很生气,后来我们听到消息,说您昏倒之前曾去过恭王府,于是五王爷就去找恭亲王了,好像是恭亲王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两人差点就打了起来……」
「打起来了?」林睿熙猛抽一口气。
「没有真的打,后来被拉开了,这事没多久就传进了宫里,皇上召了他们进宫,两人又在皇上面前大吵一架,恭亲王说筱晴郡主的死跟五王爷有关,后来又把过去许多事情扯了出来。」锦欢叔说得口都干了,停下来喘了喘气,林睿熙急问:
「后来又怎样了?」
「后来把恭王府的王妃、筱晴郡主的侍女、还有阿广也扯进来了。」
「阿广?」
「是啊!阿广那小子居然收了恭亲王不少好,他承认自己一直都在替恭亲王监视我们府里的情况,这小子实在太可恶了!」
「那……皇上有罚他们吗?」
「皇上把这事交给宗正寺理了,五王爷昨天进了宫,一直没回来。少爷您别担心,五王爷跟恭亲王犯的也不是大错,应该不要紧的。」
「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林睿熙愧疚地说。
「少爷,你说什么呢?」锦欢叔大为紧张:「这事怎么会跟您有关?是五王爷跟恭亲王反目而已。」
「或许是这样……但我也有责任……」话未说完,雷皓翔就赶到了。他微微喘气,额上的发丝被汗水濡湿了,两颊泛着红潮,看得出他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雷皓翔也不说话,只是用发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林睿熙闪躲着他的眼神,他对仆人们道:「你们下去吧。」
屋里只剩他们两人后,林睿熙伸手示意:「王爷吃过饭没有?不介意的话请坐……」
雷皓翔忽然一把捉住他的手,林睿熙心头一震,惊愕地抬起头。
「你可醒了?」雷皓翔沉声问,声音里带着责怪与担忧,林睿熙直面他的时候才发现他憔悴不少,下巴上的胡渣都冒出来了,眼眶四周圈着疲惫淡青色。自己生病了,他一定很操劳吧……
林睿熙抿了抿唇,垂头轻道:「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雷皓翔见他这样,口气很快软下去:「你没事就好了……有什么误会有什么矛盾。我们就当面说清楚,好好解决,不要不理会我。」
林睿熙点着头,为什么在知道对方的本质后,他还是会被他的温柔所打动?他为自己羞愧。
雷皓翔搬过凳子,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问道:「睿熙,你还好吧?」
林睿熙轻轻地将手抽回来,含糊地应着:「嗯……」
雷皓翔发现了他的异样,他双眼闪烁着,低问:「睿熙,你有没有问题要问我?」
林睿熙望了望他,又犹豫地别开脸。雷皓翔勾起他的下巴将他扭回来,盯着他的双眼道:
「我说过,有什么误会,我们要当面说清楚,不要不理会我。」
林睿熙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来。
「恭亲王他……说了一些你的事情……」
雷皓翔扬下扬眉,冷冷一笑。「他怎么说?」
「有关诗集被烧毁的事,他说是你嫁祸给陈之孝的……」林睿熙试探地开口,见他没有反驳,才又道:「还有你跟他的一些恩怨,还有……他说你曾在他面前耻笑我,说我太天真……」
雷皓翔这下子有话说了:「诗集被烧那件事确实是我干的,我跟恭亲王也一直是面和心不和,但我绝对没有耻笑过你。」
林睿熙谈淡一笑:「就算你耻笑过我,也不重要,因为我确实天真无知……」
「那很重要!」雷皓翔正色道:「我绝对没有看不起你!你必须明白你在我心目中有多重要!」
林睿熙俏脸微红,低头不语。雷皓翔拉着他的手,凑近他道:
「我确实干过不少不光明的事,我无法否认,但那只是出于利益考虑。比如陈之孝那事,我不这么干的话,就不能先发制人,他只会继续使诡计陷害我们……」
「我明白的。」
「你会看不起我吗?」雷皓翔问这话的时候,不觉加大力度握着他的手。
「如果我因此看不起你的话,我就真的太无知了……」
林睿熙的话让他放心,雷皓翔欣慰地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怕什么?」
「没有,恭亲王搞的一些小伎俩罢了,我有办法应付的。」
「对了,筱晴郡主的事……皇上怎么说?」
「恭亲王说是我跟你害死筱晴的。」
「咦?」
「别怕。」雷皓翔安慰的抚摸着他肩上的发,轻哼:「恭亲王太过狂妄了,他以为皇上跟谁比较亲?」
