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死了。”
张禽面无表情地说。
我心头咯噔一声。“死了?”
“死了。”
“不是说能够支撑数年么?”
“他打开窗户吹了一宿的风,然后感冒了。”
引子
在这个吹一宿风也会致死的危险的时代,我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修真者。
我叫张榕。
我所代表的修真方式和修真行为,具有数万年的悠久传统,但是,在今日,已经越来越窘迫。
龙门张氏,同汝南周氏,会稽魏氏,吴兴沈氏,南阳叶氏和琅琊王氏一起,并称为修真界的“下六家”,亦由于修炼方法的奇特诡异而招致“上六家”或称“名门六派”的鄙视和压迫。
比如,琅琊王氏,代代皆出美貌女子,侍伴王侯贵胄,吸取他们身上的王者之气用来修炼。又好比,南阳叶氏,专喜饲养兽族,夺取兽类修行所得的脉轮妖气,以供自己飞升。汝南周家,专营口舌是非,似真似幻,凡俗人世的纷争讼断皆成为他们修炼养料的来源。
而我们龙门张氏,则是一个全部都由柔弱男子组成的修真世家。
所有我家的男子,统统都是,为男人服务的,男妓。
我们的祖师爷张房,乃是龙虎山一支很小很小的旁族后人。他行双修之道四十年后,忽然灵机一动,屏弃男女双修之道而独创出了惊世骇俗的“男男双修大法” (注)。男男欢好之术,古已有之。以后庭承纳男子元精,尔后上行至于丹田天府,再行炼化之后,直抵紫宫,数刻可采一人。具体来说,修真的第一阶“炼精化气”,采满百名勇猛男即可筑基,有所小成;至于非男,则看本身资质好坏打一点折扣。第二阶“炼气化神”,则要求更上一层,不是凡俗情好可以采纳,而要采对自己倾心爱慕之男子,灵肉合一,情潮翻涌之时射出的高质量元精,视情意坚贞与否,或百人,或千人不等。最终的第三阶“炼神还虚”时,就要反守为攻,将自身元阳反哺于男子后穴,同时以口齿承纳对方口唾津液,和合缠绕,泄尽自身体内邪精之时,便是淫欲灭断,白日飞升之日。
三个阶段加起来,祖师爷用了八百一十年,终于含笑飞升。
之后,我族又有一位天纵骄子,张契(字易之),前后共费四百零三年,于盛唐时得窥天道,位列仙班。
再然后,近代有张荣,转世应劫,前后三生共一百九十六年,惊才绝艳,于23年白日飞升,逍遥仙去,乃是族中之楷模。
千年之内飞升三人,看起来我族十分辉煌腾达,其实只有我们才知道,这一修真捷径,早已摇摇欲坠。
世事总有平衡,天威断难测度。自从近代以来,修炼我族情事之人渐多,而针对我族而设的专门天劫就此产生了――便是世间所谓“因爱而滋生之病”。张楚,我的好兄弟,张楚,便死于此症。患上此症之后,人便变得十分柔弱,简单的一感冒,亦可要人性命。
我的第一个男人……我的二哥张楚。
死于获得性免疫缺损综合症。
张禽看我垂眸半日,突发怜悯,抱了抱我。“你不会有事的,纵然我们全部难逃天劫,你也不会有事的。”
是,因为我本不是此族中人。
甚至不是人类。
我是一棵榕树。张榕,榕下拾得,榕下成长。我是一颗榕的精魂。
一棵树,又怎么会生人类的病?
“大哥。”我神态恭敬地唤张禽。“大哥早已有了彻地之能吧?……为何不去地府,看一看二哥究竟是已经魂飞魄散?还是重入轮回?”
“有什么意义么?”张禽淡然回答。“就算再入轮回,也必然在下三道挣扎。地狱,饿鬼,畜生,你叫我眼睁睁看着他变成哪一个才好?”
我认真想。“……畜生道吧。做只猫,或者狗”
张禽不屑地笑。“千亿万物种,做猫狗很容易么?”
“很难么?”
“就如投生人界的,有几个能够生在殷实慈爱人家,父母双全,受尽宠爱,妻贤子孝,无病无灾,富贵终老?”
“那么普通的状况呢?”
“比如,做一只蚌,在某片海底,一动不动地,单独一个地,过一万年。”
“啊?”
“我明朝时候投生成珊瑚的朋友,至今仍在东海。日日夜夜,努力向前移动,至今终于挪了一寸三分。离开他所想够到的另一片珊瑚,还有数丈之遥。”
“……”
“或者,投生成为蟑螂鼠蚁,死于践踏;投生成为麻雀鹌鹑,死于烧烤;投生成为驴马牛骡,负重一世;投生成为鸡鸭鱼虾,忐忑数年。”
“啊……二哥不适合做任何一种。他那么骄傲。”
“是,他那么骄傲,就算做猫狗,被人嬉赏玩弄,割尾阉根,又何尝不是莫大的苦痛。他那么爱热闹,就算能够投生在海或是太空,平安宁静,却又如何去忍受千年万年的孤独。”
“……可是若不在畜生道的话……他那么怕疼,肯定受不了地狱道的辛苦;他那么爱吃东西,在饿鬼道又怎么能捱得下去。”
“他只适合做人。”
“他只适合做人。”我和张禽同一时间说出来。
但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做人的机会。
六道苦楚。
“我宁愿他已经魂飞魄散,彻底湮灭。”张禽说。
我看到他色墨镜下面的扭曲。
张禽爱张楚。
我叹了一声。
爱,多么卑微,而无用的东西。
“大哥,”我柔声说,“既然你不去,那么我去。”
因为俯视,所以同情。
那时我还不懂爱。
注:男女双修乃是通途大道,不仅下六家的会稽魏氏和吴兴沈氏,就连上六的北海于家和丹阳葛氏的一些分支,也采用此道修炼。但是男女双修之道极难――
男女欢爱,男子泄身容易,一夜数都可。女子泄身,且喷出阴精之事,却十之中未必能有一二。无论男子元阳还是女子元阴,都藏在精华之中,故而女采男易,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云云;而男采女难,必得精研房中之术,讨好女子身体,百般逗弄,强韧不发,方可成事。然而女子天生体质有缺,若要修炼,第一部必得是斩断赤龙,停止月事,否则攒集再多元阳,也无法为己所用。然赤龙一旦断绝,女子便再无娇憨情欲,亦难以同男子欢好,是以,能够采阳补阴的,多为山狐野鬼,概无人类女子。而采阴补阳之道,一来需要绝高之技巧,二来女子泄身之时下阴痉挛,九成男子难以忍受此中刺激,必在同一时间一泻如注。如此一来,阴阳调和,胎儿成型呱呱落地之日可期,道门元婴却休想炼成了;唯有女子泄时,男子坚韧不泄,才可能使元阴为男子所采,助益修炼。其中辛苦窍门,实在不为外人所知,故而从古至今,真正双修大成的范例极少极少,南宋马钰孙不二以后,几乎再无成功之人。
一, 入冥
摇摇欲坠的灯火指引我的路。
幽冥与人世,由一条河流分隔,这条河流,便是黄泉。我正在黄泉上求渡。
船夫哼着小曲儿,我递上一包云烟。
“好抽,真好抽,好久没这么舒爽的真玩意儿了。”
“是啊,人间假货横行。”
“公子到哪一殿?”修真者在此常来常往,船夫不敢轻易得罪。
“孟殿。”
船夫一愣。“公子是第一来罢?”
我赧颜一笑。“才修成彻地之能,想来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可去阎罗殿,十二狱,望乡台,怎么去孟殿?”
“家兄嘱我,不可妄去生死轮、回魂关、转世石等停留,可是在下仍然难以自已地想查证一位友人的下落……只好去孟殿问问。”
“罢了,孟君寂寞很久,你去,想必他也是欢迎的。”
“孟君?不应该是孟婆么?”
“一饮一啄,自酿自饮。凡人眼里孟殿中住着一位白发苍苍的绝世红颜,然而公子你若去看,只看得到孟君寂寞威严。”船夫嘻嘻笑着。
我颇为不解。打探二哥下落要紧,也懒得与他详谈。我也点了一支烟,靠卧在船头吞云吐雾起来。
“小心。”船夫压压斗笠。“前面路过熔岩,小心火灾。”
黑石一块一块挡住去路。
透过黑石,则是一弯镜湖,里面冒出腾腾气焰。
这便是孟殿之汤了,饮完便结清前世恩仇,一切重新开始。
“有人在那里,我们等等看吧。”船夫将船停在黑石缝隙,神秘兮兮地对我说。
一个形容颇为惨烈的女子,不,应该说是女鬼,正被从孟殿里押了出来,一脚踢到孟汤旁边。“喝吧,贱人。”粗莽的大汉手里提刀,杀气腾腾。
“不。”女鬼只说了一个字。
大汉狞笑两声,走过去,大手压下女鬼的脖颈。
女鬼剧烈地挣扎,终于被摁下去。
半晌,大汉放手。女鬼抬头,倏忽一大口黄泉汤喷在大汉面上。
“我不喝,不喝,不忘,不忘!”她声嘶力竭地叫着。
大汉骂了一句极脏的话,一刀朝着女鬼拍了下去。
女鬼肩膊上被拍得一片血肉模糊,她却嘿嘿笑了起来。“活着的时候,我怕死。现今死了,我还怕什么?”
“是么?你不怕?”大汉冷冷看着她。
大汉一声招呼,两个小鬼从他身后闪了出来,将女鬼按捺在地,三下两下剥除褴褛的衣裳。一个小鬼拿出一把短刀,在女鬼的身体上四乱划。另一个小鬼拿着火烛和盐巴,但凡女鬼身体上出现一条血痕,他便捻一撮盐巴下去,再用火烛烧燎几下。
女鬼不知道被什么禁制住了,竟然难以挣扎,只是嘴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地叫声。
“那个大汉是什么人?”我问船家。
“孟君麾下第七使者。”
“对女孩子那么残忍……真过分。”
“每日都有这么犟倔的,七使还算宽容。要是换了五使,直接把火油滴入那女子下身,保管立马乖乖喝汤,没得多话。”
“……那男子怎么办?”
“要看什么样的男子了。”船家淫笑两声。
我忽然欣慰起来。
幸好二哥是个最和蔼,最柔顺的人。想来不会在这里受什么罪。
再看池边那女鬼,已经被折磨得求饶,终于喝下了一勺滚烫的黄泉之汤。汤水显然极烫,她抠紧喉咙,浑身痉挛,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凶神恶煞的大汉忽然露出了一丝怜惜的目光,轻轻叹了一声。女鬼的身体迅速变小变薄,直到成为一片落叶似的毫无分量。大汉一弹指,女鬼在空中一闪便被送去了阎罗殿。
“这女孩好眼熟……”我有点想不起来,“是否是上过新闻的名人?”
“大概吧。”船夫撇撇嘴。“为男朋友贪污了一百多万元,吃了枪子儿。她男朋友逃到了国外,可怜见的连个烧纸钱的人也没有,她在鬼门关外徘徊了六七日,还是向一个富鬼卖了身,才有渡资过得来。”
哦……想起来了。那日我看报纸的时候还赞叹了她照片的清秀,和脑袋的愚蠢。
现今看来,这个喊着不忘、不忘的女子,终于学聪明了少许。
又如何呢,说不准,投生以后,还是一个笨人。
粗莽大汉正回身向殿内走去,忽然停步,转向我们停舟之。“这位公子是来拜会孟君的吧?请过来吧。”
我有点战战兢兢地付了船资,步上了孟殿所在的小岛。四黄泉湍急,小小孟殿岛,令人有种四面受迫的寒冷感觉。
“孟君已经推算到您今日会来,请进。”大汉和先前凶恶的模样相差甚远,虽然虬髯遮住面孔,却可以看见清秀邃的漂亮眼眸。
我跟随他步入了这座小殿。
迎面两个男子走来。虬髯汉叫了“三哥五哥”。我猛然想起船夫所说的,五使直接灌人火油的手段,眼光不禁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阵。
再走入去,水气氤氲。“孟君正在沐浴。你在这里等等罢。”大汉留下一句,便转身而去,把我一个人抛在此地。
一首幽怨的歌谣不知道从哪里传到我的耳朵里。
“不忘啊不忘,痛入了脊梁……忘便忘了罢,苦乐来世尝……不忘如何不忘,人事都成烟飞扬……忘罢都忘了罢,世间已几度秋凉……”
好熟悉的声音。
我仔细分辨。
竟然是前不久过世的那个红歌星么?
伊人童年薄命,一生蹉跎,至死孤身,歌喉低沉宛转,是我很喜欢的一人。
记得她病逝之后,我还购入了她最后一场演唱会的DVD以资纪念收藏。
水汽一层一层散去。
宽广华丽的泉池呈现在我面前。水池中的水色浅淡洁净,与殿外的孟汤、船行的黄泉相差甚远。
“要不要下来一起?”我看见背朝我浸没在池子里的孟君。他长发黑漆漆,湿漉漉地遮住了自己的背。
我忽然说不出话来,也迈不出一步。
水汽又聚集,又散去。又聚集,又散去。
“为什么?”我缓缓蹲下来,手掌按在湿的地上。
孟君从水中站起来,哗啦啦地一声。
我抬头,看到他修长的腿,紧实的臀,有力的腰和宽厚的肩。
他赤足走过来,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傻孩子。”
熟悉的脸,熟悉的微笑,嘴边的弧线很甜美。
“二哥……”我一面颤抖,一面嗫嚅出这个在心头翻涌的称呼。
张楚张开双臂,环抱住我。
蹭得我全身都湿透。
二, 男妓
“真是傻孩子。”我并不知道,此时此刻,正在家中以一面铜镜看正我动向的张禽,也同时说了一句一模一样的话。
“无论是谁,见着孟,都会把他看作是自己想要寻找的人……”张禽无可无不可地解释了一句。
小弟弟张砚似懂非懂地点头,然后又低下头去打游戏。
张禽摇摇头,伸手想要关掉铜镜。
却又不舍得。
镜中赤裸男子的面貌,能多看一刻,便多看一刻吧。
张楚已经死了。
但是生活必须要继续。
张禽闭上眼睛,按了手上电话的直播键。
我在一片迷乱中接到了大哥的电话。“快点回来。张砚的成人礼要提前。”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
因为他知道,我听到了这句话,一定会立刻回去。
三个成年孩子,一个未成年孩子,就是这一代龙门张家的所有后人。
我无数疯狂地想要背叛家门,把张砚送到别的地方去。
但是这种疯狂的念头每只出现在梦里。
我自问――是我生活得不好么?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梦魇?为什么不喜欢,甚至憎恨这样的生活?
做什么不是痛,修什么能长久?
就算白日里理智想清楚这一切,明白张砚能够拜入我门下,已经是修炼几世善行积下的福分,但一提到成人礼,我仍然对此恨痛绝。
“他才十三岁。”
“你当年成人礼的时候,也不过才十四岁。”
十四岁的时候,二哥抱住我,一手按在我的气海穴上,让我不能动,也不能叫。
另一手抬起我的腰。
二哥穿刺了我。
再之前,是大哥穿刺了二哥。
现在,轮到我去穿刺我们的小弟弟。
“你明知道我下去,也找不到二哥的下落,是吧?”我以下犯上,拉住张禽的衣领。
张禽闭目冷笑。“你自己要去,我有什么办法?”
“你明知道我舍不得张砚,所以故意要提前他的成人礼,来分散我的注意,是吧?”
“早也是一破,晚也是一破。早点破身,早点开始修炼。”
“修炼,然后遇上天劫,得AIDS死掉,然后散在冥界,谁也找不到,是吧?”
“也不是每个人都过不去天劫。”
我怒而无语。
“那你想怎么样?”张禽忽然睁开眼睛,反问我。
“我不想怎么样。我还能怎么样。”我放开他,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轻快而急促地响起来。
我赶紧跑过去开门。
大哥的敲门,大力而沉稳。二哥已经再也不会敲我的门。
“张砚,这么晚还过来?”
“三哥,我打通关了!”张砚有点兴奋地扬了扬手里的游戏机。
“哦……好厉害。”
小家伙大咧咧地跑过来,坐到我的床上。“三哥你洗澡了吗?”
“洗了,怎么了?”
“大哥说,明天晚上我就要上飞机了。”
“上飞机?去哪里?”我咬牙。
我恨张禽。冷淡而残酷的家伙。
“去日本。大哥把我卖给了一个专门拍GV的公司。GV就是GAY VIDEO,”张砚眨眨眼睛向我解释,“要去十年。”
我咬牙。
现今男妓修真,也已经与时俱进。
“所以啊,去之前一定要做两件事情,第一件,是把游戏打通关;第二件,就是按照大哥说的,来找三哥一起,做我的成人礼。”
“张砚……”
“来吧来吧。”张砚举起手里的润滑剂,笑嘻嘻地看着我。“三哥不喜欢我么?”
这年头,是个人就比我看得开。
“小家伙。你以为你真的已经准备好了么?”我叹气,摇头,从床头柜里拿出来一卷白色绳子。
“干嘛啊?”
“不绑住你,你会痛得挣扎。”
“不会不会,我能忍。”
“也许能忍一阵子,但是忍不到底。你三哥需要很久才能做完。”
我继续地拿出来灌肠用的针筒。既然要做,便做足全套吧。
我不想像当年我和二哥那样,破了身,忍了五分钟,忍不住了,用灵力攻击二哥,害二哥差点受伤。我也不想像当年一样,未经彻底清洁,不禁心中羞耻害怕尴尬,更在之后入厕的时候受尽辛苦。
张砚开始退缩了。“不要吧……还是不要了吧……我最害怕针了……”他勉强地笑。
“放心,没有针头。”我把小家伙押入了浴室。
给他打完灌肠剂,放好半缸热水,我退了出来。
忽然自己的身体也开始耸动起来。
很久没有做这样的事情了。自从二哥查出患病以来,我就再也没有释放过自己。
心中忽然欲火飞扬。
手中忍不住握紧了自己,轻轻地,轻轻地,忍不住地,动起来。
我喜欢这个家。
我喜欢这个家族。
二哥曾经是家的中心,他说要去春游,大哥会宠溺地立刻去订车,我附和地兴高采烈,而懵懵懂懂的小弟弟一声令下,二哥就会下楼去给他买薄荷味道的可乐。
该是春游的日子了……为什么要送走张砚呢?
大哥的爱,就这样消逝了么。
日子,还要继续多久呢。
一双手从后面抱住我。
少年的骨骼纤细。
我返身把张砚压倒在床上,绑住他的双手。
小男孩无惧无畏地看着我。我伸出一根指头,蘸上润滑剂,轻轻地探进他的身体里。
他配合地,将肌肉张开,向前送。我闻到清新的沐浴露的香味。
“那么,我要进去了。”
我没有像七年前二哥对我那样,经过长长的亲吻和前戏。
我相信那个时候,二哥对我是毫无欲望的。
因为此刻,我对张砚有欲望,我只是自私地,想要进入。
张砚比七年前的我坚强,他咬牙接纳了我,闭目,额头上一点点汗流下来。
“三哥,轻一点,慢一点……帮我也弄弄。”
我依言伸手,围拢他的下身,让他也有所快慰,来抵消身体的疼痛尴尬。
轻一点……然后重一点。
慢一点……然后快一点。
小孩仍在忍耐,我没有本事像二哥那样,让他第一就尝到欢愉。因为我被我自己的欲望淹没下去――人有欲望的时候,难以控制任何技巧的存在。
“张砚……三哥会补偿你。”我开始勇猛冲刺的时候,小男孩已经流出了眼泪。
我狠狠顶了几下,然后喷射在他体内。
慢慢退出来。
“赶紧运功。”我疲倦地躺在一边。
张砚有点迟钝地看我。
“我留在你里面了。快点消化掉。”
“三哥?”
张砚又是感激,又是惊讶。
我轻易不会给任何人我的精华。千年的榕树精气,加上此生已达小成的修炼,我给张砚的精液,起码可以让他将筑基之功减半。
解开绑住他手腕的绳子,小鬼乖乖盘腿而坐,忍住破身的疼痛,勉力运起功法吸收所得的精华。
我悄悄拿着浴巾退了出去
第二天在机场送他的时候,他已经步履轻快如飞。
“大哥,我真的不能带GAMEBOY去吗?”
“到那边赚了钱,自己买个最新款的去。”张禽冷酷的家长作风。
我刮了刮张砚的鼻子。“乖一点,吃不消的时候多求求人家,省得自己吃苦头,知道吗?”
“嘿。”小子狡猾地笑。“对了对了,我觉得我长得不太帅哎。大哥,我到了那边,可不可以整容?”
“整你个头!”张禽给了他一个爆栗。“你不是挺好的吗?有什么不满意的?”
“没二哥帅……啊!我登机了……”小孩知道说错话,赶紧快闪。
“你昨天晚上费了不少精神吧。”张禽目送张砚上机,大墨镜下面看不到是什么表情。
“嗯,这样他恢复起来也快一点。反正对我自己,损害不大。”
“损害不大也是损害……”
“他是我弟弟,有什么关系。”
张禽摘下墨镜。
我看见他不比张楚逊色的漂亮眸子。
得像冥府的河水。
“你可以为了手足之情而牺牲……”他喃喃说,“我却已经不可以了。”
“嗯?”
“我能做到的,只有送走张砚。”张禽戴回墨镜。
“大哥,你究竟想说什么?”
“希望你不会被卷进来。――一旦爱了 ,便不能够再后退一步。也没办法为其他人考虑那么多。张榕,爱是一种很自私的东西。”
三, 北海
我不懂。
我当时一点也不懂得大哥的话。
但是事情很快地来,如浪一样,难以阻挡。
那天我接到电话,大哥叫我去他的公司一趟。
女秘书挡住我。我穿得太像个街边廉价男妓。而大哥已经过了这一层,到了要去上男妓反哺众生的阶段,所以他开了公司,穿得像大老板。
冷漠的小美人拦我在接待室,然后一扭一扭地进去找张禽。她的小屁股很漂亮,我把刚才拿在手里忘记扔掉的公车票揉了起来,用指甲弹出去――BINGO,正中她紧紧的制服裙最高点。
揉烂的纸没什么攻击力,小美人根本没发觉,扭着身子进了总办。我有点无趣地转过头,却吓了一大跳。
居然有个人坐在我的旁边。
戴着金边眼镜的男子,头发软软地贴着额头,眯着眼睛对我笑。“你好。”
见我没反应,他耸了耸肩膀。“你打弹弓很准嘛。”
我吃了一惊。“喂,小声点。”
他放肆地笑了起来。办公室里面的人也探头出来张望我们。
“我叫于阗。门字里面一个真的阗。”他大大方方地伸手。
我们并排坐着,所以我很调整了一下才握到他的手。
很不错的手,筋骨上乘。我不由自主地扫了扫他的两腿之间――看见优秀的男人,我第一反应就想要掠夺他们的元精。
这个时候冷美人出来了。“张先生,总裁请你进去。”
然后她微笑着,一点也不冷地招呼旁边那个于阗。“来面试的于先生吧?请稍等一下,我给您倒咖啡。”
怎么我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呢?也许我不应该穿紧身透视衫,而是应该穿西装来的。
大哥对我的衣着毫无反应,只是推过来一堆文件要我签名。
“是什么?”我先签后问。
“转移公司百分之四十的财产到一个新的信托基金。”
“那为什么要我签字?”
“信托基金属于你。”
“啊?”
“开这间公司掉了大部分祖产,家里只剩下一点珠宝,万一公司出什么事情,我们连大屋也养不起。”
“……也没什么关系吧。”
“是啊是啊,”张禽没好气地瞪我。室内他不戴墨镜,容貌英挺。“你是树嘛,有片土就能容身。不过别忘记我们还要抱养新的继承人,还有十年后会从日本回来的张砚。”
“哦哦,好的。等几年张砚成年了你再转给张砚吧。”我对这些事情没什么概念。“对了,大哥,外面那个男人是你的猎物么?是攻还是受啊?要是攻的话给我吧,看起来好神气好有精神的样子。”
大哥轻蔑地笑,嚓地一声点上雪茄。“他是北海于家的人。”
“啊?”上六的人向来与我们下六井河不犯。
“同时,他也是张楚的情人。”
我跳起来。“你说什么?你说那个摇滚歌手,还是说二哥?”
“激动什么?”张禽冷笑。“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很多。现在你可以滚了,记得晚上会降温,去穿件外套。”
二哥的情人……
大哥以为我一点也不知道。其实我知道一点。
大哥爱二哥。但是还有一个人也爱二哥。二哥因为难以决断,所以宁愿选择一个也不跟。
有,爱热闹的二哥喝醉了酒,搂着我的脖子说,“张榕,要是张禽不爱我了,我就跟‘他’走。”
我头皮发麻。“喂,二哥,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不能负了张禽……只要张禽对我还有一点爱,我就不能,不能!”他挥舞着拳头。“我永远也不会背叛张禽。但是心不听我的……我要控制它。可是它不听话,哈哈。”
我想了想,断定这段说话我应该彻底忽略。
但是二哥在继续撩拨我的好奇心。“张禽的心也不听话……除非他死了,否则不能够控制……他成全不了我。他想成全……也成全不了我。张榕,你懂吗?爱,是病毒……夺去自己控制自己的能力。”他开始嗫嚅,说话时候明显大舌头,再然后终于一头栽在我怀里,呼呼睡去。
就是那个人吗?那个戴金边眼镜,头发软软贴着额头的男人?
我出门的时候他正走过来。比我高,大概有18公分的样子,身材很好,走路的样子温和而文雅。我想象张楚站在他身边的样子……
“你是张总的朋友?”于阗好奇地,却又是随随便便地问了我一句。
“我是他弟弟。”
“弟弟?”他扬了扬眉毛。
“我叫张榕。”
他凝住脚步。“哦。”然后立刻又笑起来。“如果我能应聘成功的话,以后要多多指教咯。”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对方是谁,却彼此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然后再保持表面上的若无其事。――
好无聊。看着于阗走进去大哥那里,我转过来问冰山小美人。“于先生来应征什么职位的?”
小美人大概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忽然变得温柔客气。“他是来应征执行总经理的……张先生,这边走,我帮您按电梯。”
我不担心大哥。
张禽永远不需要别人来担心。
但是很奇怪,我也同时不担心那个叫于阗的家伙。他和大哥一样,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气场……有些人就是如此,整个人往外散发莫名的气焰和光芒。我很想变成那样子,但是修为远远未够。我身上只有树的气质浓重而稳定,只有在沐浴阳光的时候,会有一点迎风成长的自信和骄傲。
所以现在的我,站在那栋办公楼下,靠着行道树,点了一根烟,抬头无意识地看了看十五楼张禽办公室的那个窗口。
一只麻雀飞下来,啪地啄走我手上的烟。
我向麻雀伸出手,麻雀盘旋一圈,乖乖停在我的手掌中央。
我弹出一丝属于自己的气息,慢慢将它完全纳入麻雀的神智当中。然后麻雀便依着我的心意,飞上了十五楼,停在空调架上。
里面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张禽正在怒气冲冲地提问。我很少听见他真的恼怒到如此地步,却又冷冷压抑住的声音。
“那么,你今天来,究竟是作为张楚的朋友,还是北海于家的少主,抑或是修真协会最年轻的新理事呢?”
“很不好意思。”于阗的声音。“如果您聘请我,那么就是第一种。如果您不聘请我,那么是第三种。”
“如此说来,是修真协会那群老家伙派你过来监视张氏,而我,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几位前辈推算到今岁将有‘羊陀之劫’,而方位正在本城。本城中最危险的人物,除了阁下,还能有谁呢?”
“……很好。”张禽怒笑。“非常好。我决定聘用你。请到我的秘书那里取体检单,下个星期三之前到人事部办理手续。听说于家近年在商业界动作频频,我相信你一定能替我打理好这间公司。”
“在下一定尽心尽力。”我听到于阗语气中的讥诮,以及……一丝悲哀?
忽然听到张禽朝着窗口走过来的脚步声。我赶紧从空调架子上飞下来,把神识还给可怜的小鸟,然后踩灭烟头,拍拍屁股上了路边的出租车。
修真协会?传说中的修真协会?
大哥想要做什么?
四, 口交
回家很高兴接到张砚的电话。小家伙已经安顿好了,跟我抱怨房子太小,楼太密集,视野不好。我问他吃得还习惯不,他答,吃上十年,一定能培养出个楚楚可怜娇柔弱质的美男子,至于肌肉男就不要妄想……我大笑。其实我自己是比较喜欢和食的,清淡,没有烟火气味。但是张砚这点上就似足张楚,嗜辣,嗜浓油赤酱,嗜高火猛油,最重要是无肉不欢,真是我们修真界的耻辱。
挂上电话,打开电脑,发现信箱爆棚,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做生意了。赶紧给客人一一回复,排了排今晚的期。五点钟赶个早场,吃个三明治然后去某毫宅招待两兄弟,估计六点到八点可以搞定。八点去参加SM派对,应付几个老客人。之后,十一点再接一单,最后就是十二点去赶赴一个吵着要包夜吵了很久的主顾。
喝了一瓶提神饮料,换了件绣黑恤衫就出门……对了,张禽说今晚上降温?不管了,衣柜里没有我看得顺眼的新外套。很久没有买衣服了……以前都是同张楚去。张楚病了以后,我就没有伴,也没有心思。
走出门果然风意微凉。出租车一辆一辆从面前驶过,没有空的。
我看看表,然后慢慢向另一条路口走。
“去哪里?要送你吗?”一辆浅黄色的跑车停在我面前。
“啊?”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是开跑车的。还以为他会开规规矩矩的黑色房车……“不用了。”
“张总开沃尔沃,你却连辆QQ都没有,看来你大哥对你不太好哦。”于阗打开车门,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他摘掉了金边眼镜,容貌看起来有一点点说不上来的不同。
我想了想,上车。“我有车,但是没有驾照。”
“怎么会?你看起来肢体协调性很好啊。”于阗开车技术很好,车子平稳地滑出去。“到哪里?”
我说了一个著名棚户区的名字。“我比较喜欢在别人开得很快的车子上做爱,所以不喜欢自己开。”
“哦,哦。”于阗有点困扰地点点头,居然现出有点尴尬的神色。
骗鬼啊,北海于氏行双修之道,北方最大的声色场所“东方公主”夜总会就是他们掌握的实业。不知道多少阔太太美少女的元阴流入了这个男人的体内,有什么必要一提到做爱两个字就扮清纯?
我忽然起意勾引他,眼神微微一瞟,“男男双修大法”的第一重境界“秋水横波”已经开动。
“……对了,你怎么会刚巧路过这里呢?”我的声音当中掺入了令人神摇的催眠暗示,裸露的手臂上逐渐浮起柔和宛转的肤光。
他瞟我一眼,赶紧转开视线。“公司待遇里有一条是解决住房……张总说,租到合适的房子之前让我先住在他家……也就是你家了。”
又骗人……我有点汗。听到办公室里那段对话,我很肯定是这家伙胁迫大哥要住进我们家来就近监视他……但是究竟要监视些什么呢?大哥做了什么,或是会做什么惹到修真协会那群老家伙的事情?
有必要从他嘴里挖点东西出来。
“秋水横波”上升到第二重境界“远山无痕”。我的呼吸声开始按照某个固定的频率慢慢变得粗重,胸膛略微起伏。
他果然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一眼就凝住了,我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水汽,浮动得如烟似雾。车子里的空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温暖慵懒,若有若无的暗色笼罩在我四周,生生将我的轮廓凸现出来。我邀请,邀请,邀请,“需要一个拥抱”的暗示通过无声的唇语钻入他的脑海里。
他靠边停了车,稳稳地,慢慢地。
他伸手过来轻轻碰我的脸。“皮肤真好哎……”
废话。第三重境界“浮云幻彩”已经祭起一分来钟。我知道这个时刻我的脸会很漂亮,或者不漂亮但是很诱人。我的皮肤会摸起来很舒服,窒窒的,凝凝的,骨骼浅浅地随着肉……
于阗果然不舍得放手,他渐渐贴近我。
我随口轻哼了一声。
他腾地红了脸,不是羞涩的那种红,而是欲望上来的那种血液流转颜色。我不费力地从他腿间摸到高高的帐篷。
好精神的帐篷。
什么套话,什么捉弄都被我抛在了脑后。早晨的念头不停打转……好想要,好想要他的元精……
我胡乱扒开了他的裤链。
大家伙跳出来。
低头一口咬住……我神智还算清醒,明白在主驾和副驾位子上的我们,很难达到理想的做爱体位;并且我还记挂着五点要到的那场工作,所以心想速战速决,以口吞精。
蛋蛋还留在里面……我不敢用力扒拉出来,只好在马眼上着重用功,然后吞得,以喉头挑拨他的情欲。
他的手按着我的脖子,闭目靠在驾驶座上,很惬意的样子。
七分钟。
我为别人口交的平均记录一般是七分钟。其实若是尽足全力,三分钟也可,但是这样未免让对方太没面子;经过多年试验,七分钟是最为经济实用的时间。
但是今天比较匆忙,我决心快点得到我要的东西。
好奇怪……脖子都酸了,累了,怎么还没什么反应?口中的铁棒粗硬非常,铃口也有一点点透明液体流出,但是,怎么就是不到呢?
……不止七分钟。大概十分钟过去了。
我越来越迷惑。
忽然,我彻底停下来。
我想,我大概做了件很愚蠢的事情。
慢慢抬头,然后又俯回去。
于阗放在我脖子上的那只手掌,原来虚虚按着我的玉枕穴上。我一抬头,他便按实了,一股强横霸道的内力即刻笼罩住我,吓得我一动也不敢动。
“你很想要我的精液吗?”他微笑着的声音听起来令人不寒而栗。
我赶紧摇头。
他用一根指头抬起我的脸,手上的劲力慢慢离开我的脑干部分。
“我的只给过一个人……”他那种又是讥诮,又是悲哀的神色又一呈现出来。“我修炼了太多年采阴补阳之道,对着一般的人已经没有办法射精了。……只除了一个人。”
我刹那明白过来。
“……是二哥吗?”
“是的。张楚。……他第一为我做BJ,我三分钟就完全给了他。”他拍拍我的脑袋,忽然换了轻松的语调。“你要好好加油,多向他学习。”
交通警察走过来敲窗。“喂,拿大马路当停车场啊?看你们很久了!驾照拿出来!”
于阗看看警察,笑一笑。
然后把油门踩到底。
我好不容易忍住没有尖叫出来,眼明手快地给自己戴上保险带。身后警笛声忽远忽近,迤逦在城市的霓虹里。
五, 妖兽
“我刚刚知道,你们于家还做F1生意……”
“F1生意?”
“不然怎么会培养出你这样的赛车手……”我咬牙克服翻江倒海的呕吐感。
于阗爽朗地笑。“才一百六十码而已啊……对了,这里是你要到的地方不?”
我抬头看了看。“……也没错。不过我是要到街区的前门,你开到后门来了。”
“没问题。”于阗看时间。“四点五十分。我们穿过去!”
他极其突然地启动车子,我惊魂未定地看着差点撞上前轮的两个行人跳起来破口大骂,骂声很快淹没在车后的尘土里。
终于到了我要去的那栋楼。于阗放我下车。
“谢谢你送我。”我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不太好看。
“没关系……”于阗的脸色忽然一变。“你要去的不会是这栋房子的三楼吧?”
“没错,就是三楼东面……啊,有妖气?!”
我用了我能做到最快的缩地成寸,跃身上了三楼。低矮而阴暗的房屋里,妖气肆无忌惮地涌出来,压迫着我全部的神经。
“让开。”身后一双铁腕把我推开一边。“跟在我身后!”
于阗神情严肃地挡在我面前。
我来不及说什么,他便伸手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门里静悄悄的……却流淌着巨大的危险。那种压迫感成倍放大,我的毛孔紧紧收缩,瞳孔刺痛地往外涨。
于阗是对的。我不是个战斗型的修行者。这个妖气,远远超过了我能应付的范围。
既然他是什么修真协会的理事,又是北海于家的少主,我躲在他的身后,也不算太没面子。
哗哗的水声。
我们一前一后,慢慢走向唯一亮着灯的浴室。
就在于阗伸手去推门的一刹那,灯跳灭了。
时间上已经是黄昏,再加上房屋的阴暗,我一下子什么也看不到,只觉得一股大力将我狠狠推倒。
在地上翻滚两圈,砰地一声,我的背部和墙壁亲密接触,传来一阵剧痛。不过短短时间里眼睛已经适应光线,我看清楚眼前面对的糟糕――
一只熊首豹身、肋生肉翼的妖兽,已将于阗扑倒在地上,两条后腿踩在于阗的腰部,锐利的爪子正扣向他的咽喉!
于阗的手不可思议地出现在妖兽之爪与自己的咽喉要害之间,死死格挡住致命的威胁。一人一兽僵持在空中斗力。然而妖兽显然占了得天独厚的优势,锐利的指甲如钩似针,狠狠陷进于阗的指掌皮肉里面。暗红色的血液流下来,染在于阗的脸上,显得狰狞可怖。
我吸气。
一丛葛藤从指尖悄无声息地伸出来,向着妖兽的后肢缠去。
妖兽发现自己受困已经太晚。我大喝一声,葛藤漫天飞起,生生将妖兽拽离!
然而下一刻,妖兽肋上之翼陡然展开,将长长的藤蔓绞碎,一时间昏暗的室内满是植物绿色的血液,以及零碎的肢体。
“于阗――”我隐入植物雨中,大叫他的名字。
“知道了。”于阗已经稳稳站起来,眼睛当中射出冷厉的光。
“接印!――”
一枚金光闪闪的金印凭空出现在于阗手中,带动周围空气也散出逼人的明亮。妖兽见到金印,竟然嚎叫一声,退了数步。
平常修道之人降妖,符咒、法宝即可;唯有一种妖孽,才需要出动修炼者的本命封印镇压――那便是,上古魔兽!
上古魔兽已具有了不死不灭,与天地同寿之特质,寻常方法,断难镇得住它与生俱来的野性与魔心。唯有与修道之人本命元神相生相灭互为一体的本命封印,才能起到暂时将魔兽囚禁在封印之中,少则三五百年,多则千年不等。而能够炼制出本命封印之人少之又少,千年道基,再加上奇缘巧合,才能勉强炼出初级封印。我一时间不知道该为自己能亲眼目睹一头上古魔兽而庆幸,还是为刚巧身边有一个本命封印者而庆幸。
妖兽知道厉害,转身振翼想要从窄小的窗口离去。于阗横跨一步,金色光芒密密麻麻结成天罗地网,笼罩住魔兽的四面去向。魔兽哀叫一声,匍匐下来,用乞怜的目光看住于阗手上已经涨大如人首级的金印。
“学小猫扮可怜么?”于阗狠毒地笑,手势迅换,金印旋转舞动,浮上半空。“太晚了!”
魔兽忽然发怒,咆哮着左冲右突,却怎么也挣脱不了金网的束缚。
终于,魔兽的眸子里出现了绝望的眼神。
金色的光网逐渐变密,快要连成一片。
“道兄手下留情!”一声清朗的声音,划过已经完全黑暗的天穹,如流星横掠、月色忽开。
金色光网忽然向着声音来迫了出去。
于阗狂收,却终于控制不住。光网同魔兽一道,被一股奇异的力量吸出了窗外。于阗紧随着掠了出去。我攀在窗口,看看三楼的高度,闭目提气,终于也成功地与他们一起落在了房顶。
睁开眼睛,看见月色辉华,莹白如玉。月下站着一个长发少年,看不清楚面目。
于阗在我身边,伸出一手,扶住气息不稳的我。
而魔兽与金印,正在我们与那少年之间缠斗,收却也收不拢,挣却也挣不脱。
“阁下何人?”于阗沉声请教。
“南阳叶海天!”对面的少年,便是那清朗声音的主人。
我倒吸一口冷气。
十二世家的少主,出现了第三个。
以炼制妖兽著称的南阳叶氏。以外表柔弱俊美、内心残忍冷酷著称的叶海天。
“据我所知,阁下还没有炼出这只孽畜的本事。”于阗浑身肌肉于紧绷状态,想来控制金印控制得颇为辛苦。相隔太远,看不到那少年的状况如何,估计也是暗自使劲吧。
“不错,此兽名为‘蹈火’,是月前我受人之托,从魔狱中放出。”
“何人如此大胆,敢私放魔兽?”于阗剑眉一挑。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恕在下无可奉告。不过,现在的状况也不是办法,若我们执意缠斗下去,恐怕明晨也没个结果,势必惊世骇俗――阁下乃是修真协会理事,想来不愿看到普通人受到惊吓吧?”
“你的意思是?”
“各自收手。”
“好,我数一,二,三。”
一,二,三声过后,两个一个也没收手。
满以为可以逃出生天的魔兽不由得哀嚎一声,感慨人类的不守信用。
于阗与叶海天气呼呼地瞪着对方,却也无可奈何。
“好吧。”我泄气地开口。“这我来喊一二三。你们两个一定要收手,谁不收谁是小狗。一――二――三!”
谢天谢地,金色光网消失的同时,魔兽也随着叶海天的力量而回撤,像只小猫一样怯生生地躲在叶的身后。
叶海天长笑一声,带着魔兽一闪而没。他侧过脸终于不背光的时候我看清楚了他的相貌――果然很美,美得让人想欺负。
我推推于阗。“六点了,赶快送我去下一单生意的地方吧。这单生意被魔兽吃掉了,接下来可要抓紧,再不能出什么差错了。拜托,柳林路桃路口,开快点。”
六,采补
从于阗车上下来,我立刻拨电话给张禽。
开玩笑,这个城市是我们张家掌控的,怎么会一夕之间多了那么多BT的家伙出来?
“……我知道了。”张禽的口气有很小的一丝不安。
“怎么理?”我平时不会多事,张禽自然会解决一切,不过现在好奇心忽然涨起来。
“……张榕,”张禽沉吟很久才开口,“拜托你帮我个忙。”
“嗯?”
“尽快将修行炼到中成。”
我啊了一声,隐约明白过来。不管于阗、叶海天这些人来意如何,只有增强自己的实力,才是不变应万变的方法。以前张楚在的时候,他的“修天大法”还能对大哥颇有助益,现在却……
“我知道了。”
挂上电话,我匆匆忙忙地按门铃。
六点到八点的顾客是一对孪生兄弟。世人想到双生儿,总有很多美好的印象和揣测;我要去见的这对正好打破世人的盲目:又老,又丑,又暴躁,又粗鄙,一副毫无品位的暴发户派头。
好。今天晚上……就好好玩一玩这两个老瘪三吧。我咬住下唇,笑。
佣人来开门。“怎么那么晚啊?”佣人黑着脸,把我放进去之后,自己匆匆把工作服挂在玄关,朝里面打了声招呼,就下班走了。
想必是那对兄弟吩咐他我来了他就可以走了,结果我来得太晚,害他莫名加班。
哈,他一定不知道他走了以后这套豪华联体别墅里面将会上演什么戏码。
走进去,两兄弟已经兴致勃勃地穿戴好了,一见到我眼睛里就射出淫亵的光。
“宝贝儿……你可舍得来了……”
我撇撇嘴。
两个五十几岁的老家伙,穿着超人制服般的皮衣,下身特意开了口子,露出他们直挺挺的性器来。我进来的时候路过厨房,已经扫到垃圾箱里的伟哥包装盒子,想来他们也真等急了。
“是啊是啊,路上好堵,我好热。”我送他们动人微笑,然后自动自觉地脱掉了身上的恤衫――反正本来也在和魔兽搏斗的时候蹭破了一点。
两个老头同时发出淫糜的叫声,色迷迷地扑了过来。
我赶紧抓住其中一根性器,塞进自己嘴里。性器往左偏,是双生子中的哥哥,他爽得叫出了声音。
弟弟就惨了,我的牛仔裤他死活没能拽下来。我只好猛含一下,然后迅疾地自己动手推了一把紧紧的裤腰。里面的内裤老头子就剥得很容易了,他沾点口水,就迫不及待地挺了进来。
地上厚厚的地摊让我们三个人都很舒服。我经过严格训练的后庭无须什么润滑液之类的东西,更无什么臭味,老家伙插得累了,甚至愿意低头下来对着我的后穴亲吻一番。
过了一会,往左偏的哥哥和往右偏的弟弟换了换个,我还是同时服侍两个。
他们两个越操越爽,全然没有发觉,为何自己今日如此勇猛,换了一又一,三之后还丝毫没有要泄的迹象。
其实我一直有用自身真气一点点度给他们,撑开他们的精门。一般男人阳气泄露过多,精门会自动关闭来保护自己。而我的真气就像撑在鲨鱼嘴里的木棍,让它要闭也难。
半个小时以后,弟弟终于发现不对。“今天……我们……好勇猛哈……不过待会……一定来不了第二了!”他狂耸屁股,想要快点释放出来。
我含着哥哥的大鸡巴,只是用眼睛露出一点点妩媚,朝着哥哥看了看,又献媚似地晃了晃身子。
差不多是时候了。
我真气一收。
两人狂叫一声,同时在我身体里喷射。
他们足足喷了五分钟。
喷完之后,我冷静地站起来,从他们身上跨过去,找到热水器开关,打开,洗澡。
两老家伙前几一直不许我在他们家里洗澡。两个抠门的老屁股。
我今天洗得很尽兴。
因为地上那两个,再也爬不起来了。要是被人发现得早,中风终身瘫痪。发现得晚,比如明天早上之类,那就死路一条了。
整理干净,我清爽地出门。
看时间,七点多几分钟而已。但是下一个场所在郊区,远。得快点找到交通工具才行。
外面竟然下雨了。
气温果然在下降。终究是十一月的天了,随时随地可能进入冬季。
要命。为什么我人品那么差劲,每都拦不下一辆车?每个出租车里都坐了满满的人,兴高采烈地从我身边飞驰而去,溅起两边的水。要想拦车,就得走出外面条马路。但是这就意味着我必须要走出屋檐低下――就算我喜欢淋点有情趣的小雨,但是我想没人会喜欢到把自己淋到全身湿透吧?
我想了半天是否应该回去两兄弟那里翻把伞出来。
问题在于我出来的时候已经砰上门……现在没人给我开门了。
用些手段进去不是不可以……但是我很犹豫……每个人都有不愿意做的事情。我非常乐意同男人交媾来滋润长进自己,可是我从小就不愿意学习那些飞来跳去,闪电雷霆的作战能力。我会,但是很少用,更觉得没必要。
胡思乱想着,竟然没发现对面有辆车开了近灯,正在调头。
然后就被喇叭声惊到。
好眼熟的车子……不过是私家车……黑夜里还是能看清楚漂亮的浅黄色线条……
什么?
我吓了一跳。
副驾驶座的车门在我面前打开。
“你……你不是开走了吗?”
于阗戴回金丝眼镜,笑容可掬。“我去办点事情,办完了就想过来看看要不要再送你一程……没想到这么巧。”
我很没意思地坐了上去。
“你穿得太少了吧。”于阗稳稳发动车子,车速在我看来大雨天里还是偏快。“打开你脚边的柜子,里面有件外套。”
“谢谢,我不冷。”
“很漂亮的,是ARMANI的新款,蓝色的工装外套,却配了很艳的玫瑰色叶子纹,跟你的裤子很搭,稍微有点MIX&MATCH,但是你的黑恤衫又能压得住……”
哎……大男人研究这个?
我不可思议地看看他。
他偏头看我,牙齿叩了一下下唇。“我是GAY啦,你不会不知道吧?我是你二哥的男朋友哦。”
SHIT。
我打开门,把那件外套拿出来穿上。
“嗯,好看。”他的真心假意都藏在镜片下面。“其实我本来是想买给张楚的。”
我不吭声。
“哎,对了,去哪里?”他笑得更无害。
“去一个性爱派对,你要去吗?有大麻和SM表演。”我讽刺地提议。
“哦,那你可以吸很多元阳了。”
“那倒是。――那里也有女人,你也可以一起去吸点元阴。”我恶意地提议。
“我?”他理了理头发,有点不自然。“我自从认识张楚以后,就没有再和女人双修了。”
“……那怎么办?你们于家不是很可怜,少主进境无望。”
“我可以考虑跟你们学习男男双修之法啊?”他大手笔地开玩笑。
我差点没喷笑出来。
他的车速飞快,我又一及时赶到地头。
“再多谢了。”我飞快跳下车。雨势已经小了很多。
“等一等。”他熄了火,锁车,从另一面绕下来,手里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柄黑色长伞。
“啊?不用了,雨都快停了,你自己用吧。”
“晚上十二点左右,有大到暴雨。”
“那你怎么办?”
“你不是要我跟你一起进去吗?”
他闲庭信步似地走到我身边,温柔地撑起伞。
我彻底呆在门口。
“我是开玩笑的……”
“你是要去做表演吗?让我在旁边观赏一下你可爱的样子吧,嗯?”他竟然有点撒娇的口气。
我的天。
我忽然在疑惑,他和二哥当中,谁在上谁在下?
这家伙看起来比二哥阳刚健朗,其实心思却无比阴柔辗转,难以猜测。
七,SM (本章慎入)
进去那个包厢,来得早的几个会员已经坐在那里喝酒聊天,看见我来了一同欢呼起来。
我有点尴尬地扯扯于阗。“他是我朋友,下雨天,送我过来的。”
“啊――”有人的眼睛里射出嫉妒的光。“是天天可以享用你的朋友吧?真幸福!”
另外一个会员也附和,“WING,我可是听说今天你出来,专门三百块跟别人换的今天的券啊。小WING你今天是专门为我们服务的,可不能分心啊。”
“就是就是。上几请的人都好没意思,还是小WING合我们口味啊。我都已经攒了七天的存货了,小WING,不许三心两意,要把我们每个人都伺候爽了,知道不?”
“OK啦。这个真的只是朋友而已,什么都不会干的。”我头大地答。
“是啊。”于阗不动声色地接上。“我要玩他,回家玩就可以了。”
又招来一堆惊啧。我瞪了这男人一眼,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警告他。
“我先去下洗手间。还有不少人没到吧?”我微笑地数人数,还少个。
“阿斌很快就到。那三个疯婆娘,在楼下停车呢!都停了十几分钟了,女人就是笨啊。”
一群哄笑。
“我去看看她们吧。”于阗终于还是忍不住“三个婆娘”的诱惑,自告奋勇去了。
谁告诉我说很久没碰过女人了?呸!
既然大家很快会到齐,我赶紧去洗手间,沾水整理好头发,然后脱掉衣服,给自己化妆。第一步是法国手工制作的嫣红棒,给自己的小乳头还有后庭上淡淡地擦一点。然后给自己仔细地戴上假的乳环。那玩意儿是我精挑细选的,又牢固,又不痛,基本不会掉下来露馅,还是18K纯金的,亮闪闪很漂亮。最后是小弟弟上如法炮制,我不太喜欢戴一整套的,所以弟弟上选了个鲜红色漆皮的环,看起来很是妖艳。
职业披挂停当,我最后看看镜子,给自己点了几滴润眼液,OK,搞定。
外面的音乐已经开始放起来,来自印度丛林的幽幽呐喊使气氛撩人。
人到齐了。
把自己的衣服包括于阗那件外套一起团起来塞进小小的储物柜,然后披上卫生间里备好的浴袍,我假装自己风情万种地走了出去。
走出门我就愣了。
然后快疯掉。
于阗正站在调教台上,本来为我准备的木头刑架上现在绑着个女人……我大汗,那不是圈中著名的调教女王SALLY么?
于阗手中拿着最严厉的那种皮鞭,看见我出来,朝我微微一笑,然后反手就一鞭子抽了下去。
鞭痕准准地留在了SALLY的胸膛上,穿越她坚挺的乳头。
SALLY淫叫了一声。
于阗转过身来,好似老师讲课。“SM的最好对象是女人。不管在性趋向上你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但是如果要拿起鞭子和绳索凌虐,最好的对象,还是女人。”
他又一鞭子狠狠抽在SALLY雪白的肚皮上。
这她只无力地呻吟了一声。
“女人的身体构造,决定了她们拥有更多脂肪,柔软度更高,她们丰满的嘴唇和迷离的眼睛更适合哭泣,而她们的内心,更渴望疼痛和征服。如果你怜惜女人,那么没得说,管教正是最负责任的疼爱;如果你厌恶女人,那么,尽情虐待她们吧。”
唰唰唰,三鞭分布在了SALLY的大腿两侧。这个平时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女王,终于哀哀哭泣了起来。我从没见过她这么美丽的样子。
于阗把她转过来,开始用鞭子亲吻她肥厚的臀部。
“这个部位,至少可以承受一百下用尽全力的重鞭,或是五百下有控制的惩戒。这是男人所达不到的。偏低的脂肪含量,让男人的肾脏更容易受到损伤;而鞭打之后的效果也没有女人那么漂亮。”
下面的会员们已经看得目瞪口呆,有些流出了口水。
“现在,谁愿意来接替我,来好好表现一下男人对于女人天生的霸权呢?”
平时最铁杆的老GAY居然跳了出来。“我来我来。妈的,打小男孩总是不怎么舍得,总要想着把屁眼留下来好好操弄。现在打女人我可不用顾忌了,直接往嫩肉抽!”
SALLY的浑身颤抖。
但是同时我也看到她下体已经湿润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于阗和老铁杆交接完了之后,就拎起另外一个女会员。她穿着衣服,但是被绑起来双手双脚。
老铁杆一面抽打SALLY,于阗一面把她放在冰冷的金属台子上,开始用剪刀把她剥光。
这个女人是会员当中比较老实木讷的一个,从前受过丈夫的欺负,丈夫死了以后,继承了大笔遗产,于是出来以玩弄蹂躏小男孩为报复方式。
她已经哭到了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
“你一直想着谁吧?”于阗戏谑地问,然后把光光的她折了起来。
她被绑成不可思议的形状,手臂反折到了最大限度,而双腿从肩膀上穿出来,像是杂技团里表演柔术的女孩子。
然后于阗熟练地使用调教台上的工具,把她吊了起来。
她的乳房垂下来,对着地面。于阗开始在上面挂上秤砣。
“看,男人的乳头是没办法这么玩的。”他又挂了一个上去。女人哭得无比凄惨。
两个秤砣使得她的乳头像马奶子葡萄一样,垂得很长。
平时最爱我的会员老林居然轻易移情别恋,吹着口哨,“再加一个!”
这群人怎么了?
疯子,真是疯子。
“为什么不动我的主意呢?”
第三个女会员忽然站起来。
她身材高挑,是这个协会里面最为漂亮的一个女人。
“因为对你这种以施虐来掩盖自己天生受虐本质的女人,不虐待你才是最可怕的虐待。你打男人,只是希望男人可以回过来教训你。但是很可惜,你的男人都太爱你,不舍得对你下重手,所以你一直得不到满足。”于阗温和地回答他,回答的内容却有点像个魔鬼。
高挑的女人掩面从我身旁奔了出去。
这个时候,大部分人才看见我,想起来我的存在。
“啊,哥哥现在好有感觉哦。”一个大高个子一把压倒了我,直接撩起浴袍就上了我。
我精心准备的妆容彻底告废。
然后我就享受了一场毫无情趣的轮奸。
他妈的。
于阗!
他在台上含笑看着我。
“你是能够明白疼痛和快感之间的关联的……做好了准备,却享受不到,真可怜。要不要回家我补偿你?”他瞅空凑在我耳边悄语。
我冷冷看他。“门口。”
于阗一愣,马上回头。
那个高挑美女把自己脱得光光,跪在了门口。
“求你,……求你SM我吧……求求你了!”她扯着自己的头发,匍匐在地板上。
我和于阗都骇然发笑。
八,大屋
“还去下一个地方吗?”于阗体贴地问。
我身体不累,可是毫无兴致。“回,家。”
忽然想起来,这家伙是要和我们一起住?还是大哥的意思?
