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配--NIUNIU
似乎曾有一个公主这样哀叹过:“愿生生世世,勿生在帝王家。”
一听就知道,那是个亡国的公主。
麒弘当然不是公主,他是个贷真价实的皇子,又生在太平鼎盛之世,丝毫没有亡国之忧,可他也动不动就发出类似的哀叹,只不过多加了几个字,表示强调与愤慨:“愿生生世世,勿生在这样的帝王家!!!!”
要说正常的帝王之家,脱不了就是父子相疑、兄弟相残、后宫倾轧、毁谤暗杀、通奸乱伦、尔虞我诈……那样的环境,对于如他这般的忠直善良之士,简直就是他匡正除恶的宽广舞台,一听就让人热血沸腾,人生充满了目标,哪象现在这样,每每气得他无力。
首先是他老爹,伟大的皇帝陛下,十五岁登基,今年千秋五十九岁,大好的岁月都在皇位上渡过,本来有的是机会成就千古一帝的英名,泽被苍生、威震四方、流芳百世、光照万代,死后成为史书上一颗耀眼的明珠和最具有收藏价值的木乃伊……
可他老人家倒好,无论国事家事,四十岁以前由太后说了算,四十岁以后由太子说了算,自己把毕生的精力投注在围棋事业上,稍有空闲就去游说太后专政、太子篡位,好让他彻底从皇位上解放出来。
还有他母亲,曾经美丽的皇后娘娘,现在当然已经是人老珠黄的半老太婆了,身为这个国家的第一夫人,不思母仪天下,教化老公,居然超级喜欢做媒,每天都在打听满朝文武谁家有女待字闺中,谁家有子尚未婚配,并根据收集到资料开始拉郎配,势必要让她认识的人家里没有一个孤男寡女。
如何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可因为她的瞎掺和,竟让王丞相的大公子爱上了张侍郎的小弟弟,吴尚书的小儿子嫁给了韩将军的大舅子……诸如此类,简直让人孰可忍孰不可忍?!
最气人就是他大哥,当朝太子殿下,皇朝的实际掌权人,明明就是一个圣明君主的料儿,所以才会在十九岁当政后把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可毛病就是不认真,从不把这神圣的职责当做一回事,经常不带侍卫、便衣出宫,玩得忘了自己是谁,一堆杂事全丢给他这个苦命的皇弟理。有一他气不过随口说要篡夺太子之位,顿时把这个大哥给高兴的,跑到西山玩了好几天不回宫,还引得父皇口水滴滴地来问他是否愿意顺便把皇位也给篡夺了。更气人的是,身为太子,好的不学,学人家闹恋爱,挑得还是非常时髦的暗恋+单恋+男男恋+近亲恋=苦恋,最后还来一个失恋,弄得他跟着心惊肉跳的。好不容易事件终结了,又带了一个狐狸精似的男孩子回来,偏又是个围棋高手,惹得父皇喜欢的跟什么似的,立即收来当义子留在宫中,昭封为三皇子不算,还逼着他叫三弟,气得他一天没吃饭。
最新的烦恼当然就是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狐狸精三弟了。不就是没给他好脸色看过嘛,居然敢记仇,从此事事跟他作对,不仅唆使父皇和大哥来教训他,还和母后联手兴风作浪,竟把他最谈得来的一个表妹拿来给嫁掉了,真是可恶之极。为了赌气,这二皇子二十三岁生日,大宴群臣,就是不请狐狸精,扫扫他的面子。
大概狐狸精去告了状吧,这不,大哥叫他去呢,多半是为了这件事。
在东宫水阁里,大哥靠窗斜坐,看模样倒也风采翩翩,象个正正经经的英明太子。见麒弘板着脸进来,点手儿叫他坐在身旁。
“二弟的寿宴准备的怎么样了?”先例行的假关心一下。
“管家都安排好了。”淡淡地答。
“客人的帖子都发了吗,你要核查一下,不要漏发了。”侧面提醒。
“该发的都发了,没有漏掉的,皇兄多虑了。”死不认帐。
“不会吧,三弟好象还没有哦。”干脆挑明了说。
“奇怪,母后只生了你我二人,哪来什么三弟?”撇撇嘴顶了回去。
“麒弘,”端出大哥的架子,沉下脸,“父皇已收他为义子,也昭告了天下予以诰封,他就是你的三弟。”
“我才不要,我讨厌他!”他梗着脖子不认。
太子伸手敲了他的头一下,道:“为什么讨厌,我家琪琪哪点儿不好?”
“什么琪琪,这名字就不好!”
“怎么不好?以前大家都叫你麒麒,你不是蛮喜欢嘛,后来看你长大了就不叫了,你还不高兴哩。”
就是这样才让人讨厌啊,不过这样小孩子气的话说不出口,只好另挑一点错:“还有他走路的那个样子,摇摇摆摆,风一吹就倒,哪里象是男人。”
“哪有那么夸张?你一直在捧的那个叫什么伶官的小戏子才真是风吹就倒,你不也抱得挺开心吗?”
“他讲话细声细气,阴森森的,没有皇家气度。”脸已经气红了。
“什么叫皇家气度,你在红叶阁的那个魁相好,声音细得跟蚊子似的,也很得你的欢心啊。”
“他喜欢斜着眼睛看人,总象在卖弄风情,轻浮死了。”声音开始大起来。
“哈,全京城最喜欢斜眼看人的是谁?是你的好朋友魏之奇!难道他也是在卖弄风情?”
“……他…那他…对了……还有他的脸色,惨白惨白的,半夜出来吓死个人!”为了挣面子,输人不输阵。
太子好象一时也找不出反例,左抓抓右挠挠,半天才一拍大腿道:“你王府那个喻总管,才算得上白得吓人哩,不也在你那儿做了三年?”
话吵到这个份上,基本上已变为毫无营养的兄弟拌嘴,连一直躲着旁听的当事人DD兴风作浪的新皇子鄢琪,也觉得没有再听下去的必要,出门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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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鄢琪兴奋地将太子李康泰拉到东宫书房,声称有绝妙计划要宣布。
自已养大的孩子,总是宠爱的,由着他拉到房里坐下,好整以暇地准备听听有什么好主意。
鄢琪象抖出最高机密一样唰地展开两幅画,就差没放一点背景音乐衬托气氛。
康泰一看,一幅画里是一个神态幽婉的少年,容貌端丽,秀美的脸上泪痕隐隐可见,另一幅则画着一个笑得阳光般灿烂的男孩,五官轮廓分明,气质十分明朗。
“这是什么?”康泰问道。
“这一个,是聆乐坊里最红的一个清倌离儿,每出场时都泪眼朦朦,似乎心头总有万千烦恼,让人恨不得做任何事以博他一笑,很惹人怜爱的类型,好多王孙公子追他呢;这一个是兵部凌大人的爱子凌扬,爱笑爱闹,喜欢打抱不平,生性爽朗,为人豁达,令人见而忘俗,绝对的乐天派,人缘好,朋友成堆计。”
“这两个人我都认识,我是问,你拿他们的画像做什么?”
鄢琪突然不高兴了:“你是怎么认识他们的?”
虽然不知道他在不高兴什么,但康泰还是回答:“凌扬曾被凌大人带来东宫参加过宴会,离儿当然是去聆乐坊听曲的时侯认识的。”
“你很喜欢他们吧,有象喜欢安楚那样喜欢么?”鄢琪酸溜溜地问。
“他们怎么能跟安楚比,”康泰觉得鄢琪问得莫名其妙,“凌扬还勉强可以算朋友,离儿连朋友都不是啊。”
鄢琪撇撇嘴:“你就是忘不了安楚是不是?”
康泰敲了他的头一下,道:“你少扯远了,快说拿这两幅画像干什么?”
“我以为你不认识他们啊,所以拿画像给你看,有助于你理解我的计划。”
“什么计划?”
“二殿下坠入爱河计划。”鄢琪得意地说。
康泰瞪向他。
“你不觉得比起你来,你弟弟的感情生活太贫乏吗?”
“有什么贫乏的,他府里美婢如云,还包养着一个伶官和一个魁,心程度不比京城任何一个人差。”
“那些都是逢场作戏,根本与感情无关,你就不想看他认真谈一恋爱吗,说不定有了心爱之人,他的别扭性格可以改一改呢?”
“那你想怎么做啊?”
“你看这两个人,”鄢琪抖抖手里的两幅画像,“无论从外表、性情、脾气、生活方式、朋友圈子等等各个方面,都是完全的对比。你弟弟如果喜欢柔弱型的,离儿就其中最招人疼的,他如果喜欢爽朗型的,还有谁比凌扬更投其所好?这可是我跑遍了京城费了好大功夫才决定下来的。”
“你跑遍了京城,居然就找了两个男人出来?”
“男人怎么了,我就是要他喜欢上男人,安楚和小典不也都是男人吗?”
“你不过只是想让麒弘动一真心而已,干嘛只选男人呢,女人的话更容易吧?”
“只有让他也喜欢男人他才能理解啊,现在你只是把我带回来认作义弟而已,他就反感成这个样子,将来岂不是……”鄢琪突然红了脸。
康泰呵呵笑道:“说到底,你还是在报复他不喜欢你,所以想整整他吧。”
鄢琪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道:“你还是不明白……”不过他随即振作了精神,站起来大声道:“总之我鄢琪决定要的东西,不管要排除多少障碍我都一定要得到,现在你弟弟是最大的一个障碍,所以绝对要清除掉,我要让他明白,为一个男人神魂颠倒是什么滋味!”
“喂,只要爱上就行了吧,非得要他神魂颠倒也太狠了一些啊,何况你怎么知道他就一定会喜欢上其中一个,万一他都看不上呢?”
鄢琪跳了起来,道:“这两个人可都是极品,你弟弟又不是圣人,绝对逃得了这个,逃不了那个,我跟你赌!”
“赌什么?”康泰笑眯眯地朝软榻上一靠。
“赌……赌输的人必须无条件服从赢的人一个要求!”
“好啊,我赌麒弘不会对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动心。”康泰笑得好象很有把握,但鄢琪知道他从来都不会表现出没有把握的样子。
“好!但你绝不许搅局,不许从中作梗,阻人姻缘。”鄢琪警告道。
伸手捏捏他雪白的面颊,康泰宠溺地笑道:“你的难度已经这么高了,我怎么忍心再插手破坏?放心好了,不过输的时候不许赖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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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府。寿宴。
尽管百般不愿,最后麒弘还是听了总管的意见,补了一张帖子给鄢琪。但当他看见鄢琪紧紧依在康泰身边,两人象连体一样走过来时,立即就后悔了。
“喻总管真是能干啊,这么大的场面,亏他安排的井井有条,一定忙坏了。”康泰笑道。
麒弘不情不愿地上前招呼:“大哥,三弟,你们来了。”
鄢琪笑得诡异,假惺惺道:“二哥很忙吧,不用管我们了,先去招呼客人嘛。哟,那不是凌大人吗?他身边的年轻人是谁啊?很帅哦。”
麒弘撇撇嘴,看也不向那边看一眼。什么很帅的年轻人,他是痴吗?
但凌大人已看见三位皇子都站在这边,怎敢不过来请安。
“凌大人不必多礼了。”康泰扶起他,微笑道,“这位是令公子吧?”
“是,是,”凌大人忙拉过爱子,吩咐道,“快见过三位殿下。”
凌扬一脸落落大方的笑容,抱拳朗声道:“见过太子殿下,两位皇子殿下。”
只要不是太有毛病的人,见到凌扬都不会讨厌的,麒弘也不例外,立即对这个爽朗的小伙子生起了好感,笑着点头回礼。
“听说凌公子马术超绝,昨天还驯服了谢尚书府里那匹出名的烈马呢。”鄢琪轻飘飘丢下一个诱饵。
“原来谢尚书府里的朱砂王是你驯服的呀,真是太佩服了,我在那匹马身上吃了很多亏呢。”爱马如命的麒弘顿时兴奋起来,一口吞下诱饵,恰如鄢琪所愿地拉着凌扬聊起了马经,没过多久两人就已是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了。
鄢琪得意地向康泰丢了一个眼神过来,后者淡淡一笑,未予置评。
凌大人无聊地站了一会儿,觉得两边都插不上嘴,向康泰告了一声罪,朝百官云集之去了。
鄢琪也扯着康泰的袖子走到离现场远远的一棵柳树底下,笑眯眯地遥视着交谈甚欢的两个人。
“你怎么知道二弟喜欢马?”康泰问。
“皇后娘娘告诉我的,她说麒弘以前跟你争突厥贡来的一匹好马时,还争哭了呢。”
康泰想起幼时趣事,也不禁莞尔:“其实我不想跟他争的,可当时安楚说喜欢,没办法啊。”
鄢琪顿时收住笑容,将脸扭向一边。
康泰没有留意到他的情绪变化,仍是淡淡笑着望向自家二弟的方向。麒弘和凌扬聊到高兴,居然肩并肩一起蹲在地上,拿树枝在泥土上划来划去,两颗头凑得近近的,远看着不象在谈良马,倒象在学画画。
“真不愧是你跑遍了大半个城选的人,果然很合他的胃口,我以前还从没见过谁这么短时间内就和弘儿如此交好呢。”康泰揽住鄢琪的肩头,带着他沿着径向庭园的另一边缓缓前行。沿途不断有官员及皇族的人前来请安见礼,其中一些还意味长地将自家羞怯怯的女儿,献宝一样的介绍给当今最有身价的单身汉。
“看来太子殿下的风头,丝毫不弱于青萍结绿二公子呢,要是让大家知道那两位已经没有指望,你就更是应接不暇了,恐怕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位子远远不够用哩。”鄢琪酸溜溜地道。
康泰伸手捏捏他软软糯糯的脸颊,佯责道:“你现在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什么话都敢在我面前说,小时候明明很乖巧的啊,是在无崖岛上学坏的吗?”
鄢琪脸色猛然一变,扭头就走。康泰吓了一跳,吃惊地赶上,把他身体转过来一看,秀媚的双目中已含着摇摇欲坠的泪珠,忙拉到树荫拿手巾给他拭泪,一面柔声问道:“怎么突然恼了?你明知我只是开玩笑,又没有当真在责骂你。”
鄢琪轻轻扁了扁小嘴,红着眼睛道:“你开这样的玩笑,分明就是不相信我在无崖岛上和纪人戚之间什么也没有。”
康泰失笑地摇摇头,见他低着头又要哭的样子,便伸手揽过纤细的身子搂进怀里,安慰道:“你是我的小孩,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再说我也亲眼见过纪人戚心里只有纪人荻的存在,不会再有任何心思放在其他人身上。小小一句玩笑话,你便这样多心,记得以前你一点儿也不爱哭,也从不在意这些的啊。”
鄢琪吸了吸气,也觉得自己哭闹得没有道理。以前因为有李安楚这样一个不可超越的障碍存在,明白自己没有指望,心里自然放得开一些,如今安楚别有怀抱,似乎眼前曙光渐明,反而有些患得患失,即多心又敏感起来。只是这些话,放在心里犹可,在他面前又如何能说得出口。
康泰见他渐渐止住抽噎,便放松怀抱,用手指揩干他面上水痕,笑道:“好了好了,今天是弘儿生日,满堂喜庆,可别让他看见你哭。走,我们去看看他重新布置过的后园,顺便吃些东西。”
鄢琪抬起头娇柔地一笑,握住他手:“我还真有点饿呢,不知二皇子府上厨子手艺如何,快走快走。”
他这样快速的雨过天青,连康泰也不禁失笑,宠溺地弹了弹他白皙的额头,一起进了中门,来到后园。
二皇子府的后园康泰常来,准确的说,三天前他还来过,可今天一进园门,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叹。
整个后园的树木草刚刚修整过,亭台回廊也粉饰一新,缀以丝绢、琉璃等材料制成的装饰品和华美的宫灯,造型雅致多变。园中格局用大型盆栽植物重新分隔调整,巧妙自然地划出几个区域,南部是流水席,供应着美肴佳酿,几座假山隔去了这个地方的噪杂,略偏北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榻式桌椅,是饮茶闲聊区,湖边为客人准备了垂钓的工具用品,喜欢听音乐的可以去湖心亭细聆丝竹之声,东边是客人们下棋对弈之所,西面为女宾区,用半透明的薄纱拉着缦帐,丽影倩姿隐隐约约,更见风韵。中央搭着一个漂亮的戏台,只不过现在尚未开戏,幕帘垂。每个路口都有详尽的指示牌,告知来宾们想去用餐、品茗、小憩、下棋、赛马、钓鱼、听琴等活动的话该怎么走。仆从们衣装整洁,分工有序,流水般地穿梭往来,周到之至地满足每位客人的要求。
“布置的可真是喜庆啊,又热闹,又不杂乱,明明富丽堂皇,可又没有奢华之气。看来二皇子府这可是了大力气来做寿呢。”鄢琪感叹道。
“喻总管在京城是首曲一指的能干,你看那边沿墙根儿站的一溜儿人,都是各府第的管家,专门来学着看人家是怎么收拾场地,安排接待来客的。”康泰拉着鄢琪的手,边走边说,还没走几步,园中玩乐的众来宾已涌了过来拜见,稍远的人也拼命向这边飞奔。
康泰无奈地挥挥手:“今天是二皇子的寿诞之日,大家都是来贺喜的,又不是在朝堂上,不必太过拘礼,各位招呼一下就请自便吧,本宫也好四闲走一下。”
可是在当今皇帝不管事,太子主政的情形下,康泰出现在这里无异于圣驾亲临,谁敢真的打一声招呼就不管了,全体恭恭敬敬站着,几个有头有脸的皇族老辈陪笑着过来搭话。
幸好猛谈马经的主人家此时终于想起待客之道,匆匆赶了过来陪同今天面子最尊贵的客人到架下小坐饮茶,官员们才略微自在一些,陆续散回各继续玩乐。
“凌公子呢?”鄢琪问。
“我请他到我的马廊去看看新买的一匹雪里红。”麒弘的口气仿佛也恨不得能跟着去,“那可真是一匹好马,岁口轻,将来配一个好母马,生下的第一个小马驹就送给皇兄当礼物。”
“我的马都多得装不下了,你送给琪琪好了,他的骑术也不错哦。”
麒弘微微扁着嘴,表情大不以为然,不过碍着皇兄的面子,也没敢多说什么。恰好此时几个在湖边钓鱼,刚刚得知太子驾到的王侯级人物走过来见礼,话题便没继续下去。
当先过来的是一个雍容高贵的中年人,穿着简单的便袍,后面跟着的人体态略胖,年岁也较长,两人都是面带微笑,向康泰躬身施礼。
康泰忙抬手扶起,笑道:“言皇叔,海皇叔,两位今天气色大佳,想必收获颇丰啊。”
略胖的海宁王拍拍麒弘的肩:“不知是鱼铒用的好,还是二皇子家的鱼调教的听话,放一会儿线就有鱼咬钩,钓上好几条,交给厨子整治去了,等会儿请太子殿下与三皇子一起尝尝。”
“咦,”康泰挑了挑眉,“二弟,你家总管能干到这个地步了,连鱼都能指使?”
麒弘哭笑不得:“哪有这种事,是海皇叔有运气。”
康泰摸摸他的头,转向旁边一直微笑不语的言亲王:“言皇叔,安楚最近可有信来?”
言亲王捋须笑道:“那孩子玩疯了,就上个月捎信回来说在九华山,也不知道现在玩到哪里去了。听说小典还要去普陀山,多半就去了吧。”
康泰哈哈一声:“这两个人倒逍遥,等这他们回京,一定要抓住给我多做两天的苦力,琪琪你说是不是?”
鄢琪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一个家仆模样的人过来,在三步外跪下,恭声道:“二殿下,喻总管请问什么时候开戏?”
麒弘道:“再等等吧,太子殿下还没用膳呢。”
那仆人不敢多言,叩首去了。康泰瞟了弟弟一眼:“你也太不体贴你家总管的难了。我和琪琪吃两口点心就好,你去招呼客人们入座吧,听说今天安排的戏目很精彩呢。”
言亲王也道:“二殿下忙去吧,太子这边我和海王爷陪着就是。”
麒弘见状也不好说什么,行个礼出去。不几时,客人们已按事先定好的位在戏台下坐好,吃着茶果闲聊等着开戏。
康泰与鄢琪匆匆吃了几口送上来的鲜鱼羹,坐到用屏风围好的正中主座,几个王爷围坐在身后相陪。
这寿宴皇子府请的是京城几大名班汇演,有些戏目还是新排首登台,自然精彩之极。几出折子戏后,锣钹消音,悠悠竹笛之声传出,伴着扬琴古筝,一个纤柔婀娜的身影如飘如飞般盈盈来到台中,长裙流转如波,手执九尺长缎,美仑美央的散天女造型,彩带飞舞间一亮相,只见眉目幽婉,笑中带愁,容颜绝世,风韵天成,檀口一张,天籁之音刚出口,台下已倾倒了一片。
“这不是离儿吗?”康泰向鄢琪偏过头去,“你安排的?”
鄢琪得意地点点头:“这个《天女散》歌和舞都是我编排的呢,排好后我让聆乐坊的老鸨去向皇子府自荐,来人看了一,立即就下定金请来演了。”
“可惜弘儿可以说是音痴,音乐上的白痴,歌好歌坏他是听不出来的。”
“那有什么关系,只要他看得出人美就行了。”鄢琪瞟瞟正全神贯注地仰头看着美丽天女的二皇子殿下,表情十分满意。
此时台上刚舞罢一段绝妙的彩带舞,几个伴舞的仙女自袖中散出火,衬着天女洒着瓣的娇美身姿,其绮丽曼妙不可方物。正当天女旋转着舞至戏台边沿时,一个仙女散出的火突然爆裂,变成一个火球自天女耳边掠过,离儿受惊之下,向后急退,一足踩空,从高高的戏台上跌下。
坐在前台离得最近的就是三个皇子,康泰的手被鄢琪攥得死紧,半点动弹不得,就只有二皇子殿下一跃而起,一把接住误堕凡尘的天女,抱进怀里。
离儿惊惶之下,又因演出有了败笔,面色白了几白,原本就雾蒙蒙的双眸中立即涌出两行清泪,怯生生有如一枝带雨梨,让人好不爱怜。
“又是你安排的?”康泰低声问。
鄢琪高兴地点头:“英雄救美啊,真是叫人感动的第一相遇……”
他话音未落,戏台下方围幕突然裂开,两条黑影飞快窜出,手中寒光暴闪,急向抱在一起的两人袭去,一时也弄不清楚目标是麒弘,还是离儿。
与此同时,黑压压的宾客丛中也射出两道银光,向同一方向奔袭而去。
康泰振衣而起,如大鹏掠过,袍袖一卷,已将银光收于无形,麒弘也抱着离儿向后急退,躲过两条黑影的第一轮攻击,寻隙将离儿向旁边一推,接下了第二轮攻击。此时侍卫们已一涌而上,将黑影团团围住,两人见势不好,双双自尽倒地。
康泰回头看看鄢琪:“这也是你安排的?”
鄢琪看着两具尸体,脸色发白,半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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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寿宴上出现刺客,自然不是一件小事。可混乱之间,宾客中射出的两道银光究竟出于何人之手,没有人看清。换一句话说,人人都有刺杀当朝皇子的嫌疑。
康泰揽着鄢琪的肩坐回位子上一言不发,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的看着麒弘。默然少顷,他才转头问了离儿一声:“你没事吧?”
离儿刚才被推离险区时立足不稳,恰恰跌入赶来救援的凌扬怀中,由于情况变幻快速,两人看得发呆,竟一直保持着抱在一起的姿势,被麒弘一问,才慌慌张张地分开。
“既然都没事,我就不追究了,免得好好一个生日,为了些小人弄得鸡飞狗跳。戏不演了,大家四逛逛吧。”
麒弘此言一发,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谁还有闲心逛,纷纷涌向园门准备离去。几个老王爷过来问候了两句,因为不想再打扰后续事宜的理,也告辞离去。康泰拉着鄢琪站起来,招手叫过麒弘:“多少还是查一下,以免日后还有事端,你总不想让我时不时地担心你吧。”
麒弘满不在乎地摇摇头:“皇兄不用担心,反正这没头没脑的事情,查也查不出来,大不了我以后小心一些。”
康泰正要再说,鄢琪突然道:“怎么大家又回来了?”
两兄弟抬头一看,除了几个老王爷外,刚刚如潮水般涌向园门的人群又象打在铁壁上的浪涛一样退了回来。正迷惑间,一个家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跪下:“启禀二殿下,请您放心,喻总管已下令封锁所有出口,没有找到疑犯之前,一个人也逃不掉。”
麒弘的脸顿时发青。康泰忍笑劝道:“喻总管职责所在,出了这件事自然第一反应就是去封门,恐怕没有听到你后来的吩咐。”麒弘狠狠地瞪着那个倒霉的家仆,吼道:“封什么门?!我已经下令所有人都可以走,快去把门岗给撤了!”
凌扬此时突然跑了过来,行了个礼道:“二殿下,离儿刚才受了惊吓,人觉得很不舒服,既然不能出园,能否先找个大夫进来给他看一下?”
“没事了,现在没人拦你们。原来你一直在照顾离儿,真是麻烦了。改天你再来,咱们好好聊聊。”一见到他,麒弘立即眉开眼笑。
凌扬爽朗地一笑:“一定来,与二皇子谈马,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如此我先告退。”
人群慢慢开始减少,看来二皇子殿下的命令已传达过去,鄢琪本想怂恿麒弘亲自去看望一下离儿,又怕操之过急,引起他的戒心,便没有插言。
康泰缓步走向倒卧于地的两具尸体,拨开其中一人的前襟查看,除了肤色很以外,没有发现其他异状。鄢琪也蹲了过来,拿出一枚银针探了探死者嘴角的血迹,针身立即变黑,可见所服之毒毒性甚强。
麒弘一向不喜欢侦查之事,远远站着看,正发愣间,突又听见凌扬略带恼怒的声音遥遥传来:“为什么别人可以走离儿却不能走?他刚才明明是受袭者,会有什么嫌疑?”
康泰二人似乎也听见争执之声,双双站了起来,与麒弘交换了一下眼光,三人一齐向园门口走去,想看个究竟。
凌扬一见三人走来,立即抓住麒弘道:“二殿下,你也知道离儿根本没有参与刺杀行动的,为什么贵属不放他走?”
麒弘瞪向拦阻的王府护卫:“这又是在干什么?”
那护卫面有难色:“二殿下……喻总管特别交待,有话要问这位叫离儿的清倌,属下不敢擅自……”
“什么叫擅自?是我叫你放人的!喻总管人呢?”
“喻总管在忙其他的事,等会儿就过来。……不如请这位离儿再留一会儿……”
麒弘觉得很没面子竖起了眉毛:“立即放人,罗嗦什么?不认得我是谁?”
那护卫顿时满头冷汗:“属下不敢……”
凌扬扶起一旁面色如雪的离儿,刚开口道了个谢字,另两个侍卫模样的人风风火火奔过来,看见麒弘,怔了一怔,上前叩了个头,道:“属下们奉喻总管之命,来带这个清倌去问话。”
麒弘几乎是咆哮着吼道:“没什么好问的,本王已下令放了此人,不许你们动他。”
两个侍卫吓了一跳,低头不敢说话。
凌扬这才向三位皇子点头致意,扶着离儿快步走开。
麒弘仍是气呼呼的:“真是小题大作,好好一个生日,过成这个样子。”
鄢琪凑过来道:“我今天才发现下属太过能干也不是一件好事,弄得这府里都没人听你的了。”
麒弘怎肯在鄢琪面前示弱:“怎么没人听我的,刚才只是因为传令不畅的缘故。”
“哦。”鄢琪挑眉一笑,没再多说。
在回东宫的马车上,鄢琪最终还是忍不住道:“你也看见了吧。”
康泰点头:“看见了,离儿还没出府门就被带走了,凌扬也被赶出,没办法再回来向麒弘求助。”
“喻总管胆子真是不小,主子的命令可以不当一回事的,他不怕吗?”
“他有什么好怕的,麒弘如果不要他,京城里会有上百家府第排队请他去管事的。就今天这件事而言,其实喻总管的理方法是对的,在确认疑犯尚未离开的情形下,即时盘查的效果比日后追查要好得多。”
“可他已经服从麒弘放人走的命令了,为什么还硬要留下离儿呢?”
康泰瞟了鄢琪一眼:“你觉得离儿毫无嫌疑?”
鄢琪怔了怔。他不是娇生惯养的温室朵,也曾经历极为凶险之事,思虑一向慎密,只略略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便沉吟着点了点头。
康泰见他神情变得凝重,又凑过来逗他,挑起目前这孩子最感兴趣的话题问:“怎么样,你的两张王牌都出场了,是不是开始觉得胜算不大?”
“怎么会?”鄢琪一下子仰起头来,“麒弘不知道有多喜欢凌扬呢。看来他不太欣赏离儿这种的。以后我要在凌扬身上多下功夫了。”
“弘儿的确不太喜欢过于柔弱的,不过凌扬倒好象很喜欢这一型。你可别说你没发现啊。”
“不会吧,”鄢琪脸色发白,“要是麒弘喜欢凌扬,凌扬却喜欢离儿,这不就乱套了吗。你弟弟好可怜哦,第一恋爱就失恋。”
康泰哭笑不得:“我替弘儿谢谢你提前对他表示同情。”
“不过你放心,”鄢琪拍着胸脯,“既然他现在也算我哥哥,最多十天我就可以帮他制造一个和凌扬发展感情的绝好机会。”
康泰拧着他的脸笑:“这样厚脸皮的话你也说?那个机会算是你制造的?”
鄢琪腻进他的怀里蹭蹭:“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机会啊?”
“十天后还会有什么?就是今年的狩猎大会嘛。说起来这还是你第一参加呢。”康泰仍是象抱小孩一样搂着他,摸摸那满头柔发。
“也是第一增加赛马的项目啊。听说赌注下得很大,你赌谁优胜?”
“你是指狩猎还是赛马?”
“赛马。大家都不赌狩猎优胜者的,谁都知道今年一定又是魏之奇赢。”
“赛马的话,我赌凌扬赢。”
“那我赌你家宝贝二弟赢。”
“为什么?”
“他必须赢啊。象凌扬那样的人,一定要赢过他的人,才有可能赢得他的心。我明天就去下注,咱俩下一样多的赌注,这样不管谁赢都不会亏本,至少肥水不流外人田。”
康泰再忍不住哈哈大笑:“傻孩子,如果是第三个人赢,咱俩就都赔了!”
鄢琪将手臂绕上他脖项,撒娇道:“才不会呢。明天你下了朝,陪我一起去下注哦。”
抱住心爱小孩软软的身体,康泰答应着,心里暗暗觉得从无崖岛回来后,自己越发象一个宠溺的父亲了。
鄢琪康泰谈论到的狩猎大会,名曰为弘扬尚武精神,其实延续了十几代后已演变成皇族举办的一年一度的公开游乐活动,参加者的限制越来越少,玩的样却越来越多(详见青萍结绿的番外。凡是看此文满头雾水看不懂的,都请先看青萍结绿),除了正统的狩猎以外,还陆续增加了射箭、比武、马球等项目,今年更是增加了赛马一项。每项比赛都有大批的人下注赌优胜,豪赌的惊险与热闹几乎不下于比赛本身。不过近三年来最重头的狩猎一项反而无人去赌,原因就在于魏之奇其人。
要说魏之奇本人,其实并不是什么很出风头的类型。身材不高不矮,相貌普通级的英俊,家世不是豪门,却也和低微两字沾不上边,普通的世代官宦之家,人才也绝非惊才绝艳之辈,什么都是中庸的,连骑射功夫也一般,可在狩猎方面偏偏有着非常古怪的运道。狩猎大会的成绩是计猎物的只数不计种类的,而魏之奇就好象天生知道哪里有猎物可以抓,别人在森林里转了半天,可能连一只野鸡也碰不到,他策马一逛,什么羚羊、山鸡、野兔、鹿、麋,一群一群地从他眼前奔过,想不打几只都难。自从他正式获得资格参加狩猎大会这六年,年年都稳拿优胜,头两年还有人不信邪,第三年所有人都赌他胜,自然而然,随后这三年狩猎的赌局就算是名存实亡。
今年的狩猎大会新增了赛马一项,是由二皇子麒弘亲自提议的,由于是第一年,大家都不知水水浅,赌注下的极大,各有三成赌麒弘和凌扬赢,另有四成左右赌其他人。按惯例,新增项目放在最后一天,第一天是例行的仪式与狩猎。
由于优胜没了悬念,狩猎变成了纯娱乐的活动,年轻的皇族与世家子弟们吆喝着带家仆与猎犬冲进森林,用兴奋的青春姿态拉开了大会的序幕。
鄢琪不太喜欢这种射射杀杀的活动,没多久就离开主道,独自一人闲逛到树木葱荫之,找了个平坦干燥的地方坐下来歇息。康泰追一只羚羊进了密林,侍卫们也被打发到了其他地方,现在的他是真正的独自一个人。
从无崖岛回来已有将近半年,这半年间他有了显赫的身份,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康泰仍象宠自己的小孩一样照顾宠溺着他,准确的说,要比以前更加的宠爱他,提出任性的要求,总会被满足,在他的身边,撒娇,嬉闹,知道在他的心中,自己是重要的。
然而也许是人心不足的缘故吧,不能完全平静的享受目前的幸福,总是莫名的害怕,想象着被他的抛弃的种种可能的情形,常常在梦中,惊恐地发现自己已不是他所珍爱的小孩。
被人象王子一样抚养长大的鄢琪是高傲的,会如此没有自信,只是因为认识那个曾被康泰爱过的人。傲视京华的结绿公子,从容、睿智、淡定、才思飞扬、潇洒疏阔,无论是谁,面对着这样一个情敌,会自卑也是理所当然的。
森林里连光线都不太平静,有叫喊、欢呼和喝叱之声从远或近传来,看来,大多数人在今天,都是快乐的。
站起身拍拍衣襟上的灰尘,鄢琪甩甩头振作了一下精神。若是长时间陷入低潮就不是那个从不认输的琪琪了,只要方向明确,信念坚守,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让这个少年失去希望。
左前方有缓慢悠闲的马蹄声响起,看来马背上的骑手也是一个对猎杀不太感兴趣的人。鄢琪微笑着朝那个方向看过去,一匹漂亮的枣红马,一个纤长的人影。
“嗨,你好啊。”鄢琪笑着打招呼。
骑手怔了怔,定定地看了鄢琪一阵,翻身下马,步态高贵地走到树缝间明亮的光线中来。
鄢琪也吃了一惊,两人惊讶地相互看着,突然一起笑了起来。
那是一个只能用美丽来形容的象月亮一样的少年,最多比鄢琪大一两岁,一头乌黑的及腰长发,修长的身段,精致的眉目,组合得比例完美而又和谐。那雪白的皮肤,并非纯黑的目色,妩媚灵动的眼波和魅惑迷人的气质,都散发着和鄢琪一模一样的味道。在此之前,鄢琪还从未见过整体感觉和自己如此相象的人呢。
“坐下来休息一下吧。”鄢琪友善地邀请。
两人肩并肩坐下来。交谈并不热烈,更确切一点的说,只是频率很慢的对话。然而初相识的两个少年彼此都感觉与对方之间毫无障碍,可以安详地,平静地待在一起。
慢慢聊了一会儿,鄢琪突然笑道:“我们都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鄢琪,你呢。”
“素素,”少年露出皎洁的笑容,“你叫我素素好了。”
日头渐渐向正中移去,鄢琪从自己马侧的搭裢里拿出点心和水,与素素一起吃午饭。狩猎活动在黄昏时才会结束,参与者带上自己所有的收获,比赛谁捕得的只数多。其中有很多人会空手而归,他们有些是运气实在太坏,有些是箭法实在太糟,也有些就是象鄢琪这样,根本不是来打猎的。
刚吃完两块桃合酥,两人一齐听到急促的奔马声,回头一看,树林一匹铁灰色的大马扬蹄而至,侧边挂满了野鸡野兔等猎物。
“哈,魏之奇看来又要赢了,这才中午呢!”鄢琪说,“他在追什么?”
话音未落,铁灰马前蹄一软,长嘶着卧伏于地,魏之奇什么也顾不得的样子,滚落在地上后立即爬起,仍是没命地向前飞奔。
鄢琪和素素一起变了脸色。他们已经知道魏之奇不是在追什么,而是被追。这个运气异乎寻常的猎手今天的运气不是好到极,就是坏到极点。跟在他身后紧追不舍的,是一头足有两人高的大黑熊。
这个猎场本来应该是没有此类危险动物的,但由于森林范围太广,树高林密,出现一两头猛兽也不算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事。这头黑熊右肩上插着一枝小小的箭,显然恼怒之极,一路上挥巨掌将挡路的灌木杂枝全部打飞,低狺声如闷雷一般。
魏之奇的功夫不佳正如同他的鬼运气一样,是被公认了的,哪怕比这只黑熊小一半的猛兽也非他所能对付。鄢琪现在手无寸铁,而且就算他全副武装坐在马上也决不是一个值得畏惧的猎手。再看看素素,脸色已吓得发青,也没什么好指望的。三个人来不及交换任何对话,已分两个方向奔逃。
黑熊迟疑了一下,可能是魏之奇身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对动物的异常吸引力起了作用,它摇摇摆摆向连续六年的冠军得主追去。
鄢琪与素素算是脱离险境,但见死不救的事情似乎做不出来,两人保持一定距离跟在黑熊的后面,素素拿出一枝长哨吹出尖锐的声音求救。
但援军毕竟不可能应声而出,魏之奇体力渐渐不支,踉跄几下被树根一绊,向前重重摔倒,一时根本爬不起来。黑熊顿了顿身形,咆哮一声,抬起巨掌便向猎人头上打去。鄢琪与素素尖叫起来,吓得连眼睛也忘了闭上。眼看魏之奇的脑袋就要变成开瓢西瓜,一声清叱响起,如水的剑光闪过,黑熊被反射的光线一晃,向后退了一步。紧跟着一条纤薄的身影飞射而出,跃到黑熊肩上,寒刃一挥,在割断它咽喉的同时,划过完美的弧线,快速插进它的心脏。黑熊的巨躯摇晃了两下,轰然倒地,它肩上的人影足尖一点,飞掠到一旁,手中宝剑也随之拔出,仍然是银雪一般,不沾半点血迹。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的刹那,等旁观的三人回过神来,黑熊已无半点声息地伏在地上,而横空而至的剑士则还剑入鞘,好整以暇地问:“喂,你们没事吧?”
那是一个年轻漂亮的男孩,白衣飘逸如雪,眉似清羽,眸胜寒星,表情似笑非笑,一身的清华之气。
“小典!”鄢琪叫了起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卫小典尚未回答,康泰与李安楚已从两个方向奔了过来。
“伤到了没有?”太子殿下先关切地询问,见鄢琪摇头后才转身面向好久不见的朋友,“你们两个冷不丁地回来吓人啊?”
“刚到。”李安楚微笑着,“小典听说今年有赛马,想来参加。”
“你要参加赛马?”鄢琪瞪着卫小典大叫,“那我的赌注怎么办?稳输啊。”
“你赌谁赢?”小典问。
“我那个宝贝二哥。如果你不参加,他赢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鄢琪扁着嘴。
“我赌的是凌扬赢。不过没关系,如果没人消息灵通的赌你这个青萍公子赢,我和琪琪最多不赚,也不会赔的。”康泰笑了笑,拍拍鄢琪的头。
“素素,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有下大注赌小典赢吧?”李安楚忍着笑问。
康泰哈的一声惊叫起来:“素素,你怎么知道小典会来参加啊?”
“因为就是我通报卫公子今年有赛马的啊,顺便下了点注在他身上。”素素淡淡笑着。
鄢琪吃惊地环视着身边的人:“怎么你们都认识素素?”