「你的意思是……」
「睿熙,告诉你一些事情吧……」雷皓翔的脸色凝重起来。「皇上,一直都忌讳着恭亲王和陈之孝。」
这算是秘密消息吗?林睿熙紧张起来,屏着气听池说。
「朝中派系斗争激烈,对皇上也不利。太子还年幼,如果再让这两派壮大下去,太子日后登基就麻烦多多了,所以要将势力分散……」
林睿熙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八九十了,雷皓翔继续道:
「所以,第一步是把陈之孝打垮,我做的事,也是得到默认的。」
「嗯……」
「陈之孝垮台之后,恭亲王的锐气大增,但内部也出现分裂了。他还看不清形势,想借机将我铲除……睿熙,你认为皇上会帮谁呢?」
两人都对答案心照不宣,林睿熙道:「这么说来,你根本不用担心。」
「是啊,我现在受制,也是做做样子,恭亲王撑不了多久的了……」说起这些,雷皓翔的眼神又冷酷了起来。
每当他露出这种眼神,林睿熙就觉得很抗拒。明明是―个这么温柔的人,却因为权势的争斗变得如此无情,但这也是身不由己,自己将来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吗……
「睿熙。」
「嗯?」
「这几天或许圣上会召见你,你只要把你跟筱晴郡主相的实情说出来就行了,加上郡主的侍女和阿广的证词,到时候自然水到渠成。」
「什么水到渠成?」
「恭亲王的阴谋啊,是他陷你跟筱晴于不义的。」
雷皓翔见他不太乐意的样子,他心中醋意顿起,沉下脸问:「难道你不愿意揭发他?」
林睿熙想了想,点点头。雷皓翔怒火上扬,声音也吊高:「为什么?」
「我累了……」林睿熙疲惫地躺在床上。
「累了?」
「我对这一切都累了……」林睿熙厌倦这些官场争斗了,他不想再把战火扩大。
雷皓翔心想他这几天的确经历了太多,会感到疲累也无可厚非。他揽着他的肩膀,安抚道:「我明白的,那你好好休息几天,我会跟皇上说明的,等到必须要你作证的时候,再请你入宫。」
「不用了,我会按你的话做的。」林睿熙又改了口。
「那你……」
「我会说出事实,可以吗?」林睿熙让步地说。
「好……」雷皓翔也不再为难他了。
林睿熙不再说话,捧起半凉的米饭,慢吞吞地吃着。雷皓翔坐在他身边,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看得他浑身别扭。
「你吃过了吗?」他开口打破这让人窒息的沉默。
「吃过了……」雷皓翔蓦地伸手搂着他,柔声道:「睿熙,等这件事解决了,我就正式把你介绍给我母妃……」
林睿熙吃了一惊,颤声问:「你母妃……?」
「嗯,我要告诉她,你就是我要一起共度一生的人。」雷皓翔真挚地说。
「可是她会……」
「不会的。」雷皓翔与他额头抵额头,催眠般地低语:着「我一定回说服她,我一定会让她成全我们的,都交给找,什么也不用担心……」
林睿熙顺从地跟他依靠在一起,一道光芒在他半垂的眼眸里闪过。
这,他再也不能什么都交给雷皓翔了……
如雷皓翔所言,两天后,皇上在御书房里召见了林睿熙,在场的还有宗正寺少卿和主簿。
「林卿家,脱有些事要向你求证,你不必紧张,如实回答就好了。」皇上和善地说。
「皇上请问,微臣务必知无不言。」林睿熙恭敬地回答。
「很好,就请林卿家,将你与筱晴郡主私下见面、还有恭亲王后来要你娶筱晴的事,详细地说一下。」
林睿熙点点头,开始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包括筱晴郡主托他送手帕给雷皓翔,包括恭亲王威胁他负责,只要他记得的,全部都无一遗漏。
「嗯……」皇上听完后,似乎很满意,他捻着自己唇上的胡子,思索着道:「看来,五王爷说的都是实情。」
「皇上,无论如何,害了筱晴郡主的,确实是微臣……」林睿熙愧疚地说。
「不不,先别急着责怪自己,这件事还有待定夺。你放心,只要你是清白的,朕一定替你作主。」
「谢皇上。」
「眼看元月快到了,别让这些事扫了性,林卿家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皇上……」林睿熙难得没有顺从地答应,反而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皇上,这是微臣的自荐书,请皇上过目。」林睿熙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双手呈上。一名老太监接过,毕恭毕敬地转交给皇上。