该死。今天原来准备大干一场的,结果三打岔五打岔的,除了那对死鬼兄弟,什么也没吸收到。
想想还是于心不忍,拿起于阗的车载电话,拨给了急救中心,报了那对兄弟的住址。
“干嘛不用你自己的电话打?”
“怕麻烦。”
“这个世界上那么多麻烦,怕得过来么?”
“怕不过来。”
“你看,现在麻烦就在眼前。你说我们是停车,还是冲过去?”
雨果然下得很大。
雨里,我们的车子正前方,站着一个长发少年。
这他没有带形容古怪的魔兽,只是有只大鸟停在他的肩膀上。
“问我干嘛?我既不认识这个叶海天,这辆车也不是我的。”我叹气,暗自盘算着要如何通知大哥。
“那好吧。我们冲过去。”于阗说得好像是我出了什么主意似地。
我这抢在他加速前面挂上保险带。
大雨天飚车的感觉很好。尤其是往人身上撞过去的感觉更好。
叶海天也不避,也不闪。开近了,看见他像女人一样的眼睛,又圆润又狭长的美丽眼睛里,露出一股不服气的神情。
车继续往前飙。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过了一阵子睁开来,发现前路空空,而于阗已经降低了车速。
“怎么了?撞上了吗?”
“他被那只隼带到了半空,然后上了我们的车顶。”
“然后呢?”
“还在车顶上啊。”
“啊?”
我下意识地向上看。
“没天窗,你看不到的。”
“那……那怎么办?”我有点结巴。
“让他待着咯。”
于阗一个猛猛的急转弯。
我差点撞死在车门上。但是车顶上就愣是没有东西掉下来。
于阗叹气。“没用。他那只隼太精乖了,一下子就衔住他了。”
“要么,还是停车跟他谈谈?”
“让他在上面淋淋雨好了。看样子,他是想要跟咱们一起回家。”于阗眨眨眼睛。
“……”好吧。回家,让大哥料理这些麻烦的家伙。
于阗故意兜了一大圈,十一点多才开回了我们的大宅。
宅子是几十年前的建筑了,停车场造得古旧,跟马棚似的,只有个顶盖而已。
我们下车来,就看见叶海天已经站在园子里打量这栋建筑。
“很好看么,叶兄?”于阗故意把我搂在怀里,两人暖暖的享受那把大黑伞,比落汤鸡一样的叶海天不知道要惬意多少。
“七天五夜阵法,配小天星迷宫――张禽很厉害。”叶海天一面抬手擦自己额发上流下来的水,一面诚实地评价。
我一震。家里的布置就这样被看穿了。
“都来了?”张禽的声音从车库旁边的对讲机里响起。
橘黄的灯光啪地一声跳亮。
“张榕,带两位客人上来阳光厅。”
“……哦。”
难道大哥知道叶海天会来?还是算出来的?
于阗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丝难以琢磨的微笑。
叶海天闭目,伸手。那只大隼振翼飞入他的手腕脉门当中,消失不见。我皱眉,心想,难道这只竟是传说中的,御兽者的本命妖兽?
那么,如果我或者于阗设法杀了这只鸟,叶海天也必死无疑。
他就这么随随便便拿出来拦我们的车?
而且,似乎,他还认识张禽?
算了算了。
带于阗和叶海天上楼。叶海天正用本身真气慢慢蒸干身上衣裳,头发无风飘拂,露出瓜子脸的漂亮容貌来。
真像个美女……不知道大哥会不会流口水。
我情不自禁在脑海里比较了一下叶海天和二哥张楚。每看到出色的人物,我总是忍不住拿张楚出来比――结果还是二哥胜出。
二哥的美超越了性别,一点也不像女人,却没有一个女人可以超越。
而且比起这位叶氏的少主眼睛里面常常浮现的冷漠和心不在焉,张楚任何时候都在真心投入眼前世界的气质,无疑更为出众脱俗。
――这个年代,冷漠已经是种令人讨厌的装腔作势。好在这个家伙的漂亮弥补了很大一部分。也许,他不得不心不在焉一点儿,因为自己长成这么副样子?
我差点想掩嘴笑。
“为何一直盯着我看?”叶海天忽然停步转身。
我猛地刹车,还是一把撞了上去。
于阗赶紧拉我回来。
“抱歉……”我揉太阳穴。“我只是情不自禁……想来你应该早已经习惯被人注视吧?”我好奇地看长发少年面色飞红。
“妈的,总有一天我要去整容。”叶海天吸气,握拳,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
我和于阗又一共同目瞪口呆。
“这栋宅子是我们张氏祖传,一共有三层。一层是车库,园,还有一些空置的房间。二层有四个厅,阳光厅可以晒太阳,书房可以看书,餐厅可以吃饭,客厅可以看电视。三层有四间卧室,现在空了两间。其实我和大哥也经常不在这里过夜,所以很冷清。”
我本来应该在五星级酒店里面被个阳气充足的家伙抱着睡觉的。
叹气。搅局搅到莫名其妙的于阗。
“修炼地呢?在哪里?”叶海天问。
“人家不是说了么,一楼有些空置的房间。”于阗闲闲作答。
“哦。”叶海天满不在乎。“我有时候需要静室打坐。”
我头痛,“什么什么?叶先生,你要……”
“什么叶先生。我才十七岁。叫我叶海天。”男孩子甩了甩他的长发。“我要住在这里。”
“啊?”
“还有啊,我要靠南的房间。你们晚上不许来骚扰我,我还是男。最讨厌同性恋了!”
这个叶海天……真的是刚才那个带着魔兽拽拽的叶海天么?……我剧汗。
“这里就是阳光厅。”我推开门。
虽然是大雨瓢泼的夜晚,但是橘黄色灯光还是让室内看起来干燥温暖。
张禽坐在藤木转椅上,锡兰红茶的味道从他手上散发出来。
“两位请坐。张榕,你先去休息吧。”张禽转过来,表情从容,却让我无端端心中一阵寒战。
“是。”我柔顺地退下。
回到自己房间的我,并没有再设法偷听,只是开了电脑上网。
修真协会。
没有人知道,其实我有进入这个神秘领域的权限。
除了张家之外,我也有自己的秘密。让我可以知道更多,保护更多的秘密。
登录名。
密码。
动态密码。
我调出隐形眼镜里藏着的动态密码接收器。
搜索下列人物。
叶海天。
于阗。
想了半天,我加上一个名字……张禽。
很快,信息回馈出来了。
我大吃一惊。
九,求签
叶海天,协会高级会员,无本地权限。
一级关注。关注理由:张禽。
于阗,新晋协会理事,三级本地权限。
一级关注。关注理由:张楚。
张禽,协会高级会员,无本地权限。
特级关注。关注理由:张楚。
怎么回事?我一下子懵了。
二哥已经死掉了,因为一个死掉的人,让三个活着的人受到如此高如此危险的关注程度?
难道协会最近更改了关注级别?
我打开十大通缉犯的网页,仍旧只有头两个是一级关注,其他都只是二级关注而已。
再搜一级关注所有名单。一共6名。特级关注所有名单……一共只有一名。
我联想起来办公室里于阗说的,本城即将发生的羊陀之劫。
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真的存在?
那么,为何连派来监视的于阗本人,都受到一级关注的严密监控呢?
我跳转页面,隐身进入了协会论坛。
讨论区上已经有人贴出魔兽之事,只是还没人知道背后是谁。
而版主区,叶海天的名字,明明白白已经被人报了出来,只是接着帖子就被锁,看不到更多信息。
一个念头跳进脑子里。
张楚……死去的二哥,是问题的症结所在。我要问二哥。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会发生什么。
再……入冥。
这不会再被孟君骗了。
说做就做,我在门窗设下警备结界,然后结趺坐在床上,打开心门,将五感慢慢收拢,直到全部归位。
然后停止呼吸。
不止是口鼻,连毛孔的龟吸息也彻底紧闭,丹田下沉,阻断先天真气的一切流转。
很快我开始有窒息的感觉。
我一点一点操控死亡,在缺氧致使大脑死亡的前一刹那,放开了真气的流转。
修到一定程度的真气哄地一声腾起,点燃了身体运作。
若是真气不到家,便是真正的死亡,也能入冥界,可就回不来了。唯有炼到这个程度,才能来去自如,这便是传说中的彻地之能。
至于通天之能,则要三复三转,尸解回环,还需九倍功力才可达到;达到之后便是传说中的地仙了,至于白日飞升,即此肉体上天,则是终极目标,在可以言传的范围之外。
灵台一点一点清明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鬼门关前。
夜间鬼魂众多,关口拥堵,排队入境。
我拿着来回签证,自然有宽敞通道可以走。
这个时候,一个鬼宝宝不知道怎么就向我跑过来,眼看要跟着我入境,工作人员也挡不住他。
我一脚把小家伙踢回去。
“干嘛这样踢我宝宝啊?”鬼妈妈赶到,对我怒目而视。
“我不踢他,他跟着我进来,就是魂飞魄散的结果。”我冷冷解释。
赶紧摆脱那群鬼魂,上了渡船。今日人多,没看见摇船的船夫,反而是难得一见的电动游览大船被放了出来,上船人按照远近买票。
“一张孟殿。”
今孟殿黄泉汤前更是一片狼藉,七位使者全部出动,烈沸的辣椒油,尖利的小钉子全部出动。我终于见识到了五使的手段――一个粗豪大汉,正被两小鬼提起来,分开两腿。一勺辣椒油就从他的后庭里面灌了下去。
我不知道怎么的,居然起了点性欲,赶紧控制下来,趁乱入了殿。
殿内却总是安静平和。
今还是水汽腾腾,难道孟君还是在沐浴?
往里走,再往里走,上看到水池的地方应该早已经过去,眼前却还是只是单调的大殿。
我知道冥界虚幻多于实在,也不在意,继续往前走。
忽然听到敲铃当的声音。
然后一个小童女的声音在念儿歌。
“一敲情难断,二敲恨难偿。三敲妒如虎,四敲贪似狼……”
正听得入迷时候,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来。“你不是妒,也不是贪。你是情难断,还是恨难偿?”
“难道世间的执着,只有这几样么?”我缓缓转过身去。
眼前的孟君仍是二哥的模样。
俊朗到如日方中,清雅到月明星灿。
我控制了一下自己,退后半步。
“你来找的人,叫做张楚?”孟君问道。
我点头。“龙门张氏弟子,我的二哥。”
孟君看着我眸子里的倒影。“他很美。是你的爱人吗?”
“不是。”我否认地坦荡。“请问他投生何?”
“对不起,他没有来过。”
“什么?”我惊讶地张大了嘴。“怎可能?莫骗我!”
“骗你是小狗。”孟君也学会幽默。
“难道有人可以不饮黄泉之水,孟殿之汤就转世轮回么?”
“当然有。每一个特别的人都有。各种各样的人会来将他们带走,仙,佛,神,魔。”
“那么,二哥被谁带走了?!”我又急又怒地问。
孟君注视我一会,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前面的殿堂里有九九九支灵签,你可以去抽上一签,占卜吉凶。”孟君一笑。二哥的笑容总是如春满人间,我一下子难以再对他疾言厉色。
一瞬间眼前的景色就变了。
孟君不见了。
背后却有了一个神殿,供奉牌上写着一个孟字。
神像却背对着朝拜之人。
我走过去,看见七使在旁边。
咬牙,跪下来。
七使给我签筒。我摇出一支。然后他给我个阴阳鱼儿掷。必定要将木半掷出一正一反,签文才能算数。我摇了十来,也不能够成功,额头上满是细细的汗珠。
小女孩敲铃当的声音又传过来了。
“情催人老,恨重断人肠。贪嗔痴怨妒,都为他人忙……”
我手一抖,阴阳鱼落了下来,终于呈现了一正一反的样子。
捧起签,我交给七使。
使者面无表情地给我一张签文。
陡然,心中一线灵智示警。
有人接近我的结界!
“多谢,先走了!”我攥着签文,转身闪回了人间。
敲门声重重响起来。
我慢慢撤除结界,平定涌动的血气,不耐烦地开口。“谁啊?”
“我。”好听的声音,是叶海天。“张禽叫你给我用按摩浴缸!”
妈了个老B。
浴室间间卧室都有,可是按摩浴缸只有我这间房才有。因为我平时出去过夜最多,所以选择装在我房间里,方便大家使用。
可是这个家伙未免也要求太高了吧?差点弄死我不算,还一副大少爷的脾气!
既然报了大哥的名,我也只好让他进来。
“你没洗澡么?”他看看我干干的头发。
“等你洗完我再洗。”我急于知道签文内容,想快点把这家伙弄进浴室再说。
“没关系,客随主便,还是你先吧。”他笑了笑就在我床边大咧咧地坐下。“去啊?看我干嘛?”
“我……”
没办法,只好拿衣服,拿浴巾,进去洗澡。
反锁上门,我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看看那个神秘签文了。
嗯……签条呢?
签条呢???
我冲出去。
看见叶海天手上拿着我的签条,读得津津有味。
我一拳过去。
叶海天轻松闪避。
我指尖无数藤蔓草射出,卷向签条。
刹那那个月色下操控魔兽的叶海天回来了,他逍遥若定地在草丛中闪避,唇边露出嘲讽的微笑。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笑,于是手里缓了一缓。
叶海天举起食指和中指,签条拈在两指之间。
一道碧光闪过,签条碎成粉齑。
我大怒,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停手。
叶海天笑盈盈的,女孩子一样的脸庞上浮动出明艳的光芒。
他手指头一转,刚才碎掉的签条居然好端端地又出现在手中。
妈的,障眼法,玩我!
我不再使用法术,直接扑了上去。
叶海天没料到我那么粗鲁,被我压倒在床上。
我恶狠狠地把签条抢了回来。
忽然我房间的窗砰的一声大响。
我们两个一齐转看被狂风暴雨击碎的窗玻璃。
我手里的签条忽然被大风吹了起来,向着窗户的方向飞了过去。
我飞身追过去。
叶海天忽然紧紧拉住我,一手虚虚按住我的命门。
“别追。”他声音严肃。
十,琅琊
我没有理会叶海天。
我追过去
签文从窗口飘落。一刹那我身姿曼妙,像片薄薄的纸一样追了过去。
暴雨中我抓住签条,得意地拧腰,返回。
但是在空中的一刹那,我看见了什么?
隔壁的卧室……大哥的卧室。
里面有两个人。
于阗,和大哥。
两个人在无声地……打架。
脱光衣服地打架。
他们滚倒在床上,战况激烈,我实在也分不清楚是谁在欺负谁。一失神间,我没能够到自己房间的窗台,身体向下坠去。
一只手拉住我。
抬头――叶海天。
他一用劲,把我拽了进来。
我刚一落地,他就开始大笑。“白追了吧?”
我错愕地低头,看见手上的签条被大雨淋湿,上面的字迹已经根本看不清楚了。
雨开始泼进房间。
年纪大的房子,就是这样,不中用了。我叹口气。“你还洗澡不?洗完赶紧回你自己房间睡觉吧。这边看来是不怎么能住人了。”
“那你怎么办?”
“我去一楼呆一晚上。”
“这里每间房子的床都很大。”
“嗯?”
“不如你去我那里睡觉算了。”叶海天口气平淡。
“你现在又不害怕我们这群同性恋了?不怕我吃了你?”
“就凭你?”叶大少抬抬眉毛。“算了吧。”
我很郁闷地在叶海天的右半张床上,终于度过了这个不平凡的夜晚。
叶海天睡相精巧,乖乖地在他自己那半张床上,基本不动,也不翻身。他睡着了的样子男女莫辨,实在是很好看。我睡了一晚上都很老实,却忍不住在早晨起床的时候对他动了邪念――不是因为他好看,而是因为他昨天那句“我是男”云云……不过我立刻联想起来另外一位我惹不起也摸不透的大少于阗,只好郁闷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洗完脸发现自己隐约有点感冒了,很郁闷地吸着鼻子到找药,找了半天才发现这间不是自己的房,是张砚的,现在是叶海天的。
叶海天被我吵醒,迷迷糊糊地拥着被子跑进去漱洗,然后再跑回来,背对我穿上长裤。
“你不穿内裤的?”我眼睛瞪得老圆。
“不许看。”
圆鼓鼓的小屁股,还不准我看。我咽下口水,很郁闷为什么自己还没修炼到第三层呢……可以像大哥那样做一号,一定猛扑上去采摘这朵小菊……“喂,你真的只有十七岁吗?”
“这一世的确如此。”
他就是那种标准的不把孟君放在眼里的家伙,每走冥界都有贵宾出入口,根本无须抹去前世记忆。难怪这小子有时候看起来很天真,有时候看起来又很沉。
“吃早饭不?”我闻到了香味。大哥应该在煎蛋。
“嗯……嗯!”叶海天点头,乖乖地跟着我下楼去,我一时心动,忍不住好玩地牵了他的小手,他在没睡醒的情况下也没什么反应。
于阗穿睡衣的时候竟然帅过他穿西装的时候,就好像他不戴眼镜的时候帅过戴眼镜的时候。
不过想起昨夜他和大哥那场肉搏,我倒宁愿看他头发服服帖帖衣裳整整齐齐的样子。
张禽端着一盘子香香的切片面包过来,一眼看到我拉着叶海天的小手手,表情古怪地看着我们。
我翻翻白眼,径直坐下来伸手抓面包吃,吃了几口想起来,给叶海天抓了一片。
这下连于阗也有点惊讶了。
“你们两个昨天……不会是睡在一起吧?”
叶海天胡乱点头,专心把煎蛋挤破,涂在面包上面。
“大哥,我的窗户今天要找人修修,玻璃坏掉了。”我向张禽说,故意避重就轻。
大哥扫了一眼叶海天,又看看我。“知道了。――张榕你慢点吃无所谓,于阗叶海天,你们两个抓紧时间,一会跟我去上班。”
“啊?叶海天也要去上班?”
“嗯,他是我刚刚招来的前台。”
我差点喷出来。他……前台?
叶海天嘟囔了一声,“好困。”然后就开始趴在餐桌上睡觉。
“现在的小孩,一定都是逃课大王。”于阗悠闲地翻报纸。
九点,张禽终于设法把慢吞吞的于阗和半梦半醒的叶海天弄上他的沃尔沃,绝尘而去。家里又只留下我一个人。
昨天被于阗搅局的那两个客户我可得一早就赶紧去安抚应付。可不能砸了自己在这个圈子里的牌子。
我心不在焉地吃药,穿上厚厚的毛衣,找出来我的名牌雨靴,打电话订十点半的出租车。
今天有所防备,准备好了一切。
但是怎么觉得心神总是不宁?
昨夜于阗和大哥那一幕一直在眼前晃来晃去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样评价这件与我无关的事情……但是我还是觉得疑惑:这两个口口声声爱二哥爱到不能自已的男人……
而且他们相对二哥来说,都是攻方吧……他们两个最后会谁屈服于谁呢?
我懒得去想。
临走前,我又上了一修真协会,密了一位老朋友,请他帮我查探这三个高级别关注的由来。
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我不想做任何无头绪的猜测。
下楼,坐上出租车,报地址,天气回暖,脱掉外套,到达,下车,给钱,上楼,做爱,吸精,洗澡,走人,报案。
一个小时搞定一切,今天一点烦扰的事也没有,天气也暖和得令人浑身痒痒。
有个小混混蹲在角落里,见我漫无目的地散步,贼兮兮地凑上来。“哥们要不要粉?”
“……粉不要,烟有没?”
“有,有。全市最低价,四十一包,七支。”
我笑骂,“桃路那块四十是买七送一的。”
“这里是市中心,容易被抓!”小混混理直气壮。
“好吧,来一包。”
说是烟,其实就是大麻。
我抽这个,不过没有瘾。现在时间还早,下一个客人是个无论如何要包夜的家伙,一定要约我从吃晚饭开始。乱玩情调,有钱人,也不错。
去喝个下午茶算了。
厄运终于从下午茶的时刻开始了。
“对不起,我要的是HALF的牛排,不是生牛排,麻烦你拿回去重新做一份……”
好奇怪,不过就是个女人在向服务生抱怨而已,值得整个餐厅的人都一脸痴相盯住看吗?
我绕过服务台入座,然后面前的大镜子让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色迷迷的……
好一个绝色美女!
要是有种粉底能打出这样子水嫩浮华的肤色来,这种粉底一定会卖疯。
要是有个整容医院能宣称这位美女是从他们那走出去的,第二天这医院的门槛会被踏平。
我也难以免俗地看了几眼。
陡然,一股不对的感觉压过来。
那个美女也在看我。
有没有搞错?“擒天眼?”
又是哪位道友?……汗。
“不好意思,我没带钱包。”我厚颜无耻地猛喝两口柠檬水,起身走人,把服务生气得够呛。
可是好死不死的餐厅位置设计,让我不得不经过那位道友美女才能走得出去。
果然,那黄莺出谷一样的声音及时地喊住了我――“你的钱包不是叫我先带下来的么?你忘记啦?”
一时间全餐厅的男人都用仇恨的眼光瞪住我。
我硬着头皮,一点面子也不给。“小姐你认错人了吧。”
没料到大美女居然幽怨地看着我。“是你说叫我先过来等你的,我一路上都乖乖的,也没有跟别的男人说话,你怎么又生我的气了啊……亲爱的,别生气了,求你,好吗?”她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这下子,整个餐厅的女生都开始对我横眉竖目了。
我叹口气,认命地坐下来。
她殷勤又温柔地给我倒水。
等到新的牛排端上来,周围的眼光渐渐减少,我终于觉得是时候摊牌了。
“姑娘是不是姓王?”
美女国色天香地一笑。“好眼力。妾身琅琊王雪穹,见过这位道友。”
琅琊……我苦笑。又一个世家子弟。“……妾身?……你结婚了?”怎么看都是个云英子之身啊。
“妾身未过门的夫婿,正是北海于阗。”
我心一凉。好嘛,都集中到一块了。
“嗯……这个……于阗现在在春回路某公司……你要找他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王美人娴然一笑,风姿万千。“我知道他在哪里。可是我想要找的人却不是他,而是你。”
“找我干嘛?”其实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可是总得给美女面子。
“打听一个人的下落。这个人,当初令得于阗在本应与我成婚之日,弃家而逃;又令得于阗将之前所豢养的一千六百名美婢,全部放走;还令得于阗的第八重‘男欢’和我的第八重‘女爱’难以融合双修,得窥圣道。”
“那个人已经死掉了。”
“我要找的,正是他的尸体。”
我没胃口再吃眼前的青蛙肉三明治。
“夫人,你搞搞清楚,你可以约束的是和你有婚约的于阗,而不是我们。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二哥有对不起你的地方,现在人已经死了,你还想怎么样?鞭尸?”
“张楚没有死。”
王雪穹极为镇定地,说了令我血脉贲张,肝胆欲裂的话。
她轻柔地补充,“整个冥府都找不到张楚的灵魂。整个人世间都找不到张楚的骨灰。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根本还活着,难道不对么?”
张楚的死讯我从头至尾只是从大哥嘴里听到。
难道大哥……骗我?
我头昏脑胀。“……也许,你应该按照我刚才说的地址去于阗所在的那个地方。那地方有人可以给你答案。”
“我知道。”美人无辜地眨眨眼睛。“但是,我没把握能赢过张禽――不过有你在手里,就差不多了。”
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怪只怪,我对女人一点防备也没有,竟然会喝了她递过来的水。
十一,奸情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一间高级酒店里。
浴室内是哗哗的水声。
我低头看自己赤裸的下身,在内视一下身体状况,便明白,自己已被那个女人采了元阳。
身体虚飘飘的。
王雪穹小姐许是察觉到我醒来,笑眯眯地从浴室探出个头来。“醒来了?一会换你洗哦。”
她长长的黑发披在丰满高耸的胸膛上,我不屑地嗤了一声,却不得不承认她的身材完美动人。
“咦,你不是说要抓我去找张禽的吗?怎么不去了?”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谁胜谁负出啊,天知晓……”王小姐在里面哼歌哼得高兴,懒得理睬我。
我想了想,抓起手边的毯子裹在腰上,就准备跑路――
“回来回来……”我还未碰到门,就被王雪穹纤纤玉指抓住了短短的头发。
“干嘛溜的那么快啊?”她赤条条站在我面前,却一点也不扭捏做作,直似穿着晚礼服一样端庄自然。“你和我发生了关系,你难道想不负责任就走吗?”
我指着自己鼻子。“我?对你负责?”
她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我晕。“是我被你迷晕,任你采摘,元阳大损,你还要我对你负责?”
“……我要你的元阳有什么用啊?”她凑近,笑靥如,把我逼退回床上。
“我怎么知道你有什么用啊。”
“我赤龙未断呢。”她又轻松地哼起歌来。
“哎?那你干嘛要我的元阳啊?……对哦,你们王家不是一直采世间贵气的吗?怎么开始采男阳了?”
“看这个。”王雪穹把我向后推,然后指着床单给我看。
我吓坏了。
一大块桃一样的血迹。
“你……你……”
我说不出来那两个字。
王雪穹忽然大笑起来。“白痴,是我跟你做完以后,那个就来了啦!”
我几乎想一耳光挥过去。
或者挥到自己脸上。
“没事了吧,王小姐!”我恶狠狠地从床的另一边下去。“不管你要我元阳有何目的,总之我现在要走了。你想要动手的话,我可以奉陪!”
哎?没追上来?也没反应?
我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前走。
手指尖碰到门柄的一刹那,我忽然全身一震,双腿酸软到难以复加,就这样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王雪穹银铃一般地笑起来。
“这就是琅琊王氏不传之秘――控精术了。只要你的精液在我体内,我便可以在十二个时辰,也就是二十四小时之内,全盘控制你身体的一举一动了!你想跑也跑不了哦!”
我用最脏的话骂了她一句。
她毫不示弱地走过来,在我背上踢了一脚。“这两天时间里,我就是你的主子,你就是我的狗,明白吗?”
明白是明白,可是我对此感到痛苦、愤怒和沮丧――还有无奈。
“OK,你现在可以抓紧时间,做你真正要做的事情了吧?”我很听话地不再惹恼她。
“去洗澡吧。洗完换上柜子里的衣服。”她拉开柜子,里面挂着一套看不出牌子,估计是手工制作的高级衣服。“做我王雪穹的狗,必须得是体面的狗,知道不?”
我不忿地汪汪了两声,她又被我逗得大笑。
半个小时以后,我和她御空飞行在这个城市上空。
“你穿着短裙子,也敢在天上飞,小心被下面的人看光光!”
“这个高度连飞机也没有,谁看得到?”
“你干嘛不坐汽车啊?嫌堵的话明明还有地铁。”
“我讨厌汽油味道。”她娇滴滴地看我一眼。我吓得一哆嗦。
“到了,就是下面一栋。”
王雪穹带着我啾地一声降了下去,停在大楼的楼顶上,再好整以暇地对镜理理妆容,然后押着我坐电梯下去。
“就是这间么?张氏公司……好土的名字。”
我白她。女人好麻烦好可怕啊。幸好我是个修男男大法的,LUCKY。
玻璃门可鉴人影,我看了看,我和王雪穹站在一起果然貌似一对璧人――至于满肚子的女盗男娼,谁知道?
进门,我差点想喷。
叶海天果然换了大哥公司的制服,长头发乱七八糟地绑在后面,带着心不在焉的笑容,眼睛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地方。
除了姿色出众,他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合格的前台。
我拿手在他眼前晃。
没反应。
弹出一片瓣,带着真气……他陡然回过神来,一刹那眼神剽悍地摆出一个最最标准飒爽的格挡姿势。
我立马闪开。“是我。我来找于阗。”
叶海天收手,打了个呵欠。“在里面,自己去找吧。”
“你不是前台吗?你不领我们进去?”我好奇。
“你又不是不认识路。别打扰我修炼。”
原来他这样也能修炼……我汗。
王雪穹安静地站在旁边,一双美眸打量了叶海天半日。
“你就快走火入魔,还有闲盯着我看?”叶海天陡然冒出来一句。
王雪穹一惊。
“赶紧进去吧。”叶海天转过头去,不再理睬我们。
我把王雪穹带进了里面。上那个冰山小美人迎了上来,一脸的仪态万方在看见王雪穹的容貌之后立刻变得灰败中夹杂怨妒,连说话也有气无力起来。“张先生来找总裁啊?”
“不是,找于阗。”
“于总和张总正在开会,你们稍等一下,坐一会吧。”
开会?我有点好奇。大哥这个到泡帅哥为主业的家伙也会正儿八经地开会?
王雪穹看看我,忽然挡开了小秘,直接冲上里面。
“喂!”我本来不想跟去,奈何体内异力流动。
王雪穹一脚踢开会议室的门。
我们两个,包括坐得近的一群同事,都呆在当场。
于阗的金边眼镜摔破在地毯上,西裤褪到了膝盖,嘴里塞着西装手绢,正被张禽,压在了会议桌子上。
办公室奸情啊……
所有同事都围拢过来,看着于阗端庄从容的脸一点一点变成大红猪肝。
而扭头过来看我们看得快要别筋的张禽,则开始一点一点冒火。
我赶紧在他们爆发之前,将王雪穹推进了会议室,再重重关上了门。
王雪穹王大小姐,比两位春宫主角更早爆发――
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于阗尴尬地穿上裤子,戴起眼镜。张禽冷笑一声,转向窗子。
“小穹,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于阗果然认识王雪穹。
“你……你……我还以为……以为你只是喜欢上了男人……原来你根本就是喜欢被男人上!”小姐说话,十分奥妙。
“哼。”于阗耸耸肩。“这家伙昨天晚上被我吃干抹尽,今天伺机报复未果而已。”
啊?原来昨夜他是攻君……
那那那……大哥……可怜的大哥。
张禽一个冲击波抛了过来。
我们三个人只好齐齐闪。
会议桌被生生划成两半。
“你们这算……纪念二哥的仪式么?”我傻傻地问。
两个家伙都闭嘴。
其实,在情敌身上寻找自己爱人的气息,这样的心情,我能够了解。
“我不管你吃人还是被吃,总之你要跟我回家!”王雪穹毫无淑女风范,简直似只泼辣母狮。
于阗微笑。“为什么?”
“……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那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喂,你是她的未婚夫,跟她回去也是应该的。”我友情提醒。
“我?她的未婚夫?”于阗啼笑皆非。
“……难道不是?”
“和我订有婚约的是她姊姊王雪苍。不过现在我们已经友好解除了婚约,她已经选择斩断赤龙,上修天仙了。”
我看看王雪穹。
她一副没理又拼命装作有理的样子,立马让我明白于阗说的是真的。
王雪穹谎言被拆穿,却毫无愧疚之心。
“你不回去是不是?”她双手一挥。
我身上气流涌动。
然而片刻之后便平复下来――张禽挡在了我的前面。
他像座愤怒的山。
“你对他用了什么?――”
王雪穹尖叫。因为她的手腕被张禽死死扣住,越扣越紧。
“姊姊……姊姊救我……”眼泪从少女的脸上流下来。
于阗有些于心不忍,正要对张禽说什么的时候,王雪穹已经大哭起来。“姐姐快要死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张禽松手。
“你说什么?”我终于第一见到了于阗动容。
没有人愿意用自己亲人的生命开玩笑,我知道。
“怎么回事,说!”于阗扣住了王雪穹另一枚手腕。
“……是北先生。”王雪穹倔强地吸气。
北先生。
于阗同张禽互视。
修真协会十大通缉名单之首。
一级关注人物。
北先生。
“北先生采了姊姊的道阴。”王雪穹收了泪,望向窗外迷蒙的天空。
十二, 采摘
道阴不同于元阴。
女子元阴被采,不过是从幼女变成熟女。
修道之人的道阴被采,则近乎道行全毁,甚至有丧命之险。
采人道阳道阴,这种行事已近乎魔门做法,非十二家内之人所为。
难怪修真协会会对他如此追杀――十大通缉犯的末名,赏金是一级道丹十粒或二级道丹四十粒;以上每晋一位,赏金翻倍。
于阗紧握双拳。
修长的指甲嵌在肉里。
张禽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随时可以走。”张禽终于开口。
“……张禽。”
“每个人在世间都不止一种牵绊。”
“可是……”
“走之前,不先帮二小姐驱逐体内淫气么?”
叶海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乱七八糟的辫子让人看得难受,可是一双眸子若潭水亮若晨星,又让人不得不吃惊。
“你怎么知道我帮姐姐承受部分淫气来帮她续命的?”王雪穹瞪大美丽的眼睛,看着叶海天。
这两个人居然差不多漂亮。
“我不仅知道,还知道,北先生一定会循着你体内的淫气追踪而来,直到将你的道阴也采走为止。”叶海天一副吓唬小女孩的神色。
“……骗谁啊?”
“不仅是你。刚才被你施展控精术的张榕也逃不过。”叶海天转过头来看我,这会儿这家伙怎么一点也不困了?
张禽和于阗全部都变了颜色。
“干脆……”我沉吟一下,提出一个我自认绝妙的主意。“干脆我们诱来北先生,然后灭了他,将他的道阳给雪穹小姐带回去挽救雪苍小姐的生命?”
“神经病,那样我姐姐会怀孕的!”
“赤龙断绝,却还能生子,难得的好运了哦。”叶海天鬼鬼地笑。
于阗和张禽一脸阴晴不定。
这件事情,他们已经不能不管。
但是吸引天下道门注意,非他们所愿。
其实之前我刚刚接收到了手机短讯。
我已经约略知道于阗和张禽在玩什么把戏――也不过就是以卵击石的把戏。
两个胆大妄为的人。
今天晚上,我们家大宅又多了一位客人入住。
三层四间房已经满员,幸好二层的书房有沙发床和全套用具,可当作客房使用。但是王雪穹小姐自然不愿意这么将就,于是只好让她屈尊住我那间刚刚装好玻璃的卧室。
于阗和叶海天也在我房间,正联手为王雪穹祛除体内淫气。
雪穹一身赤裸的莹白,闭目含唇,神色妩媚潮红。
运功时间差不多之后,叶海天向于阗示意一下,点了点头,收功后退。
于阗颇有意地看了一眼我大哥。
然后将王雪穹放平,伸手按住了她的阴蒂,轻轻按揉起来。
王雪穹开始呻吟,身体也不安分地扭动。
于阗加快手指动作,另只手则捏紧道决。
五分钟以后,王雪穹双腿一勾,腰肢向上拱起,下阴痉挛收缩,一股阴精向外疾厉射出来。
于阗断喝一声“破”字,手中道决变化,已然接下所有阴精。
众人长松一口气。
我走过去,给王雪穹盖上被单。她已然沉沉睡去,至少要在睡眠中调息一夜,才能痊愈。
叶海天和张禽都凑上去看于阗所收的淫丸。只见之前的液体凝聚成了一颗水晶丸,外面笼罩一层淡淡的黑气,触手却有冰寒的感觉。
“好奇怪,这是什么功法?仙不似仙,妖不似妖的!”
无错,淫丸上既有道心,又有妖骨。但其中淫糜之气之盛,乃是前所未见。
几位修真大师面面相觑,讨论不出来什么结果。
“好了,我们下去帮张榕也祛了吧。”
“全部祛除,靠什么引诱北先生来呢?”我连连退,摇头表示不必。
“你真要引诱他来?”
“他不来,如何取得他的道阳?”
大哥他们也无语反对。
晚上我在书房一个人上网。
修真协会里,北先生的资料至少有整整五页。我仔细查阅,才发现他的事迹十分辉煌。三个月内,至少已经有四名十二家内修道女子的道阴被他所采。加上十二家外的散修,数目十分可观。
等等……我胡乱翻资料的时候,忽然一件事情在我脑海中划过。
王雪穹之前说……张楚可能还未死?
纵然现在我大约了解她只是为了骗我而随口胡说而已,但是,她说的有道理。
不仅有道理,还很合逻辑。
我又想起那张大雨淋湿的签文。
以及大哥和于阗的两个特别关注。
心里不祥的感觉逐渐萌芽。
网络通讯器忽然嘀嘀叫起来。
我一看头像,赶紧和他连线。
“如何?有确定消息了没?”我急急追问。
对方迟疑一下回复,“你的猜想完全正确。”
“于阗和张禽准备联手?”
“准确说来,他们一直就是一伙的。”
“是因为张楚?”
“你说呢?”
“我正想问你。张楚的灵魂在何?”
“……我不方便透露更多了。”
我大怒。“你明明知道?却不说?”
“我潜伏在修真协会近千年,不是为了你。我有我的事情要做。”那边反应冷淡。
“至少让我知道,他有没有死!”
“不能说死了,但也不能说活着。总之,你可以认为他死了。或者,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了。”
我如遭雷击。
“魂飞魄散……真的那么严重?”
“很荒唐的一件事情,你应该会慢慢知道的。有些事情,避不过去的。”
对方下线了。
我一掌拍得电脑冒火。
很郁闷地去睡觉――
然后,我明白,有些事情,不是避不过去的问题,而是该来的一定会来。
迷迷糊糊中我开始做梦……我一直隐约意识到这是我的梦境,但是从未像这这么入地一直向梦境走过去。
好像有种力量在推着我。
我走进去,看见一面湖泊。我蹲下来,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我是一个女孩子?!
还是那种一副丫鬟打扮,青衣垂髫的小姑娘。
“榕儿,榕儿?”
有人叫我?我赶紧向着声音来跑过去。“小姐,我在这里!”
小姐?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奇怪。
小姐穿着浅绿色的美丽长裙,裙角绣着复的卉。她云鬓高挽,面上带着淡淡的病容。
我惊讶地看着她的面容。
……二哥?
想往后退出梦境,终是不能。
“榕儿,今我们跟于公子私奔出来,万一被官人找到了,可怎么办呢。”小姐忧心忡忡地蹙着一双黛眉。“他一定会狠狠惩罚我……”
“小姐莫怕,有什么惩罚我替你承受就是。”
小姐忽然咯咯笑起来。“如果官人趁机要了你呢?”
我大叫一声。脚下的绿草地忽然崩裂开来,我一直下坠、下坠。
下坠到一个架子上面。
我被绑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两只脚高高举过头,下体裸露在外面。
我看不到自己,也不知道我是男人,还是女人。
“阉了他!阉了他!”
也不太疼,我就看到有人拿刀在我腿间一晃,然后便拿着一个生殖器狞笑着晃在我的面前。
那竟是一个勃起的生殖器。
他把带着一点点像半熟的牛排一样血丝的生殖器塞进我口里。
我呜呜乱叫,然后看着生殖器一点一点膨胀开来,变大,变大,变大。
片刻之后,它已经变得奇形怪状,尖端仍是普通龟头大小,后面逐渐变得越来越粗壮,似儿臂,似人腿,甚至似一条干枯的木桩,已经绝然超越了阳具的范畴,成为一种如梦似幻的东西。令人恶心和恐惧的东西。
大汉把这个玩意从我嘴里拔出来,开始往我的下身塞。
一点,一点。
我隐约知道,当那截大东西全部塞入我的体内之时,就是我的死期到了。
身体撑得似一个快要破掉的气球。却在长期的训练下面放松,放松,寻求一个极限。
我缓缓吐纳起来。
像平时采人元阳那样,承纳,包容,迎合一切。
十三,对抗
“张榕!――”
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但是我醒不过来。
我回头,不能。
下体吸着那个奇妙的东西。我感受不到一点点生气,却又能得到温暖的触感。
我觉得自己开始流血。
梦的最是死。我知道。
我不能够继续。但是我如何才能逃离?
陡然漫天是水。
黄泉?
黄色的浊水……
我稍稍舒缓了一些。水的包围浸润下,我似乎可以脱离那枚变异的阳具。
但是还差一点点……谁借我一把力?
我张开嘴大喊,黄泉水涌进来。我赶紧吐掉,闭上嘴巴。
一个人影缓缓出现。
二哥?
……不。在黄泉的背景下,我清楚地知道他是孟君。
生动的,优雅的,美的。
他伸手给我。
我用力拉住……可以么?……可以……可以了。
大力脱出来。
好痛……很久没有承受过这种撕裂感觉了。
孟君拉住我的双手,将我拢入怀中。一股阴森森的淫糜邪厉气息却朝我们逼过来。
我几乎不能走。
孟君带着我,随水疾退。
终于赶在那股气息的前面,退到了入口,梦境的入口。
孟君狠狠推我一把,我跌了出去。
回头,什么也看不到。
我张开眼睛,醒过来。
众人正围坐在我身边,为我护法。
“天,你终于醒了!”王雪穹最沉不住气地冲过来抱着我。“已经三天三夜了,知道吗?”
三天三夜?
我看向大哥。
默查了身体状况,一切完好,精气充足,梦中撕裂的地方现在完好如初。
张禽疲惫地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简单地提问。“是北先生?”
我点头。
“我们轮流入你梦中,俱都在入口受阻,千方百计,却毫无办法。你是自行逃出?”
我犹豫一下。
孟君之助力,我无法理解,也无法解释。
如何说明这不只是一个幻觉呢?
我只好含混地点头。
张禽眼睛一亮。“那就是说能够找到对抗之法了。张榕,把你遭遇的具体情景传给我们。”
我抹去黄泉孟君那一部分,将余下的经历掌心贴掌心地传送过去。
“张禽,”于阗疼惜我,“让他多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我去做。”王雪穹笑眯眯地离开。
于阗和叶海天则从大哥那里分享我的经历。
“北先生还会来么?”叶海天问。
“我想一定会。”于阗眯了眯眼睛。“据说他从未吃过亏,失过手。我猜他会真身出现。”
“我们能敌得过他么?”
“既然张榕有能力从他的梦境中逃出,那么我们这么多人联手,没有理由留不下他。”
“可是我总觉得……”叶海天叹口气。“我总觉得先前有另一股气息在。”
张禽有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于阗扶了扶眼镜。
“算了,可能是我疑神疑鬼吧。”叶海天笑起来,把话题岔向别的地方。
于阗是二哥的情人。
大哥爱二哥。
对了,叶海天,为何会牵扯在这件事里面?
我总觉得他知道更多,更多。
王雪穹端着一盘子的煎饺和一大壶牛奶上来。“来来来,张榕,先吃东西吧。”
吃煎饺……配……牛奶?……
吃完东西,他们都各自回去房间休息了。
王雪穹特意把我的房间还给了我,自我牺牲地睡了客房。我虽然觉得力气未复,却仍然披衣起床,走了出去。
天气越来越凉了。
我想要找大哥谈一谈。
走近大哥的门口,却赫然止步。
我感觉到了张禽和于阗两个人的气息。
他们又在一起……我皱眉。又在一起做什么?滚床单么?
一朵兰从我手腕中出来,慢慢变大,再变得透明虚无,最后将我包裹起来。
我慢慢贴近,偷看。
走廊上摆着一盆真正的兰,他们觉察不到异常的气息。作为植物就是有这点好,随时随地,天涯海角,都有同盟侣伴。
“你信王雪穹几分?”大哥阴沉沉地问。
于阗在吸烟,神情从容温柔。“五分。那么,你信叶海天几分?”
“也是五分。”
刚听了莫名其妙的两句,已经被人拍拍肩膀。
惊骇地抬头,看见叶海天的漂亮脸孔。
“好美的兰。”他含着笑意看着我。
我生怕被张禽他们发觉,只好一伸手,把他也拉进了兰里面。
里面的世界幽香幽蓝,盈盈如水。
叶海天又是个那么漂亮的家伙,衬在一起的样子,十分浪漫梦幻。
“原来的内部是这样子的。”他伸手,摸了摸撑至半透明的瓣。
“你……你……你找我?”
“我看到你在走廊上偷窥,所以过来看看你在偷窥什么。”
我暗自恼怒。只知道防备大哥和于阗,却忘了还有一个他……不,不止他,还有王雪穹,天知道什么时候也不定会突然冒出来吓人一跳。
“……你为什么会来我家?”
他看看我,轻巧地转移视线。“因为我欠张禽一个人情。”却很诚恳地没有转移话题。
“是什么?”
“是什么有什么关系?你难道没有欠过谁什么?难道没有想过要还?”
我摊摊手,没办法问下去。“……那么,那只魔兽,也是我大哥要的了?”
他笑了笑。“其实你大哥知道瞒不过你,所以也没有刻意隐瞒。我想他随时欢迎你加入的。”
“加入什么?”
“别装傻。”
我沉默下来。
“其实,我没有装傻。我知道于阗来这里,名义上是监视大哥,其实,他和大哥是一路的。我也知道大哥在调集力量,准备有所图谋。我更知道,把于阗和大哥联系在一起的,是二哥的死。――但是,我仍然不知道,你们究竟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仅仅是要找回二哥?还是……”
“推翻那个天劫。”叶海天冷静地答我。
我长吸一口气。
果然,果然是这样的。
“天劫,也是可以推翻的吗?”
“没有人做到过,不代表做不到。”他的答案简洁有力。
我僵止的思想慢慢开始流动起来,很缓,很沉。
“……你们御兽者的天劫是什么呢?”
“很多,也是各种各样的疾病,禽流感,口蹄疫之类。”
“你觉得可以对抗么?”
“我私人投资的一个研究所,已经研制出来最新的万能流感疫苗。我正在劝张禽,去赞助一位终生致力于研究鸡尾酒疗法的散修道友……很多事情,我们必须要做,为了生存下去。对抗本来就存在,从来没有消失过。”
“……那么,现在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会赢吗?要与谁为敌?修真协会?仙界?……还是,天?”
“一层一层打上去,看看最后有什么结果呗。”他满不在乎地微笑。“活得那么久,转世再转世,很有意思吗?千年万年,够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个人影,其他事情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我无奈地苦笑。
听他的口气,他虽然年少,却似乎是爱着,或爱过什么的。
我却没有。
所以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勇往直前。
张禽和于阗毫无征兆地开门,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一惊。
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知道了……至少现在还不想。
我没有做好决定要加入。
树的本性,自私,寂寞,懦弱。
珊瑚尚有往前移动的可能。树呢?
我俯身前去,一口吻住了叶海天。
叶海天表情诡异地,想推,却推不开我。这是我的里面,他使不出全部力气。
于是,张禽看见的,便是在走廊里忘情接吻的我和叶海天。
而不是一个参战的弟弟。
十四,飞剑
张禽和于阗悄悄关上门退回去以后,我才放开叶海天。
叶海天俊脸通红,返身跨出兰,抬手一团火焰烧过来。
我狼狈地逃窜。
兰结界没躲过去,被三昧真火腾地一下烧得没了踪影。
“干嘛亲我啊?好恶心。”他又回复到十七岁少年的模样。
我陪笑。
这个时候,楼下传来了一声尖叫。
我一愣,随即返身冲下去。
三条淡淡人影赶在我前面。
真是魔咒。谁落单睡在下面,谁就会倒霉么?
都以为我们已经赢了和北先生这一仗,可是谁能料到,他竟然如此不屈不挠。――不愧是通缉犯的榜首。
他们估计都小看了他。我知道凶险,却太笨。
楼下已经失去了王雪穹的身影。巨大的淫秽邪气,冰冷而讽刺地充斥着整间书房。
“他走不远。”于阗金边眼镜也遮挡不住眼里的精光逼射。“追!”
沿着气息,追出去。
我的反应可能不算快,但是速度并不慢。
――北先生,那个北先生!我的掌心沁出冷汗。他绝对比于阗他们想象中要厉害。孟君几乎舍生,才救了我!
于阗和张禽都在我前方不远。
叶海天呢?我抬头,看见他挂在那只大鸟爪下,飘飘御风,倒也省力。
圆月缓缓从西方升起。
冷冷的风里夹着冰棱子,吹得我脸上生疼。
就在前面。
北先生就在前面了。
陡然,我止步。
不仅是我,所有人都止步。
因为我们同时看见,王雪穹被倒吊在了一棵诡异的大树上,双腿大大分开。
一枚巨大而尖利的冰棱向下对准了她的会阴。
而在上面牵着那枚冰棱的,竟然是一群浮在天空中的老鼠!
一群长着翅膀的老鼠。
“是惊翼鼠。”叶海天落下来,表情凝重。
于阗浓眉一挑。“惊翼鼠?”
“它们的翼,只有在平静安宁的时候才会伸出来。一旦受惊,双翼立刻如浮云般消失,哪怕因此而跌死,也不会改变。”
“我们再走多近,它们会受惊?”
叶海天耸肩。“谁知道。幸好现在它们未发现我们。可能妄进半步,也会惊吓到这些脆弱生灵。”
我目测下距离。
大概还有七十米。
“翼消失需要多少时间?”于阗咬牙,问。
“绝对比你从这里掠过去快。”
“那还有冰棱下落的时间。而且我可以发出气劲暂阻冰棱,绝对比我人快。”
张禽忽然站出来。“难道你看不出前面二十米有凌厉气场所铸成的结界吗?就算冰棱下落这点时间你可以勉力赶到,那么结界呢?”
“不是有你们在吗?”于阗露出一抹凌厉笑容。“冰棱落下的这微乎其微的几分之一秒时间,你们要联手破去结界,然后我好冲进去救人。”
“怎可能?”我忍不住质疑。
那道结界,绝对强劲。
于阗缓缓转向张禽。
“你可以的。”
“你要我拿出什么?”张禽冷笑。“那个?”
“拿出来!”我第一见到于阗如此厉吼。
“拿出来,便失却了先机。”张禽一字一字停顿。“你真的如此在意――这个女人?”
“上六和下六的区别也许就在这里。张禽,我懂得两个字,道,义。”
“拿出来吧。”叶海天上去劝。“救人要紧。”
究竟拿什么出来?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大哥冷哼一声,终于勉强答应。
只见周围空间忽然似乎变低了。
变得匍匐恭敬。
大哥的眉心缓缓发出凝聚内敛的红光。
我惊讶地差点要大声狂叫。
张禽的灵台里,飞出来的……飞出来的,竟然是一把飞剑!
飞,剑!
原来他早已经拥有了地仙的能力!
元婴结成分身,神智强大到足以御空而去,才有所谓仙人之剑,飞剑的诞生与降临。
飞剑是一种无视空间时间的存在。
自然可以在微不足道的时间内破开北先生的结界。
我心醉神迷地看着大哥的飞剑。
那是一把赤红色的小剑,薄而圆,看起来如一条吐信的灵蛇。
剑芒隐隐地包围住整个剑身,无数涌动的剑灵被剑吞吐着,活泼泼,似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一动,便是一破。一静,就是永恒!
这就是飞剑对修道者的诱惑。犹如永恒对世人的诱惑一样,不可抵挡,难以抗拒。
曾几何时,古代的修真者们几乎人人手持飞剑,御空飞行,衣袂飘飘。曾经地仙结伴遨游世间名川,剑光妖灵时刻丰富九州人物,精灵之气天地蕴藏。
现在呢?
人类世界自从走向末法的漩涡之后,就变得诡异。
仙也不能救,殊途也不能归了。
山上都是电线,人们践踏着荒原。国脉为穿城地铁所断,灵机被漫天电波扰乱。
再没有规则,纷纷扰扰地,我们修仙。
“好了。张禽破结界,我冲过去。叶海天,你……”
“我知道。”少年抢白。“北先生真身很可能藏在附近,等我们行动时候分心来偷袭。我会防备的。”
“还要照顾好张榕。”于阗认真地嘱咐。
――原来我是要人分心保护的一个。
我心中微涩。
来不及多想,注意力便被张禽的飞剑吸引过去――已经开始了!
原来我们一番交谈,已然惊动那些翼鼠。
第一只翼鼠的双翼消失了。
小东西跌落下来,被身上牵住冰棱的丝线倒挂在空中,然后慌乱地爬在王雪穹的大腿上吱吱乱叫。
其他翼鼠立即看到了我们。
翼开始一对一对消失。
多么愚蠢的生物。
飞剑在刻不容缓的时候急奔出去。
于阗同一时刻动身,形同鬼魅。
巨大的结界忽然变得拥有实体颜色。
飞剑狠狠撕裂这个世界的伤口。
冰棱坠下来,挂着一群肮脏如在云端的鼠类。
王雪穹尖叫。
眼泪从她美丽的眼睛里飙出来。
她不想死。尤其不想这样死。
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孩子。
眼泪落到地上之前,结界已经轰然倒塌。
于阗从结界的碎片内穿了过去。
还够不到……够不到!
冰棱已经落到了王雪穹的身体上。
于阗的真气忽然变得灼热无比,刹那间充盈了整个空间。
――冰棱的尖端开始融化!
什么也快不过热的传递。
那一点点冰尖的溶化,给于阗争取来足够的时间。
他的气流先至,一左一右,割断了绑住王雪穹双脚的绳索。
虽然冰棱仍在下落,可是王雪穹也开始下落!
可是冰棱快,王雪穹慢。她面对树皮粗糙的摩擦,娇嫩的皮肤上已经满是血痕。
但是于阗的人也已经到了。
一只手抄住下落中的胴体,另一只手弹出一抹冲击波。
冰棱粉碎。
下落的冲劲来不及全部化解,王雪穹的长发拖把似地垂在地上,双手下意识地护住头部,只听见咔嚓一声,美女的臂骨折断。
她似乎很钝才反应过痛,只是把双腿绞起来,夹得很紧很紧。直到被于阗温柔平放在地上,才终于哇地一声,终于哭了出来。
我也松了一口气。
“全部都不要动。”
冷冷的,淫荡的,邪恶的声音从我们背后传来。
十五,凤凰
北先生。
这么淫荡,这么邪恶的气息。
绝不会有第二个。
我忽然反应过来。
……叶海天呢?
负责护法工作的叶海天呢?
“他叫你们别动,你们最好就不要动。”少年的声音清朗动人。
我看见了张禽脸上的苦笑,和怒火。
悄悄地,一点一点地回过头去。
叶海天没事。
一点事也没有。他好得很。
不好的是一只大鸟。
从叶海天脉门中化出的那只大隼。它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捏在手里的一只小鸡。
捏着大隼的男人形容古怪。他戴着帽子,墨镜,口罩,手套,围巾,最奇怪的是,他还披着一件闪闪发亮的塑料雨衣。别说长相,连一寸皮肤也叫人看不到,松垮垮的雨衣,就算想要记住他的身形也是白费。
他正在用手轻轻巧巧地给那只大隼拔毛。
大隼凄厉地叫。
大隼叫一声,叶海天的面色便苍白一分,我隐约可以看到他藏在僵硬面孔背后的紧张和痛苦。
拔了三支羽毛,北先生嘿嘿笑了起来。
淫亵的气场已经再度扩散成为结界,将我们全部人笼罩在其中。
“你――”北先生指指叶海天。“负责对付他。”他又指指张禽。“剩下的我来对付。明白了吗?”
我很惊愕地看着叶海天。
叶海天嘴唇发紫,却颤抖着点了点头。
本命兽在对方手中,现在就算是叫他强奸自己老母,他也会照做。
于阗抱着半昏迷的王雪穹。
叶海天冷冷地朝着张禽踏出半步,气焰如利刃逼人。
剩下……一个我。
我看着北先生,苦笑。
我能做什么?
北先生也没有指望我做什么。
在他向我们动手之前,叶海天先动了。
一刹那整个空间内部变得漆黑一片。无边无际的,彻底的黑暗如挤压一样涌过来,让人有尖叫的冲动。
然后一道弯月形的闪电劈空而过。
叶海天――破碎虚空。
破碎虚空!