康泰更吃惊地看着他:“怎么你不认识他?我一直以为你们见过了。”
“琪琪近几年一直在无崖岛,回来京城也没有多久,如果时机不凑巧的话,没见过素素也是可能的。”安楚说。
鄢琪正要再问,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看,二皇子殿下快马加鞭飞奔而来。
“啊,”鄢琪对一直被冷落在一旁的魏之奇说,“你终于也有一个好朋友来给你压惊了。”
麒弘奔到近前,翻身下马,大步跑过来,径直从魏之奇身边经过,一把抱住素素的腰,连声问:“怎么会遇上熊的?有没有伤到?是不是吓坏了?”
鄢琪目瞪口呆。康泰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喻素,二皇子府的万能管家。我可早就说过,你就算找来十个凌扬离儿,也输定了。”
当天的狩猎结束后,魏之奇仍以压倒多数拔得头筹,小典因为只杀了一只熊,成绩自然是倒数的,但风头绝对十足。青萍结绿甫一亮相,下边已是欢声一片。待得一宣布青萍公子会参加赛马一项时,欢声顿作泪雨飞,可见绝大多数人这输的惨烈。
“哇,你今年简直赚翻了。”鄢琪对年轻的总管这样感叹。
“我家素素赌什么都不赔。”二皇子殿下得意地说,完全不记得他本人这也是输的。
“如果二殿下能赢过青萍公子,我赔也没有关系。”素素柔声道。
麒弘当然很感动,不过对于很清楚小典实力的他来说,光感动是不够的,所以他也没敢一时冲昏头脑,说什么“我一定会为你赢”之类的大话。
接下来的两天鄢琪几乎与素素形影不离,感情突飞猛进。野外烤肉大会时,两个月亮般的美丽少年肩并肩坐在一起,拿着一长串烤得金黄的野狸肉,你一口我一口合吃着,画面即漂亮又暧昧,看得男人眼前发晕,女人拼命尖叫。
“大哥,你管一下你家琪琪好不好?让他别再缠着我家素素啦!”麒弘咬牙切齿在叫。素素平时喜欢拿身份与阶级做为理由保持距离,人前人后都不肯与他太过亲密,但鄢琪现在也是皇子身份啊,凭什么素素就不计较同样的位份问题了?
“你不喜欢他们相得好啊?”康泰毫不在意地笑,“我倒觉得挺不错,看起来就好象两只可爱的小猫在一起玩耍,让人跟着开心起来。”
“我家素素才不是小猫!”麒弘恼怒地说,“你家琪琪更不是!他是狐狸!成精的狐狸!”
“二弟啊,”康泰说,“你干嘛非拿琪琪当仇人一样呢?”
“他就是我的仇人,”二皇子殿下宣布,“他是专门来抢我最重要的东西的!先是抢你,现在又抢我家素素,我跟他八字不和!”
康泰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拍着很认真在吃醋的弟弟的肩膀,觉得他从来没这么可爱过。
“弘儿!弘儿!”在身边的侍卫们没有任何示警的情况下,一个声音从天而降,语调非常兴奋。
两兄弟转过身,面对着一个身着最高皇族规格服饰的中年贵妇。
“什么事啊,母后?”
“那个就是你府里的管家吧,本宫记得好象曾在你家见过的。”
“是啊。”
“他成过亲没有?”皇后娘娘激动地问。
“您想干什么?”麒弘警觉得竖起了全身的毛。
“王辅相有个小女儿,长得那才叫水灵………”
“母后,不许您打我家素素的主意!”麒弘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的话。
“不孝的家伙!”皇后哼了一声,“不问你了,我去问琪琪,琪琪最孝顺乖巧了,他一定肯帮本宫这个忙的!”
麒弘登时火冒三丈,一个箭步从小山坡上冲下去,一直冲到鄢琪面前,大声道:“鄢琪!你居然敢把我家素素出卖给母后,我要扒了你的皮!”
鄢琪和喻素一齐抬起头,一齐挑一挑眉,又一齐淡淡一笑,安静地坐着,似乎在等着看这个皮怎么个扒法。
麒弘无论如何也没料到是这个反应,不由得愣住,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去扒皮吧?
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很有兴趣地站在山坡上看着,半点也没有出面解围的意思。反正麒弘从小到大,最大的作用就是供他们逗乐子用的。
正尴尬的时候,李安楚缓步走过来,似乎一点也没注意到这个古怪的气氛,自自然然地对麒弘道:“小弘,小典在那边试跑马哦,你不去看看?”
二皇子殿下得了这个台阶,岂有不下之理,狠狠瞪一眼鄢琪,跟着李安楚一起去了。
“咱们也去看看吧,”鄢琪高兴地拉着喻素的手站起来,“小典骑马可漂亮了!”
5~6
按想象来说,象卫小典这样气质迷人的少年将军,自然是比较适合骑白马的,不过当大家看到他骑着一匹额前有颗美丽星形的红色骏马,优雅地执辔指挥爱骑轻轻转着圈子时,谁也不能说这幅画面有一丝一毫的不协调之。
“小典也非常喜欢骑马吧?”鄢琪问站在身边的李安楚。
“是啊。他出身将门,自小喜欢骑射。以前在山上的时候,师父师爹送了他很漂亮的短腿马,再陡的山路都可以飞跑,他便一直以为马都是那样矮的呢。后来有一我带他下山到京城玩,看到突厥贡来的一匹赤骓马,又高又大,他喜欢的不得了,我就求康泰从皇上那儿要来。他现在骑的这匹,就是当年那匹赤骓的后代。”
鄢琪抬头定定地看着李安楚,半晌才道:“你向泰哥要那匹马,他知道你是为小典要的吗?”
“当然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当年麒弘为了想要同一匹马,哭得要死要活也没到手?”
“知道。”
“也就是说,你明知道泰哥是硬生生从弟弟手里夺来的这匹马,还是心安理得的接受下来,转送给自己的爱人?”
李安楚微微一笑:“琪琪,你到底想说什么?”
鄢琪低下头,轻声道:“人家都说结绿公子是天下最温柔体贴的人,可是我却忍不住想,你是不是只对自己所爱的人,才是温柔的呢?”
李安楚地看着他:“琪琪,你是不是觉得我对小康,好象有些残酷?”
“难道不是吗?”
李安楚唇角轻轻一扬:“也许吧。我不能对等地去回报小康的付出,但无论如何,还是想做他的朋友。”
鄢琪有些迷惑地抬起头来。李安楚已不再多说,只是用柔和的目光看着马上的卫小典。
轻轻甩一甩头,鄢琪慢慢后退到一棵树旁靠着,安静地思考。
“怎么啦?”一只柔软的手伸过来,暖暖的握着。
抬眼看着才认识两天的朋友,鄢琪问:“安楚、小典,还有泰哥,你了解他们之前的关系吗?”
喻素展颜一笑:“就算曾经失落过,痛苦过,但一切都过去了,太子殿下已经可以坦然地享受做他们朋友的幸福,为什么你还要介意?”
鄢琪苦笑了一下:“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明知道单方向的爱很难得到回报,还是愿意为他做一切事情?为什么象安楚那样温柔的人,都必须如此残酷呢?”
“残酷?你说结绿公子?”喻素吃了一惊。
鄢琪将赤骓马的事情讲给喻素听。马场上,小典骑着美丽的红马向这边挥手。
“三殿下……”
“叫我琪琪。”
“琪琪,你所想的,只是你的想法,并不是结绿公子本人的想法。”
鄢琪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比方说,当你喜欢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件东西,很想要的时候,你是不是会去求大殿下帮你要来?”
“是。”
“但其实这并不是唯一的选择,你完全可以去求皇上帮你要,或者直接向皇后娘娘要,效果是一样,他们也很疼你,会给你的。但你的第一个念头,一定是去找大殿下,因为跟皇上皇后相比,大殿下对你而言,要亲近得多。”
鄢琪沉吟不语。
“以结绿公子的身份,他想要一匹贡马,其实可以直接向皇上提出要求,二殿下还是争不过的。但是由于他虽不能接受大殿下成为自己的恋人,却一直把他当做最好的朋友,所以第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便想到要去找大殿下帮忙。这种想法其实很单纯,也毫无恶意,更何况当时大家年纪都小,结绿公子未必那么早就知道大殿下对他另怀情愫呢。”
鄢琪咬咬下唇,把有些发烫的额头靠上喻素肩膀:“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想得太多,只不过总觉得,象泰哥那样的爱,竟然也会得不到回应,所以心里有些害怕。”
喻素拍拍他的背,正要安慰一下,鄢琪的身子突然被人猛力扯开,推到一边,麒弘的声音同时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二殿下……”喻素正要解释,一双手快速伸过来扶住鄢琪被推得差点跌倒的身体,康泰满面不豫之色瞪向麒弘,喝道:“你先说自己在干什么?闹脾气归闹脾气,我有教过你这样对人的?跟琪琪道歉!”
麒弘虽然个性较为急燥,但自小所受的教养极佳,尽管对鄢琪颇有不满,也只表现在言语上,并未曾有一时一刻想过要真的对他不利。只是刚刚看到他与喻素靠在一起,形态亲密,一时醋意发作,动手拉扯,见他几乎被推倒在地时,已知下手太重,被大哥这样厉声责备,脸顿时便红了,梗了一梗,声若蚊蚋般从牙齿缝间挤出一句:“对不起……”
倒是鄢琪,站直了身子后大大方方答道:“没关系。刚才我有些头晕,借贵府管家靠了一靠,二哥请别介意。”
康泰立即用手背试探了一下鄢琪的额头,皱眉道:“怎么会头晕?现在还晕么?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鄢琪心头涌起一股甜意,笑着摇头道:“已经好了,你别担心。”
这时马场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众人转头一看,小典正徐徐收住去势,拔转马头,显然刚刚漂亮地飞跃过栏障。
“你不去试试新买的雪里红?”康泰揉揉弟弟的头,“一直听你炫耀了快半个月了,还没见你骑过呢。”
麒弘看着小典的马上英姿,正在手痒,立时答了个“好”字,回身叫:“素素,把我那匹……”
话没有说完,因为万能管家已经牵了一匹全身雪白无暇,只有眉间一点红的骏马站在马场入口,鞍鞯齐备,镫边挂着一根长鞭。
“素素果然能干啊。”鄢琪感叹了一句。麒弘早已高兴地飞奔过去,从喻素手里接过马笼头,将雪里红带至场中,翻身上马,小跑起来。
康泰三人站在围栏外,正准备向他挥手致意,脸色却同时一僵。
只见雪里红没跑几步,原本温顺的步态突然爆烈起来,几番狂猛地颠跳之后,发疯般跃过围栏,掠过纷纷逃避的人群,沿着草场,向密林奔去。
这一下变生肘腋,大部分的人都呆住,李康泰以最快的速度跃上身边最近的一匹马,几乎与只愣了一下的卫小典一起飞射而出,追了过去。
麒弘是个骑术极佳的好手,虽然雪里红状极颠狂,但他仍尽力稳住了身子,拉紧辔头,试图让它停下来,可惜效果不佳。
马场边拴着的都是好马,所以李康泰虽是随手牵来,也很神骏,而小典的胯下赤骓,更是百里挑一。雪里红在疯狂状态,所跑的不尽是直线,故而两人一左一右,已渐渐逼近旁侧。相互比划了几个手势后,卫小典解开腰带,乘接近雪里红之时,猛力抽卷向它的前蹄。青萍公子这一击力若万钧,奔马如遭电击,顿时向前跌踣,马上的麒弘因惯性,身体无法稳住去势,眼看要从马头跌下,李康泰恰好伸手捉住他腰带,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放在自己马上。雪里红翻滚几下,倒在地上,四肢仍不停抽动。惊魂稍定的三人跳下马来,一齐赶到雪里红身边。麒弘与小典都是驯马好手,自然知道这根本不象是寻常原因的惊马,小心仔细地压制住雪里红,把它身上的鞍鞯卸下,查看了一遍,竟在马鞍下发现了一枚菱形的钢刺,骑手一坐上此鞍,钢刺便刺入马身,导致惊马。
这种手法,其实非常老旧,但越老旧的办法,往往越有效,若非小典恰好在场,否则发生这种事故,李康泰是否能救下弟弟,还是一个未知数。
此时安楚、鄢琪等与大批侍卫臣属已纷纷赶来,见到这副景象,都不禁感到吃惊。
“是什么人想要杀你?为什么要杀你?”鄢琪很直接地问。
“不知道。”麒弘抹了抹额前的汗珠,低声回答。
“总不会一点儿概念也没有吧?”鄢琪说,“已经成功出手两了!”
康泰环住弟弟的肩膀拉他起来,向鄢琪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他的脸色正常,只是表情略略有些严肃。安楚与小典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了解这位脾气温和的太子殿下的人都明白,李康泰已经动怒。
他上一动怒,是因为卫小典出手杀伤李安楚,结果他把这位名满天下的青萍公子发配到了海疆。李康泰最不能原谅的事情,就是所爱惜的人受到伤害。
麒弘没有受伤,但毕竟多多少少受了一点惊吓,在哥哥臂弯上靠了一会儿,他转头四张望,寻找自己的管家。
喻素不在附近。
当惊马事件发生的一刹那,王府总管所做的第一个举动,就是派人将在马厩任职的所有人分离拘押查问,对照口述拟出一份在狩猎大会开始后接触过雪里红的名单,并从中圈定嫌疑人。
当李康泰等人回到太子的大帐中时,喻素已经等在帐口,准备报告自己的调查结果了。
年轻美丽的管家提出两项推论:一,这不是一两个单独行动的江湖杀手能做的,幕后有一个势力很大的组织存在;二,在没有达到杀死麒弘的目的前,一定会有后续的行动。接着,他把嫌疑人名单递给了康泰。
麒弘凑在一边只看了第一个名字,就大声叫了起来:“凌扬?这不可能!”
“他有做手脚的机会。”喻素冷静地说。
“凌扬是爱马的人,他到马厩去看各府里云集于此的好马,是非常自然的行动。何况他明天就要跟我赛马了,即使曾在我过生日那天仔仔细细看过雪里红,这种时候想再看一下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素素,你不懂爱马人的心思,对于好马,看多少遍也是不够的。”
喻素闭上了嘴,不做辨解。
鄢琪斜眼瞟了瞟麒弘,忍了忍没说话。
“这个名单,你曾修改过吧?”康泰问道。
喻素点点头。李安楚也点点头,好象是自言自语地说:“没错,名单上的这几个人,行动确有需要解释之。”
麒弘跳了起来:“我看不出有哪点奇怪,虽然我不想被人暗杀,但更不想因为我的朋友去看过我的马就无端怀疑他!”
帐中众人一齐转头看着他,目光诧异。
过了一会儿,鄢琪轻声道:“泰哥,你真是太娇惯他了,偶尔也该放出去历练一下啊,怎么笨成这样。”
麒弘瞪着这个八字不和的人:“你什么意思?”
“怀疑他们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们去马厩看马。比如你的新朋友凌扬,就算他一天去看十雪里红我们也不会在意。”
“啊?”麒弘怔住。
“因为雪里红根本没有被做任何手脚,问题是出在马鞍上的。”
“不错,”喻素接过鄢琪的话头,“一开始,我以为是马出了问题,所以调查了所有接触过雪里红的人,拟出一份嫌疑名单,很快我得到消息说是马鞍被动了手脚,于是我又进行了第二调查,修改了这份名单。”
“一个爱马的人去看马很容易让人理解,但他去贮物帐里看放置在那儿的马鞍干什么?”鄢琪耸了耸肩说。
“也许……也许……他担心马鞍不好用……或者……”麒弘梗了梗,最终没有说完。所有骑手的马鞍都是自备,统一放置在一个帐篷中的。自己带来的东西当然应该合用,也不可能是担心被偷掉,而且马鞍与马不同,去观察别人带来了什么样的马是很正常的,但专门跑去看别人带来什么马鞍就有些希奇了。总之,象凌扬那样身份的人去贮物帐确有可疑之。
大家都开始沉思,麒弘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跳起来大声道:“你们就这样瞎想他为什么到那里去也没用啊,我们不能假设谁有罪吧,直接去问就好了,说不定凌扬一解释,事情就很清楚了。”
众人再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安楚叹了一口气,温柔地道:“我们现在正在想的,不是凌扬为什么去贮物帐,也不会去问,那样除了打草惊蛇外没有任何效果,因为正当理由是随时随地都可以被造出来的。我们现在所思考的,是整个事件最根本的问题。”
“最根本的问题?”麒弘呆呆地重复。
“我一开始就在问你的那个问题啊,”鄢琪不耐烦地说,“杀人总该有个动机吧?有人想杀你,但他为什么想杀你?”
“我怎么知道?”麒弘不高兴地说。
“我们来推测一下,”鄢琪站了起来,“一,是否与二哥的皇子身份有关?”
“不可能,”安楚说,“现在掌权的是太子殿下,杀了二殿下有什么用?”
“二,是不是情杀?”
大家又一齐看向麒弘,他气得涨红了脸,叫道:“没这回事,我从不跟来历不明的女子交往!”
“女人才舍不得杀你呢,”小典凉凉地道,“情杀的话一般都由情敌下手。想想看你最近抢了谁的女人?”
“或者抢了谁的男人?”鄢琪补上一句,麒弘顿时暴跳如雷。
“我会去查的。”喻素很正经地插言,大家都笑了起来。
“三,就是仇杀。”鄢琪继续道,“不过你居闺中,怎会结下如此厉害的仇家?”
“什么叫居闺中?”麒弘忍无可忍地扑过去打人,“你这个幸灾乐祸的小子!”
鄢琪躲进大哥怀里避难,却被捉了出来。李康泰摇摇头,微责地叫了一声:“琪琪!”
鄢琪立即乖巧地向麒弘拱拱手,娇声道:“二哥对不起,你别生气。”
喻素则默不作声地在一旁拿纸笔仔细地记录着什么。麒弘没好气地说;“素素,这小子胡说八道的话,你也当真?”
“不,”喻素正色道,“三殿子的推论方法很正确,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的嫌疑。”
麒弘被顶的几乎一噎,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可是……又没有确凿证据,你们应该不会轻易定凌扬的罪吧?”
帐内一片静默,半晌后,李安楚方徐徐道:“这是当然……你把我们都想成什么人了?”
********
虽然发生了皇子被刺事件,但由于李康泰并没有大肆搜捕和拷问,大部分人都以为那只是一个意外,所以狩猎大会的最后一项,赛马活动如期举行。
雪里红尚未恢复,麒弘骑的是另一匹黑马,赛前喻素亲自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
比赛中没有发生任何异常情况,卫小典以一个马身的优势夺魁,一个名叫姜倨之的年轻人夺得席,爆出一个冷门。麒弘第三,凌扬第四。李康泰和鄢琪所下的注自然输得彻底。
最后综合各项赛事的总成绩,此届大会的优胜不是狩猎第一的魏之奇,也不是赛马第一的卫小典,而是没有拿过一个首位,但每一项都位列三甲之内的姜倨之。
下午举行大会结束仪式,除皇帝皇后与三位皇子坐在台上外,所有人都按品级在台下站着。各府里带来的侍卫、随从等站在最外沿。
一个太监捧出本届优胜奖品,一樽价值连城的翡翠玉佛,旁边放了一颗球。姜倨之上台向皇帝等行礼后,拿起这颗球,台下照例喧闹了起来。(注:优胜者扔出球,被砸中之人为祭品,如优胜者放弃奖品,便可将祭品带回府中为仆三个月,详见青萍结绿番外)
正当姜倨之刚刚抛出球之际,猎场一侧的洼地突然“砰砰”两声巨响,大家都本能地转头去看,原来是预定结束仪式后燃放的烟走了火,腾空而起。等众人回过头来时,球已飞到很远的地方,端端正正砸在站在外围的喻素头上。
麒弘跳了起来。
喻素在京城也算是名人,很多人都认识他,至少也听说过他,所以笑闹声顿时四起。
姜倨之向麒弘躬下腰去,微笑道:“臣的运气真好。”
“什么意思?”麒弘着急地说,“你不要奖品?”
“臣仍孔门子弟,自幼不信佛,拿了这翡翠玉佛也无用,恰好臣府中混乱,毫无章法,若有幸请得喻总管过来帮三个月的忙,实在是比什么奖品都强。”
这时喻素已经被带到台上,向麒弘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不行不行,”二皇子殿下拼命反对,“素素在我家,都从来没被当成仆人对待过,这绝对不行。”
“二殿下请放心,”姜倨之很认真地说,“臣绝不敢把喻总管当成仆人来对待的,三个月后,一定完璧归赵。”
祭品这个规矩看起来只是玩笑,但却绝不允许被破坏,当年多少位高权重的人都没办法成为例外,何况喻素一个小小的王府总管,所以尽管麒弘闹了又闹,喻素还是被姜倨之高高兴兴带了回去。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这种时候,左膀右臂还被人家砍去……”鄢琪刚刚小声发了一句感概,突然顿住,“应该不会这么巧合吧?如果喻素坐镇皇子府,想刺杀麒弘就难了,现在他不在,皇子府就象是没设防一样嘛。”
李康泰表情淡淡的,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正与小典手拉手一起走过来的安楚一眼。
“好啦好啦,别这样看着我,我明白了。”安楚微微一笑,转向爱侣,“小典,你觉得麒弘好不好玩?”
小典点点头。
“那咱们就住到他家里去,陪他好好玩一玩吧。”
这时东宫的黄门官前来禀告说太子车驾已备好,可以起程回京。李康泰挽起鄢琪的手,向安楚说了一声拜托,正准备上车,鄢琪突然道:“安楚,那个人好象有话跟你说,一直等在那里。”
大家顺着方向看过去,原来是刑部尚书曾元礼,神色踌躇地候在一旁,眉尖锁。
李康泰扬声道:“曾卿DD”
曾元礼一惊,忙快步上前拜倒:“参见太子殿下,殿下有何吩咐?”
“你是不是有事想找安楚?”
曾元礼迟疑了一下,躬身道:“是……臣愚钝,有件案子,想请教结绿公子……”
“什么案子?”鄢琪很有兴趣地问。
“就是……就是那件杀人吸血的案子……”
大家都吃了一惊:“难道又有新被害者了?”
说起这件杀人吸血的案件,其实算是老案子,自一年前开始,常有青年男女失踪,尸体被发现时全身赤裸,颈部有明显的牙印,血几乎被吸光。一个月总有一两个被害者,可凶手全无线索,迄今为止恐怕已有近二十人遇害。
“难道真的什么线索也没有?”小典皱起眉头问。
曾元礼再迟疑了一下:“这一……这一的被害者……其实是刑部的人……”
大家心中一凛,李康泰道:“讲请楚一些。”
“是。因为此案久无进展,刑部定下一个计划,派了一个年轻的捕快假扮平民,在以前被害者失踪地附近出入,希望能引出凶犯。不料凶犯身手极高,掳人之后竟能突破重围逃走。一天后这个捕快的尸体在河边被发现,血已被吸光。”
“也就是说,你们的计划完全失败。”卫小典道。
“并不是完全。”曾元礼面色凝重,“这个捕快相当优秀,虽然遭了毒手,但我们在他的掌中,发现一块碎布,可能是他临死前牢牢攥在手里的。”
“碎布?”李安楚挑了挑眉,“布上有什么?”
曾元礼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这正是我要向结绿公子请教的地方,这块布上绣着一个图案,似乎是文字,但没有人认得,结绿公子学渊天下,不知是否见过?”
大家一起凑过来一看,是一块浅蓝色的绸布,质料极其高档,上面用银线绣着一个图形,仿佛是篆体的两个字,但又不认识是什么字。
李安楚沉吟了半晌,徐徐道:“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可一时又记不起……”
“我见过。”鄢琪抓住康泰的手臂,“那两个刺客身上就纹着这个图案。”
“哪两个刺客?”
“就是麒弘生日那天刺杀未果,被迫自杀的那两个刺客,他们的肩膀上都纹着这个图案。”
“这么说,吸血案的凶手和刺杀弘儿的人之间有牵连?难道他们隶属同一个组织?而这个图案就是那个组织的标记?”
卫小典说:“很有可能啊。不过楚哥哥又是在那里见过这个图案的呢?”
李安楚拍拍自己的头:“唉,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小典,其他的东西全都忘了呢。”
卫小典脸一红,一拳打过去。
李康泰忙分开两人,道:“先别闹。既然这两个事件有了牵连,线索就可以共享。安楚小典,弘儿的安全就请你们多费心,曾卿若有任何进展,也请尽快告诉我。一两个人也许不好查,但一个势力庞大的组织却不可能查不到。这方面我和琪琪可以应付。无论如何,不能让弘儿总在危险之中。”
李安楚微笑道:“放心。不会有事。”
两人举起拳头,在彼此手腕上轻轻一碰,好象就此达成一项默契一样,相视而笑。
鄢琪看着两人之间莫逆无间的样子,后退一步,心中泛起淡淡地苦涩,可是抬头看小典,却没有一点异样或芥蒂的表示,眼睛里只有纯然的信任与爱,更是忍不住觉得自己可悲。
康泰没有去仔细观察鄢琪的表情,径自转身拉着他上车而去。
看着远去的车影,卫小典耸了耸肩,感叹道:“他们两个怎么还是老样子啊,让人着急。”
本狩猎大会损失最为惨重的那个人心情一直很郁卒,心爱的宝马恹恹不起,赛马又输了,连自己的万能管家也被人夺走。回到府中,还被迫随时随地看着两个连体婴一样的人在他面前甜甜蜜蜜地晃过来晃过去,仿佛存心气他一样。
正焦燥成一片时,他伟大的母后下旨召他前去承欢膝下,不敢违抗,自然立即出发,一进宫,青萍结绿就象空气一样消失,不知躲到哪里去亲热,等来到皇后寝宫大殿一看,更是气不打一来。
那个讨厌的狐狸精三弟正和母后一起笑成一团,一副刚进完谗言的样子。本来就觉得他很不顺眼了,现在一看到他和素素那么相象的样子,顿时想起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看到自己家那美丽(的确美丽)、聪明(真的很聪明)、听话(????)的万能管家,心里的不爽指数一下子暴涨到了顶点。
“弘儿弘儿,你快点来,”皇后一看见脸拉得老长的子,便使劲招手,“我和琪琪讨论了一下,都觉得中书府周大人家的大公子和你三表叔家的小海棠儿是天生的一对,你觉得怎么样?”
二皇子殿下一听,差点噎住:“他们两个!?年龄相差也太大了点吧。”
“只差九岁,不算什么啊。弘儿,你是年轻人,不要这么古板嘛。”
麒弘忍不住开始咯咯磨牙:“不算什么?我古板?周家大公子上个月才满月,等他成年,海棠就已经是老姑娘了!”
皇后偏着头想了想:“倒也是。可你没看见啊,周家那孩子满月宴上大哭大闹,谁也哄不住,可海棠儿一抱他,立即就笑了,你说这是不是前世有缘?”
麒弘板着脸:“有什么缘,说不定海棠前世是他奶娘,所以一抱就笑。”
鄢琪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母后,二哥真是可爱,想法与众不同呢。”
皇后顿时兴奋起来:“是啊是啊,要说他小时侯,真是人见人爱。弘儿,你还记不记得昱飞表叔,他那时多喜欢你,你的初吻就是献给他的啊。”
麒弘顿时脸色发绿,大声道:“才不是,是被抢去的!”
鄢琪暧昧地凑过来:“咦,原来你在乎这个啊?”
麒弘正想反驳,突然看见鄢琪雪白细腻的脖项间隐隐闪着紫幽幽的光泽,不禁一怔:“这个琏子好象是……难道……”
鄢琪从领口拉出一串紫水晶制的珠琏,得意地说:“母后刚送我的。”
麒弘登时跳了起来:“母后!那个可是我去年献给你的寿诞贺礼,怎么可以随便送给外人?你把我的心意当成是什么?”
皇后有些心虚地缩了缩:“母后年纪大了,再戴这些个珠啊翠的也不好看,再说琪琪哪里是外人,他是你弟弟嘛。”
麒弘大是生气,一把抓住鄢琪手中的珠琏,想夺过来,鄢琪向后急闪,两人一拉扯,琏线应声而断,饶是鄢琪眼明手快立即攥住,仍有两颗珠子滑下,在地上滚跳了两下停住。
“你好小气。”鄢琪嘟着嘴,将珠子捡起,“送出去的东西了,就别管人家怎么置。我看看摔坏没有。”
麒弘也是一时气恼,拉断珠琏后也觉得自己没必要这样计较,便不再上前争夺,由着他举起一颗珠子细细查看。
“啊!”鄢琪刚将珠子对着阳光一照,立即惊呼了一声。
“怎么又大惊小怪的,就算摔碎了又怎么样呢?”麒弘不满地说。
鄢琪一把抓住他的手猛拉过来,急急地道:“你看,你快看,这珠子里面有个图案……”
麒弘近前细细一看,晶莹透明的珠子里果然有个图案,好象是两个篆体的小字,但却不认得是什么字。
“这紫晶珠琏是名贵的异宝,里面有内雕纹,也不稀奇啊。”麒弘说。
鄢琪看了他两眼,忽地跳了起来:“对了,我忘了你不知道这个图案的事。”旋风般地一转身,对皇后说:“母后对不起,我有要紧事跟泰哥说,失陪一会儿啊!”说着便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刚冲到门口,又转了回来捉住麒弘的手说:“你也一起来!”硬拉着他一同向东宫方向奔去。
康泰正在理奏章,看见猫狗不同笼的两个人居然手拉手冲进来,不禁一怔:“今天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鄢琪放开麒弘,一头扑进康泰怀里,将珠子举到他面前,急促地说:“泰哥你看!”
康泰一看之下,也吃了一惊,立即命人去找李安楚两人过来。侍从刚刚领命走到门口,李安楚已带着卫小典快速地冲进来,语调兴奋地说:“我想起在哪里见过那个图案了!”
原来李、卫二人护送麒弘进宫后,立即躲到隐秘的树丛里,准备过一会亲密的二人世界,可惜刚相依相偎地坐下,就已经被消息灵通的皇帝陛下派人捉住,带到了太和殿。一看到两人,皇帝立即高兴地赐坐赏茶,忙不迭地命一个太监抱了一只雪白的大猫出来,那太监指挥大猫跳铁环、追火球,表演的煞是热闹。皇帝得意地问小典喜不喜欢这只猫,而年纪尚轻的青萍公子毕竟还是个活泼好动的少年,立即被吸引住了,自然点头。皇帝开心地把大猫塞进小典怀中,将他推到庭院里,慷慨地说:“那你就好好地和咪咪玩一会儿吧。”然后一转身,捉住安楚的手腕,终于说出真正的目的:“楚儿,现在你没事了,来陪皇叔下棋。”
安楚见小典高兴地拿起铁环逗猫,已经玩了起来,摇头失笑了一下,跟着皇帝回到殿中,开始对弈。三盘局毕,安楚两胜一和,夸奖道:“皇叔棋艺真是大有长进,记得以前连我师父都可以下赢你呢。”
皇帝大笑三声:“不错,如果现在叫你师父来,朕一定杀得他落流水!”
安楚想起师父,唇角含笑:“师父如果惨败,师爹可是会为他报仇的,皇叔要小心哦。”
皇帝捋捋胡须:“下赢你师爹是朕此生的终极目标,可惜秦似这小子自辞官后就神龙见首不见尾,捉不到人啊。”
“师父那样活泼的人,在山上整整闷了三年,师爹带他云游四海,也算是一种补偿,恐怕近期之内不会……”刚讲到此,安楚脑中灵光一现,噔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拍额头,喃喃道,“不错,应该就是那个时候……”
接下来安楚立即向皇帝告退,带着小典匆匆赶到东宫,恰好碰上鄢琪发现紫晶珠琏里的秘密。
“你快说,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图案的?”鄢琪心急地问。
安楚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当年我师爹征战西夏的时候,中了一种名为火龙果的毒,伤势十分严重,为了找到此毒的解法,我和师父翻遍了所有能收集到各种书籍,这个图案,应该就是那时查书看到过的,只是已经不记得具体是哪本书里才有。”
“那些书应该还在吧?”鄢琪问。
“在,都在我师父将军府的书房里。”
康泰站了起来,吸一口气:“那我们还等什么?”
众人立即起身前往圣武将军府,路上还是安楚好心,对一直满头雾水的麒弘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免得他还未被暗杀,就先被人吊胃口吊死。
7
圣武将军府已多年未有人居住,但因为有家仆打扫,书房内的藏书还未积尘。五人摈退了左右,一人坐在一个书架旁开始翻查。一直翻到天色全黑,点上灯来,也未翻完十分之一。仆人们送上茶饭,大家停下来休息。鄢琪感慨地说:“我们只是一页一页地找那个图案,根本不读书的内容,已经找的如此辛苦,你师父当年要一本一本地看,他真的全看完了吗?”
安楚低声道:“我那时还小,这些书大半是师父查看的,他整整看了两个月,有时整夜不睡觉,也常常忘了吃饭,眼睛又红又肿,人也瘦了好大一圈儿。”
麒弘喃喃道:“真让人不敢相信那居然是昱飞表叔做出来的事情。”说完长长吐气,喝进一大口茶。
鄢琪猛地转头看向他:“原来安楚的师父,就是你献出初吻的那个人啊?”
麒弘“扑”的一声,满口茶全数喷了出来,呛得连连咳嗽,并且再地确认了,自己在这个世上,最讨厌的人就是这个狐狸鄢琪。
吃完晚饭大家又找了一会儿,仍然没有结果,康泰命所有人回去休息,第二天再来。自己却在送鄢琪回宫睡觉后独自来到书房中继续翻阅。刚翻完一本,觉得人影一晃,抬头看时,鄢琪披着一件长袍站在面前,轻轻问道:“泰哥,你怎么不睡?”
康泰伸手将他揽进怀里,道:“这件事情太过血腥诡异,早些查清楚,弘儿也可以少一些危险。”
鄢琪嫣然一笑,道:“那好,我来陪你找。多一个人速度就快一倍啊。”
康泰拧了拧他的鼻子:“你不是老和麒弘吵架吗?为什么要帮他?”
鄢琪舒展一下身体,拿过一本书,一面开始哗哗地翻,一面漫不经心地回答:“谁让他是你弟弟,也是我哥哥啊。”
两人一直查到夜,倦意浓浓,康泰靠在书架上,鄢琪则伏在他腿上,一齐沉沉睡去。门外守卫着的东宫侍从听里面没了声息,这才进来将毛毯盖在二人身上。
第二天清早,阳光透过窗棂射进来,照在康泰脸上,他轻轻动了一下,猛地惊醒,觉得腿上压着重物,不自禁地一抽,鄢琪嘤咛一声,也醒了过来,揉揉惺松的睡眼,含含糊糊地说:“……将(这)是哪蚁(里)啊……”
康泰忍不住爱怜地一笑,替他理理墨云般的长发,突然嗅到一股泌人心脾的幽香,脱口问道:“你身上怎么这么香?昨天都没有的啊?”
“香?”鄢琪呆了呆,“昨晚还没洗澡呢,怎么会香?”但他也随即闻到了那股如兰似麝的香味,吃了一惊,微微翘起嘴,在自己身上嗅来嗅去,模样可爱之极。
康泰笑着抱住他,只觉香气更见馥郁,直绕口鼻之间,再见他娇媚已极地依在自己怀中,不禁心头一荡,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鄢琪感到康泰气息骤然急促,略略惊讶地抬起头,迎面撞上他灼热异样的目光,脸上顿时一红,心里一下子便慌乱起来,想要挣扎,却被抱的更紧,身体也象着了火一样,发起烫来,双手抵在熟悉的胸膛上,就似抵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口中不禁轻轻逸出一声呻吟。
康泰自鄢琪尚是幼童时便将他养在身边,待之如子如弟,从未觉得他象今日这般性感娇美,撩人情欲,一时心动神摇,捧住他的脸颊,便将发烫的嘴唇压了上去。
双唇刚刚相接,书房门“砰”地一声被人撞开,两人一惊之下,立即分开有两尺远。只见麒弘没头没脑冲进来,东张西望了一阵,好象才适应室内的光线,面向康泰急急忙忙地说:“大哥,你果然在这里!昨晚我府里有闹贼啊!”话音刚落,吸了两下鼻子,又问:“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循着香味一直找到鄢琪身边,停住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啊了一声,大叫道:“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康泰鄢琪都是心神未定,也没人问他明白了什么,倒是他自顾自地解释起来:“当初我买这串珠琏时,那个珠宝贩子说它名叫‘紫晶香珠’,我闻了闻一点也不香,还专门问过为什么,但那珠宝贩子也不知道,只是说原卖主说是叫这个名字,我也没究,想不到原来是因为珠子本身不香,一戴在人身上,人就会香起来,真是便宜你啦!”
康泰眉头锁,他一向自认自控能力极好,当年那样爱李安楚,都未曾象刚才那般失控过,本有些怀疑这宝珠香气有催情作用,但见麒弘闯进来闻了半天的香气,一点儿异常反应也没有,连看着鄢琪的目光,也仍然好象看着一个八字不和的人一样,显然这香气并无蹊跷之,心跳不禁有些不均匀,吸了两口气,问:“你说昨晚有贼,是怎么回事?”
“啊,是这样,昨晚半夜时,后院宝库的警铃突然响了,这个警铃是素素设下的机关,极为精巧,没有人破解得了,那个贼不知道有这道机关,以为迷翻了守卫和狼犬就成功了,没想到一进库门就触动警铃。小典追了很远,最后终于还是捉了回来,可是还来不及问话,这个贼说了一句‘我国至宝,定能夺回’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自断经脉而亡,在他的肩上,也有那个图案。”
“所以当务之急,是尽快查出图案的含义。”李安楚的声音突然在门边响起,紧接着他和小典二人各拿着一个食盒走进来,笑道,“吃早饭,吃完了饭就开始干活吧。”
小典偏一偏头,问:“怎么这么香?”
麒弘解释了紫晶香珠之事,卫小典哦了一声,看了鄢琪一眼,再看了康泰一眼,最后与李安楚对视一眼,两人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
这一整天又埋在书堆中,但这五人的运气显然比李昱飞当年好得多,傍晚时分,当书架上的书拿下来将近十分之三时,卫小典大叫一声:“找到啦!”