皇上看完后,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先让宗正寺的那两人退下。他拿着信,认真地问:
「林卿家,为何突然想到要去宝淑郡担任太守?」
「皇上,微臣这个决定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这信我早在半年前就写好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呈上,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情,让我再下定决心。」
「林脚家,宝淑郡的情况,你应该很清楚吧?」
「是的,我知道担当宝淑郡的太守一定困难重重,但微臣有决心,一定要克服这些困难。」
皇上闭上眼沉思了片列,又睁开眼笑道:「卿家有这样的决心,朕感安慰。」
「那……皇上您的决定是……」
「朕答应你的自荐。」
林睿熙大喜过望,跪下叩头:「谢主隆恩。」
「卿家还是别谢了。」皇上开玩笑道:「说不定朕这是害了你啊……」
「怎么会呢?这是微臣自己的选择,是福是祸,只能听从天意了。」
「嗯,对了……这事,五弟知道吗?」皇上竟冷不防提起雷皓翔,林睿熙微微―怔。
「我……我没有跟他说过……」
「五弟知道的话,大概会阻止吧?」皇上别有意地说,林睿熙听了又是一震――听起来他好像知道自己跟雷皓翔的关系似的。
皇上又笑了,笑得叫人捉摸不透。
「林卿家放心,要是你不想让人知道,朕一定会替你保密的。」
「谢皇上。」
「调任的事,朕会尽快理的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正式上任?」
「越快越好……最好是能赶在元月之前。」
「那好,公文这几天就能拟定,卿家回家等消息吧。」
「是。」
林睿熙回到家中,把调任宝淑郡的搴告诉了锦欢叔,并吩咐他不能泄漏出去。原先一直不赞同他孤身去宝淑郡的绵欢叔,而今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言了,只得恭恭敬敬地答应他的嘱咐。
接下来,林睿熙开始为出发作准备,家里的仆役和资产他都不打算带走,他在皇上的默许下,将状元府和一些御赐的物品变卖,分赠给一些贫苦百姓,其中一大部分给了魏婆婆。
在此期间,林睿熙一直害怕着雷皓翔会忽然造访,所以收拾行囊都是偷偷进行,可接连几天,雷皓翔都没出现过。后来经打听,林睿熙才知道对方近日忙于应付宗正寺的审查,后因劳累感染了风寒,一直在家休养。林睿熙一方面担心他的病,一方面庆幸――如此一来,自己就不必提心吊胆地怕被他发现了。
又过了两天,审判结果出来了,不出所料,恭亲王被定了陷害亲妹妹和诬蔑朝廷命官的罪名,被撤去封候,贬为庶民,雷皓翔和林睿熙都得以全身而退。与此同时,林睿熙收到了正式的调令文书,家里的事也理完毕,他随时都能出发去宝淑郡了。在离开的前一天,他决定去见雷皓翔一面。
林睿熙特意挑了一件素白的衣服,整齐的发髻以碧玉发圈固定,这大概是两人最后一见面了,他想给雷皓翔留下一个好印象。
天空阴阴沉沉地,云压得很抵。街道上吹拂着阵阵冷风,在一各小厮的陪伴下,林睿熙步行至德王府。恰好蓉妃娘娘外出,林睿熙不必与她见面,感觉轻松不少。
招呼他的管家告诉他,雷皓翔已经康复了,正在院子里练功呢。林睿熙让小厮在旁厅等待,独自跟着管家来到雷皓翔居住的院子。
正走到院子门外,就听到一阵「呼呼」的气流声,林睿熙跟着管家进去,只见雷皓翔正背对着他们,赤裸着上身,手里挥舞着一根长棍。他精壮的身躯布满水痕,他长臂一展,挥洒出点点晶莹的汗珠,几缕湿发沾在他的脸上和肌肉纠结的背上,使他浑身散发着雄壮英伟的气息。
林睿熙呆呆地看着,俏脸不觉泛起悸动的红晕。那管家快步跑过去,喊着:「王爷,您病才刚好,当心又着凉了。」
「没事,出点汗,对身体才有益……」雷皓翔话说到一半,猛然看到站在拱门外的林睿熙――「睿熙?!」
雷皓翔放下棍子,一个箭步就奔到林睿熙面前。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里透着惊喜。
他裸露的上半身就在跟前,林睿熙难为情地别开脸,低声道:「我只是来看看你病好了没……」
雷皓翔无视管家诧异的目光,高兴地拉着他的手:「来,进去再说。」
管家在后面问:「王爷,要叫人过来侍候吗?」
「不必。」雷皓翔反手就关上门,茌外人看不到的地方,他飞快地亲了亲林睿熙的脸,对满脸通红的他道:「你先坐着,等我一下。」
他到内屋的屏风后面擦身去了,林睿熙呆站在原地,脸上红潮未散。他环视着这间华美中不失风雅的房间,墙上既挂着书法名画,也挂着长剑弓弩,充分凸显出主人文武双全的特质。