同飞剑一样,我再一震撼了。
为何人们明明拥有了可以离开这个世界荣登极乐的能力,却还在流连不去,放不开同红尘的这场缱绻?
赤红的飞剑在暗里御风飞行。
暗红和暗黑配衬在一起的美。而闪电一晃而过,难以长久。天空慢慢碎裂下来,新的天空立即汇聚到一起。虚无,被断绝了。但是实有,并未就此显露出来。
暗红色。
我依稀看到了另外一种,不属于飞剑的暗红色。
“赤炎剑饮血!”张禽大喝了一声。
大朵大朵的暗红色在黑暗里开出来。
天光一点一点明亮起来。
一条东西被抛到我的面前。
我一惊,想喊,却喊不出来。
“涅磐时刻!”叶海天低低吼了一声。
血爆炸开来。一时间,我的眼前全部都是血红,再也看不到一点点其他。
一声惨呼,伴着一声美妙的鸣叫。
血雾散去,我怔怔看着现场,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北先生已经不见。张禽好端端站在那里,暗红色的飞剑变大了不止一倍,正围绕着他缓慢转动、发出光芒。
叶海天单膝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却带着一丝笑。他左手紧紧按着……紧紧按着?
我骇然低头,看见一截手臂在我脚边。
叶海天左手紧紧按着右肩伤。
他的整条右手,被砍断,落在我脚下。
但是在我们头顶上翩然飞舞的又是什么?
传说中……传说中的,凤凰?
碧绿色的凤凰?
是实体,还是虚幻?
“看什么看,还不把我的手拿过来!”叶海天吸了一口气,慢慢站起来,踉跄不稳,痛得挤眉弄眼。
“到底怎么回事?”
张禽嘴角扬起微笑。“海天的本命妖兽居于他的右手腕脉之中。我们原本打算壮士断腕,我斩断他的手臂,则碧隼失去主人脉轮气机给养,就会炸裂自身。北先生也难逃牵连。”
“但是……这只凤凰……”
“没料到因祸得福,碧隼在死生一线之机拼命挣扎自炼,再加上赤炎剑因饮血而升级的实例在它眼前可以效仿,最后它终于学会涅磐,进化成了本门终极圣兽。”叶海天点了自己右肩几穴道止血,然后慢慢从我手上接过他自己的手臂。
“圣兽?”
“不错,四方圣兽,我终于炼出了第一个。这一条手臂,断地值得。”
“……可以再接起来么?”
“你以为我是壁虎啊?”叶海天瞪我一眼。
――这样一个漂亮娇美的少年,从此以后就只有一只手了?
我的道行的确还太低。
换我,我做不到。
想起美人,我赶紧回头看王雪穹。
“咦,于阗呢?”
“你以为都像你反应这么慢啊?北先生被凤凰所伤,于阗趁机追击去了。”张禽敲我头。
“他还真是拿不到道阳誓不罢休啊。”叶海天摇摇头叹气。“你真的确定他爱的是你弟弟,而不是他的未婚妻么?”
张禽冷冷牵了牵嘴角。“他不爱王雪苍的。”
“你怎么知道?”
“王雪苍曾经在他面前,拿刀子划破了自己的脸,他看也不看一眼,转身就走。张楚有一被蚊子叮了一口,他跑遍全球,追杀了四百八十只大蚊子精。”
我骇然吐吐舌头。
张禽叹口气。“但是他后来给王雪苍找了能让疤痕痊愈的灵药。”
我和叶海天都乖乖闭嘴了。
这么矛盾奇怪的做法,也只有于阗能想得出来。
“对了,”我过去帮手叶海天包扎他的可怕伤口,顺便问。“孟君,就是黄泉那个孟君,你们都见过吧?”
“嗯,怎么了?”
“他的战力怎么样?”
“战力?”张禽古怪地看着我,差点要抱着肚子笑。“孟君要战力作什么?他从来不离开孟殿。”
“我是说以其他方式,比如神魂,或者精神力。”
“那也不会。孟君的一切的一切,都不能离开孟殿一步。孟君其实是孟殿的囚徒。”叶海天答我。“他和阎君之间从前有段很漫长的恩怨……怎么忽然这么问?”
我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可是,可是……”我想了半天,脑中一片混乱。“算了没什么。不过于阗怎么去了那么久?”
刚一抱怨,于阗的电话就来了。
“北先生消失了。”他恨恨的声音。“快点过来帮我一起找!”
“怎么帮你找,你在哪儿?”
“他受了重伤,窜入一间大型超市,估计是现了原型不知道躲在哪里了。”
十六,阳具
王雪穹醒了过来,她只是轻微骨裂,其他安好,于是我们分出外套来给她穿着,叫了出租车让她和叶海天互相照应着一起去医院。
我则和大哥一起赶去于阗那里。
穷寇必追。
“怎么样?”十五分钟以后我们已经越过报案系统进入了还没开门的超市。
“这个地方太大了。”于阗摇摇头。
这是城中最大一家仓储式的超级市场,货色之多,种类之全,难以形容。
或者用应有尽有四个字比较妥帖。
第一步,自然是去有较多活物的生鲜部门巡视。
本市最近流行的禽流感,难道就是北先生带来的?我们一只鸡一只鸭地查过去,只只都很是无辜。
还有的活体就是盆子里游弋的鱼虾――全没有。
我灵机一动,马上转入鲜商店,检测是否有自己的同类精怪。
“啊,找到了!”大哥一个劈掌毁去超市过道上的一株大铁树。
“喂……”我阻拦莫及。
一个矮小精瘦的老头被冲击波打地一个跟头,从铁树里面翻了出来。“小老儿铁青,见过各位仙长……小老儿静修已有一百多年了,去年被人买来此当摆设,至今兢兢业业,刻苦潜修,绝不敢做任何作奸犯科的事……”它抖得厉害。
张禽忍不住咒骂了一句。
我觉得好笑,赶紧过去安抚铁青――这名字好,刚巧符合现今张禽和于阗二个的脸色。
“铁大叔,我们追踪一股淫亵妖气而来。请问此超市中哪里会有妖孽容身之?”
“呃……这个……文具部有支铅笔里住着个石墨精,去年八月来的。看门的那对石狮子也是一对石头精怪,从前在一个王府门前司职,王府没有了以后就自己修炼,不过尚未成人形。药材部有几个何首乌精,已经在这儿不少年数了,比小老儿来得还早。……其他,应该没有了吧?”
“废柴。”张禽翻翻白眼。
“再不快点,这里就快开门营业,到时候那孽障就能混在人群中逃出去了。”于阗看看手表。八点三十五分。
“其实有些东西是成不了精怪的,像那些塑料什么的玩意儿,还有一堆一堆的吃食,都是被人千刀万剐过的东西,怎么也聚集不齐一个神智的。”铁青赔笑。“虽然这块地方大,可是真说妖怪可以容身的地方,也不太多的。”
“再找。”张禽冷冷下命令。“一人一层,铁青,你把其他那几只妖精也一起叫出来,给我们带路!”
飞剑之光在他额头一闪。
吓得人家铁树爷爷差点跌在地上,“是,是是。”
一圈找遍,重新在一楼集合,仍旧无功而返。
时间已经八点五十几分。九点半开门的超市,员工一般会提前半个小时来盘货。
“算了,”我小心翼翼地说,“那妖孽命不该绝,我们还是去看看叶海天他们吧。”
“不用了。我们可以多找一会。”叶海天的声音及时传过来。
“你们去了医院没?”于阗皱眉看着胡乱套着一身住院服的王雪穹。
“去了,他说你们未必能追到,所以包扎完吃了药就拉着我过来了。本来医生叫他住院的。”美人看了看叶海天,一副无奈表情,容略现憔悴。
叶海天的右手衣袖空空荡荡的,叫人看了心里难受。但他自己似乎一点也不在乎,面上仍然带着浅笑,“找妖孽是我的特长哦。”
“有什么用?”于阗抬起表。“九点了。”
“还能拖半个小时。”叶海天诡秘道,“我之前打电话报警,说这间超市里有连环炸弹。警方拆弹组所在是城东,现在又值交通拥挤高峰,估计半小时还不一定能赶到。至于其他闲杂人等是万万不敢妄入一步的,我们可以放心找。”
“具体要怎么找呢?”我好奇问。
“降妖罗盘。”叶海天从容回答。
“罗盘在哪里?”
“在家里,我没有带。谁帮我取一下来?”他眨眨眼睛。“一下子少了一只手,我还不太习惯。”
于阗轻叹一声,伸手在空中画出一副帘幕来。“具体什么位置?衣柜,还是哪里?”
“床头柜啦,右边那个,下面抽屉。”
于阗将手伸进帘幕,摸索片刻,拿出个指南针样的玩意来。
我第一见正宗的降妖罗盘,好奇地凑过去看。
叶海天也没什么举动,只是拿着那个罗盘,慢慢移动,一寸一分地变换方向。
“上去,三楼。”
三楼是玩具、礼品、衣物等等。
王雪穹随手拿了一套比较顺眼的裙子给自己换上,想想还不够,又顺了件外套。“想不到超市里也有MAXMARA。”
“跟着我。”叶海天把我们往角落里带。“好了,差不多就是这一片了。”
张禽挥手设下结界。
我仔细环顾四周。
都是些什么呀?照铁青老儿来说,全部都是经过尘世的千回炉万锻造,不可能保留下神识之物,什么拼图啊,哑铃啊,网球拍啊,钓鱼杆啊……
于阗心思缜密地检查了鱼杆旁边附赠的鱼饵。
原来是饭团捏的,也不是活物,更不会是什么妖怪。
“你确定是这里吗?”于阗浓眉一挑。“会不会……会不会是你的手,影响了你的判断?”
叶海天嘴角微动,冷笑道,“别说是少了一只手,我就算瞎了一双眼睛,也绝对不会找错。它能够隐藏妖气骗过咱们,却不可能隐遁妖心。降妖罗盘所探测的并非妖气,而是妖心。”
我上上下下地帮忙翻找。
啊……那边是不纯洁的东西,要不要找呢?
我下意识地挪过去。
“啊,蝴蝶套装出第四代了……”我轻轻地惊讶。
旁边有人脸色一变。
“张榕……那一片就不要找啦,都是塑胶制品。”王雪穹有点不好意思。
我点点头,眼光却还是忍不住在一堆跳蛋和假阳具之间流连。
……啊,那个做的好像真的,好像好像真的。
我偷偷看王雪穹。她能顺衣裳,我就也顺个小玩具回去吧,应该没关系的,不影响修行吧。
伸手把那个肉色的大棒棒抓在了手里。
呜哇一声。
结界突然暴涨红芒。
“哼,竟然如此苦苦相逼!”
我快要被惊到精神分裂。
说话的是……是我手上的dildo????
我下意识地放手。
肉色的阳具往地上掉,还没掉到底,便在空中停住不动了。
然后,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头,从假龟头上伸了出来。
慢慢小头长大,而人形的四肢也从阳具里面化了出来。
假阳具开始暴涨。
一直涨到了我梦中那枚怪物,先前对准王雪穹的那枚冰棱的大小!
所谓大头变小头,小头成大头。
那枚阳具,变成了北先生!
十七,天雷
一瞬间,张禽飞剑离体,叶海天身后幻化出碧绿凤凰,而于阗的手中,出现了那枚小小的金印。
围拢我们的结界逐渐在双方气流的催动下变成一个旋涡,周围的大量物品不受控制地飞起,绞碎。
再多片刻时辰,恐怕整个超市,会变得一无所有,空空荡荡。
“你居然……居然是个鸡巴。”我随口说出来,觉得很好笑。“怎么会是个鸡巴?鸡巴也能修炼成人么?”
北先生盛怒,他不戴墨镜帽子的时候,头皮光光,微微向上顶起,十足一个龟头的形态,难怪不以真面目示人。
“老子是个鸡巴又如何?”他咆哮着向我冲过来,却发现赤红、碧绿、耀金三色光芒同时挡在我的前面,只好悻悻退回。“白骨也能修炼成精怪,为何鸡巴就不能?所谓男根元阳,我本来便是人体至关重要之物,你……你你你……竟敢歧视我!”
这连他们三个也忍不住笑出来。
“没有没有没有,我们哪有歧视你。”叶海天少年心性,对着他吐吐舌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裤裆,“要是我死后,我的老二能自行修炼成人形,我高兴也还来不及呢!”
“那还差不多!”北先生虽然身受重伤,却气势丝毫不减。
“很奇怪一点,北阳具先生。”于阗推推眼镜,很客气地询问。“白骨能够成精,是因为白骨不会腐朽;那么一枚阳具,又是如何做到不烂不坏,吸取天地灵气的呢?”
“笨蛋!”北阳具先生得意地笑起来。“老子姓啥?”
“难道……你是在极北之地修炼,借着冰寒天气,所以不曾腐坏?――那又为何独剩你这根命根子,你的整个躯体到哪里去了?还有,为何你身上除了淫荡妖气,竟还有修真者的仙灵之气?”于阗心思缜密,连连发问。
“你问得很聪明。不过,你更应该问的是,为什么我受了重伤,还一点也不害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于阗顺势问下去。张禽叶海天等神思灵敏,立即作出反应,向内向外扩张了结界范围,心生警惕。
“没用的。”北先生神情得意。“我便告诉你们吧。――五千年前,便是天庭易主,新君上位之前,后来的玉皇大帝在那时尚是一个散修之人。他热爱探险,走遍天下,最终来到了北极。”
“……北极?”
“不错。修真之人早已经从飞行变化中察觉了万有引力,所以当时的凡人玉帝已经坚持认为,天下是个圆球体。为求证实,他徒步跋涉到了北极,最终找到了重力加速度为1的北极点。只要在该飞升,便可直穿凌霄,破出仙界――为了表达他找到北极点的喜悦,于是玉帝脱了裤子,对着北极点撒了一泡尿。”
我们几个纷纷面部表情僵硬。
“然后,”北先生洋洋得意。“因为玉帝对北极的寒冷估计不足,所以,他的阳具,也就是我,就被冻掉了下来,落入了北极点的冰层!后来,我便吸取北极灵气,经过数千年的修炼,终于成了史上独一无二的,北国啪!”
黑线……
黑线啊黑线。
除了黑线还有什么说的?
“所以,你们是没可能除掉我的!我是玉帝的一部分,他老人家一定会救我,不会眼看自己的命根子被人杀灭的!”
北国啪先生因为兴奋,居然开始勃起了!
他的头涨大到了原来的一倍有余,因为兴奋,而从眼镜鼻子嘴巴里都冒出淡淡的透明液体。
“哼,你们不怕被玉帝怪罪么?老子动情了,你们当中的谁,谁过来给老子下下火,老子就在玉帝面前为他美言两句,不追究他的责任,如何?”
我们还真被唬住,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于阗试探性地踏前一步。“你既已修练了数千年,为何还未能够通天彻底,飞升成仙?玉帝难道不想把你找回去么?”
北国啪的脸色唰地一下阴沉下来,头也慢慢软小下去。“娘的,老子也很疑惑!不过近年来终于明白了,老子是根牛∫是不去插人家捅人家,只是一个人静静修炼,老子能成正果才怪!一根诺乃廾,就是去强奸!给我爽上个几百几千,想不成仙也难!”
“那也无须取人道元,害人性命啊!”我不忿地抗议。
“老子今天就取了你的道元,看看如何!”畔壬一个飞身,向我扑来。
嚣张……嚣张到大哥他们只敢护着我,却不怎么敢攻击北国啪。
三色光网在我身前交织,北先生左冲右突,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我心中郁闷,柔藤已然悄悄藏于掌心――妈的,敢来,我绞断你!
北先生欲望憋屈之极,忍不住仰天长吼了一声。
“张榕小心,它的伤势好像复原得差不多了!”于阗扯着我后退。
结界逐渐向后拉扯,变得透明,我们飞身而退,北先生在后猛扑不舍。
终于,我们退出了超市大门。
警笛声盘旋而来。
怎办?
怎办??
他们三人联手放出的光芒,暂时将北先生阻在了超市门内。
“我灭了你们!――”北先生吼声震天。
整座建筑物摇摇欲坠。
哎?下雨了?
我摸到一滴雨水,顺着我的脖子往下流。
又下雨了……这个冬天哟。
什么声音?
好大的雷声!
身后似乎有人群尖叫奔逃。
我下意识地将一个小女孩抄在手里扔出去,帮她避过了乱石的倾覆一击。
“天……”
“天雷!”
十几道闪电频起,整个城市的天空,暗灰,妖紫!
一环接一环的雷声,准准地劈在眼前这栋建筑上。
北国啪在里面左冲右突,却如何也离不开天雷圈定的界限!
如地震,如烈火,汹汹熊熊,不可阻挡。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终于被雷劈作了一片废墟。而北先生的惨叫,随着瓦砾一同埋葬。
而身后的人群,彼此践踏,在警车周围死去,一地乱入的狼藉。
“究竟……究竟怎么回事?”我们为避混乱,飞上了半空云层。浓黑的雨云破开,上面是孤傲而冰冷的阳光。
“是天劫。”张禽很冷静。
“天――劫?”
“玉帝会容许自己是个太监吗?”张禽反问。
“……那么?”
“唯一能够证明他是个太监的证据,已经在这场天劫当中毁掉了。”
于阗插口,“还伴上了几十条人命。”
“天理,不过是少数人的理,天道,不过是少数人的道而已。”叶海天微笑地看着脚下,眼中愤怒和怜悯,都一闪而过。
“啊!”我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王,王姑娘呢?”
十八,雪穹
“我在这里。”
王雪穹从人群当中显现出来。
因为人们像潮水一样地退,她站住不动,所以感觉就是人潮把她推了出来,那样地孤独,那样地无助。
这个时候,我忽然感觉身体发寒。
回头一看,于阗的眼神冷冷地,像是冰雪凝结住一样,看着王雪穹。
而叶海天和张禽,脸上有了然但是微妙的神色。
究竟怎么回事?我又迟钝了吗?
“小穹。”于阗放柔声音叫他。我听得生生打了一个冷颤,从没有听过一个男人的声音可以那么柔,却又那么恶毒残酷。
王雪穹抬起头来,看住天上的我们。我看到她脸上有泪痕。
“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王雪穹问,她努力挺起胸膛来,却在晦暗的天色中仍旧显出单薄。
“从给你祛除淫气,获得淫丸的时候。”于阗答。
王雪穹迷惑地眯起眼睛。
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美。
“你原本的修行已经达到了‘女爱’的第七层。如果没有‘男欢’第七层以上之人助你双修,你绝不可能再向上突破一层。”于阗慢慢解释。
王雪穹啊地一声,似乎明白过来些许。
于阗继续,“然而助你祛除淫气之时,我探查到,你的‘女爱’已经突飞猛进,几乎到达了第八层与你姐姐平齐的境界;然而,所修的方向却略微有了偏差,带着一丝妖气。而北先生留在你身体中的淫气,又适量地刚刚好,能让我们察觉,却不会对你的身体有任何损伤的程度。”
“所以,你们就开始怀疑,我与北先生,有双修之实。……我的确太笨了……太欠缺经验,我本不该对人敞开自由经脉……那么,那个时候突破结界来救我,迫张禽故意放出飞剑等等,全部都是在演戏给我看了?”
“也不全是。最终的确定却只是刚才在超市里面。”
“嗯?”
“记得你十八岁的时候,我送了你什么礼物么?”于阗悠悠眼眸,似投射在往事之。
“……第一代蝴蝶套装。”王雪穹低下头。
她的下巴和脖子的曲线,如天鹅将倾。
“王家的女孩子,是不会见着情趣用品而害羞的。所以,你当时阻止张榕朝那边靠近,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你早知道北先生的原型是什么,会躲在那里。”
“我果然……果然还是斗不过你啊。”王雪穹轻叹。
“唯一我不知道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天上的黑云久久不散。
城市里警笛长鸣。
“你知道我生平最快乐的日子,是什么时候么?”王雪穹看着于阗,问。
于阗缓缓摇头。
“是你逃婚的那天。是你拒绝和我姐姐结婚的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姐姐从巴黎订了婚纱,又找来修行了两百多年的裁缝小妖做了中式红裙,请了城中最好的化妆师,布置了一千朵香槟色玫瑰在那个庭院里。那个庭院里绿树环绕,还有一条小河。原本你们打算从小河上的木船里接来新娘子,再由你一路抱着新娘,进到玻璃天顶的大堂里面。――你逃婚以后,她绞碎了两件衣裳,毁了木船和玻璃大堂,满庭院的断壁残垣,伤心乱飞。我却在一旁,忍不住一直一直笑,笑得停也停不下来。”
“小穹……难道说,难道说你……喜欢我?”于阗凝聚的眼色一涣。
王雪穹骄傲地笑出来。“不要这么自作多情好不好?我之所以快乐,是因为我从小就恨王雪苍。是的,我恨她。她只是仗着比我早出生,就能抢走家主的位子,就能学习比我更高的功法,就能领导我,命令我,统率我!为什么?这不公平,一点也不公平!”
“……她爱的是她自己。”叶海天悄悄说了一句很俗气,却很正确的话。
“是我引北先生采王雪苍的道阴的。若不是我在她饮食中下药,她也不会那么容易着道。除掉王雪苍以后,我就能掌家主之位,带着我们琅琊王氏向着更正确,更辉煌的方向前进。”王雪穹现在的样子,一点也无女儿的娇柔,却飒爽凌厉。
“那么,雪苍早已经死了罢?”
“是的。我不会留下该死之人的性命。”
于阗一窒。“那之后为何来找我们?你尽可以在琅琊好好大展拳脚。”
“因为修真协会――凭什么修真协会只在上六世家中寻找新任理事?凭什么我们下六就不可以?!他们答应了我,若是以北先生引出你们勾结作乱的真相,你的修真协会理事之位,就会由我来接任!”
张禽和叶海天警惕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于阗沉默半晌。“……你和北先生,是真心相爱的吧。”
王雪穹苦涩地笑。“他爱我。但是我爱不爱他,我也不知道。”
众人都静默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
天上的云淡了,快要散了。
于阗地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做。
天色放晴之前的一刹那,于阗飞身而下。
他的身影像鬼魅一样多情。
王雪穹没有躲避,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她的雪白的脖颈上,青青的血管微微显现。
于阗柔若无力的一掌劈在了她的脖子上。
不管是为了保密,还是为了为含冤而去的未婚妻。
就好像王雪穹自己所说的那样――没有人会留下该死之人的性命。
而知道不敌,就不反抗的死亡,也谈不上不高贵。
凄美。
王雪穹软软倒下去,死在了于阗的怀里。
于阗没有再叹息,只是放手,放手任她的尸体留在一地彼此践踏的人躯当中。
一丝香魂从她鼻孔里飘出来,而她的额头变得透明,里面一个很小很小的王雪穹正哇哇哭泣,伸手向着那魂魄。
于阗编,阻止了魂魄试图同元婴的融合。那缕魂魄缠绕,似在哀求,久久流连。于阗轻轻摇摇头。终于,那个小婴儿越变越淡,直到透明不见;而魂魄悠悠,只得孤独离去。
――从此,她转生时候就只是一个凡人,要喝那黄泉水孟殿汤,从头开始修行或者永不再修行,不记得过去一切。
天空完全晴朗了,淡蓝的颜色温柔而清楚。
我们四个人驾云离开。
第二日报纸上头版头条,长篇报道了发生在XX超市的这起疑似恐怖事件。整起事故当中,一共死八人,伤二十二人,大部分死伤不是来自于超市的爆炸坍塌,而是人们彼此之间的互相践踏。
十九,喜欢
“进不去啦。”于阗很郁闷地把自己扔回转椅里面。
“你确定不是你自己记错了密码?密码是对的,那么用户名对不对啊?再刷新一看看啊!”张禽很好心地安慰指点。
“没用的。进不去就是进不去了。权限被取消了――事情已经够清楚了。他们本来就不相信我,派我来这里只是试探我的一个方法,或者根本只是给我方便好名正言顺取消我理事资格的阴谋。”
“为了谁?王雪穹吗?”
“当然不是她。她这点小心思,谁都看得出来不是我们的对手。”
“那么……下一个接替你理事位子的,该谁了?钱塘杜,还是丹阳葛?”
“现任理事长是谁?――钱塘杜子兴。他的儿子杜灏今年刚通过了‘克期取证’一关,已经可以出师。”
“出师之后,他便能获得理事资格?”张禽对上六家的龌龊,显然所知不详。
“准确说来,出师之后,他便是修真协会的候选理事。”
叶海天撇撇嘴。“一个理事位置,有什么可争的?”
“不争这个,多无聊。既然世俗名利已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穷,也只好争争这虚无缥缈的理事之位了。”于阗撩撩刘海。“现在也好,无官一身轻,我也不用理会那么多了,直接竖起大旗――俺系妖孽――等下一拨炮灰前来送死便罢。”
他们聊天聊得开心,我只是一个人闷闷地坐在旁边。
“张榕。”张禽高大的影子陡然遮住我面前的光线。
“嗯?”
“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我们在干什么了?”
“要是到了现在还不知道,我还不如回去念幼稚园。”我苦笑。
“现在你还有机会走――去日本找张砚。一切会和你无关的。你本来便不是人类,只是一棵榕树。你现在抽身,上面也会对你睁眼闭眼,不会追究到底。”
“――我很想去。”我老实答。“但是,我很想念二哥。可不可以你们把二哥找出来,给我见一面,然后我再去?”
我忽然捉住张禽的手。“大哥,我很想很想二哥。”
那个爱喝酒,爱吃肉,爱笑,爱高谈阔论,爱漂亮衣服,爱葡萄美酒,爱说冷笑话,爱开派对,爱胡扯,爱做梦的二哥。
有他的人世间才是暖暖溶溶的阳春。
通天彻地,我忽然明白,如果大哥和于阗能够找得到他,如何会不把他带回来?
可是他去了哪里?
三界混迹,他们如此爱他,只要知道他在哪里,哪怕是立即跟去,也好过在人间起事,冒着灰飞烟灭、牵连家人的干系。
他在哪里?
谁把他藏了起来?
张禽别过脸去。“傻瓜。”
于阗笑一笑。“张禽,你要相信张榕。你们张家的孩子没有孬种,张榕能够保护好他自己。”
“就是就是。”叶海天嘟嘴,“他明明比我还大好几岁了哎。”
“喂,小叶,”于阗忽然喊了叶海天一声。这两个人有点不是太对路,平时不怎么友好,难得见于阗主动叫他。“你虽然炼成了本命圣兽,然后一条手臂怎么说都不是闹着玩的。你欠张禽的不过也就是那么点恩惠而已,想来也算是还清了。不趁事情闹大之前赶快闪人么?”
叶海天微微一笑。“前世我说过我会用命还的,我就是会还到没命为止。――不过你说得对,失去一条手臂的确不太习惯,所以我要早点回房间休息了。”
叶海天走后,我忍不住问张禽。“他到底欠你什么恩惠?”
“也没有什么。”大哥淡淡地回答,“七世之前,他是个道士,却爱上个姑娘,两人苟合之时双双滚落山涧而死。上天恼怒那姑娘害人清修,所以罚那姑娘先转世,长到十五岁,嫁了个粗莽汉子,怀上了身孕,才让他投生到那姑娘的腹中,却是头上脚下,必定难产,母子之间只能保全一人。”
“然后呢?”
“夫家自然要求保孩子,眼看姑娘性命不保,恰好我路过,他在胎中同我说话,求我救一救他的情人,也就是他的母亲。”
“你救了,所以他们母子平安了?”
“不是,我不想违逆天意,但是他苦苦哀求,允诺再转世时终归会还我一命。于是我出手,救了母亲,让孩子闷死在腹中。”
“啊!”
“我杀了他,但是他却把我当作大恩人,后来辗转几胎都投生在了南阳叶氏,累世修行,今世不知道怎么,竟然会被他遇到了我的行踪。”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个姑娘后来转世到了哪里?”
“她下到冥府,得知一切,为免阻碍爱郎修行,自愿再不投生,化作了黄泉中的一朵浪。”
“一朵……浪?”
“所以叶海天经常没事的时候神游到人界和冥界的分际之,去看那些浪头。”
我想起来这家伙做前台时候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原来是在数浪么?
数得清吗?
张禽也上楼去以后,书房里面只剩下我和于阗。
于阗很神秘地凑过来问我,“喂,你大哥究竟多少岁了啊?什么七世之前,怪恐怖的。”
“不知道,大概几百岁吧。他选择的是‘长生道’而不是‘轮回道’,反正我听他讲过清朝的,明朝的,元朝的事情。宋朝的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我很老实地回答。
于阗吁了一口气。
“我一直知道他,但是真正认识他了解他以后,我才明白,为什么张楚不肯跟我走。”于阗站起来,背对我,面对着月亮。
我凝视着他的背影。
“我们两个很像。”
“哪里像了?”都是优秀出色的人?
“了很久很久,等待着一场投入。”
“啊。”我不知道是肯定还是否定地发出了无意义的声响。“……那么,你们两个之间,在一起,又算是什么呢?”
“尝试啊。尝试能不能找到替代感――没有成功呢。”于阗回头笑。“谁也不能令谁投入。”
我耸耸肩。
我从没有投入过。
我也爱张楚,但是不是这种爱法。
爱是两种东西的结合:独占欲,和性欲。
我对张楚都没有,我只是喜欢以前那个可亲可爱的家庭环境。能够保护我的,能够取悦我的,能够温暖我的。
这叫做喜欢吧。
现在这个分崩离析的家庭,在于阗和叶海天的加入下,竟然又开始有生气,好玩起来。
我开始喜欢上他们了。
于阗也上去睡觉以后,我打开了电脑。
他进不去的地方我可以进去。
――也许,对待自己喜欢的人,不应该有所隐藏?
我垂下眼眸。
我是一个狡猾的人吧。我除了是一个修真者以外,我还是一个元素者。
木元素。
五行运作,不以天意为动摇。
元素协会在修真协会的潜藏帐号,其中一个,便在最最宠爱我的老师手上。
老师跟我分享一切。
我上线,给老师留言,然后,安心地,静静地,等待回复。
二十,拘魂
“好困啊……”窗外阳光照进来。
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心踏实了。
看看钟点,赶紧起床。手机上面的备忘录提醒我,不要忘记今天的五单生意――没办法,事情越积越多。我再跟大哥他们厮混下去,估计会丢掉我的男妓饭碗。
报社的死胖子打电话来。“喂,下个月你那小块版面还要不要啊?喂,要啊?记得准时转帐啊!喂,没涨价!你放心转过来……”
又胖又聋的死胖子。
仗着自己在广告部的不大不小的位置,长期帮我们几个卖淫的,贩毒的,杀人的,倒卖黑车的……以及等等等等的家伙打隐秘广告。
我的广告还算有文采,可以看看:
您寂寞吗?
您喜欢男人的阳刚溶化在男孩子的娇媚里吗?
您愿意善待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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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美人,貌丑免费。
老在我隔壁那个就简单明了:
结婚证,离婚证,老年证,幼童证,毕业证,教师证,学员证,一律五折。
身份证,军官证,警察证,驾驶证,原价。
我楼下那位比较可怕:
本人长期代理把人变成鬼的工作。把鬼变成人的工作,请到市中心白马寺左拐二楼方丈室。
然后每个人的小格子里都有一个水印,印着一个电话号码。
这个世界就是靠着这么一串无意义的数字在灰色和黑色之间穿行――哪天不想做了,扔掉一张电话卡片就可以。说小的,去隔壁买两张证,假造一个人生履历;说大的,去楼下买凶杀掉从前认识你的人,保准还一个清清白白纯纯洁洁的本来面目。
所以,做人其实是一件很末路的事情。
如果不在这个世界彻底坏掉之前,赶紧修成正法,飞升仙界,我怀疑我会被这个时代的轮子卷进入,吞噬掉。
人最害怕的就是消失和虚无。只有白痴才会感慨永恒的寂寞――对于蜉蝣来说,人类是多么寂寞的生物啊!那么那么难以度过的漫长!
“一大早发什么呆啊?”张禽推门进来。
“哎……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傻瓜,今天周末。”
我哀嚎。“我周末却还要工作。”
“接了哪些工作,我瞧瞧――”他不客气地开始翻我的备忘录。
“三个老客人,两个新客人。”我挑来挑去挑不到合适的裤子穿。“大哥,你身上这条借我配配衣服吧。”
“你有三十几条裤子。”张禽皱眉。
“借我一下嘛!”就缺满意的那一条。
我真是个GAY的心态啊……掩面。不是说只有女人才会这样子的吗?
欢欣鼓舞地把张禽扒光,伸手戳戳他的小鸡鸡。“大哥不算很大嘛!”
“我的比例比较好。”
“什么比例?”
“勃起前后的比例!”
我吐吐舌头。“大哥真幸福,有七个弟弟。”
“哪有?只有三个啊!你昏了,说胡话?”
“不是啊。我们每个不都还有个老二嘛……”
张禽想打我。
我脚底抹油滑入浴室。
好不容易收拾整齐,下楼,大哥和于阗已经走掉了,隐约听见张禽说要去买点水果蔬菜牛奶什么的回来。叶海天坐在阳光厅那里,大开着门晒太阳。
“嗨。”我主动跟他打招呼。“你没跟他们一起去买东西?”
“我一只手,提不了多少。”他随意地转动转椅,看起来很是舒服惬意的样子。我怎么也相信不了他对自己的手真的毫不在乎。
“我现在出去工作……你一个人在家闷不闷?”
“闷,难道要跟你一起去?”
我摸摸头。“你是个男,又讨厌同性恋,怎可能跟我一起去。”拜托,我不想再发生一于阗在SM协会上那样的事――不过,一个残疾的年轻男?……我咽了口口水。如果把他卖了,应该能值不少钱?很多稀奇古怪的爱好者会蜂拥而至……乡下人买媳妇求的是结实健壮好生养,吃饱饭没事干的现代都市文明人士刚好反其道而行之。
“我本来就没有空。”叶海天微笑一下。“我小叔叔要来看我,下午到本城。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去接他。”
“你小叔叔?那不就是叶家的人?……大哥知道不?”
“知道啊。你怕什么?他住酒店,不会住在这里。”
“他住哪家酒店?”
“明珠。――怎么了?”
怎么那么巧……今天晚上包我夜的那个客人也定在明珠。
“对了,小叔叔会请吃饭。你工作完的话,也来吧。”
“我我我……我没空。”
边下楼边想,今天的叶海天似乎很不对头。
我见过他潇洒凌厉的样子,也常常见他天真装傻的样子。可是今天的他……竟然貌似有点……有点忐忑凄艳?
我暗自鄙视自己的中文能力。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词……其实我的意思是,很少见他那么乖,那么正经,又那么柔顺的样子。
也难怪,在自家大人面前,总归还是个十七岁的小孩子。
做完一天的工作,真是顺利到叫人郁闷。似乎已经很久没能过这么正常的生活了。今天的几个客人都是健壮型的,搞完虽然气喘如牛阳气大损,却没什么当即的性命危险,不用叫救护车。――当然,如果这样子被我弄个三五个月,也是找阎君报道的命。
想到阎君,我就忍不住想到孟君。上他入我梦里救人,究竟是真是幻,所为何来?现今的他可一切安好?
不管他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他在我眼里总是顶正了二哥的面貌,我总是情不自禁像关怀二哥那样关怀他。
很可笑?
下午最后一单生意所在之,离开明珠酒店不过是十五分钟的路程,我选择步行――周末这个时间,也叫不到车。要不是讨厌汽油味道,我想我还真的应该去学本驾照了。
咦……好奇怪的日子。
早晨在路上见了两起结婚车队,这会怎么会有灵车过路?
照道理来说,宜婚之日,绝不宜葬啊!难道时代已经发展到人们不再依照黄历行事的阶段了?难道世情衰微,礼崩乐坏……我边摇头,边与送葬的队伍面对面擦肩而过。
“喂,张榕。”
谁叫我?我一回头。
大白天的,揉揉眼睛――居然没看错。“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白天?”
我尽量减轻音量和嘴唇的动作,不引起路人的惊慌。因为我知道别人根本看不到这位孟殿的七使大人。
“我转职了,现在是拘魂使者。这人是我刚拘走的,现在去前面那个酒店拘下一个。”
“这人?”我转头看灵车队伍。“怎么那么快?刚死就发丧?”
七使叹气。“这家伙是个大企业的老板,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一个私生子,三天前发病危通知书的时候,长子就已经准备好了仪仗,老头子一咽气就立刻发丧,让远在美国的后母和弟弟们措手不及,想争遗产也没份。”
“真牛。”
“是啊,这样就下葬,他老头子连回七的机会也没有,哭得那叫一个惨。”
“对了,孟君……还好不好?”
“不太好。要是很好,我也不会跳槽啊。”
我一惊,“怎么了?”
“也没怎么,只是跟阎君请辞了一些工作。现在黄泉水改成了胶囊装,放在入关一并发放,人手一粒,效果好得多了,也不需要那么多人手了。”
“黄泉水不是要自愿饮下才有用的么?但凡欺骗误会,都不会收效?”
“是啊,不过没说过不能屈之以威武,诱之以利益。从前我们威逼刑迫,现在改了,凡不服用者,冻结其冥界一切钱银帐户。你知道,黄泉要渡资,小鬼要贿赂,没有钱,在下面是寸步难行啊。”
“……真是好办法。你们也与时俱进了。”
“对了,你有空去看看孟君吧。”七使忽然叹了半声。“听说有他离开了孟殿片刻,回来以后就大病了一场。”
啊?我全身神经被吊起。难道是真,不是幻?来我梦中那个舍身相救的,真是他?
可是为什么呢?两相见,就为我冒险如此?孟君不是被阎君束缚,永远不许踏出孟殿一步的么?
“好啦,不跟你说了,我要过去准备拘魂了。”七使唤醒我。“对了,我对人界的路面还不太熟,请问下明珠酒店在哪里?”
“明……明珠酒店?”我汗。“你跟我走就好。我也去那里。对了,你这要拘的又是什么人啊?”
“一个姓叶的,叫什么……忘了。”
好熟的姓啊。――叶海天?我笑出来,我才不担心他。
二十一,凶案
包夜的老板虽然暴发户,却很好人地叫了四十头的鲍鱼给我吃。我在豪华套房里面吃得津津有味,满嘴鲍汁,心满意足地脱光衣服被他抱抱。
不到九点钟我们就做爱完毕。那位平时也是个忙人,难得有机会好好休息,居然枕着我的肚皮呼呼地睡去了,一面睡,还一面紧紧抓着我的小弟弟不放――真不知道他究竟是号还是1号了,也许做1号只是装的,为了配合我?
悄悄把他挪开,我走下床。酒店比家里舒服的地方就是地上铺满地毯,温暖,柔软,没有声音。
乱翻客人的东西。找到一包烟,点着,抽一口,看见自己姿势漂亮,满足,按灭。
一棵树没必要毒害自己的肺。吸烟有害健康。
然后玩那个打火机,玩了两下,忽然听到轰地一声。
不会吧?打火机也能玩出这么大动静?我傻傻地看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声音不是从我手里传来。
大概是外面打雷或者爆胎了。
再随便玩了会,发现没有意思,于是回到床上睡。
翻来覆去睡不着。看了看表,我折腾掉一个小时,现在已经快十点。可惜我的生物钟还没到,至少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清醒。
正想着要做点什么,就有好事来。
门外有人大力敲门,还有跑来跑去呼喝的声音。
我兴高采烈起来去开门。
警察?
哎……这倒霉了,撞到枪口上。我做好了被罚款甚至送进去的准备,惶惶不可终日地掩紧浴袍,开门。
“我们是同事,来本城出差的。”我赶紧把谎先扯起来。
“哦,这个没有关系。”警察比想象中客气很多。“能否把你的同事叫醒,我们想询问你们几个问题。”
“……怎么回事?”
我看见外面有穿白大褂的医生走来走去。
“隔壁发生了命案。在九点十八分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那老板迷迷糊糊醒过来,茫然坐在床上。我赶紧掩饰。“他八点多就睡着了。九点十八分……啊!”我灵光一闪,“我听到一声类似于车胎爆掉的声音。”
警察点点头。“没错了。那是枪声。你听到以后有什么反应?出去查看了吗?”
“没有,我不喜欢多管闲事,所以过了一会也睡了。”我诚实地回答。
警察又问了几个不咸不淡的问题,记录下我们的名字以后就走了。
那位居然愣了半天,倒下去继续睡了。
我可睡不着,跑出去看热闹。命案哎!而且就在隔壁――没错,准准的隔壁,我们在13,警察封锁住的是15。门开着,里面好多人,飘过来血腥味道,可惜红地毯,看不见有什么血迹。
我忽然想起来七使。难怪到酒店而不是医院来搜魂,原来是凶杀。
不知道哪位仁兄这么倒霉,英年早逝。我在虚空中漫无目的地找来找去,估计时间隔得太久,七使早带人回去了,我啥奇怪的东西也没看着。
忽然15那边起了一阵骚动。
警察纷纷掏枪。“小子你想干嘛?”的呼喝不绝于耳。
靠近我方向的警员往后退过来,一手将我们几个附近房间看热闹的挡开,厉声喝道,“回你们的房间去!”
我正想乖乖回去的时候,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挡住我又有何用?你们也挡不住我。”
我惊得差点跳起来。
这声调……口气……我浑身一个寒战,仿佛回到了那时候月色下面对魔兽的时刻。
叶,海,天!
我哪里肯回去,旁边几个围观的也不知道厉害,跟我一起起劲往前凑。酒店的工作人员为难地拉我们几下,然后自己也伸头进去看热闹。
我竖起耳朵听。
“这个人是我的叔叔,亲叔叔。我不会杀他。我就算要杀人,也不会用枪。――我现在有事情要离开,拜托你们让一让。”
人群凸出一个角来。我已经看到了叶海天飘扬的长发一角。他气势凌厉,生生将一群警察逼得微退。
“你们的关系我们会调查清楚!”一声虎吼,一个高大的警察把他逼了回去。“现在你是这起命案的唯一目击者和嫌疑人,你不可能随心所欲的离开,请你搞清楚!不要逼我不礼貌!”
我心中咯噔一下。
怎么会这样?这个人……竟然是,竟然是这个城市的守护军神?!
代表天意监督所有修真者,不得使用特异力量作奸犯科的,城市之神――军神!
叶海天显然也看出他的身份,不敢造。“我不是想要潜逃,但是我叔叔过世,我需要通知我的家人,应对一切事宜。”
“通知死者家人的事情我们会做。至于死者的身后事,等你洗脱了自己的嫌疑,自然能够随心操办。”军神口气威严,不容反驳。“酒店的监控录像显示,这间房间在你们进入之后一直到案发报警为止,没有任何人接近过。而现在凶器又在房间内找到,你,正是此案最大的嫌犯。所以我不会放你走,要走,也是被我带走!”
“神经病!”叶海天激怒地踏出一大步,已经快要撞在了军神的身上。军神自是岿然不动,然而周围的其他警察,却已经禁受不住强大气势的逼迫,纷纷退开。
“我说了,我没有杀他。我知道你是什么人,那么你也应该知道,监控录像不代表任何东西,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人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这间房间,趁我在洗澡的时候,肆无忌惮地杀人!”
“这些事情,警察全部会查清楚。现在,你必须跟我们回警局。”军神铮地一声,亮出白的手铐。
“你看清楚!”叶海天冷笑。“我只有一只手。你拿手铐有什么用?”
他的衣服宽大,他不说,他的残疾倒并不怎么显眼。他一说,警察们才对他的袖管表现出兴趣。
“绝对不能放了他。”外围一个年纪很大的穿白大褂的警察拨开人群走进去。
“教授?”这是本城警察系统最为德高望重的法医鉴证专家。
“不用做进一步测试我就已经知道,子弹是从正面射入死者眉心,距离大概是三米。伤口右偏1度左右,子弹应当是由左手持枪射出的。”
老教授扶扶眼镜,冷静地补充:“会用左手拿枪的只有两种人――左撇子,以及,没有右手的人。”
叶海天退入房间内我看不到的地方。
但是我可以假想到他脸上不屑的冷笑。
他如果要杀人,不管用什么方法,但是,不会不承认。
不知道为什么,我相信他,坚信这一点。
“而且,和死者的距离如此之近,死者并没有抗拒或者后退,唯一的理由,就是凶手其实是死者认识,熟悉,甚至根本是和他同行的人。”
“强词夺理,破绽百出。”叶海天冷哼。“我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亲叔叔?”
军神忽然大笑了两声。“因为他想要占有你。”
一片哗然。
“你说什么?!”这叶海天的声音真的变成又羞又怒。
“因为这个。”军神伸手一指。“床边上放了三瓶KY水溶性润滑剂。如果说你们是普通朋友,那么还可以解释为你们原本就是同性恋情侣关系。但是既然你们是亲叔侄,那么,你杀人的动机也就很呼之欲出了。虽然值得同情,但是,很抱歉,法律不讲究同情。”
“混……混蛋!”
强大的力量就欲爆发出来。
军神身上同时散出无俦的正气。
“否则的话,请你解释,你明明先前在楼下用餐的时候对服务生说明你居住在本市,那么,又为什么要和自己的亲叔叔同开一间房间,还要如此暧昧地换上浴袍,入浴室冲凉?”
“我没有什么可解释的,我也不想再对你多解释一句――凤凰时刻!”
叶海天还是孩子气,太冲动了。我汗。
军神一点也无畏惧。他只说了一个词。
“――缚仙索!”
二十二,密室
半个小时以后,我把那个可怜的包夜老板扔在了酒店里,和张禽于阗一起坐在了警察局的接待室里面。
他们两个都在抽烟。
我也拿着一支烟夹在指间玩。
来来去去的警察都冷着脸装作没看到我们。
叶海天不是仙――连凡间仙人也难以抵挡的缚仙术,他自然抵不过。
碧绿凤凰被死死困在看不见的绳索当中,然后军神就毫不客气地扭住他漂亮的脖子。
叶海天虽然一辈子都在努力假装强悍,但是他的身体却骗不了人。他的脖子像女孩子样纤细,叫人担心;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无论多么冲动愤怒,他选择了乖乖投降。
我飞速跳起来打电话给张禽。
然后张禽半夜挖了两个大律师起来,一起陪坐在又冷又没人味的警察局里面。
现在似乎律师比我们有用得多。枯坐一个小时以后,大律师之一满脸堆笑地陪着一个高官模样的男人出来了。
“你们是叶海天的什么人?”
张禽赶忙答。“我是他的雇主。”双手递上名片。
高官扫了扫,脸色缓解了点下来。“我听过你们公司嘛,去年的纳税先进户嘛。这你们的员工出事情,纯粹是他私人问题,跟你们领导层无关的。我看你们还是先回去,我们这里做完该做的事情呢,会打电话通知你们……”
张禽无奈陪笑,一面甩了一个眼神给于阗。
于阗会意,很轻地抹过一句“我去下洗手间”就像鱼一样滑了出去。
张禽正缠着那官员大问特问保释之类的问题。我就乖乖坐到先前于阗坐的位置,让人一下子察觉不了人员的变动。
过了一会,官员找个借口走掉了。另一个律师则找来了警长。
“很难啊,林教授和端木队长都认准了他是凶嫌,暂时怕是保不出去……主要是有监控录像在,没有任何其他人接近过那间房间……没有没有,空调送风口那么小,怎么可能进出人……窗外也不可能,全部都是封死的窗,根本打不开的。”
“究竟是谁报的案?”我问了最基础的问题。
“是他们叫的房间晚餐到了,服务员敲了很久的门没有人回应,又闻到里面有血腥味,生怕有人自杀,才借了公用钥匙破门而入的。对,门还是反锁的,防盗扣也扣着,废了我们老大功夫。进去的时候嫌疑人竟然在浴室洗澡,外面都能闻到血腥味了,他说他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在洗澡,这可能吗?如果不是他杀的,难道是密室杀人案?”
我们只好苦笑。
我至少能说出三种这种情况下杀人的手段――诅咒,隐身,飞剑。不不,五种,还有化烟,遥控催眠。要是再加上鬼魂等等,简直可能性爆棚。
但是这要怎么对普通人解释?
密室杀人案……汗,还以为在看侦探小说吗。
侦探小说?我脑筋一转,顺着思路问下去。“凶器在哪里?”
“找不到。问叶海天,他也不说。”
“如果人不是他杀的,他怎么说?”张禽挑高眉毛。
警长尴尬地笑笑,胡乱应了两声。
看来警局上上下下,已经都认准叶海天是凶手的事实了。
于阗不动声色地踱回来。
警长恰好被两个警员叫出去。我们赶忙问他。他摊摊手,神色无奈。“没办法,军神我也惹不起。缚仙索封闭了他的刑室四周,普通人可以来去自如,但是凡有一点灵力波动,就逃不过那绳子上天入地。救人是没可能的了。”
“那怎么办?”
于阗沉吟。“一定要设法见到叶海天,直接问他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张禽召来两个律师,写下一张支票。
“谁先让我见到他,这张就是谁的。”我斜眼一看,基本上已经是一眼数不出来的零。
钱财能使鬼推磨。
又一个小时以后,一位律师终于搞定他们内部,趁着军神大人休息的时候,带我们见到了叶海天。
叶海天被一枚手铐铐在椅子腿上,神情沮丧,看见我们进来,也只是微微抬了抬头,打个招呼。
“啊,你的脸……”我忍不住叫出来。
叶海天冷冷笑了笑,复又低下头去,让长发掩盖眼圈上的淤青。“没事。”
“那群废物的确伤不到你。”张禽口气里是难得的温柔。“不过你断臂的伤口在渗血。”
“我知道。不是他们弄的,之前就已经是这样子了,所以我才在浴室里面清洗一下,重新包扎。”
我见过他自己给自己包扎的样子,用嘴巴,很辛苦。
忽然恻隐心大动。无论如何强悍,不过是一个受了严重伤害的十七岁小孩子啊!
“人是不是你杀的?”于阗沉声问。
叶海天冷哼一声,拒绝回答。
“如果不是的话,那么,你真的不知道是谁?是灵力者的话,难道你感应不出来?”他口气颇有点严厉的意味。
“应该不是。”
“那么,鉴于致命伤是枪伤,难道真的是人类?密室谋杀案?”于阗微牵嘴角,讽刺地笑。
“也许。”叶海天懒洋洋地看着他。“我叔叔叶灵图,性好奸淫掳掠,仇家无数,也许是被买凶谋杀。”
“笑话,好歹也是十二家中的人,难道真会被人枪杀?”
“十二家也不是个个都如你那么强悍。”叶海天抬眼看我,“像张榕,不就很废柴?”
“好,不讨论这个问题。那么,军神搜出来的那三瓶KY又要怎么解释?”于阗已经看过案卷。
叶海天的脸色顿变。
他转过头去,咬住下唇,再也不肯说一个字,眼睛里似有强烈的恼恨意味。
一刹那,浓重的阴霾笼罩住他。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张禽叹气,揉太阳穴。
他只好再写一张支票给律师。“尽快把我的员工弄出来。”
走出去的时候,刚好遇到军神回来。我们三个尽力尽力收敛身上灵力,简直就跟夹着尾巴的狗一般,狼狈而毫无尊严。
军神还是狠狠扫视了我们一眼,昂着头和我们擦肩而过。
“有什么了不起的。除了限制嫌疑人的灵力,他根本没有丝毫其他能力!”于阗恨恨地骂。
“而且他限制了以后也不能出手伤害嫌疑人,一切要等法庭宣判――纵使如此,你不还是肌肉紧张?”张禽不屑地瞪他一眼。
“你不也是?”
返回大屋的路上,于阗和张禽的脸色,都有点可怕。
现在,我们不禁在修真界,就连在人世间也被推到了台前。
此事发生得实在太过蹊跷,军神的忽然现身更是令人意外。要说这件事情和他们正在进行的谋划没有关系,打死我也不相信。但是,叶海天偏偏不肯合作,他眼神闪烁之中明明心中守住更多秘密。
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什么缘故呢?
我忽然兴奋起来。“我想到了!可以问一个人!”
七使,负责拘走叶灵图魂魄的七使!
他一定清清楚楚知道,究竟在15房间中,曾经发生了什么。
二十三,侦探
事实证明,我还是个菜鸟。
“你不可以见拘魂使者。”冷冰冰的官员对我递过去的冥纸毫不理睬。“他擅自向你透露职务机密,已经遭到了上面的通报批评和分。现在他正在禁闭期间,不能见你,也不能见任何人。”
“有没有搞错?他泄露什么了?”
“死者的名字,身份,死因,生前状况等等,全部属于冥界高等机密,任何非职务相关的人都不得接触。还有,建议你以后少来这里。上面正在开会,讨论要不要把你列入冥界黑名单,宣布为不受欢迎之人。”
“不受欢迎之人?那我以后死了怎么办?直接上天,不用轮回了?!”我翻翻白眼。
工作人员一脸黑线。“你死了以后当然能来,欢迎得不得了。到你死的那一天,我们一定铺红地毯欢迎你。不过现在就不用再为难我们了吧?你搞得孟殿差不多解散了,还想要怎么样?”
“孟殿?解散?”我一愣。“为什么?”
“不为什么,是阎君的决定。”
“――我去看看。”
“谁都去不了啦。那一块被暂时封闭了,生人勿近!”
我不信邪。
迫着船夫在黄泉游弋了三个时辰,我终于明白,我果然已经找不到孟殿了。
那座迷蒙雾气中的小岛,从维度中消失。黄泉水流不尽流,上游下游,两岸都是茫茫。
回到房间,我身心俱都疲惫。
一个夜晚折腾过去,看看时间,已经是中午时分。
下楼到厨房随便找了些食物垫饥。一转头,却看见张禽和于阗好整以暇地在阳光厅里喝茶。
门口拿出新的拖鞋,桌子上多一个茶杯。
“怎么,你们把叶海天弄回来了?”
“不是,有客人要来。”
客人?
过了一会,门铃响了。张禽拿着遥控器开了门。我自然不会不凑热闹,也去阳光厅角落的沙发上坐好。
“介绍一下,这位是本城最著名的侦探,金田一先生。”
我从沙发上摔下来。有没有搞错?
金田一?我还江户川柯南哩!
“这个……”侦探先生长了一张很大众,很好人的脸。“不要那么惊讶嘛,”他嘿嘿笑了几声,“我以前叫金小年,当了好几年侦探以后,忽然想到去户政局把名字改了一下,一下子生意爆好三倍,所以就……嘿嘿。”他摸着头。“我像不像金田一?”
“像……”像哪个?我汗。
“言归正传。金先生,事情是这样子的。”张禽坐在转椅上,把材料推过去。“我公司员工叶海天,涉嫌一起谋杀案,现在警方正在调查。希望你能以私人身份帮忙参与调查,尽量获得对我们有利的证据。酬劳方面,就按照您开的价位。”
侦探先生翻阅一下资料,笑得腼腆动人。“嗯,保证完成任务!那我先走了,我现在就去案发现场实地勘查一下。”
侦探走掉以后我倒吸一口冷气。“大哥,不要玩了……”
“没有玩啊。”张禽无辜地摊摊手。“他叫金小年,你知道本城的警察局长叫什么名字吗?”
“叫什么名字?”