四人立即凑过去一看,已发黄的书页上分毫不差地画着那个图案,旁边用古体写着两个汉字DD“柔澜”。看看此书封面,是一个已死多年的游历家所写的航海杂记,再仔细阅读图案前的说明文字,是这样写的:
“余隔海向南,航行四十天,达未知之南大陆,陆上有古国名柔澜,以巫圣之族为王,据传该族持有圣天女血脉,已传近百代,凡王室血亲,均肤若冰雪,貌美如,然因多产王子,鲜有公主之故,后嗣艰难,常数代单传。该国已谙教化,其风土文物,悉类中原,虽言语有异,然文字形状相仿,唯有异术国师护法之制,大异我国。余到访日,适逢女主新登基,民众欢腾,尽显太平富庶盛象。”
之后便是那个图案,从注释的小字来看,应该是用柔澜文字所写的国名。
室中五人看罢此文,面面相觑,半晌后鄢琪方道:“还是我来理一理思路,大家听听有没有什么问题好不好。”
康泰颔首道:“好,你且说一说。”
“自中原向南,有个叫柔澜的国家,这个国家拥有一件至宝,名叫紫晶香珠。”
其他三人都点头,只有麒弘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紫晶香珠因为某些未知的缘故,多半是因为被窃或被抢,流落到了中原,被麒弘买走送给了母后。柔澜国中的人为了追寻这个紫晶香珠,也来到中原,从吸血案件发生的时间来看,应该已经来了至少有一年。在这一年中他们建立起一个势力不小的组织,骨干力量就是本国人,但绝对有中原人参与其中。”
“为什么这么说?”麒弘又问。
“因为对你的两刺杀行动,如果没有在朝廷中有势力有地位的人支持,毫无根基的外乡人是根本无法实施的。”鄢琪耐着性子解释了一下,继续道,“这个组织通过一年的调查,似乎认定二哥便是主谋夺宝之人,为了报复,便要刺杀他,同时派人偷偷进入王府宝库,希望拿回紫晶香珠。”
“那吸血案子又跟寻宝有何关系?”麒弘再问。
“据这本书中所写,柔澜国中有异术之人,按一般情形,凡是异术,其修炼方法多怪异荒诞,也许吸食精血,便是修术之法。”
麒弘骇然道:“用吸血来修炼的,一定是邪恶之术,看来这柔澜国的人,也多半不是什么好人。”
李安楚微蹙眉头,缓缓道:“可是依书中所言,这柔澜古国也是文明彰化之地,不象是吸血蛮族啊。”
“别的暂且可以不究,现在首要的,就是查出柔澜国人的下落,以免他们再对弘儿下手。”康泰说。
“可是,如果吸血案件与他们无关,而这紫晶香珠又确是柔澜镇国之宝,就归还给他们,也没什么要紧,免得将来抓了一批,从南海那边又过来一批,麻烦不断。”麒弘瞟了瞟鄢琪胸前的珠琏一眼,嘿嘿笑了笑。
康泰似想起什么,向鄢琪伸过手去:“琪琪,你把香珠先放在我这里,以免引得柔澜人向你下手。”
鄢琪立即顺从地取下珠琏,交给康泰挂在胸前。李安楚拍拍手道:“资料只有这些,推论再怎么说也是推论,不如先休息一下,等找到更多线索再说。今晚我请客,去太白酒楼喝一盅如何?”
此时众人也觉得气氛过于沉重,一齐笑着应了声“好”。
8
黄昏刚过,正是太白酒楼生意好的时候,但这样身份的五个人一齐出现,没有座位这种事是绝不会发生的。坐在临窗看街的雅间里,菜香酒香扑鼻,观赏华的京城夜景,三杯下肚,康泰与鄢琪之间那点淡淡的尴尬感觉也逐渐褪去,不一会就再黏在一起,看得麒弘大是不高兴,扭头转向窗外,本想来个眼不见为净,谁知竟意外地看见了熟人。
“你们看,那个人……好象是凌扬吧……”
太白酒楼的斜对面,便是大名鼎鼎的聆乐坊,一个年轻人正拖着缓慢的步子走了出来,依依不舍地在门口站着,好一会儿,才低着头也进了太白酒楼。
康泰招手叫来老板,低声吩咐了几句,过一会儿凌扬便被安排坐在了隔壁,从屏风的缝隙看过去,刚好可以看见他愁容锁的憔悴面庞,哪里还有一点儿当初神采飞扬的开朗样子。
麒弘轻轻吸了一口气:“他这是怎么了,才几天不见而已,竟搞得象中了蛊一样。”
鄢琪咋舌道:“不是中蛊,是生相思病。想不到聆乐坊的离儿,居然那么厉害。”
李康泰冷不丁来了一句:“那个离儿,好象就是一年前出现的。”
李安楚赞同道:“要想快速地在京城站稳脚根,培植力量,美色确是一项利器。”
卫小典也道:“听说那个离儿的裙下之臣,有很多是朝廷大员呢。”
鄢琪则支着两颊说:“可是我总觉得,象离儿这样捧出台面的,未必是真正的大人物。”
麒弘在一旁听的不是很明白,但这一他没有问,而是径直推开屏风,走到隔壁,对凌扬说:“你没事吧,我有话问你。”
凌扬抬头见是他,忙起身见礼:“原来是二殿下,真是有幸。二殿下有何指教?”
“如果你还认为我是朋友,那么请告诉我,赛马会的前一天,你到放马鞍的贮物帐篷里去干什么?”
听他问得这样直白,鄢琪吓了一跳,刚想站起来,康泰按住他手,轻轻摇摇头。
这边凌扬听了这个问题,也是一呆,脱口道:“你怎么知道我去了……”
“这个别管,你先回答我。”
凌扬叹一口气,低头喝了一口酒,道:“因为离儿他……你知道离儿吧,他就是……”
“我知道,你继续说。”
“离儿没有资格参加狩猎大会,但他一直想去,为了让他高兴,我答应把马赛头名的大奖送给他,可又担心赢不了你……有天晚上喝了酒,离儿说按他家乡的风俗,把一张云朵状的剪纸放在马鞍下,就可以让马儿象驾了云一样飞起来。我虽然不信,但他一直坚持,我还是应允在赛马前一天把他亲手剪的云朵放在马鞍下……可惜卫公子骑术太好,我还是没有能赢……只有让离儿失望……”
麒弘松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输一有什么关系,下比赛再赢他就是了,这也值得你这般丧气?”
隔壁众人听他这样轻易便信了人,都不禁相视莞尔,幸亏他所生的皇家不是那种正常的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型,否则此人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鄢琪叹一口气,与康泰交换了一下眼色,起身走过去,坐在麒弘旁边,追问道:“你为了离儿高兴,恐怕不止是放了一张剪纸吧?”
凌扬正埋头喝酒,突然听到另一个声音响起,讶然抬头:“三殿下也在?您刚才说什么?”
“我说离儿那般想参加狩猎大会,你不会真的忍心不带他去吧?从素素的调查资料来看,你进贮物帐篷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侍从,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个侍从,恐怕便是离儿啦。”
麒弘虽说也看了喻素的调查资料,但他显然根本没朝这方面想,故而脸上的惊讶表情,与凌扬如出一辙,只不过两人惊讶的内容,却是不一样的。
“调查?”凌扬站了起来,“你说调查是什么意思?”
“我二哥在赛马前一天的那惊马,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在他的马鞍下放了钢针的缘故。”
“你怀疑是我……”
“我没怀疑你。”
“那你怀疑是离儿……”
鄢琪微微一笑:“你承认假扮侍从跟你进帐的那个人是离儿了?在你朝自己马鞍下放剪纸的时候,他有足够的机会……”
“不是!”凌扬大叫一声,“离儿是那样善良胆小的一个人,他根本不会伤害任何人,更何况他与二殿下之间并无过节……”
“你才认识离儿几天,你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怎么知道他与二殿下之间就没有过节?难道你以为一个善良胆小的人真的可以在离儿所的那种环境中安安稳稳生活吗?”
凌扬的脸涨得通红,嘶声道:“离儿沦落风尘是不得已的!”
鄢琪用柔和的目光看着他:“你有提出过要替他赎身吧?”
凌扬怔了怔,没有否认。
“看样子离儿没有同意。原因是什么?说不定他认为如果和你双宿双飞的话,恐怕并不比他现在不得已而过的生活更有吸引力。就算你是兵部高官的贵公子,他也似乎并不想只属于你一个人啊。”
凌扬被击中要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直直地瞪着鄢琪,因为找不出话反驳而喘着粗气。
“凌公子,回家好好睡一觉,是你的自然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何宜?”
“不是这样的。离儿他喜欢我!”凌扬喃喃地说,不知是讲给鄢琪听还是讲给自己听。
“象离儿那样的人,想知道他真正喜欢谁,可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啊。”鄢琪见他执迷不悟,不禁摇了摇头。
凌扬突然暴怒起来,一下冲到鄢琪面前,指着他大声道:“你有什么资格说离儿,难道你自己不也只是太子殿下面前一个以色事人的男宠?”
屏风这边的李康泰眉尖一跳,振衣而起,刚迈出一步,便听到“啪”的一声脆响。
麒弘狠狠挥过一记耳光的手尚停在半空中,就怒气冲冲地对被打得倒在一边的凌扬叫道:“就算你是我的朋友,我也不许你这样说我弟弟!”
鄢琪眨了眨眼,本来觉得没什么的双目突然有些发潮,看不清东西,刚低下头,两颗水珠就滚落下来。
麒弘回头见他掉泪,不免有些慌乱,看看大哥还不过来,只好结结巴巴安慰道:“你别哭,虽然你人很讨厌,但父皇、母后,还有我,我们都相信你和大哥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兄弟关系。”
康泰本想过去抚慰一下鄢琪,一听这样一句话,不知怎么的,步子就有些迈不动了,正觉得心乱如麻之际,一只手轻柔无比地搭上他的肩,李安楚柔声在他耳边低语道:“兄弟关系,可以是清清白白的,其他关系,也可以是清清白白的,象我和小典,就是清清白白的恋人关系,你那样聪明坦荡一个人,从来未曾逃避过什么,难道仅仅因为琪琪是你一手养大的,就强迫自己骗自己么?”
李康泰闭上双眼,默然半晌,猛地抬起头,向李安楚展颜一笑,推开屏风,大踏步走了过去,将鄢琪轻轻颤抖着的身体搂进怀里。
凌扬见太子也在,吓了一大跳,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忙行一个礼,跌跌撞撞下楼去了。
卫小典也走了过来,叹息道:“我上见他时,又爱笑又爱闹,人也宽厚爽朗,怎么现在变成这般模样!”
麒弘替凌扬分辩道:“不管怎么说,他是真心爱离儿,琪琪刚才的话,确实有些重了。”
李安楚摇摇头:“你不知道,琪琪也是为了凌扬好,想点醒他。如果一个人因为爱,不仅没有更快乐、更幸福,反而变得消沉、沮丧,开始攻击他人,开始丧失本身性格中优秀美好的部分,那么这份感情,就不是健康的。”
康泰一边听着他们的辩论,一边轻轻抚摸着鄢琪的头发,笑道:“我们本来是要喝酒放松的,怎么又开始自寻烦恼了,什么都别说,回去坐着喝酒吧。看看今晚谁先倒下?”
最先倒下的人,当然是麒弘,没有喻素在身边照管着,一下子就过了量,无声无息躺到桌子下面。卫小典突然看不到他人,以为飞了,便爬到窗台上去找,看见星星,一跳一跳地想去抓,吓得李安楚一身冷汗,半分酒意也没有了,牢牢捉住,再带上软泥一般的麒弘,坐马车回二皇子府。
鄢琪没有醉,虽然满脸红霞,身体也随着太子车驾的行驶晃来晃去,但眼睛一直象宝石一样亮晶晶的,清澈无比地看着康泰,看得他心中情潮翻涌,控制不住地捧住面前红苹果一样可爱的脸,地吻了下去。
尽管这个吻缠绵而又热烈,但两人对它的印象都很模糊,好象明明还吻得难舍难分,下一时刻清醒过来,竟各自规规矩矩睡在自己的床上,已洗漱清爽,换了睡衣,怎么想也想不起是怎么回来的。
李康泰起身推开窗户,看月儿斜挂上空,清辉如水。夜似乎还很漫长,想起鄢琪一直那么专注的眼神,再想想李安楚柔和平静的话语,狂乱的心跳渐渐恢复应有的脉动。
披衣走出卧室,穿过枝影扶疏的月亮门,来到那个门前。
在床前慢慢俯身,心爱的小孩安静地睡着,已不象初来时常在梦中哭醒,要他在一旁哄抱。
轻轻将被单拉到他肩上,用指尖触摸温凉柔滑的脸颊,低下头在光洁的额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正要缓缓退开,手掌中已放进一个捏的紧紧的小拳头。
无声地一笑,包住掌心纤细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黑暗中细薄的身影坐了起来,低低颤颤的声音糯糯地叫着:“泰哥……”
从当年在惨被灭村的血泊及浓烟里第一抱起这个美丽的小男孩起,他就一直这样叫自己,声音里的爱与依赖一年胜过一年。一惊回首,竟已有一十三年。
将幽香柔软的身体拥在胸前,心头珍爱之情似要破闸而出。何曾有过什么,象这个人这样与自己有如此的羁绊,在最难磨灭的地方,刻上他存在的重量。
小小的手掌摸索着停在脸颊两侧,有些颤抖的唇贴了上来,凉凉地,怯生生的,却又甜蜜的令人疯狂。舌尖与舌尖在第一接触时便交缠在一起,彼此需索到快到麻木的程度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寂静的屋内只有心跳与喘息的声音,嘴唇刚刚分离,便听到呻吟般地一声呼唤:“泰哥………”
不设防的心灵被这箭一般的声音射穿,全身涌动起难以抑制的欲望。将香软的身体完全包裹在自己怀中徐徐压倒,几乎喷薄而出的除了激情以外,更多地是对这个人的爱。
上一的爱,淡淡的,真挚中含着些微苦涩,没有伤害,但痛,却是难免的。
而现在怀中的这个人,他所挑动起的柔情,却是奔涌着的,难以控制难以压抑的,自己也从未想到这有限的胸腔中,竟可以产生如此多的爱意,混合着属于情人的爱怜和属于父兄的宠溺,倾泻到一个人的身上。
想温柔地对待他,想要他幸福,手指在青嫩的身体上燃起情欲的火苗,掠过战栗着的绯红,来到股间。轻柔地捋动,伴随着雨点般落下的吻,在臂弯间弹起的少年的身体,随着高峰与低谷起伏,额上滴落下晶莹的汗珠,结合的一霎那,天堂之门就已经打开。
9
从李康泰正式被册封为太子的那天起,皇帝陛下就毫不脸红地不再来上早朝了,并美其名曰“太子摄政”。在履行义务这方面,李康泰比他父亲不知好上多少倍,虽然也有过把麒弘捉来代打,自己偷溜出去近一个月不回来的前科,但总的来说,不常翘朝。可是在众臣的记忆中,还算勤勉的太子殿下象今天早上那样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地出现在朝堂之上的这种情形,着实也不多见。以飞快的速度理完需要即时解决的朝政后,李康泰立即起驾回了东宫,进屋一看,松了一口气,被子里蜷着的少年仍香甜的睡着,没有曾醒过的迹象。
命人在屋内备好早餐,康泰坐在床边,轻轻弹着柔嫩的额头,叫道:“琪琪,起床吃饭了!”
在被窝中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鄢琪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先是呆呆地看着床边坐着的那个人,突然之间,脸刷地一下红通通的。
康泰又爱怜又好笑地抱住他,轻声问道:“还疼不疼?”
鄢琪动了一下身体,红着脸点点头。
康泰心疼地皱起眉头:“那今天不要下床了,吃过饭叫御医来看一看。”
“不要!”鄢琪尖叫了一声,又低下头去,“也不是很……很疼……下床走几步,可能就好了。”
康泰想了一会儿,勉强同意,扶着他下来走动了几圈,见他虽然行动迟缓一些,也不象有大碍的样子,才略略放心,帮他洗漱,换了衣服,一齐坐下来吃早餐。
刚刚吃完,内侍来报青萍结绿公子在宫外,康泰一面叫进,一面挽着鄢琪来到前厅。
乍一照面,李安楚与卫小典就是一愣,笑了一笑后,安楚与康泰一齐来到侧厅,开始讨论西北边防的事情。
卫小典只对战术层面的东西感兴趣,而对战略配置问题,是能不想就不想,所以只听了一会儿,就和鄢琪一起坐到回廊上去了。
“你昨晚醉得那么厉害,今天早上头疼不疼?”鄢琪问。
小典摇摇头:“楚哥哥有种醒酒药,吃了之后就不会有宿醉的反应了。”
“那你给我一点儿,说不定以后用得着。”
小典在怀里摸了一会儿,摸出一只瓶子递给鄢琪:“只有几颗了,吃完再找楚哥哥要吧。”
鄢琪刚把瓶子收好,卫小典又凑近过来轻声问道:“楚哥哥还配了一种药,肯定比你们昨晚用的好,你要不要试一试?”
“昨晚?”鄢琪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们昨晚没用什么药啊。”
卫小典大吃一惊:“那你不是痛死了?”
鄢琪这才明白已经被人家看了出来,脸上腾得一下象着了火一样。
小典本来只是纯学术意义上跟同道中人讨论一下,看他这个样子,不知想起了什么,也跟着红了脸。两个少年如同一对煮熟了的虾子一样一言不发地坐着,把正好急匆匆走过来的麒弘吓了好大一跳,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忙近前来询问,结果越问两人脸越红,最后竟分两个方向逃得不见踪影,弄得麒弘莫名其妙。
康泰与安楚讨论完军机大事走出来,只看到麒弘呆呆站着,四顾见不着自己那个人儿,赶紧到寻找,好容易分别从假山后和丛中拉了出来,安抚一阵,带回前厅,这才问麒弘有什么事。
“今天早上我去姜府看素素,”麒弘说,“把这两天的发现和凌扬的事都告诉他。结果素素说他在我生日遇刺那天就有点怀疑离儿。”
“这个我们知道,他瞒着你扣押了离儿讯问。”鄢琪勉强恢复常态,开始发言。
“可是讯问没有结果,只好放人,素素仍觉得有问题,所以雇人监视离儿的行踪,时间从我生日第二天起,一直到狩猎大会前一天。”
“有什么发现?”康泰问。
“离儿除了留在聆乐坊或被人请去出堂会以外,基本没有其他活动,但却每隔一天就要到一所大宅院里去逗留好长一阵子。”
“有查过这所宅院吗?它归谁所有?由谁常住?最常来的客人是谁?有无可能找到在院中服役的仆人问话?”安楚道。
麒弘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所问的恰好就是素素派人去查的?我就想不到要去弄明白这些东西。”
众人无力地看着他。康泰咳了一声:“你先说说看素素查到了什么情况?”
麒弘从怀里摸出一叠纸,翻出一张,念道:“宅院为文雀侯的世袭产业,目前归文轸世子所有。文轸日常起居都住在自己的世子府,偶尔才去宅院里住一住,也从不在那个地方接待客人或朋友。询问院中的仆人,都说里面没有住人,只有几个家院守屋子。但从他们日常采购和消耗的食材来看,至少有二十人以上常住其中。”
“对方目前,应该还没有发现离儿被监视跟踪过。所以在那个大宅院里,就算找不到他们的首领,也可以找到地位较高的人。”李安楚说。
“可他们吸人血,会异术,身手极高,那宅大院中,不知有什么机关设置,贸贸然前去探看,实在太危险。我觉得还是引出他们一个人来活捉了讯问一下比较好。”鄢琪说。
“拿什么来引?”麒弘问。
卫小典笑了起来:“这还用问,当然是他们屡行动的目标啦。”
“我吗?”麒弘表情兴奋。
众人再无力地看他。康泰敲了他头一下:“当然不是!是紫晶香珠。”说着,伸手从颈上取下紫幽幽的珠琏。
“大哥,”麒弘看着他,“这琏子昨天琪琪给你后就一直挂着吗?”
“是啊?”
“中途没有取过?任何时候都没有取下来过?”
康泰不明白麒弘为什么这样问,心头一跳。旁边鄢琪的脸已经红了。
“没有取下来过。”太子殿下控制了一下自己,表情还算镇定地说。
“那……”麒弘抓抓头,“那香味哪里去了?”
他这样一说,大家都是一愣。的确,康泰的身上并没有昨日鄢琪所散发出来的幽香,只是这群聪明人竟没一个察觉到。
康泰仔细想了想,自从紫晶香珠挂上身,的确从未曾取下过,即使是昨夜欢爱燕好之际也没有,已比鄢琪所挂的时间长,按道理说也该香气四溢才对。
“会不会……这珠子喜欢小个子的人?”麒弘异想天开地说。
鄢琪狠狠瞪他一眼。
“那就让小典挂一天试试?”李安楚说。
小典狠狠踢了他一脚。
“大家轮流试试,倒也是个好办法,也许能发现一些规律或条件。”康泰把香珠挂上麒弘的脖子,“就从你开始吧。”
接下来的几天,几个人轮流带着紫晶香珠招摇过市,然而异香始终未再出现,柔澜国人也没有新的行动。奇怪的是珠子一挂到鄢琪颈上,未及两个时辰,他整个人便变得象朵兰一样,摇动一身香。
“想不通啊,”麒弘捧住头,“为什么只有他香?难道这香珠只认第一个主人?”
“那就应该是皇后娘娘才对。你刚送给她时,总戴过一两天的。”小典说。
“我还发现一个问题。”李安楚找了张椅子坐下,“从麒弘得到紫晶香珠到现在,已有一年多的时间,为什么以前从没人发现香珠里面有柔澜的图案呢?”
“可能是不巧……”
“不是。当香珠在我身上时,无论我对着阳光怎么看,里面都什么也没有。
麒弘立即举起手中的珠琏一看,柔澜字样却是清清楚楚的,不解地道:“可是现在珠子在我手里,明明看得到啊。”
“琪琪,”李安楚拍拍鄢琪的肩,“你走到外面去,一直走。小弘,你仔细看着珠子。”
鄢琪不明所以,缓步向外走,刚走到门边,麒弘突然大叫一声:“图案消失了,看不到了!”鄢琪一惊,忙走回来看,但他一靠近,图案立即出现。
“也就是说,这个图案跟香气一样,是认人的,只有对特定的对象,或者特殊体质的人才有效。”李康泰将手放在下巴上,轻轻摩挲。
麒弘上下打量着鄢琪:“可是除了比较象狐狸以外,我看不出琪琪的体质跟我们有什么不同……”
“啊!”卫小典突然大叫一声,“素素!”
麒弘吓一跳:“素素来了?在哪里?”
“不是,我是在想,琪琪和素素长得那么象,给人的感觉不知怎么的,就是很一样,那说不定素素也是具有同等体质的人,我们去把素素拿来做一下实验吧!”
麒弘不高兴地看着他:“小典,你说话好听一点不行吗?什么叫把素素拿来做一下实验?”
康泰搂着鄢琪的肩,笑道:“好了,这个就别计较了,弘儿,你也很想去见一下素素吧,顺便拿去给他戴戴也没什么。”
麒弘咕哝着收好紫晶香珠,说:“那我走了,谁跟我一起去?”
“我和小典还有事,如果有发现的话来言王府找我们好了。”安楚向他摆摆手。
“琪琪好象有些不舒服,我陪他休息一会儿,你早去早回吧。”康泰也摆摆手,微微弯下腰去摸鄢琪的额头。
麒弘不疑有他,转身出门上了马车,吩咐道:“去姜府。”
1
话说麒弘这个人,的确是少了一点儿机心和推理能力,但他的身手与感觉的敏锐程度并不低,没过多久,就发现有人暗暗跟在他的马车后。
小声吩咐车夫改变路线,暂不去姜府,而是直线从东城走到西城,拐进了一个行人稀疏的小巷,好心地为跟踪者创造下手条件。
这条小巷并不长,一会儿就拐一个弯儿,在刚转过第三弯时,麒弘从马车顶篷跃出,连自己的车夫与侍卫也没惊动,跳上两边的房顶,伏下身子察看。
共有三个人跟来,一个着黄衫,看起来就象个普通卖豆腐的,一个是穿半旧青衣的穷书生,第三个粉衣秀髻,竟是个状如小童的侏儒。
三人很有耐心地缓步跟在麒弘的马车后,似乎早有安排的样子。果然,在继续前行了约半炷香的功夫,马车前方出现了另外三个人,都是大街上随可见的普通居民样子,一字排开,挡住了去路。
“这是二皇子殿下的车驾,还不快让开?”一个侍卫大声喝道。
说是迟那时快,对方一言不发,手掌一翻亮出兵器,冲上来便全力攻击。
王府侍卫们吃了一惊,统领大叫一声:“保护二殿下!”所有人立即围住马车车厢,仓促与来犯者交手。皇子府的侍卫当然不是等闲之辈,个个身手不凡,谁知这六个人竟然更是技高一筹,以少敌多,竟可以大占上风,未几便逼近车厢前。其中黄衫人似是首领,武功最高,一掌震开车帘,发现里面竟是空的,不由一愣。
麒弘看准时机,从屋顶一跃而下,以掌为刃,向黄衫人颈项直切而下。黄衫人听得背后风声,心知不及避开,急速向前一跃,麒弘反掌一击,拍在他左肩,一声脆响,想是肩骨已碎。
黄衫人的几个同伴见势不好,并不来搭救,反而逼退身前的侍卫,意图分路而逃。麒弘分身无术,索性不去管他们,专心擒拿黄衫人。此人身手本就略逊于麒弘,又受了重伤,没有几个回合便被制住,但来不及说任何话,那人便喘着粗气全身一阵痉挛,口中吐出黑血,眼见着是不得活了。
麒弘懊恼地一跺脚,立起身来,却发现手下诸侍卫俱有如木雕一般呆在当场,忙放眼四顾,也吓了一跳。
只见丢下同伴逃窜的五人全部倒在地上,康泰、安楚、小典与鄢琪有的安详站着,有的蹲着查看被俘者的情况。
“总算抓住一个活口了。”小典高兴地提着那个青衣书生,此人下巴被卸下,无法咬牙中的藏毒,四肢仍不停抽动着。安楚在他口中取出一个小囊后再将他的下巴装上去,点了穴道。
“你们……你们怎么……”麒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群天外来兵,一时说不出话来。
“真以为会让你一个人带着紫晶香珠乱窜吗?”康泰摸摸他的头,“你们两个可是柔澜人想要出手的双重目标啊。”
这时小典已经把那个活口塞进马车,回头叫道:“走吧!”
鄢琪也跑过来,挽住康泰的手臂:“别聊了,快走吧。”
“去哪?”麒弘问。
“找素素啊。”
“大家都去?”麒弘有些不好意思,“不用这么多人保护我吧,他们刚刚实施了这么大一行动,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有第二……”
康泰转过头去忍笑,鄢琪则老大不客气地说:“别厚脸皮了,我们才不是想要保护你去见素素呢,我们是自己去找他有事。”
“有什么事?”麒弘立即竖起全身的毛。
“是这样的,”李安楚笑着插进来解释,“这些人都是死士,要想从他们口中问出点什么实在太难,我们几个又都不擅长审问,所以想去找素素。你记不记得上那个连环巨盗的藏宝地点,刑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问不出来,最后也还是素素出马才搞定的。”
小典又在大声催:“你们在干什么呢,快走啊!”
麒弘摆摆头,横了鄢琪一眼,几个人一起向姜府进发。
姜倨之此人表面上看只是个普通的京官,职属兵部,官拜四品,但骨子的野心却不是那么简单。他一向自认能力非凡,远远胜过某些除了年资些外一无是的上司。可是在和平年代,平步青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他每年都在晋升,升迁的速度已经算是很难有人比得上,但离他所希望的地位仍然差的很远。
新晋级四品后,姜倨之得到了参加狩猎大会的资格,为了一鸣惊人,他了大力气进行准备。那个神秘的女人就是那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
姜倨之很喜欢美色,但喜欢的很有分寸,尽管神秘的女郎国色天香,妖媚入骨,他也不想为了一度风流付出什么代价,所以色诱对他来说,基本上是没什么效用的。但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女郎非单独出现,她的身旁,还有一匹神骏已极的宝马,全身漆黑,没有一根杂毛,但四只蹄子却是雪白无暇,显然正是一种千里名驹DD“乌云盖雪”。姜倨之曾详细调查过狩猎大会的各个项目,他知道很多人都是偏才,只精一项,所以只要在所有项目中都能拿到较前的名,便可获得总优胜,为自己创建名声。可惜别的项目倒也罢了,唯有赛马一项有些麻烦,他虽然骑术不错,但就是找不到一匹满意的好马。
女郎此时此刻送上这匹乌云盖雪,要想拒绝它,确实有点困难。
“你要什么报酬?”姜倨之问。他的信条是绝不会相信有人做事不求回报的。
那女郎显然也有同样的信条。她提出了一个要求。
经过她的调查,姜倨之是最有希望夺得优胜的人(当然是在他有一匹好马的前提下),她愿意无偿把乌云盖雪送给他,只要他在夺得优胜后能够想办法让二皇子府大名鼎鼎的喻素成为祭品,离开王府三个月。
“你并不吃亏,”女郎道,“就算你拿了那个奖品,皇家所赐不能变卖,还得费心收藏害怕丢失,带不来什么实际的收益。而且京城的人善忘,虽然当时出了风头,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遗忘。而喻素不同,他是二皇子麒弘面前最得宠的红人,有他在你府中,二皇子一定三天两头过来看他,你不是正想着找机会在皇子们面前露脸吗?何况名震京华的王府总管在你家为仆,怎么说也是一件被大家谈论很久的事,我敢说从此以后,你一定会被文武百官,尤其是皇族们记得清清楚楚的。”
姜倨之考虑了很久,觉得女郎所言的确很有道理,但问题是:“你呢,这对你有什么好?”
女郎很坦白,因为她认为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我的目的就是要让喻素离开王府一段时期。因为王府中有一件宝物是我一定要拿到手的。而只要喻素在,那个府第根本就无懈可击,我没办法下手。”
姜倨之接受了这个理由,但他仍有顾虑:“我可以保证拿到优胜,但我没办法保证一定可以使喻素成为祭品。他不会呆呆站着等我用球砸他的。”
“这个你放心,”女郎来到他身边,吐气如兰,“在你扔球的时候,旁边的烟会突然走火,所有人,包括喻素都会忍不住转头去看,只要你出手快,一定砸得中。”
交易便这样成立,姜倨之得到了一匹宝马。虽然卫小典横空出世令他始料不及,但最终也没影响结果。
喻素顺利地来到了姜府,虽然迄今为止才一个月,已显示出他果然不愧是一个天才的管家,内政被理的清清楚楚,家仆丫环被调教得很有章法,而且他本人还是一个体贴温柔又美丽的可人儿,如果能在不得罪二皇子的前提下长期留下这个人,姜倨之觉得他愿意付出很高的代价。
二皇子麒弘的确非常看重这个红人,两三天便来看望一,若不是喻素本人不让他来得过勤的话,看样子他很想每天都来,最好能住在这府上。姜倨之把握良机,成功地在麒弘心中留下一个很好的印象,温和、体贴下人、懂得礼数、忠心、能干……总之是个良臣的样子,并希望有机会这个评价能传到太子殿下的耳中。
然而无论姜倨之怎么设想,他也没能想到有一天,太子、二皇子、三皇子、青萍结绿二公子,这五个超强组合,普天下最顶尖的贵胄们居然会一齐出现在他这个四品官门前。刚刚得报的一瞬间几乎已经惊呆。
但他毕竟不是一般人,镇定一下之后,姜倨之恭恭敬敬地将这五人迎至府中正厅。喻素也应召前来。
“素素,”麒弘高兴地迎向有两天未见的管家,“你气色还不错呢。”
康泰示意姜倨之退下,对喻素道:“素素,我们这几天在查的事情,弘儿应该有讲给你听吧?”
喻素说:“是。柔澜国,还有离儿凌扬的事,我都知道了。”
“素素,我告诉你,我们刚刚捉到一个活口耶!”鄢琪兴奋地说。
“又要让我当拷问的恶人啦?”喻素微笑道。
“咦?你猜到了?”麒弘一脸佩服的表情,“什么事情你都是一猜就准。可有一件事,你怎么也想不到的。”
“什么事?”
麒弘从怀中取出紫晶香珠,把发生在鄢琪身上的异事说了一遍:“你来戴戴试一试,如果你也跟我们一样,就只能说明琪琪不是人,是什么东西成了精。”
鄢琪气的脸鼓鼓地,摇了摇康泰的胳膊。
“弘儿开玩笑的,你别在意。”康泰安抚地搂住他,拍了拍后背。
“先看图案!这个不时间!”麒弘把珠链塞在喻素手中,转身拉了鄢琪推向门外,问道:“看得到那两个字吗?”
喻素举起珠子,对着阳光一看,也是什么都没有。
“哈哈,”麒弘看着鄢琪,“你到底哪点儿跟我们不一样啊?”眼睛一转,突然道:“对了,说不定这香珠只对女孩子有效!莫非你是女扮男装?”
康泰失笑地喝道:“弘儿!越说越离谱,琪琪是男是女,难道我会不知道?”
麒弘因为捉了活口,又见着喻素,心情格外的好,便玩笑道:“你怎么会知道?难道大哥有把他脱光了看过?”
鄢琪顿时又羞又恼,脸红得象个番茄,欲待要骂,又不知骂什么才好。
李安楚解围道:“琪琪从小就在太子身边,看过有什么稀奇?”
卫小典则很正经地冒出一句:“不用脱光了也知道啊,琪琪的胸部是平的嘛。”
他这时候说出如此具有生理意义的观点,康泰与安楚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只有麒弘还很认真地反驳道:“有些女人也是平的啊。”
鄢琪见他二人越说越远,正要上前打断,一只柔软的手突然伸了过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一回头,看见喻素温柔的目光。
“琪琪,”喻素低声道,“在太子殿下身边,你开心吗?”
鄢琪怔怔地看着他,虽然不明白,但却真真切切地感到这句话里含着浓浓的关爱,便点了点头。
喻素微微一笑,慢慢放开他的手,后退了一步。
“你们两个住嘴,”太子殿子终于向那边很有科学辩论精神的两人发话,“香珠只在琪琪身上有效不过是异宝的怪诞之罢了,一时查不出原因也没什么要紧,现在关键是查出柔澜国人的下落,查明他们是否与吸血案有关,是否还有其他不法之。素素,你能从捉来的人口中问出一些详情吗?”
喻素唇角微挑,道:“我试试吧,应该没问题,不过不能急,可否将此人留在姜府,我今晚细细审问。”
康泰想了想:“也好,我们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辛苦你了。”
李安楚揽着卫小典,看了看天色,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等明天再来听听是否有进展如何?”
众人皆表同意。麒弘正想再和喻素说两句话,后者却突然走到鄢琪身边,把那串紫晶香珠替他挂上,柔声道:“果然还是琪琪戴着最适合啊。这东西既然是异宝,常带着对身体一定有好,你就别拿下来了。”
鄢琪用指尖摸了摸盈润的珠粒,轻轻颔首。
麒弘插进来道:“素素,那我们走了。”
喻素笑了笑,轻轻握握鄢琪的手,叮嘱道:“路上小心啊,今天晚上会起风,别出来吹风,当心着凉。”
麒弘不高兴地再说:“素素,我也要走啦!”
喻素回头瞟他一眼道:“二殿下慢走。”又转身面向鄢琪,帮他把披风的带子理好。
如此差别待遇,令二皇子殿下忍不住狠狠瞪了鄢琪一眼,似乎恨不得用目光照出他狐狸的原形。
11
回到东宫,用过晚膳,鄢琪早早洗漱上床。康泰批阅完当日的奏章,习惯性地来到鄢琪房间,想看他一眼。
微黄的灯光下,鄢琪一头乌发松散着泄满长枕,如云如丝,有几绺还贴在雪玉一般的面颊上。康泰满怀怜爱地伸手替他拨开,指尖却感到所触的肌肤是湿润的。
轻轻翻过柔软的身体,抱在怀里,装睡的孩子动了动,还是忍不住揪住他的衣襟,把头地埋进去,闷闷地啜泣起来。
“这是怎么啦?弘儿今天真的是开玩笑,这你也介意?”躺在他身边,紧紧抱着,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拍抚。
“泰哥……我到底是什么人?我是不是真的跟大家不一样?”轻若游丝的声音,却含着的忧惧。从小鄢琪最怕的,就是有一天被告知:你是来路不明的小孩,你不能留在太子殿下身边。
察觉到爱人的不安,康泰俯身亲吻着他:“你是我最心爱的人,在我心里,你当然跟大家不一样,你是唯一的啊。”
鄢琪仰头绽出舒心的笑,就算是被哄,也甘之如饴。身体也更紧地贴过来,微微颤抖着,引得康泰无比爱怜,一股热潮从小腹涌起,流遍四肢百骸。
褪去两个躯体间所有的屏障,仍想要更接近,肢体密不透风地绞在一起,快感与爱意交织,对彼此的感情已不再是难以出口的禁忌,疼痛、怜惜、狂热、幸福,融合在一起的不仅是身体,还有感觉,在剧烈的律动中攀上高峰,释放,如水般的余韵,带着汗湿的吻,轻轻的低喃:
“琪琪,我爱你……我爱你……”
被他单纯而又执着地爱了这么多年,终于也可以坦然地,确认无疑地说:我爱你。
翌日,康泰起身上早朝,鄢琪睡了一会儿,再也睡不着,闲步来到院中,慢慢梳理一头乌云长发,摸摸项间的香珠,移动之间四周暗香浮动,怎么想,也想不通为何如此异象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一抬头,看见卫小典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地甩手晃过来,多半安楚又去和太子商议他不感兴趣的朝政大事去了,站起来扬声招呼,猛觉腰间发酸,不由心头一动。
“你在这里啊,这么早,以为你还在睡呢。”小典走过来坐在鄢琪身旁的石凳上,伸手摸摸他披下来的头发。
“以前在无崖岛的时候,经常天不亮就醒。可无论我醒得有多早,每一睁眼就已看见人荻坐在窗边了。他似乎是不睡的。因为他一睡着,纪人戚就会进来看他,看到他醒了再出去。”鄢琪用金环把头发束了起来,向小典一笑,“你呢,你和安楚常常谁先醒?”
“当然是我,我是习武之人,要晨练的。”小典得意的说。
“嗯……”鄢琪左右看看无人,向小典俯过身去,还未开口,脸已经先红了,“那个……你上说的那个……可不可以……”
“什么?”小典没听懂。
“我是说……你上说的那个药……我想要一些……”
小典愣了愣,脸颊也有些发烫,一边伸手在怀里摸着,一边低声问:“你是不是……很疼啊?”
“也不是很……”鄢琪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但总归是有点疼……能不疼……当然最好……”
小典摸出一个瓶子递过去:“有大半瓶,我再向楚哥哥给你要一些。”
“别,”鄢琪红着脸说,“别跟安楚说是我要的。”
卫小典偏过头去看他:“没什么,楚哥哥早就知道你们……”
“不是这个,我怕安楚会告诉泰哥我要过这个药……”
“你不想让太子知道?”小典吃惊地说,“那不可能的,你用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啊。”
“我可以在他来之前先吃嘛,这个药效要多久发作?”
小典瞪着他:“琪琪,这个药不是用吃的。”
“啊?”鄢琪呆住,“那怎么用?”
“就是……就是那个……那个……用擦的……”小典的声音越说越小,脸也越来越红。
鄢琪是个聪明的水晶人儿,想了想,突然明白,顿时也变成另一只蒸虾。
两人无言地坐了一会,卫小典无意中一抬头,啊了一声:“他们两个过来了!”
鄢琪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药瓶收好,顺着方向看过去,康泰和安楚远远缓步过来,也不知在说什么。
康泰与安楚一起下朝过来东宫,路上所商量的事情与鄢琪小典两人没太大不同,唯一不同的是这两人脸皮厚一些,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这药擦了,是不是真的就不痛了?”康泰手里拿着一个一模一样的瓶子,“效果好么?”
“你放心好了,绝对没问题。”李安楚拍拍他的肩,“不过你也要温柔一点才行。”
“我已经尽力温柔了。不过有时候觉得控制不住。我看琪琪的样子,好象很痛的,问他又摇头,真没办法,小时候明明什么话都跟我说的。”
李安楚忍不住笑出声来,一转头,看见院中两只虾子,不由一怔:“他们两个怎么啦?脸红成这个样子,早上的太阳又不烈。”
话音未落,康泰已奔了过去,伸手试了试鄢琪的额头,急急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发烧吗?”
鄢琪将他的手拿下来,拼命摇头,却一个字也不说。
李康泰正要再问,安楚突然道:“麒弘和素素!这么一大早的,一定有什么事吧?”
众人抬头一看,果然是二皇子殿下,手里牵着他的管家,一路飞奔过来。到了面前,一边喘气,一边急急地道:“那个人被杀了!”
“哪个人?昨天那个活口?”小典问。
麒弘点点头,“应该是昨天夜里素素审过以后没多久就被灭了口,今天早上才发现的。”边说边转过头看向喻素,“幸好素素当时已经离开牢房,否则……”说着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脸已经白了。
“昨天来袭的人没有一个逃掉的,他们应该不知道有活口落在我们手里才是……”安楚沉吟着,“看来我们还是有些轻敌了。”
“先让素素说说情况嘛。”鄢琪道。
麒弘转头看他:“什么情况?”