林睿熙在房间里慢慢踱步,仔细端详着那些字画。几片粉白的雪从窗户飘进来,林睿熙看了看,外面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小雪。
他走过去,将窗户关上。一阵脚步声来到身后,一双强健的手臂伸出,将他揽进温热的胸膛里。
林睿熙被他的气息包围着,他吸一口气,渴望能记住对方的味道。
「睿熙……」雷皓翔琐碎的吻落在他后颈上,像一只顽皮的蝴蝶正办上嬉戏,引得林睿熙酸痒不已,轻笑出声。
要是之前的林睿熙,遇到这种挑逗肯定是要闹一下小别扭的,今天却如配合,使得雷皓翔信心大增。他更加卖力地亲着他的脖子,抱着对方的双手也不安分起来,隔着衣服抚摸起他的胸口。
林睿熙知道,过了今天,自己再也不能享受这种教他羞赧的时光了,他不再抱着无谓的矜持,顺从地靠在雷皓翔厚实的怀里。
雷皓翔发现他变得不一样了,他贴着林睿熙精致的小耳朵低语:
「睿熙……你今天怎么这么乖?」
「如果你不喜欢,那我不乖了……」林睿熙佯装要把他的手掰开,雷皓翔赶紧将他转过来,往他唇上狠狠吻下去,用行动证明他的态度。
林睿熙双手环抱着他,闭上眼睛享受这醉人的亲吻。两人越抱越紧,紧贴着的下体也迅速涨热。雷皓翔搂着他,两人拥吻着,脚步不稳地往里走,一起倒在软绵绵的床铺上。雷皓翔长手一拉,纱帐从两旁落下,遮挡住窗内的春光。衣服伴随着娇喘声,一件件地掉出来。
雷皓翔将林睿熙两条白皙修长的大腿架在肩膀上,埋首在他两腿之间,滑溜溜的舌头沿着他细嫩的大腿内侧一路吻下去,接着含住那勃发的挺立。
「嗯……」林睿熙咬着自己的手指,不让自己继续发出那种羞人的声音。雷皓翔故意刺激他似的,用牙齿轻轻啃咬他的末端,林睿熙的反应立竿见影,随即轻哼起来。
「别……」林睿熙捧起他的脸,将他拉向自己。雷皓翔凑上去,两人饥渴地吻住对方,舌头像蛇一样绞缠着,吸吮着。
雷皓翔挪动着腰身,让自己半硬的欲望抵在林睿熙的腿上摩擦。林睿熙感到大腿上粘粘地,他的欲火又涨大了一圈。林睿熙粗喘着,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握住他的坚硬。
「给我……」他放荡地张开腿,红润的小嘴喘息着说出这句话。雷皓翔眼里的火苗在这一瞬间燃烧到最高点,他掰开林睿熙粉嗽的密穴,将欲望的顶端对准入口,林睿熙配合着挺腰,雷皓翔用力顶进去――噗滋噗滋。
「哦啊……」
销魂之声顿起,不多久,一阵阵平稳的肉体撞击声从纱帐里传出……
宝蓝色的丝棉被子下,两具赤裸的身躯紧紧相拥。林睿熙在雷皓翔的怀里缓缓睁开眼,对方的下巴抵在他的额头上,还在闭目休息。
林睿熙撑着酸痛的身子坐起来,拉开纱帐,外面天色已暗,看样子已经是黄昏。林睿熙将脚从温暖的被子里伸出来,一只脚才刚碰到地毯,身后的人就抱过来
「去哪?」雷皓翔带着浓浓的鼻音问道,他闭着眼,用脸颊摩挲着他的头发。
「我要回去了。」林睿熙捡起地上的衣服。
「留下来用膳吧,我好介绍我母妃给你认识。」雷皓翔晃着他的手道,语气就像一个撒娇的孩子。
「不了……我答应锦欢叔要回去吃饭。」林睿熙闪躲着他,撒了一个谎。
「那明天吧,明天过来吃饭好吗?」
「再说吧。」林睿熙快速地把衣服穿上,系好腰带。
「等等,我送你……」雷皓翔也要跟着起来,被他按着肩膀压了回去。
「你休息吧,我带了仆役,不用担心。」
「那好吧。」雷皓翔握着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磨蹭。
过了明天,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林睿熙一阵心酸,他赶紧把手抽回来,用手背摁了摁眼皮。
「你眼睛怎么了?」雷皓翔拉下他的手。
「没事……」林睿熙趁自己情绪爆发之前赶紧跟他说了再见,飞快地走出屋外。
那小厮见他出来了,赶紧跟过来。林睿熙眼睛发红,神情哀伤,连走路也摇摇摆摆。
「大人。要不要给您喊一顶轿子?」小厮关心地间。
「嗯……」林睿熙有气无力地回答。
出了德王府,上了轿子之后,林睿熙捂着脸,再也无法抑制地哭泣着……
翌日,京师下了一夜的雪,巍峨的城墙上积满厚厚的雪。晨风吹落枝头上雪白的粉末,几朵顽强的桃傲然独立。
林睿熙站在状元府外,看着放晴的天空。
「少爷,都准备好了。」车夫将最后一包行李放上车子之后,走到他身后说道。
「嗯。」林睿熙不再留恋地转过身,他平静地将一封信交给锦欢叔,叮嘱道:
「如果五王爷来找我的话,就把这封信交给他,千万记住,要亲手给他。」