“金大年。”
“啊?那他们是……”
“父子关系。也就是说,警察局长的公子喜欢玩侦探游戏。我们要想法子给那位大年局长合理合法地送钱行贿,只有通过这个小年侦探了。”
“没有错。”于阗笑眯眯地补充,“每个城市的军神虽然受天命直接制约,但是他们也只有抓人权,没有审判权。只要警察局不予立案,军神也无可奈何。”他正在把一张一千元钞票折成飞镖形状。
“原来如此。”
于阗伸手。那枚钞票猴子准准地射在了我背后的靶子上。十分。
人世间的事情自有人世间的办法来解决。
我安心地回去睡觉了。
昨天晚上折腾了一整夜,先前很困,但是现在却偏偏睡不着。
老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孟君。
虽然是孟君的身份,却是二哥的脸。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久,也不知道是几点钟了,忽然听到外面有吵嚷的声音。
我以为是梦。于是假装配合地在梦里伸手,开灯。
嗯……凌晨四点……什么光那么刺眼?
不是梦?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警灯呜哇呜哇地叫着,雪亮的探射灯到乱晃!
没有搞错吧?戏码正式转换到警匪片?
张禽在我跳起来之前冲进我的房间。“赶紧收拾要紧东西。快,给你一分钟!”
“干嘛?”
“跑路。”
“干嘛要跑路?”
“金小年死了。死在明珠15房间。他死前最后一个见的就是我们。现在金大年应该已经快要疯了。”
1分钟以后,我收拾了几件小法宝,我的身份证存折信用卡,18岁时候拍的写真集,两副眼镜一瓶眼药水,手机,手机充电器,一打没穿过的内裤,两双袜子,安全套,润滑剂还有一包饼干一瓶水一盒子巧克力,和张禽于阗一起,顺利跑路。
我们很简单地在车子外面罩了个隐形结界,小心翼翼地开了出去。
天啊……我留恋地回头看我们的大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忽然就生活不下去?
“这只是开始而已。”张禽一面开车,一面口气淡淡。“我问过你要不要去日本的。”
我苦笑。“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基本上,你现在很难出境了。”
我吸吸鼻子,假装绝望地把脚抬起来放在座椅上,抱住我自己,像个可怜的球。
“停车。”于阗忽然冷冷地说。
张禽瞟他一眼。“去哪里?”
“去找叶海天。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必须和我们站在一起。”
“有人可能就等你这个想法的出现,等了很久。”张禽挑眉。“你不怕那里是天罗地网?”
“天罗地网困得住我么?”于阗划出一抹冷笑。
他终于被真的激怒了。我几乎可以看见金色的冷厉光芒从他黑沉沉的眸子透出来。
于阗下车以后,我才看见他穿得是一件黑色漆皮风衣。
二哥的衣服。
他可能仓促之间从柜子里拿出来,穿在身上。
我下意识地握紧拳。
“大哥。”我说。
“什么?”
“于阗不可信。叶海天也不可信。”我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每个人都有他做事情,理事情的方式。但是我只需要我能够利用的一部分。”
张禽回答我。
“你一直都不需要我的担心。”我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声,放平自己,躺在了奔驰的车上。
一摇一晃的颠簸,让我竟然很快进入了梦乡。
二十四,线索
金小年死了。
我们全部变成了通缉犯。这个国家有时候并不能够很好地区分嫌疑犯和犯罪人之间的区别。我相信如果我们也被军神盯上,我们可能只有一战,没有任何其他方法去证明我们没有犯罪。
事实上,我们都杀过人。
我吸走男人的阳气来修炼。
于阗一挥手之下,就取了王雪穹的性命。
叶海天放纵魔兽,弄死了我的一个主顾。
――但是我们并没有杀金小年。
“对了,大哥,那只魔兽现在在哪里?”我忽然想起来。
“我把它放出去修炼了。叶海天给我找得这只底子太差,还要好好培养才能委以重任。”
“军神是不是和修真协会一伙的,故意找我们麻烦?”
“未必是修真协会。军神直接领受天意――北先生被天雷劈死的时候,你就该明白了。”
“是……上面?”我指指天空。
“你说呢。”
我咬住嘴唇,脸色发白。“他们捏死我们,就跟捏死虫子一样容易。”
“未必。”张禽冷冷一笑。“他们不可能随便杀人,只有通过军神这样子找我们麻烦而已。如果被魔界抓到他们滥用私刑的把柄,恐怕会引起两界征战。”
“魔界?传说中的魔界……真的存在?”我心头一跳。
老师潜伏在修真协会千年,所追寻的眉目,原来竟在这里!
“不存在的话,魔兽从哪里来?”张禽冷笑。
“那么……羊陀之劫?!”我惊地叫起来。
“我要尽量逼得他们做错事。只有做错事,我们才有讨价还价的条件。但是如果最终不能够做到,那么,我也只有促使所谓的羊陀之劫产生!”
原来……是真的。
一切都是真的……我悲哀地看着窗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现在我们先去平桥县的那栋别墅落脚。记得我转给你的那笔基金吗?尽速提取出来,明天一早,就必须去做整套的假身份证件。”张禽安排事情,总是滴水不漏。
“那么……”我嗫嚅着嘴唇。“那么于阗和叶海天呢?”
“自然是我们自己去做金田一,为大家脱罪咯。”张禽难得轻松一笑,眉宇间都是活泼煞气。
刚刚开到别墅,张禽的电话就响起来。
“于阗?对,是我。――什么?……明白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看住大哥。
张禽叹口气。“叶海天家里出事了。他老妈死了。”
“死――了?”这家伙怎么那么倒霉?
等等,“怎么死的?”
“被他叔叔的手下杀掉。于阗现在立刻飞去南阳调查这件事,这边的工作,就要靠我们两个来做了。”
“那个……我说,大哥,难道你不应该有些手下吗?感觉我们应该有很多人可供驱使才比较像样啊……”
“人?”张禽莫名其妙地看我。“要人做什么?我们又不是黑社会。”
也是,我们这种修真者貌似是不带混战,只单挑的。
快早晨才到别墅,房子是不错,可惜常年未曾打扫,我囫囵睡了一小会就被张禽拉起来一起去做金田一了。
“我们去哪里呢?”
“明珠15。”
我吓了一大跳。
虽然我曾经住在那间房间的对面,但是……好歹那里刚刚死了两个人啊!
明珠酒店楼下气氛凄凉。连续两件命案使得这间四星级酒店人气大跌,门庭冷落。张禽戴着墨镜,递出美金。“要十楼的房间。”
服务生疑惑地看我们。“十楼暂时封闭……”
张禽继续递钱,“小姐好眼熟。赏脸晚上吃个饭?”
小姑娘脸上唰地一声起了红霞。“主楼十楼的确是不可以入住……我们有规定。”她声音娇娇,“不过副楼十楼可以住,记得不要从当中的通道走到那边去哦!”
真是有钱能叫鬼推磨,帅哥能让鬼高潮。
十楼的通道那里简单地拦了一条黄线。可能因为入住率低的原因,整层都看不到其他人,有点鬼气森森的。
“大哥,我有点怕……”
“你怕什么?别告诉我你怕鬼。”
“我……”
对哦,我怕什么呢?
到了,就是这间。
我真的怕。不知道为什么,心一下子吊了起来。
门根本没锁,还留着警察勘探的一些痕迹,荧光粉什么的。
我们走进去,看见地上画了一个仰卧的人形,一半在地毯上,一半在床上,想来这就是叶灵图的尸体位置了。
张禽又走到浴室去,打量当时叶海天所在的位置。
“你站在这里站好,”他把我推到死者位置站好,然后比划了半天,最后放弃。“如果一直在浴室的话,的确不可能枪击到那个位置。”
“你摆弄半天就得到这个结果?”
“还有一个结果。”张禽眼里闪烁,仿佛若有所思。“你站在那里是不是很不舒服?”
“是啊,好窄小。”这个地方刚好是床和衣柜的中间,稍微侧身还好,保持正面站着就有些逼仄。
“这个地方四面不靠,又不舒服,正常人是不会站在这里聊天或者看电视,或者看风景等等的,对不对?”
“对。”
“但是叶灵图死在这个位置。”
“他可能刚刚好在走路,从窗户那边走过来这样子。”
“如果正在走路的话,应该一脚前一脚后,尸体倒卧下来就不是这个样子。”
人形图画的确显示,这个人倒下来之前该是两脚并排站立的。
“这要是算作疑点的话,也太小了吧?什么也不能证明。”
“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为了推断得出思路,得出了思路,自然能够找到更多线索。”
我怎么不知道,张禽竟然那么有侦探的潜质?
果然是做大事的人。
“那么你得到更多线索了吗?”
“暂时还不知道。现在去下一个地方看看。”
“哪里?”
“回家。”
“不是要去下一个地方看看吗?”
“是啊,下一个地方,就是我们被警察查封的老屋那里。”张禽笑得古怪,我怀疑他已经查出来什么,却没有对我说。
我终于不至于太笨。脑中迅疾反应过来。“啊!――去叶海天的房间,对不对?”
那家伙那样子吞吞吐吐,总是会有什么原因理由。想到那天我出门前看见他的奇怪的有点悲哀的表现,我更加坚定不疑,“太好了!一定会有线索留下来!”
“你知道叶海天的母亲是谁吗?”张禽忽然问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嗯?”
“是秦生。有修真界最美女子之称的秦生。”
二十五,黑客
秦生。
绰号叫做“两生”――生,也想着她。死,也想着她。
叶海天的好容貌,大抵就是来自于她吧。据说琅琊王氏的上一代家主曾经和她约定,以七年为限,在娱乐界搏一个胜负,看看究竟谁才是第一美人。结果七年过去,一个得了亚洲第一美人称号,一个取了华人首席美女头衔,但是秦生胜出――因为她还顺便摘取了三个影后桂冠回家。
我模糊想起这些很久以前在修真论坛上看到的八卦。
“啊!原来是那个美人!”我跳起来,回忆起那些气质雍容却又柔弱清冷的黑白照片。“她……她死了?”
“你才想起来么。”张禽冷笑。“她还有些很伟大的事迹――比如,上一代叶家的七位兄弟,为了争夺她而互相决斗,死了三位,残了两位,最后只剩下叶海天的父亲叶灵动,以及当时年纪还小的叶灵图两个人。”
红颜祸水。
“她怎么会突然就这样死了呢?”
“是啊,她怎么会突然就这样死了呢?”
我灵光大现。“难道和叶灵图有关?”
“你才知道啊,否则为什么叫于阗去南阳查探。”张禽似乎在哀叹我的迟钝。
“所以……叶海天可能有什么苦衷,难言之隐之类?我们去他的房间,一定会有所收获咯?”我眼睛发亮。
“这个我也不知道。”张禽不知道为什么轻轻皱起了眉头。“走一步看一步了。叶海天这一茬不论;那个金田一之死,却实在太过奇怪了。”
我们退出房间。
15房门对着的墙壁上,画着另一个人形白圈,痕迹清楚一点,便是第二个死者金大侦探。
“看起来像是被人从房间里面射杀的。但是谁会在房间里面呢?也是来查探的人吗?”
张禽比了比。
人形的位置,直对的,并非房间里面的过道,而是过道略微向床倾斜一点的地方。
“距离是多少呢?是不是同一把枪?……”张禽喃喃自语。“张榕,去鉴定中心偷资料出来吧。”大哥难得笑脸看我。
“啊?”
“鉴证中心网站。我知道你认识些黑客的。去把我要的资料拿给我吧。”他轻描淡写。
我眉头拧作一团,几乎想要求饶。
会被张禽知道我认识什么黑客朋友,纯粹是个偶然。拿着修真协会帐号,除了协会论坛之外,还附赠很多其他权限,比如,一个动画片下载网站的高级会员,一个小电影汇集中心,一个发烧音乐天碟网,还有一个游戏网站。
我有阵子很迷恋到那个游戏网站去玩密室逃脱,从1版一直玩到9版,不停刷新自己的记录,一玩就是一个通宵。
然后被张禽看到,惊讶地问我,“这个网站不对外开放的,只有做题做到2分以上才可以申请会员资格。”
我只好随口回答,“不是我,我朋友的帐号。”
“你朋友很厉害啊……”
我不知道那个做题和2分到底是什么玩意,只好随口胡诌,“他是个黑客,黑来的帐号。”
这个时候张楚冒出来。“黑客?真好。请他帮我黑一个站吧,拜托。”
谁也没办法拒绝张楚求人时候那个带笑的眼神。我硬着头皮问,“什么站啊……”
“是这样的,我常常去一个宠物论坛,那里面斑竹分为一派,另外几个专家分为一派,两派经常争斗。我这么正义的人当然是追随斑竹的啦!但是听说他们几个在外面开了新站,秘密拉人过去……我知道他们聚会的工作论坛地址,但是没有帐号进不去……”
张禽早已经默默走开了。
我一头黑线。
为了帮张楚刺探“情报”,我只好真的去网上求助,结果还真的被我认识两个小毛孩子黑客,帮我用软件破解了那个私密论坛,也让张楚立下大功,之后成为了仓鼠版的版主。
……算了,这样的事情不好多想。张楚那十几只仓鼠早被张禽某发火的时候扔掉了。他的金鱼我一度想养,但是终究还是忘记换水全死掉了。他最喜欢的一条巨蜥,在他知道自己生病以后主动送掉了。
物事人非。
总之就是,我在张禽的脑海里面留下了我认识很厉害黑客的印象。
“好……我回头就去联系我朋友。不过现在我们不是要去大屋么?”我尴尬地笑。
“不是我们。是我。”张禽纠正我。
“你?”
“金大年已经从军神那里知道我们的底细了。偌大一个城市,他应该有办法请到些人物来助拳。你是妖精,万一遇见茅山派的人就不好了。”张禽难得这么温柔,而又这么开明地解释。“所以我一个人回大屋,你现在去网吧联系你的黑客朋友。记得,联系完就下线,现在的网警也很厉害的。”
我很郁闷地按照大哥的吩咐去上网。没办法,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地去找那个小朋友和他们一群自称黑客联盟的同伴。
“你们真的能够进入警察系统的鉴证中心吗?那可不是什么私人论坛,就凭一个密码能破……”他们刚好在线,居然雀跃起来,争着要帮我这个忙。
“没有问题的,兄弟。我们前几天刚刚入侵了个大公司的内网;这几天正想找方向练练手呢,你知道,黑客水平这种东西的成长速度,和电子产品更新换代的速度有得一拼的呀!”我的小朋友给我一个大大的笑脸。
然后几个对推理侦破感兴趣的小孩又过来问案件的具体情况。我半真半假,隐去玄幻桥段,给他们描述了一个标准而无辜的密室杀人案,引来一阵阵比玄幻还玄幻的推断分析。
“兄弟,你应该再去一那个房间检查一下。我觉得,第二件凶案的产生和第一件有很大的关系。第二个死者很可能是因为找到了什么线索才会被杀害的。既然他能找到线索,你也能。”
有一个小孩的发言还挺有道理。
反正等他们把入侵网站的结果给我还得几个小时,我告辞一声,匆匆下线――反正张禽还没回来,我不如自己再去一15。
刚刚在那个房间,我的确有奇怪的感觉。
潜回房间的一刹那,那种感觉又一回来。
是什么呢?究竟是哪里不对头呢?我四看,转圈走,心中急躁。
我站回张禽让我充作模特的那个逼仄位置的时候,我忽然明白过来!
二十六,蝙蝠
我冲了出去,四看。整层楼都没有住客,房间的门全都紧闭。
不管了。我伸出指尖柔藤,扣在掌心再弹出去,震开了对面13的门锁。
果然……果然。
一个四星级的酒店,本来不该将床旁边的走道设计得如此狭窄!
13的同样位置,一个人行动起来十分宽余。
我再返身去了12,16,19,一连看了好几间房――
不管什么朝向,全部都和13一样,空间宽敞。
只有那间15例外。
但是房间的大小应该是一样的。我皱着眉头想。是墙……的厚薄?我打了个冷颤,想起一系列墙里藏尸之类的桥段……然后甩甩头发,告诉自己,你的灵能力绝对不用害怕什么诡怪……但是还是忍不住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走来走去,走得累了,我无意识地坐在了15的大床上。
嗯……怎么……怎么回事?这个床怎么那么高?还很硬。
明白了!
15的床,和13的大小不一样!不仅更高一点,还更宽一点,更长一点。那么,过道的逼仄原因也很清楚了。房间的设计大小不变,但是床大了,自然过道就小了。
如此简单的道理!
那么,墙没有问题,房间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床。
我仔细研究那床。
半晌之后,我伸手两手,用力托着床的边缘向上抬。
一个床的外壳被我抬了起来。
里面……我用力……看到了――里面仍然是一张床。
那才是宾馆原来的床吧。
再抬高一点,连“为什么”也清清楚楚了。
宽和长只多一点点,但是高却多了很多。原来真正的床,和那个床壳子之间,有大概一个手掌的空隙。床壳子做的坚硬,上面又铺了棉被,头一入住的客人根本不会感觉到任何不妥――而我这个常常以酒店为家,事发当晚还在对面留宿的熟客,才能够分辨出明显的不同。
那么,正常人都能够推理明白了。
那一掌的空隙,正是杀手藏身之。这是密室谋杀案中的经典解法之一――众人进来查探的时候,凶手根本还没离开房间,只是躲得没人能找到而已。
顺水推舟,恐怕金小年来此查探的时候,好巧不巧遇上了正准备离开的凶手,于是惨遭灭口。
还剩一个问题,凶手离开的时候,可以从里面大力将床壳子托举起来。那么作案时候凶手又是如何开枪的呢?
掀掉白色的被褥,我仔细查找。床壳子表面的材质是褐色尼龙织物,骑缝线刚好位于床的中线。骑缝线中间部分还很紧密,一头一尾却出现了脱线。我将脱险扯开,两个圆圆的小洞赫然在目。
凶手将枪管伸出洞口,从织物当中穿出来,再拨开床脚的床单被褥,就可以开枪。而事后把床单和织物弄好,便无人会发现这个小洞。估计,两个洞同时还兼备通风换气的功能。
真是天才的杀人装备。
匆匆忙忙将东西全部复位,我兴奋地拨电话给大哥。拨了一半又放弃,不知道他在大屋怎么样,万一有危险的话,贸然电话响起可是增添了危险因素。还是先上线去看看我的小朋友们有没有交上令人满意的答卷吧。
另外找了间网吧,刚打开联络器就消息不断。
“WING,你要请我们吃羊肉串!我们做到了!”
“还没来吗?我们找到很有意思的东西哦。”
“那边居然有国际刑警的连接帐号哎……真爽,进去逛逛,顺便帮你找更多资料。”
“资料发你邮箱了。怎么还不来,我们要去上课啦,下回见。”
“您有一封新邮件,请查收。”
我打开邮箱,果然看见我要的东西。
“子弹报告:角度75度,距离12米,子弹所属枪械:幻影神枪或以上。”
幻影神枪?还有名字这么闷骚的东西?
“幻影神枪:来源X博士(仅为代号);拥有者:国际杀手组织大象(在押);国际杀手组织跳蚤;国际杀手组织蝙蝠。使用情况:199巴西。199纽约。
……
更新版幻影神枪:来源X博士(仅为代号);拥有者未知。使用情况未知。”
角度……距离……
和我所料的一点不差,果然是从床中射出!
幻影神枪是某个科学怪人研究出来专门提供给国际杀手组织的?那么作案者便是职业杀手了。大象在押,我看见他们很有心地附上了跳蚤和蝙蝠的情况:一个半个月前还在非洲活动;另外一个则在两天前入境了台湾。
没有错了。应该就是这个叫蝙蝠的家伙干的了。
我兴奋地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张榕,我拿到了一卷录音带。”张禽。声音稳健,我安心。“是叶海天之前和叶灵图的通话记录,里面有些比较关键的线索。”
“大哥,我也找到很多重要线索哦。总之,这件事情和叶海天无关就对了!”我兴奋地说。
“嗯,你自己坐出租车到马浦大桥那里,我带你回别墅。我大概五点半到桥东的那个加油站接你。”张禽安排事情总是井井有条。
“马浦大桥吗?好的,没问题。”
我结了帐,下意识地走回酒店去退房。
忽然一想,有什么可退?我们是通缉犯,本来来这里就已经过度招摇,用的也是假名字。
正要走,忽然又想起来张禽留下的押金。好几百美金,我们刚好身上窘迫,还是去拿回来吧。反正那个柜台小姐还满可爱的。
“你好,1119房间退房。”我戴着墨镜,微笑着把卡递过去。
可惜,当班的小姐换了一个,没早晨那个漂亮,声音也抖抖缩缩的,不大方。“先生,你早上才入住的,真的要现……现在退房吗?”
“嗯,退吧。”大堂里刚好播到一首我喜欢的音乐,我忍不住跟着哼了起来。
这么快就能被我想出案件谜团,我还真的有点佩服我自己,自信大增。
“居然那么快就查到了吗?”
我的歌声生生中断。
冰冷的东西抵着我的后脑――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小姐声音一直在发抖了。
“我劝你不要动。我拿得是幻影神枪,就算是像你这样的修真者,也绝对没有办法抵抗的哦。”
咔地一声,开保险的声音。
二十七,杀手
为什么总是会发生这种事。
我叹口气。
“幻影神枪是什么?”
“是物理的极限。”玩枪的高手身体凑近我,吐出暧昧的气息,弄得我耳朵痒痒。“天道是用身体追求极限吧?幻影神枪则是用机械去接近极限。”
脖子上的冰凉感受不变,眼前却多出一把黑色的枪。
“这把是第一代幻影,抵着你的是第二代幻影。”身后的杀手解释说。
然后他对着我面前的小姐开了一枪。
尖叫从她的喉咙口冒出来的一刹那,她的喉咙断了。
当酒店陷入巨大的混乱之时,蝙蝠已经挟着我,大刺刺地从正门离开,吐了一枚口香糖在地上。
“我真的不会开车。”他把我塞入驾驶座,自己坐到后排。
“拧钥匙,把你右手旁边那根东西往前推,然后踩油门。”
这我尖叫出来。车子飞驰出去,眼看要撞上前面的墙壁。
“打你手里的方向盘,向右,打到底――对了,来不及的话,可以踩刹车。”
千钧一发之际,我终于踩到刹车。车子蓬的一声停下来。
“你不怕我撞死我们两个吗?”我想回头去看看蝙蝠的样子,却被枪管打了一下脖子。
“现在上路,往右开。――先点火。”
我勉强地把车子弄得可以移动。
忽然发现旁边的后视镜可以看到他,正想要看,幻影神枪一代再出动,把后视镜打得粉碎,溅在我面门,我身体往后避让,然后手里失措差点撞上一辆卡车。
难道是驾驶技术速成班?
“干嘛不杀了我?”
“杀了你干嘛。现在去马浦大桥。”
马浦大桥?我大惊。
“哈哈哈。很奇怪吗?你从网吧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跟上你了。”
“你要把所有可能知道你的人全部杀光吗?”
“看我的心情了。”
“你刚才吐在酒店门口的口香糖里有你的唾液,可以提取DNA,你的杀手身份会泄漏的。”
“你真好心。不过谢谢,泄露就泄露,国际刑警早知道我是谁,只是抓不住我而已。”
“你是普通人类吗?”
“是的。我不虐待自己的身体,我只是发挥人类的本能――使用工具。”
他转着他的枪。
那枪黑色,非常漂亮,看起来很沉。
开了一会,我发现其实驾驶并不难,只要我克服恐惧感。
前面有辆慢车挡住去路,我却不敢变道超车。我看不到后视镜,被蝙蝠打碎了。另外,我也不知道方向灯在哪里。我还不想死于车祸。
“……为什么要杀叶灵图?”我沉声,终于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蝙蝠在笑,笑声第一百激起我想要一睹真容的欲望,脖子上的枪管第一百零一阻止我。
“你猜。”
这个人的思路和说话方式很特别。我想了想,真的猜。“你是受人雇佣的?”
“很不幸,这不是。”
“不是?”我一分神,差点把车开到沟里去。“那是为了什么?”
“私人恩怨咯。”
“钱?女人?”
“后者。”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名字从我脑海中跳出来。“秦生?”
脑袋上挨了狠狠一记。
身后的人却在笑。“你知道不少东西嘛。”
竟然猜对了?
叶海天的妈妈……叶海天的叔叔……国际杀手……??
“那个……她死了你伤不伤心啊?”我想了很久,挑选了这个话题。
“谁死了?”
“秦生啊。昨天的消息,她死了。”
“别开玩笑。”声音变得冷漠。
“真的啊,谁开玩笑了。我朋友已经飞去南阳了。”
“调头。”
“什么?”
“调头去机场。去南阳看看就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世上的美人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这只是你的执念好不好,她真的死了。……你打我也没用,我不会调头!”
“方向盘打到底。”
“……这是高速公路。”
“过了前面的收费站,调头。”
前面的收费站?
我眯着眼睛。城市不大,马浦大桥的英姿就在眼内。
那应该是张禽等我的地方。
我抬腕想看表,却车子一个不稳晃了一大晃。
“没用的家伙。你面前的仪表板上不就是电子钟吗。”蝙蝠冷冷嘲笑,声音显然缺了先前那种兴高采烈如小孩游戏般的快感。
找了半天,才看到小小的数字显示框。
五点二十。
张禽会提前到吗?
我也许能够尝试着摆脱,但是我不能够肯定。
幻影神枪除了速度之外,应该还有些什么特异之。否则蝙蝠不至于知道我们是十二仙家身份,却还丝毫不惧。
“干嘛开那么慢?”他又拿枪敲我的头。
我耸耸肩,“没油了。”谢天谢地!
他凑过来看油表。“居然是真的。”
“我会骗你吗?”
他冷笑一声。“你刚刚才骗我说我最爱的女人死了。”
“我没有骗你――既然你认定我骗你,干嘛要我调头去机场?”
“因为我要当着秦生的面杀了你。美人是不会随随便便就死的,我要让你记住这一点。”
好自大好固执的人。
这种人真的也能做杀手吗?
“要加油吗?”我指着前面大大的石油标志,心跳有点加快。
“加。”
“……我不会。”
“不会我就杀了你。”
这个家伙究竟是来威胁我还是来强迫我学车的?
猛打方向盘,歪歪斜斜开到自助加油站里面,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好猛踩刹车,震得两个人都差点撞上车顶。不过无论怎么狼狈,蝙蝠手中的枪管一直没有离开我的身体。真不愧是杀手素质。
伙计走过来。“喂,哥们,你怎么开车的?――啊――”
车里伸出另一把枪管对着他。“93号汽油,加一百块钱。”一张钞票扔出去,准准弹在伙计的脸上,飘落在他的手里。
伙计脸色惨白地点头,强装镇定地拿出油枪。
我忽然一阵呕心,低下头去,咬紧牙齿。
“怎么了?”
“我晕车。讨厌汽油味道。”我闭上眼睛,趴在方向盘上。
“白痴,拉上手刹。”
地面有点坡度,我下意识放开了刹车,车子就这样慢慢向后倒溜下去。
“什么手刹啊……”我很不舒服地勉强去找。
“在你的右手边。”
我去推档位。
“不是这个!旁边……”
档位被我推到了倒车档。车子不受控制地向前冲。
蝙蝠无奈地下意识伸手过来扳手刹――
扳手刹的手里自然不会拿枪。
密密的柔藤一刹那卷出,缠紧他的手臂!
我借着车辆前冲的势头,身体向前滑,顺势将油门踩到底。
蝙蝠的第一枪已经发出来,却因为车子滑坡和我的前滑而擦着我的头皮飞过去。子弹射穿玻璃,速度快到叫人难以想象――我并没有快过子弹。我只是快过了蝙蝠扣扳机的速度而已。
但是第二枪就不会那么好运。
蝙蝠开出下意识的一枪之后,立刻明白我在反抗,第二枪照着我的后脑准准地射出――
这个时候,车子已经撞到了加油站的墙壁!
轰隆一声,安全气囊弹出。
剧震之下,幻影神枪的第二枚子弹失去了方向,向着车顶射出,直到射穿车顶金属,穿向天穹而去。
车头剧震。
我伏在气囊当中,气血翻腾地说不出话来。
蝙蝠的第三枪,再也射不出来。
因为那位持着油枪的伙计,将压强巨大的93号汽油直接朝着车子后座飙射过来。
三角窗玻璃四碎,蝙蝠的另一把枪就在手边,却没有手再来开枪。
只听得惨嚎一声,他被油箭射中,整个人弹向另一侧,车门被巨大力量撞开,蝙蝠失去知觉,昏迷中翻跌下来。
伙计扔掉油枪,冷笑一下,过来打开车门,扶我下车。
“大哥。”我撒娇地钻在他的怀里。“人家好害怕。”
“怕你个头啊?明明会开车,装得还挺像。”
二十八,幻影
把那个杀手捆好再加个禁锢咒语塞进后备箱。我开着张禽的车,而张禽坐在后座开始研究缴来的两把幻影神枪。
“原来如此。”翻来翻去,他终于弄明白原理。“和军神的缚仙索是同一个路数,借日曜之气束缚天下修行之人。”
所有的修真者都要吸收天地日月的灵气。人属阳物,吸纳阳光力量充实自己;妖鬼狐类,则拜月取得阴气。
所以,天界管理下面的两大手段“缚仙索”和“锁妖塔”,就是分别赋予法器日曜与月曜的力量,从而使得修炼之人面对自己的本命封印而灵能全失,无法反抗。
“他们怎么弄到日曜之气的?”
“记得不?几十年前有七位下界军神集体叛逃。后来死了六个,还有一个不知所踪。”
“呃?可是我听说的版本是七个全死了。”
“笨蛋,那是骗小孩的。死了六个,逃了一个。想必这枪就是剩下的那一个的杰作。”
“是不是要收起来?可能很好用哦。”
“只要把其中的日曜之气收起来就好了。”张禽若有所思。“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那位军神合作,或者至少拷问出汲取日曜能力的方法。”
我有点汗。大哥不愧是大哥。“大屋那边怎么样了?找到什么证据?”
“叶海天和叶灵图的电话录音带。其中提到这几天有人在追杀叶灵图,叶灵图要求叶海天帮他解决掉来人。”
“哈。原来如此。”
我将蝙蝠的身份,和作案的手法给张禽讲了一遍。
张禽听得大为喝彩,“好小子,你去开个侦探社赚钱吧!”
我受不得别人夸,脸一下子微烧起来。
“顺便有个固定地方接客……多好。”张禽认真地补充了一句,我那点飘飘然立即变成黑线。
赶紧岔开话题。“这家伙说他要杀叶灵图是为了秦生。等下回去要好好拷问他一下,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用问了,于阗已经查清楚了。”张禽舒服地靠在宽敞的座位上,享受车子平稳的高速行进。
“哦?”
“叶灵图自小便觊觎秦生美色,隐忍了数十年,终于一朝得手强暴了她,还废了她的修为。秦生通过网络向自己的老情人们求助,一时间世界范围内无数人想要杀叶灵图而后快。他没有办法,只好跑来这里要求叶海天保护。临走他怕叶海天也会对自己不利,于是将秦生软禁起来,托付给自己一个亲信,说明了自己如有不测便即刻杀掉秦生陪葬。这本来只是拿来恐吓叶海天的手段,谁知道这家伙真的死在了这里。消息传回南阳之后,他的亲信便按照约定杀掉了秦生。”
“哎?叶海天他老爸呢?”
“叶灵动去年走火入魔,中风脑死,现在是个植物人的躯体而已。”
“可……可怜的叶海天。”
别墅到达,我一个稳稳的转弯,将车子慢慢停入车库。
我根本就会开车。只是不告诉别人而已。
其实我真的很讨厌汽油味道。汽车尾气是整个城市所有树的噩梦。
“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一边进屋,我一边问。
“走上层路线。直接找金大年估计已经行不通了,这我试试看副市长那条线。我们有证据在手,应该好谈。”张禽笑一笑。
无论证据,灵能,还是人间关系,他都能做到最好。
“我们三个都好厉害。这么复杂的事情这么快就能搞清楚。”
“是啊。”张禽换衣服,打好领带,准备去酒桌上面攻关。“才两天而已。明天于阗就回来了,事情想来就可以结束,我们也能回到大屋去住。”
“真的就这么简单么?”我有点不敢相信。
张禽沉吟一下。
“别想那么多。无论如何,此事我们大有收获。我相信幻影神枪的秘密,最终一定会被我得到!”
蝙蝠他们只是普通人,就如同军神一样,空有牛B武器,却使用起来不力,让我和张禽可以轻易逃过子弹。
但是如果换在我们手里呢?
那将是多么可怕的力量!
张禽匆匆地出门去了。
我忽然有点疑惑。这么多人,纷纷扰扰,真的是为了张楚么?
可是好像只有我常常因为张楚的眼神面貌而失了神。――也许他们都擅长控制,只把烈烈情意藏在心底沙漠里。
然后照天烧干。
四都是郊野农田。
今没可能找到网吧,别墅里也没有接网线。
我很无奈地,从钱包中拿出一枚护身符。
护身符是厚厚卡片,我轻轻按边缘,卡片弹了开来,竟然中空。中间藏的,是一张SIM卡。
我把SIM卡插入手机,斟酌着写下一条短消息。
“日曜之力出世。是否通知日使?”
发完消息我便又换下SIM卡,藏回我的护身符里。虽然消息采用问句,可是我并不关心答案。答案如何,自然有老师他们去操心,我只是将这个劫难前的一举一动,都尽可能地报告上去。
为了我们自己。
第二天,一切事情发展良好。
我在沉沉一觉睡醒之后就已经看到张禽在收拾东西。
“才回来?一夜没睡?”
他的眼睛里有些血丝。――终究也是血肉之躯,看起来总也憔悴少许。
“搞定了。十一点钟去机场接于阗。下午三点钟再一起去接叶海天出狱。”
我看钟,十点十分。“没睡觉还开车?要不我去吧,你调息一会。”
“你去?你开车吗?”
我拼命摇头,“昨天是特殊情况。我不开。我可以坐出租车去接他吗?”
“神经病。”
我置身事外地一个人先回了大屋。不过也不轻松,乱七八糟的屋子要一点一点打扫起来。
叫个外卖吃完,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我很迷信地把艾草叶子挂在浴室门口,等叶海天回来了给他洗澡用。
这家伙真可怜。他是独子,也就是说,他所有的亲人,都没有了。爸爸,妈妈,叔叔。
虽然他的叔叔不是什么好人。
要是我是叶海天,看见他被人刺杀大概是求之不得吧。
等一下……当时叶海天在浴室里面吧?
那么其实说起来,他不可能不察觉幻影枪的射击。
还有一个疑点……一个疑点。最初的疑点。
叶灵图为什么要在那么逼仄不舒服的地方停留,站着不动,等待别人的一枪毙命?
我都能勉强躲过蝙蝠的一枪,叶灵图就算再差,也不至于任凭宰割吧?
我想上他们给我弄来的报告。
“子弹直接穿过心脏――”
一个声音叫我不要想那么多,等会叶海天回来了,要好好安慰他受创的心灵。
另一个声音却不停涨潮一样涨上来。
――为什么会有服务员那个时候去敲门送餐?
――为什么没有人答应,就会破门而入?
――为什么普通一件凶杀案,竟然会刚好惊动军神?
――为什么我们真的能在两天内找齐证据?
――为什么秦生会死得那么干脆、那么凑巧?
――为什么当时叶海天一直呆在浴室里,不出来?
“我们回来了。”
张禽的声音带着欣慰和欢愉。
我迎到窗口,向下看。
叶海天瘦了一圈,神情凄楚,令人动容。身上有些伤痕,想是在缚仙索的限制下吃了些普通人的苦头。
而于阗长途奔波来回飞行之下,也显得有点疲惫。
张禽因为停车的关系,走在最后面。
好奇怪的感觉。
我看见这三个人之间互相不信任的气场。
于阗朝着叶海天那边的手,一直半曲作出下意识地防御姿势。
而叶海天的视线总是避免向着于阗那里去。
而张禽在他们两个身后,视野总是有意无意地把两个人一起包括进去。
真是有点勾心斗角的感觉啊。
……有什么好看的?有什么好想的?拍拍脑袋,甩甩头,我跑去拿出来大家的拖鞋,然后转回厨房关掉红茶下的火。
“欢迎回来。”我练习过千百遍的微笑,给忧郁低落的气氛稍微带来一丝欢快。
二十九,真相
“你们在干什么啊?”叶海天从我房间的按摩浴缸出来,显出惊讶的表情。
张禽,于阗和我全部都坐在房间里面。本来还算宽敞的空间因为容纳了太多人看起来很热闹。
“嗯……我们在玩牌。”张禽想了一下想出这个答案,然后从手里变戏法一样变出一叠牌。
“你们三个人玩什么牌?桥牌吗?怎么不等我一起玩?”他头上披着湿漉漉的毛巾,身上的格子浴袍很宽松,袖子垂在那里,看不出来身体的残疾。浴袍下面是一双纤细漂亮的小腿,赤脚站在那里。我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叶海天……为什么我觉得他心情好到整个人都……变得性感了?
刚刚丧母,有什么事情值得那么高兴呢?
“好了。”于阗伸手去将张禽拿着的牌没收。“其实是因为担心你,所以来看一看。”
“不用担心。”叶海天笑了一下。
我心里又是一跳。他笑得与其说是天真无邪,不如说是冷酷。
“我没事的。”他用仅存的手擦头发。“看,我已经可以很快地理好自己的伤口。”他动一动肩膀,空空的衣袖垂来荡去。
“不是这个。”我忍不住开口。“你……现在只有一个人了。……我的意思是,你的亲人……已经一个也没有了。”
“嗯。”叶海天点头。“是啊。可是,就算有很多亲人在世,又有谁不是一个人呢?”他说笑着,眼神却没有看我。
他犀利雪亮的视线,罩住张禽和于阗。
“修道中人,要是连这点生死也放不下,还谈什么破碎虚空,上窥天道。死了便死了,神魂在便转世去,神魂不在,便永恒寂灭,有什么不好的么?”他坐到我们中间,从于阗手中拿过那副牌。
他试着用一只手理牌。“糟糕,似乎是不成呢。你们来发牌好了,打牌应该还是可以的。我是BRIDGE的高手哦。”
我们被他弄到哑口无言。
“叶海天。”于阗按住他牌下的手。
叶海天轻轻皱眉,想要挣脱。
于阗冷冷笑出来,手上青筋忽露。
叶海天轻呼一声,手腕突然跳动出碧色光芒,一枚枚如针刺向于阗的手掌。
于阗倏地缩手,却极快地翻转过来,卡向叶海天脉门。
叶海天一让一收,手爪如啄。
于阗再变,五指箕张,笼上一层淡淡光芒。
叶海天巧妙地绕了一个圈子,反点向于阗的手背。
说起来那么多动作,其实不过是语气间的一沉吟时间而已。
眼看叶海天就要占据上风,于阗却很干脆地出了另一只手。两只手配合之下,叶海天的独手无路可退,被压在了床上,软软地陷下去。
“干嘛?”他几乎是在娇嗔地责问。
“不干嘛。想看看一个有胆量杀父的家伙,究竟手底下有多少真功夫而已。”
叶海天愣在当场。
气氛一下子如冰冻凝结。
张禽叹了一声。“算了,于阗,别追究了。”
“不追究?”于阗大笑了两声。“一个用‘裂脑碎腑丹’对付自己亲生父亲的人,天天与我们在同一屋檐下相,我能够不追究么?”
“裂脑碎腑丹?”我没听说过,不过光名字就让我打了个冷战。
“那个已经用完了。所以你们不需要太害怕。”叶海天脉门被扣在人家手里,神色却丝毫不变。“我杀的是我自己的爹,又不是你的爹,你那么激动作什么呢?”他又柔顺,又挑衅地看着于阗。
“我看不得人渣败类而已。”于阗报之以冷笑,手中逐渐加力,攻击性的力量从他的腕脉尖刀一般刺入去。
叶海天眉头紧蹙,显出痛苦的神色。
“你可以叫出凤凰啊。”于阗讽刺地建议,手臂用力,将叶海天压得向后几乎倾在了床上。
“你一直看我不顺眼吧……”叶海天垂下眼眸,口气令人费解。“能够在南阳两日就查到那么多,真不愧是上六中最有前途的青年呢。”
谁都不是省油的灯。谁看起来都满腹神秘,藏不露。
但是我想知道叶海天有什么话讲。
叶海天什么也没有讲。他只是用忽然用手肘支撑起身体。
他被于阗扣着的手居然柔若无骨地反过去握住他,然后伸长脖子――对着于阗的嘴唇,吻了下去。
我惊地从床边上跌下去。
叶海天伸出舌头柔柔细细地舔着于阗的唇齿。
我看张禽一眼。
张禽苦笑着对我摇摇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们……可以暂时先分开吗?”他伸手插入两人脸庞当中。
于阗愤然起身。
叶海天被他推得完全倒在床上,却大声笑起来。“你是不是第一看见我就喜欢我了啊?”
“胡说八道些什么?”
“难道你不喜欢美色?”他的浴袍在挣扎间被扯开,比女人还美丽的皮肤一路显现开来。可是这样一张漂亮的脸上,却写满恶毒。
“我不喜欢贱人!”于阗掴向叶海天脸庞。
叶海天轻轻一掌挡过去。
“是家父告诉我,美丽的东西人人喜欢。他从我七岁开始就把我当成玩物……对了,不好意思,骗了你们。其实我不是男,也不讨厌男人。断了手臂我很高兴,不过如果毁的是容貌,我会更加高兴。”
于阗退了一步。
“……你说什么?”
“没什么。”叶海天没好气地坐起来,看着自己的手腕。“你下手真重。”
“你父亲侮辱你?”
“算侮辱吗?我娘也跟我上床做爱,算谁侮辱谁呢?”
我们几个听得脸色煞白。
“其实……”我艰难地说话。“谁违背了谁的意愿,就算是谁侮辱了谁吧。”
“我不想死,冥府却常常召唤。是死在侮辱我么?”
一时间我们都沉默了。
修真者之所以追求天道,强求永恒,说到底,都是对死亡的恐惧。
不想忘记那些不肯忘记的事。
不想消失掉已经发生的自己。
我忽然跳了起来。
“你叔叔也想要占有你,是不是?”我指着叶海天的鼻子问。
他错愕,“是。”
“……那么,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故意让蝙蝠找到你叔叔,让命案在你眼皮底下发生,让服务员适时来到,让你自己成为嫌疑人,让军神把你抓起来,让人以为是你杀了你叔叔,最后……让你妈妈被杀死灭口?”我一连串如水银泻地般推理出来。
“你错了。”叶海天无所谓地笑笑,艳丽之极。
他说,“是我主动联系的蝙蝠。他杀人之前,也是我用定身术禁锢住叶灵图,让蝙蝠能够顺顺利利地杀掉他。”
啊……那个,那个最初的疑点,解开了。
叶灵图是被人禁锢,所以才会站在那个令人不舒服的地方,等候宰割。
“然后,服务员的送餐时间也是你预定的。而军神根本就是和你串通的,对不对?”张禽悠悠然地问道。
“没错。”叶海天坦然承认。“军神和我演戏而已。一切只等我母亲的死讯传来。我母亲一死,你们再来看我的时候我自然会暗示你们有关于蝙蝠的证据,让你们为我洗脱嫌疑。”他顿了顿,“没有想到你们能干至此,还专门亲赴了一趟南阳。”
我大脑混乱。“你恨你母亲,所以借你叔叔的手杀她……同时借蝙蝠杀你叔叔……那么,你又是为什么不自己动手,杀了叶灵图?”
“让人知道我杀了我叔叔,直接导致亲娘横死的话,这个家主,我还要怎么做?”叶海天冷漠地答我。“一切都是误会……都必须是个误会。”
我咬住下唇,难以形容地叹了一声。
“我说过的,每个人都是一个人,孤单地一个人。”叶海天站起来,从我们当中走出去。
“站住。”于阗叫住他。“你就这样利用我们,把我们当作你计划实行的工具?”
“我没有什么计划,只是走一步看一步而已。”叶海天耸肩,动作有些不协调。
“不管。”于阗欺前一步。“你必须作出补偿。既然你也不是没试过,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迅雷一般上前,打横抱起来叶海天纤瘦的身体。
“今天晚上,你是我的。”
我骇然。
这个人又要去实践是否能有人令他满足,令他释放了。
难道他之前不能够知道的吗?当对着一个人的眼睛的时候,心里面有没有悸动,难道自己还不清楚?
他要试便让他试好了,反正看起来叶海天也没什么意见。
这真是一个混乱的时代。
三十,日曜
三天以后,我和张禽一同拿着办出来的假证件,坐飞机去了美国。
这个时代里面,仙人又能如何呢?仙人也越不过海,叫八仙来横穿太平洋,一样会因为法力不济而跌入海底。但是我们人类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坐铁鸟横移岁月。
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面,大家说着我能够听懂却毫无亲切感的语言。大哥带我去了一间店铺,和门口的老头子交换一个眼神,然后进去挑选了三把武器。两把是最新的,新到我从没见过的“金属风暴”,一把是迷你版的“粉红豹”女用手枪。
“喂,不是吧?”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张禽把两把金属风暴自己拿好,然后给我那个轻飘飘的粉红豹。
“你掠阵就可以了。身为树木,还是少接触火气重的东西吧。”他解释地倒很轻巧。
侮辱,这是一种严重的侮辱。
不过实在还是要佩服张禽的能力。
了十万块,买来了那位军神的居所资料。这年头有钱人多,但是懂得如何把钱出去换成自己所要的东西,其实是门很高的学问。
“你怎么会认识这里的黑帮?”
“我劝你还是选择转世的方法来修炼。一直活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是很无聊的事。”
他答非所问。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是,活得太久,不得不找点事情来做。而一切事情,都是只要足够时间,都能够做得很好的。
下了黄色出租车,一片宁静的树林展现在面前。
两只小狗正从树林里面向着我们跑过来。
还是幼年的雪纳瑞,一点也不怕人,撒娇似地向着我们轻轻叫唤。
我看看张禽。
一把金属风暴背在他肩上的小提琴盒子里,另外一把留在车上。我的粉红豹安静地躺在夹克袖管里。
白头发的老人随着狗慢慢走过来,身形佝偻。
“Bobby,Clooney!”他叫小狗的名字。
小狗回头朝他看看,现出像微笑一样的表情,然后扭动身子围绕着我们的裤管。
“不好意思啊,”老人咳嗽着和我们打招呼,“这里已经很久很久没人来了,所以它们见到人就比较兴奋。”
我看看张禽。
张禽没什么反应。按照原来的计划,我们应该先发制人,在他来得及用缚仙索之前用手里的重武器制服他才对。
但是眼前的这个老人……他实在是太老了。
皮肤皱到几乎和骨架子分离开来。
“您也是中国人吗?”张禽终于放开凝聚多时的防守结界,蹲下身子摸了摸小狗的头。
“……是的。我五十年前从马六甲海峡来到这里。”老人朝着我们笑,像一朵被风揉皱的菊。他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于是我们在森林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长椅很宽敞,狗狗也跳上来,柔顺地像小孩子一样。
“您应该已经看出来我们的来意了。”张禽解下提琴盒子,平放在膝上。
“是的。很久没有看到修真者了……甚至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人类了。”老人笑眯眯地伸手从自己口袋里面摸出两块糖果,递给狗狗。
好可爱的生灵。我忍不住也伸手去摸。
“不要碰!”张禽忽然厉喝了一声。
我吓了一跳,指尖回缩的一刹那,明白过来――触手可及的虽然光滑柔软,却毫无生命力可言!
“难道这狗……”
“是的,它们已经死了很久……”老人的表情安详。“其实我也早应该死了。……很久了。”
张禽居然跟着他轻轻叹息。
“您是半魂之体吧。不能够和阳气太重的生人接近?”
“是的。当年一战,风云惨烈。我虽然拣回来半条命,却终于只有半条而已。”
“然而这役鬼术您却已经练到出神入化。”张禽看着那两只栩栩如生的狗。
“有什么用呢?我役使小鬼替我将注满日曜之气的幻影神枪四散布,这么多年了,也不过只有你们一起人找到这里而已。――你们的枪械似乎是白买了。我知道威灵顿大街上有地方可以回收理掉。”老人看起来老得令人难以忍受,说话却慢条斯理,气息沉稳。
他不是普通人。虽然军神终身不得修真,但是他已经不是军神。
“您一心想要人继承您吗?您不曾忏悔过?”
“我从不忏悔。”
夕阳下面老人的侧脸看起来极为刚毅。
我不禁神往那段他们逆反风云的岁月。
“那么,您又如何知道我的来意呢?是的,我想要缚仙索中蕴藏的日曜之力的秘密。但是您又如何断定,我的目的可以让您含笑九泉?”
“我含笑不了九泉。我只要死去进入冥界,便会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了。”老人悠悠看着天际。“日曜之力我不能给你。但是――”他神秘地笑起来。“我可以给他。”
我惊讶地发现,他指的是我。
张禽站起来,背起他的提琴盒子。
“三十分钟以后,我来接你。”他对我说。
一时间,我静默无语,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年轻人。”老人朝我坐过来一些。“你会选择一条什么样的路呢?毁掉你的自然属性而成全你的后天经验呢,还是相反?”
他生活在英语环境中,中文句子说起来别扭。
但是我懂。
“我不知道。”
“其实你并没有用到什么感情。”
“也许我没有感情可以用。”
“你的立场和我并不冲突。记住这一点。”老人抓住我的手。
我闭上眼睛。
温暖的气息一点一点扩大在眼前。
抓住了。
我猛然睁开眼。
什么都没有。一切难道只是一场梦。
我抬头看夕阳。夕阳黯淡无光。我指尖伸出十条柔藤,将夕阳揉碎笼起。
直到心中彻底放松,我才慢慢松开灌注满劲力的手。
眼前一片五彩乱晃。我再度闭上眼。
睁开来的时候,发现两只幼犬在我大腿上站住,好奇的黑眼珠子乌溜溜转着,看住我的脸。
转头,老人端坐在那里,白发在暮风中微动。
“为什么?”我问。
“我除了役鬼术之外,还学会了‘观沧海’。”
“‘观沧海’?几级?”我惊讶地叫出来。
“只是一级而已。但是真的可以知道很多,很多了。”老人疲倦地靠在椅背上。
“那么,羊陀之劫……”
“不要问我。你自己就在旋涡里面,你逃不脱的。”
我哑口无言。
“怎么才能学会那么多?”看了看表,已经二十五分钟过去。
四望,我不知道张禽在哪里,但是我知道五分钟以后他一定会出现。
老人答,“时间充足,无人管束。”
他半人半鬼,半灵体状态,天理天道都已经擦肩而过。
但是他手中的日曜之力却把他拉回来。他也许早知道他总有会面对。所以才会放任地苍老。
“……可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想要学习‘观沧海’。知道了前尘还好,知道了后世,叫人怎样活下去?去改变,还是去顺从。”
“这不一样……不是这样理解的。”老人疲倦地似乎生命将逝。“你不会懂。”
“我的确不懂。”
我站起身来,离开了老人几步。
他靠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三十分钟到了。
枪响了。
金属风暴的子弹从我背后射过来,擦过我的身旁,射入老人的眉心。
轰然爆炸。老人的白发四飘散,血肉落在长椅上。
两只狗茫然地看着那些东西。然后慢慢,慢慢变淡,消失不见。
张禽走过来。
“你得到了?”他问。
我点头,忽然涌起悲哀。“你再也不会放我走了吧。”
“要去哪里?日本吗?”张禽揽住我肩膀。
世界那么大,我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太阳落下去了。
三十一,死城
回程的时候,在机场接到叶海天他们打来的电话。我们出发的同时,于阗也陪着叶海天坐国内航班去了南阳,理他母亲和叔叔的后事。
“一切都安好么?”
“很好。”连我也能听到话机那边的雀跃快意。
“弑亲真的那么有快感?”
“于阗说我母亲真的很漂亮。我给她含了一枚冰魄,身体如生,嘴唇微微嘟起,更添性感。”
“小心灵魂来找你报仇。”
“不会的。母亲生前发过誓,来世再也不要知道这些仙侠制度,再也不要绝色容貌,只想做个越平凡越好的庸碌男人。”
“修真界第一美人死去,不知道会由谁顶上?”
“我帮你问问于阗?……哈,于阗说当是他的妻子王雪苍。”
“你们什么时候回到S城?”
“已经回来了。于阗在开车,快到家了。――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去开邮箱。”
挂掉电话,我有点汗汗地问张禽,“叶海天怎么变得那么活泼开朗了?难道是和于阗勾搭成奸……”
“我想是因为终于可以孑然一身,做什么都无所牵挂了吧。”
飞机快要起飞,张禽正要关掉电话,电话却又响了。
“才挂掉怎么又打来。”张禽懒洋洋地准备挂断叶海天的电话关机。
我劝他,“还是听听吧。说不定有什么重要事情呢?”
空姐正在前面演示救生设施的使用。
“会有什么重要事件?示爱?”虽然这么说,但是他终于还是接通电话。
“又什么事情?”
“有一封邮件,日本外务省发来的,说是令弟失踪了。”
张禽拉着我,连行李也不顾,从空中小姐的身旁冲了出去。
硬性格挡开工作人员的劝阻,打开舱门,我们直接从高高的机身上跃了下去,飘然落地。
警察赶来的时候张禽已经消失在机场的售票窗口,我努力堆笑向他们解释说我们是来自中国的武术家,我们的亲人刚刚出了事。
洋警察通情达理,询问一番,免除了我们的扰乱治安罪名。航空公司也真是好脾气,居然同情地为我们找出来托运的行李。
张禽跑过来,看也不看别人,扬着两张飞日本的机票,拽我冲向机场另一个方向的登机口。
张砚!
我不敢看张禽。我不敢揣摩他的心情。也许他是说过他陷于爱里,已经没有办法再为家人考虑;也许他早知道一切都避不开,过不过去,比如于阗的未婚妻,比如叶海天的母亲……天是一个多么卑鄙的东西。叶海天说得好,一个人,多么美。但是张禽又怎么跨得过去?恨容易,爱却难。一个人总是难以克制地关怀他人;就算阴阳之间来去自如又如何?逼你喝一勺黄泉水,一切便平空消失了。他若是记不得你,他还是他吗?珍藏奋斗,为了保留的,不过是掬在手心里一捧记忆。
这才是天劫吧。
神仙鬼魂都逃不过去的劫。
怎可能真的冷漠孤单……跟谁说了一句话,便珍藏这句话起来,直到它消散,或者被忘记,或者被伤害。每一刹那的业都在堆积,力量翻滚而来。
飞机上张禽不说话,只是睡。
我看到他眉心只有我看得到的红色光芒有时候跳动,有时候黯淡。
隔了很久空姐走来拉开窗帘分发牛排和红酒。
窗外白云滚滚,阳光射进来。我伸手去接,情不自禁地将那温暖的力量覆盖在张禽的眉眼上。一时间,他的眉目清楚起来。
他闭着眼,却反手紧紧握住我。
我终于见证到他的脆弱。
我们到达日本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候。于阗他们已经先到,在机场迎接。
好奇怪,周围竟然荡漾着嗅起来有血腥味道的空气。
“怎么回事?……”周围的人们神色疲倦,我们愣在当场。
“你们也感觉到了?”于阗和叶海天也眉头紧锁。
“这个城市……”
“生气全失。”于阗指给我们看,“据说,两天前,这里的动物就开始逃亡。”他拿着昨天的日报,我不认识这种文字,但是勉强看懂什么“2万宠物反抗都市”。
走出机场,我们四个不约而同齐齐抬头观星。
霓虹太亮,灰色的天幕上一枚星光也没有。
街上人群涌动,每个脸上都带着麻木的死色。
“难道……”我嗫嚅着不敢说,“难道这里……会……”
“会怎样?”于阗明知答案似地问。
“我见过这个样子的城市。”张禽忽然踏出一步,伸手触摸一根广告柱,去感受城市的地气。
“什么时候?难道是195年夏?”叶海天一挑眉。
“说对了。那个时候,我还刚好就在附近。”张禽神色凝重,岁月悠悠,就算寿限长远,有些东西,却沉重到不可忘。
“会有大灾难。”于阗终于说出来我们想说的话。
会是什么呢?