“那人不是被审过以后才死的吗?素素问出些什么没有?”
“对啊,”麒弘一拍自己的头,“问出些什么没有?”
喻素点了点头:“我想他所知道的,应该都已经说了。”
众人立即放下心来,一起坐下听喻素细说。
“大家开始所推测的很准,柔澜国人,确为紫晶香珠而来。柔澜国中有玲珑三宝,紫晶香珠、雪翠香环与红玉香戒。其尤中以香珠为镇国之宝。两年前香珠被劫,护珠的王子被杀……”
“王子被杀?!”麒弘吃惊地说,“这个仇可算结大了。”
“王子被杀事小,香珠遗失事大。”喻素接着道,“柔澜现任国王,本就根基不稳,不太受臣民认可,象征王室威权的紫晶香珠对他有莫大的意义,所以派出所有精英,追查香珠的下落。直到一年前,偶然得到线索,得知它已被人带到中原,落入二殿下之手。”
“哈,那我的运气也算真好。”麒弘再插言,但没人理他。
“为了顺利夺回紫晶香珠,柔澜那边派出了最受宠爱的佻俣公主来到中原,主持此事。”
“那个佻俣公主,应该就是最主要的幕后人了。”康泰缓缓道。
“据那人所言,佻俣公主美貌绝世,擅长媚术,食少男少女精血补气养颜,武功极高。她来此一年后以美色为引,已建立起庞大的地下力量,巢穴之多,不可枚数,聆乐坊和文轸的宅院,便是其中的两个。在京城之中,就那人所知,佻俣公主已控制了黑火会、长青帮、风雨楼等数个帮派,还有一些朝政要员听命于她。”
几个人吸了口气,不由咋舌。半晌后,李康泰笑道:“太好了,总算有借口和机会把这些一天到晚只会惹事的帮派清剿干净了。”
“其实她把事情搞复杂了啊。如果当时她一入中原,就以公主身份递交国书,言明紫晶香珠是她镇国之宝,讲几句好话,说不定就这样还给她了。现在弄成这副阵势,还杀人吸血,看来这个公主今生今世是休想回她母国了。”麒弘感叹道。
喻素微微一笑,站了起来,行礼道:“我所问出来的,只有这些。今天出来,是向姜大人告了假的,耽搁久了不好,就此告辞了。”
麒弘忙道:“我送你。”两人一起出去。
康泰与安楚相互看了一眼,谁都没说话,倒是小典开口道:“你们信么?”
“听起来似乎没有不可信之。”安楚说。“若是假口供,编的倒也十分完美。”
“你们都知道,素素用降魂术审问的,那个柔澜人怎么可能有脑力编造假口供?如果这份供词真的是假造的,造它的人也决不会是那个柔澜俘虏。”小典话里虽然没有明说,便在座的人都清楚他的意思
“我信。”鄢琪肯定地道。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素素是绝不会骗我们的,再说他为什么要骗我们?”
“我也不是看出这份口供哪有漏洞,”李安楚想了想,“可是总觉得未免也太详细清楚了一些吧。”
“不错,”康泰也道,“前因后果说的明明白白,倒好象生怕我们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麒弘刚好折回,十分生气,“难道你怀疑素素说的是假话?”
“的确有点怀疑。我知道他很能干,但能干过了头就难免令人起疑。”
麒弘大怒:“能干也是罪过?明明是你们自己叫素素去审问的,他问了你们又不相信,这算什么?”
康泰喝了口茶,冷笑道:“弘儿,你本来就不是有机心的人,现在又被他迷昏了头,我倒也不指望你能想清楚。”
麒弘一时气结:“我想不清楚,我看是你们想得太清楚,素素做了什么,平白无故要怀疑他?”
两兄弟言来语去争吵了起来,这边鄢琪拉了拉李安楚的袖子,小声道:“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他们不要吵,如果泰哥真的生起气来,麒弘要吃亏的。”
李安楚欣然点头:“好。”
他应得如此爽快,鄢琪反倒一愣。
“我说一、二、三,你就晕倒。”
鄢琪还没反应过来,李安楚已经开始数:“一、………二、……三……”然后把双臂一张,准备接住鄢琪佯晕倒下来的身体。
谁知鄢琪左右摇晃了一下,没有理他,竟一头栽进正认真地听兄弟俩吵架的青萍公子怀中,吓了小典一跳,抱住一声惊呼:“琪琪!琪琪你怎么啦?”
李康泰箭一般弹起,快速赶到鄢琪身边,一把抱进怀里,大声道:“叫御医!快叫御医!”
麒弘也吓得一愣,跳起来就准备出去叫御医,被李安楚摇手拦住:“叫什么御医,我就是大夫啊。”
李康泰脸色苍白,急道:“那你还站着,快来看看怎么回事?”
李安楚过来随便看了两眼,道:“不碍事,可能近来烦心事多,又着了点凉,抱他回房好好歇息一下就好。”
康泰立即抱起鄢琪,送进最近的一间寝宫,安放在软榻上,拿衣袖擦擦他的额头。
李安楚跟着进来,吩咐道:“叫人准备一碗参汤吧。”
康泰立即亲自出去命人拿最好的人参给他看,要挑几支给鄢琪进补。
见屋内无人,李安楚笑道:“好啦,别装了,他们都不在。”
榻上毫无反应。
奇怪地走近一步,叫道:“琪琪?”
仍是毫无反应。
李安楚有些惊讶地近前细看,只见鄢琪面色雪白,额前微有细汗,气息不均,竟是真的晕了过去。一向镇定的结绿公子不禁也有一瞬间的慌神,忙伸手扣住他的腕脉,细细把切,面上渐渐浮起不可思议的表情。
12
鄢琪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就醒了过来,喝完一碗参汤后便恢复了活蹦乱跳的精神。康泰仍是不放心地限制他的活动,在李安楚再三保证没事的情况下,才渐渐安心。
尽管对喻素的审问结果保持疑问,康泰仍是在假定这份口供完全属实的基础上进行着后续的动作。刑部受命对于黄衫人提到的几个帮会实施了严密的监控,未几天便收集到一些不法行为的证据,由京兆尹下令进行了强行取缔。这些帮会虽然都实力不俗,但在官府的面前也只是小菜一碟,很快就收拾的干干净净。聆乐坊与文家宅院也置于监视之下,凡有可疑人物出入的立即扣押,倒也很抓住几个肩有柔澜图案的人,只是目前尚未发现有女性参与其中,也就是说,没有佻俣公主的踪迹。
麒弘那天因为喻素的事情与兄长争执后,心里不舒服,几天没有去东宫,后来平静下来想想又觉得自己不该如此无礼,欲待去请安吧,又担心皇兄生气训斥,思来想去还是硬着头皮出门,准备先进宫见母后,再和母后一起去见大哥。
刚一出门,就碰见好朋友魏之奇,兴冲冲地过来,行了个礼道:“二殿下,我正要找你呢。”
麒弘为人疏阔,与朋友间不拘礼节,他又不管政事,所以年轻朋友极多,相时也不拘谨,拍了拍肩道:“找我什么事?”
“我昨天捕到一只寸尾貉,好难得的,今早请了太白楼的师傅下厨整治,来请你去尝尝。”
“真是不巧,我正要入宫觐见母后,就不去了。”
魏之奇满面讶然之色:“我刚才从皇城那边过来,看见皇后娘娘的车驾出城,说是进香去了,殿下现在才去护驾,恐怕迟了一些吧?”
麒弘倒真不知道皇后不在宫中,愣了一下,泄气道:“那好,就去你府上罢。”
魏府并不大,但陈设很独特,到都是动物的毛皮,只是没一件是大型动物的。坐了不一会儿,下人们便端上一只紫砂蒸锅,一揭开,香气扑鼻而来,魏之奇先舀出一碗汤捧给麒弘,说:“尝尝看,小心烫。”
麒弘喝了一口,赞道:“果然美味。”
魏之奇高兴地拿一只大碗盛得满满的,叫过一个仆人道:“快送给二公子吃。”
“啊,”麒弘玩笑道,“原来你叫我来只是试吃,怕不合你宝贝弟弟的口味。”
魏之奇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赶紧澄清:“不是不是,主要还是请二殿下尝鲜,不过既然你和贤儿的口味是一样的,就顺便看看贤儿会不会喜欢了。反正这只貉太大,五六个人也吃不完。”
麒弘轻轻捣他一拳:“你就别解释了,谁不知你爱弟如命。怎么样,最近你那心尖子身体还好吧?”
魏之奇淡淡一笑:“还行,吃了结绿公子开的药,情况一直很稳定。只是那孩子太寂寞,如果能再好一些,可以偶尔出出门就好了。”
麒弘安慰道:“你别心急,照安楚的吩咐去做,慢慢就好了。”
魏之奇振作了一下精神,拿起筷子:“好了,先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吃着,麒弘开始没什么感觉,后来渐渐觉得眼前景物越来越是模糊,手一松,筷子当啷落下,刚想站起来,面前所有的东西猛然倾斜,人已经摔倒在地。
在刚刚醒过来的一小段时间内,麒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等记忆慢慢回到脑中,他开始摸索周围黑暗中的一切。没过多久,他就判断出自己被关在一间密闭的囚室中。就算二皇子殿子再不擅推理,也大约可以肯定这是柔澜人的行动。如果现在关在这里的是鄢琪,多半已经开始在推测柔澜人下一步想怎么做,是想杀了呢,还是想以人质换宝珠,进而回国。不过麒弘没这个兴趣,一旦发现自己被囚,他满脑子高速运转,就是琢磨该怎么出去。无论如何,他不想死在这里,尤其是在跟大哥吵完架还没和好的时候,死了就太对不起人,再说还有素素,死了就再也见不到素素了,这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活动一下四肢关节,再运一运气,确认自己没有受伤。隐约听到门外有脚步声,麒弘一挺身,整个人贴上了天板。一扇小窗打开,有人一边向里张望一边咕哝:“真是的……明知道药效要到明天才失效,偏偏非要我一个时辰观察一下,怕他死了就别下这么重的药……”
那人的话音陡然停住,想是已经发现被囚者消失。
麒弘屏住了呼吸。由于生在皇家,总有这样那样的危险,从小康泰就喂弟弟吃各种各样的药,喂到这么大,那怕再珍奇的药进到麒弘肚子里,效力都会变得只有四分之一,所以这提前一天苏醒,也就是这个原因。
那个看守大约以为屋子太黑,自己没看清楚,拿出叮叮当当的钥匙打开了牢门,进来仔细查看。麒弘轻羽般飘落,竖掌为刀,在看守脑后一砍,那人立即如软泥倒下。
闪身出门,发现有台阶向上,原来是一间地下室,在台阶顶头推了推,推不动,又返身回来拿了看守的钥匙一把一把试,试到第五把,锁应声而开。推门来到室外,只见满天星光点点,原来是晚上。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仿佛是某个富商官宦家的后院。凡是大宅院,道路的设计原理基本上都是一样的,麒弘出身皇族,大略一看就知道方位,便沿着走廊,向后门方向摸去。
沿途遇上几个巡夜者,都顺利地躲过,三重门后,经过一个小小院落,按一般情况,绕过这个院落,最多再二重门,就可以出府。
麒弘刚想掠上屋檐,突然听到院中房内有动静,一浪接一浪的,是似喘息、似呻吟、又似极度快乐地呼喊。
二皇子殿下早已不是纯情少年,一听就知道是在干什么。本来对人家的闺房之事麒弘并没有兴趣,但此时他却快速窜到了窗下。因为他听出其中有凌扬的声音。
用舌尖沾湿窗纸,凑上一目向里细看,麒弘吓了一跳。
只见屋内桌上一盏宫灯,光泽盈润,亮度恰到好,一切可以看的明白,又保持着朦朦胧胧的感觉。南窗下一张流苏大榻,秀被长枕,锦绣璨然,极尽奢靡之感,榻上两条人体,赤裸裸纠缠在一起,姿势淫巧多变,竟是麒弘想所未想,见之未见。压在上面喘息不已的正是凌扬,英俊的面容苍白如纸,隐隐透着青黄之色,两眼凹,眼周青筋匝起,明明已是一副气虚人弱的样子,但表情却迷醉之极,如痴如狂,似在天堂,一面用力律动着身体,一面轻轻地呼叫着:“离儿………离儿……离……”
在外窥视的麒弘吃惊不小,一时之间连动也不能动。他如此震惊,除了因为凌扬面容憔悴的几乎令人认不出外,更主要是由于正与凌扬缠绵交欢的那个人。
榻上婉转娇躯,媚惑入骨的人,并不是凌扬口中声声呼喊的离儿。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美丽妖艳的女人,一个可以让世上大半男人疯狂的女人。
如果现在伏在窗外的是超强五人组中的其他四个人,多半已经猜出这女人是谁了(偶想读者也已经猜出来了吧?),但麒弘却根本没朝那方面想,他只是奇怪凌扬为什么连人都没分清就在跟人家做这种事。
室内云雨狂欢的两人已渐近高潮,动作越来越猛,在几声刺激耳膜的高声呻吟与尖叫后,凌扬一阵痉挛,终于伏在女体之上一动不动,仿佛晕过去了一般。
女人伸出涂着鲜艳寇丹的纤纤玉手将凌扬瘫软的身体推倒在一边,唇边挂着娇媚慵懒地笑容,状极满足地披上一件轻纱薄衣,迈步下榻,只是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却是诱惑力十足,若非麒弘出身皇族,见惯了绝世天香,所受的教养又极为完备,恐怕三魂七魄已走了一半。
凌扬自被推倒以后便声息全无,显然是真的已经晕厥。那女人抬起如雪如霜的玉臂,将披散在肩头的黑发挽成一个髻,斜插上一支金钗,在鬓影之间摇动,半眯着的秀目盯着凌扬看了一会儿,突然变得阴冷异常,纤手轻划,长长的利甲直刺向这位兵部贵公子的咽喉。
“不要啊殿下!求你……求你看在离儿份上……”一个凄楚的声音突然响起,麒弘惊跳了一下,这才发现室内角落,居然一直无声无息蜷缩着一个人。
“你为他求情?”女人娇柔的声音中透出千年寒冰般的冷冽,眼尾扫视着爬到她脚下的纤细少年。
“公主殿下答应过离儿……可以不要他的性命,将他赐给离儿的……”穿着薄薄一件长袍的少年害怕地瑟瑟发抖,但仍是咬着牙衣哀求。
“他已经是个废人了,你还要他干什么?不过是一个臭中原人,也值得你这么稀罕?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离儿是公主封印家奴,一心一意效忠公主,不敢一时或忘自己身份,只是这个……这个中原人实在待离儿情意重,他现在于公主已无丝毫用,算是公主不要的东西赏给离儿,何必一定要杀?”离儿满脸是泪,语调哀凄,两只手剧烈颤抖着捉住女人的裙摆。
那个公主阴恻恻地笑了起来,用指尖轻轻抬起离儿的下巴,冷冷道:“那个药渣儿一样的东西本来杀不杀无所谓,但他竟有本事让我最服贴的一条狗违逆我,实在是留不得……”随着最后一个字出口,她突然用力将离儿一掌打得飞到墙边,口中鲜血狂喷,妖媚的面容上随即现出狠毒的神色,五指如钩,向躺在榻上人事不知的凌扬抓去。
麒弘此时那里还忍耐的住,“砰”的一声将窗户撞得粉碎,跃进室内,飞足向那公主踢去。
公主好象并不吃惊的样子,徐徐转过身来。她的动作看起来明明轻舒缓慢,实际上却快如闪电,麒弘的那一脚,就好象是自己送上去想被她抓一样,无奈之下在半空一个翻身,左脚踏右脚纵跃到一旁,双掌交错,带着十分功力,直击而去。
麒弘的武功在京城台面上,好歹也可入前十名,已算是高手中的高手,也许比不上卫小典的犀利惊人、李安楚的浑厚精纯和李康泰的高莫测,却是扎实稳键,不可小视,这双掌齐出,风啸龙吟,就算是青萍结绿二公子,也无法轻易化解,谁料一个不知名的公主,唇角轻挑间臂如游蛇,竟能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插入他双掌之间,如剑破帛般将掌力辟为两股,再向中间一引,竟互相抵消,震得麒弘掌心发麻,连退数步,公主的长甲已象毒刺般追击而至,慌乱中收气回神,仗着被大哥操练出来的脚法险险躲开。可是对手的攻击绵绵不绝,没有几招就已险相环生,别说反击,恐怕连招架也招架不了几下了。
那公主长声笑道:“果然不愧是中原王子,也算不俗,可惜你逃得出地牢,终难逃我手!”言语间手下分毫没有放松,十只红艳的指甲连成一片红影,景象倒是美的诡异,却寸寸是杀人利器,麒弘步步后退,直到身体撞到墙角,已无闪躲,被红酥玉手在肩上轻轻一拂,顿时半身发麻,倒在地上。
公主得意地仰天大笑,凑到麒弘面前,捉住他的脸拉到近前,毫不在意他怒视的眼神,娇声道:“有皇室血脉就是不一样,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贷色。若非你盗走我镇国宝珠,我又怎会来到这神仙美地,享受如斯美味的少男少女。说起来还应该谢谢你啊,二殿下………哈哈哈……”
麒弘努力挺直发麻的身体,厉声道:“你这个变态女人,紫晶香珠本是我无意购得,若你好意相求,怎么会不还给你?但你现在来到我中原,吸精饮血,实在残忍恶毒,我们一定会将你绳之以法!”
“哦?”公主笑得枝乱颤,轻轻摸着麒弘的面颊,“你真是吓着我了,中原王子的脾气都这样暴烈么?想必你的血,也比一般平民的更甜更好喝吧?”说着指甲轻轻抚弄着他的脖子,似乎在找最合适的地方下手。
“殿下,”一直默不作声跪在一旁的离儿突然道,“他是当朝皇子,身份贵重,公主若是杀了他,中原朝廷恼怒起来,恐于我夺珠行动不利,不如以他为质,交换宝珠如何?”
公主轻轻皱了皱眉,道:“当初掳了他来,本就是为的交换宝珠,谁知他本事竟大,能够自己逃出地牢,跑来惹我,不好好教训教训,本公主这口气如何出得?”
离儿趋前道:“本以为此人明天才会醒,所以大意了一些,让他跑了出来,不过好在密弥儿大神保佑,他仍是落回公主手中。要精壮男子吸血还不容易,属下等随时可找到好货色供奉给公主,不必一定要吸他的。离儿以为,还是按原计划用他来交换宝珠要紧。”
这个一出场总是泪落如织的少年,刚刚还被打得凄惨万分,现在的口气,竟是一心一意在为主子今后的行动打算,愚忠如此,令麒弘气极反笑。
公主冷冷地盯了被攥在手掌心的二皇子一阵,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就先饶过他这一罢。”
离儿跪得再近一点,又说:“离儿还有话说。”
“说吧。”
“据离儿所知,现在中原朝廷中掌权的皇太子非常精明能干,不是好对付的角色,这短短几天内,查出我们那么多的居所,公主从国内带来的忠诚之士,也损失惨重,如果不动点真格儿的给他看,他恐怕还以为我们不敢把他弟弟怎么样,那时换宝珠容易,脱身就难了。”
公主蹙眉思,道:“你有何办法?”
“我听凌……听有人说,皇太子很疼爱这个弟弟,若我们砍下这人一条胳膊送到东宫,皇太子惊慌之下,必定什么条件都肯答应,这时公主便可向他提出,不仅要回紫晶香珠,还要派海船供我们回国,并以太子之血,立下丹书铁咒,绝不兴兵向我国复仇,以免后患。”
公主一双美目转动了几下,看了看怒冲冲瞪着她的麒弘,轻轻一扬手道:“那就试试吧。你去砍了他的右手臂,小心别让我见着血,免得一时忍不住,吸干了他就不好了。”
离儿叩了一个头,恭声道:“谨遵公主旨意。离儿愿替公主前往东宫送臂,与太子谈判,若离儿能够侥幸成功,还望公主开恩,将凌扬赐给离儿。”
公主哈哈一笑,神情冰媚之极,顿了一顿,缓缓道:“你这是着了什么魔,念念不忘那个废人。也罢,不过是个半死人,若你能成功,本宫就赏给你了。”
离儿大喜过望,连磕了几个响头,才按捺住欣喜之情,站起来走到麒弘身边,面无表情地抓起他的右臂,目中浮起血腥杀意,十指收紧,便要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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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正在千钧一发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清朗一叱,“公主殿下若走错这一步,恐怕要满盘皆输。”
麒弘在将要被截去一臂时尚能保持镇定,但此刻听到这一句话,竟立时面无血色,几乎不能呼吸,因为这个悦耳动听的声音,是他整整听了三年,无时无刻不放在心上的声音,是无论梦里还是醉中都不会错认的声音。
门轻轻被推开。二皇子府总管大人迈步走了进来。
他仍是穿着寻常服饰,神情恬谈,容色清雅,那爽洁的样子,依然象全身都闪着如水的月华。麒弘死死地盯着他,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双眼瞪的几乎要凸出眼眶。
喻素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公主身前,躬身行礼道:“请恕属下多言。依属下对李氏兄弟的了解程度,若真的伤了这位二皇子殿下,那个太子就是追杀到天涯海角,也绝不会放过我们的。”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可以逼他立下丹书铁咒,若他破誓攻击我们,三年之内会吐血而亡。所以应该……”离儿生怕自己立功的机会丢失,急急地道。
“你根本不知道李康泰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守护自己所爱惜的每一个人时,都是没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的。请公主殿下相信我在二皇子府这么久所下的判断,千万错不得这一步。”喻素平静地道。
离儿一时语塞,因为无论如何,他也不敢说比喻素更了解这对皇室兄弟。
“可是正如离儿所言,如果我们不先给中原太子一个警示的话,说不定他会以为我们不敢动他兄弟,那么交换宝珠的事情,也许不会太顺利。”公主说。
喻素冷笑了一下,表情就象千古冰峰上的一朵雪莲,冷艳无双。
“你笑什么?”离儿有些恼怒地问。
“可能说出来你们会觉得难以置信,但事实上对于柔澜来说视为镇国之宝的紫晶香珠,在这些中原人眼中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敢肯定,那个太子认为这串香珠比他弟弟一个手指头还不如。”
公主与离儿脸上都呈现出价值观被颠覆般的震惊表情,人类一般都不太愿意相信自己珍若性命的东西在别人眼中贱如尘埃,更何况紫晶香珠对于柔澜王室的意义,决非一般贵重珠宝可比。
“那你说,怎么办最好?”佻俣公主沉思半晌,徐徐问道。
喻素并没有立即回答,他游目瞟了室内一周,皱眉道:“那个中原人躺在那里太碍眼了,离儿,既然公主已经赏给你了,就快点弄走!”
离儿怯怯看了佻俣公主一眼,见她没有反对,大喜过望,生怕错过这个带人走的机会,上前抱起凌扬,飞快地开门消失无影。
佻俣公主轻轻哼了一声,有些不高兴地说:“那个废人有什么魔力,竟让眼光如此高的离儿为他这样失常。你干嘛要帮他?”
喻素微笑道:“离儿一直侍奉公主,曾立功无数,是对公主最忠心的人。可是,就算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背叛,偶尔也该施点恩给他才好。赏一个废人,就能让一个忠实部下高兴,这种事为什么不做?”
此时室内只余公主、喻素与麒弘三人,但在佻俣的眼里,倒在地上的二皇子跟一件摆设也差不多,所以她的姿态突然柔婉了起来,收起了方才高高在上的气势,媚笑着靠在喻素身上,用手臂挽着他的颈项,轻轻吐着气道:“听你的口气,似乎已有十足地把握完成使命,顺利回国了?”
喻素侧了侧身子,有意背对着满面胀紫,气得青筋暴出的麒弘,说:“我本来也没想到公主居然真的有办法擒到这个皇子,现在既然他在我们手里,办任何事都不成问题。”
佻俣公主格格笑道:“好,那我就把这个皇子交给你理,只要我们能够达成目的,不带任何后续的麻烦安全返回国内,我一定可以使你得到柔澜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喻素低下头,低声道:“公主如此厚爱,喻素当粉身以报。请公主放心,一切自有属下安排。”
佻俣公主的整个身体几乎已贴在喻素身上,媚眼如丝,吹气如兰,眉梢眼角春情无限,挑逗般地说:“那我就不留你了,你自己小心行事吧。”喻素无言行礼,回身一把抓起麒弘的肩膀,将他拖了出去,并小心地将房门掩好。
喻素刚走,门上立即响起剥啄之声,离儿如银的声音传来:“属下梓离求见。”
佻俣公主斜依在卧榻之上,懒懒地道:“进来吧。”
离儿换了一身月白色的便袍,恭恭敬敬地来到榻前跪下,双手交错在胸前,行了一个端重的礼。
“有什么话说?”佻俣公主半合着眼问。
“离儿一直不明白,公主为何如此信任喻素?他在二皇子府做了三年的总管,而我们不过是一年前来到中原,认出他是柔澜人后才与他建立联系的,所以离儿认为……”
“你这话应该反着说。”佻俣公主冷冷地一笑,“他从生下来那天起就一直是柔澜人,而到中原皇族府上做总管也不过才三年,你不觉得比起异族王子而言,他更应该效忠我这个柔澜公主吗?”
离儿想了想:“话是这样没错,可单凭这个……”
“当然不是单凭这个。他来到中原为了什么?不过谋生而已。就算在二皇子府受宠,顶多也还是个为人使役的奴仆,而我所能给他的前程与未来,是柔澜皇室一员的地位以及随之而来的权力、财富与尊荣,加上我又是他母国的公主,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你认为他有背叛本国、效忠异族的任何理由吗?”
离儿又想了想:“他确实没有背叛公主的任何理由,可是我总觉得……听说他跟二皇子平时的感情很好,离儿担心……”
“所以我才会把二皇子完全交给他理。”佻俣公主淡淡地道。
离儿睁大了眼睛,有些迷惑地说:“离儿更不明白了,公主明知道是这样,难道不怕他放走二皇子,带兵来剿杀我们?”
“如果他引来异族兵马,那就是背叛了。你忘了我们刚才得出的结论吗?他根本没有任何背叛我的理由。”
离儿一副越听越不明白的表情,张着嘴,但有点不也追问。
佻俣公主心情好象很好,居然耐心地解释道:“他刚才说了那么多,为的就是不想让那个二皇子受伤。正如你所说的,他们两个感情很好,就算喻素已效忠于我,他也仍然不想让旧主受到什么伤害。我把二皇子给他,等于就是允诺他一个人情,为了还我这个人情,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把紫晶香珠弄到手给我,至于他想要怎么弄,是用二皇子换也好,就这样把人质放了另想办法也好,我就不想管了。”
离儿脸上慢慢呈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态,称叹道:“公主果然天纵英明!没错,象喻素那样的人,如果硬压的话,反而不一定有效果。”
佻俣公主欣赏着自己如香雪凝成的玉手,唇边浮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喻素就是我一直想要的那种人,聪明、能干、明理,做事缜密周到,毫无破绽。为了方便我们下手,他设计自己成为祭品的计划真是无懈可击,那个被俘的笨蛋也多亏他才能灭得了口。等我将来继位为王,有他这样的人在左右,一定会轻松不少。”
话音刚落,窗外突然有人道:“公主此言差矣。”
佻俣公主脸色一沉,一扬手,窗户竟被她这样凌空打开,现出一个着蓝衫的年轻人。
“姜倨之,你好大胆子,竟敢偷听公主讲话!”离儿厉声喝道。
姜倨之恭敬地行礼道:“在下不敢。在下只是闻报二皇子逃脱,恐伤了公主,所以赶来护驾,不想竟听到公主一番宏论。”
佻俣公主面色如冰:“你进来,说说我错在什么地方?”
姜倨之就近从窗口跃进,也来到榻前立定。
其实这个野心勃勃的青年此时出现,目的当然不是所说的那样单纯。囚禁麒弘的这座府第,就是喻素当祭品的姜府,当他发现自己府中神秘的客人们居然绑架了二皇子麒弘时,实在吃惊非小。正如佻俣刚才说喻素没有背叛她的理由一样,姜倨之也没有背叛自己君主的任何理由。他的荣华宝贵、功名地位全要靠李氏皇族的赐予,如果一旦被发现自己与异族交接的话,他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因此姜据之原本计划亲自救出麒弘,再编一套圆滑的谎言将柔澜人全数出卖了来立功,不料行动迟了一步,麒弘自己逃脱,被交给喻素理。姜倨之这一个多月与喻素同居一个府第,比佻俣更加了解两人之间的感情,也知道能干的管家要拿到紫晶香珠还有其他的途径(比如直接从三皇子鄢琪那里骗来),不一定非得用二皇子去换,所以他敢断定,一出这个府门喻素就会把麒弘给放了。这位二皇子殿下虽然少一点机心,但绝不是傻瓜,被放了以后岂会不看看这里到底是谁的府第。那些柔澜人无所谓,他们多的是这类巢穴,败露一个再换一个就是,但他姜倨之怎么办?坐以待毙吗?因此无论如何,他决不能让麒弘就这样清清醒醒地离开。
“公主殿下,”姜倨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而又淡定,不可否认他作的相当成功,“您如果真的想要得到喻素,二皇子此人就非死不可。”
佻俣挑了挑眉,似乎示意他讲下去。
“您不觉得奇怪吗?近来太子殿下清洗京城各帮派,几乎全都是针对与公主有交接往来的,如此准确的行动,如果没有内部情报,是不可能做到的。”姜倨之开门见山地说
“你说喻素是内奸?可人做事总该有理由吧,他为什么要为异族人做内应?”
“您真的以为喻素在二皇子府,只是一个管家那么简单吗?”姜倨之微微一笑,“不,一个管家,无论他多么能干,也不可能象喻素那样得到如此多的恩宠。”
“你想说什么?”佻俣皱起了眉。
离儿脸色微有异变,他在聆乐坊,三教九流接触的多,听到的流言蜚语当然也不少,所以立即想起了在京城高层中小范围流传的一个说法。
“梓离大人可能已知道我要说的了,”姜倨之瞟了一眼离儿,“喻素实际上,是二皇子麒弘的情人。”
佻俣眉尖一跳。
“就算不出卖您,他也决不会跟您回柔澜国的。”姜倨之淡淡地加上一句。
离儿暗暗叹息了一声。他知道,姜倨之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实际上已推翻了喻素决不可能背叛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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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佻俣公主房间的喻素,无言地拖着麒弘不停地走,一直走出姜府的后门,来到空寂无人的街道上才停了下来。
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喻素将麒弘的身体扶坐在地上,双手按在他肩上,未几麒弘便觉得一股暧流从他掌心传入体内,佻俣公主留下的酸麻之感随着暖流的行进渐渐消退,渐至于无,略一运气,已觉真气畅通无碍,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喻素后退了一步,低声道:“你走吧。”
麒弘站了起来,象从牙缝里挤出般问道:“为什么?”
年轻美丽的管家凄然一笑:“你已经知道了。我是柔澜人,生来就是。我只是随父亲经商来到中原,他死在这里,我在国内又别无亲人,所以就留了下来。可不管怎样,柔澜仍然是我的祖国。”
“那也用不着跟这群吸血的家伙在一起!”麒弘狂吼一声,用力捏住喻素单薄的肩头,仿佛要把它们捏碎一般,“不过是要紫晶香珠罢了,你明知道就算香珠已送给母后,只要你开口向我要,我一定会想办法求母后还给我的!”
“我不知道!”喻素突然大叫一声,用手捂住了脸,“你是我的主子,我不过是你的一个家仆而已,我凭什么知道只要我开口,你就会给我?”
麒弘呆住。他是一个爱与恨都很单纯的人,从来没想到过这两种感情居然有一天会无法区分。月光下那个一直都平静如水的人此时从头到脚都在颤抖,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双肩,发丝间露出一小段雪白细腻的脖项,有着大理石般的冰凉质感。为什么呢?这个人明明已经暴露出柔澜公主属下的身份,为什么此时此刻,自己竟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还要爱他?
难道心灵最真实的感情,非得要在即将失去时才会不顾一切地爆发?
喻素很快恢复了平静,重新昂起了头。夜色中那双清澈的眼睛象星星一般熠熠生辉,美丽的令人不敢逼视。骄傲的柔澜人转过身去,再一低声道:“你走吧。请不用费心来清剿,明天我们就不在这里了。”
他的手指痉挛般地捏住自己的领口,努力挺直了白杨树般的腰身,希望自己离去的身影不要太悲凉。
喻素只迈出了一步。一直在发呆的二皇子殿下快如闪电般伸出手来,紧紧抱住了他,用的力道之强,使得他的肩头猛地撞在背后的胸膛上,隐隐作痛。
“如果……”麒弘咬着牙,咀咒般地说,“如果我再让你回到她们身边去,那么我就是一个真正的傻瓜。”
喻素觉得眼睛热的难受,他挣扎着抗拒圈在身体上发烫的禁锢,恼怒地叫道:“麒弘!你不要太过分,我已经尽可能地把自己知道的情报全部告诉了你们,我已经出卖了自己的族人,你还想我怎么样呢?”
“我要你留下来,留在我身边!”麒弘大声叫道。
“你别傻了,”喻素抬起水波盈盈的双眼,“快走吧,你以为这里安全么?佻俣公主随时随地都会改变主意的!”
“说的没错,”一个幽冷的女声道,“我已经改变了主意。”
雾般迷茫的夜色中由浅而地现出两条人影,当前的一个体态婀娜,容色绝美,正是心狠手辣的佻俣公主。
喻素的脸已近乎白的透明,他迈前一步,好象试图再进行一努力,却被一双手狠狠地拉了回去。
二皇子殿下第二面对异国的公主,以他与她现在的武功差距,无论再交多少手都是必败无疑,但不知是先天的血液还是后天的爱情使他的心平静而勇敢,当站在这个可怕残忍的对手面前时,麒弘没有一丝胆寒的感觉,只是稳定地将自己的管家推到了身后。
“喻素,”佻俣公主用毫无质感的声音道,“只要你现在走过来,来到我的身边,我以前对你所作过的种种承诺就仍然有效。放弃那个异族的王子吧,难道你不知道正在召唤你的是圣天女的后代?”
麒弘听不太懂这番华丽的劝说词,但从背后颤抖得无法站立的身影上他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来帮助喻素抵抗那咒语般的召唤。
张开手臂,二皇子抱住了自己的管家,用手掌将他的头压进自己的胸口,很快,他感觉到滚烫的液体浸湿了那个地方。
“喻素,”佻俣公主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看看你黑木般的发丝,摸摸你冰雪般的肌肤,你不是普通的平民,你是我柔澜的贵族,你的血液没有告诉你如何回应主君的呼唤吗?”
麒弘觉得怀中人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抬起头来,他立即将全身的力气全部灌注到手臂上,死也不让喻素移动分毫。
居高位者原本就很少有耐心,佻俣公主更是远远不能被称为一个有耐心的人,两召唤无效后,她美丽的星眸中立即升腾起血腥的雾气,纤长的手指拔下束发金钗,满头乌丝如云泄下,长裙无风自动,足尖一点,飞身而起,一掌向两人拍来。
麒弘抱着喻素快速闪躲,一连换了好几种步法,却吃惊地发现佻俣表面上似乎只攻来一掌,但实际上掌势绵绵,竟仿若一张严密的大网,从各个角度将逃路封死,让人无可闪。最后眼看没有办法,麒弘只能用身体护住喻素,准备硬接这一掌。
漫天掌影立即扑面而来,麒弘运起真气,闭上了眼睛,只听得佻俣尖声呼叱,身体却没有任何感觉,讶然睁开双眼,看到佻俣裙裾翻飞,已与一人战得热火朝天,两条人影快整穿梭,几成幻影,根本看不出谁是谁。
麒弘正吃惊间,身旁突然冒出个声音道:
“这个孩子长得好可爱,你别搂那么紧,给我抱抱好不好?”
二皇子吓了一跳,一转头,看见一个素衣长发,美得几乎看不出性别与年龄的人站在身旁,正伸出一根手指轻摸喻素凝脂般的白玉面颊。
麒弘当场气得无力,护着怀中人跳开,怒道:“昱飞表叔,你走远一点!”
李昱飞嘟起嘴,向场中缠斗的人叫道:“秦似!弘儿这孩子越来越小气了,咱们走,不帮他了!”
麒弘跺足道:“表叔,你没见他们打得凶险吗?你这样叫会分秦将军的神的!”
“凶险?”李昱飞悠悠一笑,月光下美得象一个天使,“你真是一点进步也没有,我虽然不太会打,但起码比你会看,我数十声,那个女人一定会被打飞出去的。”
说着把双手交叉在胸前,闲闲地数起来:“一、二、三、四、……………九、十!”
十字刚刚出口,佻俣公主大叫一声,整个身体猛地飞了出去,撞在围墙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委顿于地,挣扎着想站起来。
一直站在一旁插不进手的离儿惊呼一声:“公主!”扑过去搀扶她。
李昱飞啪啪啪大力鼓掌,很给面子地喝着彩:“打得好!打得好!”
秦似走过来轻轻将这个活泼的一点也没有长辈样子的人揽进怀里。他是麒弘迄今为止所见过的气质最稳定的一个人,不管见多少,仍然觉得他象海洋一样不可测。当然,他身边那个绣枕头般的人就截然相反,浅得象一弯清澈见底的小溪,没看两眼,便从里到外看得清清楚楚。
“秦将军,真是太谢谢您了,如果不是您及时赶到,我和素素的命就没有了。”
秦似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倒是李昱飞竖起一只手指摇了摇,说:“傻孩子,我们两个来不来,其实根本没什么要紧的。秦似他不过是很久没见到这种级别的高手,一时手痒才跳出来的。”
麒弘正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见沿街黑影缓缓步出几条人影,走了过来。
“大哥!安楚!小典!还有……琪琪!”麒弘惊讶之极,喊了一声便不知说什么好了。
“你失踪也有一天一夜了,如果再查不到这个地方,你那个大哥就不象是执掌万里江山的太子殿下了。”秦似谈谈地说,“柔澜人的行动再隐秘,在京城这个地界上,也不可能是当朝太子的对手啊。”
此时李康泰已走到近前,的看着麒弘,柔声道:“有没有受伤?”
麒弘第一经历如此险境,此时看见从小便是自己依靠的大哥,心里顿时一热,不自觉地就扑进了他的怀里,仿佛这一刻才感觉到无比的安全。
“对不起,”康泰摸着他的头发,低声道,“还是让你吃了苦头。”
“让他吃一点苦头也好,”李昱飞嘻嘻笑道,“我们李家的男儿,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才不要娇生惯养的宝宝哩。”他顶着一张娇憨可爱的娃娃脸说这种话,让人怎么听怎么忍不住发笑。何况若论娇生惯养,在场的谁也比不上这位如珠如宝般长大的小侯爷,只不过若论吃过的苦头而言,在场的也没有谁比得上他罢了。
一直没说话的李安楚伸手拍了拍麒弘的肩头,用眼睛示意了一下,麒弘一回头,看见喻素已跌坐在地上,连嘴唇的血色都褪得干干净净,看着倒在一边的佻俣公主,眼睛里的表情复杂得难以描述,纤薄的身子更是抖得有如风中的落叶。
麒弘好不心疼,飞快地扑到他身边,努力地想要安抚他,但无论他怎样温柔地劝慰,喻素的痛苦表情都丝毫没有缓解,两道泪痕从白玉般的颊上滑下。
鄢琪缓步走了过去,跪坐在喻素身旁,将手轻轻放在他的肩头。只是这样轻柔的一下触摸,喻素立即回过头来,目光中柔情无限。
“素素……”鄢琪喃喃地叫着。不知为什么,他似乎能感觉到喻素身上沉重的哀伤。
两个少年缓慢地拥抱在一起,彼此将头放在对方的肩上,喻素颤抖的身体渐渐平息下来,显然鄢琪的安慰要比麒弘来得有效得多。
二皇子殿下咬着嘴唇,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但此情此景,又不可能发小孩脾气,上前硬生生将相依相偎的两人分开,只有老大不高兴地站在一旁。
此时卫小典向倒在墙角边的佻俣公主走了过去,离儿立即尖叫:“你想要干什么?”