「老奴知道。」锦欢叔谨慎地收下。
林睿熙又叮咛了几句,终于在锦欢叔和一群仆人的目送下,登上开往边远之城的马车。
尾声
哗啦啦……
渔民将网里的鱼儿倾倒在甲板上,一群人蹲下来,将鱼儿按类别挑出来,装进木捅里。
码头上,一身蓝灰色布衣的少年,在几名老渔民的陪伴下走来。大伙见了他,都热情地打招呼:
「林大人,今天这么早?」
「林大人好――」
林睿熙微笑着回应:「大家好,大家都辛苦了。」
「林大人,几天捞到不少河虾,您要不要带一些回去?」一名中年人热情地问。
「不用了,你们留着卖吧……」林睿熙婉拒。
「唉,这几只小虾子值什么钱呢?」中年人将装满河虾的竹篓往他手里塞。盛情难却,林睿熙只好边道谢边收下。
「张大叔,你要是每都这样送找东西,我以后可不敢过来巡视了……」林睿熙调侃道。
「哈哈……林大人要是敢不来,咱们就把渔获送到衙门去好了。」
旁人搭嘴:「那衙门岂不是要腥臭熏天?」
一群人正说着笑,一名师爷模样的男子跌跌撞撞得推开渔民们跑来。
「林大人!林大人!」师爷跑到林睿熙身边,边喘边说:「您……您快回去,钦差大臣……带着圣旨来了……」
林睿熙听了,也是一惊,他跟渔民们道别,快步跟着师爷回衙门。
三名钦差坐在客厅里,几个衙役正在招呼他们。他们一见林睿熙进来,便站起来。
「宝淑郡太守,林睿熙接旨――」为首的钦差拿出一卷杏黄色的圣旨。
林睿熙与师爷、衙役们连忙跪下。那钦差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宝淑郡太守林睿熙,出任太守半年以来,功绩显著,民生大有改善,得爱戴。为使宝淑郡得到更好的监管,现将宝淑郡纳为德王爷领地,德王爷封宝淑侯王,林睿熙续任太守,望能全力辅助侯王。钦此――」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睿熙接过圣旨,茫然地站起来。
所谓的德王爷,难道就是……他正想着,一名俊朗英伟的锦衣青年大步从旁边的大树后走出来。
林睿熙见了他,惊得合不拢嘴。钦差和师爷们都连忙躬身作揖:「拜见五王爷……」
雷皓翔笔直走到陷入呆滞的林睿熙跟前,当着他们的面一把将他拥进怀里。
「王……王爷!」林睿熙随即清醒过来,拉着他的手挣扎。雷皓翔紧紧箍着他,咬着他的耳朵,恶狠狠地低语:
「让我不要来找你?说我们恩断义绝?还敢骗我说你有个情人在宝淑郡?从现在开始,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情人是谁!」
听到最后这句,林睿熙才恍然惊悟,可惜为时已晚,雷皓翔更快一步地捧起他的脸,重重地吻住他微张的唇。
林睿熙彻底僵硬了,四周响起叫他羞愧得想钻进地里的抽气声。雷皓翔的舌头霸道地在他嘴里辗了一圈,这才好心放开他。
「小宝贝,你这再也逃不了了。」雷皓翔笑眯眯地说,林睿熙捂着嘴,脸蛋如海棠般红艳。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夏戏蝶,碧柳弄波,宝淑郡迎来了崭新的夏季。
――全文完――
番外――
春节,本应是一个忘记烦恼,普天同庆的日子,然而对于宝淑郡的人们来说,就算是在这样的节日里,依旧不能放松心情。
码头上寒风凛冽,天空上布满乌云,看样子快要下雪了,可渔民们依旧冒着风雪外出打鱼,争取在湖面结冰之前打到最后一网渔获。
在一群黑壮的渔民里面,一名纤细白皙的少年显得额外引人注目。张大叔把一箩筐鱼儿扛上岸来,冲那少年道:
「林大人,这种天寒地冻的日子,您就不用过来巡视了。」
一旁的人附相着:「是啊,快回府去吧,晚了回去,五王爷又要担心了。」
「你们都没有走,我怎能先行离开?」林睿熙也不怕弄脏自己的棉袄,帮一名老渔民将渔网收回来。
「唉唉,林大人,这种活儿我们来做……」张大叔连忙把他手里的网抢过来。
「张大叔,收网这种事我还做得来。」林睿熙不甘心被小看地说。
「这可难说,要是又像上回那样,害您的手被割破了,五王爷准让我们好看的。」
旁人笑着应和:「是啊,是啊。我们可不敢惹恼五王爷。」
林睿熙涨红了俊脸,抱怨道:「你们管他这么多干嘛……」
大伙都被他逗乐了,嘿嘿笑起来。正说着,一名管家模样的老者领着一个小厮向他们走来,两人手里还抱着一把油伞,
渔民们都跟那管家打招呼,管家一边应着,一边来到林睿熙跟前。
「林大人,王爷说快下雪了,让我们来接您。」
林睿熙还没回答,一旁的张大叔又调侃道:「就说五王爷最心疼林大人嘛,林大人,您快回去吧。」
林睿熙满脸通红地放下渔网,语带抱怨地嘀咕道:「张大叔你就少作弄我了。」