楼兰,还是大西洲?
这个岛国,会沉没?还是那座火山,会暴走?
“羊陀之劫……”于阗忽然说了一个名词。
我一下子冷得想要发抖。
“如果羊陀之劫中心在S城的话,那么这里作为劫难外围预先开始罹难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分明劫难尚未开始!”张禽几乎是低吼出来。
我眼角瞟到于阗眼里藏住的奇妙神色。
而叶海天就一直沉默地站在后面,双手插在口袋中。
“还未开始?”于阗放柔声音,伸手抚住张禽的脸。“你还未决定好?”
“你知道我的想法的。劫在我手里。”
“那么,便是对面来的。是灭劫。”
“你说什么?”
“用较小的劫难击溃你的决心,从而彻底避免羊陀之劫的产生。这不是你一开始的推论么?”
“他们要是敢这样做,那么,我便没有发动劫难的必要。因为这样的错误,足可供我作为筹码和他们谈条件,以达到我的目的。”
“他们如果真的这么做了,还会和你谈条件么?”
“……太疯狂了。太疯狂了!”
于阗终于开始不再掩饰自己眼睛里的嘲笑。
张禽曾经似乎什么都准备好了,但是现在的他懦弱如废柴。
世界的转动,忽然不再在他手中。
“不是这样的。”叶海天终于开口。
“你知道什么?”张禽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这是可逆的劫。”他也抓住那枚广告牌。“你再看一点,你看得到的。是可逆的,他们吓唬你,要你主动放弃。”
“――可是,我看不到。”
于阗冷冷笑了。“你当然看不到,因为他只是在找借口安慰你而已。劫,绝没有可逆的。”
覆水难收。
光阴只进不退。
“先找到张砚再说吧。”我轻叹。
张禽看了看天空,再看了看人群,振了振精神,点头。
于阗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司机从车窗里伸出头来,惨白的脸绽放出僵尸般的笑容。
我们也渐如行尸走肉般,无言地乘坐上去。
三十二 GV
“打过你们弟弟的电话没?”于阗问。
我看张禽不说话,只好代答,“没有用,在飞机上打了很多,号码已经取消。不但张砚的,连我们的日本联系人电话也是取消状态。”
“你们在飞机上打电话?”叶海天惊奇地问。
我苦笑。“大哥坚持要打,也没人管得了啊……”
“你们弟弟在日本留学还是工作啊?”叶海天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张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留学。”
“哦?哪间学校?东大?”
我一头黑线,“他才十三岁。”
“啊,那才念中学吧……”
“是专门学校。”张禽冷冷回答,“演艺专门学校。”
张砚所在的的确是一间演艺专门学校,叫做GGSTAR,粗听起来好似衣服牌子。其实两个G,一个是GAY的意思,另外一个则是GREAT的意思,很是直白朴素。
之所以送他去那里修炼,是因为这个学校的创始人是我们张氏很久以前流落到东瀛的一支旁系。现任主席弓长信野先生,即是我们都认识的联络人,论起辈分,还要叫张砚一声小叔叔。
弓长信野是难得的一个丑陋系男男修真者。以他的粗丑容貌和平凡身材,能够修炼到和我一样的炼气化神中段,完全是因为他超人的勤奋和努力。从倒贴钱的男妓开始,他坚持一年至少和三百个男人作爱,甚至麻风病人也毫无挑剔;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他开办了日本第一间GAY VIDEO拍摄公司,自愿充当貌美男优的后庭替身,最多一年拍摄GV23部,终于促使了GV之风潮在日本大行其道,被人尊为一代GV之父。尔后又专注于教育工作,开办了GGSTAR学校,培养了无数GV界和男妓界的优秀人才。现今虽然GV界不再是GGSTAR一支独秀,但是所有的GV演艺公司力捧的男演员几乎全部是从GG毕业的学生。
GGSTAR的学制分为三种,一年期学费昂贵的进修班,供18-25岁有经验的人士修读,申请者必须提供五年以上为男性服务的证明,且通过严苛的入学考试。课程完成后能够得到相当于普通教育体系硕士的资格证书,立即成为各大公司和男妓院抢手的聘用对象。一种是四年期的普通课程,供16-18岁的有或无经验人士申请,学费和一般大学持平,对优秀毕业生提供工作契约,即毕业后为GGSTAR拍摄超过12部影片或者无偿工作两年,即可返还全额学费,是很多有志于从事GV事业的年轻人踊跃报读的课程,除了必修的受君课程外,还有攻君课程,导演课程,摄影课程,美术指导课程可供选修。
最后一种就是张砚签的十年专属合约。这种课程只针对资质特别优秀,资格经过严格审核的16岁以下少年,不但免收学费,还提供优渥的食宿空间。学员会受到全方位的完美培训,但是另一方面来说,学员在十年内不得拒绝学校的任何安排,哪怕身体受到伤害或者不能承受,也死生由命,不得诉诸法律。只有学校有资格单方面解除合约;合约还规定,学员毕业后,必须终身只为GGSTAR服务,不得转投其他演艺公司,也不得未经GG同意接受任何与演艺相关的其他合约。总而言之,是一份看起来很霸道,却仍然有很多望子成龙的家长挤破脑袋想要送自己未成年的小孩来报名的人生契约。――因为,实在有太多现今日本正统演艺界的天皇巨星是出自这个被称为黄金十年的栽培。从接客、拍GV开始,到陪伴高官政要、拍电视剧,对面目清秀的男孩子来说难道不是一条康庄大道么?常常有八九岁的小孩被父母强行送入学校,经受了无数痛苦,一度愤恨自己的父母毫无人性,日后飞黄腾达荣耀辉煌之时,才猛然醒悟父母的苦心,从而痛哭流涕……
这些都是张砚去日本以后,我从网络和朋友那里打听来的资料。
现在失去联络的,除了张砚,便是那位弓长信野先生了。
“要不要再打一试试看?也许是我们的电话问题,和日本不兼容什么的。”我小心翼翼地提议。
“用我的打。”于阗递过来形象古怪的电话,“刚才手机没电了,在机场买了一个,日本出产,应该可以保证质量――虽然我不认为电话会有什么兼容问题。”
我脸上发烧。貌似全世界的电话都是可以通用的……
“不用了。”张禽拒绝。“还有十几分钟路程就到学校总部了。”
我们看了看外面的街道。
夜色降临了,在行驶中愈加浓,行人减少,霓虹灰色,弥漫的仍是那片沉沉死气。
“到了。”司机说话如幽灵,“九百块,谢谢。”
张禽直接给他一张十块美钞,“不用找了。”
我们刚刚下车,便肯到司机神不知鬼不觉地拦在了我们面前。“九百块,谢谢。”
他伸平手,眼睛空洞无神。
“我们给你了十美元,已经是一千多日元了啊。”我有点头皮发寒。
“九百块,谢谢。”司机仍然重复着那句话,我们给的钞票从他的指间滑落下来。
我打了个寒战,退了半步。
幸好身后是于阗宽阔的胸膛,镇定住我恐惧的心情。
“你们换钱了吗?”张禽冷静地问。
“我有。”叶海天翻开皮夹,找出几张日元。“……六百,七百……没有九百那么多。啊,有一千块。”他赶忙递给那司机。“……不……不用找了。”
强悍如他,眼睛里都也已经是闪烁不定的光。
让人害怕的并不一定是鬼、僵尸或者什么东西本身。而是因为人们对于这些东西一无所知,且难以掌控。
司机沉默地接过钱,往回走。
“他好像……没有脚。”叶海天倒吸凉气。
“哪有?只是阴影而已……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快点走吧。”于阗一拉我们,转身朝着金光闪闪的GGSTAR校门疾走过去。
“啊――”我失控的尖叫声划破夜幕。
刚才那个出租车司机竟然毫无征兆地有一平空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我来不及反应,反手就是十枚柔藤绕成防护网护住自己。
“别慌。”张禽拂袖破去我的柔藤阵。
我定下心来,才看见那司机手里拿着一张一百日元。“找你们钱。”
张禽伸手去接过钱。
司机也不奇怪,也没反应,转身消失了。
“他走路……是一跳一跳的。”我脸色煞白。
“别想那么多。”张禽安慰我。
我还没来得及转过头来,视野中的景象便让第二声刺骨的尖叫从喉咙中不由自主地滑出来。
张禽皱眉,“乱叫什么……呃啊!”
那司机去而复返,幽魂一样出现在张禽背后,一张嘴,狠狠一口,咬在了张禽的肩头!
修炼千年的张禽,先机在握的张禽,驾驭飞剑的张禽,毫无防备的张禽!
怎么会,怎么可能。
33 僵尸
张禽本来是个反应很快的人。
反应的快慢本来就是修为当中一个重要的部分。
为什么高手中的高手张禽,会被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从背后袭击成功?
唯一的解释――他已经不是人类。
张禽吃痛,反射性地反手一道光芒,从司机的右腹划过,直到左肩。
一个大活人,就在一挥之下,变成两块。
然而没有血……没有血流出来。
“他……已经死去很久了。”于阗检视地上残肢。血色黝凝固,散着尸臭。
“嗯……”张禽想开口说什么,却现出吃力的表情。
“大哥?”我第一看见张禽如此痛苦的神色,心中打颤。“大哥!”
站在张禽背后的叶海天忽然伸手,运指如飞地点了张禽肩背十几个穴道。“尸毒。是尸毒。”
张禽一点一点放开按住右肩的左手。
我看到那伤口的血肉呈现的是和地上的尸块一样的颜色。
“尸毒?”
“也不能说是尸毒……”叶海天沉吟,“类似于病毒,会占据人的大脑,控制人的身体和行为,让人成为殖它的工具。”
“如何殖?”
“其咬下一个健康人。”
“生化危机?”
“生化危机是什么?”
我无语。
张禽开始慢慢逼出身体中的毒素……应该说是病毒。
“不好了。”于阗忽然叫出来。
“又怎么了?”我已经快要被这些事情搞到崩溃。
“很多脚步声……来了很多人……不是人,估计是和那个司机一样的东西……不知道是被刚才张禽的剑光引来,还是被鲜血或者尸体引来的……”
“很多是多少?”
“三百个以上。”
“往后退。”张禽逼毒逼到一半,不得不暂停下来下令。
“退?”
“GGSTAR学院周围,有‘天绮罗’布下的结界,一切凶煞难近。”
“‘天绮罗’?”于阗讶异,“原来这件法宝流落到了中原之外,难怪早些年杜子兴他们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
“‘天绮罗’能够隔阻住那些‘东西’么?那些算不算凶煞?”我帮忙搀扶大哥,一起退入了黑色铁门之内。
“明明已是死灵,却活动自如,如何不是凶煞。”张禽毒素未除,脸色苍白中渐渐泛出妖异的青色来。
“‘天绮罗’肉眼难辨,究竟结界的范围在什么地方?”开放式的砖石校门毫无阻挡,然而再里面就是宽阔厚重的黑色雕铁门。
“不知道。”脚步声已经不用于阗去听,正常人的耳朵都充满了如千军万马一般的纷脚步声。
于阗果断地敲门。
敲了几下,毫无反应。
“是德国产的保安系统,如果我们现在闯进去的话,会启动卫星报警装置,直接连通到日本最高警务署,同时在国际刑警总部备案。”张禽解释。
我们才管不了那么多,叶海天手腕一动,烟雾腾中碧绿色的凤凰懒洋洋打了个呵欠,铁门已经被融出一个人形缺口。
我们胁着张禽进去,叶海天又一动,铁门完好回复原状。
“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夜里没有人,本来是正常的事情。
但是像这样所有的房间都房门洞开,灯火明亮,却一个人影也没有,就很奇怪。
人呢?
堂堂一个学校的学生在哪里?
“嗯,是都回家了吧?”叶海天傻傻地答。
“回家?……怎可能。GG所有学员都住在这里。应该都住在这里。”张禽眉头紧紧皱,强调着“应该”两字。
一所GV学校,自然是应该住读的。晚间乃是大好学习时段……
但是人们呢?
“不管如何,先找个房间坐下来,我们为你护法,你把毒逼出来再说吧。我可不想看见你变成僵尸来咬我们的样子。”于阗当先走进一间宽阔的,看起来如舞蹈教室的房间。
四面都是镜子。
张禽盘腿坐下来,我们三个成品字型坐在周围。
“叶海天,你背对窗户,要随时小心。”于阗出声提醒。
“你对着门,还不是一样要小心。”
他们两个倒是够郎情妾意的,我苦笑。
我坐的位置最安全,对准后面的镜子。
张禽慢慢入定。
我们也停止说话,尽量将呼吸放缓到胎息的速率。
一时间,天地间的景物变得无比清晰熟悉。窗外的植物葱茏,与我连绵一体,构成整片大地。
怎么回事?好困……
入定不是睡觉,最忌昏沉,我在飞机上已经睡过一阵子,为什么忽然会那么困倦?
我支撑着定了定神,活动一下眼珠。
我看见了什么?
我的头发几乎根根竖起来。
我面前是张禽。张禽的再前面是镜子。
镜子里映照出空旷的舞蹈教室。
镜子里映照出空旷的舞蹈教室!
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灯火明亮。
那么我在哪里?
我们在哪里?
“有人来了!”
还未来得及惊骇,已经听到于阗振衣而起。
“我们两个出去看看,你在这里保护张禽。”叶海天回头匆匆嘱咐。
不要……不要去。我想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来。
他们两个离开,房间里面只剩下了我和张禽两人。
我不敢看空荡荡的镜子。然而四面都是镜子,都是镜子。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直想转身而去。
可是在闭上眼睛的一刹那,却又听见张禽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不,我不能抛下大哥!
一时间心慌意乱,我彻底失去宁静澄明的心灵状态。
我伸手去拉大哥。
“作什么?!”厉喝声远远传来。
我迷茫中顿了一顿。
金色光芒弹射过来,击中我的脚踝。我惊呼跌倒。
“别碰他!你要让他走火入魔吗?”于阗已经返身来到。
“我……”我无语抬头,却惊恐地睁大眼睛――
这是一间普普通通的房间,四面都是白墙,哪里来的镜子?
怎么回事?怎么怎么回事?
“我们……一直在这间房间里面?”我嗫嚅着问,脚上疼痛开始袭来。
低头看,小腿以下被于阗割开一条长长的口子,流了不少鲜血。
“当然了。你究竟怎么了?”
“这里……没有镜子?一面也没有?”
“当然没有啦!”于阗有些不耐烦。
我心中乱作一团。
“你刚才为什么要去碰张禽?”于阗的眼中露出怀疑的神色。
“我……不是故意的。我觉得可能会有危险……”
“我看你才是最大的危险。”他脸色冰冷。
我心中一阵绞痛。
是吗?
……也许是的。
是我拖累了大家么?
“好,那么我离开。”我支撑自己站起来。
腿上的疼痛很真实,眼前的于阗却很虚幻。我有些失血的头晕。
慢慢向着门口移动,我觉得眼眶有些酸痛。
已经走到了走廊里,我心中迷茫,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
这个时候我听见叶海天也从窗子里面跳回教室的声音。“僵尸太多了,看来是没法全部打发。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影影绰绰中,他这样说。
“嗯。那我们赶快走吧。”
他们……要走?
入定中的大哥怎么办?
我心中大急,赶紧回头。
“啊――”好痛苦……一个僵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我身后的过道里。我被它扼住了咽喉,浑身力气一点一点失去。它的牙齿唇舌在我肩颈上乱嗅,终于找到血管,咬了下去。
我顾不得疼痛,只是在想一个问题:
它从哪里进来的?
教室?……那么张禽?……
我奋力挣扎,无意识中指尖乱闪,藤蔓如潮,将僵尸绞碎成段段。
伸手按住脖子上的伤口,我跌跌撞撞地冲回教室那里。
人影幢幢。
一屋子的僵尸。
我背脊上冷汗直流。
3 娃娃
有一个声音提醒我:快逃吧,现在逃,还来得及。
意识渐渐模糊,这个声音成为主宰。
屋子内的僵尸似乎没有发现我。
回头,走廊上没有僵尸,再远似乎还有隐约出口,指引逃离道路。
“二哥,我好怕。”
无意识中,我忽然冒出来这样一句。
“二哥,我好怕。”
那年夏天,我第一被迫要同时和七个男人做爱。
我当时很小吧……有多少?大概和张砚差不多?……张砚……张砚?张砚!
我们是来日本找张砚的。
我记起来。
张楚笑眯眯地答我。“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有多怕,我总是会在你身边。我们是兄弟嘛,我们永远也不分开。”
我们是兄弟。
我们永远也不分开。
我热血上涌。
“大哥――”我吼出来。
然后冲向布满僵尸的那间教室。
咝咝的声音。
在我踏入教室的一刹那,人影,疼痛,心中惶恐的记忆,脚上锐利的疼痛,忽然全部都消失了。
我睁开来眼睛。
仍然是那间舞蹈教室。
四周围都是镜子,镜子里映出来盘坐入定的张禽,以及围坐三足护法的我们。
于阗和叶海天都含笑望着我。
“你走出来了。”于阗伸手过来,我把手放上去,他紧紧握了我一下。
“我们差点以为你会出不来。”叶海天笑得灿如春。
“这是什么?”我惊魂未定,后怕不已。
“是‘镜像’。最为著名的一种心灵迷宫。”
“啊!”我情不自禁地感叹,“是月曜?!”
“没错,‘镜像’的确借月曜之力运作。”于阗皱起眉头。
我细细回味这个迷宫。
上一在梦境,是有着二哥面貌的孟君救了我。
这,则是关于二哥的一段记忆引着我走出来。
为什么每一都和二哥有关,我握拳。
不安的心情在看见张禽恢复如常的面色之后平复下来。
“大哥。”我柔声叫。
张禽应声睁开眼睛,长长出了一口气。“病毒已经全部逼出了。”
我走过去,不管他同意不同意,狠狠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现在,到走走,看看那些可爱的未来之星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吧。”叶海天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于阗的嘴角挂着难得的温暖笑容。“嗯,我已经探查过了,那些僵尸的确被隔阻在铁门之外,它们不会进来的。”
我心中一凛,“难道你们也和我一样,被迷宫摄入,却早早走出来了?”
“是啊,”叶海天满不在乎,“内容都差不多,怀疑,伤害,背叛,放弃。”
“你们怎么走出来的?”
“用脚走出来的。就跟现在一样。”
“你们在说什么?怎么一个两个都怪怪的?”张禽一头雾水。
“没什么,走啦!”于阗伸手赶人。
走廊上灯开得明亮的,却显得不光彩,有点昏昏昧昧的。
看看窗外,原来已经开始浮起薄曙。
灰白色的世界。
“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分开。”于阗推一推眼镜,“月曜之力即将失效,然而天知道这里除了镜像外还有多少陷阱,还是一起走吧。”
“但是这里有四层楼,上百间房间,如何搜索?”
“我带了件小东西。”叶海天忽然插嘴,嘴角是甜蜜笑容。“看。”
“指南针?”
“是指人针。”叶海天认真解释。“这是我们寻找带有灵气的兽类时候使用的,等于是一个灵能探测器。”
“有什么用?”
“其他学生可能是普通人,但是根本你们所说,弓长信野,还有张砚,应该都是修真者。如果他们在这里的话……”
“快点!”
叶海天缓缓转动手中法宝。
红色的指示灯亮起来。“……有。”
这个年头的法宝,长得和现代高科技装备,已经没什么分别。
我们跟随着红灯和箭头的指使,一直向着建筑物的中心走去。
“怎么不转了?”站在正对大门之,指南针滴溜溜转了两圈,停了下来。
“就在这个位置,但是空间不对,所以针不转,灯还是红色。”
叶海天把指南针竖了起来。
真好办法。针尖直直下垂,指向地面。红灯大炽。
“地下室!”我们齐齐叫出来。
“地下只有一个储物室,我知道入口在哪里,跟我来!”张禽一马当先,朝着后面的楼梯绕了过去――亏得他对这栋建筑十分熟悉,否则,要我们找到那个掩藏在楼梯背面的小门还真是不易。
小门里面是斜斜向下的楼梯。和整栋建筑的明亮相比,这里面就十分黑暗。
我们小心走下去,门在身后慢慢被惯性掩上。
于阗的金印飞了出来,权充手电筒。
下楼,向左,仍然循着指南针直直走过去。
一堵墙封在面前。叶海天的凤凰交唤一声,将大半个墙壁溶掉。
“跟你们在一起真不错。”我由衷赞叹。
张禽一马当先的步子忽然停顿下来。
“张榕!”他颤抖着声音叫我。“……感觉到了么?”
“感觉到什么?……啊!”我心灵猛震。“是张砚……我感觉到了,是张砚的灵力!”
张禽化作一缕轻烟,消失在前方的视野里。
我们也急急追上去。
地下室最为开阔的地方,是一间用来防备地震的避难室。
人类的气息大量地从避难室那里传过来。
于阗调亮了金印的亮度,暂时周围情况一览无遗。避难室的门已经被蛮力破坏掉了,想来是张禽的杰作。我们小心谨慎地追随入去。
房间里面好多人。
好多年轻的男孩子,一堆一堆坐在一起,却不会动,也不会看人,好像凝固的洋娃娃一样。有些穿着睡衣,神情乖巧,有些穿着性感服饰,张着嘴,还有些干脆裸体坐在那里,闭着眼睛。
却全部都是漂亮的男孩子。
“张砚!”张砚的气息扑面而来。我顾不得其他,按捺不住地拔腿奔去。
穿过一个隔层就看到里面也有一些男孩娃娃或坐或靠,而张禽站在那里,身形看起来凝重。
“大哥,是不是张砚?……”我话还没说完就闭了嘴。
张砚的气息正从一个陌生的男孩子身上散发出来。而这个男孩头上渗出鲜血,眼睛紧闭,嘴唇惨白,昏倒在地。
“怎么回事?”
“想来是张砚用灵力替他维持生命。”
“白痴!”我忍不住忿忿然骂。
“这个是不是你们弟弟?”于阗忽然在外面大声喊。
我和张禽不抱希望的抬眼看。
“天――”
我奔出去。“张砚!张砚!”
果真是张砚。
只是他也和其他男孩子一样,不动不言,眼睛呆滞,像个塑胶娃娃。
“他将灵能给了别人,所以才会和其他人一样,难以阻挡变故,失去灵智。”于阗冷静判断。
“现在……要怎么办?”张禽的声音有着从未有过的软弱。
我只是抱紧张砚不肯放手,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把你们弟弟和那个受伤的男孩子一起带出去。天亮了,僵尸不会再活动,估计城市又回复到白天的样子。我们先带着他们找地方安顿下来再说。”幸好在张禽也失去主张的时候,我们还有于阗,永远冷静的于阗。
三十五,血族
随便找了家最近的汽车旅馆,我们在傻愣愣的老板和阴森森的清洁工注视下,颤颤巍巍地将张砚和那个带有张砚气息的男孩子搬入了房间。
房间够旧够破,却好在够宽大,三张床一张沙发,四五个椅子,足够我们全体入座得舒舒服服。
但是我们的表情却说明,我们一点也不舒服。
“张砚……”我握着弟弟的手轻轻唤着,张禽正将灵力输入他的身体,额上沁出细汗。
“还是没有办法么?”于阗皱眉,伸手温柔地凝顿住张禽的运功。“你刚刚中毒,还是珍惜些自己的力量吧。这事情还不知道哪里是个头呢。”
张禽打开他的手,一言不发,继续输送灵力给张砚。
于阗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知道是我出马时候。
“大哥。”我强横但楚楚可怜地挡在张禽和张砚之间。“张砚暂时没有性命危险,不如我们先把他带回大屋好吗?这里太可怕了。”
“醒了。”叶海天忽然说了一句。
我睁大眼睛看张砚紧闭的眼睛。“哪里醒了?”
“不是他,是他。”叶海天指着另外个小孩。
他原本只是受伤而已,魂魄并未受到任何禁锢,现在被灌了点水兼呼吸到新鲜空气,自然悠悠醒来了。
可怜的小孩。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于阗吓死人的眼神,以及被一只钢铁般的手捏住了下巴。
“不要问你在哪里或者我们是谁。告诉我你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不说的话,就杀了你。”
“干嘛欺负人家小孩子……”我暗自汗了一个。
小孩愣愣地看着于阗,皱起来的眉头舒展,再蹙起,再舒展,再蹙起。
他也是个白净漂亮的孩子,个头娇小,有一双惹人怜惜的眼睛,附带长长睫毛。
他想了很久,伸手,用一点点小小的力气将于阗捏住他下巴的手扳开。
于阗顺势放手。
小孩咳嗽了几声,慢慢调整声带,然后清晰而准确地回答了我们的问题――
“三天前老师们变得奇怪,失魂落魄,呆板奇怪。两天前有同学偷偷溜出门的时候被狗咬了,回来以后就发起高烧,然后见人就咬。我们以为他得了狂犬病,于是把他关了起来。后来被他咬过的人也开始咬别人,关也关不住。这个时候校长过来,指挥我们转移入地下室,就匆匆离开了。最初被咬的那个同学进来以后忽然发狂,力气变得很大,我按不住他,结果被他推得撞在门上。他以为我死了,就放过我,去追咬所有的人,几乎每个人都被咬了,直到他去咬砚君的时候……砚动手杀了他,然后叫他们喝清水和石灰粉。他们喝完以后,慢慢变得很奇怪很安静。我的头流血越来越多,根本止不住,砚过来安慰我,和我聊天,最后叫我闭上眼睛不要动。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果然是清晰到前因后果全部描述清楚啊。
这小孩也是个人才。
“弓长信野离开了……”张禽沉吟。
“这些小孩中的也是你那种病毒吧?”叶海天问张禽。
张禽点头。“但是他和张砚都不是。他是纯粹外伤,张砚则是将灵力输送给太多人造成过度损耗。”他喟叹,“那个傻孩子……”
我反应过来,“所谓的清水和石灰粉,其实是张砚在里面注入了少量的灵力,暂时控制他们的病毒发作?”
“嗯。那么多孩子,可以想象损耗有多厉害。”
“他为什么最后才动手?”
“想来是灵力护体,月曜之力本来不敢伤他,而他则要等月曜上身才能明白如何化解,所以就以静谋动了。”
“月曜?”于阗一震。
“不错。”张禽眉目阴森。“如果刚才我还不能肯定,那么现在已经毫无疑问了。这力量是月曜,且不是普通的月曜。”
“是什么?”我扑过去问,心中狂跳。
“是血族月曜。”
“血族?”
众人皆是震惊。
“什么时候开始,血族已经可以冲破禁咒,来东方肆虐了?!”
所谓血族,便是传说中的吸血鬼一族。
东方土地钟灵毓秀,神灵秩序井然,向来是这群变态的禁地。所谓血族,虽然有一定能力,却不是中级以上修真者的对手,简单的血族结界,就能禁止住他们乘坐现代交通工具往来东方大陆。有时候入境东亚的飞机上有人无缘无故地心脏病发作猝死,便是妄图越界的大胆血族了。
“血族月曜又是什么?月曜不是妖怪修行之力么?难道血族也已经学会吸取月曜之力?”
“没错。”张禽沉声肯定。“他们既然躲避日曜,自然也拥有可吸取月曜精华的体质。近年有华夏妖族为避雷劫逃到海外,想来将月曜修炼之法也传了出去。
叶海天幽幽一叹。“我就说,飞机轮船这种东西的存在,实在太过逆天了。”
“只是没想到学会了月曜修炼的血族竟然厉害至此。”张禽看起来忧心忡忡。
“等等,”于阗听得一头雾水,“血族咬人不是所谓的初拥么?怎么那些被咬的人没有变成血族,反而成了僵尸?还白天夜晚各有不同?”
白天只是阴森恐怖,还不会主动攻击其他人;一到晚上,就成群结队,张牙舞爪。
“应该就是月曜之力了……他们似乎想要控制这些躯体,乃至控制这片大陆。”
“……我明白了。”于阗打个响指。“他们要借助日本列岛修炼。虽然东瀛不比神州,毕竟日月精华之气比起西方总是要纯净得多,于是他们融合病毒、血族密咒以及月曜之力,造出这样一种境况,使得整片大陆上的人虽生尤死,为他们大举移民来此提供方便。”
“但是天照去了什么地方?”叶海天皱着眉头问。
日本岛的守护神职,正是由天照大神担任。
结界也是由他布下。
“那个废柴神仙,那么点法力,还比不上一个高阶的修真者,哪里抵挡得住万千血族。”张禽嗤笑了一声,“如果果真是这样的话,估计血族的先头部队已经悄悄来到日本岛了。要是被他们控制了这些岛民,再从日本海入侵华夏仙境,就讨厌了。”
“你想怎么样?”于阗挑眉,“歼灭它们?别忘记昨夜我们多么狼狈。”
“月曜的克星是什么?”
“月借日光,自然是日曜了。”
“如果说我们手里有日曜之力呢?”
于阗一震,诸事杂,他们还未来得及听我们的赴美行程报告。
张禽不言语,只是看住我。
我被看得心头发毛。
然后于阗和叶海天也紧紧盯着我看。
“……我……我还不知道具体怎么运用……”
“你会知道的。”张禽冷酷地绝了我偷懒与害怕的后路。
我心中却是百转千回。继日曜之后,月曜也出事了。
日使月使,你们在什么地方?
神州五行,眼看已经难以为继了。若无日月,前途一片黑暗渺茫。
羊陀之劫……我的心中又是狠狠地沉重。
“可以找人试验的。”侧面传来意想不到的声音。
我们转头,惊讶。
竟然是那个头部受伤的小孩?
三十六,日月
小孩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站在我们面前对我们鞠了一躬。
“我叫大山旭,是中日混血儿,所以能够听懂你们交谈。”
他看着我们,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日本是个美丽的岛屿,也是华夏的门户。请无论如何救救全部的国民。”他行叩头礼,不顾自己包着纱布的额头,仍然重重叩下去。
“小子,”于阗弯腰,抬起他尖尖下巴。“我们可是中国人,为何要帮你?为何要救敌国国民?”
大山旭勇敢地直视他的眼睛。“日本不是华夏的敌国,而是华夏的庶出子孙。子孙纵然不肖,母亲却终于会原谅自己的血脉,对不对?”他又一叩首。“请卫护砚君想要卫护的人,拜托了。地窖里面那些孩子,都是被你们所说的那种月曜的力量所伤害的吧?恳求你们拿他们当作试验品,先救救他们吧!”
“喂,小弟弟,你很让人感动,但是我们能力有限啊。”叶海天困扰地敲敲脑袋。“我还是倾向于赶紧带着张砚坐飞机回中国去……早点离开这个旋涡。”
“来不及了。”张禽忽然从房间的桌上拿起来当天的报纸。“――百年罕见大雾,一切航班全部停航――看来那些血族已经注意到我们,要跟我们玩场大逃杀了。”
“大逃杀的典故不适合用在这里。我们又不会自相残杀。”于阗挑起嘴角,眼神闪烁而锋利。
“未必哦。”叶海天懒洋洋地反驳,“记得镜像么?月曜可是一切心灵迷宫的力量来源……再多来两,也许我们会生吃了彼此也不一定。”
张禽忽然回头看我。“张榕,你前世是妖,应该也是借助月曜修炼的吧?”
“是。但是投生以后,我突然记得方法,却已经再不能运用了。现在我和普通人类修真者一样,走得是精气神的路线。”
“但是方法还在……而且你体内又有日曜流转……”张禽皱紧眉头,目光撞上于阗和叶海天。
忽然三人同时眼神一亮。
我骇得后退。“不要把我当小白鼠啊……”
三个人狞笑着迫我坐了下来。
“首先,要唤起你的身体对月曜的敏感……总之还是树嘛,本质不变。”于阗邪恶地摩拳擦掌。
“然后,要让你自如掌握身体中的日曜力量……”叶海天纯洁无辜地凑近看我的瞳孔。
“最后,你就可以修炼速成的日月大法了!”张禽的口气不容置疑。
“不要啊……我的妈呀……”我吓得不轻,“什么日月大法,听起来怪怪的,不会要我自宫吧?”
“当然不会!”张禽好笑地看着我,“只是让你学会使用的方法,在最快时间内把日月大法修炼到一级而已,至于力量的晋级,则由我们来做。”
“你们?”
“你只要将日月合体,然后立即将粗成型的力量传送给我们,由我们来炼到精纯强大,用来对付那些捞过界的血族!”
“怎么传给你们?”我已经彻底空白了。
“笨蛋。”张禽轻轻打我的头。“你忘了男男双修大法了么?顺行吸取,逆行传送!”
“啊?啊!”
逆行……的意思是……要我当小攻?
不要啊,我的天啊!
“小孩,”张禽恶狠狠地转头,对大山旭吩咐,“这种事情你也见得多了,不要乱说乱动,我们做事的时候你照顾好张砚,明白吗?”
大山旭绽出一个标准的露六颗牙齿的微笑,“是,遵命。”
他竟然在换牙……门牙缺了一个。汗……好正太……我胡思乱想着。
忽然听到张禽猛喝,“坐好,凝神,听口诀!”
我差点吓死。“那个那个……哎,对了,大哥你怎么会这种什么日月大法的?”
他们三个互相看了看。
我明白过来。又是准备着为了向天庭要二哥作准备的砝码和武器了……
二哥没开始救,乱七八糟的事情倒碰见一大堆。
闭目进入修炼状态。我敞开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尽可能将自己的力量和潜能全部暴露出来。
“如银如玉,如江如海;如一剪风,如万壑风;如一片瓷,如一碗脂……”
我心中观想月轮。
“……华渐收,曙未黯;天一穹,地一角;青如紫,灰带蓝;钩镰隐,烟色遥……”
月轮从圆到缺,一夜间成为新月,再消失在晨光鳞片之中。
“如日如月!”张禽大喝一声。
我猛地一颤,气机微微颤动,忙按照记忆中吸收月亮精华的运功法门,缓缓开启心轮。
月曜之力一点一点注入我的体内。
忽然一道彩虹一样带着焰尾的暖意在体内拦截住月华的寒力。
我眉心疾促突突跳动起来。
张禽一手抵住我的背心,一边念出另一套口诀。
“如火如荼,如笼如罩;避入天涯,亦不能免;避入海角,亦不能逃……”
我勉力镇定心神,观想眉心为一个小小日轮,徐徐旋转,发散出的热量走遍全身。
陡然如火焰般日曜之力被轰地点燃,刚才那缕小小的寒意不知道被排挤去了何。
“纳入经脉!”张禽的真力从命门涌入,温柔而不失霸道地引导在我自己的力量之前。我连忙提起精神,在张禽的引导下,将彭湃的日曜之力理顺归整,纳入了四肢百骸之中。顿时一股极其舒适的感觉包围住我,我自己亦能感觉自己的皮肤表面,每一个毛孔都在散着如日的莹辉和宜人的柔暖。
“行转千里,日副于月。”张禽沉声提醒。
我依言慢慢将日曜的能量压下,进而连同自己多年来修练得到的日系真元也收了起来,归位于丹田之中。
月曜之力终于如沧海珠还一般,显露出它细若游丝却绵绵不断的清冷面目。
我用本身的先天之气慢慢推动它前行。
一寸,两寸。
观想世界中,月色铺满空间的每一寸,盈动,充满着万物静谧休歇的无限灵性。
月曜之力逐渐扩大。
我忽然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这力量好似已经在我身上存在了千年万年。我毫不犹豫地凭借本能将它舒展,拉长,扩张,直到流入经脉。
“啊――”好痛苦。
经脉中的日曜忽然撞上一股阴寒。流转中的月曜陡然遇见一片火宅。
犹如小型爆炸在我体内。
“日月轮转,如天行道!”
口诀适时响起,我咬牙默想地球上的日夜变化,如此自然妥帖,生生灭灭,永恒不断。
是日时,便将日铺满身体,将月吸纳到丹田百窍。
是月时,便将月走遍经络,将日回归到鸿蒙初开之始。
开始回转得十分生涩,日月交会之时,难免一阵剧痛。然而两三之后,我已经掌握到窍门,小心翼翼将两者错开,擦肩而过。
“圆融汇聚,内外如一,冷暖自知,日月一体!”
我一凛。
尝试……失败。失败,尝试。尝试……再失败。
半个小时之后,我睁开眼睛。
“我做不到。”垂下头去,不敢看他们失望的眼神。
没想到张禽反而笑了。“这已经是第二级的口诀了,原本也没有指望你能融会贯通。”
“那么现在……”于阗露出难得的可爱表情。
“我们三个要任凭宰割啦。”
张禽舔舔嘴唇,有点尴尬地指导那两位。“你们不必专门运用什么功法,只需敞开经脉,不抗不拒就可以。感觉到气机之后,各自以本门功法引导修炼,以适才口诀为意想,就可以了。”
然后他身先士卒地脱了衣服。
“你们慢慢来,我最后一个――我先去洗个澡。”叶海天脚下抹油溜掉了。
我看看于阗。“你要不要去?”
“这种小旅店的浴室,还不如不洗。”于阗转身,过去管教大山旭。“小孩子不要乱看……”
“没你们想得那么淫糜!”张禽骂了一句。“好了,张榕,莲座,拥云手!”
我微笑着点头,脱掉下身长裤,双膝盘坐,双手虚虚环抱住自己。
三十七,群P
男男修真大法正式启动。
功法转过五重天,我胯下之物已经勃起如杵。
于阗看得目不转睛。“很厉害嘛,光坐在那里就能自然勃起啊!”
张禽不屑地瞥他一眼。“你们于家的人难道做不到?”
“做是做得到,但是好歹要观想个美女啥的。近年省得麻烦,一般直接看AV了事。”
我强忍着才没笑出来。
功法完成,张禽缓缓靠近我。
我推开手怀,他手指与我缠绕。
一时间,原本好好的纯洁气氛忽然变得暧昧不明。说不出来的性感意味在整个房间里面弥漫。
浴室中出来的叶海天也吓了一跳。
张禽吻上我的唇。
我习惯地等他探入舌头,等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现今角色对调。
我悄无声息地将舌头探入他的地盘。
他含住我,吮吸。
然后将津液度过来。
我吞咽那玉液,然后缠绕住他的舌,慢慢一推一送的,将他带来我这里。
似个婴儿向母亲索要一般,我索要他的舌尖。
喉间的呻吟声半是无意,半是故意地流出来。
张禽也盘腿,面对着我,慢慢在我身上坐了下来。
我的阳物进入了一个归宿般的地界。
定一定神,凝一凝气,我托住张禽的臀腿。阳物在刺激下又涨大一圈,我控制住它,将它在那紧密的氛围当中尽最大努力地摆动。
很多男人经过最初步的训练,其实都能够运动他们的阳具。就如女性十有八九懂得收缩阴道伪装高潮一般。
但是没有人能像我动得那么灵活,那么好。我纯粹靠着它的力量,扩张着张禽的身体。
然后张禽也动起来。
他缓缓地扭腰。
我抱紧他一点,贴合住他。我们在一起像一对欢喜佛一样,慢慢地动作,然后逐渐加快。
接下来的事情就走回**的正规,动作急速起来,我上抬张禽的腰腿,然后放手任他落下。在我感觉高峰期已到的时候,我微微调整龟头,开始触碰起张禽内壁上的敏感部分。很快,他开始呼吸急促。
自然的**,原本就是普通人类最容易激起潜藏真气流转的时机。
我将自行窜出来的那些寒暖夹杂,虽不融合却能相安无事的力量,慢慢拉回丹田之中,然后拖曳着它们向下逆行,流过会阴。
一刹那我射精。
真力源源不断,如潮如水,涌入张禽身体。
张禽不敢怠慢,手中变幻数印结,轻叱一声,才将那力量全盘接了过去。
终于张禽从我身上站起来。
我伸手抚慰了小弟几下,然后撕了张纸巾擦干净自己。
“好了,趁不应期,我再把刚才那力量唤起一遍。”张禽跌坐一旁,我权充指挥。“你,”我指着于阗,“去给自己涂点润滑剂,在我箱子旁边的小口袋里。”
于阗耸耸肩,但还是红了脸。
大哥好歹是做过多年受方的。
于阗可一也没有……还是个肛子吧?
上在办公室张禽想要,也没有得手。
我几乎有点得意起来。
谁料到冷水立即泼过来。
“不用了吧。我的确是没有被男人做过。不过跟你二哥在一起以后,我为了体会他的感受,曾经这样自慰过两。”
……自慰?
自虐吧?
“不用润滑剂也可以,不过别哭就可以了。脱裤子啊。”我眯起眼睛,有反攻的奇妙错觉。
“……不用像你们刚才做得那么艺术吧?”
“不用,你趴着就好,给你垫子。”
“……我还是涂点那什么好了。”于阗扭捏得紧。
旁边的叶海天看不下去了。“算了,你慢慢准备,我先来吧。再等下去都快感冒了。”
他大大方方走过来,轻轻啄了一下我的嘴唇,就平躺倒在床上。
我吞了口口水。
跟这家伙做爱……实在有种犯罪的感觉。
他太漂亮纤细了。
我闭上眼睛,在他耳边轻轻念了一遍男男修真口诀。
他询问地看着我。
“不用懂,随便记着就行。”
以后都可以把**当成修炼了,过去的阴影可能会减少些吧?虽然看他的样子,对于一世一世的遭遇,似乎也并不是太过在意。
将叶海天的腿推上去,伸手拨开他的秘穴。漂亮的粉红色。不回头就听见于阗也在吞口水的声音……这个该死的千年攻万年色狼……幸好二哥没有跟他走,不然还真是翻身无望……停,停止想二哥。
二哥和想象,和叶海天美丽身体的刺激,令我这不必运动也已经勃起。
身下这个身体让人有凌虐的冲动,想让人好好地,狠狠地,操上一操,弄上一弄。
但是我明白这种想法是伤害人的源头。
我极其温柔地进入了叶海天。
温柔到他张开眼睛,睫毛微微颤动,不解地看我。
我回报以微笑,然后很温柔很体贴地抚慰他的空虚甬道,阳具巧妙地摩擦某个对我来说很容易寻找的地方,给他快慰,令他满足。
他忍不住伸手握住他自己。
“不要动……集中注意力。”叶海天毕竟没有接触过合欢之道。我总要略作指导。
“交给我……信任我。”我看他盈水的美眸。
然后我有节制地避开那个部位,很快地抽动起来,然后令自己射出。
真力流传到他身体中。他娇滴滴地叫了一声,立即接纳过去。交接之我也是吓了一跳。总是难以抑止地被他的纤弱外表迷惑,而实际上他体内的力量之强横霸道,已可与张禽一拼。
“好啦,轮到你了。”我半是认真半是讥诮地扫了于阗一眼。“我第三的恢复可是很快的哦。你涂好润滑剂没有?”
于阗摊摊手。“他们都不用,我也不用。”
“逞什么强啊,你是新手。”
“我对人类**的了解未必比你浅薄。”
“好吧,随便你。”
等我准备好,于阗还在那里站着,光光的下半身很是可爱。
“还站着做什么?过来。”
“我……可以选择后入位吗?这个姿势比较不变态……”
“好烦,你跟我二哥是怎么做的?全部都是后入位吗?”我差点想骂人。
“我是一号的话当然就无所谓啦。”
心中骂一句沙猪之后,我不客气地跳起来,直接从背后把他按倒在床沿上。
于阗是我们当中最高的一人。
腿长,屁股又小又翘。
不耐烦地扒拉开他那长过界的黑色丛林,我伸出一个指头直接捅进了他的身体。
他的全身僵硬了一下。
我暗笑。哥们,你就忍吧,接下来,忍死你。
虽然他号称不用润滑剂,我还是秉着悲天悯人的思想,给自己的小弟弟略微涂了一点点。一点点,不涂我自己也痛,涂太多不足以教训这个骄傲的男人。
一根手指转了两圈,我沉下马步,挺腰对准了,狠狠送了进去。
然后很快乐地看见他双手紧紧抓住床单。
这家伙……我想着他的一笔一笔帐,故意耍我让我做BJ,在SM俱乐部里抢我位置……我爽得几乎想要仰天长笑。这家伙也有被我穿刺的一天,还是光明正大,冠冕堂皇的理由……
干了没几下,他便往下滑。我抱起他一点,他又滑下去,连带我的家伙从他身体里掉出来两。要不是由于实在紧窒,估计还不止两。
这个时候张禽已经运功完毕,笑吟吟地过来,塞了两个大枕头在于阗小腹下面。
我得到无声鼓励,更进一层楼,一直控制住射精点,整整干了于阗半个多近一个小时才算数,阴囊拍击他的屁股,都几乎把他的屁股拍肿。一直到我估计他再承受下去也承受得了但是回头一定会把我绑起来打一顿的时候,才将日月合力射了过去。
于阗没功夫跟我计较,连忙盘腿消化。我虽然有分寸地没有令他流血,不过被操肿的后穴也令他盘坐的表情很是有趣了一把。
就是这样啦,这家伙平时对女人应该也是如此,半虐半爱的,今天也让他尝尝滋味。
于阗的实力也很可怕,他比叶海天晚了近一个小时得到我输送过去的合力,然而只比叶海天晚半个小时起身。――当然,起身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扶了墙。
现在三人都已经将日月之力炼制到了二级。
再看房间里的大山旭,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连场活春宫上演,他竟然毫无兴趣地睡了过去。不过他年纪小,加上伤势严重失血过多,嗜睡也是难免的事。
“就了了这小家伙的心愿吧,先去治疗那些地下室里的孩子们。张榕,”张禽看向我,“你在这里等消息。”
“等消息?”
“日月大法帮助下,我的天眼术又有提升。弓长信野还活着,似乎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位置,正向着这里而来。”
“明白了,我在这里等他。――天黑之前,你们要回来。”
“一定一定。”三人摩拳擦掌。
我托腮回忆和三人连轴转的**……真是令人难忘的一天。
三十八,弓长
现在离开天黑大概还有三个小时。
也就是说,我独的时间只有三个小时。
我不认为这段时间里我会有什么危险――显然,大哥他们也不觉得。GGSTAR总部才是危险之地,那里的月曜血族之气浓烈到过火,镜像迷宫之类的东西估计层出不穷,我十分怀疑那地方的美艳少年是被血族们的BT盯上了。
不过谜团显然可以从弓长信野先生这里得到。
弓长先生的姓氏比较好玩,我不知道日本是否真的有这个姓氏,然而听起来倒是十分的有气势。我一度以为弓长先生会是个威武雄壮。满头银发的气势老头。
结果见了真人才知道,人不可貌相,更不可凭借名字猜想。
弓长信野长得很平凡。就跟无数努力在地铁中的中年日本男人一样,一模一样。身材也普通,有点溜肩膀,减了他作为男人的一大半气势。
“小天师在吗?”
小天师是对张禽的尊称。我们这一支虽然是旁系,却好歹和张天师流着同一样的血脉,历届家主,事实上都默认继承了一个小天师的位子。
他说话的声音很是沙哑,我一眼就看到他受了伤。右手捂住腹部,血一直流到了鞋子上。
我冲过去,给了他一个我最擅长的治疗术。
“大哥去学校了,一两个小时之内就回来,您不必担心,在这里稍等一下就好。”
好奇怪,治疗术失灵了,血仍然在流。
“不用了……我去找他。”弓长吃力地往外走。
“哎……”我连忙拦住他。“你伤势那么重,能走吗?”
“不能走也要去。我拼死给他发信……一定要设法见到他最后一面……”他牙根紧咬,看起来随时会晕倒的样子。
我又加一个治疗术。加完之后才醒悟过来,他的伤势若是血族造成,所含的应该是月曜之力,我用日曜系的治疗术有什么用?
体内月曜光华仍在,我忍不住自创了一把,将治疗术的方法用月曜施展了出来。
“啊,成功了成功了!伤口收口了!”我雀跃地拍掌,“这下您老不用担心是否最后一面的问题了吧。”我甜甜笑,“我是张禽的弟弟,张砚的哥哥。您还是乖乖休息一会吧。”
施展治疗术的时候,我已经探明,弓长信野的力量并不算是很强,跟张禽于阗他们不在一个等级之上,跟以前的我差不多,但是现在的我借日月之力,的确也有小小进步。
弓长信野愣了一下,惊讶地看着我。“你是张……”
“张榕。”我报上名字。
“原来是三少爷。”
晕,我还剑呢。“弓长先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掏出手机给张禽写了一条短信,叫他立即回来,顺便给信野倒了一杯水。
弓长信野也不好再坚持要去,只好恭敬地接过水杯,道了一声“多谢三少爷。”
“不要这样叫……”我无力地翻翻白眼。
“想来三少爷也已经知道,整个本州岛已经被血族控制了。”
“这群洋鬼子,显然是不知道我们东方修真者的厉害!”我半是安慰他,半是自己也这么觉得。
弓长信野苦笑。“不是这样的。他们来日本是有所图谋的……三少爷知不知道‘羊陀之劫’?”
我心中一紧。又是羊陀之劫?
“您请说。”
“也就是东方即将发生的绝大劫难。西方以血族为主的各大家族都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消息,想要趁着东方历劫之时,彻底攻破华夏结界,从而入侵中华修真界。日本便是他们预设中的入侵跳板,一艘永不沉没的航空母舰。”
我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在房间里面走了三圈之后,我决定带着弓长信野去学校找张禽他们。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的话,那么凭我们几人之力,去拯救什么日本岛简直是以卵击石。血族之外,魔族、精灵等等若都在有计划地窥伺入侵……我们还是应该尽快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天照呢?”我没忘记日本四岛理论上的守护之神。
“他回华夏天庭述职未归。”
“……那么,两边的神仙难道都不管这些事情了吗……”我咬牙切齿。要我们几个叛逆的家伙来做善事?
保命算数。
手机响。“我们在回来路途中。”
嗯,太好了。“他们回来了,我们现在迎上去吧。”
我回头想要去扶弓长信野。
却吓了一大跳。
弓长信野……弓长信野怎么无声无息地变成了如此模样?
紫色眼眸,尖尖的耳朵,狰狞的獠牙,发绿的脸色。
可是他似乎全无痛苦,并不知道自己的变化。
“弓长先生你……”我失声叫出来。
“我怎么啦?”他若无其事地说完一句,然后忽然向后直直倒去。
我下意识地去搀扶。
他却像弹簧一样从地上弹起来。
整个人扑在我怀里。
剧痛……他的牙齿全部嵌在我手臂上的肌肉里面……我看见鲜红的血流出来……然后变成紫色。
“你……”我意识模糊。
“是亡灵合体术。”信野嘻嘻笑。“把你们全部变成亡灵寄主……然后引导你们去华丽地发动羊陀之劫吧!前进!我们必将征服世界!”
再然后,我朦胧的视线里面,看见弓长信野的尸体变成原来的模样,仆倒在地板上,毫无一丝生气。――我也倒下去,倒在他的旁边。
门被打开。
“弓长信野?张榕?”张禽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两个躺倒的人。
我还剩下一丝清醒的神智。
我张开嘴,拼命想告诉张榕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好好地躺在床上。
“张榕你醒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我不知道啊。我在房间等弓长先生,不知道怎么就……就不知道怎么了……”我茫然地看着他们几个。“几点钟了?”
然后我跳起来。“已经天黑了?”
“弓长信野死了。”
我张大嘴巴,视线随着于阗的手指看过去,看见一具尸体安详地躺在床上。
“……你们找到他了?”
“是你找到的他。”
“我?我没有啊……”
“有理由相信,张榕,你被洗脑了。”张禽严肃地说,然后举起手里的电话。
我发送的短信文字赫然显示在上面。
“张榕,”叶海天温柔地拍拍我的肩膀,“很简单的洗脑而已,用你的月曜之力冲破它。把你的记忆叫出来。”
“……我可以吗?”
“可以的。”
我抓住他的手,凉凉的掌心。
然后我也无法解释一种内心激起的冲动――我一口咬了下去。
叶海天动作奇快,不差分毫地堪堪避过我突如其来的一口。
于阗一个耳光扇过来。
“冷静,回到你自己,张榕,回到你自己!”
“我……”
还没来得及说话,张禽已经按住我的双手,用皮带捆了起来。
几道温暖的力量从不同渠道注入我的躯体。
我猛地一战。
“啊……”月曜合着日曜,流过脑海。
瞬时间一切清明,我似乎站在沧海之上,看滚滚黑云,从东涌来,向西推去。
“观沧海?”
我紧紧咬住下唇。
军神给我的日曜之力里面,竟然夹杂着一丝的“观沧海”。
隐约而模糊的事件塞满脑袋。
我在床上翻滚。
快要爆炸了。
“走――走!日本……快要沉没了!――”我无意识地大叫出来。
三十九,失真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之后,我终于醒过来。
脑海中一片空白。
前尘往事,如淡淡的水痕,不露声色地浮在上面。
张禽于阗和叶海天坐在我的对面,俱是一脸疲倦。
我下意识地回神内视。
――怎么会这样?!
体内一丝修真者的气息也无!
空空荡荡。
我下床,腿一软,差点跌倒。
“对不起。”张禽伸手扶住我。
“怎么回事?”
“你被西方亡灵之力入侵身体,我们三人输入力量为你驱逐,结果被你体内滋生的日月之力,以及一种奇怪的洞察力所绞乱胶着,我们的力量和你的力量在你体内混战作一片……结果……结果……”
张禽看于阗和叶海天。
那两个人同时转过头去。难得看见他们如此一致的表情。
“结果……”我缓缓替他说下去。“结果你们为了抽回力量,就消灭了我的力量对不对?”
“张榕,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们三个失去所有力量之后,你也一样没有可能离开日本――毕竟,你不是战斗型的,失去真力也并无大碍。我们几个一定会卫护你周全。”
我心中很乱。
照道理来说,我并没有变回一颗榕树,所以支持我成为人形的力量还是在的。
而且,那些令前世今生如风行水上的力量……是观沧海。
我留下了观沧海的力量。
那是与一切力量不同的力量……一种洞察。我现在还不能够使用。
但是我知道它在。
而且,我的本质也在。
没有什么可以消磨。
“没有关系。”我微笑,有点虚弱。“你们的选择是对的。我本来也就帮不上什么忙。”
他们显然地舒了一口气。
还是在乎我的感受的吗?
我目光一扫。“哎,张砚和那个日本孩子呢?”
张禽脸色又是一变。
“他们不见了。”
“不见了?”
“在你被亡灵入侵身体昏迷,到我们回来之间,大概有三分钟的时间。这三分钟之内,有非常高明、高明到我们一点气息也察觉不到的某种力量,带走了他们。”
“……为什么?”我跌坐在床上。
兜了一大圈。
我们原来什么也没有找回来。
还失去良多。
“好在,我们三人体内的日月合体之力,在救治了数十个小孩之后,逐渐融合无间,已经突破了第三重。”
很厉害了。
一般功法,后一重修炼的时间一般是前一重的平方。我了半个小时炼成第一重传给他们,以他们的资质,第一重估计五分钟就能拿下。那么第二重便需要25分钟,也是瞬息完成。第三重则需要……625分钟,十个小时。
“我昏迷了很久?”