青萍公子可以说是台面上的京城第一青年高手,离儿在他面前几乎就是不堪一击,但为了护主,这个瘦小少年的目光里没有丝毫的畏惧。
“她涉嫌数宗杀人吸血案件,恐怕今晚要到刑部去过夜了。”卫小典冷冷道。
佻俣公主挣动着坐了起来,拭了拭嘴角的血丝,冷笑道:“我是一国的公主,你竟敢为了几个贱民的血想定我的罪?”
“在我们中原有一句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您的手下已经全部成擒,不会有人来救你,我劝你就不要反抗了。”李安楚也走上前来。
“我不是什么王子,我是公主!!”佻俣坚持地说,“你敢伤害一个公主,我们的国师一定会来替我报仇的!”
“我很遗憾,公主殿下,”李安楚对她狭窄的理解能力感到头痛,“你会受到公正的审判,如果贵国国师前来,我们会将所有的审判记录给他看,表明你是依律被死的,不是被谋杀的。若他能理解我国的律法当然最好,若是不能……”结绿公子傲然一笑,没有说下去。
佻俣公主仰头疯狂地大笑,目光转向那两个抱在一起的月光少年,嘶哑地说:“这群中原的贱民不知道,你是应该清楚的。喻素,你背叛柔澜公主的圣命,我以圣天女之血为名,让你身躯归土,灵消魂散!”随着这尖锐的咒骂声,佻俣公主突然暴起,一扬手,一道雪白的银光直奔喻素而去。李康泰飞身跃起,一掌将她打得如断线风筝般再撞在墙上,同时麒弘也猛扑过来,用身体挡在喻素之前,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道银光直穿过麒弘的胸膛,仍然击中了喻素,让他和鄢琪一起被打得向后翻了一圈,而明明先挡住银光的麒弘却安然无恙。
佻俣一口口吐着血,得意地笑道:“圣天女的咒杀,凡人是挡也挡不住……”她剧烈咳嗽起来,看了离儿一眼。
离儿明白她的意思,一面扶住她,一边接着说:“只要咒杀发出的一瞬间,殿下看着被咒者的眼睛,那么就算有铜墙铁壁挡在中间,被咒者也逃不过这一击。你们看着吧,他很快就要化为一堆尘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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佻俣一口口吐着血,得意地笑道:“圣天女的咒杀,凡人是挡也挡不住……”她剧烈咳嗽起来,看了离儿一眼。
离儿明白她的意思,一面扶住她,一边接着说:“只要咒杀发出的一瞬间,殿下看着被咒者的眼睛,那么就算有铜墙铁壁挡在中间,被咒者也逃不过这一击。你们看着吧,他很快就要化为一堆尘土了。”
麒弘一刹那间只觉得连心跳都已停止,眼前耳边所有的事物与声音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喻素惨白的面容。他紧紧抱着今天觉得犹为珍贵的人,死死盯着那双星辰般皎洁明亮的美丽眼眸,如果这个鲜活的人真的下一刻就要消失,最起码他要看清楚那令人痛苦发狂的每一丝变化。
暗夜中只听得见急促的心跳与疯狂的笑声,良久良久………再良久良久………
…………
“那个……我想问一声,你说的很快……到底有多快?”李昱飞迟疑地问离儿。
这边的佻俣与离儿已经吃惊地连呼吸都快忘了,被圣天女咒杀击中的喻素虽然面色苍白,神情凄惶,但确确实实仍是实体的,与尘土尚有很大很大的距离。
鄢琪担心地扶着喻素的手臂,颈间美丽的珠琏发出幽幽的紫光,氤氲的香气随着微微的夜风四散飘去,压倒了浓烈的血腥气息。
“…你……不……”佻俣眼珠凸出,死死盯着鄢琪脖子上的发着神秘紫光的宝珠,语气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不可能……决不可能………这香味……你是……楼佧国师……国师啊……不要来……千万不要来……”
她的声音渐渐已变成绝望的嘶吼,大量的血液从口中涌出,四肢弹动了几下后,任凭离儿如何尖声叫喊,拼命摇动,都再也没有一丝生气。
喻素的全身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领口,就象是一个惊恐已极的孩子,呆呆地看着佻俣公主的尸体。
离儿伏在主人身上哭了一阵,突然拔出一把短剑,猛地向自己胸口插去,但被一直站在旁边的卫小典伸指一点,短剑当啷落地。
李安楚轻声劝道:“也不是非到了绝路,何必要死呢。难道你丢得下凌扬?”
听到这个名字,离儿全身猛的一震,神情黯凄,显然到了两难的境地。
“凌扬现在情况很不好,但我一定会尽力救治他,我想在这个时候,如果你在呆在他身边的话,会有很大的好的。”李安楚说,“等他好一点,你再考虑要不要殉你家公主不行吗?”
离儿抬头看看他,再看看一边的喻素,脸上慢慢浮起决绝的表情,轻轻道:“好吧。就算现在不死,等楼佧国师来了以后,我们也还是都要死的,不过就是死的惨一点而已,又有什么好怕的?”
鄢琪忍不住问:“你们那个楼……楼什么国师,他很厉害么?”
他刚问完,离儿与喻素同时打了一个冷颤,麒弘忙将管家搂进怀中,想要温暖他。
“楼佧国师他……他不是人……公主死在这里,陛下一定会派出他复仇的。没有人逃得过他的蛊,只要他来了,我们……还有你们……都会生不如死的!”离儿的声音含着浓浓的恐惧,在暗夜街头、溅血女尸旁听起来,尤为令人不寒而栗。
“哈哈哈DDD”在大家都不自觉地有些紧张时,李昱飞突然清脆的笑了起来,“我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呢,不就是一个会下蛊的降头师嘛,要论起蛊术来,我和秦似在苗疆可是见了不少,我敢说,那个楼什么国师一定比不过巫辰子道行啦。”
秦似摸着他的头,也道:“昱飞这说的没错,如果那个楼佧国师可怕之就是蛊术的话,我和昱飞就替你们去苗疆走一趟,请巫辰子来帮个忙就行了。我想这个面子,他还是会给的。”
“是啊是啊,反正那个国师就算来得再快,至少也要四十天,时间是够了的。”李昱飞乘机走到已濒临崩溃的喻素身边,以安慰为名,吃了两口豆腐。
“您怎么知道至少要四十天,我记得我们还没来得及跟你们两位详细说柔澜国的事啊?”鄢琪奇怪地问。
李昱飞立即逮着机会又跳到鄢琪身边,摸摸他小脸说:“你真聪明,表叔就喜欢聪明的小孩。你不知道,我家书房里有很多书,其中有一些航海志与杂记,都有柔澜国的记载。我记得里面有写从中原到柔澜需要四十天海路,没有错吧?”
鄢琪甜甜地说:“对啊,我居然忘了,那些书昱飞叔也全部都看过的。您真厉害,都还记得呢。”
李昱飞立即感动地将鄢琪抱在怀里:“你真是最乖巧的小孩了,我家这几个怎么比都比不上啊。”
卫小典皱起眉头把脸一扭,嘀咕道:“我不认识这个人,他不是我师父。”
李康泰好风度地咳了一声,将鄢琪拉回自己的守备范围内,平静地说:“那就有劳秦将军与昱飞表叔了。”
李昱飞心情大好,得意地说:“孩子们不要怕,包在我身上。”转头看看依偎在一起的麒弘与素素,想了想又叮嘱道:“弘儿你小心照看他哦,我记得还有一本书上写的……”
“师父,”李安楚突然打断他,“四十天要从这里到苗疆往返也是很紧的,能不能请你老人家先不要闲话家常,快些上路好吗?”
李昱飞扁了扁嘴道:“不要我说就不说好了。小典,师父又要走了,不过来亲一下吗?”
卫小典气呼呼地后退了好几步。
“怎么这样?”李昱飞失望地说,“你小时候我们经常亲嘴的啊。”
小典被他气得就象一只让人踩了尾巴的猫,眼看着就要“嗷”的一声扑过来咬人,幸好被安楚牢牢捉住。
秦似面不改色地伸出一根手指头,在爱人额头上一敲,昱飞窥探了一下他的脸色,终于收敛了一些,向在场的人粉美丽地一笑,与秦似手挽手消失在夜色中。
“呼DD”麒弘吐出一口气,“这么多年了,昱飞表叔居然还是那个样子,不管是性格还是模样都没变啊。”
李康泰看了安楚两眼,淡淡一笑道:“好了,大家也都累了。后续的事情我安排人理就是了,安楚小典,你们带离儿去看看凌扬吧。弘儿,你也带素素去好好休息一下。”
麒弘环抱着喻素走前一步,迟疑地叫了一声:“大哥……”
康泰正向鄢琪走去,闻声回头:“还有什么事?”
“那个……”麒弘小声哀求道,“魏之奇……也算我的好朋友,能不能请大哥手下留情……”
“他出卖你,你还要替他求情?”
麒弘挠了挠头,为难地说:“柔澜人都知道他的致命弱点,我是他朋友,怎么会不知道?我相信他一定是为了弟弟才做出这种事来的,还请大哥你……”
李康泰微笑道:“有进步,这是你第一推理正确。柔澜人以他弟弟为人质威胁他对你下手,效果好象不错。”
“所以说他情有可原嘛。魏之奇可以说是全京城最疼弟弟的好哥哥了,”麒弘刚说完,马上觉得不妥,立即又加拍马屁道,“当然,他比起大哥你来还差了好多……”
李康泰不禁失笑,揉了揉弟弟的头,答应道:“好,我会有分寸地罚他一下就行了。”
从狩猎大会开始起,二皇子麒弘总算能够带着心爱的总管回自己的王府了,可惜喻素的情况是怎么看怎么不妙,从那惊魂一夜后,他就与麒弘更加疏远,除了每天照常理王府事务外,就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人。麒弘想办法逗他说话,他也只是听着,点点头或摇摇头,什么话也不说。倒是鄢琪一过来看他,两人就粘在一起东拉西扯的聊,偶尔还能听见他笑,令二皇子几乎打翻了全京城的醋缸。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麒弘揪着大哥的袖子不放,“他明明应该跟我最亲才对,为什么却会那么喜欢那只狐狸精?”
康泰看着弟弟苦恼的脸,颇有感慨地自言自语道:“一直以为还是小孩呢,谁知一眨眼,不仅长得跟我一样高,居然还开始恋爱了。”
“恋爱?”麒弘傻傻地问,“什么恋爱?”
“在你心中,素素是怎样的存在呢?仅仅是因为他很能干,有他在身边,什么都不用操心吗?”
“当然不是!”麒弘立即否认,“虽然说他的确很能干,的确让我什么也不用操心,可是我之所以希望他能够一直留在我身边,不是因为这样而已,还有一些其他的……其他的感觉……”
“比如说?”康泰循循善诱。
“比如说……我想要时时地看见他,一看见他就想要跟他更亲近,觉得无论怎么跟他亲近都不会过分。我希望在他的心里,我跟别人不一样,我比其他所有人都更重要。我还想要保护他,可以替他分担痛苦,可以跟他分享快乐,总之,我希望由于我的存在,他能够变得更加幸福。”麒弘象小时候一样,把头枕在大哥的腿上,目光却悠悠远远的,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
康泰轻柔地揉着他的头发,无声的叹息。
这孩子……
这孩子居然真的恋爱了。
在康泰与弟弟谈心的同时,鄢琪也身负重任地前往二皇子府试探虚实。
象以往一样,喻素高兴地接待了他,并亲手泡一种很美味的水果茶给他喝。
“好好喝哦,”鄢琪捧着冒热气地茶杯,开心地象个孩子,“我以前都没见过这种喝法耶!”
“在柔澜,我们习惯用水果制茶的,那里盛产各种各样的水果,有很多都是中原没有的。”喻素给他的杯子里加倒了一些琥珀色的液体。
“真想有一天能去看看。那地方美吗?”
“美,非常美。”喻素微笑道,“我相信,你一定能去的。”
“素素啊,”鄢琪脑子里冒出一个主意,“等将来解决了那个楼佧国师,咱们六个,我是说泰哥、我、安楚、小典、麒弘,还有你,一起去柔澜国玩一趟,你看怎么样?”
喻素失笑道:“不可能,都走了,朝政怎么办?”
“请皇太后她老人家再出面代打一阵嘛,反正她也执掌了这么多年,熟门熟路了。上我跟她打赌,她曾输给我一个允诺,刚好可以拿来用。”
喻素笑了笑低下头不语。
“也许回柔澜走一趟你就会开心一点,现在你总是忧虑重重的,我二哥心疼死了。”鄢琪把手臂勾在人家脖子上,小声说。
喻素淡淡地道:“我每天照做我的工作,其他的,不关他的事。”
鄢琪嘟起了嘴:“素素,你好冷淡。你明知道麒弘喜欢你啊,偏还要这么说。”
“琪琪,”喻素微微变了变脸色,“你别胡说,我跟他之间,不可能的。”
“为什么?”
喻素转过头去:“我不想谈这个。”
室内出现窒息般的沉默。鄢琪紧咬下唇,定定地看着低眉垂眸的喻素,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吐了一口气,坐直了身体,表情严肃地说:“麒弘是我的哥哥,虽然笨了一点儿,呆了一点儿,但却有一颗天下最透明的心。他喜欢你,这不是在玩,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热度一过了就算,他是认真地,诚挚地,纯粹地在喜欢你这个人,如果连一个拒绝的理由也没有,你不觉得,没有给这份感情最起码的尊重吗?”
喻素猛地把头扭向窗外,眼中隐隐有水波漾动。
“素素,”鄢琪伸手抱住他,“为什么?你明明可以得到幸福,为什么不愿伸出手来接受?如果说你对麒弘一点感觉也没有,反正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我的未来……”轻絮般的声音从喻素的樱色双唇间逸出,“淹没在血的迷雾中,我不能将他那样单纯快乐的人也拖入不可知的泥沼中,离开了我,他仍然可以找到幸福,既然有明亮宽敞的大道,又何必要踏上曲折艰辛的小路呢?”
鄢琪眨一下眼睛,再眨一下眼睛,连眨了好几下之后,终于断定自己实在是有听没有懂,到最后,还是没弄明白喻素为什么不愿接受麒弘的爱意。不过可以确认的是,不管这所谓的理由是什么,总归不外乎是一些主观上乱钻牛角尖的想法,并没有什么很具体的障碍在其中,所以他带着完成任务的表情,拍拍手站起来,咕咕咕地喝完剩下的水果茶,准备打道回府了。
见鄢琪终于放弃追问,喻素松了一口气,起身拿了披风替他系好,陪着出了府门。
“素素,不管怎么说,他至少算是朋友,稍稍对他亲切一点哦。”迈出大门来到太子府的马车前,鄢琪回头补了一句,挥挥手。
喻素苦笑了一下,也轻轻挥了挥手。
马夫放下脚蹬,一个宫女掀起了车帘,鄢琪撩起前襟,刚踏上第一级,突然身子一晃,毫无征兆地向后栽倒在地,旁边的侍从猝不及防,只来得及捧住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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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琪!”喻素惊叫一声,猛地扑上前来抱住,一连叫了几声,鄢琪仍是紧闭双目,额上泌出冷汗,昏迷不醒。
喻素微颤着抓起鄢琪右手手腕,努力静下心来切了切脉,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口中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偏偏他会……”
这时旁边侍从们已围了过来,喻素抱起鄢琪快步奔回室内,将他放在软榻上,松开领口,再仔仔细细为他切脉,脸上神情更是凝重。
“喻总管,”一个吓得面如土色的侍从问,“要不要传御医,或者立即通知太子殿下?”
“不,”喻素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必了,三殿下没什么大碍。你们端些滚水来就行。”
下人们依言退下,旋即送上一壶滚水,喻素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囊,从里面倒了一颗绿色的药丸,用开水化开,小心翼翼地喂鄢琪喝下,再拿白巾替他擦试汗珠。
只一小会儿,鄢琪的面色回复正常,嘴唇重新变成嫩嫩的粉红色,睁开眼睛自己坐起来,奇怪地问:“我怎么了?”
“你有些血虚,不过不要紧,多吃些滋补的东西就好了。”喻素微笑着端过一碗热腾腾的参汤,“喝了吧。”
鄢琪小脸皱成一团,但还是乖乖接过来小口小口喝着,说:“素素,你别告诉泰哥我今天晕倒哦,又没什么大事,我不想他大惊小怪的。”
“好。”喻素简洁的答应,“不过太子殿下也是因为宠爱你嘛。”
鄢琪仰起头想了一会儿,不知想起什么,脸红红地笑了起来。
“琪琪……”
“嗯?”
“如果有一天你和太子殿下不能在一起了,你们将各自生活在相隔万里之遥,连音信也很难互通的地方,你会怎么样呢?”
“我一定会死掉的。”鄢琪干脆利落地回答,同时喝完最后一口参汤,将空碗递还给喻素,“你为什么这么问啊?”
“没……没什么,”喻素伸手理了理他鬓边的乱发,用温柔的眼神看着他,轻轻道,“我最近心情不好,总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你别在意。”
DDDDDDDDDDDDDDDDDDDDDDDD
鄢琪结束对二皇子府的拜访后,并没有回到东宫,而是来到了圣武将军府。
圣武将军秦似与他的亲亲爱人当然不在,目前住在这里的是他们两位的爱徒。安楚与小典觉得不管是住在卫府还是言王府都挺麻烦的,这个地方倒是理想的双宿双飞之地。
跟安楚打过招呼后,鄢琪以参观后院练武场为名单独将小典拉了出去,安楚知道他们要说悄悄话,笑了笑也没在意,就由着两人手牵手去了。
来到后院,两个少年找了个长条石凳,刚一坐下,鄢琪就急急地说:“我都问清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理由,我觉得可以进行咱们的计划。”
卫小典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我就说嘛,素素最多是在意什么皇子啦、平民啦、异族啦、都是男人啦这些有的没的。”
“不过千万不能让泰哥和安楚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他们一定会反对,说咱俩胡闹的。”鄢琪扁扁嘴道。
“你放心,我打听清楚了,三天后漕河水坝开闸,是蛮大的一件事,礼部准备了很隆重的典礼,他们两个都要去参加,来回要将近两天,足够我们行事了。”
“那如果他们想叫咱们陪着一起去呢?”鄢琪问。
小典好象一时没想到这个,迟疑了一下:“我们说身体不舒服,不去。”
“我们两个一起不舒服?”鄢琪不赞同,“先别说瞒不瞒得过安楚,万一他们一着急,说要留下来陪我们怎么办?”
“那……那……”小典皱着眉毛想了很久,突然灵光一现,“那就这样,咱们先别说不去,头天晚上……嗯……做的厉害一点……然后第二天……就说腰疼不想去……”说着说着脸就红了。
鄢琪也红着脸,细声细气地问:“要是真的疼得厉害,起不来怎么办?”
“没关系,”卫小典果然不愧恩爱历史较长,经验也比较丰富,“最多睡到中午再起来,反正时间是够用的。”
“也对,”鄢琪点点头,“药都准备好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我用兔子实验了好几呢,没问题。”
鄢琪歪歪头想了一会儿,有些吃不准地问:“你说咱们这样做,能成功吗?”
“他们两个明明是有情有意的嘛,咱们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我师父说过,最狠,也狠不过生米煮成熟饭。”卫小典胸有成竹的样子。
鄢琪觉得背心冒了几颗冷汗:“你……你师父说的?”
“是啊,”卫小典看他一眼,安慰道,“放心,你别看我师父那个样子,其实他有时候说的话,真的还蛮准的。”
两个少年商议完毕,鄢琪看看时间,觉得再不回去怕有人要着急了,匆匆告辞出来。回到东宫,李康泰正在批阅奏章,看见他进来,一直很沉闷的脸上立即绽开舒心的笑容。
第二天,太子早朝完毕,与鄢琪一起吃早餐时,果然告诉他后天要出门参加一个典礼。
“你陪我一起去吧,顺便带你游一游燕山。”抬起洁白细腻的下巴,轻轻啄下一个吻。
“好啊。”鄢琪偎进爱人的怀抱,眼珠转了转,偷偷吐了吐舌头。
很快就到有所计划的那个晚上,为了增加气氛,鄢琪故意选在李康泰坐在外间批阅奏折时洗澡,水拍打的扑扑响,希望能勾起某人无限的暇思。
效果似乎真的不错,太子殿下比平常早了半个时辰来到床上,开场吻也比往日激情了许多,鄢琪只是在从高峰滑下的间隙轻轻说了一句“还要……”,立即就被带领上另一波快感的浪尖。(抱歉……可能有人不满意,但素……但素……NIUNIU就是不会写H嘛!!!!开始撒赖ING……)
第二天早晨根本不用费心演戏,鄢琪只觉得浑身象被碾过一样,抬抬手指尖都困难,康泰着急地给他上上下下地按摩,好象根本没什么好转(…呵呵,有好转也不会告诉他……)
“不用管我了,你先去吧,反正时间也不长,以后再找机会去游燕山也行嘛。”鄢琪伏在枕头上道。
康泰犹豫了一下,想想现在改行程已有点来不及,再看鄢琪虽然累点,但肤色盈润,的确没什么要紧的,只好坐在床边,捧着他小脸柔情蜜情地亲吻了一阵,叮嘱道:“那你一个人要小心哦,不要玩得太疯,明天晚上我就回来了,注意多休息,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会去找素素一起玩。”鄢琪满口答应,作乖巧状,看起来真是无比的可口。
太子殿下忍不住又低下头吻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实在有些晚了,才出宫上了銮驾,在城门口与李安楚会合。
左右看了一看,康泰有些意外地问:“小典呢?”
“啊,他精神不太好,就不来了。”李安楚温和安详的样子实在让人看不出他就是那个将桀骜不逊的青萍公子吃得死死的人。
“是吗?琪琪也不来,看来只有咱们两个作伴了。”
李安楚轻轻皱了皱眉,因为鄢琪一向将他视为情敌,这居然肯让两人单独相,必然不是一般的原因,但他马上想起鄢琪根本不知道小典也不来,所以随即释然,也就没有多想,上了康泰的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城向西去了。
鄢琪一直睡到中午,这才松活松活筋骨,来到圣武将军府与小典会合,两人仔仔细细地敲定了行动细节后,双双来到二皇子府。
喻素正在理一些王府事务,麒弘坐在一旁看着,屋子里的气氛安静地有些异常。看到高高兴兴跑进来的两个少年,麒弘吃了一惊,问道:“你们不是出门了吗?”
“没有,泰哥和安楚去了,我们俩不想去。”鄢琪来到喻素的身边,后者立即递过来一个温柔的象冬日阳光般的微笑。
麒弘立即沉下了脸:“那你们到这里干什么?”
“我们觉得在家里很无聊,所以过来逛逛,”小典在屋子里左看看右站站,最后来到麒弘面前,“说实在的,我还从没好好到你的园里逛过呢,你来尽地主之宜,陪我们走走吧。”
麒弘本不愿离开,但扭头一看,鄢琪那只狐狸精正象一张纸一样贴在他心爱的素素身上,立即火冒三丈,一把上前揪起来,大声道:“我带你们去园!”
鄢琪被他一扯两扯就扯到了门口,只来得及回头说一声:“素素,等会儿一起吃饭……”便没了踪影。
年轻的管家凝目看了看麒弘远去的背影,将右手放在额头上,这个动作仿佛是想要驱散眉宇之间萦绕着的淡淡愁云一般,但修长睫毛下的两汪泉中,仍涌动着挥之不去的重重阴影与忧虑。
振作了一下精神,喻素继续专心地理事务,不时有管事的进来报告情况,听取吩咐,一忙起来,似乎也可以让烦恼暂停。
约摸到日头渐西的时候,喻素命人准备款待三皇子与卫小将军的晚宴,还特别指定了一些两人喜欢吃的菜肴。
琐务告一段落,管家站起身来,正准备去园看看三人玩什么玩了这么久,鄢琪跌跌撞撞直奔进来,仓皇中还在台阶绊了一下,口中乱七八糟地嚷着:“不好了,二哥出事了!!”几个侍从也满面惊慌地跟在后面,个个面如土色。
喻素的脸刷得一下变得惨白,一把抓鄢琪的手,指尖几乎嵌进他肉里,厉声道:“怎么了?在自家园,会出什么事?”
鄢琪喘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伸一只手向园方向指着,喻素又急又慌,丢下他立即向园奔去。
二皇子殿下已被仆从搬至水榭暖阁的床上,满脸胀红,急促地呼吸着,左手小臂肿起一个馒头大的包,顶端有两个清晰的齿印。
“这是怎么回事?大夫呢?大夫在那里?”喻素扑上前一看,锐利地眼神直射一旁的侍从。
可能是从未见过一汪温水似的管家如此这般乱了方寸的样子,侍从张口结舌,一时答不上话来。
“是在墙角那丛金蔷旁,被蛇咬的。”守在一旁的小典说。
“对……对对,就是这条青蛇,属下们都没能看清楚是怎么咬的,只来得及打死它。”侍从缓过劲来,送上一条几乎被斩成两截的蛇尸。
“大……大夫……大夫来了……”鄢琪又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带着一个满头白发,但肤色粉红的老者进来,手提着一个药囊,着三品御医服色。
“大夫,你快来看二殿下要不要紧?”小典满面焦急之色地说。
大夫快速上前仔细诊看,脸上显示出越来越震惊的表情。
“怎么,我二哥很危险么?”鄢琪着急地问。
“不瞒三殿下说,这个毒……老夫实在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亲眼见到……”
“这时候你还敢卖关子!”鄢琪竖目一瞪,“快说清楚,这是什么蛇毒,怎么解?”
大夫清了清嗓子:“此蛇名为情人蛇,常是一雌一雄相携出没,据老夫看,咬了二殿下的是条雄蛇,它毒性猛烈,若要完全解除,必须捉到雌蛇,再让被雌蛇啮咬之人与二殿下行阴阳交合之术,毒性方会互抵而解。另外此蛇之所以有“情人”之名,还因为这解毒者与中毒者之间须得相互钟情,如有一方感情不够厚,很可能导致双双毒发身亡的后果。”
鄢琪跺了跺脚:“刚才没有留心,谁知道这雌蛇现在何?”
“三殿下放心,这情人蛇一旦为伴,将终身相依,只须将雄蛇之尸放在院中,不一会雌蛇就会自动爬来的。”
鄢琪长长松了一口气,但小典随即道:“就算捉到雌蛇,但是那个解毒的情人……找谁比较好呢?”
暖阁内顿时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瞟向一直静静听着的美丽管家。
喻素用丝帕拭了拭麒弘额上的汗珠,转身面向众人,很平静地道:“谢谢您大夫,您可以走了。”接着扫了一眼挤在室内的众仆从,“你们也都退下吧。”
他这个态度很出乎大家的意料,大夫不敢多说什么,拿了药囊退出门外,仆从也只好三三两两地退下。鄢琪与小典呆呆站着。
“你等一下,”喻素叫住最后一个仆人,“把这条蛇拿走吧,怪恶心的。”
那仆人吓了一跳,慌慌张张拿了蛇尸退出房去,差点被门槛绊倒。
“好,”喻素平静地转向已开始面面相觑的琪琪与小典,“现在告诉我你们给他的伤口上抹了什么东西,肿成这个样子?”
“那个……呃……素素,”鄢琪不自在地说,“怎么你不相信有情人蛇这种东西的存在么?”
“信,我为什么不信?”喻素说,“只不过很不幸,我虽然不认识情人蛇是什么样的,好歹还是认得出那条被打死的蛇名叫青蚨,无毒,虽不常见,可也不算很珍奇。
“……唔……”鄢琪与小典头一歪,两张清俏的小脸如出一辙地皱成一团。
床上的麒弘突然呻吟一声,喻素近前一看,只见他满面潮红,身体一下绷直,一下又蜷起,十分难受的样子。
“你们倒底还给他下了什么药?”喻素沉着脸问。
鄢琪鼓足勇气,声若蚊蚋般道:“……春……春药……”
17
喻素半晌默然不语,室内只听得见麒弘越来越重的喘息声。鄢琪与小典互相拉拉手指,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而平常总跟在身边收拾烂摊子的那两个人此时又不在,想了半天也只能低头乖乖站着。
“你们两个出去吃饭吧。”冷静的管家大人终于开口道。
“那这里……”鄢琪小声问。
喻素面不改色:“这里我来理。你们快出去吧。”
“素素……”鄢琪觉得似乎应该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又不知能说什么。
美丽的管家淡淡一笑:“你们千辛万苦的,不就是为了这个吗?还愣着做什么,出去吧。”
小典扯扯鄢琪的衣袖,两个人极不自然地走了出去,把守在门外的所有人全部赶得远远的,并肩坐在水岸边的回栏上遥看那座清雅的暖阁,一直看到暮云四合,还没有人出来。
“咱们那剂药,不会下得有点超量了吧?”鄢琪担心地说。
“应该不会啊,”小典半张着嘴,表情也有点拿不准,“我想着素素可能是第一,所以份量减半,只包了半颗。”
鄢琪看看他,好象有些后悔的样子:“素素会不会生我们的气啊?万一他对麒弘,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呢?”
“我还是觉得,素素是很喜欢麒弘的,你看他听说麒弘受伤有多紧张,关健还是他自己心里放不开,两人若是有了亲密的关系,一定会向好的方面发展的。”小典比起来要乐观的多。
鄢琪用力踢了踢栏杆,愤愤地道:“麒弘那个笨蛋以后要是敢对素素不好,我一定劈了他!”
小典正要接着说什么,被连滚带爬跑来的一个男仆打断:“不好了,皇……皇后娘娘驾到……”
两个少年同时弹跳起来,一个优美的女声随即传来:“为什么我驾到会不好了?”
“母……母后,”鄢琪干笑道,“您老人家怎么到这里来了?”
皇后娘娘仪态万方地款款行来,单看外表,倒也不失一国之母的风范。对鄢琪的问话她夸张地叹了一口气:“你们这群没良心的孩子,最近也不知在忙些什么,都不来陪我说笑解闷,没办法只好自己来挨个看看。”
鄢琪面有愧色,立即依上前去,撒娇道:“母后别生气,琪琪陪您四走走好不好?”
皇后伸出两根玉指拧了拧他的脸,佯嗔道:“你这小鬼头就是嘴甜。怎么你竟会自己来弘儿府上?你们两个不是猫狗见面要打架的吗?弘儿人呢?还有他那个漂亮的象玉人儿似的管家呢?平时只要我一来他们立即就迎出来了,今天这是怎么啦?”
鄢琪一面陪笑,一面努力绞动着脑汁:“他们……他们不在,出去了……好象是出去了……”
“怎么会,刚刚我问过下人了,说在府里呢。为什么躲着不见自己亲娘,快给我叫出来。”
鄢琪急得额上直冒冷汗,支吾道:“母后,他两个现在有点忙,实在没办法出来拜见母后,还请………”
“忙?”皇后娘娘凤眼一竖,“忙到连我也不见?到底在忙什么?”
鄢琪嗯嗯啊啊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急脾气的皇后转向青萍公子:“小典,你说,他们在忙什么?”
“……在忙……生米煮熟饭……”卫小典咕哝了一句。
皇后未能听清楚,正要再问,水榭上暖阁的门轻轻打开,喻素慢慢走了出来。
看在小典和鄢琪这样知晓内情的人眼里,喻素全身都是破绽。头发是匆匆挽上的,滑落了几缕发丝,柔顺地蜷在雪白细腻的颈后;脸颊上尚留着淡淡的粉红色晕,剪水双瞳中余波犹漾,行动也较平日迟滞了一些,他冷不丁看到皇后站在岸边,吃惊不小,一时愣在当场。皇后性情一向大大咧咧,压根注意不到这些细微部分,其实麒弘最象的就是她,一看见喻素出来,立即招了招手道:“小素,我家弘儿呢?”
年轻的管家有些尴尬地后退了小半步,脸一红,期期艾艾地道:“二殿下有些不舒服,在……在休息……”
话音刚落,暖阁门再被人撞开,麒弘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身上的衣衫显然是临时胡乱套上去的,零零落落,一只脚还没穿上靴子,模样虽然狼狈,但瞎子也看得出来他不仅没有不舒服,简直还可以说是精神百倍。
“素素!素素!”麒弘一冲出来,眼睛里就只放得下喻素一个人,根本没朝其他地方看过,径直一把抓住喻素的肩头,急急地说,“你知道我笨,不会说话,但最起码要听我说完,在我心中,你就象……”
这他依然没能说完,在喻素的眼神示意下,二皇子殿下总算注意到了三个旁观者。
鄢琪与小典翻翻白眼,一齐将头扭向一边,而美丽的皇后陛下就算再迟钝,毕竟也是过来人,何况还是一个做媒经验极为丰富的过来人,看了喻素还不觉得,现在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想不明白过来都不行。
“母……母后……”麒弘猝然之间在母亲面前曝光,还是有一些心虚,但双臂仍是紧紧地抱着喻素不放,结果被后者一个倒肘,打到两步开外的地方。
皇后娘娘伤脑筋地皱起了眉头,尽管她是一个非常开明的母亲,但猛然之间发现儿子喜欢男人毕竟还是有些烦恼,不过她立即找到了解决烦恼的办法。
“你大哥知道这件事吗?”皇后问。
麒弘点点头。
“好,”皇后一拍手,“他是摄政皇太子,他来理吧,我不管了。”说着一转身,叫上鄢琪,逛啊逛啊地走远了。
小典也乘机跟着消失,现场又只留下发呆的皇子与沉思的管家。
“素素……”麒弘扯了扯喻素的衣角,“也许今天发生的事有人为的原因,可是我对你的心意并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我只是想问一声,你究竟是怎样在看待我,你是否愿意成为我最重要的人?”
管家低着头,靠在栏杆上,即不表态,也不说话,模样看起来更是分外的诱人。麒弘呆呆地凝望着他的侧脸,突然按捺不住胸中的情潮,凑过去笨手笨脚地亲了一口,将他整个人象裹起来般紧紧抱住,满足地轻叹一声。
天空中突然传来数声拉长了的鸟鸣,喻素猛然抬头,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那不是你养的乌织吗,失踪了一个月居然自己飞回来了。”
“它不是失踪,是我派它出去的。”喻素说。
“派它……那是一只鸟耶?!”麒弘吓了一跳。
喻素伸出手臂,那只通体雪白却名为乌织的异鸟飞到他小臂停栖,仰头又尖叫了几声,啄啄他的头发。
“他已经来了。”喻素的眼睛一瞬间变得不可测,黑嗔嗔的不起一丝波澜。
“谁?”
“楼佧国师。”
麒弘再吓了一跳:“不是还没到四十天吗?”
喻素瞟了他一眼:“你们看的游记也是几十年前的了,难道人类的航海技术这些年就一点进步也没有?”
“可……可是昱飞表叔他们还没有回来……你快躲起来,我来对付他,我绝不会让他有机会伤到你的!”麒弘的担忧情真意切,令喻素不禁有几分感动。
“现在还没关系,乌织的速度起码比他快两天,他要两天后才赶得到这里,所以我们还是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
如果换了是其他人,一定会问“又不知道该怎么破解蛊术,做准备有什么用”,但麒弘才不会想那么多,立即高兴地说:“好,等我们把这个国师解决掉,你就不用每天这么担惊受怕了!”
当夜太子与安楚返京,超强五人组,不,还要加上喻素与梓离,一起在二皇子府聚会商议。
康泰与安楚都是见多识广之人,非常了解邪术对人体的伤害不能以常理论之,所以一致建议柔澜人与麒弘都避一避为好。
喻素反对。
他今天的表现比佻俣死去当晚镇定了很多倍,又象是那个天塌下来也知道怎么理的万能管家了。他首先大约解释了一下楼佧国师蛊术的狠毒可怕之,虽然只是简约的说说,但已足以让几个怎么说都很勇敢的年轻人毛骨悚然。
“可以一瞬间向百人以上下蛊,可以不间断地施术,还可以控制中蛊者攻击朋友,这个魔鬼岂不是能够很轻易地征服一个国家?”鄢琪忍着满身的恶寒道。
“不,凡是中了他蛊术的人百日之内必死,所以他可以轻易地杀掉一个国家的人,但永远不能统治和征服一个国家,所以他必须扶持王室的人,自己只能当国师。”喻素说。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们得想办法怎么解决他!”麒弘着急地说。
“照这样怎么解决啊?”小典没好气地说,“瞬间施术,我们有多少人都没用。”
“不,”喻素冷静地道,“他并非无懈可击。”
李安楚有些惊讶地问:“你知道破蛊之法?”
喻素轻叹一口气:“他不仅有一身诡异无敌的蛊术,而且是柔澜数百年来唯一一个以蛊习武的人,只要他有蛊术在身,根本就是刀枪不入,水火不浸的不死妖孽,而只要他人不死,谁也破不了他的蛊,就算是秦将军提到的苗疆异人,我想也最多能够压制住他,并不能真正杀死他。”
“那我们不是输定了?”鄢琪睁大了眼睛。
喻素摇了摇头:“不,对你们来说,问题不是在于破蛊,而是如何想办法杀死一个用兵器、毒药、水火都杀不死的人。”
“素素,恕我们愚钝,你能不能再讲清楚一点?如果不首先破蛊,我们根本无法近他的身,又何谈杀死他?”康泰微微皱起眉头。
喻素与坐得远远的离儿对视了一眼,缓缓道:“他的蛊术……对中原人是无效的……”
麒弘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只有柔澜人才会中蛊,在你们面前,他的可怕之不在于蛊,而在于无人能敌的绝世武功。”
“他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抵得过楚哥哥、太子、我还有麒弘四人联手吧,再说太子殿下手下也算高手如云,一拨一拨上,累也累死他!”卫小典不服气地说。
“关健就在这里,他不会累,不会死,你们再厉害,也不能给他实质性的伤害,等你们的力量衷竭了,他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冲进来,找到我和离儿,杀死我们……”
“不,”麒弘猛扑过去紧紧抱住喻素,“我不会让他杀死你的,我会保护你,实在不行,我们就死在一起!”
喻素温柔地回抱着他,凄然一笑。
“我想你一定有办法的,你刚才不是说他并非无懈可击么,他的漏洞在哪里?”结绿公子柔声问道。
“很难……”喻素垂下眼眸,“但以你们四人之力,倒也不是绝对不可能。”
“你快说,只要有办法就行,就算你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大哥、安楚和小典的能力啊。”麒弘顿时面露喜色,高兴地摸摸他的头发。
“要破他的护身之功,必须以至阳真气,自涌泉穴入,冲破全身七十二穴,会聚百汇,再以百年桃木制成的小剑,插入其百汇穴方可。”
在座的大都是高手,一听就知道难度果然极大。鄢琪先举起手,玩笑道:“我负责去找百年桃木,这个差使最容易了。”
青萍结绿与李康泰对视了几眼,突然一齐笑了起来。太子殿下道:“好久没遇到这么有挑战的事情了,真是有意思。说的我手都痒痒的。”
喻素埋下头去,麒弘轻轻搂着他安慰道:“你别担心,这已经比我们想象中的好太多了,等那个楼佧国师来了,我们好好收拾收拾他给你看。”
“是啊,”鄢琪也道,“我也要去看看他到底长得怎样的三头六臂……”
喻素立即尖叫了一声:“你不能去!”