「哈哈……」
林睿熙与他们道别后,跟随管家回去了。一路上,林睿熙问道:
「家里现在这么忙,五王爷怎么让你亲自出来接我?」
管家的脸色有点凝重,他压低声音道:「林大人,其实是……『蓉妃』娘娘来
「呃……」林睿熙懵了,惊讶地问:「已经来了?」
「是啊,半个时辰前才到达的。」
「怎么没有听王爷提起过?」
「是这样的……蓉妃一直派人催王爷回京师过年,王爷不肯,于是蓉妃就亲自跑来了……」
「可恶,他居然没告诉过我……」
「王爷是不想让您操心……」
「现在这样害我措手不及岂不是更糟?」
「林大人,您别担心,蓉妃的事,王爷会安顿好的。」
「那家伙,每都这样……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他到底当我是什么……」林睿熙不悦地呢喃。
说着说着,已经回到府里了。林睿熙换下厚重的棉衣,跟着管家来到饭厅里。雷皓翔坐在炕上,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坐在另一边,正拉着他的手说话。两人见林睿熙进来了,随即停止了交谈,目光全投射在他身上。
「睿熙。」雷皓翔忙走过去,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到蓉妃面前。「母妃,这位就是我常跟您提起的林公子。」
蓉妃尖刻的目光让林睿熙浑身不自在,他躬身作揖:「下官拜见娘娘。」
蓉妃勾起嘴角,扯出一个冷淡的笑容:「以林公子跟我王儿的『交情』,不必如此见外。」
「是啊。」雷皓翔接口道:「睿熙也叫母妃就行了……」
「本宫可没这福气。」蓉妃冷冷地打断:「本宫只想多一个儿媳妇,可不想再多一个儿子。」
这话摆明就是针对自己的,林睿熙知道对方不可能接受自己,没有一个母亲会认可儿子娶一个男媳妇。但为了不让雷皓翔为难,无论对方如何刁难,他也只得忍气吞声了。
「好了,先别说了,饭菜都准备好了,先用膳吧。」雷皓翔巧妙地转移话题。
吃饭的时候,蓉妃也不放过挑刺的机会,吃了几口鱼肉就叹息道:「这儿的河鲜虽美味,可惜厨子手艺太逊色,白白糟蹋这么新鲜的鱼了。」
「母妃,这边的厨子自然不能跟京师里的比较,不过也挺不错的了,您多吃几回也就习惯了。」雷皓翔好脾气地安抚。
蓉妃瞟他一眼,淡淡地说:「你是把这种粗野的食物吃成习惯了吧?本宫可没这么容易接受。」
这别有用意的话有够扎耳的,林睿熙装作没听到,默默地低头吃饭。
吃过晚膳后,雷皓翔让侍女带蓉妃去休息,自己则与林睿熙回到房间里。关上房门后,雷皓翔将林睿熙紧紧拥入怀里。他的唇片贴在林睿熙的耳朵上摩挲,低语道:
「你没事吧……?」
「没有。」林睿熙闷闷地回答。
「她只是比较挑剔,你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林睿熙闭上眼,双手环抱着他的腰身,汲取着他怀里的温暖。
虽然不甘心一直被他像小孩一样呵护着,但林睿熙明白,雷皓翔已经为他付出了太多太多,只是被他母亲冷言冷语而已,他相信自己一定能熬过去的。
翌日,林睿熙一大早就跟着雷皓翔去给蓉妃请安,蓉妃对待林睿熙的态度依旧冰冷,一直只跟儿子交谈。
三人来到饭厅里,坐下没多久,雷皓翔就收到护城都尉的通知,说是城门那边出状况了。虽然不放心让林睿熙独自应付母亲,可也万不得已,他跟林睿熙交代了几句,便跟着都尉匆匆离家。
雷皓翔不在,饭桌上静默了好一会儿,林睿熙与蓉妃各自用餐,谁也不主动开口。
吃过早饭后,蓉妃优雅地用手帕擦拭着嘴角,悠悠道:「林公子,你要是有空的话,能否带本宫到四周参观一下?」
「我相当乐意,只是宝淑郡的情况不稳定,常有一些不法之徒混进来,外面的天气也不好,马车不宜行走……不知道娘娘想去什么地方参观?」林睿熙如实道。
这都是什么鬼地方啊,蓉妃心里抱怨,她皱起两道细细的柳眉道:「算了,本宫在府里看看就行了。」
「好的,娘娘不嫌弃的话,下官可以带您四走走。」
林睿熙领着蓉妃和她的几名侍女,走到院子外面。这王爷府是在原有的太守府里改建的,占地不小,屋宇也是新建的,但并不豪华,甚至可以称得上简陋了,加上现在是冬季,院子里都是光秃秃的树枝,几乎没有什么摆设,只有几块大石头和几口水缸,看起来更加萧条。
看到这种景象,蓉妃的眉心越拧越紧。她昨晚住的客房是雷皓翔预留出来最好的一个房间了,所以还算典雅舒适,她万万没想到王府里其他地方是这么寒酸的。
她越发气愤,想她儿子身娇肉贵,留在京师里享尽荣华富贵,而今却要住在这种破地方,管治这种穷乡僻壤,而一切都是这个林睿熙惹来的!叫她如何不窝火?