看了看窗外,是清晨时分。
不用回答了。又是一夜过去。风波便没有间歇过,从没有。
一分钟喘气的时间也没有。我们不停奔波,忙碌而愚蠢。
我看张禽。
他的眼眸里面倦色浓重。
他不停失去家人,而那个要回爱人的理想,越来越远。
于阗看着张禽,看得专注。
叶海天则看着我,和我对视。
每一个人都有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命。
比如我张榕,从此以后,能力全无,就是一个普通人。再也没有柔软的藤蔓从指尖射出,或者能如竹叶摇晃般避开凌厉的杀机。
“继续找张砚吧。”我展开一个笑容。
就算泄气,总要继续下去。
张楚的事情,也是一样。
“对了,那些GGSTAR的小孩怎么样了?”
“基本都恢复了。也不全都是小孩,有些跟你差不多年纪呢。”张禽试图回复从前亲密无间态度,过来抚摩我的头发,却忽然停止,看向其他地方说话。
“我们已经想到了对策――机场停运,但是船还在开。我们包一艘大船,把这些孩子先送回中原去。”
“怎么可能?难道血族没有控制海上航线?”
“控制了。船长和船员都是僵尸,而且航线仅限于日本四岛之间。我们初步估计,他们并未攻占日本的全部岛屿,借由这些船只来运输有生力量去其他岛屿作战。而我们的计划是,上船之后便杀掉所有船员,由我们自己来驾驶,回到中原或者至少到达琉求。”
“好计划!”我略略振奋一下。“血族无法离开泥土,海上便不是他们的范围。只是,谁会开船?”
于阗笑着举手,“我有国际船舶驾驶许可。”
“那么……我们便尽快一起离开?”
“先找回张砚。”张禽温柔地纠正我。“好歹已经救了一批男孩,就算之后日本沉没,也为他们保存下一点血脉,也对得起无辜送命的弓长信野,和那个顽固的小鬼大山旭了。”
“那么,要怎么找张砚,这?”我问。
“等他找我们。”张禽答。
“怎么说?”
“既然我们感觉不到他的死亡,那么,对方掳走张砚便一定有什么特殊的目的。他要达到目的,靠一个始终昏迷的张砚是毫无用的,必须来找我们。”
“另外,”叶海天补充,“不要忘记,虽然你弟弟昏迷不醒,但是还有一个活的大山旭。他的机灵醒目你也见到了,他必定会设法的。”
“那么,现在我们就什么也不做?”
于阗打了个响指。“可以做一件很重要的事――等待。”
没错,若无等待,人生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
能够有如此等待的耐心,需要多么无奈的人生经验,和多么冷静的理智判断?
我想起来某天听到过的一段对话。
张禽说,“于阗,你接受一切既定规则,你接受一切,接纳一切……那么你为什么会是攻君呢?你应该做喜欢‘接纳’这一动作的受君才对。”
于阗说,“你反抗一切既定规则……但是最后却还是不得不接受。唔,你是一个喜欢挣扎的妩媚的受君,我知道了。”
好吧,天上那个没鸡巴的,才是攻方。
我想来想去,忽然感觉燃起,于是开口说,“那么趁着等待的空挡,我要重新开始练功。”
大哥疑惑地看我。
我咧开嘴巴笑。“我失去真力,但是我还记得口诀。男男修真大法的口诀。”
我胡乱扯脱自己的衣裳。“之前上了你们各位,现在就拜托你们来上我吧。”我抛出媚眼。
“很诚实的要求啊。”张禽首先舒缓下来,伸手拉下房间的窗帘。
“你怕僵尸偷窥么?”于阗取笑他,然后两个人谁也不让谁地走过来,一人拉住我一条胳膊。
“我先洗澡。”叶海天毫无反应地,继续他一贯的习惯。
他可能总是觉得脏,才无论何时都想要洗澡吧。
张禽低头吻上我的胸口。
而于阗已经粗暴地抓揉我的阳具。
“什么能令你愉快?”他轻轻问,看进我一刹那烧满情欲灰烬的眼睛。
“很多很多体位,一直换,一直换。很久很久,一直干一直干。粗暴地压住我,恐吓我,亲吻我,舔我。”
我喃喃回答。
等待,用来做爱,果然是再合适不可了。
有手指在探索我。
有口在封闭我。
我需要彻底的刺穿,我需要强横的压迫。请令我无法呼吸,这样我藏心中的东西,才会被永远掩埋。
我不懂得什么是爱。
但是当我被他们轮流刺入后庭,用各种不同方式抽插到几乎失去意识的时候,我是快乐的。
四十,忍者
醉生梦死地过了三天。
每天夜晚他们三个轮流守夜,白天安全,我们混作一团聊天做爱。
失去所有灵力之后,我又一梦到了二哥。
二哥鬓发苍白,是个佝偻老人。我走过去摸他的皱纹,“原来二哥你也会这样老的吗?”
二哥不说话,只是笑着看我。
我趴到他腿上。“你那么老了,可是我还是不嫌弃你。”
“你不嫌弃,别人会嫌弃。”二哥疲惫地咳嗽着,身上满满自信的光芒,不复看见。
“怎么会?他们那么爱你,怎么会嫌弃你!”
“他们爱我的面貌心气。现在面貌摧折,心气消磨。”
“可是我永不离开你。”我紧紧抓住他不放手。
但是他的腰越来越弯,头越来越低。
我惊得以为他会死掉。
但是他没有。
他只是从我的指间消失掉,变成灰蒙蒙脏兮兮的一团,又如气体,又如粉尘,最后变成虚空。
我很害怕,于是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面上有泪痕。
――这在梦里没有哭,却在梦外哭了。
大哥刚刚告诉我张楚死讯的时候,有一夜我也梦到二哥,梦到他跟我说他要坐火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我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不舍,于是在梦中嚎啕大哭,哭得翻天覆地。醒来时候慢慢摸索,发现面干手干。及至第二天早上起床,对着镜子,却看到嘴唇内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许多紫黑的淤痕齿印,想来我曾经紧紧咬牙,不知道忍些何物。
现在在这陌生国家,危影幢幢之中,却流下泪来。
不知道所谓爱的,张禽,于阗,他们又刻骨铭心着什么样的伤痛?是不是必须要做点什么,填满所有一切用来思考的时间,才能够绝缘这无比的孤单绝望?
第三天午后,该来的,来了。
拙劣的灵力掩藏气息靠近的时候,他们三个都露出了轻蔑的表情。
我无辜地笑着,坐在看不见的屏障后面。
来人在门口犹豫停留的时候,连我也感觉到了。
盘旋半日,他们终于动手,笃笃笃地敲了三下门。我看到张禽的眼睛里杀气稍稍一减。
门缓缓洞开。
门口站着四五个矮小的汉子,全部用黑衣裹身黑巾蒙面。为首的一个,蒙面巾上有一道红色镶边,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显示出不弱的修为。
但是这点修为在我们眼中,无异于以卵击石,班门弄斧。
“忍者!”我们心中同时闪过一个词语。
就算没有见过猪走路,也看过猪拍的科教片。
为首的忍者可能是感觉到屋内的强横灵气,不动声色地挡了挡后面的下属,向我们生硬地抱拳。“你们好。我们是丹鹤流传人。”
丹顶鹤么……我汗。斜眼睛看看他们,我在猜先出手的是于阗还是张禽。叶海天总是拖在后面不论,张禽性子暴,于阗脾气差,他们两个谁都有可能。
唔……是于阗。
他伸手似乎想要同他们还个礼,可是刹那间手臂暴涨数倍之长,直接到了门口,紧紧扼住那人的咽喉!
后面那群忍者发出惊惶的呼声。
“张砚在哪里?”张禽带着浓重的不耐烦问。“以阁下的身手,还没本事无声无息带走他。”
忍者虽然废柴,却十分勇敢,被扼到生生翻出白眼,也不呼喊求饶――许是喊不出来。后面那些人焦急对望,说了几句类似日本方言的话,语速急促,我们谁都没有听懂。
于阗一寸一寸放开来那头领。
头领几乎浑身软倒在地,大口喘息,却口气依然桀骜。“想要人的话……就要和我们合作!”
“合作?你们配?”张禽笑容阴森。
“我们代表全日本所有异能者……要求你们配合我们行动,以驱逐那些入侵的西方血族!”这句话,这人倒说得堂正。
我忍不住感叹,“原来是日本的修真协会。”
叶海天皱皱眉头,“天照的徒子徒孙也敢称修真者么?给我们提鞋也未必配。”
忍者们的视线立即投到我们这边,对于我们无礼的谈话表现出强烈的愤怒。
可是他们什么也不能做。
“知不知道,我们用一根小指头,也能杀了你?”张禽的真气开始在房间里面流动。“我弟弟在哪里?说!”他虎吼一声,吓得我亦是一震。
忍者们努力站直身体,不为所动。“杀了我们可以。不合作不可以,弟弟会死。我们需要你们的力量,来拯救大日本帝国!”
于阗一个耳光将这人抽到了地上去。
这人的骨头颇硬,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你杀了我,你也得不到弟弟。只有合作才是唯一出路!”这句话说得有些含混不清,想是蒙面布遮盖住的嘴里,已是血水混杂。
“好,就杀了你。”于阗划出一道金虹,挟卷着无形无迹的沙砾,劈头盖脑向着整群忍者打下去。
“金沙盖地!”我惊讶地喊出来。不愧是于阗……传说中的武技啊!
一枚宽大的折扇挡在了面前。
羽衣纶巾,阔袖高冠。
来人一身古装,气质出尘,身上灵能隐隐波动,不可测,非那些忍者可以比拟。
“教训几个后生小子,于先生何必动用如此秘技?”
同日本忍者坑坑巴巴的汉语不同,此人口齿文雅,面貌典正,看起来应该是华夏正统。
于阗冷笑。“不出绝招,正主儿怎么肯现身?”
古装人作了一揖。“于先生此招只用了半分力量,若是多用半分,在下也是抵挡不住,多谢先生手下留情之德。至于小子们不懂事,多有得罪贵客之,还请多多见谅。”
“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绑人要挟的事也做了,嘴上何必如此伪善客气?”于阗冷笑。
“家国大难临头之际,用此非常手段,也属无可奈何。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未必是君子,却算个真小人罢。”
“家国?”叶海天在旁边插话,“你是日本人?”
“是。在下徐昌。”
“徐昌?这不是中国名字么?”我不解。
“难道你是……”张禽忽然想到什么,眉头紧缩。
“两千多年之前,先祖徐福,从蓬莱出海,到达此地。三百童男童女,衍生息,乃有东瀛胜洲。”
原来是为秦始皇求药那拨子家伙!
那么,此人,要说自己是日本人,真还无人能够反驳。
但是他也无可置疑是我华夏后裔。
――大山旭说得对。日本不过我国一个属国行省。几番恩怨,顶撞长辈,长辈却终归不能绝情相对。
“那么,这日本的修真协会,也是你在统治了咯?”我忽然想起来。
难怪此人能力高强,徐福原本就是我们修真者的老祖宗啊!早已经羽化成仙散逸无踪的人物。
四十一,日本
“不能算是统治。但事实上,我们徐家控制着整个扶桑国的命脉走向。”徐昌轻摇折扇,看起来清癯似古人。
“哦,我还以为是天照?”我出言讥讽。
“我们并不买他的帐。幕府与皇室之争便是一场彼此之间的争端;最后遇上时代大更大替,终于达成协议:人间的事情他不再插手;而我们徐家负责无论如何,终归要保佑他的神庙供奉,香火不断。再有一例,天皇家族原本是他的嫡系,然而自从近代以来,历朝皇后,都是我徐家门徒,监视控制他们的一举一动。”
“那么七十年前那场鏖战也是在你们控制之下?”于阗冷哼。
“那件事情……”徐昌苦笑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当时正逢世界大破大立,大劫大变之时,前后数十年因缘复杂,难以赘述,就不要追究了吧。”
张禽拍拍于阗的肩膀,示意他莫再此纠缠。他是亲历之人,当时天翻地覆千头万绪的格局,也确实不是一时能够说清。
“那么,现在你想要怎么办呢?我们几个虽然有一定实力,可也不是满舱满船的西来血族的对手。何况现在状况,还不止血族那么简单,极有可能是西方诸族联手的一行动……你们日本的全体修真之人加起来都不是对手,多我们几个何用?!”张禽道出问题关键。
“其实,我未想过要抗衡。”徐昌露出难以捉摸的笑容,一抹悲凉在他眼底被我捉住。
我心中猛地一跳,那种沧海浮云的感觉又一浮起来。
这个人……这个人……会死掉。
军神说得对。
观沧海不是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情那么简单。
宿命就像是淡淡的光影,在每个人面前流逝,人人不得不面对,有人睁大眼睛,勉强可以感觉到它的脚步;有人浑浑噩噩,临死才知道一切早就注定。
而观沧海其实是一种眼力,让你在那变化当中,可以看见,每一抹宿命转身时候留下的印痕。
徐昌奇怪地看我一眼。
先前的一刹那,我知道,他定有一种奇怪的,被人看穿的感觉。
我别过头去,看外面阳光。
“日月之力在此融合之时我便已经感觉到……”徐昌并未多作停留,继续缓缓说出来他的计划。“绑架你们的亲人,只是为了让你们答应一个条件……这件事情虽然千难万险,由你们来做,却终究还有一线生机。”
他踱了几步。
“我已经挑出来日本各脉各流纯血后裔,以及根骨奇佳的修真者一千二百人。我也已经订下了一条大大的船。我收集了全日本的法器,全部都在那艘船上。”
他忽然一撩大袍,跪了下来。
“求你们为我,将船驶回中国……留下我扶桑最后一点血脉。两千年衍,一亿子孙,所能存活,不过一枚方舟而已……”他喃喃说着,眼中闪出一点点竭力压抑的晶莹。
张禽伸出手,扶起他。
“我们的日曜虽然纯正,但月曜只是修炼而来的杂合之力。”日曜力量从军神那里得来,自然纯正。月曜力量来自妖族修炼所得,就如普通修真者体内功力一般,乃是间接转化的力量。只有地位同军神类似的持有锁妖塔的昆仑一门,才拥有纯正的月曜之力。然而昆仑一族自从分裂出蓬莱诸岛和茅山一派以来,元气大伤,锁妖塔也鲜少在人间露面,纯种月曜,已是稀世难求之物。
“如果你所说的事情十分凶险,那么以我们的力量也未必能够完成。”面对如此诚恳的态度,张禽也以诚相对。“然而我们自己也要想法逃离,为你带些人回去,想来我们并无理由拒绝。――只是,你为何不自己来做这件事情?你的功力,说老实话,在我们任何一人之上。”
徐昌站起身来,眼睛如潭一般。“我要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他牙齿轻咬嘴唇。我忽然发现,其实他的风度气质之出尘,已超过我所见的任何一人。
张禽眼皮一跳。“什么事?”
“炸沉日本。”徐昌缓缓说了四个字。
我从床上跳下来。
于阗和叶海天也是面面相觑。
徐昌看看我们,微微一笑。“我在此生长,在此成熟,在此体会爱、恨、恩、怨,此地,便是我的人间,我的一切。”他收起折扇,侧身而立,向着朝阳。“我不会看着这片土地成为别人的修罗场,也不会看着我的族人沦为万千玩偶……宁愿与之偕亡,同归于尽!”
他声音中如有火石迸出。
沉默了片刻。仍是张禽开口。“你要用什么方法弄沉日本四岛?”
“日本秘密研制的核武。人类所制造的武器,足够毁灭掉整个地球,何恐不足?”他哈哈笑起来。
“……你这样做,等于亲手杀死一亿多条生命。无论你法力再强也好,天地之道,不会再容你生存。”
“地狱刀山,人间火海,怎样都好。求得一个彻底的形神俱灭,才是真正断绝痴妄,无痛无悲之途。”
“无痛无悲,却也无喜无乐。”
“又如何?”他一挑浓眉。
我心中有东西起伏,不能平静。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张禽忽然问了一句。
“大船已经准备好。”徐昌手腕一翻,一块令牌出现在掌心。“这是当年始皇帝赐给先祖的‘归来令’;凭此令,东瀛修真者可携灵力进入中华结界。”
“啊!”三人同时轻呼一声。叶海天迅速瞄了一眼窗口,于阗则凝神探了探周围动静。
我终于明白,为何徐昌说此行凶险了。
血族一旦知晓此令的存在,无须再窥测日本,直接附着于船上,便可不再为结界所阻,随着我们一起进入中原!
徐昌凝视我们,拜了一拜。
“扶桑土地,曾经每日最早接受太阳照耀。从此之后,世上再无此国此岛,两千余年,不过一场大梦。华夏血脉,沧海珠还。徐昌多谢各位高义!”
这一拜倒底,我们再也没有推脱搪塞的借口。
他和我们,都没有了退路。
用一亿二千万人的死,换一千二百人的生。
如果换了我,能不能下这样决心?――扪心自问,我不能。我如果是徐昌,我什么也不会做,什么也做不了。
“大船是否只能容纳一千二百人?”叶海天忽然问了一句。
徐昌不知所以,答道,“多个百来人也无问题。只是挑选之下,一千二百人已经足够保存我脉我种,流转不灭。”
“那么,把GGSTAR那一百多个小孩也带上吧。”他甜甜地笑出来。“把整艘船伪装成一艘男妓船。让他们以为我们只是要运送妩媚的男孩子们回国。这样的话,也许他们会睁只眼睛闭只眼睛哦!”
好主意!我们几个,包括徐昌,都眼睛一亮。
四十二,启航
徐昌离开之后,很快,几名忍者就将张砚和大山旭送了回来。
张砚的伤势竟然已经无碍了!他流失的灵力,已经被温和地维护补充了回来。现在只是被轻手法点了睡穴而已,很快就能醒来。
“是徐昌做的吧?”我问。
“……应该吧。”
这个人令得我们的心情,总是沉重。
他笼罩在阳光下的侧影,不知道为什么,我总也忘不掉。
“嗯……”张砚呻吟了一声,终于睁开眼睛。
我连忙过去拉好窗帘,免得他被阳光刺伤。
“……大哥?……三哥?”他整个人从床上跳了下来,像朵一样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一时间照亮了整间房。
然后他无视我们两个急急伸出的双手和怀抱,直接蹦到了隔壁床。“旭君,你没事吧?”
我和大哥一头黑线。
小孩子长大了……
大山旭比他更早醒来,只是因为外伤,还很是虚弱地看着张砚,眼睛里露出温柔的神色。
“砚君,我没事。你也没事吧?”
两个小孩子紧紧握了握手。
“大哥,三哥,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救我们的!”张砚身上有一股初生牛犊的朝气,带得我们也神采飞扬了起来。“还没给你们介绍呢,这位是大山旭,是我男朋友哦!”他甜甜笑。
“谁是你男朋友!”大山旭凶凶地瞪了张砚一眼。
“其实是因为我没有试过谈恋爱的感觉,所以拜托旭做我的男朋友让我体验一下啦。”张砚一旦醒来,我们便有了最好的开心果。小鬼头奇思妙想层出不穷,再过个几年,又是一个祸害人间的张楚。
我好奇地跟他玩。“那你现在知道了什么是恋爱的感觉么?”
“我也不知道我知不知道呀!”小鬼笑着摸摸自己的头。“对了,这两位叔叔是谁呀?还没给我介绍呢!”
“谁是你叔叔!”叶海天不忿,自己才比他大了几岁?
于阗无所谓地走开了。
心情真是开朗。
虽然前途多有凶险,至少一家人,终于团聚到了一起。
除了二哥……
我忽然想起来,我灵力全失,以后,恐怕再也不能去冥府找二哥,或者孟君了。
奇怪的失落感觉浮遍全身。
行期定在了四天以后的正午。
我们行船出公海之后,日本四岛,将会逐一炸毁,先是烈性TNT开胃,然后是蘑菇状正餐,直到完全沉入大洋。
我们谨慎地行动着。大船略有略无地被隐藏起来,却又保证那些血族可以刺探到相关的消息和情报。
一百零一个被救援醒来的GGSTAR少年被谨慎地分批运送到船上,一人分配到一间中层舱房――其实,每间舱房中另外还有两名日本修真者掩藏。而毫无战斗能力的近千名日本各行各业的,健康,不超过25岁的精英男女们则被藏在了船体下层的较为隐蔽的普通舱室里。
为了不引起怀疑,所有女性都安排在下层舱房中。徐昌挑选的一千二百名精英中,有六百七十名男子,五百三十名女子,其中修真者又共有三百九十人,其中男子三百零二人,女子八十八人。如是,底层的八百一十名平民就由剩下的近两百名修真男女保护。
我们几个则住在最顶上的指挥舱中。
整艘游轮十分豪华,还有宽阔的娱乐场所和完备的设施。然而,徐昌特别准备的这栋游轮却秘密配备了高级军舰的动力系统和武器设备,自动驾驶系统更是超级好用,基本无需水手操作。
张砚和大山旭被同其他孩子们安排住在了一起。张砚足够活泼醒目,将他藏在人群中,也是我们的最后一步良苦用心。
“原来在玻璃里面,也能看到海风。”
我静静看着下面。空气似乎有蔚蓝色的波纹,一圈一圈扩展开来。
“我不喜欢海。”于阗推了推眼镜。“它越来越不能隔阻它本应该隔阻的东西。”
“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啊。”叶海天带着迷人的微笑。“无论是海,还是其他,都想要探索征服。没有什么能够真正隔阻得了人心。”
“是吗?”张禽随手按了一个钮。“相隔幽冥,也可以跨越?”
“喂!”于阗横眉而起。“你乱按什么?!”
“不就是动力钮么?反正一会要开船,肯定要启动的。”
“不会开船的人,闪边去!”
“我开过帆船,比现在这种白痴驾驶技术精致复杂十倍。”张禽冷笑。
“有没有搞错,现在还斗嘴?……”我擦擦额头上的汗。
“呵呵,很热闹么。”徐昌的身影一闪,出现在我们面前。
“啊?……”我揉了揉眼睛,半天才认出来。“原来你穿西装也是个帅哥嘛!”
徐昌一身黑色丝绒礼服,白手套,雪白绸衬衫上面戴着镶嵌钻石的领结;原本盘成发髻的长发,梳了一丝不苟的高高辫子,看起来年轻而俊朗,英气勃勃。
“从来没有试过,趁这个机会,便穿一趟了。”徐昌微笑。
“你在哪里?”张禽自然能够辨认出,眼前的只是徐昌送来的一缕真魂化身而已,绝非本尊。一举一动,受远方控制,犹如视频电话一般。
“北海道。这里天气寒冷,未被控制的国民最多,血族数量也十分庞大。”徐昌沉吟一下,“我有发现被称为亡灵的西方厉鬼,和被称为兽人的西方低级妖怪。你们要一切小心。”
“知道了……”
“我这边出了点事情,就这样吧。”徐昌忽然现出焦急的神色。“恐怕没有机会再见了……你们立即出发吧!”
徐昌的身影一闪,消失在我们眼前。
“于阗,你先开船,我用天眼检查一遍船身。”刻不容缓,难得于阗对张禽命令式的话语并无异议。
张禽戴着对讲机走了出去。我几乎没有感觉到什么震动,便发觉船体慢慢离岸。
别了,日本。
别了,曾经的日出之国,与我们同血同缘的同胞兄弟们。
雪山樱,从此沧海埋藏。
打开窗户,我看见下面的客房的窗户边,聚集了无数张沉静中有决绝悲痛的面孔。
船身转过一个方向的时候,岸上的建筑彻底看不见了。终于有人发出了第一声哭泣。
一时间,此起彼伏,最后满船,皆是痛哭。
“叶海天,下来帮我!”张禽又惊又怒的声音从对讲系统里面传出来。
叶海天看我一眼,回头看了看于阗,飞身而出。
我明白我现在成为需要他们寸步不离保护的人。
转头看见于阗对着对讲机大吼。“怎么回事?你在哪里?”
“B23通道。”答得沉静,想来没有大碍,于阗和我都松了一口气。于阗伸手,打开监视系统,调到了离开B23通道最近的监视器。张禽并没有出现在屏幕上,我们聚精会神地盯住监视器等待。
忽然间,船体一阵剧震。
惊叫声划破晴朗的海面天空。
我回身,骇然地看到,原本准备最后才炸的本州岛,我们出发的港口,竟然冒起了浓重的黑烟和火。
“天,现在爆炸的话……辐射!我们全部躲不过!徐昌在做什么!”于阗又惊又怒,将船速调到了最高。
四十三,巨浪
海上忽然间巨浪滔天。
一刹那风云色变,天空成为一块抹布类似的黯淡,海洋变成层层叠叠的刀剑。
船身狠狠地振荡,然后滑出一段距离,再然后彻底地撞上了些什么。
“怎可能?”于阗倒吸一口冷气,手指如飞一样操作各种眼缭乱的按钮。“左舷进水了……该死,前面明明什么也没有,我们究竟撞上了什么?”
我被一连串激荡弄得头晕眼,胃中翻江倒海,支撑着问,“……可……以修不?”
“我暂时控制住了……但是……”于阗望我一眼,“没有办法了,为我护法吧,张榕。”他舒缓眉头,露出一个凌厉的微笑。
我心猛跳。“你要做什么?”
“与这条船合体。”
“合体?……”我知道有些修真者可以做到与无灵识的生物合体,少数人甚至能与金属或者机械合体……但是于阗,他要和一条船?!
还未回过神来,便看见坐在那里的那个“于阗”眼神失去光彩,似一个假人般端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了。
又是一阵激荡。
我看后方,黑烟仍然浓烈,然而最为担心的蘑菇云并未出现。
看下面,一些玻璃已经震碎,有下层的普通精英被振荡抛出了船身,在漩涡中载浮载沉――果然足够凶险。早该想到,血族不会轻易让我们离开,海上不是他们的地盘。
再看监视器……什么?屏幕竟然在先前的振荡中裂了一条长痕,现在是彻底的一片黑幕?
我团团转,拿起来桌子上面的对讲机。“大哥,小叶,你们在哪里?”
一片呜呜的杂音。
海面稍微平静了一点。
我却终于呕了出来。
船身在急速地转动,调头,行进着S型。
浪似乎有些难以为继,挡不住船诡异的行进方向。一层淡淡的光芒出现在船体四周,没有人再跌下去;一只救生艇被抛了下去,先前跌落的人奋力游过去,有些成功,有些被卷入船底,绞成肉泥。
船体忽然呈5度倾泻,偌大一艘游船,居然如舰艇一样急转。
我步履不稳,被甩到了舱室的一侧。于阗的身体却岿然不动――我哪有什么护法的能力?我最多卫护好我自己。
海水淹没上来,翻卷着,吐出残暴的凶舌。
蓬地一声,舱房的特制玻璃,也碎掉――外间的呼啸声音立即剥夺了我的听力,我什么也再听不到。
但是奇怪地,海水并没有涌进来。我挂在窗口,也没有跌出去。船体外面似有一层看不见的大网在保护――是于阗的真力。
但是他这样下去,终有一日,会耗尽真力。
船拐过急弯之后,到达了稍稍平缓些的海面,如箭矢一般,飞速而去。
门被撞开了。
张砚跌进来。“三哥!怎么回事?!”
“你来做什么?”我刚刚挣扎着站起来。
“帮忙!”小家伙,答得无比干脆。
“这里不用你帮忙……”我咬唇,“你去B23通道附近找找看大哥他们。”
“我遇见了大哥的。他叫我上来看看你们。”
我跳起来。“下面到底怎么回事?大哥去了那么久!”
“是有人偷偷带了一对宠物猫上船,没想到竟然是西方魔兽所化,十分厉害。大哥好不容易将躲入人群的公猫击毙,没想到母猫竟然飞速诞下数只小猫,四散逃走了。现在那位叶叔叔正在抓最后一只小猫,大哥设下结界,将下层舱房和上面隔了开来。”
“大哥问,上面是怎么回事?”
我苦笑着摊摊手,“我也不知道,撞上了透明冰山也许。”
“不是透明冰山。”于阗的身体忽然回复鲜活,却显出一脸的倦色。“是水龙卷。”
“这么近海,会有水龙卷?那个不是海啸的前奏么?”
“有人在海里面,控制着风和水。我若是力拼,必是同归于尽。现在选择逃走,也不知道他速度如何,会不会追上来。”于阗转头,望向后舷。
一小段安静的海域,然后是之后紧紧衔着尾巴的滔天巨浪。
“什么人这么厉害?”
“可能是西方的水族。”于阗又按了几个钮。“……其实我宁愿我从来没有学过开船,也没有拿过什么国际船舶驾驶证。”
“原来你也有泄气的时候?”身后走进来的是大哥,以及抱着一窝小猫的叶海天。
四只各色小猫慵懒地挂在叶海天手上,一只一只乖得似兔子。
“这是魔兽?”
“放心,已经收服了,现在不过是普通宠物而已。”叶海天将小猫们放下来。张砚小孩子心性,先前听我们讲话还颇为震惊害怕,现在却兴致勃勃地蹲下身子逗小猫玩了。
“张砚,带上猫回你的舱房。别忘记,你还要保护你的同学们。”张禽淡淡地威严,一句话说得张砚连反抗的余地也无,吐吐舌头,乖乖下去了。
我不由自主再回头看那似在追着我们的浪头。
“……好像……近了一点?”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发颤。
“是。”于阗看一下仪表。“还有十三分钟,就会追上我们。”
“怎么办?”我看向大哥。
大哥看着于阗。
于阗看着叶海天。
叶海天看着我。
“难道没有办法……灭了这个劳什子‘水族’?”我问。
“以这个水龙卷判断,对手至少有相当于龙王的实力。我们对水界不熟,而且要保护这么大一条船和这么多人,实在很难。”于阗老实地答。
“我有一个暂时的办法。”叶海天排众而出。“但是不一定能撑得了几时,而且要看运气。”
“什么办法?”
“是海就有海洋生物。我可以勉强操控附近海域的水兽自杀式攻击那水龙卷的内部,应该可以瓦解它的攻势。但这要碰运气,若遇到有点法力的修真水族,效果会很好。如果附近只有些小鱼小虾,那恐怕也阻挡不了多久。”
“这和于阗以身控船有什么区别?”张禽拧起眉头。“能够支持多久?真气又不是无穷无尽!”
“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也只好用这些笨办法了。不然怎么办?大家一起死在这里,还是我们学八仙拿几块船板度海回去?”叶海天损起人来也是口舌不让。
我心中一痛。
聪明办法我有。
但是我不能说。
全世界的水,都受水使控制,就如全世界的植物,都受我控制。
我便是五行协会的木使。这和有没有真力无关,是我本身的属性。
我可以召唤水使出来,请她抚平茫茫大海,送我们平安归去。
――但是然后呢?
我的一切,都暴露在空气之内。
……我不能。
叮铃铃铃……
急促而刺耳的铃声忽然大振。
是,是舱室中的电话?
四十四,沉没
张禽眼明手快地按下免提键。
“喂。”
“是我,徐昌。”
“怎么回事?本州岛为何开始有爆炸的前兆?”
我们虽然已经一路躲一路行驶出很远的距离,但是和海岸线的角度太小,事实上并未离开很远。侧头看去,遥遥的火光烟尘,仍然惊心动魄。
真是前狼后虎,无可逃啊。
“放心,TNT由我的手下控制,然而氢弹的按钮在我自己手里,你们不到安全距离,我绝对不会引爆。”徐昌声音平静。
“究竟怎么回事?我们的计划还是泄露了对不对?”张禽神色凝重。
“我的手下中有他们的人。”
张禽一掌拍在桌上。“怎会犯这种错?”
于阗小声嘀咕。“不要乱拍……”
“不是的。”徐昌解释。“原来他们先杀掉我的下属,然后借尸还魂。我没有能料到这一点。”
我心思一动。“亡灵合体术?”
就是杀死弓长信野的那种秘术!
张禽他们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你们小心,船上可能也有如此人物……我不多说了。全日本的血族都冲着我而来了。我尽可能为你们多争取一点时间罢。”电话挂断了。
想来他此刻,已经没有多余的能力,来现身于我们面前。
我遥想他一身礼服,白手套翻飞在群鬼当中,掀起血肉无极,一人独对一岛的景象。
“小心!”于阗忽然大喝。
原来通话这段时间内,浪头已经追近了。
叶海天清咤一声,从窗口跃入了大海。
张禽追去,却只来得及抓住窗框,脸上遍布忧色。
片刻之后,海上掀起奇景。无数大小鱼儿,卷成滔天鱼浪,撞向了身后的水浪。
水浪为之一碎,行进之速度也明显缓了下来。
一波接着一波的鱼虾漫天飞舞,我知道更多可怜的小生物正在叶海天驱使下,撞向浪头内部。
于阗飞指控船,刹那间将海浪抛出了一大段距离。
忽然之间,一只巨大的碧绿凤凰从海中振翼而起。我是头一看见这圣兽真身,原来竟巨大如此,可与船体一拼。叶海天的身躯随后慢慢自海中浮起,居然在海中滑浪一般。
张禽眯着眼睛看。“是飞鱼,我们运气还不错。”
我情急之下,抓起桌上的望远镜细看。――原来叶海天的双脚,竟然踩在一条如箭矢形状的大鱼之上!衣袖飘飘,长发扬扬,背后凤凰为景,端是气势万千!
于阗抽空飞快瞥了一眼,却说出丧气之话。“他坚持不了很久了。”
“为什么?”我横眉竖目。
“你看那些鱼群,现在出来的都是一些奇形怪状的海鱼类,有些是瞎子,有些一上浅海就死了。所谓操控兽族,是要借助兽族本身的生命力量;像他现在,等于是把鱼捞起来砸过去,耗费自己真气而已。”
果然,不消片刻,浪头势力又咆哮开来,叶海天转身驾着飞鱼,迅速逃回了船首。凤凰呼啸一声,颜色逐渐变淡,消失在海面上,精魂则钻回叶某人的脉门之。
张禽叹了一声。“若是可以将这条船扔下的话,以我们几个的速度,想要返回中原,一条小艇足矣。”
“所以徐昌那家伙才会以性命相托啊。”再看一眼迅速从视野中远去的日本岛,按照约定的时间,现在,北海道的那些氢弹,应该已经可以引爆。虽然我们看不到,但那幅景象,必是人间绝句。
“那浪还在追。”我看了看后窗。
于阗冷静计算。“这我们有三十几分钟时间可以喘息。”
门笃笃响起。
“张砚?不是叫你好好待在房里么,你怎么又跑上来了?”张禽有点发怒。
“我帮忙清点了一下人数。”小小年纪的眼眸中竟然涌上来悲色。“还剩一千零五个人,包括我,不包括你们。”
“难道已经死掉两三百人?”张禽亦是没有想到。
“我和其他修真的哥哥姐姐们已经尽力卫护,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无缘无故地死去。有些看起来似是死了,过了一会又好了。”
我们四人都是剧震。
徐昌说的……来了。
所谓借尸还魂……所谓亡灵合体术!
可恶的西方军团……可怕的家伙们。
“张砚,你集中所有人到大厅。”顾不得了,人手紧缺,张砚也要派出去做事。
张禽看着叶海天与于阗。
“我知道你们已经很累,不过没有办法。只有一样一样解决才行。”
“明白了。”于阗扔下船体。“自动驾驶就好了。我们先下去。”
我拉住叶海天的袖子。“要干嘛?”
叶海天灿烂一笑。“集我们三人之力,刹那释放出日月大法精华,亡灵也好,血族也好,这船上,总要打扫干净!”
“你在这里看着船啊。”于阗先前明明改了自动驾驶,现在却又来给我塞白痴任务。
我点头接受。
我不能做什么,至少可以不增添他们的负担。
半个小时……我们能够坚持么?坚持完以后又如何呢?
日本岛上,徐昌面对全岛血族亡灵魔兽异人,又能坚持多久?
十七分钟之后,他们几个回到了船舱。
这三个,都已经精疲力竭,似乎用尽了所有潜力。
“怎么样?”
“死掉的人里面有三分之二是。活着的人里面有三分之一是。”于阗拐着弯给我解释。
我粗粗一算。“难道只剩下六百多人了?”
“没错,其中还有近百名是GGSTAR男妓。”
“修真者还剩多少?”
“他们似乎特别容易被借尸还魂。还剩三十几个男人,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日本的修炼之法,可能要从此绝传了。
“她跟来了。”叶海天指指身后。
一个端庄娴雅的面孔露出来。
“愿与各位同生死,愿与日本共存亡。”她竟然跪在门口,垂首敛眉,难怪我之前没看到她。樱唇轻吐,美人抬起脸庞,发迹线纹丝不乱,脸庞苍白得似水一般。
“……是你?”我惊地站起来。
――我不认识这个女人。至少她不认识我。但是我知道她是谁。
日本皇后。
跪在我们面前的,是日本皇后。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皇后地施礼,然后恭敬地起身,决绝地离开了。
“她行礼的样子让我想到徐昌。”我忽然觉得。
“他们是一个伟大的民族。”张禽忽然说。“不管它对别人做了什么,至少它对它自己,有足够的自尊。”
“选择沉没,与敌偕亡,这本身已经抵消了一切罪孽恩怨。”叶海天悠悠看着海面。
“……还有十分钟。”于阗的报数一下子让说话全部停止,只留下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巨浪又要追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
就在这个时候,很远很远的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很远很远的地方,忽然传来了很重很重的,响声。
于阗,张禽,叶海天,全部比条件反射更快地,在我们的船体外面,笼上严密的结界。
好美丽的蘑菇云。
天空像是一片华的森林。
那边的海面,似乎变成了暗红色,从天上垂下来。
一朵一朵,升腾而起。
似乎是成人手里的玩具,一捏,就会变化。
这一刻天地无晴无雨,无日无夜。
下面的舱房里面传来绝望的,此起彼伏的哮叫声。
我握紧双拳,转过脸去。
终于到了时间……
我们耽搁得太久,否则,应该看不到陆上的这般景色。
人世间和地狱里都没有的景色。
劫。
劫劫。
海水中无数怨灵随波逐流。
连那追逐我们的浪头,也被扑灭了大半,混入红潮之中。
“趁这个机会……”张禽耗费过度,连说话也变得吃力。
于阗也一样虚弱,看着我。“把那边那条掣扳到底。”
我们以最快速度,窜射了出去。
离开这地方,离开这鬼地方!
这是我们唯一的心愿。
四十五,元素
开出公海了。
浪里水族不知道是否因为基地的沉没而失去兴致,没有追来。
我打开舱门,下楼,为瘫坐在椅子上面的那三个家伙拿了点食物和水。以身体力量抗衡世间最强的辐射力,为了不令船上人员数年之后患上稀奇古怪的癌症而死掉,他们已经尽了他们的一切能力。
“一切都过去了。”我微笑着给他们倒牛奶,往面包上抹黄油。
“是吗?我不知道。”张禽的脸上一丝欢愉也没有。
“你在担心什么?”于阗回头问。
“没有到岸之前,一刻也不能安心。”
叶海天幽幽开头,气息起伏。“不说什么预感……这么大的岛屿沉没……难道不会引起一些连锁反应,比如……海啸什么的?”
于阗摇头,“徐昌不是说过一切都经过精密计算么?应该不会。”
“徐昌不知道西方水族的存在。”张禽忧心忡忡地看着水面。
我望着他们。
心中那副空白卷轴上什么也没有浮起来。我试图去控制那丝观沧海之力,却一无所得,却换来隐隐头痛。
算了,看来我还没有控制如此高之术的能力。
它想来时来,不来便也罢了。
吃完东西,看看窗外,船只仍然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行驶,天空风和日丽,水面波澜不兴。
“看这样子,应该不会再有事了吧。”我想要安慰他们。“这么好天气,就是垂钓也没问题。”
叶海天忽然站起来,咬牙看着我。
“做什么?”我吓得退了半步。
他瞪大眼睛,面孔上露出不可言说的惊惶。
于阗忽然仿佛明白过来。“是不是――没有鱼?”
叶海天喘息着,握着拳。“在我的探测范围之内……一条,一条也没有。”
我的背脊忽然阵阵发冷。
汗珠从鼻尖流下来。
叶海天探测不到鱼。
海面蓝得如此宜人,近乎妖艳。
“如果死在这里的话,诸位有什么想法?”张禽抛出一个致命性打击的问题。
“我不可以死在这里!”叶海天激动地喊出来,“我必须死在我指定的地方,以我指定的方式!……否则,我要如何转世成为我安排好的人?!”
于阗冷哼一声。“至少你还有过安排。我什么也没有安排过。我如果死在这里,只能一直游,一直游,游到地府,求他们收容了。”于阗同大哥一样,是修长生一派。
大哥看着我。
我苦笑。“死在哪里都好,只要有片土,树就可以容身。只是现在……”窗外茫茫然天海交际,哪里来立足之地,扎根之?
“我从来没有死过。”张禽最后总结,“我也不知道我要怎么办。”
说话之间,外面的景候已经变了。
似乎是黑夜以平时降临时间的数倍速度,急急落了下来。
仍然是平静的海面。
却没有了天光。
“日食?”我打开舱门,冲到了甲板之上。
“够狠。”于阗在我身后走出来。“我们已经耗费如此,他们还不放心,还要断绝修真者的一切来源才肯动手。”日曜的力量,正是修真者真气来源。
“徐昌彻底激怒了他们。日本沉了,他们也回不去了,一切怨恨都发泄在我们身上,誓要拉我们一同下海才肯罢休。”张禽远远看着日本的方向。
叶海天忽然眼睛一亮。“那么便是说,他们并不知道我们船上有那块令牌,可以任意进入中华结界?”
我们三人剧震。
“如果拿出令牌乞降……让他们知道可以跟随我们的船一起回去中国……那么我们就不会死?”叶海天眼眸里的光芒似惹人垂怜的小鹿。
“――是。”于阗张禽齐齐答他。
“但是,他们进入中原之后的事情便是……覆巢之下,没有完卵?”
“――是。”
叶海天打了个响指。
“那么,为了避免他们找到那块令牌,我们不如把它扔到海里去吧?”他笑嘻嘻地,仿佛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
“笨蛋!”于阗张嘴就骂。“现在扔掉的话,万一我们打赢了那些无耻水族,顺利把船开回去呢?那些日本修真者不就回不去了?”
“说得也是。”叶海天吐吐舌头。
我眼眶一热。
连忙转身,看着黑茫茫的海面。
风一丝一缕地逼人起来。
天上的日头,只有一个圈。
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找水使吧。
我代表着整个人间的自然……不代表任何一个国家。
但是我的土壤,和某些情怀记忆骨肉相连。
吸口气。“其实……”
“我有办法救大家。”
四个人的目光射向一。
童稚的声音从舷梯上面响起来。
包着白色纱布的额头露出来,露出来的头发被风吹得扬起来。
然后是熟悉的小孩子脸庞。
“大哥三哥叶叔叔于叔叔,旭说他有事情要对大家讲,所以我陪他上来了。”张砚扶着大山旭走上来。
我们顾不得听张砚说话,因为这个时候的大山旭,已经不是之前那个男妓训练营里面那个大胆的小孩子了。
他的身上有金色的光芒,从发稍,闪耀到脚跟。
“你有什么办法?”张禽冷冷地问,声音在结冰一样的气氛里面,慢慢下沉。
“我是元素协会成员。”大山旭直直与他相对,流露出骄傲而高贵的气质。“日使座下第一弟子,旭。”
旭,是日的一种。
是日的清纯。
大山上的旭日,是人间的蓬勃,是希望的重生。
“元素协会。”张禽默念这四个字,似要把它们咀嚼透烂。“原来……果真有这样的组织存在。”他低低自语。
于阗和叶海天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他们对于元素协会,未必完全不知道,却从来都不能越过那道神秘。
唯一疑惑不解的,只有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的张砚。他对于身边伙伴,有无限信任和爱,却无一丝了解――我和他们,又何尝不是?
“日使?”张禽忽然冷笑。“真有七元素,而非五元素?日使月使真的存在?日曜月曜被修真者滥用如斯,真的有力量的拥有者袖手旁观?”
“日月之力,来自寥廓宇宙,不知之事,切莫妄自猜测。”大山旭走过去几步,向着天穹伸出双手。
刹那间黑影散去!
日食如同一个幻影,刹那间消失!
张砚惊地叫起来,想伸手去拉旭,又缩了回来。
“很强的能力。”张禽吸气。“强得匪夷所思。然而我在你的体内却感觉不到任何一丝灵力真气的波动,为什么?”
“元素力无须修炼,只是自然属性,也只仅限于自然属性。我能够运用阳光,却不能够将阳光的力量提炼出来,用在别的地方。否则,我也不必求你们来救日本。”他稚嫩的童音中有一丝惆怅。
“那么,你要如何救我们?”张禽讥诮地笑。
我闭上眼睛。
我知道。
“我可以召唤水使,抚平大海的愤怒,送我们快快回家。”大山旭声音轻柔,似在说一个梦想。他回头,看见眉头聚满疑云的张砚,于是朝他走过去,拉住张砚的手。“不要怕,很快就到了。你不是说要邀请我到你家的大屋去做客么?”他笑,露出一颗缺损的门牙。
四十六,鏖战
张砚往后退,轻轻挣开旭的手。
旭一震,眼睛里面是让人不忍卒读的脆弱疑问。
张砚动了动嘴唇,然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旭有点凄凉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陌生?”
张砚摇摇头。
他努力地扯开嘴角,努力地给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旭君……我……”他吞吞吐吐,脸色阴晴不定,我心里都为他着急。
“我……”大家越急,小家伙就越不说。
“算了,我知道了。”旭摇摇头,神情的沧桑悲哀与小小身体完全不成比例。
他转过身来,朝着甲板的边缘走去。
“哎――”张砚叫出来,“旭君,你是笨蛋。”
他冲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大山旭。
“我腾出手来,是为了拥抱你呀。”他将旭转过来,伸手捧住旭的脸庞。他比旭的年纪大一点,也比他高一点,他的身形几乎把旭整个盖住了。“我抱住你,才能吻你。”
然后张砚就当着我们的面,在另外那个小孩的嘴唇上,印下一记吻。
“我不管你是谁,总之记得,我是你的阿娜答……是你的攻君。”张砚情款款,我忍不住瞧了一眼阴沉着脸庞的大哥,嘴角的微笑几乎要逃逸出来。
“谁说你是攻君!”旭忽然不忿地挣脱张砚的手。“等着吧,我总有一天会比你高,会把你压倒的!”
现在的小孩子……好可怕……我一脸黑线地转身去吹海风,蓦然发现叶海天于阗也在我身边,跟我保持同一表情。
张禽打了个响指。
“小弟弟们,看看面前的海。”
我下意识地探头一看。
天!
有东西从海底钻出来!……
大大小小的海虫,状如一根一根空心管子,从水面恐怖地上升,围绕在船身周围!
甩过头去问叶海天,“这些难道不是生物,你感觉不出来?”
他摇头,“不是,是死物。”
恶心的黏液从管子里面射出来,绞在发动机周围,船行速度大减。
于阗恢复了少少力气,冲回去控制船闸;而张禽祭出飞剑,向着那些管子斩去。
张砚迅速抓着旭的手趁乱也掩进了舱室。
叶海天的碧绿凤凰从身后浮起,淡淡的影子笼罩住舱室,赛过了任何结界的功效。
我站在门口,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他们真力未能完全复原,虽然招式用的默契无间,却无法发挥出来平时十分之一的实力。
水中的管子斩断了又来,密密麻麻,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暗红色的管子似乎布满了望眼可及的整片海面,四周围拢地紧密,叫人寸步难行,生出一丝绝望来。
终于,在黏液的攻势下,一侧的发动机几乎报废了。
探测水质水流的探头也在轻震一记后离开了船身。
下面两层的甲板上有人跑出来,又被日本修真者们赶回去。他们是沉默的秩序维持者,服从,如同军人。
“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喃喃问。
“它们会动,但是没有灵魂。”叶海天在我身边,眯着眼睛答。“但是我猜它们能把人体绞碎,吃掉。”
话音未落,我便看到实例。管子们舞动地妖娆,不知不觉中竟不断变长。下层有个男人把头伸出老长去看,一不小心,船身一个颠簸,他竟然被管子触及,生生环绕上来,捕了下去。
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他被管子插入身体上所有可插入的地方,体液黄白红绿地四溅,惨呼声中被撕成真正的碎片。
一时间关窗的声音,惊吓逃窜的声音,人们逃到船中向上层拥挤的声音汇成一团乱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管子们穿窗而入,我痛苦地闭上眼睛。整整一层船舱,顿时间被血肉和短促的尖叫占领。
管子们暂时还够不到上面的两层。我担心地看着站在甲板边缘施法的张禽。
“把他拉回来吧。”于阗的声音从舱室内响起。“还有最后机会,我们集中实力和他们一战。”
“好。”我刚要拔腿去,却看见小张砚从我身边窜了出去。
现在他倒可能是我们当中灵力最强的人了。按照道理来说,我并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但是我脑海中忽然一冷。
底色长卷上落下几滴墨色。
张砚……张砚?!我的热血往头上涌。
我追出去。
比张砚大概慢了两步。舱室到加班边缘,一共不过五步。
船身重重一跳!
很远,一幅巨大的海市蜃楼忽然莫名其妙地升腾起来!
海……妖。
我抓住这个名词。是海妖。
步子还在向前奔。
一颠之下,我向前跪倒。
我看见前面的张砚也冲向了甲板边缘。
飞剑正从外面回来。张禽回头看见张砚,没有多说什么,精神力集中在飞剑回到灵台的一刹那。
一刹那间。
一刹那间,海市蜃楼上面飘出无数乌鸦。
无数乌鸦占据了空间的所有隙缝,最最密集地截在了张禽的飞剑之前!
黑色羽毛乱飞。
张禽?我再冲过去,膝盖隐隐疼痛,却几乎感受不到。
张禽斥喝一声,手捏剑诀,将乌鸦祛散。
说起来如此漫长,其实不过是我奔出一步的时间。
乌鸦四散,有一只啄向张砚的额头!
张砚一避,脚下一滑,从栏杆下面跌了出去!
跌向海面上嗷嗷待哺的那些红色粘液的管子!
海市蜃楼以肉眼不能承载的速度,向着大船飞来。
那便是海妖了,是水族的真身。
一切海啸,日食,都是这个西方异族强悍的手段。
它是整整一个虚幻,要如何办?任凭它撞上来?
我已经管不到了。我追着张砚而去,在栏杆边上被张禽死死抓住,肝胆欲裂。
张砚往下跌。
海市蜃楼快要撞来。
轰轰烈烈,但是为何不在一?
末日又如何,我陡然升起大欢欣。
人间无可留恋。三哥等我们。
不能相见,却在片刻意识中永远。
天能够不令大地相聚回春,天却永不能改变我心中想法!
死,便死罢。
死之前的一刹那。
我以为我看到了幻觉。
白色衣裳的女孩子从海中站起来,衣袂飘飘,飘拂在了海市蜃楼的身后。
我愣住。
刹那间海面风平浪静。
红色管子呢?黑羽乌鸦呢?海市蜃楼呢?
难道片刻之间,我做完一个梦?
再回头,看见碧绿凤凰罩在舱室上面,看见于阗抓着操控杆向我看过来。
不是幻觉,不是幻觉!
扑通一声,张砚掉落进平静的海面。
有人从我身后走过来。
我回头,小小的身影,是大山旭。
他向着我们所有人鞠了个躬。
“水使到了,一切都过去了。”他微微笑着,“我也不能再在人世间存在了。我要走了。”
没有人看到他以什么方法召唤来那个白衣女子。
我心灵微跳,伸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元素组成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的一切最后终归分解为元素,所以我不介意生存死亡。但是有了爱,一切都不同了。”
旭走到甲板边上,向下看。
张砚浮起来,朝着我们微笑,大力挥手。
金灿灿的阳光照着金灿灿的水面,我们眯起眼睛,避开反光。
大山旭跳了下去,刚刚好跳在了张砚身边。
跳下去之前他说,“他没有在任何时候放弃我,所以,我也不会放弃他。我要带他回元素的世界。”
然后日轮一阵大放光明。
水面啪啦啪啦,不知道所为何事。我们全都睁不开眼睛,就算是心眼,也被耀耀金光晃得模糊不可视物。
再张眼时,水面波澜平静,甲板人丁单薄。
张砚和大山旭,不知去向。
下楼清点人数。最底下的普通日本精英全部罹难,无人幸免。二层的修真者原本就剩下寥寥无几,在那阵混乱之时几乎全部冲下去试图救人,也被埋没在了尸山肉海之中。唯一活下来的,只有那群胆小的GGSTAR学校的男孩子们,清点人数,一共四十八个,全部都是男性。
除非男男可以生子,否则,日本一脉,终于还是断绝。
我们辜负了徐昌的托付。
也辜负了自己来日本的初衷。
张砚在哪里?
元素的世界又是什么地方?
尘归尘,土归土。死亡不再神秘,这世界却总还留存着令人难以企及的神秘角落。
因为神秘,所以恐惧失落。
张砚,再见。
四十七,宝宝
一个月过去了。
回到中原,已经有整整一个月。
我们什么也没有做,窝在各自的房间里,睡觉,看电视,泡澡,偶尔打电玩。
电视永远停留在音乐频道,我们拒绝看连篇累牍的那些关于日本沉没的报道。根据原来的安排,大船到东南亚兜了几天才返回,避开了人们的猜疑。现今那艘船被于阗拿去,停靠在他自己家的码头里。
一趟日本之行,几乎耗尽了我们所有的精力,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
最终,张砚未能够回来,但似乎去了比日本更安全的所在。
我们是不是也能够想象,二哥去的也是这样一个所在?这样一来,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放弃手中的执着?
其实一个月来我们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于阗家在本市拥有一间妓院。于阗将妓院接手过来,扩充规模,将从日本带回来那四十八个男妓一同纳入其中,也算是将他们安顿下来。新装修的妓院名字叫做金碧辉煌,位于本城华地段,挂名老板是我。
“张榕,你偶尔有空就挑选下有没有合心的人才,算纳入张家门下做记名弟子吧。”张禽吩咐我说。“好好一种修真途径,最好不要失传于世。”
“好。”我说。反正我也无所事事。真气的凝聚很是微弱,但是观沧海的蛛丝马迹逐渐在我身体里住下来,我可以感觉到它在,虽然仍旧不能够控制它的运行。
回到中原的第三天,我便上网和老师取得了联系,告诉他旭和水使的事。
他沉默很久,对我说知道了。
我问他要怎么办?
我们是元素。我们的目的,便是维护元素的周期生命。
换而言之,我的自然属性,我的天赋使命,便是去保护地球的存在。一人一事可以无视,然而整个世界的存亡与否,却是元素维系自身的关键。
事实上,地球上的元素,的确只有五行五曜。日曜月曜乃是天外元素,是对地球影响最大的两种宇宙元素;所以日使月使的身份微妙,他们只代表地球上那部分日月之力的存亡利益,然而他们却只是以客卿身份在此间存在居住。就算此地销毁灭亡,他们肉身挥散,属性却不灭,回到漫漫天外自在自为。
而羊陀之劫,却是可能毁掉整个世界的。
我的自然属性,要我阻止它的发生。
张禽的打算,则是如果上面不更改天意,取消天劫,还来张楚,则不惜以身引发羊陀之劫,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很狠,对不对?