鄢琪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他。
“素素说的对,那个国师如此厉害,现场必定很危险,你还是乖乖地呆在安全的地方比较好。”康泰拍了拍自家小孩的头,“东宫的防卫应该算是最强的,明天起所有人都搬到东宫来,楼佧一到,素素和离儿就先躲进地窖里,免得不小心跟那个国师照了面,被下了蛊就不好了。”
“琪琪也要来,”喻素急切地说,“琪琪武功最低,留在外面太危险!”
太子想了想:“也对,琪琪,你就陪着他们一起去。”
鄢琪嘟了嘟嘴,但还是没敢再任性地争执。
商议已定,客人们起身告辞,麒弘与喻素一起送到府门外。整夜一言不发的离儿独自一人回聆乐坊,康泰正要和鄢琪上车时,被安楚拉到一边,小声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小康,如何有一天,你和琪琪不能再厮守在一起,而是各自天各一方,生活在连音信也很难通的异地,你会怎么样?”
康泰白了他一眼:“不可能的事,没想过。琪琪是我的,他会去什么地方?”
“我是说如果,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如果……”康泰转头看看站在马车旁等待自己的纤薄身影,一股爱意涌上心头,“没有琪琪的生活,我无法想象,就算活着,跟死也没什么区别。”
李安楚点点头,轻轻叹息:“我知道了。”
康泰地凝注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安楚抬头勉强一笑:“没什么,最近心情很奇怪,常会冒出些古怪的想法,你别在意。”
18~19
第二日,所有人都临时住进了东宫。本来这里每天只有一对恩爱伴侣在聊聊我我,如今一下子增加了三对,连离儿都把身体渐渐好转的凌扬带在身边。整座宫室的爱情浓度猛然飙升,到可见你侬我侬的场面。
当康泰与安楚上朝理政事的时候,鄢琪与小典就搭伴四疯玩,离儿陪着尚不能激烈运动的凌扬躲在屋里恩爱,喻素则应东宫总管之邀,忙着对东宫上下人等进行培训,唯有超级大米虫麒弘无事可做,只有在院子里拼命练武,努力抓紧时间提高保护亲亲爱人的能力。
两天后的夜,乌织惊飞,在长空嘶声唳叫。
暗夜的阴影浸入了每一个惊醒过来的人心中。
康泰随手抓起一件衣服罩在鄢琪身上,搂着他来到室外,会合了快速赶到的众人。东宫总管带着两个柔澜人与鄢琪凌扬一起躲进了藏酒的地窖。其余四人背靠背静静站在正殿前的空地上。
夜风带着些微凉意无声地拂过,整个东宫安静地就象凝固了一样。猛然间,空气的流动突然改了方向,康泰一抬头,已看见殿檐的高角上已站立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国师大驾光临敝国,真是荣幸。”太子殿下笑道。
在来不及眨眼的瞬间,黑影已来到场中,空地四周也在同一时间亮起了一圈雄雄的火把,黑压压地一片御林军整肃地现身。但由于来者几乎是半人半妖的东西,康泰不愿多死伤无辜,严令这些东宫侍卫军散在外围,只负责在危急关头保护内宫。
在火光的照耀下,黑影的模样渐渐清晰。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个恶名昭昭的楼佧国师,并非如想象般的丑陋阴森。火光明暗中现出的那张脸,竟然是清秀的、美丽的,如雕刻般精致。
看着面前四个严阵以待的年轻人,国师线条优美的唇向两边翘起,用纯银般悦耳的声音道:“中原真是个好地方,象你们这样好的食物本是非常难寻的,没想到今天一下子就看见四个。”
“食物?”麒弘怒道,“你们这些吃人喝血的家伙,简直就是妖怪!”
楼佧仰天长笑,柔媚地伸出指尖捺了捺嘴唇:“你精神这样足,我今晚就先吃你好了!”说罢振衣而起,直扑过来。
后世对于这一场恶战的紧张激烈,最常用的描述语言就是“难以言喻”,当时守卫在一旁的御林军中有很多,事后都无法说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康泰、安楚、小典与麒弘,算是这一代最顶尖的高手,如果不是面对面地交手,他们也根本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会有这样一个人,令他们四人联手尚不能取胜。
不过四人组的优势仍然是有的,最主要就是他们已经知道了制服楼佧的方法,而对方并没有想到他们知道。
因为楼佧是不会累的人,所以长时间的消耗战不是上选,近身缠斗了数百招后,康泰口中清啸一声,安楚小典腾身而起,青萍结绿双剑出鞘,两团银光如闪电般袭来。楼佧格格一笑,也弹身跃起,竟以肉掌对白刃,毫不将这两柄神兵利器放在眼里。在他上跃的一霎那,康泰左手两指快速点上他足底涌泉穴,输入至阳真气,再接连攻向其余大穴,引导真气上行。楼佧立即察觉出他的意图,一掌震开面门前的青萍宝剑,反手斩向康泰的后颈。太子殿下果然不愧秦似对他“高莫测”的四字评语,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一转,再一指点上楼佧的胸口。青萍结绿配合默契,剑光如网,层层当头罩下,虽不能真正砍伤楼佧的身体,但仍然带给他很大的痛楚。楼佧大喝一声,变攻为守,缩小范围,专心守护头部的百汇穴,令康泰一时攻不进去,反而被迫与他硬对了几掌,口角挂下血丝。
麒弘见大哥受伤,又急又怒,什么也顾不得,猛冲向前。安楚小典齐声惊呼,挥剑从旁相助。楼佧面上浮出冷笑,理也不理两道剑光,径自向麒弘头顶抓去。
眼看二皇子殿子危在眉睫,只见两条暗金色的绳索借剑光为掩护,游蛇般套住楼佧的双腕,青萍结绿错身一拉,立即将他的两手束在身体两侧,那强索是金丝与发丝交缠所缠,柔韧异常,饶是楼佧魔功盖世,一时也挣它不断。这一招是喻素想出来的,看来颇有效果,康泰跃身上前,一掌拍在楼佧脑门百汇穴上,引出真气,麒弘借着则才一击的冲势,从背后将手中桃木小剑直插进去。
四人大功告成,一齐后跃三步,立在外围观看。只见楼佧面色青白,瞳仁竟变成了红色,小剑插入的地方,滴血不渗,只听得他全身骨骼格格作响,整个身体僵立一阵,突然一声长嘶,缠住他双臂的暗金绳索被震得断成几段,扬起双手,呼呼便是两掌击了过来。
四人大吃一惊,慌忙腾身闪躲,不知是那里出了岔子,那楼佧不仅没有死,甚至武力的强度也未减分毫。
一轮暴雨般的攻击后,楼佧缓了一缓,呵呵冷笑道:“这一招从哪儿学的?你们大概以为这就是可以杀死我的方法了?”
四人闭口不答。楼佧目色一片鲜红,美丽的脸妖艳的仿佛来自异世界,声音更象是在万年冰湖里浸过一样阴冷:“可惜你们千辛万苦使出这一招,效果只是将我的蛊术压制一个时辰不能施展而已,其实我对中原人本来就无法施行蛊术的,所以你们这样做简直就是画蛇添足,是哪个一知半解的笨蛋教你们的?”
四人面色仍是平静,但心头俱是暗惊,想不到从不犯错的喻素居然也会提供错误的资讯,看来今夜要想对付这个妖孽,还不知要付出怎样血的代价。
楼佧看着这四个能与他缠斗如此久的年轻人,目中也有赞赏之色,不过正因为赞赏,他心头血腥的气息翻滚的更凶猛,急着想要尝尝级别如此之高的美味。
被人象看食物一着盯着,谁的心里都会毛毛的,四个人凝神提气,盯着这个人形的恶魔一步步迈近。
“楼佧国师,好久不见了。”一个清洌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随着火光闪亮,喻素白衣长发,缓缓走出,动作优雅地就象一个出席典礼的王子,梓离紧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手里执着一个火把。鄢琪站在更远,暗暗地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素素!”麒弘大惊失色,第一个反应就想冲过去,挡在爱人与恶魔之间,但被兄长镇定的双手拉住。
楼佧国师目光沉地望向喻素,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白衣的少年如寒冰般一笑,举起一只手,将纤美手指上一枚红玉戒指亮给他看。这枚闪着夺目红光的戒指,竟是连麒弘也从未见喻素戴过的。
楼佧清秀的脸顿时扭曲,目中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连退了好几步,但眼光就象被喻素吸住了一样,怎么也挪不开。
“你不是说压制住你施行蛊术的做法是画蛇添足吗?我现在就让你好好看,添的这个足,到底有没有用。”喻素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之极,“楼佧!就算你是从地狱中来的魔鬼,只要不能对我施蛊,在我眼里,也不过象是砧板上的一条鱼而已。”
楼佧的胸口剧烈起伏,突地长吼一声,如一团黑风般向喻素冲去。
喻素抬起一只雪白的左手指向楼佧,面无表情地道:“我以圣天女之血为名,让你身躯归土,灵消魂散!”一道银光自他指尖射出,准准地击在急冲而至的黑影身上。
只听一声凄惨之极的叫声后,黑影弹了两下,委顿于地,夜风拂过,一股风沙飘起,现场便只剩下一堆衣物。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梓离缓步上前仔细检视了那团衣物,目中涌起激动的泪水,回身扑跪在喻素脚下,带着哭声道:“殿下……他死了……这个魔头终于死了……终于死了……密弥儿大神保佑啊……他终于死了……”
喻素的表情却很平静,并没有成功后的惊喜与放松。他慢慢转向场中众人,淡淡道:“你们一定有很多的疑问,可否准许我为你们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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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偏殿的一厢房内,红烛高烧,香鼎烟绕。康泰坐在主座的长榻上,鄢琪伏在他怀里;安楚与小典并肩坐在两张放在一起的高背椅上;他们对面就是今夜有离奇表现的喻素,麒弘在他身边,表情仍是愣愣的。离儿远远站在门边守着,看样子最是放松。
“我承认,这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于我的策划。”喻素平静地说。
麒弘惊跳起来,直直地看着喻素,却说不出话来。
“我还是从头细说好了。”管家苦笑了一下,吸了一口气,转头看了麒弘一眼,竟是谁也不能否认他目中柔情无限。
“正如你们所知道的,在遥远的大海那一边,有一个柔澜国,那是我的祖国。圣天女的传人统治着这个国家,百姓幸福安宁地生活了数百年。柔澜的王族,是与中原人完全不一样的一个种族,一直都是以女王冶国。不知是因为密弥儿神的旨意,还是血脉本身的原因,柔澜的王子,全部都不能使人致孕留下子嗣,所以祈求那唯一的公主顺利降生,是王室最大的一件事。”
“……然因多产王子,鲜有公主之故,后嗣艰难,常数代单传……”李安楚轻轻念出那本航海杂记里的句子,露出恍然的表情,“当初看见这句话,我还以为是航海家写错了呢。按我们中原人的看法,王子多应该是子嗣昌盛才对。”
喻素点点头:“不错,柔澜王族,历代都是血脉单传,每一代都只有一个公主降生。而在我们的圣殿宝典上,也写着神的预言,‘继随天命女王而至的魔女,将带来血的浩劫’。所以,当上一代的柔澜女王,我的祖母在生下我母亲五年后竟产下了第二个公主时,全国立即陷入了恐慌之中。长老们要求杀死这个被神预言为魔女的人,但被我的祖母拒绝了。”
讲到这里,喻素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
“结果她果然是个魔女。”康泰喃喃道。
“是。她在祖母与母亲的关爱下长大,王室尽最大的努力让她远离邪恶。在我母亲登基后的第二年,她也嫁给了一个优秀的青年。接着我两个哥哥,我的姐姐耶圣公主,我,和我的弟弟唯朵王子相继降生。她也生下了两个王子和一个女儿,那个女儿就是不久前被杀死的佻俣。
我七岁那年,楼佧出现在她的身边,引发了她血液中的魔性。在柔澜的历史上,所有的公主最后都成为了女王,而她,是第一个没有登上王位的公主。嗜杀的本性使她开始不甘心,她借取了楼佧的力量。你们都清楚,楼佧的蛊术是柔澜人所不能抵挡的,他们两个杀死了我的父母,我的哥哥,数千名忠实的臣属,甚至还有反对此事的她自己的丈夫与大儿子。我母亲的国师在临死前,向这个魔女施了术,她必须每三天喝一滴我姐姐耶圣公主的血才能免于发作,这是国师所能尽的最后一点力量,他成功的使落入魔手的姐姐活了下来,虽然痛苦,但她活着,只要她活着,柔澜就还有延续的希望。”
“那你,还有你那个弟弟呢?”小典问道。
“唯朵当时四岁,活泼好动。出事那天,我带着他出宫玩耍,刚好不在。两个忠心的将军拼命逃出宫来,找到我们,为了救我们的命,利将军抱着唯朵出了海,菲将军带着我逃进了西边的魔鬼沙漠。我们柔澜的镇国三宝,紫晶香珠在耶圣姐姐身上,红玉香戒戴在我手上,而雪翠香环,就由我的小唯朵带着。”
鄢琪摸着自己手腕上自记事起就戴着的手环,全身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康泰更紧地抱住他,亲了亲他的额头。喻素则用充满怜爱与宠溺的眼神看着他,唇边浮起一个柔柔的笑。
“你早就发现,琪琪就是你的弟弟。”李安楚轻叹一声,“怪不得你那么疼爱他。”
“我知道了,柔澜三宝必须在王室成员身上才会散发出香气,所以我们其他人怎么戴,紫晶香珠也不显异象。”麒弘难得也来推理了一句,更难得的是,在座的人都点头赞同。
“不是这样,”喻素泼下一瓢冷水,“这跟体质没关系。柔澜三宝中的任何一宝,必须与其他的一宝一起佩戴在同一个人身上时才会出现香气。唯朵身上一直带着雪翠香环,所以自然异香扑鼻。而我因为怕暴露身份,红玉香戒一直收藏着没敢带在身上,故而毫无异状。”
“你继续说,逃进了沙漠后怎么样?”小典急急地问。
“那个沙漠从未有人活着出来过,所以追兵以为我们都死了,不再四捕杀。可能是我的耶圣姐姐一直在为我们祈祷,可能是密弥儿大神保佑,虽然吃了人世间难以想象的苦,我们还是从沙漠里走了出来,由于没有人再追捕我们,所以顺利地来到柔澜西边的砂颉原,并在这个荒原中找到了一大片有水有土壤的地方。这时我的姨母已登基成为女王,楼佧也做了国师。因为楼佧修习邪术,并将此术传授给佻俣,所以他们两个每五天就要一人杀掉一个精壮的男子饮用其血,而终日生活在恐惧与悲痛中的国民们却没有力量反抗。我与菲将军在逃亡的过程中也认识了一些朋友,在这些人的帮助下,我们偷偷联络了很多力图抗争的人们,用秘密的方法把他们带到砂颉原居住与生产。慢慢的,我们有了粮食,水,马匹、武器、资金,有了一支强大的军队,还有了可以供养这支军队的人民与土地。”
喻素仰起头,脸上闪出骄傲的光辉。
“然而……”康泰叹息了一声,没有忍心继续说下去。
“没错。”喻素接着道,“只要有楼佧的存在,再强大的军队也无胜算。所以我一直没敢轻举妄动,直到三年多前,一艘商船遇到风暴,搁浅在柔澜沙滩。”
喻素的眼睛里闪着愤怒的光芒:“我们柔澜人,一向是善良热情的民族,我们是圣天女的子民,不是强盗。然而那个魔女与楼佧,他们是地狱来的恶魔,为了夺取商船上的财宝与货物,楼佧向船员下了蛊。令他吃惊的是,蛊没有生效,虽然最后所有船员依然被杀,但这个消息却通过我埋在柔澜王宫的一个眼线传了过来。我了大力气将船上的航海日志弄到手,走访了大陆上很多国家的老水手,终于查出这艘船是来自于中原。”
“所以你制订了一个借刀杀人的计划。”安楚静静地说。
喻素面有愧色地停顿了一下:“对不起,这是我们除掉他唯一的可能。为了我的子民,为了救我的姐姐,没有其他的选择。所以我来到了中原,想先了解一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然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我认识了麒弘。”
麒弘怔怔地坐着,想起那一天的初识,在酒楼的走廊上,素素被一群酒醉的公子哥儿调戏,自己上前阻止,后来打起来,素素说他是异乡人,来京城谋生,自己就鬼使神差地将他带回王府,再后来……
“他是中原的王族,”喻素的眼光飘向窗外,刻意不去看麒弘,“一定有利用的价值。所以我留在了二皇子府。一年多以前,我认为自己已经可以掌握情势,所以派乌织回砂颉原送信,令人盗来了紫晶香珠。并设计麒弘得到了它。
不出我的意料,那个魔女派来了佻俣,她继承了母亲魔性的一面,在中原杀人饮血,以女色为饵,控制巨富与高官,建立起庞大的地下势力,以便夺回香珠。虽然我知道以你们的律法,绝不容下她如此行径,但无论她杀多少人,也仍然只是刑事案件,未必会惊动如你们这样地位的人,所以,我又命离儿假造了两麒弘被刺的事件。”
“原来小弘被刺是你安排的。”
“原来离儿居然是你的手下。”
安楚和小典一齐感慨,不过内容完全不一样。
“离儿是我的心腹,一直在佻俣身边卧底,我全靠他才能掌握佻俣的所有行踪。我担心单靠太子殿下与麒弘,可能制不住佻俣,所以建议麒弘在狩猎大会上增设赛马一项,诱使卫小将军与李公子回京以增加你们的力量,并想方设法给你们制造探查真相的线索。我经离儿安排来到佻俣身边,骗她说紫晶香珠在王府宝库,又设计自己成为祭品离开王府,方便佻俣派人夜闯宝库,以此提醒你们她的目的是夺珠;我怂恿她派人追杀麒弘,为的是让你们捉到活口,可以借机把一些有关柔澜和佻俣的情况告知你们,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佻俣早一天被你们发现。后来麒弘被她用计擒住,我吃惊之余也立即意识到这是制造她与你们之间直接冲突的机会,我暗中给了太子殿下有关姜府的线索,自己从佻俣那里救下麒弘,并派离儿去游说佻俣对我起疑,来追杀我们。这个计划应该是成功的,佻俣死了,虽然她临死前悟出了我的身份,但已来不及传回国内。”
“是因为圣天女咒杀么?”卫小典插问了一句。
“对。圣天女咒杀只有对圣天女的血脉传人才无效,所以她立即意识到了我是柔澜的王子,同时她也闻到了唯朵散发出的香气,知道他身上至少有两件柔澜至宝,从而确认他也是柔澜的王子。两个王子在中原,都参与了杀死她的事件,这使她马上明白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楼佧。临死时她叫着‘不要来’,可惜楼佧是怎么也听不见的。”
“所以楼佧来了。”安楚再叹息,“你知道只有圣天女咒杀才能最终杀死他,所以利用我们来压制住他施蛊的能力,这才是你最终的目的。”
喻素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了看室内的众人,走到屋子中央,慢慢地跪下,道:“对不起,我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一直都在利用大家的善心,甚至让你们冒了很大的风险。如果你们不能原谅我,请给我一年的时间,让我回国救出耶圣姐姐,重建柔澜的国政,之后我一定会再回来,接受你们任何惩罚。”
众人都是一片沉默,半晌后康泰方道:“你应该知道,我们不能原谅的,并不是你利用我们杀楼佧这件事。”
喻素点点头,抬起雾气蒙蒙的双眼,看向麒弘,后者面色惨白,浑身止不住的轻颤。
“也许你们已经很难再相信我所说的话,但我仍要告诉你们,在整个事件中,有两件事,是我根本没有预料到的。”喻素突然低下头,衣襟上多了两滴水印,“第一件事,就是我与麒弘之间的关系。
我身负着一个国家的命运,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所谓感情这种东西,是绝不应该出现在我的生活中的。然而我却遇到了他,在刚刚离开那个充满了血腥、背叛、愤恨、绝望与惶恐的地方,就遇到了一个内心没有丝毫阴影的人,他那样单纯,无条件地给朋友和亲人他的爱与信任,在三年的相中,心一点一点的沦陷,即不是一时的冲动,也不是短暂的迷醉,可越是这样,我越难以面对自己的感情。每当我想到有一天,将不得不站在他面前,撕下自己所有的伪装时,心里就忍不住的疼痛。”
喻素的眼泪象滚珠般不停地滴落下来,但他已不想再掩饰。透过盈盈的泪光,柔澜的王子小声地吸着气,看着麒弘,坚持把话说完:“很抱歉欺骗你,很抱歉利用你,很抱歉伤害你,如果惩罚可以使你好受些,你就惩罚我,如果遗忘能使你恢复欢乐,那就请忘了我……”
麒弘的眼睛里也涌出了泪水,他猛地扑到喻素身边,紧紧地抱住他。
康泰轻轻地叹息一声。那个不会记仇的傻孩子,不管受到怎样的伤害,在爱与恨之间他永远选择前者。
喻素捧起麒弘的脸,轻轻吻去他颊上的泪水,露出哀伤地微笑:“相信我,我真的爱你,但是我……我仍然有绝对不能放弃的东西。我未来的路,仍然很危险,很漫长,我不能抛下砂颉原上翘首期盼我回去的人民,所以……”
“不!不!”麒弘拼命摇着头,“我不离开你,我跟你一起回去,不管在什么地方,我都可以保护你。”
喻素抱着这个如此高大的小孩,笑容里充满怜爱之情:“不行。你是金尊玉贵长大的皇子,我们为了复国将要过的生活,是你现在根本无法想象的,我并不是假设你吃不了这个苦,我是不忍心让你为了我吃这个苦。”
“不能和你在一起的苦,才是我唯一吃不了的苦。记得昱飞表叔吗?他比我要娇生惯养的多,但他为了秦似所吃的苦,是我们以前认为他绝对不可能吃得消的。反正我在这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是不是大哥?”麒弘转向兄长寻求支持。
康泰皱着眉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地将琪琪抱得更紧。
在这个屋子里,其实从头到尾,哭得最厉害的就是鄢琪,只不过他一直埋在康泰的怀里,大家没注意到。
“唯朵,”喻素向他伸出手,“我是纫白哥哥,虽然你已不再记得我,不再记得柔澜,但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那个走路摇摇摆摆,总是张着手要我抱的小唯朵。”
鄢琪抬起头,扑进了他的怀里,放声大哭。喻素抚摸着他的头发,轻轻道:“我来到这里的第二个意外,就是发现了你。最初见你时,只是莫名的喜欢,觉得你容貌很象母亲。当那一天你戴着紫晶香珠,满身异香地来到我面前时,我才真真切切地知道,我心爱的小唯朵,已经躲过了那场浩劫,长得这样漂亮可爱的回到了我的身边。”
“看来那个利将军是将琪琪带到了南海边的渔村抚养,不幸十三年前被纪家的青鸥帮灭了整个村子,只有琪琪碰巧被小康救了。”李安楚说。
“琪琪一直在太子殿下身边,差不多就算中原人了,你不会把他也带回去帮你复国吧?”小典担心地问。
“琪琪哪里也不去。”康泰一面动手把人拉回自己怀里,一面斩钉截铁的说。
喻素张了张嘴,没有说话,李安楚面色迟疑,也是欲言又止。康泰看着他们两个,心里一跳,刚皱了皱眉,窗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兴奋的声音:
“这几个孩子好能干哦,居然真的把那个楼佧干掉了。辰子,你不是说那个国师怎么怎么厉害,就算不能对中原人施蛊,也是极度的难缠吗?”
卫小典黑着脸站起来:“师父,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们终于想起回来了?”
离儿打开门,李昱飞象一只欢乐的蝴蝶般飞了进来,后面跟着秦似与一个穿着苗疆服饰的中年人。
“辰子说那个楼佧国师的蛊术根本对中原人无效,我们想既然不用邪术,凭你们这几个孩子,什么样的人收拾不了,所以就不太着急了。看吧,果然已经摆平了。枉秦似还有点担心呢。”
秦似看了看室中众人,见大家都安然无恙,放心地微微一笑,道:“没事就好。安楚小典,我和你们师父这就要出发去北方,有事情用信鸽联络吧。”
“师爹,”小典拉住他的袖子,“快到冬天了,去北方干什么?”
“昱飞听说北方大漠的海市蜃楼很美,所以带他去看看。”
“唔,”小典嘟着嘴,“你再这样会把师父宠坏的。”
李昱飞突然凑过一张如画般美的脸:“小典你嫉妒啊,是不是安楚对你不够好啊,要不要师父替你管教他?”
“好了,好了,”温柔的结绿公子难得开始赶人,“你们要走就快走罢,我们这里还有事呢。”
秦似搂定昱飞,挥挥手权当招呼,与那个一直低头不语的苗疆人一起出门,瞬间便不见踪影。
“我们这里也没什么事了,”康泰站了起来,“大家都累了,先休息吧。”说着便连拖带抱地要带走鄢琪。
“太子殿下,如果你不放唯朵的话,他最多就只能活三个月了。”喻素在身后轻轻地说。
2~21
依旧红烛高烧,依旧香鼎烟绕,一群人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只不过面色惨白,浑身轻颤的人,变成了康泰。
“这种病在柔澜王子中的发病率,大约有三分之一,但我们都不是太在意它,因为不难治,发病的王子只要每天吃一片生长在柔澜南部一个山谷的枋树叶就行。唯朵是你一手抚养长大的,如果他不生这个病,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从你手中夺走,但不幸的是他已发病,如果三个月之内不跟我回到柔澜开始服药的话,我弟弟就必死无疑。”
“不就是什么枋树叶嘛,找人送一堆来不就行了?”小典天真地问。
“不,每天服的叶子,都必须是新从树上摘下来的。”
“那想办法把那个枋树植一片到中原啊。”麒弘急急地献策。
“那种枋树除了它现在生长的山谷外,就连柔澜国内其它地方都种植不活,更何况是万里之遥的中原。”这句话居然是李安楚说的。
卫小典吃惊地看着爱人:“你怎么知道?”
“那天琪琪晕倒,我给他把脉,脉象之奇怪令我难以置信,而且发作过后一切都瞬间恢复正常。为此我遍查珍籍,想找出原由来。”
“你找到了?”
“对,就在写柔澜杂记的那个人所著的另一本奇趣见闻录里记载着。我想再仔细找找有没有别的治疗方法,所以一直瞒着没告诉大家。”李安楚用柔和的眼神看着沉默不语的康泰,似乎因为帮不上忙而歉疚。
“唯朵注定了要终身生活在柔澜的土地上。”喻素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也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但是……”
鄢琪的身体在康泰的怀里僵硬的象冰块一样,他只想跳起来,抱着最爱的那个人,哭闹着不要离开,不要离开。然而理智告诉他,一旦让康泰知道自己离开他就几乎活不下去的话,等于就是在逼着爱人去放弃生命中相当重要的一些东西。所以这可怜的孩子努力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不想显得过于绝望。
“我知道了。”康泰的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只要陪着琪琪生活在柔澜就没事了对吧,刚刚吓我一跳,还以为琪琪得了什么绝症呢。”
“可是大哥……”麒弘迟疑地叫了一声。跟他这个闲散的二皇子不一样,康泰可是一国的摄政皇太子呢,偶尔失踪一两个月是小事,终生定居在别的大陆就是天翻地覆的大事。
“安楚,这里就只好拜托你了。”康泰平静地说,“幸好连路途时间计算在内,我们还能在国内呆两个月,这段时间足够我安排你成为王储。”
睿智淡定的结绿公子难得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康泰挑了挑眉,“我和弘儿都不继承皇位的情况,本来下一个就会轮到你啊,我们都是同一个皇帝爷爷的孙子嘛。”
“不行!绝对不行!”李安楚坚决地说,“你不能就这样……”
“我能,”康泰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来治理这个国家的话,也许因为责任我必须留下来,但既然有你这么一个能干人可以交担,我当然要选择跟琪琪在一起了。”
“不!不不不不!”鄢琪拼命摇头,“我不同意!我不能让你为了我离开你自己的国家,离开你的亲人和子民,我决不能这样!”他扑到自己哥哥身边,泪如走珠,“纫白哥哥,你那么聪明那么能干,你一定知道有其他方法的。你帮我想办法,你快帮我想个办法!”
康泰捉住他的身体搂进自己怀里:“琪琪,你听我说,没有别的办法也无所谓……”
“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喻素突然缓缓道,让一屋的人顿时安静下来。
“我说纫白王子殿下,这种时候你还藏着掖着,有办法还不赶快说出来!”卫小典急得头上冒汗。
“这个方法对唯朵来说相当危险,所以我一直不愿意说。”喻素转头看着自己心爱的弟弟,语气迟疑。
“你说你说,”鄢琪急急地道,“再危险我也不怕。”
“在柔澜西境有一个秘洞,洞中有块万年钟乳石,每天正午的时候,石上便会滴下一粒朱红溶液,只要饮下此液,此病立愈。”
“危险呢,危险在什么地方?”太子殿下最关心的是这个。
“此洞的洞口被柔藤所封,这种柔藤韧度极强,根本无法用人力打开,只有柔澜王族人用自己的血洒在藤曼上,才能舒展开一个小口,而且只容许洒血之人进出。据传洞中有只食人妖兽,凶悍异常,几乎象楼佧那样,有个不死妖身。因为这个洞中除了万年乳石外,还有不少奇珍异宝,所以历代都有些自认为是勇士的柔澜王子进洞寻宝,迄今尚无人生还。”
康泰立即打了个寒颤,搂住鄢琪说:“这个不予考虑。安楚,你还是快作准备当摄政王储吧。”
李安楚看了喻素一眼,再看了突然安静下来的鄢琪一眼,低下头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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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的傍晚,东宫。
太子殿下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脾气,原本斯文有礼的圣明主子瞬间化身为喷火暴龙,吓得所有人连逃都不敢逃,全体缩成一团。
原因就在于那个骗死人不赔命,大老远跑过来把顶尖的中原精英利用个遍的柔澜大王子纫白。他想要秘密回国走就好了,偏偏临走不仅无情抛下了这几天被哄得晕头晕脑的二皇子殿下,还把摄政太子的心肝宝贝亲密小爱人儿一起拐带。
今天早上喻素找到鄢琪,两人关在房间里叙兄弟旧情。康泰本是有防备的,但因为喻素的心腹爱将离儿一直乖乖地守在门外,而太子殿下又实在没料到喻素回国竟会不带离儿,所以不幸着了道,直到日薄西山时方发觉不妙,冲进去只看见一室空寂,再一转头离儿已恭恭敬敬奉上书信两封。
一封是鄢琪写的。内容节选如下:
“泰哥:
……对不起,我知道你一定很生气,但还是很希望你能够理解我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从小到大,一直是你在照顾我,保护我,无论我做出怎样任性的事,你都没有嫌过麻烦,在你身边的日子,每一天都是那么幸福,幸福得让我越来越脆弱,越来越依赖。然而不管我有多么的任性,我依然明白,我可以独占你的爱,却不能独占你的人生。除了与我相依相守外,你的生命里仍有其他不可或缺的东西,我不愿意你为了我失去这些。
一直以来,你为了和我在一起做了很多努力,现在让我也为了和你在一起做一些努力吧。请相信你的琪琪,我一定会平安回到你的身边。……”
另一封是喻素写给麒弘的,内容非常简单
“麒弘:
我爱你,等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就会回到中原,如果到那时你仍然爱我,我们就永远不分离,如果那时你已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我也决不会再来打扰你。……”
不管这两封信写的如何煽情,其实就传递了两个信息:喻素跑回去复国,鄢琪进秘洞斗妖兽,两人都信誓旦旦要回来,可能不能回得来实在是个太渺茫的未知数。
太子殿下当场抓狂,二皇子暴跳如雷,苦命的青萍结绿也被捉来帮忙,好一番忙乱。进行了必要的匆忙准备后,一行人率着约五十名精英部属,一百名海员,组成了一支四艘船的船队,于两天后开始了柔澜之行。
早于这只船队三天行程,原王府总管喻素,现柔澜大王子纫白殿下,带着最心爱的唯朵小弟,乘着一艘漂亮的墨色海船,沿着早已被他部下海员们踩熟的航线前进,如无意外,这艘船将早后面的的船队五天到达柔澜。
“他们现在就在我们的后面吧?”鄢琪靠在船舷上,迎着海风,眉宇间薄愁轻绕,问着身边的哥哥。
“怎么,才离开几天,就想他了?”喻素笑着打趣。
鄢琪嘟起嘴:“我只是担心他们不熟悉航线,会不会出事情嘛。”
“你放心,我专门留下离儿给他们领路,就是为了怕他们在海上出事。”喻素给弟弟理了理披风的带子,安慰道。
“我想泰哥他,一定生我的气了。”鄢琪低下头,“但是哥哥你应该明白,我必须这样做。”
喻素伸手柔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鼓励道:“如果他到达的时候,你的病已痊愈,可以与他永生永世不分离,爱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我保证他再大的火气也会烟消云散的。”
“但如果我进去之后,再也不能出来,泰哥要怎么办才好?”鄢琪捂着胸口,觉得呼吸有些不畅。
喻素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弟弟,缓缓道:“正如你不能离开他一样,他也不能离开你,所以你既然已经做了这个选择,那么为了他,你也一定要从秘洞里顺利出来。”
鄢琪轻轻扑进哥哥的怀里,汲取着他的体温。为了缓和弟弟的情绪,喻素轻声笑道:“其实就算太子殿下要发火,他也舍不得骂你,多半是冲我发脾气的。”
鄢琪扬起白皙的小脸,皱了皱鼻子道:“他很给麒弘面子的,只要你躲到麒弘后面去,你就不好意思骂你了。”
“麒弘?”喻素将脸扭向一边,淡淡道:“我想麒弘不会来的。”
“为什么?”鄢琪眼睛睁得留圆,“他怎么会不来,打断了腿也会爬来的。”
喻素拧住弟弟的糯糯的双颊,嗔道:“怎么说的这么难听?我想他不会来,主要是因为……嗯……你居然不知道啊?”
“不知道什么?”
“麒弘他晕船。”
“啊?”
喻素好象想起了某一幅景象,笑了起来:“他去游一趟龙潭湖,竟晕得被抬回府来。要真让他坐一个月的海船,还有命么? 我不肯带他来,就是这个原因。”
鄢琪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一股愁绪又上心头,不舍地拉住喻素的手,低声道:“你一定会来和我们在一起的吧?”
喻素吸一口气,转身面向远方,语调平缓地说:“我这一生,再也不会象爱他那样爱另一个人了,不回到他的身边,我又能去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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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的傍晚,喻素的船只驶进了柔澜南岸一个用废弃船坞改造的码头。这一片显然是纫白王子的势力范围,大家的行动并不显得诡秘。
在上岸前,喻素与鄢琪已换上了当地平民的服饰,跟着几个来接应的人,扮成小型旅行商队,准备穿越小半个柔澜国境,进入砂颉原。
在船上鄢琪已学会了柔澜语的基本会话,但音调仍不是很准,喻素吩咐他最好少讲话。可能是楼佧国师已死的消息尚未传回,路上的盘查并不严,只是每过一道关卡,喻素带着做掩饰用的货物便会被强扣下一部分。
从华风流的中原都市来的鄢琪,尽管心里已做了准备,但仍没有料到自己的母国原来如此衰败,家家几乎都关门闭户,基本没有什么集市与商镇,偶尔有饥饿的小孩子在街上游荡,为了争夺一点食物大打出手。
“当你还在这里生活时,柔澜不是这个样子的。”喻素仰起头,眼睛里射出激烈的光芒,美丽的令人眩目,“以前那个充满阳光与鲜的地方,才算是你真正的故乡。”
“哥哥……”鄢琪悄悄握住他的手,“我相信有你在,这个地方一定可以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喻素收起刚才一瞬间所散发出来的犀利气质,向弟弟柔柔地一笑:“你累了吧,我们很快就到边境了。去砂颉原必须要穿过一片没有路的荒原,所以我们先歇息一晚再走。”
鄢琪对行程安排一向不参与意见,欣然点了点头。大约又前行了半个时辰,这支小小地假商队驻进了一家名为“席塘”的小客店。
几个披着斗篷的人在天井中等候接待他们,一看到喻素就地弯下腰,为首的一个递上了一封粘着羽毛的信。
进到房间后,喻素打开信大略看了一下,对正在洗脸的鄢琪道:“他们已经登陆了,一路平安。”
鄢琪手里的毛巾一下子掉回了盆中,呆了呆,担心地问:“他们一点也不会柔澜语,离儿一个人照应地周全吗?”
“你放心,我已经预料到他们一定会带不下一百个人来,所以预先派了足够的人手,安排他们分批到砂颉原来。”
“为什么要分批,力量集中一点不是更好?”
喻素目中微微露出痛苦之色,神情黯然地道:“你也看到了,柔澜国目前的状况,只有一些亦商亦匪的小型商队尚坚持着在各地旅行,早已没有那么大规模的商团存在了。要是就让他们这样大张旗鼓地行进,就算没被军队视为可疑人剿灭,也会成为各地盗贼的目标的。”
鄢琪一时怔住,喃喃地道:“这么大一个国家,连一百多人的商队,都已经算是绝不可能的存在了么?”
喻素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抛下那些阴暗的思绪,微笑着安慰弟弟:“这一切都不会是永远的,楼佧已经死了,耶圣姐姐还活着,柔澜国的希望越来越大,我们只是需要时间来重建人民的信心而已。明天还有一段艰险的路要走,你快睡吧。”
鄢琪抬头温顺地一笑,依言脱衣上床,喻素陪着在他身旁躺下,轻抚着他的额头,用春风般声音轻轻哼唱着他暂时还听不懂的歌谣,在舒缓的曲调中,原本已很疲累的鄢琪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等确认弟弟的呼吸已完全变得平稳而有规律后,喻素小心地将自己被鄢琪松松握着的手指抽出,来到室外。
几个等候着的人影立即全体笔直地站了起来,把右手放在胸口的位置。(~~呵呵,以下对话当然是用柔澜语的,不过写嘛要用汉语写~~~)
“情况怎么样?”喻素坐在一个树桩制成的简易墩座上,轻轻问。月光下他的脸冷静而又锐利,完全不是在中原京城中那个温婉体贴的少年模样。
一个瘦瘦的人踏前一步:“臣榔杰禀告,京都尚有二万忠于魔女的魔兵,他们被楼佧的蛊术所制,是极为凶残的对手。奉您之命,我们已经查清了公主殿下被囚的具体位置,但守卫实在太森严,我们的人一时找不到办法可以……”
“不要轻举妄动。魔女还不知道楼佧已死的消息,公主目前暂无性命之忧,我们必须用绝对万无一失的办法救出姐姐。通知所有在京城的人,等候我的指令。”
“是。”那人服从地弯下腰,轻触了一下喻素的衣角,退回原来的位置。
另一个人随之向前迈进,道:“臣稷相禀告,这是最近各地领主遣派信鸟递交给殿下的效忠书,宣誓于殿下起兵之日率部属相随。目前除了夜硫、麻蔼两地以外,全国所有领主已全部宣誓效忠纫白殿下与耶圣公主。”
“夜硫……麻蔼……”喻素沉吟了片刻,“麻蔼侯一向懦弱,只要楼佧已死的消息公布,他会立即亲自前来宣誓的,至于夜硫……”
“夜硫民风骠悍,一向都未停止过反抗楼佧的魔政,我却不知为什么,对于我们派去的使者,本代夜硫侯一直持怀疑态度……”稷相皱着眉头,表情困惑不解。
“本代夜硫侯?换代了?”