她忍不住口出恶言:「堂堂王爷府,就只有这种陈设?连一个九品小官的府第都比不上,这事要是传出去了,让我王儿如何立足?」
「回娘娘,宝淑郡并没有太多的资金,这里的人们连三餐都吃不饱,所以王府只能一切从简,希望娘娘谅解。」说起民生的事,林睿熙不再表现软弱。
「犯不着费宝淑郡的钱,我王儿带来的银子还不够起一所像样的王府?」
「这个要怪下官,是下官恳请王爷用了那笔钱来兴建水坝,以至投放在王府里的资金不足。」林睿熙不亢不卑地回答。
「你……」蓉妃听得咬牙切齿,她正要动怒,忽然话锋一变,冷笑道:「王爷对林大人如此言听计从,林大人一定相当得意吧?」
「没有,王爷听我的意见,是因为这样做有利于宝淑郡的人民。」林睿熙尽量不与她争执。
蓉妃驳不过,转为在别的地方找碴。她又道:
「不说这些了,对了,林大人背井离乡,来到这种偏僻又不安稳的地方,家里人都没有过来问候一下吗?」
「谢谢娘娘关心,不过下官跟家里已经几乎断了联系。」她提这个做什么?林睿熙不禁心怀戒备。
「原来如此,难怪林大人的行为如此不受约束了。」蓉妃下一句又是挑衅。
林睿熙忍着气道:「娘娘教训的是,多谢娘娘。」
「不用客气,本宫还没教你什么呢。」蓉妃刻薄地说:「林大人年纪也不小了,与其整天与王爷胡混在一起,不如多到外面走走,说不定会有别的人、别的事更值得你关注。」
「娘娘的教诲,下官谨记在心。」
他一直没有被惹恼,倒是蓉妃先沉不住气了。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再缠着我王儿!」她失态地低喝。
「娘娘何此言?下官不明白。」她发火了,林睿熙却越发冷静。
「你可真会装傻。」蓉妃冷冷一笑,「要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对翔儿纠缠不清,他怎么会放下京师里的太好前程,跑来这种鬼地方?」
「要来这里是王爷的决定,我从来都没有纠缠过他。」
「那么他不肯回京师,也是他的决定了?」
「是的。」
「你胡说!」蓉妃调高嗓子骂道:「翔儿向来孝顺,是你教唆翔儿的!不然他不会在过年这么重要的日子也不回去!」
「我没有。」林睿熙平静地回答:「娘娘若是不相信,可以向五王爷求证。」
「他被你迷昏头了,当然维护着你。」蓉妃讥讽地说。
「既然娘娘执意如此,下官解释太多也没用。」
蓉妃辩不下去了,开始冷嘲热讽:「出身低贱的人,脸皮果然都很厚。」
这话已经无礼到极致了,可为了雷皓翔……林睿熙只得捏着拳头,继续忍耐。
蓉妃见他还不生气,说出来的话愈加过份:「我知道一点关于你的事,你母亲原本是个丫鬟,下流地勾搭上主人,成了小妾,你还真是得了你母亲的真传,勾引男人可有一手的。」
没有一个有良知的人在听了这种侮辱自己母亲的话之后还能保持平静,林睿熙胸中涌起狂怒的波涛,他吸一口气,从牙缝里逼出声音来:「那么,敢问娘娘,您又是如何下流地勾搭上先帝而成了妃子的?」
蓉妃听了登时大怒,她脸色铁青,牙关打颤地吼叫:「你……你好大的胆子!你敢对本宫说这种话!你造反了你!本宫要上奏圣上!让你人头落地!」
「是下官出言不逊,娘娘要上奏的话请便。」林睿熙再也不忍耐了,昂首挺胸地说:「娘娘要如何诋毁我都行,但我请您不要侮辱我的母亲!我母亲是出身低微,但在下官眼里,她并不比您低贱!」
蓉妃气得说不出话来,林睿熙保持着礼貌,微微鞠躬:「下官要失陪了,娘娘要是想继续参观,我去请别人来给您带路……」
「哼!」蓉妃不等他说完,一甩袖,气愤地率先走开。林睿熙随后也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他颓然地坐荏床上,望着屋顶。
他并不后悔自己顶撞蓉妃,这事谁是谁非,一目了然。要是雷皓翔要偏帮自己母亲,他也无话可说,不过,林睿熙相信这灵活的家伙一定有办法化解的。
快到午膳时间,雷皓期回到房间里。林睿熙伏案看书,没有理会他。雷皓翔从背后抱住他,亲了亲他的脸颊。
林睿熙心想他大概已经知道自己与蓉妃争吵的事了,现在就看他要如何理。
雷皓翔取下他手上的书,把他转过来面对自己。他们互相凝视着,雷皓翔轻道:
「别生气……」