我是在去美国找军神的路上才终于知道了张禽为何会成为引发羊陀之劫的关键。
羊陀之门,隔绝人间魔界。羊陀火铃四星,乃是魔界四门。只要有超过两个洞开,魔界生物便可毫无顾忌地涌入人间。现今铃星之门半开,虽由仙界重兵守护,却并非无隙可乘;如叶海天便能潜入魔界带出魔兽。而擎羊陀罗两门的钥匙,在张禽苦心搜罗数百年之后,已经全部握在了他的手上。
魔门洞开,则仙界必然拼却一战。仙魔正面交战,人间必定是毁灭结局。
我身为木使,必须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但是我作为张禽和张楚的弟弟,我却很赞成他们与天一搏。
苦笑,想也想不清楚。
我和大哥一样希望,二哥能够回来。所谓的荒唐可笑的天劫AIDS,能够从世间消失,还我们一个公平。
这样子羊陀之劫也不会发生。一切都会好起来。
但是看样子,天界是不会松这个口。
他们也在试探,看张禽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掀起这么大的波浪。
现在,我是除了张禽以外,唯一一个知道羊陀两门如何打开方法的人了。
但是我也知道,这门,不是说开就能开的。这劫,不是说来就会来的。
今天是个周末。张禽懒洋洋靠在厅里看电视。于阗在下厨,一阵阵食物的香味飘过来。我觉得张禽和于阗其实非常像是我们的爸爸妈妈,带着一对儿女在大屋居住……边想边笑,千万不要被他们知道才好。
叶海天从楼梯上下来。“带个新成员加入我们。”
我们被他吓了一跳。
然后就看见他身后跟了一只很可爱很可爱的小狗,白色的,普通哈巴狗的样子,圆圆的脑袋,圆圆的黑眼睛。
“不是吧?”我困惑地抬眼看他。
小狗直直奔着张禽而去,张禽去摸它,小狗伸出舌头吧唧吧唧开始舔他的手,舔得可欢。
叶海天吹声口哨,小狗转而奔我而来,一下子就跳到我的膝盖上,两只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却安安静静地,不叫不嚷。
我伸手在它面前。它高兴地舔起来,湿湿润润的舌头几乎要舔出我的性欲来。“叶海天,哪里弄来这么只小狗啊?”
叶海天笑而不答。
这个时候于阗端着一盆牛肉走进来。
小狗闻到牛肉香味转身向他跑过去……好贪吃的狗哦!
然而小狗跑到于阗脚下一嗅之下,竟然四脚瘫软在地,再转身飞快地跑向叶海天身后,躲藏着惊惶万状。
于阗冷笑一声。“孽畜果然是孽畜啊,居然还知道怕我。”
小狗不满地汪汪叫了两声。
“别怕。”叶海天单手将狗狗抱起来,走到餐桌旁边大刺刺地坐下。“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来,吃牛肉。”
“不给!”于阗眼明手快地将牛肉缩了回去。“这是给人吃的!”
“小气。”叶海天撇撇嘴角。“我们不吃他的牛肉了,宝宝乖,待会带你出去吃人,好不好?”
小狗兴奋地点头。
我快要崩溃。“喂,究竟怎么回事啊?不要吓唬我。”
“吓唬你干嘛,是你自己不记得它了嘛。”叶海天举着狗狗的前爪,“来和张榕叔叔打个招呼。记得张榕叔叔吧?你见过的。”
小狗友善地朝我……朝我笑?
“我怎么没见过?”
于阗冷笑。“你上见它的时候它是熊脑袋,豹子身体,还长着两只丑陋的肉翅。”
啊?啊!“是那只……那只魔兽?!”
开玩笑,威风凛凛的魔兽终于被叶海天炼化成了一只……哈巴狗?
“对啦对啦,就是宝宝嘛。张榕,要不要抱?”叶海天笑容清纯无辜。
“不要不要。”小狗是很可爱,可是想起来它可怕的原型,我还是敬谢不敏了。
张禽拿起筷子笃悠悠地问,“已经训练好了?达到什么实力?”
叶海天打了个响指。“对付三只以下仙兽都没什么太大的问题。能破阵法,能负重。”
“哦?”张禽眼睛一亮,“比我想象得还好嘛。”
于阗也有刮目相看的表情。“什么系的攻击?”
“纯物理攻击为主,火系为辅。它长于速度,唯一的缺点是防护太低,没有一身厚皮坚甲。”
我是在听他们讨论网游里面的宠还是怎么的?
忽略忽略,吃我的饭。于阗手艺一流,有高级厨师的实力,尤其是洋葱牛肉,炖得那叫一个恰到好……
哎?小狗什么时候跑到桌子底下来的?还不停献媚地蹭我的脚?
汗,趁着于阗不注意,我扔一块牛肉下去,狗狗兴高采烈地叼走跑去角落里吃了。
“对了,”叶海天眯着眼睛笑。“它叫宝宝,别叫错了哦。”
真是变态的宠物饲主世家啊……
张禽放下碗筷。“我吃完了。”
“嗯,知道你有话要说,说罢。”于阗和叶海天头也不抬。
“宝宝既然训练成功,”张禽的话语里还留存一丝不确定,却最终说出来。“那么,我们可以准备去开启擎羊之门了。”
擎羊之门?
擎――羊――之――门!
四十八,擎羊
福星四极,灾星四极。
火星、铃星、擎羊、陀罗四灾宫,分布在地球的四极。
火星宫在南极,由仙界亲自控制,连修真协会也难以插手。
铃星宫在北极,由八位散仙守护,虽然不算太过严密,然而那地形独特,就算进入,也要穿越整片魔焰才能进入魔界核心领域,所以也不算太大问题。
擎羊和陀罗便是传说中的神秘之地了。大部分人猜测擎羊在中国的青藏高原,所谓的EVEREST,女神峰。
至于陀罗,在马里亚纳海沟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恐怕只有张禽一个人知道了。
“真的要入藏啊?”叶海天嘀咕着。“我还没有去过哩。”
“不但要入藏,还要爬山。此行要小心,第一,不要惊动昆仑一脉的人;第二,不要招惹藏地佛教。我们伪装成普通登山队就好,到了地方以后张榕留在山下接应,宝宝变身成雪橇犬,随我们三个上去即可。”
我很柔顺地答好。
管他,到了时候,他们能阻止得了我强随他们上山?
连普通人都能登上去了,我难道还不如平常人等么?
“出发之前,留三天时间,大家各自理自己的事情。”
张禽的话语无疑宣判了此行的凶险。
之前在日本一战,众人措手不及,几乎难以面对。今叶海天要回去南阳提前布置他的转世遗嘱;于阗也回去北海一趟,安顿好家中一切,再带了数件厉害法宝出来。
张禽一个人呆在房里。
我大概知道他去了哪里……冥界。
他终于也想要慢慢游荡,看看黄泉的风景了。
我趁机,也去做我的事情。
我们从日本带回来的除了GV男优之外,还有四只西方魔兽化身的小猫。这些天小猫们被小狗宝宝欺负得很惨。我拿只盒子,装上小猫,便出了门。
出租车司机颇为喜欢这些小家伙们。我告诉他我要把小猫送去宠物慈善机构。他露出羡慕之色。“我也喜欢养猫的……”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想我送给他一只。
但是我假装没有听懂,眼睛去看窗外的风景。
到了地方,我付了钱,下车,走进那家宠物医院。
看起来好像很老的老头子,戴着眼镜坐在柜台前睡觉。
“起床了。”我轻轻叫。
老头子没反应。
“起床了!”我提高声音。“人间已经这个样子了,你还要睡么?”
老头子陡然睁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啊!猫咪!”一个尖利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我惊讶地看见一个穿着宽松的公主裙,脸容漂亮,却身材干瘦的小女孩跑了出来,高高兴兴地扑上来抱住我的盒子。
“公主!别乱动,那些可不是真的猫!”老头子一下子好像年轻了几十岁似地,雄伟地站起来,伸手圈住那个叫公主的小女孩。
“怎么不是?明明就是嘛。我还不知道猫?”小女孩挣脱出来,笑嘻嘻地把小猫一只一只抱出来看。“是加菲猫啦,四只还是一窝的。乖乖,喵呜――”
小猫也跟着她喵呜喵呜地叫唤起来。
老头子一头黑线。
我的黑线数量比他多一倍。
“怎么回事啊老师?你思春了?养了个小罗莉在店里……”
“不是罗莉。”老师沉稳地解释。“她是妖族,是暹罗猫的公主。”
“是妖怪也不能改变是罗莉的事实……”
“我跟你说了她不是罗莉!”老师怒吼了一声。“她虽然从小被当作女孩子养,但是她是个男孩!货真价实的男孩!”
我几乎石化看着那位“暹罗公主”撒娇一样抱着小猫粘在老头子的身上。
男孩子?
男孩子有这么尖的瓜子脸么?
男孩子有这么削的肩膀么?
男孩子有这么柔和的线条么?
男孩子有这个细的腿么?
“……就算……就算你养了个正太也好……可是……你居然会养个……养个美人在家里!”我指着老头子的鼻子。“你不是那个一向无情无欲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毫无情感的元素协会会长么?你不是那个以抚养教育五使为唯一任务和乐趣的冷冰冰的老怪物么?你不是那个因为羊陀之劫而火烧眉毛的影使么?……你竟然也会养宠物……我不管是男宠还是女宠……”
“闭嘴!”老头子其实一点也不老,发火起来的样子简直像天神降临。
“好啦。”我摊摊手。“我马上要去西藏了。所以来见你。”
他眉毛一挑。“擎羊宫?”凌厉的表情在一转眼间转为温柔。“公主,你抱着猫到后面玩好不好?我要跟他谈点事情。”
公主朝着我微微笑,“你对猫很好。你是好人!”
然后便裙角飘飘地转入门帘去了。
影使是我们五使的老师。
他本身并无元素的力量,却似乎是为了守护元素而生存在这世界上。
他转回来的时候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在这个时候,遇到这种事情,很不恰当。但是这种事情,本来就不会依据你算定的时间而来。否则,这种事情,便也不是这种事情了。”
我嘴角上勾。什么乱七八糟的,简单来说,就是我快要有师母了。
管他是人是妖,是狗是猫,是男是女,是罗莉是正太。
爱情来得,本来不分时候。
“好了,说说看擎羊宫的事情罢。”老师倒一杯水给我。
我坐下来。“擎羊宫所连的是魔界边城,大概驻扎魔军四十万,将领情况不明。张禽有六成把握,将其打开。”
“搞清楚究竟用什么为钥匙了没?据说擎羊宫有‘喇叭口’之称,外可以入,内不能出?”
“大致上是这样的。”我解释从张禽那里的得来的情报。“擎羊宫的入口,自人界可以看到,自魔界却难以寻觅。而出入口极其狭窄,极尽曲折,周边密布劫波,稍有不慎,即刻撞上劫波而亡。其实擎羊之门无须打开,只需要引导即可。”
“引导?”
“不错,以魔族之血为引,灌注入口之中,里面的魔军便可一名一名,嗅着魔血之气息爬出洞口。”
“魔族之血?地上本无魔族,何来魔血?”
“叶海天此前曾探铃星之门,带出一只魔兽。”
影使眉头紧皱。“魔兽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能提供魔血。而且,入口仅能供一人一人依出入,就算有人出来,只要有个把仙人把守,肯定是各个歼灭啊。”
“这便是张禽选择擎羊之门的原因。他还不想和天庭真的撕破脸,搞到毁天灭地同归于尽,所以目的只是放出少量魔族。守卫方面,他们三人的水准……”我苦笑,“普通低阶仙人,还真抗衡不住。”
影使踱了几步。“我通知土使他们尽快赶去附近,必要时刻关闭地层,避免大规模魔族上岸――然而陀罗之门才是羊陀之劫的关键,木使,你轻易仍然不要泄露身份。”
我点头。“旭和水使的事情,最后究竟怎么说?”
影使顿了顿。“水使已经使用了她的自然属性,短期之内无法恢复,也不能再保持人间身份。我正在安排她转世。这样的事情,希望再也不要发生。至于旭,我管不了,也管不到。”老师抬起眼睛注视着我。“除了自然属性以外,我们别无所有。记住,木,记住。”
我轻轻颔首。
“对了,你体内有不寻常的感觉。”影使忽然出言提醒。“自己小心些。”
我没有在意,以为是说观沧海。
离开之前,公主又一跑出来。“下有猫咪记得再带来给我哦。”他笑容明媚可爱,真如一只漂亮大猫般。如果说叶海天是比女人还美,那么这个小孩就彻底是生了一副女孩子的容貌身段,除了没有性征之外,别的毫无分别。
我忽然想到一个捉狭的念头。“公主,”我学着叫他的名字或者称号。
“嗯?”他小脸凑上来。
“你做过爱么?和老师?”我悄悄指一指出去帮我拦出租车的影使。
小猫公主的小脸爆红。“我……人家……人家不是女孩子……”
“不是也没有关系哦。”我一脸坏笑。“只要你喜欢他。”
暹罗公主怔住。
“你喜欢他么?――”我说完,不等回答便迅速溜走而去。
四十九,魔界
飞机降落在拉萨。
好美的地方。
天比平常高了一倍。
接我们的是我们公司在拉萨办事的主任,一个黑黑瘦瘦的当地人。
“女神峰?我上过七八了,每都是作为向导陪人家登顶。”他一笑,露出白白的牙。“我会英语,法语,日语,西班牙语。”
看来大哥开设办事和招人的眼光,早有意。
我们在当地最大最豪华的宾馆下榻。
纵然如此,也不如沿海城市舒适,很多设施都不齐备。饮用水的味道尤其不习惯。
下楼吃饭,当地人推荐一众特色小吃,我喝那个茶喝得喉咙痛。
休整两天之后,我们便搭车向着我们的目标而去。其实本来没有必要如普通登山队那样子背一堆装备,以修道者的能力,上那座峰要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当找到擎羊之门以后,可能会引来的仙人。
“车可以直接开到一号营地附近,这个季节登山者很少,我们已经包下两座连着的最大帐篷,”张禽解释,“之前住五星级酒店,是因为从现在开始大概三到五天内,我们都没有机会洗澡或者吃好吃的东西了。”
我含笑看着最爱干净的叶海天和钟意烹饪的于阗。
于阗耸耸肩,“最多我用搬运术弄东西来吃。”
叶海天眨眨眼睛,“难道我不能设个结界融雪为水么?”
张禽虎着脸。“要是可以的话,我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驾着飞剑上去不是更好?”
“难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可以在这里使用真力?”
“没错。”张禽有力地点头。“擎羊号称没有守卫,其实却与天脉息息相关,丝缕相连。在接近入口之前,我们不能有任何灵力的波动,明白么!”
他丝毫没有真的征求大家意见的意思,直接下命令算数。
“那我和向导就留在营地等你们回来了。”我积极主动地提出。
将向导留在营地,这恐怕也是对向导这种生物最奇怪的使用了――没办法,来女神峰而不带向导,太惹人怀疑了。
他们离开营地十五分钟以后,我便支开了向导,跳上小型直升飞机,循着他们的足迹而去――不可以用灵力,没有说不可以开飞机吧?
晴好的天气,没有气流,视野没有障碍。我得心应手地追上了他们。片刻之后,他们便已经发现我,抬头挥手叫喊,想来张禽很是骂了我几句,然而我听不到,他们也没有办法联络到我。既然灵力不能使用,他们也拿我丝毫没有办法。
折腾了一阵子之后,他们也许是默认了我的存在,继续向前走去。我赶紧缀在后面,牢牢盯住。
对讲机响起来。我微笑地打开。“土使?”
一阵乱波,然后是个苍老男子的声音。“我比较偏好被叫做拉萨国土保卫局局长。”
“哦?我还以为这个位子上的,会是本地山神。”
“女神峰是堂堂圣山,山神哪里够管。拉萨民族宗教委员会117名会员,才是由各个力量联席组成的神祗决议机构。”
“管他。神也好,仙也好,人也好,有本事就去外太空无五元素之地发展。既然在我土地,就要受土使节制。”我笑道。
“你大哥很厉害啊。”土使局长的气息逍遥,想来是点上了一支香烟。“117个席位,各方势力博弈,下个月的换届选举迫在眉睫。选在这个时机上山,根本没人会冒险干涉过问,都以为是敌对势力的圈套。而且我怀疑,有些势力根本已经是他的人了。”
“怎会?”我干笑。“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修真者,有什么能力如此。”我虽然否认,但是心中却明白不过――有的。大哥每年捐助大笔资金到他所需要的地方。这年头,有钱能使神仙失色,修真界的十二仙家,个个都是人间权力圈中呼风唤雨之辈,否则何德何能,垄断人类成仙的永恒途径千年之久?
土使也不与我计较。“我入夜前会赶到你所在的地方,随时准备汇合。”
“入夜?不嫌太迟么?”
“没办法,有点事情必须在此前解决。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暗中通知了昆仑一脉的人,估计麻烦就快上门了。”
我汗。“昆仑一门抓妖,他们几个都是人,难道是冲着我来不成?”
“正是。”土使豪爽大笑。“你就牺牲一下,勉为其难吧。好了,我要去接我女儿吃午饭了。今天是她八岁生日,也是我妻子命定要被一辆卡车撞死之日。过了今天,世上就多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有点事情要必须解决。
我们是不灭不死的元素。
但是一旦身份揭露,就必须归入那世间意味的“死”。――对一个身份的彻底放弃和悖离,难道不是死?我们也借托轮回,继续行使职命;前尘记忆,封存在元素世界的,只有在想要自虐的时候,才会去凭吊一番。
(你身边如果有人离奇消失,也许,他们只是和我们一样,回归到了元素的世界。)
挂断通话,看见下面的三人一狗像蚂蚁一样,匍匐踯躅在雪白的冰山上。
我推升机翼,绕着一小峰盘旋一阵,巧妙地与一股微弱气流擦肩而过。
想起来曾经我还厌恶驾驶,连车也懒得开。――只有张禽知道,我是个多么优秀的驾驶者。很多年前,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曾经驾机将他和二哥从大片森林火灾当中接出来。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那时我离开原始森林,看见无数我所庇佑的植物在火中成为焦枯的尸体,然后便对汽油味道开始了漫长的过敏。
哎?不会吧?失神片刻,竟然丢失了他们的踪影?
我赶紧降下来,低空盘旋,拿着望远镜寻觅起来。
陡然机身一振。
我翻身跳伞,狼狈地从一团火焰当中滚落下来。距离太低,伞绳缠绕在身上,我差点喘不过气来。身下雪倒是厚实,手脚一点也不痛。
“谁?”我大喊。
汪汪两声,我被一只大狗扑倒下去。
于阗笑嘻嘻的面容出现在我的墨镜里面。
“你疯了?!”我大怒,手伸不开就用脚去踢他。“居然对我开枪?!不怕雪崩吗?不怕我机毁人亡?!”
“雪崩倒是不会,听说三神女今天不在家。至于机毁人亡――”他侧首看了看斜搁在半坡,引擎还在徒劳转动的直升机,“这不都还剩了半条命么?”
我终于解开那个要命的自动弹出的降落伞,刚想和于阗大声争辩,就看见张禽铁青的脸色,只好讪讪然露出笑容。“大哥……天气……还不错啊!”
啪的一声,我觉得脸颊火热热地生疼,巨大的冲击力差点让我站不稳。
好不容易调整好重心站直想要说话,另一边脸颊又挨了一下。这我干脆地被打得跌坐到了雪地上。
“喂喂,好了好了。”还是叶海天对我最好。“你要打死你唯一的弟弟么?”
……这家伙,怎么说话的?
张禽被“唯一”两个字刺激到,继续一个飞脚踢肿我的脸庞。
“我打死他又怎么样?”
“大哥!――”我赶紧自救,扑过去眼泪汪汪抱住张禽的登山鞋。“大哥你打死我好了。我宁愿死在你手下,也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营地里面。”
“你――唉!”张禽又踢了我一脚,然后自相矛盾地把我拉了起来。“知道为什么把你弄下来不?”
我看看于阗。他很帅气地擦着一把长枪。
“不知道。”
“到地头了。”
我一惊。
世人都以为,这擎羊宫要在,也必在山顶。
居然是在半路?
叶海天看出我的疑惑。“没错的。铃星之门也不在北极点上,而是在北冰洋中略偏。――所谓的极点,本来是一宫的中心所在,而宫门自然在某一条侧边上。所以在极点上找出入口,找上一万年也找不到的。”
原来如此哦。
我心中一动,那么陀罗宫的入口……是否我也能依据这个推理而找着了?
“那我们现在……进去?”
我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土使安排的昆仑弟子呢?还不见踪影?不知道是否能找到这里。
“跟着宝宝走就可以。”叶海天回答,“他已经闻到了魔界的气味。”
五十,昆仑
事已至此,不使用灵力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张禽速战速决,一招之内人为制造了一条狭长的冰缝。宝宝当先飞身跃了下去。
叶海天随后跟去。于阗抓着我的手,运起真力围护成半透明的结界,带我跳下去。张禽殿后,两边冰屑在他运功催动下簌簌下落,成为一个正梯形的样式;而两边冰面,却被他拉得逐渐合拢。在冰缝合拢消失前最后一刹那,张禽才跳下来,追上我们的脚步。
“外面的痕迹我已经尽可能清除掉了。”眼见宝宝停了下来,开始绕着某个地方转圈,众人都是一脸兴奋之色――可能除了我吧?张禽跟上我们,轻轻在于阗耳边说话。
奇怪,为什么他要特意在于阗耳边讲?
我是能听到,然而走在前面的叶海天就听不到了。
“守护的仙人都在山顶,这里应该没有人罢?”于阗也用很低的声音回问。
“就算有人,夏尔巴人和三神女也可以成功将他们吸引开。”张禽得意地一笑。
――三神女即是女神峰得名的由来。藏地五位女山神之中最为貌美的一位,也是脾气最为娇贵矜持的一人。虽说是山神,实力其实不高,屈服于华夏仙界之后,她的亲卫夏尔巴战士们的数量逐年锐减,现在只剩下了一千多人。
张禽居然能够利用她……也对,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藏地神女,早对中华仙界不满,而昆仑近年蚕食鲸吞,越来越进逼藏人土地,更是触怒了原本臣服于藏地佛教的本教神灵们。张禽要对付仙界,三神女正好帮忙。虽然魔界中人是所有修真者的公敌,但并非所有隙墙的兄弟都会在看不见摸不着的外敌面前携起手来。
我忽然开始担心起来。昆仑中人能够找到这里么?若是不能拖住时间,让土使到来的话,我一个人要如何应对魔界之门的开启呢?
幸好,我的担心很快就烟消云散。
因为,昆仑的人,到了。
“动手震碎此,即可进入地宫。”叶海天回头招呼我们。“……怎么了?”
张禽闭目,神色沉重。“你听,上面。”
“上面……”叶海天闭目凝神。“有人正在追查我们的去向?”
“没错。”于阗谨慎地一点一点撤销结界,给我一个氧气筒。“暂时不要动用灵力,以免被人发现我们在下面。”
“是什么人?”叶海天皱眉。
“三男一女。”张禽睁开眼睛。
“三男一女……别告诉我说是……”叶海天的漂亮脸蛋也难看了起来。
“昆仑四天王?”于阗也想到了那几个人的名字。
“严格说来,是三王一后。”张禽纠正我们。“不过我也不能肯定是不是他们。”
我心中回答,是的,就是他们了。
这四个人,实力并不在我们之下。
昆仑派的锁妖踏,正在他们手中。蓬莱的三公,茅山的六道,都是他们四人的晚辈弟子。昆仑派的年轻的主宰者们,禁欲修行的四个神秘高手。
镇妖王,段木。
囚妖王,施马。
禁妖王,区阳。
以及昆仑门主的独生女儿,寂灭元君,莫绮。
张禽虽然已经粗略清理掉了我们的痕迹,却终究没有真的料到,会遇见这四个煞星。我们留在雪山上的气息,足够他们瞬间追踪至此。
看来土使能量还是十分巨大的。
只是,我忽然开始担心,这四个人真的只是来拖延时间的么?我怎么觉得他们足够让我们全军覆灭?
“来不及了,还是快走吧!”叶海天忽然惊呼出来。
我们瞬时明白过来――灵力可以掩藏,然而魔兽的气息,却没办法藏起来!
果然,上面的声响迅速移动,已经到了我们头顶!
“快!”叶海天急得大喝。
没错,唯今之计,唯有拼一个时间差!于阗张禽同一时间出手,刹那涨至最大的灵力场照得冰缝下艳如天地!
叶海天迅速吹个口哨,召回已经变回原型的魔兽。
碧绿凤凰从他身后腾起,巨大双翼笼罩住我们,算是暂时的结界保护吧。
轰隆巨响。
我们脚下的冰层破开了一个圆形入口。
同一时间,我们头顶上的冰盖也被震得粉碎。
凤凰振翼,将我们全部扫入了入口当中。我只觉得一阵金星乱冒,氧气瓶脱落到不知道什么地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再醒过来时,第一反应是――离开了氧气瓶,我居然也能够呼吸无碍了。
地宫中有空气。
我了大概半分钟时间理顺思路,也看清楚眼前一切。
豪华的地宫,被数万颗夜明珠照耀得通明。
宽敞的大殿,有三个方向上周围有数条甬道。而我现在,正躺在没有甬道的那一侧墙壁边缘。叶海天在我身后靠墙坐着,身上有隐约的血迹,闭着眼睛,呼吸平缓。我的身前是于阗和张禽,也坐在地上,四肢摆出防备的姿势,却不敢妄动。
三个方向的甬道入口,都站着一个白袍男子。他们长发挽成低髻,插着木簪,扎着麻布腰带,穿着麻鞋。而站在我们面前的高挑女子,也是一身白衣,却扎着黑色腰带,穿着黑色皮靴,手中持剑,剑身上还带着血迹,想来叶海天身上伤势便是拜她所赐。四个人面貌略有相似,都算是清秀出尘,不染一丝俗气――然而现今,却都挂着十二分的杀气。
咦,魔兽呢?
啊――天。
那个高挑女子一手持着剑,另一手上,拿得……小得如一枚指环样的……却精致玲珑栩栩如生的……难道,就是,锁妖塔?!
“妖孽,你醒来了?”高挑女子缓缓看住我,语声中没有一丝感情。
我的心头涌上很奇异的感觉。
仿佛她的面容一下子从远逼近到眼前,而眼光更是勾魂夺魄,直要将我吸了进去。一下子周围景色悄悄变更,一座高塔逐渐从女子身后浮现出来。
“莫仙子何必咄咄逼人!”于阗一声断喝,高塔顿时消失不见。
我心中一凛,明白这便是锁妖塔的异术了。
“哼。”莫绮冷冷道,“于阗,我念你出身清白,不追究你与他们蛇鼠一窝,你真要在姑娘手下找死不成?”
“姑娘?”于阗一挑浓眉。“原来大名鼎鼎的莫仙子,竟还是云英未嫁之身。”
“本来便是,我昆仑门下向来清白,哪里有你们那些淫邪之道!”莫绮一下子便红了脸,横眉怒视着于阗。
“哦,果然清白,那姑娘想来是风月所化,并非是打娘胎里出来的了?――不对啊,若是风月所化,自然应归为妖孽,如何不被令尊捉进塔里去炼化?”
莫绮清叱一声,持剑向着于阗刺过来。
刹那间于阗从腰间也抽出一把金色软剑,实打实地与莫绮对了一剑。他盘膝坐在地上未动,本来是吃亏了的。然而同时出手的还有于阗的赤色飞剑,迅速绕向莫绮脑后。莫绮闻得风声,已经来不及闪避。此时站在她身后的三天王怎能坐视,齐齐出手,扑向飞剑已出的张禽。
凤凰嘶鸣一声,从地底不知何出现,隔在三人之间。三天王彼此心有灵犀,两人力抗凤凰,一人趁隙硬创了过去,终于逼得飞剑就要得手的张禽回剑自救。此时莫绮和于阗双剑一交而分,谁也没有得了好去。
我回头,看见叶海天已经站了起来,用手擦去嘴角的血迹。
“你没事吧?”我也支持着想要站起来,却终于腿软不支。
“没事。”他拿擦完血的手来扶我,血迹沾满我的袖管。
“你流了很多血……”
“大半是宝宝的。”他的眸中射出仇恨,盯紧莫绮手中小塔。
“真是对不起。本来你们以三敌四,还有胜算。加上我,却反而制肘……我不该跟了来的。”我说话时候战局刚刚分开,众人几乎平手,于阗和张禽见我醒来,也缓缓站了起来,不再司职卫护。
“没事。”于阗忽然轻笑。“我有本事把劣势变成优势――金沙盖地!”
狂风忽然起来。
趁乱我们后退作一排。黄砂飞舞。于阗掩口,低声退入我们之间,“黄沙盖地中夹了‘欲望爱’。到时候一人解决一个,那个长腿妹是我的。明白?”
欲望爱,我自然知道。
北海于氏的当家春药。
“三天王中以段木最强,我在一刻钟内能搞定他。你们两个只要支撑住一刻钟,就不成问题。”张禽没有更好办法,只有附议。
中了春药之人……我看看叶海天。我懂得如何应付,只可惜我已经失去真力。他真力强悍,只是不通色诱情迷之道,且又受了伤。
“可以,没问题。”叶海天满不在乎地答应。
“嗯。”我也点头。
是我间接将昆仑四王引来此地。我已经尽到了我元素的本分。
现在我要尽我张家子侄,张楚亲弟弟的本分了。
五十一,性战
结界诡异地升起来。
整个空间被一分为四。
“你们要玩?”长腿妹妹冷漠地提剑笑。“满足你们。昆仑人不受任何诱惑,自求死的除外。”
我们每个人迎向了一个敌人。现在敌人饶有兴致地按照我们的分配把我们隔开。
我一下子有点慌神。结界里面可以看到外面情形,却破不开,出不去。
我面前的那个,好像是区阳。
他是三天王中比较瘦的一个,牙齿不太整齐,说话的时候露出来,别有一分可爱――
男男诱引的基本功:要爱眼前的人。这个爱和我们所说的恋爱和爱情不同,这是一种欲望的爱。正如于阗那种春药的名字。
我对着那个牙齿不整齐的家伙,开始升腾起我的性欲。不管有没有,只要我控制,就可以。
他从腰间缓缓撤下一条软鞭。“你要和我交手吗?”
我摇头,迅速脱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第二个基本功:不要相信任何包装。男人永远会被肉体的样子所迷惑。
眼前的人应该是个直男,我避免了自己性器在他面前裸露。
我略微曲腿,摆出标准人体模特的姿态,含着一些坦荡男子不会有的异样羞涩,表情柔和地望着他。
要诱惑一个直男是必须很小心的事情。太过女性化的姿势会让人呕吐,故作性感和妩媚则会惹来笑果。
“不至于吧?”区阳老兄是个友善而爱笑的家伙。他挥舞手里的软鞭。“你这个样子,我都不敢进攻你,怕人说我变态。”
“嘿!”我轻轻笑。“你怎么知道这样子很变态?你们不是禁欲的么?别告诉我你也偷偷上色情网站!”
说话间我略微侧身,给他看一个完美的侧面。挺翘的臀部是我的骄傲,脸的侧影也在照片里见过很多,应该没什么瑕疵。
可惜……可惜灵力不再。
“上色情网站未必和禁欲冲突吧?”可爱的小孩,真的跟我计较起来。
我看他根本就是动了心,对此颇为好奇。
上过女人,爱女人滋味的男人可能没这种感觉。然而,男,或者说被压抑一切性知识性感觉的男,还是比较容易搞定的。这也是为何寺庙军队当中,男风泛滥。
我大胆向着他逼近过去。
“别过来啊,小妖怪。”
小……妖……怪?我脸色一阴,真难听。“你动手好了。既然我是妖,你为何不收了我?”
“我我我……要把你你你……留给……锁妖塔……”
好好一孩子,忽然变成结巴,原因只有一个,我凑上了我的嘴。
他立马躲开,可是防不住我忽然跪了下来,攀附住他的腿。
如此柔软恭顺地攀附,让他一点也无须攻击防备。
从上面看下来的一个裸背,男女都是一样。跪拜的姿态,仰望的口交感觉,凌辱的意味,性感的符号。没人能拒绝这种帝王样的享受。
这个时候,我看见,区阳的脖子根,开始泛起桃红潮。
欲望爱的药性,终于在我的一番做作下面,开始突破他的压制,就要上升入脑。
“呀!”
奇怪的小子,居然不看我,在看外面?我顺着区阳的视线看过去。
然后我也呀了一声。
隔邻结界中,莫绮正愣愣看着自己手中的剑。
剑穿在于阗身体中。
于阗正在一步一步前进,肩头向着剑柄一点一点靠近。血不停流下来,淅淅沥沥。
莫绮的手在抖。
眼睛里面出现一丝属于女人的软弱。
我撇撇嘴,再不明白女人,也知道她完了。女人难以拒绝这样子的桥段。一个男人向着自己逼近,他的手指和嘴唇,他的伤痕和勋章,他受伤了,于是她心疼了……哪怕这个男人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他高大英俊,她所有前世今生的催眠幻想会全部涌起来,对自己说,啊,浪漫的爱情!
于阗终于伸手搂住了莫绮。
隔着剑伤,他接近莫绮的嘴唇。
男人和女人,真是天作之合。我忽然开始怀疑,我们这些和同性纠缠不清的,是否真的违背天道?爱一个男人,是运。一个人只爱男人,是命。每个人都爱每个男人,是荒谬。
五分钟之内,于阗可以搞定莫绮。
我赶紧看其他战局。
张禽的男男大法功力精纯厚,现今那个段木已经将他压在身下,疯狂撕扯他的衣服。
比较危险的是叶海天。
他基本没有用什么手段,只是凭借真功夫在和施马缠斗。然而他之前受伤,加上只有单手,招架得十分辛苦,不时被对方的软剑招呼到,身上增添几道血痕。
我要加油了。
甜甜的声音,莫辨雌雄地,“你看什么嘛。我在抱着你哦。”
我硬是将区阳扳回来,眼巴巴地看着他,似一只小动物。
他回头,我蛇一样缠绕上去,在他耳边吹气。
“好痒啊,不要这样。”他是否有点傻呵呵的?我继续我的大计。
“我想要吞……你的……蛋……”没有媚功相助,这句我说得底气不足,自己亦有点不好意思。
但是男人对蛋蛋的情怀非同一般。跟阳具不同,蛋蛋只要轻微触碰,就能带来非常微妙的快感,敏感,脆弱,似乎是男人身体上最有女人气质的部分,却是男人所有雄风的来源。
“哦……啊。”
我不等他反应,已经翻开他的白袍下缘。
隔壁结界忽传异响。
我忍不住分神一看。
啊……不是我想象中那样?!
于阗被莫绮一掌击飞了出去,肩膀上的剑伤狂喷鲜血。
“我们有口诀的。”区阳悠悠地说。
“啊?”
“断情绝欲的口诀,每个人都会背诵。”
“那么……”
“我从刚才就一直有背。”
“小心!”
我听到张禽的断喝,下意识地往后窜开。
凌厉至夺命的一鞭,狠狠抽上我的大腿。好霸道的力量,我只觉得整条腿仿佛断掉,不再是自己所有。
结界破裂,我捂住耳朵,尖锐的爆破声。
张禽的飞剑冲过来,阻住区阳的第二鞭。随之而来的是张禽本人。
“哼,弟弟不行了哥哥上?”
鞭子围成一圈,再弹射到空气里,发出骇人的声响。
张禽冷笑着站在那里,毫无所动。“你打了我弟弟一鞭,我会狠狠地抽你一百鞭还给你。”
电光火石间,我看到区阳脖子里的桃红潮向上猛地一窜!
张禽也抓住这一瞬间,陡然一个漂亮的空手如白刃,去夺他手里的鞭!
我明白过来。
以前被教导过――爱用有SM意味武器的;爱坦然说出对于SM态度的;正是SM的潜在爱好者。而且由于拒绝承认这些意象所带来的刺激快乐,他们看起来优雅惊人。
说得直白些,一直用鞭子打人的,其实心底希望别人劈手夺过鞭子百倍打回自己。
我是抓到了关键,但还是比张禽晚了一步。
张禽做了最为正确的判断。若是用其他招式,不过是硬抗硬;空手夺鞭,区阳却会下意识地放手。
这才是性战,漂亮的性战。
鞭子入手,区阳再如何错愕念咒,也抵不过长鞭向他抽来时候一刹那的精虫入脑,红潮满脸了。
张禽毫不留情,一鞭之下,将他腰斩成为两段。
“为何来帮我,不去帮叶海天啊?”我傻傻地看着大哥问。
“傻逼,叶海天根本没有危险!”
我转头去看。
叶海天身上的剑痕,已经密密麻麻,他一个飘逸转身,又是一剑擦过,他身上衣裳的最后一根带子也被斩断。
上衣完全地翻下来。少年的躯体上,血痕冒着血珠,纤细的骨骼肌肉颤抖。
叶海天冷冷站在那里,傲然而立,毫不在意。
伤势再多,却毫无致命之。每每关键时刻,总是失之毫厘火候。
施马的头上却在出汗。
他脖子里的红潮也如桃鲜艳。
“他喜欢冷傲不屈这一系?”我喃喃自语。“――啊,那于阗呢?”
我话音刚落,于阗那边胜负已分。
莫绮击出一掌之后,于阗飘然倒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惨白的嘴唇,浓密的卷发贴在额头,于阗就那样望住他。
很多女人喜欢欣赏男人吐血。
莫绮也不例外。
她眼中的于阗,此时刻已经奄奄一息,是她的手下败将――她甚至已经失去警觉,去细细查下于阗的真实伤势。
她只是想了想,然后假装冷漠霸道,其实却是柔情万缕地说,“我要将你带回昆仑为奴!”
于阗惨笑一声。“那样的话,我宁愿死。”
他反手去拔自己胸口断剑,就要抹脖子而去。
“不要――”莫绮小姐慌了心神,冒失地扑过去阻止。
然后的于阗,辣手摧,在迅雷不及掩耳之下,将断剑的另一端,直接稳准狠地插入了她的心脏。
女人……天性浪漫。
于是死于浪漫。
五十二,魔族
张禽掠向施马,手起剑落。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敌人也成为剑下亡魂。
叶海天耸耸肩。“我逐渐知道方法了,攻其弱点就是。你不来,我再多些时间,也能搞定的。”
我偷偷看了看他布满一道一道伤痕的漂亮身体,美丽的腰背曲线,和胸前诱人的两点。
“喂,小色狼,看什么呢?”背后有人拍我的头。
我一看,是于阗。吐了吐舌头,“你没事吧?一剑一掌,看起来很不划算的样子。”
于阗吸口气。“这也是没办法啊,女人手下讨生活,不付出点代价怎么够看。你呢?腿上没事吧?”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腿上的鞭痕,立即感到疼痛从云端飘回身上,慢慢蔓延开。
张禽瞟一眼过来。“三个伤兵。”
叶海天笑一笑,“其实我没什么事――”他径直走向莫绮的身体,从她袖中取出来那座小小宝塔。
“张榕,你避开些。”
“你要干嘛?”
“震开锁妖塔,将宝宝放出来。”
我吃了一惊。“你别吓唬我。这小小塔中,也不知道收了多少妖怪,你要全部都放出来?”
“有什么关系。”叶海天嘴角冷冷上翘。“关我什么事。”
“可是以你的能力,要震碎锁妖塔,并非不能,却损耗巨大。”于阗冷静地接口。
“南阳叶氏,断无弃爱兽而不顾之理。”
张禽忽然默不做声地走到他身边。“要做就快点。我助你一臂。”
叶海天轻咬下唇。
他终究没有言一个谢字,只是凝神,唤出了凤凰。
凤凰聚成小小实体,遍身碧玉光华,绕着叶海天叫了几声。
张禽一掌贴在了叶海天背心。
于阗忽然把我拽入他的怀里。“闭上眼睛,关闭心门!”
刚刚来得及守住自己,五感却被巨大的爆炸震得发抖。
火光硝烟在面前乱舞,直似经历一场爆炸一般。
再定睛看去,锁妖塔已经不见,叶海天跌坐地上,面色苍白。张禽站在他的旁边。
地上散落着数百颗各色丹丸。
逐渐逐渐,一些大的丹丸开始融化成为轻烟,袅袅飘去。轻烟离开地宫之前,俱都绕叶海天数圈,似有留恋拜谢之意。
又过了一阵子,一些丹药开始变大,涨开。我目瞪口呆地看见各色各样的狐狸,狼,蛇,鱼,狸猫,鹿,雉,熊,貂,蝙蝠,蟾蜍……等等等等我认识的不认识的动物在地上爬来爬去,对着叶海天他们作叩首的样子,又新鲜地看看我们,又看看周围,几乎充满了整个地宫。
有些动物走动了片刻,忽然也化作烟雾从出口离去了。
有些动物走来走去,忽然倒下来,死了,身体变得透明直至消失。
有条紫色的蛇居然是凭着自己力量,一直往外游一直往外游,游了出去。
还有一些丸子,就始终沉寂了下来。
叶海天喘息得厉害,终于止住时,一只很小很小的吉娃娃狗可怜而无辜地跳上了他的腿。
吉……娃娃?我看见叶海天微笑着抚摩着吉娃娃的头。
“难道这只就是……就是那只?”
“没错了。”叶海天答我,“它没力气维持更大的体形,又不想变成兔子或者老鼠,只好用一用吉娃娃的外形了。”
张禽伸手把叶海天扶了起来。
“你消耗得很厉害,能撑下去么?”
“无妨。”叶海天手掌一卷,将地上未动的丸药全部收纳进了腕脉。“也许不久以后,我的凤凰就会有一只麒麟相伴了,呵呵。”
“哦?”揽着我的于阗忽然手一紧。“那你岂非离开传说中的万圣之王之境,仅一步之遥了?”
叶海天淡淡看他一眼。“哪有那么容易的。锁妖塔已震伤我的肺脉,估计要转一世,换个躯体才可能炼成大法了。”
“那你现在……”
“放心,三五七年还活得下去,不会拖你们后腿。”叶海天冷冷地说。
“好了,不要吵了。既然已经走到这里,现今也已经无人阻碍我们行事,现在,该是开启魔门之时了。”张禽声线严肃,压下我们说话。
我忽然一抖。
心中观沧海的白底黑墨,不知为何泛起一道划痕。
又有……又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拿来吧。”张禽对着叶海天伸手。
“什么?”
“魔兽啊。”张禽伸手去夺来那只吉娃娃。
我心腾地一跳。
“你要干嘛?”叶海天皱眉问。
……张禽还没告诉他们破解擎羊之门的方法吗?
“以魔血打开大门。”
“喂!你可没有跟我说啊!”
“不然我为何要助你轰开锁妖塔?”
“张禽!你……”
“我怎样?”
“你……你要取血是吧?我来。不要伤了它的性命。”
吉娃娃在两人手中争夺。
奇怪,张禽为何笑得这般阴冷?
叶海天夺不过来,反而被推开两步,差点跌倒。
我抬头看看于阗。
于阗的表情有种心知肚明的狡猾。
究竟怎么回事?
心中墨迹越来越浓,我忽然看见一个画面――我惊吓到掩住嘴。
“你究竟想要怎么样?!”叶海天怒了。
“打开擎羊之门必须要纯正的魔族血液作诱饵……这点连你也不知道吧?”
“你没有告诉我啊,我怎么会知道?”
“其实魔兽的血并不纯正,未必能够奏效呢。”张禽悠悠地看着手中小狗。
“那样的话,干脆不要试了,另想别的办法吧。”叶海天松了一口气。“宝宝是我养的,我不想让它死啊。”
“很好。”张禽忽然踢起来脚边上施马留下来的那把软剑,稳稳握在手里,朝着叶海天递过去。
“干嘛?”
“不想让它死,就交出你自己的血液吧。”
轰隆巨响。
观沧海在我心中蒸腾。
“你胡说些什么?”叶海天渐渐站直身体,眼睛里露出警惕。
“魔族最后的地上代理人……难道不是么,叶海天?”张禽直呼他的名字,用着刀一样的凌厉口气。
“……荒唐。”
“也许你的确有‘叶海天’的一面……但你同时也有‘魔’的一面,不是么?或者你比较喜欢做‘叶海天’,但是你却无法改变你是‘魔’的事实……你同我合作,只是想履行你的职责,让七千万魔族重见天日,重回地上……不是么?你一直小心翼翼地代理着魔族的利益,为魔族有朝一日的逆袭作着最完备的准备……”
叶海天忽然动了。
他的身姿比之前我见过的几乎快了一倍。
他迅速地向着上面的出口掠去,与张禽擦肩而过。
张禽噙着一抹冷笑,站定不动。
我身边的于阗咻地一声失去了踪影。
叶海天被于阗拦了下来。
他的速度还快不过于阗。
他的力气耗尽,外伤内伤齐齐发作,于阗不留情地一拳打过去,他居然闪避不及,被打倒在地上。
张禽回头,拖着软剑慢慢走近叶海天。
俊美无双的少年,脸孔上有恐惧,不甘和疑问。
“天意要你消耗若此。我本来还想以偷袭的方法先令你重伤,现在倒也省却了。”
叶海天仰面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你们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
他承认了?
他真是什么魔族?
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反应,只是站在那里,连路也惊呆地忘记怎么走。
“是于阗去南阳的时候……他遇见了秦生。”
“她?”叶海天睁开眼睛。
“被你们叶家折磨到死的可怜女人。她全心全意爱着你的父亲,你的父亲却是个精神自虐狂,为了怕她出墙所以就逼着她和一切男人出墙,甚至包括你。”
叶海天的五官缩在了一起。“这和你们无关。”
“我到南阳的时候,她死亡还没超过七天。”于阗陈述。“我去了冥界,找到她。她还未喝黄泉水孟殿汤,所以还神智清明。我问了她些关于你的事情。”
“她会将一切都告诉你?我不信!”
“你以为她爱你,对不对?女人对男人的那种爱?――其实女人的爱很脆弱,很脆弱很脆弱。没有女人可以面对我而不说出实情……人也好,鬼也好。”
“……不……”叶海天喃喃呻吟。
“她告诉我,有一个带着魔族血液的孩子,在叶家世代传承……除了你,还能是谁呢?而关于你那个传说中的,化为黄泉水的情人,想必只是遮人眼目的幌子罢。――你们叶家一门,都是为魔族服务的狗。”
我居然有一天会听到于阗骂人。
叶海天被骂了,却丝毫没有反驳的意思。
他只是躺在那里,神色平静而悲哀。
五十三,血祭
叶海天是魔族。
话很少,却总是和于阗斗嘴的他。
长发飘拂,衣袖落寞的他。
倔强而不可测……果然不可测度啊。
我困扰地看看张禽和于阗。
为何要骂他呢?
他是魔族,没得拣的。他瞒了我们,利用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我不也瞒着你们么?你们不也把早知道他是魔族的事情瞒着我么?
人不就是这样裸裎相对,却欺瞒至死?
“要一战么?还是,给我们,你的魔族血液?”张禽低头,问。
叶海天皱眉,但是微笑。
“我现在的样子,和你们一战?”他缓缓抬起手腕,释出凤凰。凤凰的颜色很淡,飞舞起来,也是有气无力。
已经不像是凤凰了,像到飘拂的碧色纱一般,混淆我的视线。
“那么你自己动手罢。”张禽将软剑抛到地上。“你已经流了不少血。”
“我只有一半的魔族血液。现在流的,都是人类的血,要等这些鲜红色的血液流淌干净以后,才会有碧绿色的魔族血液流出来。”
叶海天伸手去捡剑。
他只有一条手臂,如果要割破腕动脉的话,可以回旋的软剑倒是最佳用具。
然而他闭上眼睛,躺在那里,缓缓将剑放在了脖颈侧面。
“叶海天!”我终于忍不住叫出来。“人只要存留四分之一的血液,就有存活的希望!”
他没有看我,也没有听。
于阗和张禽也没有理我。
他们也许在关注某些我无法理解的东西。
失败了。
被人揭穿了身份。
没有反抗的能力,不管是因为什么。
躺在地上,屈辱地任凭宰割。
手中有软剑。
我是叶海天我怎么做?我一定苟延残喘,竭力求生。
叶海天却在求死。
“你死在这里,如何转世?”我替他着急。他必须要在指定地方指定时辰兵解,才能够顺利继续转生到选择好的胎儿身上,继续修炼。否则也不过如一般怨魂,受冥司审判罢了。
“火海刀山,有什么可怕的么?”叶海天终于睁开眼睛,对我说话。
他秀丽的睫毛如密密小扇,眼睛幽,下巴俊俏。
凤凰哀鸣了一声。
如若叶海天不能转世而修炼中断,它也不能继续存活。于阗手中金印已经扣住,随时准备防御凤凰濒死的反击。
叶海天却吹了声口哨。
凤凰安静下来,看着他。
他的长发铺在地上,沾染了灰。
吉娃娃也跑来跑去凑热闹。
于阗有时候踢它一脚。
叶海天终于动手,用力割了下去。
血如泉涌出来。
张禽手中出现钵形法器,将喷射得半人高的血液接纳住。
热的,鲜红的血。
很快,就会涌出来碧绿的血?我睁大眼睛看。
忽然,我听到了叶海天的笑声。
“一个魔族,在魔界的入口死去……可能么?”
凤凰!
那凤凰……竟然……竟然飞入了石壁中去!
它陡然隐没入壁――不,也不能算隐没,因为壁上立即出现一模一样的凤凰壁画!
凤凰隐入石壁,成为凤凰壁画?
同一时间,吉娃娃也似笑非笑地汪了几声,身躯渐渐变硬。
变成……变成了一块石头?!
于阗惊呼出声。凤凰与魔兽不去管他,最为惊人的事情,是叶海天的身体,忽然消失不见!
不,不是消失不见。
只是,他融入了地板。
地板上一个人形的血色印渍。湿漉漉。旁边是那把软件,孤零零躺在那里。
“怎么回事?……难道是……是魔印大法?!”张禽再想追击也毫无办法。
“看样子是。该死,他竟然还有精力施展这种高级的玩意儿……这下讨厌了,我们现在没有魔血了,而这封印自己的变态方法,至少要十年才会自然溶解……”于阗狠狠地踢了一脚石头吉娃娃。
“怎么办?”
“我还想问你怎么办呢!”
我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向后退,仔细凝视对面的美丽凤凰。图案美丽到令人不敢逼视。
松口气。无论如何,我不忍看到叶海天死……也许这就是感情?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张禽和于阗还凑在那里想办法。我坐在地上,放松肌肉。
忽然脚边浮现出土使的脸。
我叹了一口气。“你终于到了?”我和他以元素力量交谈,不虞为人所知。
“我不到的话,那个魔族能有气力施展魔印大法吗?
“原来是你搞得鬼……”
“只要阻止他们开启魔界之门就好了不是?这是最聪明的办法,没有一个人为此流血。”土使笑得像只老狐狸。
好吧,我承认,这是最好的结果。一缕微笑悄悄爬上嘴角。
“哎,那么你帮忙的这个魔印,要怎么样会解开啊?”我随口问。
“和别的一样啊,至少十年功夫去‘溶化’。或者么,因为是我赞助的力量,我死了,魔印也失去效力。”
“哦,是这样啊。”我若有所思。
“没事情那我走了。我女儿不知道睡熟了没有呢。”土使的样子慢慢变淡。
“喂,等一下,老家伙。”我抓住脚边的土,不给他走,“至少要等我们离开才走吧?万一再起什么变故呢?”
“还会有什么变故?”土使一愣。
接下来的事情对我而言是个噩梦。
因为我自己完全失去了知觉,就好像一下子坠入了难以挣脱的睡眠渊一般。
但是我的肢体行动还在继续,甚至我的意识也可以察觉。――我的状态,对,就像是梦。梦中情节我难以掌控,主角是我,又不是我。
我一掌拍了下去。
土使促不及防,我没有真力,却暗涵了一些元素力量。
土石四溅。
张禽回头来说,“你在做什么?”
“土里似乎有东西。”我答,回头阴笑。
白云挣脱布帛,我努力挣扎,想夺回控制的权力。但是不能够。我大声叫,心肝似要撕裂,却毫无肢体表现。
张禽一脚震碎乾坤地踩了下去。
于阗的黄砂盖地同时封闭住周围土层。
土使惨呼一声,被迫从沙中现形。
我阴恻恻地叫,“杀了他,叶海天有力气沉入土里,一定是他搞得鬼!”
另一个我在抱头翻滚,怨怒堆积,睁目欲裂。
土使可以控制世界上所有的土地。
却无能为力伤害哪怕一个生灵。
中年男子的身躯笨拙地从张禽和于阗的招式下面闪避。
“你是谁?”张禽喝问。
土使回头看我,招式迫近,终不能够自救。
他大喝。“土层闭合――”
在他发出命令之前,张禽的飞剑已经刺入他口中,血四溅。
但是五使者对于五元素的置是不需要人世间的“时间”的。所以快慢毫无意义。
于阗一掌把他击倒,普通人的脏腑如何承受得住?肺叶的碎片从他嘴巴里面咳嗽出来。
“你是……元素协会的人?”张禽终于判断出来,缓缓蹲下来,按住土使心脉。
真气延续住他的性命。
他却已经不能说话。怨恨的眼神,一直看向我。我在他正面,在张禽背后,张禽看来,那只是一个空洞。
“魔印开始溶解了!但是地层也同时在闭合……”于阗查探脚下虚实。
“要快。”张禽在片刻之间理清思路:元素协会为何阻止自己,原因并不难猜测。这些事情可以查探安排来日方长,但是眼前要做的事情,却只剩下来最后一线希望。
我头痛欲裂。
凤凰从壁画中一点一点溶解。吉娃娃也慢慢回复温暖,大眼睛里是的惧色。
张禽的飞剑缠绕,凤凰惨鸣一声,化作万千光华碎去。而吉娃娃拼命扒土,仿佛想要逃到地心,终于被于阗一脚踢过去,口吐鲜血撞在壁上,再直直跌落下来。
叶海天所躺的那片地方却毫无动静。
于阗静静守了一会,忽然叫了一声张禽。
张禽冷笑一声,飞剑倏然射出,一剑一剑插入周遭泥土当中。每一剑拔出只是都留下赤色光柱,很快围成一个光的栅栏。
叶海天的身体慢慢在栅栏当中显现出来。
飞剑悬挂在栅栏头上,不断旋转。
很快,光柱开始变成火焰。
于阗和张禽冷冷站在外面。叶海天的影子跪在光牢当中,表情极为痛苦,直到终于成为实体。
“还想逃走么?”张禽收了飞剑,不客气地几道真力击出,打断了叶海天的手脚关节。于阗走过去,揪起叶海天的长发,反手就是两个响亮的耳光。
叶海天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作为人类的存在方式……他喘着粗气,如同野兽一样,全身发抖。――他所厌憎的自身的美丽,或者他所假装厌憎的那种美丽,终于在他身上褪色,被狂野可怖所取代。
“快!”
地层在飞快地闭合。
张禽一剑,挑开了叶海天手腕和大腿内侧的动脉。
于阗金印一闪,红色的鲜血被源源不断如血箭一样吸出来,很快,红色的血中便混杂了绿色的魔血。
魔血沿着地板,流向不知何。
我眼前一黑。
难以理解的现实发生,我终于获得逃避。
五十四,释放
观沧海。
昏迷中沧海云生,墨迹清晰。
我如梦初醒――前尘往事纤毫毕现,我终于抓到蛛丝马迹。
是那时候在日本被亡灵合体术所伤。
张禽他们联手为我疗伤,却导致我失去所有真力――原本,每个人都下意识地以为,亡灵之毒,已经同着真气一起,从我体内消失了。
然而没有……引发羊陀之劫,颠覆中华修真界……这样子的指令一直潜伏在我身体,到了关键时刻,就跳出来,害人害己。亡灵的毒害,一日也没有消失过。只有老师曾经发现端倪,告诉我我的身体似有不妥。
奋力睁开眼睛。那个控制我的力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是一性运用完就消失了,还是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升起。
张禽呢?
于阗呢?