“是,先侯爷已于去年病故,由世子邾谈继领主之位。”
“邾谈啊,”喻素突然展颜一笑,“他还是那么多疑。这也难怪,当年他曾亲眼看见菲叔与我被逼进了魔鬼沙漠,的确比别人要更加不敢相信我还活着。好办,你持我的红玉香戒亲自走一趟,告诉他我这个纫白王子是如假包换的,若他还敢不信,你就对他说,还记得王宫东院那株凌树最高枝上的红果吗?我还等着他摘下来给我吃呢。”
稷相恭敬地伸手,几乎是用敬畏的表情接过王子递过来的红玉戒指,却步退下。
第三人出列,弯下腰。喻素向他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他捧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用显然比前两人更苍老的声音道:“老臣谓谷禀告殿下,砂颉原一切平安,除了思念王子之情与日俱增外,都是好消息。”说着递上一叠纸张。喻素翻看了看,微微一笑,问道:“菲叔身体可好?”
“菲大人精神矍铄,只是每天都掂念着殿下的安危。”
喻素点点头,谓谷退下。余下还未说话的两人也分别上前汇报了柔澜各地的一些情况,喻素轻声下达几项指令后,挥手遣退了所有部下,回到房间里。
鄢琪仍睡得很熟,可能是梦见了康泰,唇边时时弯起美丽的笑容。
喻素怜爱地看着他,双手合在胸前,对着窗前的月亮道:“密弥儿大神,请听一听我奢侈的愿望。愿我的弟弟得到他所希望的生活;愿所有帮助柔澜的中原人原谅我的欺骗与利用;如果我的幸福必须与麒弘的幸福合为一体的话,也请赐给我给他幸福的权利与机会吧……”
在喻素月下祈祷的时刻,柔澜境内的另一个地方,另一小队的人也刚刚驻足打尖。
“不是我说你,叫你不要来不要来的,你现在这个样子,除了给素素添麻烦外还能保护他什么?”青萍公子坐在窗前一株歪脖树的枝干上,看着死不死活不活瘫在窗边榻上的二皇子殿下。
“上岸了……终于上岸了……过几天……再过几天……等这些地不摇晃了,我就好了……”几乎已吐得脱形的麒弘呓语般地说。
“拜托你,”卫小典吐槽道,“这些地本来就是不摇晃的,是你自己的脑袋不停地滚过来滚过去,看得我都头晕。”
“来来,来吃点东西。”还是做哥哥的人心疼,捧了碗粥过来。
“不要……不要吃……我的胃…还是翻起来的……”麒弘苦着脸把嘴巴扣得牢牢的。
李安楚拿了一面镜子,竖在麒弘面前照着,笑道:“如果你想这个模样出现在素素面前,就爱吃不吃,将来他嫌你丑抛弃你的时候,别到我们面前哭啊……”
话音未落,麒弘已经扁着嘴乖乖一口吞下康泰恰到好递送到嘴边来的白粥。
梓离这时推门进来。太子殿下立即丢下粥碗,问道:“你们的人怎么说,他们比我们的行程早几天?什么时候追的上?”
离儿低着头,轻声道:“七天前就过去了。殿下在国内四都有人手,我们不可能追上的。”
“不行!”康泰的眉头狠狠虬结在一起,“你把地图给我,我一个人先走。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琪琪傻乎乎地做那种危险的事情!”
梓离退后一步,劝道:“不可能,你不懂柔澜语,一个人是没有办法行动的。既然纫白殿下已经支持唯朵殿下的决定,你是没有办法阻止……”
话没有说完,康泰已经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别跟我说这些废话,快把地图给我!如果琪琪出什么事,我就……”
“小康,”李安楚将温暖的手掌盖在康泰手上,柔声道:“你冷静一点,这样做于事无补。说句听起来很无奈的老话,你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琪琪这样做,也是因为太爱你,你应该更相信他才对。”
康泰脸色发白,用冰凉的手指压着滚烫的额头,颓然坐下,吸一口气,想要止住胸口的疼痛感:“从小到大,他危险的事情也做过不少,比如上无崖岛,那也是旦夕祸福难以预料的险境。可是虽然也时常为他担心,却从没有象这这样……觉得害怕,害怕从此再也看不到我的琪琪,听不到他的声音,感觉不到他的呼吸……这个孩子,他小时候明明很乖的,我的话,就算不是句句都听,至少也一定会站在我的立场上考虑我的心情,偏偏这件生死相关的大事上,突然任性起来了!等我捉到他,一定会好好打一顿的。”
“好好好,”安楚微笑道,“看琪琪挨打一定是麒弘最高兴的事了,说不定连晕船也能治好呢。你当心身体,不要胡思乱想,事情没有解决,你先就乱了方寸,那可是最糟不过了。咱们这一路走过来,多少也算知道纫白那个人不简单,在如此严苛的魔政中,他竟然可以建立起一支军队,又在全国布下如此周密的情报网络与人脉,这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说不定他有其他办法,可以帮琪琪减少一点麻烦呢。”
康泰勉强还了朋友一个惨淡的笑容,努力平复着自己激动的情绪,低声道:“也只有这样了。大家早些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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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砂颉原所必须通过的那片荒原确是艰险难涉,但由于喻素早已熟悉这条路的一切细节,所以整个队伍没有遇到一点麻烦。不过虽然如此,当大家终于越过一片水泽,到达弥漫着雾气的黑暗森林边缘时,还是一个个汗透重衣。
“过了森林,就是砂颉原了。”喻素拿了一块绢帕,轻轻地为弟弟拭汗,“脚痛不痛?让弥汉背你走吧?”
一个铁塔般的大汉立即默不作声地来到鄢琪面前跪下,将厚实的脊背提供出来。柔澜的小王子吃了一惊,忙摇着手:“不用不用,我还不至于这样娇气。”
听他这样说,弥汉立即垂下头去,面色难看之极,连嘴唇都抖了起来。
喻素小声凑到鄢琪耳边道:“背王子过黑森林是赐给勇士无上的荣誉,你这样拒绝他,等于是不承认他是勇士,弥汉会伤心羞愧死的。”
鄢琪更是吃惊,慌忙道:“哎呀脚真的有点痛,弥汉你来背我。”
铁塔般的汉子立即高兴地满面放光,再跪下,小心翼翼地将他们月亮般美丽的小王子托在肩上,周围的战士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
喻素仰头看着被自己的部下环绕着的那个失而复得的小弟,不知怎么的心头百感交集,忙在嘴角抿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掩饰过去,下令道:“继续前进。”
“哥哥……”鄢琪看喻素自己迈步向前走,有些迷惑不解地叫了一声,还未及发问,周围的人们突然一齐拔出刀剑,围在两个王子周围,表情凝重,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鄢琪不明所以地四张望,过了好一会儿才隐隐约约听到有密集的马蹄声从森林中传来,不禁暗叹自己比起这些一直于战备状态的人们,警觉性是差了太多。
马蹄声越来越近,听起来竟不下百余骑。鄢琪转头看向喻素,只见他仍是平静如常,面上未起一丝波澜,如石雕般屹立不动,只有如瀑黑发被风吹起。
在那一瞬间,鄢琪突然觉得非常羞愧,当自己在中原锦衣玉食,每日为了爱情烦恼时,这个只大自己三岁的哥哥却肩负着复国的使命,颠沛流离,殚精竭虑地守护他的子民,履行着身为王子的职责。
这时骑士们已从森林中冲出,清一色的黑色披风,跨下驭着如夜般漆黑的骏马,从马上英武的骑姿可以看出,个个都是身手矫健的勇猛战士。
“原来是他……”喻素淡淡地语调仿若是自言自语,“稷相应该还没到,他就先急不可耐地来辨真伪了……”
黑披风骑士们不断冲出森林,不多时已多达近两百骑,牢牢地围住中间这十来个人,只留下一个窄窄的通道。紧接着一匹通体黑亮,神骏异常的高头大马迈着舒缓的步子出现在通道的那头,马上骑士冷着一张英挺的脸,微微眯着的双眼中射出刀锋般锐利地视线,从鄢琪脸上划过,落在一直安详站立的喻素身上。
足足盯了半晌,那最后出现的骑士才翻身下马,顶着丝毫未变的表情走到喻素面前,屈下一条腿跪下,将右手放在胸前,沉声道:“夜硫领主邾谈特来向纫白殿下宣誓效忠,请容臣护送殿下越林。”
喻素用淡淡的表情看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那只伸到面前的手有些轻微的颤动时才轻轻一笑,递出自己右手。
邾谈冷削的脸上露出一丝暖意,握住那只纤长的手,在指尖上吻了一下,又转身面向鄢琪行了个礼,道:“唯朵殿下,也好久不见了。”
鄢琪勉强回了一个笑容,实在没有一点儿自己曾经认识这个人的感觉。邾谈随即背转身去,蹲身将喻素托起,周围的黑骑士立即齐声欢呼,声振云霄。
22
越过黑森林,踏上砂颉原的土地,鄢琪只觉得眼前突然一亮。平心而论,砂颉原并不是山青水秀的好地方,但这里长满庄稼的农田,人来人来的集市、整齐威严的军营和人民脸上安定开怀的微笑,都显出这里比起阴惨的国内,简直就好象是天堂一样。
为了迎接远道归来的王子,潮水般的人流涌到了道路两旁,当喻素微笑着缓步走过时,无数的手伸过来轻轻触摸他的衣角。鄢琪的手被哥哥牢牢攥紧,安抚了一些忐忑的心情。夜硫的黑骑士们当先开道,一行人慢慢走向城镇中心的广场。
早有人在广场上焦急地等待,一见到他们的身影,几个人就飞奔了前来,当先的是一个须发略有斑白的健壮老人,一把握住喻素的手,刚跪下一条腿,就被扶住了。
“菲叔,近来身体还不错嘛。”喻素笑着将自己的额头递到老人唇边,眼波流动,轻轻向旁边一斜。
菲将军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静静站着的鄢琪,如月光般皎洁美丽的面庞,纤美修长的身体,颈上紫幽幽的宝珠,还有那身上如兰似麝的馥郁芬芳。
老人高大身体突然颤抖起来,眼中涌出了激动的热泪,伸出一只手小心地触摸了一下,又立即缩了回去,倒象是生怕面前的人是个幻影。
“这是我给你提过的菲叔,小时候你最喜欢骑在他的肩膀上了。”喻素道。
“菲叔您好。”鄢琪乖巧地道。
菲将军连声音也打起抖来,惊喜交加地道:“……真的……居然真的是……我的小唯朵殿下啊……长得这样漂亮可爱,我们柔澜的王子,是受密弥儿大神保佑的……”他拥抱住鄢琪,也在那洁白无暇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随即放开他,用眼光在来人的行列里寻找。
“菲叔……”喻素轻轻扶住他的身体,“利叔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不过唯朵已经替他复了仇,他现在一定在密弥儿大神的身边注视着我们呢……”
菲将军失望地垂下了头,其实这十多年来,早就知道好友多半已不在人世,但见了伶俐可爱的小王子,就不自禁地又燃起了希望。
喻素安慰地抱了一下老人,回身拉住鄢琪的手,带着他缓步上了广场中心的高台,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在喻素轻轻抬起一只手后,立即安静下来,没有任何一丝声响喧哗。
“我亲爱的臣民们,站在我身边的,密弥儿大神的宠儿,他赐给我们的天使,柔澜王室美丽的小琉璃珠子,我的弟弟唯朵,回来了!”
周围爆发出一阵暴风雨般的欢呼,人们尖叫着纫白与唯朵的名字,使鄢琪的脸上不由地涌上了一片潮红。
喻素再抬起一只手:“而我们天命的女王,仍在魔女掌中受苦的圣洁的公主,也将很快回到我们的中间。柔澜的国土将重沐圣天女的光辉,我们重返家国的日子就在不远的将来。因为……那个来自地狱的恶魔,那个压在我们头顶最沉重的乌云,那个夺走我们的亲人与幸福的仇敌,已经在异域的土地上化为尘埃,永远不可能再向柔澜的子民伸出黑暗的魔爪了!”
这一响起的,是近乎疯狂的欢乐的呼喊,由近及远席卷了整个砂颉原。喻素没有阻止人们的激情,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高台上,沉稳着地望着人们的笑脸。鄢琪看着他,看着那裹着一袭白披风的并不高大的身影,再一地体会到了这个人的存在,是苦难中的柔澜人所有的希望所在。
“哥哥……”在回到石制的居室中休息时,鄢琪拉住了喻素的手,“等我从秘洞中出来,我不会就这样离开,我要留在这里,等到看你成功的那一天。”
喻素温柔地一笑,亲吻着弟弟柔滑的面颊,低声道:“我的小唯朵,不管你做出怎样的决定,哥哥只要你幸福。现在你什么也不要多想,准备好体力与精神,先让自己成功地从秘洞出来再说吧。”
鄢琪刚点了点头,室外有人恭声禀道:“纫白殿下,邾谈领主求见。”
喻素应了一声,让鄢琪躺下,轻柔地为他盖好毛毯,在额上落下一吻,起身走出门外。
当石门上的软帘落下的间隙,鄢琪看见等候在外的黑披风骑士,恭顺地弯下了挺直的腰。
困倦感渐渐涌上,劳累了一天的鄢琪很快入睡,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梦见康泰,反而梦到了晕船晕的一塌糊涂的麒弘。
心急如焚的康泰一行,是在五天后赶到砂颉原的。因为离儿同行,说明了这是纫白王子尊贵的客人,所以他们受到热情的接待。然而一向风度翩翩的太子殿下却没什么心思进行礼仪上的交往,只是急匆匆地用尚很生硬的柔澜语问菲将军:“琪琪呢,他在哪里?”
离儿向迷惑的老将军解释这个“琪琪”就是唯朵王子,他才恍然地道:“昨天一大早,纫白殿下就带着他出门,说要越过黑森林,去西境的一个地方,连侍卫也不带一个,为此夜硫大人还生了闷气呢。”
李康泰一把抓住老将军,大声道:“柔澜西境的秘洞!你知道怎么走吗?”
“当然知道,就是那个……一连有好几代人都不敢进去的有妖兽的可怕秘洞嘛,”菲将军骄傲地说,“柔澜的每一寸土地我都……”
“快!快点把路线画给我,我必须赶过去!”
菲将军被他这样心急火燎地一吼,不知出了什么事,赶紧拿了一卷羊皮纸画出行走的路线,看起来并不复杂,出了黑森林一直向西走大路就行。
李康泰道了声谢,抓了羊皮纸就走。青萍结绿立即跟在后面,只有晕船后遗症尚未解除的二皇子殿下被迷迷糊糊地丢下。
“他们这是去干什么?”菲将军问离儿。
离儿却低下了头,看不清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快马加鞭一路狂奔的康泰,只期望琪琪能在入洞前多犹豫一会儿,让他有机会和时间向他表明,比起远离故土亲人,自己更害怕会失去他。
发疯一般地爬上山崖,砍开重重灌木,不知身体被割出多少道小口,最终一行三人终于来到了被血红柔藤封住的古洞口。
如网般细密的藤条上洒着殷红的血珠,在中间舒展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洞。喻素双手抱胸独自守在洞外,看见他们,毫不意外地点头招呼。
“琪琪呢?”康泰一把抓住他的领口。
“已经进去了……”
心陡然下沉,康泰丢开手中的喻素,飞奔向洞口,他一靠近,那个小小的藤洞就自动封了起来,随便他怎样撕扯刀砍都没动分毫。
“没有用的,你没有圣天女的血脉,是不可能进去的,何况这个秘洞一只能进一个人,否则的话我早就陪他进去了。”喻素轻轻劝道。
康泰回头愤怒地瞪着他。
“唯朵是为了你才做出这样的选择的,你瞪着我有什么用?”喻素将头转向一边。
“小康,”李安楚踏前一步,“你冷静一点。”
接着他转向喻素问道:“怎样才能知道琪琪在洞中是否遭遇了危险?”这是他除了琪琪本身的安危外他最担心的问题,如果不能确认琪琪是死是活,康泰一定会死守在洞口等他出来,就算等到老也不会放弃。
“危险?”喻素耸了耸肩,“他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三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他。
“你不是说这洞中有可怕的妖兽……”卫小典喃喃地问。
“没错,关于琪琪的病和这个秘洞,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决无半句虚言。我相信李公子来到柔澜后也调查过吧?”
李安楚无言地点点头。他一直怀疑喻素是否又在骗他们,所以一直在向一些不可能参与骗局的普通柔澜人询问,但说法都与喻素所言一模一样。
“我没有骗你们,只是有一件事,一时忘了跟你们提起。”喻素看了一眼洞口,唇边抿起一个笑,“我也是柔澜的王子,有三分之一的可能得这个病。当年去中原前,因为不知道这一去要多少时间才能达到目的,为了不半途而废,所以我来到这个秘洞,预先让自己解除此病的困扰。这个洞中确有一只凶悍之极的妖兽,为了砍下它的头颅,我也算费了不少的手脚,差一点就出不来了。”
“你还说过这妖兽是不死的……”
“它是不死,不过被我将头颅砍飞后,至少也要十年才能复活。”喻素轻描谈写地道。
李安楚松下一口气,拍拍自己的头道:“我总觉得以你对琪琪的疼爱,应该是不会支持他做这样危险的选择的,只是一直没有想到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
康泰心头一块巨石落了地,半晌后才想起质问:“你明明早就知道这秘洞已无杀机,为什么非得要我们急成这样?”
“为什么?”喻素嘟囔着,“我千疼万爱的小弟弟,突然想跟一个男人厮守终身,我总得考验一下他的选择是否正确吧……”
“突然?!”康泰气不打一来,“琪琪从小就在我身边长大,你才是那个突然之间冒出来的家伙吧?”
喻素歪着头看他:“如果你只是唯朵的养兄,我当然放心你会好好照顾他,可你们现在是恋人,就不太一样了,你身为一朝的皇太子,而琪琪又是绝不可能为你留下子嗣的,所以我总担心……不过现在我放心了,你居然肯为了他放弃自己的皇位,应该是不会介意他没办法生孩子的。”
康泰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这整整一个多月的担心焦虑,闹了半天是在经受考验,但看着喻素一本正经的样子,又不好对他发火。
李安楚在一旁笑了起来:“这个确实是素素你多虑了。我们李家什么都缺,还真的不缺继承人,直系的堂兄堂弟侄子多着呢。就算琪琪能生,小康多半还会怕他痛舍不得他生呢。”
正说话间,洞口的藤蔓突然摇动起来,康泰立即奔过去。几条枝蔓舒展开来,现出一个小小的洞,一个小小的脑袋就从那个洞口伸出来,努力向外爬。
康泰伸手拉住他,用力向外一扯,一齐跌在地上。相隔了四十多天后,两个人再紧紧拥抱在一起。
“泰哥泰哥!”鄢琪偎在熟悉的温暖怀抱里,开心地拼命叫,却说不出别的话。
康泰也好象早就忘自己说过捉住他要狠狠打一顿的话,只是使劲搂在怀里,感受着久别的气息。
“好了好了,”卫小典笑着上前,“有的是时间你们亲热的,我早就饿了,要吃饭啊。”
鄢琪这才红着脸擦擦笑出来的眼泪,回头看自己的哥哥:“我的运气好好,一路上都没碰见那只什么什么妖兽呢。”
喻素微微一笑:“是啊,我的小唯朵是大神的宠儿,运气当然比一般人好得多呢。”
鄢琪亲昵地靠在康泰胳膊上,四看了看:“怎么麒弘没来?”
喻素将脸转向一边,耳朵却已经竖了起来。下属传来的信中只笼统地提到中原一行人,并没有说具体是哪些人,他又没好意思专门提出麒弘来问,所以还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来了。
“他呀,晕船晕的厉害,已经断气了,正准备投胎呢。”小典玩笑道。
喻素头也不回,但下山的步伐陡然加快。
康泰搂着琪琪跟着后面,被李安楚轻轻拉了一下袖子,回头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会意地低头对琪琪道:“弘儿在路上晕船时闹了好多笑话,你去叫小典讲给你听,好玩极了!”
鄢琪一听,立即蹦蹦跳跳跑到小典的身边。康泰稍微停了停,与走在后面的李安楚会合,小声问道:“怎么,你也觉得没这么简单?”
李安楚淡淡一笑:“这位王子殿子是什么人物,怎么会单单只为了考验你绕这么大的圈子?他费尽心思把我们三个都弄到柔澜来,多半有别的目的,你猜会是什么?”
“我猜,应该就是你猜到的那个吧。”
安楚转头看他,两人对视片刻,突然一起笑了起来。
23
麒弘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从来就没这么郁卒过。晕船晕得要死要活,一路上都是被人抬着过来的,好容易到了亲爱的素素这里,他人居然不在。他不在也就算了,连大哥他们也一窝风跑得不见人影,只丢下奄奄一息的他;这个他也可以不太计较,偏偏又跑来一个穿得象一块木炭般黑,脸拉得长长的,眼神恶狠狠的无聊男子,站在他床前咿咿呜呜说了好久,他一句也没听懂,倒是在他身边照顾着的离儿用诧异的目光回敬那个男子,也咿咿呜呜讲了一通,他仍是一句没听懂,无奈之下准备睡一觉,最好能梦见可爱的素素,却又被那块黑木炭捉住一边猛摇一边叫,表情还很愤怒,偏偏他真的不知道哪里惹到此君,只有睁着纯洁的大眼睛眨上一眨,希望那人能透过这两扇心灵的窗户,看到他和平与无辜的内心世界,不过效果好象适得其反,除了把那人差点气晕过去以外,未能传递出任何善意的信号。
急匆匆赶回来的喻素一行人,在砂颉原广场上也遇到了阻碍。气冲冲的夜硫领主,象一团黑色的旋风般卷过来,拦在喻素面前,大声道:“那个象堆烂泥般的男人就是殿下的情人?他到底有什么好?”
李康泰皱了皱眉。他和安楚都算是语言的天才,这一个多月把基本的柔澜语也学了个七七八八,别的没有听太明白,但至少听出来这位很酷的老兄口中所说的烂泥般的男人就是自家的宝贝弟弟。
喻素冷冷地看了邾谈一眼,只抛下硬梆梆的几个字:“与卿无关。”便绕过他向自己屋中走去。
邾谈再冲到他前面,猛然一跪,昂头道:“臣愿为殿下取得麒麟圣果,请殿下赐臣与中原人一决高下的机会!”
随后赶过来的菲将军、离儿及几个柔澜重臣听到这句话,一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喻素用冬日清霜般冷洌的眼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冷冷一笑:“我们有耶圣姐姐,要麒麟圣果干什么?”
菲将军也陪笑着岔进来道:“就是就是,邾领主也不要一时冲动,自三百年前朱砂王得到过麒麟圣果后,已再没有凡人有此仙缘了。那中原人是因为不懂柔澜语才没理会领主大人,并不是有意的,大人何必与他计较。”
“不,”邾谈目光如铁,坚持道,“如果有了麒麟圣果,我们就可以拥殿下为王……”
话还没有说完,喻素已扬手给了他一记清脆的耳光,怒叱道:“柔澜的天命女王是耶圣姐姐!如果再让我听到不论是谁说这种大不敬的话,别怪纫白翻脸无情!”
邾谈低下头去,但狠狠地抿紧了嘴唇。
喻素不再理他,转身走过广场,快步来到自己房中,麒弘就是被善解人意的离儿安排在这里的。
由于被邾谈捉起来一阵猛摇,可怜的二皇子晕船后遗症再发作,昏沉沉睡着,脑袋在枕头上一会儿滚向这边,一会儿滚向那边。喻素在床前坐下,心疼地伸手捧住,柔声喊道:“麒弘,麒弘,我是素素……”
细细的声音听在麒弘耳里却好象一道惊雷,他立即睁开了眼睛,努力将目光聚焦在那一张如容颜上。
喻素仿佛又变回京城王府中那个温婉如水的少年,柔柔笑着俯身将白嫩的面颊送到麒弘唇边,低声道:“傻瓜,我就说会回去的,你还来干什么?”
麒弘抬起有些无力的手臂围住那香软的身体,嗅着他散发出的令人神清气爽的气息,好象晕乎乎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起来,整个心既温暖又满足,觉得就算再坐一个月海船也值得这片刻的幸福。
“胸口还闷不闷?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去弄……”喻素悄声道。
“想吃……你………”
柔澜的救星王子竖起了眉毛,佯嗔地敲了敲他的头:“色鬼,人还这个样子,就胡思乱想,再说了,我有答应过给你吃吗?”
麒弘着急起来:“答应过,你明明答应过,要永远和我在一起的……”
“这个我答应过。但永远和你一起,就一定要被你吃吗?你就没有想过其他可能性?”喻素挑挑眉,粉美丽地笑着,似乎象个天使一样。
“什么可能性?”麒弘傻傻地问,本来就不灵光的脑子因为晕船更加不灵光。
喻素格格笑了起来:“先不说这个。你身体不舒服,我怕吓着你。”他凑过粉嫩的朱唇轻轻吻了麒弘一下,亲昵地问,“想不想我?”
麒弘立即魂飞天外,顿时把刚才正在谈的话抛到九霄云外,抓紧机会回亲了一下,连说几声:“想,真想,好想你,真不知道三年前没有你的时候,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你什么时候能跟我回去?”
喻素立即收起了面上的笑容,揉了半天衣角,突然转换了话题:“……对了,你大哥他们还在外面呢,叫他们进来吧。”还未等麒弘阻止,他就扬声叫道:“太子殿下,唯朵,你们也请进来吧。”
很识趣的四人组,本来正站在外面聊别来的一些事情,听到喻素的叫声,以为两人已经亲热完毕,就一起掀帘进来。
“素素真是一剂好药,看看这个脸色,简直好了太多,有三分人气了。”小典说。
麒弘横了他一眼。这位二皇子殿下本就是直肠子,心思单纯,想着刚才又不是在说什么私密的话题,来的又全不是外人,所以捉住喻素的手,再一问:“你什么时候能跟我回去?”
喻素脸上变了变色,将脸扭向一边,低头不答。
“素素,楼佧已死,你们复国的希望不是很大吗?为什么脸色还这样坏呢?”小典问
“话虽这样说,但魔女的力量仍很强大,而且………,我实在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够完全击溃她,除非……”
康泰与安楚对视了一眼,问道:“而且什么?除非什么?”
“耶圣姐姐。她是魔女手中最有力的人质,因为她,我们的行动投鼠忌器。再说,我只是一个无继承权的王子,柔澜国内有许多大领主不愿意听我的号令,若是能救出耶圣姐姐……”
“好。你一定已经查出令姐被囚禁的地方了吧?把详细情况告诉我们,我们去救她。”安楚微笑着道。
他答应得这样爽快,喻素不禁一愣,吃惊地看看他,再看看康泰。
“你已经算是我们家的人了,有什么难,尽管直说就好了,但凡能做到的,岂有不答应之理?”太子殿下也微笑着道。
喻素心头一热,想着自己弯弯绕地想办法把他们全数诱来柔澜的行为,脸不禁一红,嗫嚅着说:“对不起……我……”
“再说了,你们这边的麻烦不解决,琪琪多半也不愿意就这样跟我回去的。”康泰伸手搂过小爱人,“为了我自己,也得努力才行啊。”
喻素站了起来,躬下腰去:“纫白代柔澜九百万人民,多谢三位了!”
卫小典伸手扶起他,康泰说:“你总是这样见外,咱们是谁跟谁啊。你肯接收弘儿这个笨蛋,就已经很给李家面子了……”
麒弘不满地叫了起来:“什……什么嘛……为什么说我……”
“好了晕船鬼,乖乖躺着!”鄢琪一声断喝,转过头很谄媚地向康泰笑道,“泰哥,我……”
“如果你想说‘我也要去’就闭嘴,如果不是说这个就请讲。”康泰很温柔地说。
鄢琪不高兴地闭上了嘴。
喻素从怀中拿出一份图纸:“这是柔澜王宫的地形图,耶圣姐姐就囚在这里。”他指出囚室的地点,又详细解释了全图,说明了王宫卫队的换班规律。
“守卫倒蛮森严的,不过比咱们的天牢还略逊一筹呢。”小典说。
“我的部属都只擅长行军野战,武功最高的邾谈性子又过于急燥,实在找不出可以安全救出耶圣姐姐的高手,所以只有拜托你们。整个行动虽然危险,但以你们的身手,纵然不成功,丢下耶圣姐姐逃脱是没有问题的。”
“逃脱?”
“不错。魔女是决不会杀害耶圣姐姐的,所以情况不妙的话,你们丢下她自己逃一点关系都没有。”
青萍公子仰起高傲的头:“逃?我们三个人联手,哪里还会用得着逃?”
“要什么时候去啊?”麒弘问。
“你们必须先留在这里一个月,学习柔澜的语言和民俗。我也需要进行起兵的准备工作。九月份是魔兵魔性最弱的一个月,到时你们去救耶圣姐姐,我就率兵正面攻击。等我兵临王都时,魔女手中没有姐姐为人质,当然只有死路一条。”
“一个月啊,”麒弘高兴地说,“太好了,到时我身体一定已经养好。我也要跟大哥一起去。琪琪武功太差劲,去了是个累赘,可我不一样,一定会让你们如虎添翼的!”
鄢琪狠狠瞪他一眼,其他三人都笑了起来。
“不错,我都忘了那时你应该已经好了。这件事就全托付给你们四位了。”喻素解决了一件大事,显得非常开心,“今晚大家好好休息,明天开始就有得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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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小别胜新婚”,康泰与鄢琪这算得上是新婚遇小别,这重逢后的第一晚,当然是干柴烈火,熊熊燃烧了半宿。
第二天一早,太子殿下神清气爽地捧着小心肝的脸的进行了良久良久的早安吻,给他盖好被子,出门接受拯救公主计划的特训去了。
喻素来看弟弟的时候,他说想睡,于是纫白殿下在额上印下一个小吻就出去了。
过了一个时辰他再来看弟弟,鄢琪还想睡,于是他又出去了。
快到中午时柔澜的大王子第三来看小王子,居然仍窝在床上起不来,这就有点担心了,摸着额头问:“生病了?哪里不舒服?”
“没有,”鄢琪将哥哥的手从额上拿下来,红着脸道,“就是有点腰酸,别的没什么。你应该知道的嘛……”
“我知道?”喻素想了想,不愧是百伶百俐的人,一想就想到了,“嗯,听说这个很疼的吧?”
“听说?”鄢琪奇怪地问,“你还用听说?你上明明已经和麒弘………难道你会不知道?”
喻素嘿嘿笑了两声:“什么上,没有的事。”
“怎么没有?”鄢琪一下子坐起来,结果腰上使不出劲,又趴了下去,“我和小典给麒弘下春药那,你明明说你来理的。”
“我是理了啊,”喻素的脸也不禁红了起来,“但我没让他进去。”
“啊?为什么?”
“怕痛。”
鄢琪看了他一会儿,悄悄凑到他耳边道:“没关系,开始嘛总归有点痛的,慢慢就好了啊。另外安楚还有一种药,用了之后就不那么痛了。”
喻素仍是皱着眉头:“不行……还是怕……”
“那怎么办?”鄢琪不禁觉得麒弘有些可怜,“你们总归要做的,不可能一直不让他进去啊。”
“为什么非要让他进去?”喻素板起脸,“难道就不能让我进去?”
鄢琪吓得连腰疼都忘了,直愣愣地弹起来:“哥,你别说这么恐怖的话好不好,那个……那个……麒弘他一定抵死不从的……”
“有那么严重?反正都是做嘛,我这么怕痛,他为什么不可以让我一下?”
“不是这个问题吧,”鄢琪哭笑不得,“哥哥你先别慌作决定,其实也不见得一定会痛,你可以试一下再说嘛。”
喻素仰着素月一般的面庞想了好大一会儿,才慢慢点头道:“也对。我既然那么爱他,就给他一机会吧。等他身体养好了,让他试一好啦,不太痛就好,好果太痛的话……”他顿了顿,“一定要换过来!!至少也要一人一!”
鄢琪咚得一声,又倒在了床上………
2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康泰安楚他们全都成双成对恩恩爱爱的,日子当然过得有滋有味。但可怜的二皇子就没那么幸运,也许是因为水土不服,养到现在,人倒是不难受了,可仍然全身乏力,没有办法缠在忙的纫白大殿下身边,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恹恹地睡着,或者半躺在外面晒太阳。柔澜的阳光柔柔淡淡的,一点也不强烈,晒起来很是舒服,只是那个名叫邾谈的黑衣男子总是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从各个角度射来杀人般的冰冷视线,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单纯的麒弘本来并不知道夜硫领主的敌意何来,也没想过要心思去弄明白,但热心(?)的唯朵小王子却生怕戏码不够精彩,专门跑到他的床边,绘声绘色地讲了半个时辰,成功地让二皇子明白自己已面临史无前例的危机。
正闷闷地在床上胡思乱想,喻素忙完了当天的事情,挤了时间来看他。平时只要美丽的柔澜大王子一进门,麒弘立即就会高兴地满脸放光,搂住亲上半天才肯放手,可今天人都走到床边了,二皇子殿下仍是用被子蒙着头一动不动。
喻素蹙眉想了一阵,大略也猜出是为了什么。这位纫白王子是全天下谁都摆得平的人物,而这位麒弘王子则是全天下谁都可以摆平他的人物,如此两位凑在一起,会有什么是哄不过来的?
“麒弘……麒弘……”喻素坐在床沿上柔声叫着,语调里揉进了几分娇弱,“今天练了一天兵,头好痛,腰象是要断掉一样呢……”
二皇子在被子里一阵蠕动,伸出头来看。
“让我在你旁边躺一躺好不好?”柔澜王子用手扶着腰,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麒弘顿时心疼得要死,赶紧掀开被子一角,将那个纤长的身体拥进怀里,用双手在腰上按摩着,可惜使不出力气来。
喻素枕在麒弘的肩侧,将雪白细腻的面颊轻轻贴在他的脸上,柔声细气,吐息如兰地道:“如果不论我在干什么,一回头就能看见你的话,可能就不会觉得这么累了……你要快点好起来哦……”
这样的甜言蜜语,麒弘如何招架得住,什么情敌,早就飞到九霄云外,满脑子就是面前千娇百媚的爱人儿,高高兴兴搂在了怀里细细地亲吻。
“麒弘……”喻素趁热打铁,“虽然以前瞒你好多事,很对不住你,但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这一点,是从来没变过的。朋友、家人、还有部下,他们对我也很重要,可是只有你,是跟其他人不一样的……”
二皇子殿下心怒放,立即就被摆平,如果唯恐天下不乱的鄢琪在场的话,多半会被一拳轰上天际闪闪发亮。
“你刚才……好象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纫白王子温柔地笑着,这才缓缓问道。
“没…没有……”麒弘脸一红,颇为自己居然不放心他感到羞愧,立时主动道歉,“是我不好,不该想一些乱糟糟的事情。我明明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还……你别生气……”
喻素轻轻啄吻了他一记,用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巴,换了一个话题道:“你大哥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能明天就要出发了。希望等他们返回的时候,你的身体可以好一点……”
麒弘立即垮下一张俊美的脸:“这个地方跟我犯冲,我上去龙潭湖晕船,明明只躺了三天就好了的!”
“这足足坐了一个月的船呢,当然不一样。大夫说了,你有点不服这里的水土,多休息几天就好了。你大哥他们的身手你还不知道,根本不用担心的。”喻素笑颜如,更紧地偎进麒弘怀里。
在距离这对情人不太远的另一间屋内,做着出发准备的几人也谈到了卧床不起的麒弘的身体。
“麒弘现在还爬不起来,我简直不知道回程他怎么熬?”卫小典轻轻一弹手中的青萍宝剑,剑身立即发出一声龙吟。
“安楚,你尝尝这个。”康泰递了一个茶杯给李安楚,杯中有一点余茶,安楚用指尖沾了些尝了一下。
“到底放的是什么东西?”
“一种纯草汁提炼出的药,无毒无味,就是会让人全身无力。每天喝一杯这个,难怪麒弘爬不起来。”安楚摇头失笑。
康泰露出一种毫不意外的表情,也笑了笑。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成是有人天天让麒弘喝药?”卫小典问。
“你没听错。 ”李安楚坐到他身边,“素素每天拿一点软骨草的草汁给小弘喝,好让他起不了床。”
卫小典似乎根本没朝这方面想,大吃一惊:“为什么?”
“为什么?”康泰耸了耸肩,“不管怎么说,去王都救公主都算一件危险的事,咱们三人利用一下当然没什么好客气的,可要让弘儿去冒这个险,呵呵,这位纫白殿下可舍不得。”
卫小典不由愣住,张了半天的嘴,双唇连动几下,还是没说出话来。
“不过素素对弘儿,的确也算一腔真心。只是我家那个笨弟弟,将来怎么斗得过百伶百俐的王子殿下啊。”康泰叹一口气,觉得自己不象哥哥,倒象个爹。
“你放心,素素有一分厉害,就已经将麒弘吃得死死的了,如今他有十分厉害,也不过是将麒弘吃得死死的而已,没什么差别。”李安楚拍拍他的肩,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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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康泰、安楚与小典就整好行装,准备王都之行。鄢琪泪眼盈盈站着,恨不得能跟了去,但在康泰与喻素双重禁令下,当然是迈不出一步。麒弘被人扶着也来送行,更是一脸懊恼,喻素反倒神采奕奕,一直将三人送过黑森林。
“到了王都,会有人接待你们,宫内也有内应。我按计划的日期兵临王都城下,即使你们逃不出城也没关系,只要能暂时隐蔽几天,没有人质的魔女是挡不住我军的攻势的,只要我的军队进城,一切就大局已定了。”喻素说着,将稷相已归还多日的红玉香戒取下,交给康泰当做接头的信物。
三人挥挥手,道了声“放心”,翻身上马,奔了很远后偶一回头,仍看见喻素修长柔韧的身影静静地站在如墨染般的黑森林旁,虽然已只是小小的一点,那种屹然的气质仍是未减。
康泰与安楚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感叹着:“不要说亡国的王子,就是我和麒弘,只怕也比不上这位王子有皇家气度呢。”
走了两三天后,行程已近半,但柔澜国内仍是死气沉沉,并未有纫白王子起兵的消息传来,卫小典算算计划中的时间,皱眉道:“素素到现在还不起事,怎么能在适当的时间兵临王都啊?”
安楚笑了笑:“素素若是现在就率兵出砂颉原,绝对是势如破竹,用不了十天就可抵达王都。如果控制军队的速度,会减损已方的气势,如果不控制,恐怕我们还来不及救出公主,他就已经兵临城下,届时魔女一定会推出耶圣公主当人质,那时再救人就更难了,所以现在没动静是应该的,我估计他会在三四天后才会正式出兵。”
“十天就到王都?我知道素素的军队实力很强,但是十天……不是还有些柔澜大领主因为他是无继承权的王子,不愿意听他号令吗?可能如此顺利吗?”