「已经没有了。」林睿熙默契地接下去,他早就冷静下来了,道:「我也有不对。」
雷皓翔轻笑,手掌温柔地摩挲着他的脸:「对不起,让你受这种委屈……」
林睿熙闭上眼,脸蛋依偎在他手心里。雷皓翔微带撒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不会因为有个恶婆婆而嫌弃我吧……」
林睿熙失笑,睁开眼来,捏捏他的鼻子。「我早就听说过了,当了好儿子就当不了好丈夫,我是认命了……」
「你就既是好儿子又是好丈夫啊……哦,不对,你是好媳妇。」雷皓翔握住他的手,亲了亲。
「你乱说。」林睿熙笑着把手抽回来,之前的阴霾随着他的逗弄一扫而空。
「娘子,去跟婆婆陪个不是吧,以后你受气了,就对相公我发火好了。」雷皓翔半哄半求地说。
「好了,知道了。」林睿熙也不爱得理不饶人,自己也出一口气了,没必要让雷皓翔为难。
雷皓翔又甜言蜜语地哄了几句,两人手牵手来到饭厅里。蓉妃绷着脸,像个石像似的坐着。雷皓翔对林睿熙打眼色,对方点点头,接过管家捧来的茶水,躬身奉给蓉妃。
「娘娘,方才是我太失礼了,我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请娘娘海量,别跟我计较。」
蓉妃的脸抽搐了几下,看了看儿子的脸色,最后还是接下了茶水。
一场小矛盾算是化解了,雷皓翔打着哈哈,拉着林睿熙坐下。原本相安无事地吃着饭,蓉妃冷不防又冒出一句:
「王儿,你真的要在这里过年?你看这里又破又烂的,连一点像样的年货都没有。」
「母妃,这里已经比一年前华不少了,儿臣相信,宝淑郡会越来越昌盛的。」
「希望吧。」蓉妃冷漠地说。
林睿熙默不吭声地扒着米饭,在心里暗暗下决心:走着瞧吧,他一定会让宝淑郡荣起来的!看看到时候谁还敢小看他!
雷皓翔仿佛看出他的心事一般,给他夹了一块鱼肉,柔声道:「我们一起努力吧。」
林睿熙心里甜滋滋地,淡淡地微笑着?
呼啸的北风吹过宝淑郡的江面,江水结出冰来。渔船停靠在码头上,随风摇摆。严寒的冬季过后,又将是一个生机勃发的季节。
―完―
后记
刚刚把番外写好……腰酸背痛中……呜呜~~赶紧让我随便说几句了事吧~~
首先,很感谢龙马的小编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能在这么重要的档期出版,而且还是套书,能跟这么多厉害的作者一起出套书,真的非常荣幸(别骂我狗腿啊)!
小声问小编:其他那几本也给我看看嘛……好期待哦~~
然后,简单说一下这文的创作背景,其实呢,这个《情陷状元郎》跟我很久以前写的《朕的御前侍卫》是姐妹篇哦,雷皓翔就是《御前侍卫》里的小攻的王叔,他跟林睿熙在《御前侍卫》的番外里有出现,当时就想过写他们的故事了,只是一直没动力,当小编给找看了这个题目之后,我马上就把他们对号入座了,没错,
《情陷状元郎》这个题目是小编起的,很有吸引力的题目哦(我起的名字都很奇怪啦),这回有点命题作文的感觉吧,所以写起来还挺新鲜的,不过也比较吃力……因为是有目的地构思的,所以情节的展开很困难哦(是我自己功力不够啦),我还是比较习惯无拘无束地胡思乱想……不过这是一很有意义的锻炼机会,如果下还有『命题作文』的话,我一定会努力构思的,争取一比一好!
接着呢,说一下两个主角,这配对属于双面人小攻配小女王受吧,两个人都不是很典型的角色,比较居中一点,所以碰击出来的火也是一般般啦……偶尔试一下这种不温下火的也不错啦,总是像《妖孤》那么激情四溢是会很累人的~~(主要是我这个写的人好累啊,呜呜鸣)不过我个人比较喜欢小攻的个性,这种多面派的人其实比较适应让会,小受属于很单纯很耿直的类型吧,所以小攻要一直保护着他才行。
最后,感谢画封面的草大人!封面我很满意啊,好漂亮~~完全把两个主角的神韵表现出来了,而且又很配合出书时间(新年气氛)红红火火的,呵呵~~草大,爱你~~飞吻~~
我憋番外已经很费劲了,所以这回请原谅我,让我就这么混过去吧……大家下见,拜拜~~
(插:我的房间又恢复成狗窝了,哦呵呵呵)
香品紫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