看看表,我不过才晕了五分钟而已。
面前……满地的血,红色的,绿色的,斑驳。
顺着血迹过去,是叶海天奄奄一息的身体。我冲过去,扶着他的头。他白得几乎透明,嘴唇和皮肤完全成为了一样的颜色,赤裸的身体上一道一道伤口惨白而向外卷――他正在毫无美感地接近着死亡。
我拍他的脸颊。“喂,还好吗?”
叶海天微微抬了抬头,吃力地睁开眼睛,看着我。
我心中一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不管他是魔族还是人类,我记得他曾经站在飞鱼身上滑行于海面的飒爽英姿,记得他捧着一窝小猫带着一条哈巴狗的温柔眼神。
张禽和于阗是什么时候决定要把他当作祭品的呢?明明是要放魔族出来,却必须先杀掉一个魔族。为了自己的执着的爱吗?我第一感觉到爱的无力,爱的罪恶。
“想要留住从前,或者迎接未来,都必须毁掉现在。”叶海天躺在我的臂弯中,轻轻开口。
一颗滚烫的泪珠从我脸上,滴落到他的面孔。
“我好渴……能给我一点水么?”他轻声呻吟。
我转目四顾,哪里去找水给他?情急之下,我倾身,覆上他的嘴唇,给他我口中的水分。
他伸出舌头来接,忽然用尽力气,狠狠咬了我一口。我吃痛放开他,以为他恨。
口中有腥味蔓延,舌尖被他咬破。
他的呼吸逐渐微弱下去,却仍然睁着眼睛,对我说话。“……你的血……可以帮助我哦……有机会的话,我仍可以重生……”
他终于浑身一振。
我知道他的神魂正在离开他的身体,拘拿他的鬼差,可能已到我身边。但是我失去真力,我什么也看不到,只是同常人一样,看见生的消失,和死的到来。
不能被五感感知的世界……令人恐惧而悲痛。
吸口气,我放下叶海天的尸体,镇定下来自己心情,沿着地上血印和足迹,向前而去。
半分钟以后我便在曲折的地宫中找到了大哥和于阗。
他们两个正盘腿坐在一扇矮矮的门前,紧张地等待。
“已经把血灌下去了?”我小心翼翼地问。
“无错。第一个沿着血腥气息上来的魔族太不小心,碰了劫波跌下去了。现在第二名魔族正在攀援上来,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大哥,”我叫张禽,“魔族不是被全部赶入地下了么?为什么……还会有叶海天的存在?”
“我也不知道,大概和他那一半人类血统有关。能够将所有魔血都隐藏在人血之后,也算是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功法了。若不是机缘巧合,恐怕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他的魔族身份。”
我看看于阗。“你真的是通过秦生知道了一切的么?”
“是啊。”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于阗的神色有点尴尬。
张禽不动声色地示意我转换话题。
我苦笑。观沧海经过这,似乎有升级的迹象,我隐约从于阗身上看到类似叶海天的命运。
悲哀从胸口涌起来,直到眼底,我默默坐下,不再说话。
心中是缭绕不去的,土使的死,和叶海天的死。
众多的事情缠绕在了一起,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控制。
“好了。”张禽振衣而起。“已经有魔族出来了。我们功成身退罢。”
“放出一个魔族便可?血迹快要干涸了。”
“上来的魔族自然会以自己的血液,来供给下面的同伴。然而若他不肯牺牲性命,下面魔族又蠢钝或运气不好,那么自然线索断绝停顿。按照我的估计,能够上来的魔族应该不超过三十名。”
我继续被于阗笼住,向着上层冰雪之中飞掠。“大哥,”我插空问,“如果不知道叶海天是魔族,那么要如何开启擎羊之门呢?真的用魔兽吗?”
“虽然不知道谁是魔族,但我知道魔族定有余孽在地上。原本我的意思,是以魔兽引诱潜伏地面上的魔族来自投罗网,没想到,这罗网,却是他自己织下的。”
说话间,我们已经飞升上去,直破开冰面,落在了雪山之上。
果然,果然是峰顶。
我登顶了世界第一高峰――又如何?仙界并未向我靠近一分。
下山去以后,我病了。在车上只是觉得头晕,一回到拉萨就彻底躺倒下去。
高原性发烧,脸红彤彤地赖在宾馆的床上,呼吸急促。
张禽买来西瓜用勺子一块一块挖来喂我,我勉强能吃下一点。主食不能碰,一碰就吐。
于阗就无所事事,出去闲逛加拍些照片回来。
我知道他们其实在等些什么。
过了两天,张禽闲闲给我看报纸,说本地开始有连环血案发生,受害者成为奇异的干尸云云,一时神秘现象的讨论络绎不绝,又被官方打压下去,说是纯属谣言。
干尸……正是魔族喜欢做的事情。把对方的精血神气完全吸干吸尽,只留下一层皮囊。
我知道,很快,就会有人来找我们了。
来谈条件,或者来灭了我们。
“这个西瓜不好吃,想吃上那样子的。”我对着张禽撒娇。
“好好,我出去买。”他宠溺地揉揉我的头发。
刚好于阗也不在,房间里面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安静地躺着,把电视关掉,把报纸折起来。
敲门声如想象中响起。
我说,“进来。”
老师走进来。
他看起来苍老而疲倦。
我居然笑出来。
“土使的事你要怎么解释?”
“我没有办法解释。”我闭上眼睛。
“你背叛了元素协会?”
“……其实我没有。”
那股子亡灵之力已经从我身体里消失,怎样也找不到。我没有任何证据说,那不是出于我的本意。
老师叹了一口气。“背叛元素的,元素必将剥夺他的存在。”
“来吧。”我几乎有了睡意。
“来做什么?”老师接近我,坐在床边,用额头贴近我的额头。
“不是要剥夺么?”
“你没有背叛,剥夺什么呢?傻孩子。”老师对着我惊讶的眼睛微笑。
“为什么相信我没有?”
“因为不想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所以只要你说你没有,我就选择相信。”影使的话毫无逻辑,但我能懂。
我咬牙,打趣,“你那位小公主呢?他怎么样了?学会做爱了没有?”
影使垂下眼睛,“不说他,那个小傻瓜有什么好说的?”
我们看着彼此,终于一起嘿嘿笑了起来。
“向你借一点能力,行不?”我娇声恳求。“你有灵力,我知道的。”
“怎么借,借来做什么?”
“我要去冥界。我不甘心,我一定要再去冥界。”
五十五,孟君
我相信解开一切的结从来就在那里,一直没有变过。
我要用另外一种方法来解决――我信孟君定能提供线索,告诉我张楚现在何。我也知道,若要阻止张禽于阗他们的疯狂举动,唯一办法就是找到张楚的下落。
他没有魂飞魄散。不知道为何,我坚信,又坚信。
黄泉河水潺潺。我望住久违的景色,心底有万千语言,不知道向谁诉说。
艄公撑船前来。
“老丈还记得我么?”我递上云烟。
艄公盯着我看了半晌。“可是要去孟殿?”
我点头。
“那里可是禁区。”
我递过去一大叠冥纸。
“也罢,送你去吧。不过提点一句,现今孟殿与孟君均由礼大人主管,你悄悄入去,见到就见到,见不到就回来,千万不要惹恼了他去。”浆声嗳乃。
“礼大人?又是谁?”
“仁义廉耻礼智信嘛。礼就是从前孟殿中的第五使者,最为心狠手辣的那位。”
我细细搜索记忆,貌似确有这样一个家伙存在。“难道孟君被黜了?”
“说来话长,老丈也不知。这人间的烟果然好抽啊,哈哈哈哈……”他顾左右而不言了。我也不好再追问。
到了岸上。孟殿所在的小岛,似与往日不同,阴森森,黑恻恻。
“从后面走,那条小路。”船家好心指点。
难道今日我所见的才是孟殿的真容?不再云遮雾绕,而是被熔岩包围着,见不着光,冷,而且高。
我顺着那条路走过去。
面前陡然蹦出一个人来。
我大吃一惊,以为惊动了那个礼大人。
却看见一个小女孩,拿着一瓣朵站在我前面,眼睛骨溜溜地转。
“你好。”我向她摇摇手。
她低头,从下面白着眼睛瞅我,带着森森鬼气。
“你好。”她终于回答我。
好熟悉的声音。我想起来了。“我听过你唱歌……很好听。”
小女孩一下子笑起来,阴霾散光。“我喜欢唱歌……可惜礼不喜欢。孟喜欢,但是现在没有力气听。”
“他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力气听?”
“不久前从一个叫什么东瀛的地方,涌来了成千上万鬼魂,各殿人手都不够了,于是礼也被抽调去帮忙。他原先是看着楚的,现在怕楚趁机溜出去,所以将楚的仙脉打断了,锁在内殿里。”小女孩朝着后面一指。
“仙脉……断了?”那还能活么?
“楚吃过天意丹,魂魄永远凝聚,绝不会散去,莫说是仙脉,就是被人震碎三魂六魄也是没事的。”小女孩似乎能看到我的心灵。
“天意丹?”我默念。
“虽然不会有事,却也疼痛得很。你去看他,记得劝他服些止痛的药。”小女孩抬眉。我忽然醒悟过来,她绝不真是什么小女孩了。
“你是……那个红歌星么?”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我喝了黄泉水。”女孩子蹦蹦跳跳地走了。隔了好远,忽然听到她开始唱歌――
“俗尘渺渺,天意茫茫。将你共我分开。断肠字点点,风雨声连连,似是故人来……”
我终于摸索进了内殿。
为什么没有灯火?我试探着一步一步摸进去。窗外照进来的幽光只能看见腰以上的部分,脚下一片迷茫。
哎……我撞到了什么?
停下来。
一双眸子在暗凝视着我。
黑得似乎有无数秘密隐藏。亮得仿佛天上地下都铺满月光。
“孟君?”我看不见他的面貌,只好问。
“嗯――”他很长很长地答了一声,悠悠气息,在殿中回荡。
“你怎么样了?”我蹲下去,用力捕捉他的轮廓,同他一起沉入黑暗。
“我还好。”
“――你是因为来我的梦里,才被这样对待的么?”
我摸到了他被粗大的铁链锁在殿中大柱上,铁链穿过他的手足。
“可以算是吧。”黑亮的眸子忽然闭合,光芒隐去。
我伸手抱他脸庞――“我们不过是一面之缘,为什么要这样做?
眸光又重燃。他静静幽幽地看着我。“是有人拜托我去的。”隔了很久,他才说出这一句。
我跳起来,扳他的肩膀,忽略了他发出来略微的痛苦声。
“是谁?是不是张楚?”
孟君的眸子又闭上,又再睁开。“……是。”
“他在哪里?告诉我他在哪里!”
“……记得我送过你一支签文么?”孟君不论我如何激动或者兴奋,都镇静如水。
“我没有看到。”我沮丧。
“那我念给你听。”孟君的声音好听得如风中的玉石轻轻叩击。
魂非魂,神非神,
死非死,生非生。
心念念,眼千千。
不能忘,了无痕。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也定定地看着我,眼如古井,无喜怒哀乐。
一时间我静默下来,他也不再出声了。
过了很久,他开口说,“你该走了。”
我心中一震。“就这样吗?”
“就这样。”
船夫在外面喊我的名字。他许是知道了礼不在,胆敢放肆起来。
我站起身,忽然觉得恋恋不舍。俯身,再摸了摸孟君的脸庞。“有个女孩子,请我劝你吃药。”
“我吃过太多药了,再也不想吃。”
我凝顿一会。“无论如何,我不知道该如何说谢。”
“无论如何你都不必说谢。”他终于做了第一个动作,将手抬起来,覆盖在我摸他脸庞的手上,带动铁链子嘎嘎作响。
他拿着我的手,忽然亲吻了一下我的手指。
我退了半步。
他的眼色垂下来,再也不肯说话。
回程水上,我一直看着我的手指。
孟君救我,还亲吻我。
但我却分明知道,他不爱我。是为了什么呢?
魂非魂,神非神。
死非死,生非生。
“到了。下船吧。”艄公色迷迷地盯着我袋中的另一包云烟。
我想了想,索性拿出来给他。“再问你一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我可能不会再来了。”
“您尽管问吧。”
“孟君……他是什么人?”
艄公看着我,忽然笑得满脸皱纹也开了。
“孟君就是孟君,天意丹,忘情散也不能让他忘的孟君。”
幽冥的景象一下子从我身边完全消失。
他将我推了回来。
我看见老师在旁边为我护法――我在下面来去耗费颇多时间,在人间却不过是短短数分钟而已。
“怎么样,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了么?”影使问我。
我坐在床上,展开张纸,将那四句签文抄了下来,然后递给他。
“什么意思?”他问我。
“我要是知道的话,也不会那么烦恼了。”
“我回去帮你在各个资料库里面查一下。”影使看完字条,便燃起一枚真火烧掉物证。
“对了,顺便帮我查查忘情丹和天意散。”
“好,没有问题,还要查什么?”
“嗯……魔族在临死前得到我的鲜血,他能够做什么?”
老师眉毛皱成一团。“真是多事之秋啊。”
“希望这些不要只是前奏就好……”我苦笑。“陀罗之门永不要开。我体内的亡灵之毒永不再复发。我别无所求,只要两个希望。”
“这两个希望足够你奔忙至死了。”
“死掉以后,我不要当树……我想要做个人。”
老师摊摊手。“我没有权限。”
我噗哧笑出来。
五十六,天师
张禽提着西瓜回来。我看着他忙碌地洗,然后切开两半,拿了一半,插上不锈钢的小勺子,坐到我旁边喂给我吃。
我对着他微笑,伸手接过西瓜,反手喂了他一块。
“你好很多了嘛。也不烧了。”张禽摸摸我额头,绽出开心的笑容。
“哥。”我抓住他的手。“你有多信任我?”
张禽一怔。“信任?……我信你便是。你有什么要说?”
“不是不是。”我波浪鼓样摇头。“大哥,人生在世,有可信的他人否?”
“基本没有。”
“也即是说,你连我也不信咯?”
“要看程度,察言观色,依从事理,自己判断。至于百分百完全信任,除了自己,别无他人。”
“――那么,这样子的话……会寂寞吗?”
“你是在跟我说叶海天的事么?”
“当然不是。大哥你记不记得去年我在龙虎山祖庭求签的事?”
“你求签了吗?”
“趁你们不注意我自己去的。大哥,帮我解解签文可好?”
“什么签文,你守到现在,却又念念不忘?”
我清清嗓子,念给他听。
“神非神,魂非魂,死非死,生非生,心念念,眼千千,不能忘,了无痕。”
二十四个字。
张禽皱起眉头。“好古怪的签文。好像根本不在三清经中……依照字面意思大概是说,莫以为死了身体仍可以借助神魂活下去,因为若忘记之前所有一切,则与彻底死去毫无差异。”
“好,我知道了。”我扯出甜甜笑,抱住西瓜闷头猛吃起来。
“莫名其妙的。”张禽盯着我看了一会,摇摇头去了浴室洗脸。
半个小时以后于阗回来。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去对面宾馆吃自助餐,过来问我有没有力气起来一起去。我正在犹豫,却只看见窗外天色忽然巨变。
“有没搞错,怎么一眨眼间下这样的雨?”高原上天气晴朗,我倒是第一看见下雨。
张禽过去推开窗。我才发现这雨下得齐备: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雨粒中甚至夹杂着些冰渣子,几乎要发展成为冰雹。
“这下只能吃我们自己宾馆里的饭了……要不然叫外卖?”我笑道,一回头才发现张禽和于阗双双变了脸色。
“怎……怎么了?”
“风伯雨师,雷公电母都来了。好大的仪仗!”张禽一个字一个字咬着说出来。
终于……终于还是……被张禽等到了?
我看看外面被大雨瓢泼到漆黑的天,觉得陌生不似人间。
那些高傲居住在天上的神仙,终于肯来跟我们面谈了么?
紫光一闪,我们的窗户轰然破裂,雨水直直浇进来。
我惊呼一声,觉得周身被什么东西托起。再一瞬间,便发现我身下床褥全部不见,周围环境也彻底改变。我躺在一朵柔软而洁白的云上。四周再无什么风雨,而是环绕着金色的朗朗碧空。脚下浓云黑雾,隔绝红尘声响。
身后张禽和于阗的站位不变,脸色也不变。
身前不远是个古色古香的几案,后面坐着个白发白眉白须的老头儿。
我体热全退,从云上翻下身来,退过去同大哥他们站在一道。
“这个是谁?莫不是三清祖师?”我悄悄问。
大哥冷笑摇头。
两名童子踏着云层上来,一近前便清声叱喝,“大胆,还不见过天师?!”
“哦。”张禽满不在乎地斜着眼睛,伸手拉我一同跪了下来。“弟子不肖,见过祖爷爷。祖爷爷千秋万岁,永福永寿。”
祖,祖爷爷?
我们旁边,于阗也跪了下来。“晚辈见过张天师。”
张天师?张道陵?原来是他。
修真协会上看过人讨论,说现今的仙界,其实手掌实权的并非商周封神的那群老家伙们,而是这位汉末飞升子孙绵延福泽的天师大人,亦正是我张氏的先祖无疑。
“真是荣幸……我们一群后生晚辈,竟然有幸惊动了祖师爷爷仙驾亲临,真是不胜惭愧。”张禽语带讥嘲,毫无敬意。
我抬头去细看我们的祖师爷爷。看了半天,得到结论,原来一个人白须白眉的造型下,你根本看不清楚他长得什么样子。
但是他一动,一站起来,一说话,便再没有人能忘记那种气势……真正神仙的气势。
张道陵只是简单地站了起来,看了我们一眼。
我心头重重一震,再看张禽于阗也是变了脸色。
那一眼……毫无痕迹。你说他看了,又觉得他完全没有一寸移动。你说他没看,可是实物般的眼神却分明火辣辣扫过心门。
是自然。对,是自然。他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已经完全融入了自然,等同于自然。
就好像太阳在天上分明时刻移动,人的眼中,却只能看到静止。
张道陵的境界,已经到了那个自然。
或者,其实他离开自然尚且很远,但我我们眼中,却已经不能分辨他和自然的距离。因为我们太低,他和自然都太高。
真的差别那么远么?
一个眼神之下,张禽便败下来,怔怔地,失却了锐利锋芒。
在这样的自然面前,奢谈什么爱,什么欲,都好可笑吧?
“听说,你们要找一个人?”张道陵开口。
话语声如同流水清风,他说过,我们听过,却无迹可寻。
“是。”张禽鼓起勇气回答。
“若是我把那人还给你们,你们便不再闹了?”张道陵高高在上,如家长威严。
“不。”张禽挺胸。“男欢无罪,请免除天劫。”
“哪样天劫?”
“艾滋病。――男人同男人交合修真,虽与生生之道不合,却并无僭越天威之,为何严酷禁绝?”
“若我免除此样天劫,你便不再闹了,再也不将魔界之门放出来荼毒众生?”
“是。”
“若是我不答应,现在便除去你呢?”
“开启陀罗之门的方法,即刻广布天下。”
“好。然后妖族持此法来天庭要挟,求免锁妖之镇;真人持此法向上天祈请,求免天雷度劫之坷;人类持此法向仙界告诉,求免战争与瘟疫?”
张禽一时语塞。
“痴儿。身犯重罪而不自知,骄狂嗔慢,几世才能洗净?”张道陵悠悠一叹。“事结之后,你必以身下试幽冥酷烈,不得豁免一刻。我张家子孙,难得有根骨如你者,可怜可叹!”
张禽浓眉一挑,终于怒火上燃。
自然又如何?被激怒之时,就算是上天,也是口中唾骂的贼人!
“张道陵,你不用那么多废话唧唧歪歪。两个条件,你究竟答应还是不答应,不答应,那么我们陀罗之门再见!”张禽一掌向着地面软软的云层拍下。
陡然下界一声巨响。
张道陵垂下眼眉。“你震碎雪峰,丧命者九千七百人。又是一笔罪孽。可怜可叹啊,可怜可叹……”
云层既碎,我们慢慢下降。
张道陵,童子,几案,仪仗都离开我们越来越远。
转眼,我们便回到了房间之中。窗外,红日高照,明媚无限,哪里有什么风雨雷电?
于阗忽然脚一软,指着窗外某个方向,说不出话来。
“红山……”离开拉萨最近的山脉红山――“在崩塌?!”
拉萨三十七万人口,瞬间朝向某个方向的那四分之一集体失声。
红山正在一点一点,从上到下地,仿佛受了巨掌猛击一样,崩塌!
“会有九千七百人死么?”张禽木然站在那里。
“我们怎么办?”于阗的样子,从未这么失措过。他终究是道德感强烈的男儿,如今却似那青蛇一般,助人犯下了滔天罪孽。
“死便死了。”张禽咬牙。“我们走。”
“去哪里?”我轻声问。
“离开这里,回家!”
他的拳上骨节,也捏到了颤抖。
五十七,陀罗
一刻也不能停了。
我们就像被命运追杀的小丑。
刚刚回到家中大屋,还没来得及休息一分钟,也没时间哪怕去买一张报纸查证红山下究竟簇拥多少冤魂,张禽便下了决定――立刻,去陀罗宫。
他等不起。再等,就没有了胜算。
“陀罗之门究竟要如何开启?”于阗皱着眉头,终于问出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张禽想了很久,终于缓缓开口。
“就在本城。”
四个字石破天惊。
难怪于阗来时便说,羊陀之劫的关键就在本城。
“为何是本城?南极北极以及世界最高,本城凭什么成为第四入口?”
“不凭什么。只是,七万年前,魔王琰摩在此破地成魔,建立魔界,从此乃有魔界生息衍。”
“就、就是此地?”
“不错。此地就是传说中的,魔破城。”
我和于阗双双安静了一分钟。
一分钟以后,于阗问,“你怎么会知道的?”
张禽别过头去。
每个人都总有些事情不愿意说出。我看到张禽的表情,就明白终其一生,他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他掌握这关键秘密的缘由。
“本城的什么地方?”于阗沉声问。
张禽叹一口气,神色疲倦。“我们现在就去――但是,于阗,你先要负责通过修真协会那群老家伙知会天界。我要和他们在陀罗之门前面,作最后的谈判。”
他的最终目的,绝不是让魔族践踏人间。
“好。”于阗点头。
为什么我觉得他神色凝滞,有种不情愿的沉重?
“张榕,你现在有最后一个机会。”张禽看向我。
我们兄弟之间,经常直呼彼此的名字,以为亲切。
“什么机会?”
“抹掉记忆,去金碧辉煌,作一个普通人。”
我嘴角上挑。“开玩笑。”
“那好吧。”张禽掏出车钥匙。“跟我走。”
车子竟然不是向着郊区开,而是驶入了车水马龙的市区。
遭遇堵车,十几分钟都开不出去一步,我耐心坐在车内,看人群熙熙攘攘。
两个小时以后,我们终于爬到了市区最为华的商业带。
我们把车子停入地下,然后步行上来。张禽靠在古旧的弄堂下面抽了一支烟。
于阗电话到。“他们同意了……这来的不会是张道陵。是瑶池圣母,对,她掌握凡人命运,也有权修改天劫……在什么地方碰面?”
“鸿宾楼,就是本城最著名的千年老店,在市中心那家。对,就是城隍庙。在城隍庙裙楼,二楼。我现在还在朝风路……好,你过来。”
张禽递给我一支烟。
我放在口中,感受烟草的香味。
“怎么不点?”张禽扔给我打火机。
我笑。“不点也可以含着吧?”
“是不是男人?”张禽鄙夷地看我一眼。
我只好点上,将有害物质吸入肺叶。“男妓算男人不?”
“当然。”
我们吞云吐雾好不快活,终于等到了于阗来到。
“呵,这路,开车还不如走来快。”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莫名觉得于阗今日的表现十分诡异。
“走吧,我们先去鸿宾楼点好菜等圣母下凡。”张禽带头而去。
城隍庙就在城市最老的老城区,也是最贵的商业区中心。
因为寸地寸金,所以这些年来规模缩小到了几乎不堪忍受的地步。原本住在里面修炼的道士全部安排住到郊区,每日上午一早就由班车送来此,晚上再拉回去。
街上拥挤,城隍庙中的香火却不怎么旺盛。朝这个方向而来的车子大部分都和我们一样,目标不是城隍庙,而是城隍庙裙楼中的十几家本城最有老资格的风雅食肆。鸿宾楼便是其中最最历史悠久风格古典的一家,附设的宾馆不设星级,一共只得2间客房,却招待过无数显赫的贵宾要人。
两个平日酷烈的男人,坐在小包厢里面,交头接耳地认真点菜。
“金针木耳。”
“不好,我要西芹芦荟。”
“你吃辣吗?”
“吃,但是不喜欢姜。”
“做男人那么辛苦,火爆腰一定不可少。”
“天气寒凉,不如来个羊肉炉。”
“鲥鱼刺多。石斑肉老。吃什么鱼?”
“得成比目何辞死,吃比目鱼吧。”
我纵然无心吃东西,也被他们认真的劲头逗得放松下来。
“喂,大哥,于阗。”我给他们斟茶,然后敲桌子。“问你们个问题好吗?”
“嗯?”
“你们为何爱二哥?”
行到这一步,这个问题居然显出无关紧要的特性来。他们想了想,也坦然答我。
“爱他青春年少。”
“爱他模样姣好。”
“就这样?”我问。
“就这样。”两人都是一派无辜。
“去死。”我笑骂,把菜单接过来。“我来点啦,两个笨蛋。”
我比他们更擅长点菜,很快四冷四热上桌。
“拿一瓶最好的酒。”于阗淡淡吩咐下去。
是否,我们都已经看到了背水一战的最后关头?
慢慢吃起来。
吃完。
喝酒。
酒喝干。
“她究竟什么时候会来?”张禽终于忍不住发问。
于阗一脸无奈,“我也不知道。”
“你们不用等了。”正收拾桌子的服务生忽然开口,吓了我们一跳。
“为什么?”张禽眼中燃起杀意。
“娘娘在路途中遇见一只可爱的受伤猫咪,打道回府为猫咪诊疗去了,恐怕今天不会来见你们。”服务生不咸不淡地说。
“哦,是吗。”张禽坐在那里,静静地过了一会。
陡然间,他出手。万千细小飞剑齐发,一起射入那服务生的身体。
他连惨叫也来不及,便被杀得形神俱灭。
太侮辱了。
原以为自己掀动风云,原来还比不上一只禽兽?
张禽的怒意升腾,几乎化为实物。
“既然如此,那就一拍两散,万途同归吧!――土中剑!”
万把细小飞剑,陡然合成一把巨大钻头,向着地下钻去!
我们所站的楼板立刻崩塌。我们下落,一直向着城隍庙的方向而去。
天光忽然大暗。
还是于阗抓着我。巨大的神像在我们周围旋转,如同水流漩涡。这绝不是普通的城隍庙。这是属于城隍庙的平行结界,和现实世界或有交错的平行空间。
我们仍在这里,但是无人能见到我们。因为我们在不同空间的同一点。
神像在头上发出森森的笑声。
“这里便是入口?神像是守卫的仙人?”于阗急问。
“不要理。他们都是禁锢在这里的非天。在魔族之前,他们才是仙界最为担心的对头。然而很快,非天被仙人挑拨与魔界一战,两败俱伤,几被灭族。残余的非天聚集与此,发誓见魔食魔,见人食人,见仙食仙。”
“此地根本不会有人来,却是魔族出去的必经之地。所以,把他们留在这里,就等于免费帮仙界看守这个入口了,是不是?”
“不错。”
我心中观沧海一动。随即知道,张禽之所以能得知这些秘密,必然与非天逃不脱干系。――非天并非怪物,也会有恩怨情仇的判断,或者誓死不休的勇气。
“那我们究竟要如何打开陀罗之门?”于阗急冲冲地问。
“杀死这些非天,然后毁灭这个城市的气脉。”
“毁灭城市气脉?那么所有居住在此的人,都会气衰而死?”
“他们可以选择搬家。”张禽眼神冷酷。
“难怪有人讲魔族出来以后,所有活物都将濒死――现今还未出来,只是开启他们的门,便要这样牺牲。唉!”于阗忽然变得让我感觉陌生,非常陌生。
心头水汽又在蒸腾。
“那么,”于阗问,“你又要如何杀死非天,毁灭气脉呢?以你我的能力,断不能够。”
“以修真者的能力也许不够。以仙的能力也未必……但是,以人的力量,却能。”
我们看住张禽,等他揭密。
“记得徐昌用来毁灭日本岛的东西么?”张禽有些疯狂地笑着,伸手给我们看。
他的手指上多了一枚鲜红色的戒指。
“这是人类最新最新的科技。这一枚戒指中所蕴含的能量,可以毁灭这座城市七。城市炸毁,则气脉何存?”
好……好可怕的武器。
原来人类,早已经超越了仙,超越了魔?
于阗慢慢后退。
我的心中咚咚作响。
终于,我听见于阗说话。
他说,“张禽你不能这样做。――我不能让你这样做。”
五十八,反目
于阗缓慢地移动他的步伐。
他慢慢地,慢慢地,由张禽身边,走到了张禽的对面。
“你的道德感爆发了?”张禽不屑地嘲笑。
于阗沉默了一会。“你有没有想过,你最初的目的,和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出现了偏差?”
“什么偏差?”
“你只是想要你的爱人……却亲手杀死多少人的爱人。你想要上天对你公平,却对无数平凡的人们做着不公平的事情。”
“我怎么记得,蓄养三千女童作为后宫的于阗于少主,从前并不是一个有着众生平等博爱思想的人?”张禽毫不留情地嘲讽。
“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有别的手段,可以达成目的?”于阗的表情变得很,很远。
“比如?”
“比如,不是威胁他们,而是讨好他们。做他们喜欢的事,为他们工作。”
“就好像你在修真协会里做的那样?”张禽剑眉一挑。
于阗转身,看住结界幽的边缘。
“羊陀之劫是命……必然会由你来发动。但是如果我可以阻止你,阻止羊陀之劫的话,他们――”他停顿住,忽然有种忘记语言如何表达的感觉。
“他们就会把张楚还给你,而且只给你一个人?”
“没错。”于阗像个认错的小孩子,却毫无悔意。
“从一开始,你就抱了这份心?”
“……算是吧。”
“王雪穹和北先生,只是为了让事情更加逼真,而被派来同你演戏?”
“他们也算是为了大义而牺牲。”于阗轻轻叹息。
张禽似笑非笑。“那么,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一个会把一切面对面说出来,然后堂堂正正对决的男人。”
“不错,我一定会暗地捅完刀子,确认我可以完成任务回禀天庭,我才会表露自己身份。”于阗开始微笑。
“你的刀子呢?”
“已经捅过了。”于阗双手举起,结出复手印。
张禽忽然脸色一变,后退一步。
于阗手印变幻。张禽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是……密宗蛊?”张禽喝问出来。
“是的。传说中的苗疆女王同密宗莲生大师双修之后,所创出的密宗蛊。不佛不道,无人见过,也无法可防。”
张禽重心前倾,微微弯腰,显出吃力的神色。“你何时种蛊?”
“密宗蛊不是蛊虫,而是活的气体……记得昨夜我同你接吻么?”于阗的脸上染上一丝红晕。
哦,接吻。
混乱的关系带来混乱的后果。
“那气体除了是活的,且受密宗手印控制之外,其余皆与一般的O2无异。现在,它早已经通过你的呼吸系统进入血液,流遍四肢百骸。张禽,”于阗神色端穆。“我并不只是为了自己……也有一点点,是为了苍生。你死吧,我会好好照顾张楚,给他幸福。”
张禽缓缓盘腿坐下,额头上沁出汗珠。
可是仍然忍不住出言反驳。“你有能力给张楚幸福的话,很久以前你就给了。你只能给他灾难而已。”
于阗大笑。“他的灾难似乎缘由于他是可怜的男妓修真世家中人吧?痛苦的艾滋病,痛苦的劫罚,遥远的成仙路途。你们张氏,全部都是废物,废物!”
“是吗?”张禽也惨笑。“你难道不爱废物在你胯下承欢?你难道曾经顾忌病毒而与他精神相恋,戒绝肉体欢愉?甚至于,你享用他的时候,难道曾经为他的感官考虑,自愿换换攻防?”
“那是他自己喜欢!”于阗握紧拳头。
“除非灵魂投错了性别,否则男人是不会真正喜欢被人骑乘的。只是习惯……而已。只是把修炼当作一种堂皇的借口,让自己可以不屈辱,不受伤,不自卑!”
“男人……的尊严吗?那么爱呢?”
“爱算什么呢。”张禽冷笑。“爱一个人可以为他死。但是尊严不是比死严重千百倍的东西吗?将心比心,于阗,你也是男人。”
于阗怔住。“是。我也是男人……我明白。我可以忍受一切,但是不能够忍受别人践踏我的脸,或者性器官。”
“雄性是自私而骄傲的东西。”
“……没有关系了。”于阗的唇边露出一抹微笑。“这些事情,等张楚回到我身边,我会好好和他沟通。现在,你先去死罢。”
他手印陡然大变,身上显出金刚萨之幻影!
“死罢……魂飞魄散!”
“哈哈哈哈!”张禽仰天长笑。
他神清气爽,全身上下,并无一丝伤痕。
于阗退了一步,眼睛里疑惑一闪而没。“……你早有防备?”
“我从来没有信过你。一天也没有。”张禽缓缓托出飞剑,赤红光芒环绕。“从第一天开始,我便想,到了最后我们两个人还是要一决生死,因为张楚只能属于一个。然后我便知道,你也一定会有同样想法。因此,如果有比联手更好的选择,你一定不会放过。”
于阗撇撇嘴角。“你没有吞下我吻你时候那口空气?”
“没有,我吐掉了。和你有关系的一点一滴,我都不会接纳到自己身体里去。”
“好!――原来无论如何,还是逃不过最后的正面一战。”
张禽平淡地斩出一剑。
飞落日,空间一下子变得逼仄,飞剑被当作了普通的手持剑来使用,然而巨大的能量因为集聚而发出呼啸的声音。
于阗的一双手掌,变为金色。金印从他头顶浮出,悬在他身体上方,缓缓的金色光华流泻下来,通过头顶百会注入他的身体,似乎随时做好准备,给他补回战斗中所损失的血、力量,和战意。
剑风激荡,剑斩到于阗面门。
悠悠万年,时间停顿于这一剑。
于阗没有可能闪避。因为这一剑已经充满了一切空间,一切时间。
所以,他只能,伸手,双掌夹住了剑身。
一时间,两个人彼此粘连在了一起,难以分开。
金色和暗红色的光芒缠绕,激荡,看起来如此华丽。
他们的对话,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事情,我一句也没有插嘴,像只小兽一样,安静地呆在旁边。
我试图理解一切。
并不难,是不是?张禽为了得回张楚,可以以数万人性命为蝼蚁;那么,于阗为了得回张楚,又怎会吝惜一场小小的欺骗,一些无关紧要的牺牲?
很容易理解。
但是我理解得很辛苦。――因为,亡灵的气息,再一从不知名的地方升起来。
那种我曾经以为再也不会发生的感觉。那种平时我索尽枯肠也感觉不到它在我体内何的萌芽。现在,生生地,毫无征兆地,蹭地一声充满我的脑海,似火烛照天。
稍微好一些的是,这,我已经懂得如何在第一时间把“自己”抽离出来,在灵台内寻到一个位置,与那感觉苦苦对抗,而非促不及防地被它严密包裹在内,一丝主张也发不出来。
于是,我分裂成为两个――这一,我要战胜的,是我自己。
五十九,五行
于阗和张禽几乎是势均力敌。
过往的战斗中,两人都不曾藏私。也因此,两人对于对方的招式、实力、作战方法全部都清晰明了。
“日曜之力!”张禽低吼着,像旋转的日轮一般升腾。
鸟鸣莺声。日月穿行。
于阗稳稳地以同源的力量接下来。“日月之力!”
那曾是我度给他们的力道。我依稀想起来,我同他们三人做爱的日子。原来他们从未相信过彼此……那么我呢?我在这个游戏中,又占了什么样的角色?
(我总是迷恋于自己不能作为主角的那种游离感觉。是否我总是在局里面。)
张禽遥遥控制蕴含着日月力量的飞剑进攻,自己可以不受伤害。于阗虽然以肉身相搏,却好在头顶上的金印总能替他治愈伤痕。
然而僵持数招之后,于阗不甘心地发动了代价庞大的攻击――他的金印忽然化为一枚金掌,握住了攻来的飞剑!
飞剑左冲右突,将幻化的金掌削下无数破碎金粉,有些溅到我脸庞上,生痛。我用手摸,发现那似是真的金末。
然后飞剑终于在金掌不顾一切地收拢下被紧紧抓住,终于断裂为二截。
一刹那间金红色如同烟一样的爆炸布满结界的空间,于阗张禽同时向后飞出去,重重撞在结界之上。
下一刻,他们的身形在原地消失,然后在某诡谲出现,彼此游走,终至于贴肉相搏。
我颤抖着身体,缩在一边,看他们拳脚飞剑,来来往往。
不知道过了多久,竟然有血飞溅到我的身边。
我伸手去摸。指甲里面有丝丝不知缘由的疼痛蔓延。
血温的,黏腻。
不知道是谁的血?
快结束了吗?我恍惚间开始感谢体内那挥之不去的纠缠,令我不能够做任何事情,将天意宿命,交给别人手里解决。
我是无能担什么责任的。我偏要懦弱,懦弱才不会眼中流血,心肝两裂。
“木使,木使――”
恍惚中,有人叫我的另一个名字,另一个身份。
“打开结界,让我们进来。”
我茫然四顾。
结界外面,隐约有些东西在叫我。我知道那些是什么。金,火,还有刚刚重生的,还是婴儿的水。
木还来不及重来一遍人间生活。但我知道,影一定在拼命飞赶,因为五位元素联手,才可能做到任何事情。
“你们进不来么?”我嗫嚅着嘴唇。
“结界只许进入一。现在你从里面传递元素力量给我们,我们才能进来。”
亡灵之力似乎惧怕我的元素能量。
它压制我的理性,却对元素力量这种自然的游走感觉无能为力。我用灵台那一点点神智放了他们入来。
他们呈现出他们本来的形状,一色水,一缕金,一簇火。
张禽和于阗惊讶地向这里看过来。
他们挽起我的手。我身体不移动半分,但是水金火的旁边,出现一点绿。
“元素的力量集结罢――维持这大地!维持现有的存在罢!”从天而降的女声吟唱,不是发自任何一人的口中,而是被元素诅咒的人类,积攒多年的人类记忆,人类怨念和人类骄狂,在替我们执烛而歌。
我的身体抽空,只留下张榕两字。亡灵之力呜呼一声,盘旋上下,几乎要将我经脉绞碎。我由它去,大不了作个无思无念,无经无脉之人。也许,也无命无运?
张楚……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思念很思念这个名字。这名字是谁?我的记忆已经容纳不了我的思考,我吐出一口血。
“五行未齐……”张禽狠狠地看着眼前的四色图案,身体似乎被绑缚住,不能动弹。“五行未齐,你们杀不了我!”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便可以杀了他――”于阗高叫。
然而元素的眼中,一视同仁。
于阗也不能动,在时间里面失去位置,在空间里面不再流逝。
然后元素进迫,他们便连声音,也一同失去了。空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谁说未齐?”老师的声音从天外传来。
他一步一步,走入结界。
他也恢复他的本来面目,一枚影子。他是一枚独自走路,独自做事的影子。
被他牵着的,是那个眉目惊恐,却紧紧依恋着影子,恍如影子真实存在的,猫的公主。
男孩子像一道污秽世界里的光芒,照得眼前有些明亮。
他胖了……不,他怎么了?
他的脸蛋未变,仍如女孩子样娇俏。
他的身体却变得肥大,腹部更是高高鼓起。
“暹罗,为了我――”影对猫说。
猫闭起眼睛。小女生的可爱,和小男生的羞涩。
影将暹罗公主推倒在地,然后手中影刀,对着他的肚皮举起。
“啊――”我惊呼出来,牙齿咬痛嘴唇。
“身边实在没有其他人,只有他跟了来。他虽然是男孩子,却也有一个腹腔。我可以在里面放一个子宫,然后令他快速怀孕,飞速成长。”
动弹不得的于阗张禽,露出恶心的表情。
然而顺着他们的眼光,我几乎可以知道,旁边必定站着一个我看不见的幽魂,正准备投胎入那男孩子的怀中。
那必定是土使。
却无法生产,只能活活剖开。
血光大溅。我欲哭无泪地看见,所有我认识的人,都毫无疑问,自取灭亡。
呱呱婴儿之声响彻耳廓。
转头看张禽――他全身力量聚集在手指上――一旦五行集聚齐全,便可以做到任何事――将他的身体灵魂思想记忆,重组成为一朵,一g土,一阵风吹――因此在那之前,他集中他残余的力量,去按下那个戒指。
他用尽全力,就要成功,手指已经靠近戒指,只剩下微小的距离。
同归于尽,毁灭一切的疯狂念头,在生死一线之间,再也没有了顾忌。
婴儿忽然坠地。
他溶入黄土。
然后一撮土升起来,填补向五行图谱当中的空白之。
“不要――”我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
“五行挪移!”影大声发号施令。猫公主的尸体在他脚下,影子居然也会被鲜血,染得绯红。
“不,我不能!”我的理智忽然自己交出了主权。
亡灵之力一刹那充满我的心。
五行之中的木之绿光,忽然消失了――被我撕扯回来我的身体。
“木,你!”
“我不能。”“我不能。”两个声音同时在说话。亡灵,和我。
他们要开启这门,看我魔族肆虐,自相残杀,大地焦横。
而我,只是没有办法,看张禽,永远消失。
我站起来,茫茫然地走过去,走向张禽。
我抱住他,吻他的耳垂,闻他的气息。
然后伸手,褪下他的戒指。
鲜红色的戒指。
我拿着它,带着痴笑,走了回来。
亡灵叫我按下它。
我自己的方式,是毁掉它。
二哥,你说我要怎么做呢?
不救你,还是让所有人都来陪你?
亡灵忽然和我一样,感应到所有人,准备好死,准备好视死如归的心情。
影不敢走过来。
五行走不过来。
张禽于阗不能走。
谁来阻止我呢?谁来襄助我?谁来臣服我?谁来统驭我?谁来爱我?谁来操我?
操你妈的逼。天意。宿命。我自己。
六十,沧海
……情催人老,恨重断人肠。贪嗔痴怨妒,都为他人忙……
清越的歌声,忽然从我的心里面回荡出来。
眼前一亮。是真的一亮。模糊黝黑的结界里面,竟然不知道从哪里降下来一束光。
光里,小女孩敲着铃当,笑嘻嘻地走过来。
是幻影么?
小女孩的手腕上,绕着一根红绳。
红绳的后面牵着一个人。
他眼上蒙着黑布,似乎是看不清东西。然而肤光如雪,发如流水,慢慢行走,似乎抖落了一身清辉。
我忽然打了个冷颤。
那身体,那脸颊,那下巴,那清辉。
那肤色,那鼻梁,那手腕,那额头。
“……现在不在孟殿,你为什么还是这样的形容?”我柔声问,好像痴了一样。
他向我望来,然后又微微垂下头。略微张开嘴唇开始说话的样子,俊俏到整个人间都凝铸无言。
“我一直在黑暗中,忽然见到阳光,竟然致盲。”他说。
文不对题。
但是,他的声音,就像风里面的玉石,彼此相击。
我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这个声音,这个面容。
莫说一片黑布遮眼,就算挫骨扬灰,挫骨扬灰我也不会忘记!
“二哥!!!”
顾不得身后,张禽和于阗会有什么反应。我冲过去,跪在他脚下,哇哇哭了出来。
“二哥,有人控制我的身体……有人控制我的宿命……有人控制我的情感……呜呜二哥,我要怎么办……”
我的泪水沾湿了他褴褛的袍子。
他的手在我发上轻轻抚摩。
“他不是你二哥。”小女孩敲一敲铃当,长叹息,扯扯我的衣裳。
“怎会,他是张楚,是我二哥。”
“他是孟君。”
“不,”我固执至死,“他是张楚。我的二哥张楚。”
“他不是!”小女孩的声音,竟然挟威带怒。
我一震,看向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也正看住我。我一接触,忽然感觉眼前一黑,似乎有漫天浪卷云飞,涛声如雷――是,是观沧海?竟然也是观沧海?却比我的要高宽阔出不知几何。如果说我是一滴水珠,那么她便是整个海洋……或者整个宇宙,整个星空。
我被卷在沧海里面,许久才得以逃出。
手里还抱着孟君或者张楚的身体。似抱着一块浮木。
我仰头问,“你是孟君,还是张楚?”
“我不知道。”他回答我。
嘴角有好看的忧郁。
“他是孟君,还是张楚?”我转身问张禽和于阗。
他们仍然动弹不得,和元素的力量胶着。他们不能说话,不能呐喊,但是我看见,一行泪从张禽的眼角流下来。我也看见,于阗身上,已经汗湿重衣。
“孟君是我的二哥,对不对?张楚没有死,对不对?”我茫然向着四周发问。四周,又有谁能答我?
一片静默。
“孟君不是张楚。”小女孩忽然跳上一座看不见的高台,指着我的鼻子,恶狠狠地说。“孟君就是孟君,不是任何人,明不明白?”她用力敲一下铃当,似乎想要把我敲醒。
但是我醒不来。“不,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我只知道,我现在抱着的躯体,有温度。
我不想放手。
“每个人都由两个部分组成。”小女孩继续敲铃当,铃声霸道如钟,却温柔似水。“――神,还有魂。”
她慢慢解释给我听。“神是一切性情,魂是一切记忆。魂中包含三魂七魄,三魂主生,七魄主死,魂魄两全,才成为人。而神,只是那种令人爱恋的光彩,并不足以独立支撑起一个人的存在。”
我怔怔看着她。
“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是张楚的神,却是孟君的魂。张楚已死,永远在这世间绝迹,因他的魂,已经被投入黄泉水中彻底毁灭。一个人的魂能够自主,不想要凝聚的,自然就会散去。然而一个人的神,却有如浮萍,被人喜欢爱慕了,便能够常留。”
我有点听不懂。谁不想要凝聚?谁又想要常留?
“十多年前,地府遭遇变故,有魔族转生之时,为黄泉之水中的一朵浊浪而大开杀戒。孟君亦在此役力战身死,原本神魂俱该一道湮灭。然而他服过天意丹的,魂魄凝聚,久久不散。终于,张楚来时,他的神便和孟君之魂糅合在了一起,成为新的孟君。――所以,你们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再找不到张楚。孟君不是张楚,因张楚的魂魄,已经消散出去,成为万千清风,或宇宙尘埃。瑶池和张陵,甚至于一切仙官神人,又如何拿得出什么东西,来还给你们?除了眼前徒劳神采的一人?”
“我不信。”我看着眼前小女孩的炯炯眼神,破浪而出。
“他对我说不能忘,了无痕。他只是忘记了一切。是黄泉水,或者天意丹,或者什么忘情散……是这些令他失去记忆。我不信他不是张楚。我不信。”
“所谓的忘记,不过是逃避。若不是不想做现在的这人,谁又会真的忘记?”小女孩的铃当声音清脆。“彻底忘记了,便是死了,没有了。为什么这样执着痴妄?”
“我没有!”我紧紧抱住孟君,“我只是不相信,不相信二哥会舍弃大哥的爱,舍弃于阗的爱,那种不顾一切不惜毁天灭地的爱……他不会放弃的,他定还在某个地方,也许,就在眼前的身体里……不要跟我说什么神和魂,我不懂,我也不明白……我只是看见,他是张楚,是张楚!”我语无伦地嚷嚷。
孟君忽然抬手,扯去了眼睛上的黑布。
世上最美的眼睛露出来。
却如同石头,失去了光华。
我安静下来,怔怔抬头望着。
他给我一个笑容。
好……陌生的笑容。温柔的,却不是那一种温柔。俊美的,却不是那一种俊美。飞扬的,却不是那一种飞扬。
“不要那么激动。”孟君笑着对我说。“不管为了什么,都不要那么激动。保重你自己。”
“……那么,现在,你,为什么会来?”我头绪一片乱。
“我留给你一吻,记得么。”孟君执起我的食指。“当你念想我的时候,我便会知道。刚才,我听到你叫我救你。我便过来救你。”
“可是,我想的是二哥。”
“也许是他留下来的感情……我也不知道。”孟君幽幽叹。“我记得,他是一个多情的人。”
我终于分辨出来,说这句话的,真的不是我的二哥,张楚。
我站起来,拉着他走到张禽于阗正面。
“那么,你的感情里,可有他们么?”
孟君安详地答。“我看不到。”
我看见张禽于阗的表情如被雷击。
他看不到。
看不到他们。
五行隔阻在面前,他甚至无法去触摸他们的轮廓,辨识他们的气息。
张禽和于阗,却不能动。
在五行里面被囚禁,无法迈出一步。
张楚在他们面前。却看不到,也记不得。
逆天烧火,生死归去,一切的一切,是为了什么?早已经失去意义。
自以为爱的,却早已,记不得。
那便是死了吧。真的死。
孟君被我环抱着,露出盈盈的浅笑。
“你刚才怎么了?为什么会叫救命?”他拿着我的手,轻轻在上面刮搔。
“我……”我一愣。
身体里面的亡灵之力呢?
去了哪里?
木的元素力量又去了哪里?
甚至于,我手里的鲜红戒指,又消失到哪里去了?
不见了,全都不见了。
只剩下我自己。
我剧震。
不由自主,眼光转到那个小女孩如沧海一般的眼睛那里。
之前的那浅浅一眼……难道就已经,革除了那我们谁也无可奈何的灵力?
“不要看我。”女孩子格格笑出来。“木的力量,是你自己曾经离体,否则我绝对没有办法将它抽离出来,来抵消亡灵之力。”
……又一吗?
又用了些方法,来消除我的一切归属,一切身份,一切印记?
那么,一切,算是都理完成了?
“神非神,魂非魂。”孟君轻轻唱起来。“死非死,生非生。”
小女孩也跟着他唱。“心念念,眼千千。不能忘,了无痕。”
忽然间,结界在他们的歌声当中,展开了。
徐徐铺开,向一条舒适而柔软的毯子。
一切变得如此宁静无咎。一切变得和谐而柔美,充满趣味。
“不能忘……了无痕。”我看着孟君,再看于阗张禽。再看周围所有人。
“究竟是忘了,还是不忘?”
孟君在微笑。
小女孩呵呵轻笑。
“不忘啊不忘,痛入了脊梁……忘便忘了罢,苦乐来世尝……不忘如何不忘,人事都成烟飞扬……忘罢都忘了罢,世间已几度秋凉……”
歌声直如天籁,流入每一个人的骨髓里面。我看见于阗张禽的神色在歌声中渐渐平缓下来,影身上的绯红在歌声中消退变淡,然后五行的图谱也在歌声中变得从未有过的圆融。
每个人,都似沉浸入了自己的美梦。
如此舒适,无忧无虑,予取予求。
歌声渐渐远去,忽然间,我手里的孟君一轻。分量似乎正从他的身上飞快逃逸,我下意识间知道,他便要消失。
“孟君,张楚,二哥……”我胡乱喊着,手足无措。“不要离开……不要走。既然要走,又为什么来?”
孟君浅笑着,笑容如全世界所有的珍宝一齐照耀我的眼睛。“我第一见你来寻人,就喜欢上了你。”他捧着我的脸,亲亲吻去我脸上泪痕。
喜欢我?
孟君喜欢我?
孟君喜欢的是我?
我回头看张禽于阗。
好奇怪,他们也在慢慢变得模糊。
无论是情潮汹涌还是气血飞扬,都似乎变得很遥远。
他们快要消失了么?去哪里?
一声清脆铃响逐风而来。
我陡然反应过来,一切都是那个小女孩的把戏。
狠狠抓住正在消失的她的小辫,我问。“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我创造了这个世界。创造了这个世界的一切,包括神,仙,人,还有魔。”小女孩笑嘻嘻地,铃当敲得清脆。
“我为每个人造一个神,还有一个魂。张榕,我现在把你的神魂还给你,我赐福与你,愿你不再背负你所不愿的负累。一切不属于你的,元素力量,或者寄生力量,我都拿走。或许,你还可以向我提出其他要求。”她明眸流转,充满好奇。
“不……”我眼眶酸涩难言。“我不知道,也想不出来……我不懂,什么,也不懂。”
体内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我想我急需要一些东西来填补。
但是需要些什么呢?
忽然间沧海舒卷流云。我看到一些东西。
“为什么观沧海没有拿走?它还在……还在我身体里。”小女孩的身体模糊,还剩一丝残像,我最后最后地问。
“因为观沧海本是源自我的力量。”她笑得甜蜜。
“你要把张禽于阗,还有五使他们,弄到哪里去?”
“去满足他们向我提出的真实愿望。或者保留下神,或者保留下魂。但是任何不堪回首的,都应该被彻底忘记。――记住,我满足了你们每个人的愿望。每个人。”
我看向孟君。他的身体已经全部消失,空气中留下一抹笑痕,很真,很浅,很像最初我还小的时候,那个年轻而温柔的二哥。
难道……当初的二哥,也是主动选择真心希望去消失,去忘记?是因为在三个人间的踯躅,已经不堪承受?
当日他如何笑,如何泪,其实已经接近崩溃?
我蹲下来。掩住脸。开始哭。
终于风声落定。
结界从我脚下彻底消失了。
人的气息也是。
周围好安静。
一切结束了。我再也看不到这些人……一场好大好大的梦啊。
喉咙沙哑,我再也没有气力继续哭下去。
所以只能站起来。
抬头,看到高大的城隍之像耸立在我面前。孤独而落寞。
忽然一声轻唤,一只小白猫蹭到我的脚边。
“公主?”创世神说,她满足了所有人的愿望,真心的愿望。
……变回猫儿,这便是公主的愿望么?
然后我回头,看见一只半黑半白的猫,冷冷蹲在那里,视线完全追随着公主。
“老师?”我轻轻叫出来。
猫点点头。
这是老师的愿望吧,变成猫。和公主一样的生物。
我走过去,一只手抱着公主,一只手抱起影子。
感觉到残存的灵力。好强。
“老师,你随时可以变回成为人吧?”
影子不满地叫了一声,伸出舌头,舔公主的眼睛。
终于……还是有人能在一起了呀。
我走出去。
外面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对面的鸿宾楼,还没有打烊。
天上霓虹汇合群星万里。
我一个人,慢慢地,无目的,也无意识地走着。
沧海似乎永远在我身前不远的地方,但我永远达不到。
我停下来,静静观看。
尾声
我叫张榕,现在在金碧辉煌上班,是一个男妓。
我之所以做一个男妓,是因为,除了男妓,我不知道我还会做什么。
我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养了很多猫。其中两只最漂亮,雪白的叫公主,半黑半白的叫影子。
我的日子过得很好。
我记得我的修真口诀,但只是偶尔使用。
我也记得我其实是金碧辉煌的老板,只是我谁也没说。
这个城市里不再有我认识的人。
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人会相信,曾经真的发生过。
有一天,在金碧辉煌的酒吧里面,我看见一个穿衬衫和短裙的女孩子走进来。
她和一个意象重叠了……我微微笑,沧海上她曾经如此孤独屹立,然后焕发出光芒,坚强走下去。
我走过去,和她打招呼。
沧海里有另一个样貌,我企盼着,她能带我去看,让将发生的发生。
让我做些什么,活下去,然后死去。
“小姐,不开心?”我敲敲她面前的玻璃杯。
似乎是铃当的声音,从天上响起。