“这句话你也信了?”康泰仰头哈哈大笑,“这位纫白殿下何等人物,会搞不定几个柔澜领主?我敢肯定,全国所有的领主,恐怕都已经向他宣誓效忠过了。他那样说,只是为了让救公主的行动更有必要些而已。”
卫小典仔细想了想,也不禁点头:“这个素素,真是一个帅才。将来他跟麒弘回我们中原,对太子殿下您靖边的计划很有利呢。”
“没错。”康泰颔首,“我们也算为他出过死力了,等用弘儿把他诱回中原后,我们也要好好利用一下他的头脑,把边境那堆事情干干净净地理掉。可惜弘儿死都不肯接皇位,否则有素素辅佐,就不用担心他做不下来了。”
“你呀,现在还不死心,继位有什么不好?”安楚道,“反正现在所有朝政都由你理,还不都是一样嘛。”
“不一样,”康泰板下脸,“现在是太子身份,多少还有一点自由,又有皇太后可以请来代打。将来若是正式登基,只怕就再也没机会出来做这些有趣的事情,也没办法带着琪琪好好出门游历,寄情山水了。”
一行人说着说着,已来到一个村庄中。或者说,这时应该曾经有一个村庄。
破败的屋舍已经十室九空,偶有眼神呆滞的老人或面黄肌瘦的孩子出现在门板后,用惊恐的眼光偷窥着他们。
原本打算找人借宿的三人打消了主意,来到附近的森林中露宿,生火烤热了干粮,默默无语地吃着。
“想不到越近王都,民间的情况越糟。”卫小典还是忍不住,概叹了一句。
“我倒越来越能理解素素为什么不择手段,一定要推翻这个魔政了。对他来说,这是一个王室成员不能推卸的责任。”康泰缓缓道。
“就算赢得了战争,要恢复国家的元气也不是简单容易的事。不知那位耶圣公主,是不是一个能安国治国的人物啊。”李安楚咬了一口干粮,“要是她只是一个养在闺的娇娇女,素素多半不放心就这样丢下柔澜跟麒弘回中原的,到时你宝贝弟弟就可怜了。”
“我倒不担心这个,柔澜既然世代以女主传家,耶圣公主多半从生下来起就受的继承人的教育,应该没问题。比较起来我更在意那位夜硫领主,他提到的那个麒麟圣果,怎么问素素都不肯说清楚倒底是什么东西,从以前的经验来看,他越瞒着不肯说的,越是关健。”康泰说着说着就皱起了眉头,“你查了那么多有关柔澜的资料,有没有一点儿概念?”
李安楚摇摇头:“也许因为时间太久远吧,我也从没听说过种东西。”
“你们两个真是的,费这个心思干什么?事情如果临到头,恐怕你们想不知道都难了。现在只要顺利救出耶圣公主就好,管那么多也没用的。”小典抖开一顶披风铺在地上,倒头就睡,不再理这两个劳碌命的人。
太子殿下与结绿公子想了想,竟是小典说的没错,一齐摇头笑了笑,也在火堆旁睡下。
李安楚的推测十分正确,四天后,也就是一行人在到达王都的当天,终于听到了砂颉原公布楼佧已死,出兵复国的消息。在魔政下煎熬了十几年的柔澜国民仿佛再看到了生活的希望,无论村庄还是城镇,青壮子弟们纷纷组织起来,或十几人或几十人不等,自发结成小队,响应着他们的王子。各地的领主也在最快时间内竖起了勤王的旗帜,喻素的军队向王都进发的途中几乎没遇到任何的抵抗。
康泰等三人按照喻素的安排,找到了他在王都宫中的内应,令人吃惊的是,这个内应竟然是目前在位的魔女王的禁宫侍卫统领!他带来了营救公主的全套计划与路线图,在计划中,三人必须通过有两百名魔兵把守的外围,进入到囚禁公主的石室,而要带着公主在无人察觉的情形下出来是不可能的,所以回程必须硬闯。由于魔女赶到囚禁地的最短时间是三刻钟,一行人必须在三刻钟之内带着公主杀出魔兵的围锁,冲到大街上。内应的统领在街上备有十辆马车接应,他们只要上了其中一辆,其余的马车就会负责引开追兵,让他们逃到安全的地方躲藏,直到砂颉原军攻下王都。
因为喻素的军势如虹,肯定十天后就可以抵达王都,为了不让他在王都的城墙下看到自己姐姐被押上城头,三人必须在这之前救出公主。
五天的准备后,这三个中原的顶尖高手跃上了囚禁耶圣公主的堡垒墙头。魔兵的巡查十分周密,基本上没有破绽,只是在三更交接时会略有松动。仗着绝顶的轻功,三人利用交岗时间快速穿插,顺利通过外围,来到公主的石室外。
室内点着一盏小油灯,安楚抬手发出一道劲风,震断窗户上的铁栅,小典身轻如蝶,跃进了屋子里。灯光晃动间有一个沉静的女声问道:“是谁?”
“朋友。”小典简短地回答,拨开石门上的木栓,放安楚与康泰进来,再回头看时,原来屋里只有一张小床,床上坐着一个面容清瘦憔悴的长发女子,眉目依稀与喻素鄢琪有些仿佛。
“耶圣公主?”康泰风度翩翩地行了个礼,拿出那枚红玉香戒,“我是令弟纫白与唯朵的朋友,特来帮助公主离开此地。”
“纫白……小唯朵……”耶圣面上浮现出激动的神态,“他们还活着?他们好吗?现在哪里?安不安全?”
看到这位公主在如此困境中顽强生活了这么年,听到有人来相救时最关切的竟是两个弟弟的安危,不由令三人肃然起敬。
“公主可能还不知道,”小典露出可爱的笑容,“令弟纫白已经起兵对抗魔政,最多四五天后就可以到达王都了。”
“起兵?”耶圣公主脸色微变,“不行的……楼佧……”
“楼佧已经死了。”安楚用他招牌的温和声音道,“魔女手下只有不到两万魔兵,绝对抗击不了纫白殿下十万大军的。为了不让魔女情急之下伤害公主,所以要先将公主救到比较安全的地方去。”
耶圣公主的脸上绽出带泪的笑容,将双手交握在胸前,喃喃道:“密弥儿大神啊,你终于向柔澜的子民伸出护佑的手了……”
“公主,时间紧急,请你快跟我们走吧。”小典虽然不是密弥儿大神,但也向她伸出手去。
耶圣用美丽柔和的眼睛看着这个漂亮的少年,轻轻摇了摇头,掀开盖在下身的薄被。三人同时倒退一步,骇然发现她的双足已经痿缩,显然是被人挑断了足筋。
“我已经不能走了……”公主轻声道,“谢谢你们,我的朋友,请转告我的弟弟们,他们的姐姐永远爱他们……”
卫小典不敢相信的蹲下身子,轻触着那双已无知觉的腿,觉得双眼一阵潮热。
“公主,我们必须带你走!来,我来背你。否则等纫白兵到攻城的时候,魔女会把你当做人质的。”康泰着急地说。
耶圣用一只苍白的手按住胸口,凄楚又绝然的摇头:“那些魔兵,个个已经都不是人了,你们带着我,怎么能冲得出去……至于人质……你们放心,魔女不会有机会用我来威胁我的弟弟的……”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明白了她话中的含义,心头一跳。卫小典咬着牙道:“不可以,都熬到这个时候了,怎么可以去死……你相信我们,我们能带你出去的……”他拼命想着能够说服耶圣公主的话,向自己的情人投去求援的目光。
“公主,柔澜不是只有公主才可以延续子嗣吗?若是你有意外,柔澜的王室该怎么办?”李安楚突然想到这个理由,赶紧说出来,“纫白也曾说过,只有你活着,圣天女一族才有希望。”
“圣天女一族……也并非只靠我……”耶圣低下头去,过了半晌才抬起来,平静地道,“麻烦你们,务必告诉纫白和唯朵,在魔女的密室第九格……”
话刚说到这里,室外突然有脚步声传来。
25
话刚说到这里,室外突然有脚步声传来。
康泰等三人纵身一跃,全部贴到屋顶上去。进来的是一个魔兵,目光呆滞,用背书一般的语气站在门口说:“女、王、陛、下、叫、你、去。”
说完立即走上前,弯下腰,似乎是想要抱起耶圣的样子。
眼看他那双乌黑的手就要触着耶圣公主雪白的衣角,卫小典立即忍耐不住,从上面跳下,就势便是一记猛踢,那魔兵被踢得身子飞起来,一头撞在墙上,眼见是不活了。
耶圣公主面色一白,急道:“不好,魔兵之间都有感应的,死了一个,其他人立即都知道了,你们快走,快!不要管我……”
康泰一言不发,上前就将她抱起背在自己背上,安楚解下腰带将公主的身体牢牢捆在康泰身上,卫小典青萍剑已出鞘,三人相视一笑,安楚道:“走吧。”
走出石屋未及百米,黑压压的魔兵已围了上来。因为知道这些对手基本上已不算是人,连一向温和的结绿公子出手都相当的狠辣,卫小典更是运剑如风,招招索命,两人护卫在康泰与公主的左右,尽力不让任何一个魔兵有机会接近。
然而魔兵的战斗力的确非常人可比,由于没有痛觉,感受不到恐惧,所以他们绝对会攻击到生命终结为止。随着缠斗时间越来越久,三人都已汗湿重衣,而对手似乎根本未见减少,想要冲到大街上,也仍然有很长的一段路。
小典的右肩与左脚足踝已见伤痕,康泰为了护卫公主,体力消耗更大,呼吸已略有不均。四周到都躺着魔兵的尸体,几乎和站着的一样多。耶圣公主急得额泛冷汗,但一时也想不出办法。
康泰一掌震飞一个魔兵,大声道:“这样不行,魔女快到了,我们谁也抵不住她的圣天女咒杀!安楚,试试用火!”
安楚腾出手来从怀中拿出一个火摺子打燃,在魔兵的眼前一晃,顿时将对方吓退两步,可见魔兵果然怕火。
“烧尸体!”小典叫道。
安楚将火摺子丢在最近的一个魔兵尸身上,燃烧起来,冒出浓浓的烟雾,他用足尖一拨,将烧着的尸身踢飞向魔兵群,众魔兵纷纷避开,三人乘机向前冲。这样如法炮制,行进速度大增,未几便冲到墙边。
康泰向上一跃,安楚与他足底对蹬,助他背着公主跃过墙头,接着自己也与小典双双跳出,墙外街道上不远的地方,果然停着一辆马车,四人刚跳进去,马车立即飞奔,每过一个街口,就有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出现,向不同的方向驶去,使追兵要么分成两路,要么就必须选择其中一辆继续追。
如此这般重复几,追兵已越来越少,等到少于十人时,突然有十来人黑衣人冲出,刀刀见血,只一会功夫就将这十个魔兵全部杀死,手法相当俐落,颇象是夜硫一族。
驾车的车夫又连转了几个弯,在迷宫般的城内快速穿梭,最后来到一座外观还不错的府第的后门,早有人等在那里开门,将马车径直进了内院。
内应的那个禁军统领激动万分地迎出来,跪在马车旁,看到被康泰背出的耶圣公主,眼泪哗哗地流,伸手去碰触她的衣角。
“菽牙大人,这是哪里?”康泰问道。
“是在下的蜗居。”禁军统领菽牙一面张罗着让众人进屋,一面回答。
“啊,你把我们藏在自己家里?太危险了 !”小典道。
“这整座府第都是完全效忠纫白殿下的死士,公主在这里最安全不过,只须等三四天,纫白殿下的大军就可以攻进来了!”菽牙等耶圣公主被扶坐在软榻上后,立即上前跪倒,以额碰地,颤声道:“公主殿下……密弥儿大神保佑,终于又可以见到公主了……”
耶圣公主以手掩胸,咳了一阵,可见囚禁生活对她的身体是个不小的摧残,不过那张消瘦的脸上仍挂着清淡平静的笑容,温和地问:“菽卿,我忠实的臣子,快告诉我,纫白与唯朵,我心爱的两颗珍珠,他们如今是什么模样?”
菽牙仰着头,用祟敬之极的目光看着公主,回答道:“高贵美丽的纫白王子,现在已经象月亮那样丰盈,象智慧神那样聪明,象坚韧的松树那样健康,他引导着所有黑暗中的柔澜子民奔向光明,拯救我们走出绝望。至于唯朵王子,从浩劫的那天起,臣就没有再见过他苹果般的笑脸,不过听说他也很好,安全地长大成人。听到这个消息的那天,臣高兴地整夜睡不着觉呢。”
一边帮小典裹伤的安楚听到这里,转头看了康泰一眼,后者大概想起了鄢琪娇俏可爱的样子,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你还有没有见过唯朵?”耶圣有些吃惊,“他不是和纫白在一起的。”
“现在是的,不过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唯朵小殿下一直和这位大人住在一起……”菽牙伸手指向康泰,“嗯,听榔杰大人上来的时候说,唯朵殿下似乎已经决定这位大人是他终生的伴侣了。”
耶圣公主立即转头再仔细地上下打量康泰,少顷便露出满意的笑容,点着头道:“唯朵这孩子,眼光还真不错。我的恩人,请问你是来自哪一个领地?”
康泰微笑着摇摇头:“我不是柔澜人。我的家乡在大海的另一边,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公主怔了一怔,将手按在胸口:“这么说,你将要把我们柔澜的珍宝带去遥远的异乡?”
中原的皇太子注视这个清瘦忧伤的异族公主,脸上浮现出郑重的表情,缓缓向她弯下了腰,用诚挚的声音道:“我会用自己所有的生命与爱去珍惜唯朵的,请放心地将令弟嫁给我吧。”
耶圣的眼中慢慢涌起了盈盈的泪水,她用指尖拭去眼角的水珠,笑道:“不知不觉,十几年就这样过去,我那捧在手心里的小小唯朵……竟然已经有人来求婚了……好吧,异乡人,请爱惜我们的珍宝,把他的雪翠香环给我吧……”
康泰没有太明白,愣了一下,菽牙忙在一旁解释道:“我们王室的规矩,王子若是娶妻便罢,若是外嫁,柔澜三宝必须交还给女王,所以公主的意思就是已经答应唯朵殿下成为你的伴侣了。”
三人这才恍然,康泰的脸上展开舒心的笑靥,向公主行礼致谢。安楚笑道:“既然这样,小康刚才在石屋交给公主的红玉香戒就不用还给素素了。”
这轮到公主不太明白,挑了挑眉,菽牙又忙在一旁解释道:“这位大人所说的素素,就是指的纫白殿下,他好象也已经决定,将选择跟这几位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一位大人作伴侣了。”
耶圣吓了一跳,失声道:“可是他忘了与夜硫少主的婚约了吗?”
康泰立即皱起了眉头:“什么婚约,纫白王子订过婚约?”
耶圣迟疑地说:“也不算是订了,只是纫白小时与夜硫的邾谈感情很好,母亲大人与邾领主在口头上曾说过给他们订亲………当然,这也要纫白自己决定……”
安楚松了一口气:“这样啊,那就没问题了,纫白殿下应该已经决定了。”
康泰担心弟弟,仍有些不放心地问:“公主,邾谈大人应该不能够凭借幼时父母的承诺要纫白跟他一起吧?”
“当然不会,柔澜是尊重个人选择的国家,纫白不答应的话,邾谈是不能提出任何要求的,除非……”
康泰等全部眼神一凝,小典急急地问:“除非什么?”
耶圣公主想了一想,勉强笑了一下,淡淡道:“没什么……三位今晚真是辛苦了,这位小兄弟又受了伤,还是请菽卿早些安顿我们尊贵的客人休息吧。”
这三人都不太喜欢强人所难,见公主不愿讲,自然也就没有追问,但心头却有些忐忑,不知这位公主殿下是否也跟她弟弟一样,越要紧的话,越是不肯说。
三天后,砂颉原军兵临城下。魔女王本意是凭借二万魔兵坚守城池,谁知纫白在城内有无数的内应,里外一相呼应,只两天就破了王都的大门。耶圣公主等得报时,喻素已攻进了王宫内,正在追捕魔女。
耶圣公主激动不已,坚持要前往王宫,众人无奈,只得依从。
魔兵大多已被撤进王宫内,康泰等人赶到时喻素正在进攻第三重门,身边一左一右正是麒弘与邾谈。夜硫领主一向是柔澜境内的第一高手,自视甚高,本十分看不起软脚虾般的麒弘,没想到这个卧床不起的异乡人在他的族人去王都后不久竟快速地恢复了健康,而且在随同砂颉原军进攻王都的战斗中生龙活虎,令人刮目相看,心中便平添一种想与他争个高下的愿望。
看到被菽牙背在背上的耶圣,喻素霎时泪流满面,奔过去紧抱住她,泣不成声。鄢琪站在一旁,眼睛也是红红的,康泰搂住轻轻地安慰了一下,将他慢慢推进耶圣张开的手臂。姐弟三人抱头痛哭,仿佛要借着这久别重逢的眼泪,洗去罩在柔澜天空中的阴霾。
麒弘跑过来劝慰爱人,邾谈却沉着脸一个劲儿的猛攻,终于让他当先攻入了王宫的内殿。魔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长廊与厅堂上,却不见魔女的影子。
一行人一路搜寻过去,小典有些担心地问:“她的圣天女咒杀那么厉害,到时候就只有素素与琪琪两个人能与她对抗,会不会有问题啊?”
喻素摇了摇头:“不用太担心,圣天女咒杀一生只能用三,她已经用过两,一用来杀死她自己的丈夫,还有一,”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杀了我父亲……”
麒弘立即伸手搂住喻素的肩膀,一旁的邾谈黑着脸把头扭向一边。鄢琪接着道:“我已经学会怎么使用反咒,决不让那个魔女有机会逃脱的……”
刚说到这里,前方突然听到有人惨叫,邾谈当先飞奔过去,众人紧随其后。在一根白色的廊柱旁倒着一具砂颉原军士的尸体,胸口被挖开一个大洞,血流满地,一个脚印踩在血泊中,在逃逸的路线上印下一个个血色足迹,虽然越来越谈,但已指出魔女逃跑的方向。
大家提起精神追了过去,一直追过正殿,来到靠后的内宫。
“密室!王宫的密室有通道!”耶圣公主高声道,“不能让她进去!密室入口就在大神像的后面!”
喻素与鄢琪都不太记得大神像的位置,菲老将军便跑在前面,引着众人来到有着高高基座的大神像下。基座后果然已开了一道门,大家冲进去,看见一个头发散乱,但仍艳丽惊人的女子正在努力想要掀开地道的盖口。
邾谈一掌劈过去,掌风烈烈,迫使魔女不得不后退,喻素纵身一跃,已站在盖口上,手中的圆月弯刀直刺魔女眉心,却被她用两指夹住向前一拉,一爪当胸抓来,喻素不得已松开手中的弯刀,身子向她头顶翻了过去,堪堪避过这一击,麒弘已猱身上前,一拳将魔女的身体打得向旁踉跄了几步。然而魔女的武功修为果然不凡,一般人足以毙命的这一拳竟只是让她立足有些不稳,而且立即一掌切下,开始反击。
不过令魔女也想不到的是在场竟有如此多的顶尖高手,走马灯般地在眼前车轮战,个个都是难以对付的角色,一步步将她逼退至王室藏宝的密格旁。青萍结绿两把宝剑光芒如雪,疾若闪电般递至眼前,魔女突然大吼一声,满头长发四射如钢针,大家以为她要用圣天女咒杀,立即避开与她视线接触,不料她竟一甩头,以长发为利器,生生将安楚与小典双双击退,不过一直游走在一旁的康泰不动声色游身向前,一记看似毫无劲力的绵掌印上了她的背心,贯注了可开山裂石的十成功力,魔女身体剧震了两下,口中鲜血狂喷,麒弘乘机用足尖挑起喻素跌在地上的弯刀,直插进她的胸口。魔女惨啸一声,两手茫然地向后一砸,将身后的密格门砸得粉碎,格内所藏的宝物也被震得四射飞扬,大家能躲的尽量躲,躲不过地才伸手接住,手掌俱被震得生疼。再看魔女时,已双目圆睁着倒下了。
一场恶战惊心动魄,结束后良久室内仍是一片沉寂。过了一阵,耶圣公主方轻声问道:“有没有人受伤?”
大家都慢慢摇头,平息着剧烈的喘息。公主不放心地一个个仔细看过,当看到邾谈手中刚刚接住,现在无意识抓着的东西时,不由吃惊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菲将军听到声音顺着她眼光一看,也吓了一跳,失声道:“不会吧……运气这么好……”
其余众人也跟着看了看,见只是一只表皮有精美色纹的红色果子,也没觉得有什么出奇,连喻素也露出不解的神情。
“麒……麒麟圣……圣果……”菲将军结结巴巴地说,喻素在听到第三个字时已赶紧上前捂他的嘴,可惜没来得及,邾谈盯着手中的果子,脸色已经变了。
“我知道魔女得到了一只麒麟圣果,佻俣两年前曾得意地对我说过……可没想到最后……这只圣果会落到邾谈的手里……这难道…是大神的意思?……”耶圣公主喃喃道。
“大神什么意思也没有,只不过凑巧罢了。”喻素冷着脸道,“都出去吧,还有很多事情要理呢。”
邾谈咬了咬牙没有说话,其他人当然更没有异议,一行人缓缓向密室门口走去,可只走了没两步,就都突然听到身后发出格格的声响,便一齐回过头去看有什么异样。此时走在最后面的是康泰,他刚一转过头,就对上了一双阴冷绝媚的眸子,方才明明已倒地气绝的魔女半抬起身子,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将尖长的右手指向康泰,嘶声道:“我以圣天女之血为名,令你身躯归土,灵消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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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这阴森的声音,众人只觉得身体内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心跳似乎在一瞬间停止。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曾经亲眼见过被圣天女咒杀击中的人,是如何在须臾之间化为一阵飞灰的,这种死亡方法是如此的残酷与彻底,让人几乎没有进行努力的机会与时间。
魔女王残忍的笑容带着血腥定格,直指康泰眉心的手没有丝毫颤抖。随着最后一个字音在空气中震荡,那散布着死亡气息的指尖射出了亮度极强的银光。
鄢琪是距离康泰最近的一个人,或者说,他根本就依在康泰的臂膀边。圣天女咒杀发出的同时,当每一个人都僵立不动的时候,只有鄢琪几乎是本能般地做出了反应。
他将自己纤细的身躯挡在了这么多年一直为他遮风挡雨的爱人前面,坚定地抬起了右手,在魔女王森冷的声波还在虚空中流动时,清晰镇定地大声道:“圣天女反咒!!以神为名,收灵!!”
一道色泽较为柔和的银光从鄢琪指尖射出,与魔女的银光在中途对撞、交汇,各自击中回本主的身上,两人同时被银光向后震飞,魔女全身毛发在刹那间变白,身体迅速干枯委顿于地,而鄢琪的口中喷出殷红的血液,全无知觉地倒进一把抱住他的康泰怀中,右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连指甲也变成浅灰色。
康泰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能反应出发生了什么,只是紧紧抱住怀中的孩子,盯着他惨白如雪的容颜,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连“琪琪”两个字也叫不出声来。
喻素象疯了般扑向自己的弟弟,两只手用力按上他的胸口,由菲将军背到鄢琪身边的耶圣公主,也一言不发地将自己的手按在喻素手上,两人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额头便泌满了汗珠。
康泰将嘴唇贴着鄢琪的额角,努力想要感觉出一些温度。安楚与小典双手紧握,麒弘已经跌坐在大哥的身边。石室内没有半丝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紧按在鄢琪胸口的那两双手上。
过了足足有两炷香的时间,喻素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气,与耶圣一起慢慢放松下双肩。康泰看着两人的脸色,恐惧地不敢开口询问。
“怎么样?琪琪没事吧?”安楚问道。
“还好……本来以琪琪的修为是根本无法对魔女实施反咒的,不过幸好当时魔女已是强弩之末,咒杀的威力只有平时的十分之一,否则……”喻素的目中露出后怕之色,说不下去。
“也就是说他现在没事了?可为什么人还昏着?什么时候醒?醒来会不会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会不会痛?”康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满面疼惜之色地将鄢琪搂得更紧,仿佛怕被什么人抢走似的。
“放心,他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最多晚上就会醒来。”耶圣公主柔声道,“不过需要几天的静养,只要注意这一阵子别惹他激动、生气就行了……”
康泰忙不迭地点头:“我会注意的,绝不让任何事情打扰到他。还有没有其他应该小心的地方?”
喻素脸上浮上一丝有点虚弱的微笑,道:“按你平时待唯朵的小心程度就已经足够了,还是先抱他到舒适一点的地方去吧。”
一句话提醒了康泰,他立即象抱一件易碎的琉璃珍品一样抱起鄢琪,当先走出密室。
在极短的时间内,喻素的麾下已控制了整个王都。鄢琪被安置在据说是他小时候所居住的宫室中,康泰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傍晚时柔澜的小王子睁开了美丽的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心爱的人欢喜的泪水。
这是鄢琪长这么大第一看到康泰在他面前落泪,连当年因为李安楚而失恋时也未曾见过这位英明的太子如此失态,我们的唯朵王子心里当然不免甜丝丝的有些得意,伸出手绕在他的颈后,将他的脸拉近,用轻轻的吻品尝被爱的幸福滋味。
纫白王子派了最能干的侍从照顾受伤的弟弟,康泰更是事无巨细亲自照拂,鄢琪的身体恢复得极快,三天后就可以由爱人半扶半抱地出门散步了。
在心爱的小孩身体快速好转后,康泰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这才有些滞迟地发现自己的弟弟身上,这几天似乎发生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在鄢琪可以下床出门的第二天晚上,康泰哄睡最近愈发爱娇的孩子,抽身来到外殿。喻素、安楚、小典与麒弘已等在那里,脸色都算不上好看。
“素素,”康泰坐下后立即开门见山地问,“那个什么麒麟圣果,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你总不可能到现在还不肯说吧?”
喻素抿了抿嘴,叹了一口气:“我并不是不肯说,只是没想到这种传说中的东西真的存在……”
“传说时怎么说?”安楚问道。
喻素看了垂着头的麒弘一眼,向他身边移了移,道:“好,那我就从头细说。我曾经告诉过你们,柔澜近百代来,一直以女王传世……但其实,曾经有过一例外。那大约是在十二代以前,距今有三百多年,当时的女王连生下四个王子后,那个唯一的公主方才降世。但令人难以相信的是,这位公主竟在十一岁时因堕马意外而早夭,她是柔澜史上唯一一个未活到成年生子的公主,这使得圣天女王朝的延续失去了希望……”
“可是明明现在……”小典吃吃地问。
“没错,事实上圣天女的血脉一直延续到了现在,原因就在于女王的第四子,朱砂。”
说到这里,喻素顿了顿,象是在考虑如何措辞。
“好象听菲将军提过,这位朱砂王得到了麒麟圣果,是吗?”中原的太子问。
喻素点点头:“麒麟圣果是这片大陆上唯一一种不知从何而来、如何寻找的神赐宝物,除了可以延年益寿外,它对圣天女血脉的王子还有另外一种奇异的功效……”
“可以使王子们得到生育能力?”小典睁大眼睛。
“确切地说,是一生育的机会。”
“这不是一回事吗?”
“不太一样。服下麒麟圣果的柔澜王子,如果有真心相爱的恋人,并且在三个月之内受孕的话,就可以产下子嗣。”
“那位朱砂王的王妃一定在三个月内成功怀孕了,对吧?”小典露出恍然的表情。
喻素再顿了顿,尽可能斟酌着用词道:“不是,受孕的人,不是他的王妃……”
“私生子?”小典大吃一惊。
喻素用手指揉了揉额头:“也不是……服下麒麟圣果的王子,虽然外表上没有丝毫的变化,但是内在体质会有改变……所以……”
现在连康泰与安楚也不禁露出难出置信的表情,结绿公子小心地问:“该不会是……朱砂王自己怀孕了吧?”
喻素无语默认。
“这不可能!”康泰肯定地说。
“也有另一种说法……说是所谓麒麟圣果能使柔澜王子受孕的说法只是当时为了使焦燥的国民安定下来的一种权宜之计,其实根本没有这么回事,朱砂王当时只是假装怀孕,然后另找了一个孩子……”
“可是圣天女血脉明明延续下来了啊,你们的确与普通的柔澜国民不一样的。”麒弘插言。
喻素耸了耸肩:“所以大家才分辩不出来到底哪种说法是真实的,这毕竟已经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麒麟圣果到底有没有这种效用,除了朱砂王的那事例外再无佐证,但在柔澜王室的传统上,是认同它有传嗣的功能的。”
“我还是不懂,这跟邾谈有什么关系?”康泰皱着眉头,看了弟弟一眼。
“刚才都是题外话,接下来我要说的才是正题。”喻素也看了麒弘一眼,“正因为无论是真是假,柔澜王室认同麒麟圣果传嗣的功能,故而从朱砂王朝起,王室便有一条规定,凡是得到麒麟圣果的男子,如果肯将圣果奉献给王子,就有优先迎娶他的权利。”
麒弘顿时跳将起来。
喻素忙安抚地挽住他:“还没说完……因为柔澜一向尊重个人选择,所以附加了一点:如果该王子已有意中人,那么得到麒麟圣果的男子,有权利向这个人提出公平的决斗,由胜者与王子结为伴侣。”
康泰有些不快地问:“那么邾谈……”
喻素低下头去:“邾谈今天上午已经正式向耶圣姐姐提出,要和麒弘决斗……按规定,姐姐与我……都不能拒绝……”
中原的二皇子长长吐出一口气:“早说嘛,害我紧张半天……,决斗就决斗,为了素素,我绝不会输的!”
喻素仰起头,向他露出温柔的笑容:“我也相信你决不会输……,不过,夜硫领主毕竟是柔澜第一高手,所以我向耶圣姐姐要了五天的缓冲期限……”美丽的柔澜王子突然收起微笑,刷得站起来,用凌利的眼光注视着麒弘,“从明天起,你要接收魔鬼特训!!请太子殿下与小典监督,每天练武十个时辰!”
接下来的五天,就算不是娇生惯养,至少也是如珠如宝般长大的麒弘殿下,为了赢得生命中的最爱,心甘情愿进了地狱,接受魔鬼的训练。除了因身体不好静养着的鄢琪不知道此事以外,其余四人轮班当陪练,力图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最佳的效果。
柔澜的国民也分成了两派,一派以梓离为首,支持来自中原的王子,希望敬爱的殿下能与意中人长相厮守;一派以菲将军为首,盼着夜硫领主获胜,能够将柔澜的救星永远留在他的故土。耶圣公主是既想要弟弟在她身边,又不愿他失去自己的幸福,感到矛盾重重,干脆不发表任何意见。至于麒麟圣果究竟能不能使王子也有子嗣,倒根本没什么人在意。
卫小典开始感叹:“宝贝师父为什么不在?他一定会开赌局,到时就可以狂赚一笔了。”
安楚在一旁提醒:“依师父的记录,输得一塌糊涂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小典瞪了他一眼:“我又没说让他赚!我是说他来赌的话,我们只要押他的对家,就可以狂赚了啊……”
全国瞩目的决斗终于在五天后到来,地点是王宫前的广场。四周已搭建好临时的看台,耶圣公主(啊,已经是女王了……)、喻素、柔澜的重臣与中原的来客们坐在正前方的高台上。鄢琪因为不能情绪激动,所以一直瞒着他,今天喝了镇神养气的饮料,乖乖睡着,根本不知道有如此大事发生。不过依这个小王子爱玩爱闹的个性,一旦得知居然没通知他来观看这个决斗时,不知会如何大发脾气地吵闹。太子殿下一想到这里就觉得一个头有两个那么大,心里虚虚的。
参加决斗的两个人分别从两个方向入场,夜硫的领主全身漆黑,身材高大又酷又帅,中原的王子一袭银衣,潇洒英俊玉树临风,倒真是一时瑜亮,难分上下。双方的支持者们堡垒分明,使出浑身解数加油呐喊,声浪一波连着一波,连决斗者本人都觉得头疼。
小典暂时失去了鄢琪这个好搭裆,只得先跟梓离联手。这位在中原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相的离儿,跟他的王子一样,一回到本土就暴露出本来面目,煽风点火活跃异常,带着一堆死忠的部下,叫的震天响,使菲老将军根本招架不住。
一声锣响后,决斗正式开始。
邾谈是用刀高手,刀法犀利,大开大合,如烈日骄阳;麒弘用剑,剑势缜密,滴水不漏,似水幕飞瀑。两人在进攻王宫的途中也算并肩而战过,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实力,谁都不敢轻敌,这一番龙争虎斗,打得实在是精彩之极,连喧闹的支持者们后来都不知不觉静了下来,认真地开始观看。
整整缠斗到时近正午,两人背心都已汗湿,可刀势剑锋仍是丝毫未乱,其激烈程度,反而越来越强。不过与夜硫领主不同的是,麒弘从小到这么大,一直有大哥小典等人排在前面,败绩无数,心理的承受能力反而要强一些,而邾谈一向是公认的柔澜第一高手,此生还从未败过,久战不下,不免有些急燥,刀法更加利烈,连空气都象被划破般发出嘶嘶声响,麒弘被此气势一逼,一连后退了几步,似乎落了下风,菲将军高兴地站了起来,奇怪的是喻素与康泰等人的嘴角也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果然,麒弘快速地后退避过了邾谈最猛烈地攻势,而越狂猛的攻击越是不能持久,在夜硫人连绵的刀光出现一刹那的停滞时,二皇子的剑锋直冲而进,挑破雪刃制出的光幕,闪电般逼近邾谈的咽喉。
夜硫领主刀势已老,回收不及,眼看剑光已至眼前,心头一阵绝望。不料那如水利刃明明已封住了自己所有可闪避的角度,却不知为何突然一偏,向他足踝削去。虽然邾谈不明所以,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逢生的机会,刀一卷,月牙般的弯刀已架在了麒弘的颈间,划出细细一道红线,而与此同时,这位黑色的战士也看清了为什么中原皇子的剑锋突然改向。
麒弘的剑尖上挑着一只小小的墨色长尾蝎。
那是一种本地最毒的毒蝎,被它咬上,体弱的人当场命断,强壮的人也会在生死关口绕上一绕,能绕回来的少之又少。
邾谈的脸色变得苍白。也许比起在决斗中落败,他可能更不愿意在被麒弘所救的情况下获胜。
然而四周看台上的人是看不见那只小小的蝎子的,菲将军这边的人已全部跳了起来欢呼。
不管过程怎样,从结果上看,这场决斗麒弘已经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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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殿下并不后悔自己当时几乎未经考虑的行为,但痛苦并没有因此而减低几分。当耶圣女王宣布邾谈获胜时,虽然喻素神色未变,也没有投来任何责备的目光,但可怜的麒弘已觉得心脏象贴在万年寒冰上一样冷。
康泰奔到场中扶抱起已站立不稳的弟弟,默默无言地将他带回居。
安楚和小典也没有想出任何可行的办法,只能着急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喻素可能被绊住了,一直踪影不见。午后睡醒的鄢琪,乍然得知居然出了这种事,震惊地几乎差点晕倒。所有人都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连晚饭也吃不下。
约摸二更时分,纫白王子终于出现,麒弘猛扑过去紧抱住他,大声道:“不要,我不要离开你,绝对不要……”
喻素温柔地回抱着他,安抚道:“谁说我要离开你?输了就输了吧,没关系,幸好我做了第二手准备。”
在场的五人都吃了一惊,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位总是给人惊奇的柔澜大王子。
“我现在才来,就是去做一些必要的安排。大家收拾一下,咱们连夜出发回中原吧。一路上都有我的人开道,海船也早在三天前就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只要快马加鞭,从王都到最近的海港只要两天,如果有人追来的话,会有好几队人扮成我们的样子引开他们的。柔澜有姐姐,已经没有什么好让人担心的了。”
五双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屋内一片安静。
喻素有些奇怪,不自在地问:“你们怎么啦?”
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安楚道:“素素,有关麒麟圣果的条例是这个国家的法规,而我们一直都以为,你向来是很遵从柔澜王室的传统的……所以实在没想到……”
“我的确很遵从王室的传统啊,”纫白王子理直气壮地道,“如果今天麒弘赢了的话,我仍然会非常坚定地遵从它的,不过谁让他心软输了呢?我总不能因为三百年前一个死去的国王随口定的什么规矩,就真的放弃自己最爱的人吧?”他捧过麒弘感动得想哭的脸,轻轻亲了一下,“你别觉得过意不去,我为你今天的行为骄傲,若是你不是这样善良的人,我也不会爱你爱到发疯了。”
虽然在场的人都觉得,这位从来都没有对局势失控过的柔澜王子怎么看,也不象是发疯的样子,但却没有人怀疑他对麒弘的爱情有一丝虚假的成分。二皇子殿下将他整个儿搂进自己怀里,除了带着哭音不停地叫着“素素,素素”以外,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两天后,六人三对儿上了回中原的海船,梓离当然也跟着一起,准备去见费了好大劲儿才劝服留在国内养病的凌扬。
大船扬帆离港还不到百尺,二皇子就开始晕船。不过比起痛苦焦虑的来程,此时有爱人守在身边殷勤照顾,虽然身体内翻江倒海,却觉得每一时每一刻都甜得象蜜一样。
鄢琪身体虽然还未完全复元,但在海岛生活了颇久的他比麒弘要活蹦乱跳得多,康泰总要费很大的力气,签下若干割地赔款的不平等条约,才能将越来越不听话,但也越来越可爱的唯朵小王子留在床上休息。
安楚有些担心对喻素非常执着的邾谈会追到中原来,可无敌的纫白王子一脸不在乎的表情,随随便便地说:“很难啦。我已经把有关中原的记载资料全部销毁掉了,所有曾到过中原或知道路线的人现在全部在船上,邾谈连中原在柔澜的哪个方向都确认不了,想找过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众人跌倒~~~~~~~~~
出海第三天,康泰发现鄢琪又没有按规定的作息时间躺在舱房的床上,便怒冲冲地上甲板去捉,在舷梯口遇到青萍结绿,说是看见他和喻素在船头聊天,于是三人便一起去找。
那孩子果然还靠在那里,正在惬意地眺望远景,手里还捧着什么东西津津有味地啃着吃,不过只是单独一人,可能喻素又下去照看麒弘了。康泰飞快地奔过去,刚想责问,突然发现他正在吃的东西有些眼熟,红色的果皮,带着精美的色纹。
太子殿子觉得背心一阵发凉,失声叫道:“琪琪!你在吃什么?”
鄢琪转过头,刚好把最后一口果肉放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地说:“是你啊泰哥,你问什么?”
“我问,你现在吃的是什么东西?!”
鄢琪咽下美味的果肉,长睫毛闪了一闪:“果子啊,你也想吃吗?”
“我是问,”康泰觉得有些全身无力,“是什么果子?谁给你吃的?”
“刚才和哥哥在这里聊天,觉得口渴,他就从怀里拿出一个果子给我吃……,怎么了?”
“素……素素给的……?!”康泰清楚地感觉到有两颗汗珠从脊背上滚过。
连李安楚也忍不住喃喃道:“不会吧……人家明明决斗赢了,他连夜落跑不知去向已经很过分了,居然临走前还把……把那个……也给顺手偷了来……”
鄢琪的眼波瞟瞟这个,又瞟瞟那个,因为他一直在养伤,还没听说过那个有关传嗣的古怪传说,更加不知道自己刚刚吃的有可能是什么果子,所以不太明白大家在激动个什么。
小典用手轻轻摸了摸鄢琪的肚子,问:“有没有什么感觉?痛不痛?”
“没什么感觉啊,”鄢琪也跟着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那果子是哥哥给的,绝对不会有毒,怎么会痛?”
康泰呻吟一声,一转身,旋风般地冲到舱下,一把捉住刚喂麒弘喝完水的喻素,叫道:“素素,你老实说,你刚刚给琪琪吃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柔澜的大王子粉温柔地一笑:“就是一个果子而已,肯定没毒的,您不用担心。”
“问题不在这里!”康泰努力忍住想吼人的欲望,“你快说,到底是不是麒麟圣果?”
喻素耸耸肩:“也许是,也许不是,三百年只出现过两的东西,谁说得准?不过我倒是一直很好奇,非常想弄明白这个古老的传说究竟是不是真的,有机会的话,当然会忍不住想做一下试验……”
“那你干嘛不自己吃?”康泰气得无力,“为什么要拿琪琪做试验?”
“我有说过拿唯朵做试验吗?”喻素无辜得象个纯洁的天使,“是你自己认定他吃的那个是麒麟圣果啊,我又没有这样说过。我还是那句话,也许是,也许不是,就算是,也不一定就真的有那种效用。大哥,你从现在就开始紧张的话,会吃不消的。你要保重身体,这样才可以更好地照顾唯朵,应付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哦。”
康泰满面黑线地站着,看看晕晕乎乎躺着的弟弟,不禁有些庆幸地想,幸好一辈子被这位柔澜大王子攥在手心里的人,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